《我在秋斩刑场当缝尸人那些年》 第1章 卖尸录 林寿睁开眼,手奉三炷香。 门外雨夜淅淅沥沥,屋里潮湿阴冷烛火昏黑,一具身分离的尸体横在冷塌上。 这是哪…… 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林寿很快从记忆中明白,自己穿越了。 当下是大景朝,乾皇五十九年。 朝廷**,饥荒瘟疫,天灾**,民不聊生,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这里与他曾经生活的和平地球不同。 混乱,动荡,人死鬼活,妖魔横行。 他现在大景京城菜市口刑场临街一间缝尸铺子里,做一个给死人殓容的缝尸人。 什么是缝尸人? 老话讲,人死后落叶归根,入土为安,讲究个死得全尸,如果缺胳膊少腿的埋了,犯大忌讳,会招来不祥凶灾。 为了安葬亡魂,所以才有了缝尸这么个行当,也有地界叫殓夫,缝鬼匠,二皮匠。 缝尸和刽子手,扎纸人,仵作,杠房这些行当一样,都是捞阴门的生意。 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敢做的人不多,能做的人不多。 做这行最好天残地缺,身上有点残疾,至少也得鳏寡孤独,克死过几个亲戚,五弊三缺总得沾几样,不然命不够煞,捞阴门钱容易出事。 林寿前身在流民堆里长大,小时候差点让饿急眼的饥民扔进锅里做火锅,乱世不知父母,加上后来还智力残疾了,自身命煞,所以才能做这个活计。 动荡乱世勉强算有个门道谋生,混口饭吃,总好过饿死。 “这世道太乱。” 林寿整理完记忆,感觉很不适,前世太平盛世到现在风雨飘摇的落差太大。 尤其,这世界不单单是乱,似乎还有各种吊诡的牛鬼蛇神,妖魔霍乱…… 京城菜市口附近二十四间缝尸铺,每年都有老面孔突然消失,换上陌生的新人。 林寿目前为止还没见过一个安稳退休的缝尸人,失踪,暴毙,染病,不祥,疯魔,结局都很阴间。 赶巧正琢磨着呢,门外夜色中响起鸟喙啄门声,凄厉的讣告夹杂在细雨里: “二十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二十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林寿心里咯噔一下,又没了一个。 如果有可能,他很想换个生意做,毕竟现在的他不是原来那个智力残疾的林寿,闹市区有个铺面做什么买卖不行?哪怕卖烧饼呢?总好过拿命冒险捞阴门。 但是,京城菜市口这二十四间缝尸铺,可不是他们缝尸人自己开的,一个个五弊三缺的残疾人,哪有钱权在闹市区开铺面? 这二十四间缝尸铺,是礼部和太医院专门设立的尸体处理部门。 他们这些缝尸人,不过是雇来管吃住的打工仔罢了。 林寿今天说不干,明天就得沦落街头睡天被地席,没有路引在京城里都待不了,要被扔去城外的难民营。 所以,在找到其他办法谋生之前,缝尸人的工作还得继续。 …… 林寿看了眼自己方才供上的三炷香,都已经平稳烧尽,这才低头看尸体。 尸体是一具成年男尸,身分离,脖子上碗口大的切口,干净利落。 上午菜市口刑场斩杀头,秋后问斩的死囚砍了一批又一批,跟噶韭菜一样。 砍完了头,家里亲属含泪认领走尸体,分别送到菜市口周围的缝尸铺。 林寿要干的,就是把它缝好。 穿针引线,人皮缝合,接合处打上粉,梳理毛眉宇,给穿上寿衣。 一夜缝尸殓容,原本被斩两截的尸体修复如初,躺在冷塌上。 林寿放下手中针线,长出一口气,才心说这番缝尸很顺利,没出现什么幺蛾子。 不想突然,精神一阵恍惚。 眼前缓缓弥漫起雾,雾气中层峦叠嶂的墓葬群坟沉浮,陵寝碑冢如群峰绵延,阴财纸宝如九川不息。 阴山冥川供奉起一卷斑驳的碑文图册,封面上篆刻着三个诡异的字箓: 卖尸录。 …… 第2章 造畜之术 卖尸录上,篆字记事,录下尸体生平。 人死灯灭,盖棺定论。 善恶在我,毁誉由人。 林寿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手下所缝合这具男尸的走马灯。 尸身生前本是长春乡高氏员外郎,乐善好施,常在义庄舍粥救济,风评甚好,是十里八乡交相称赞的大善人。 曾有饥荒逃难的流民,昏阙倒在员外家门口,乱世人命如草芥,何况本不就相识。 搁在普通人那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但高员外却是花钱请大夫给这流民看病,最后救活了,还舍了不少银两,如此可见高员外所做善行。 但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大善人,却有一事不足为外人道。 高员外有一个女儿,深藏闺阁中,甚少与外人看,倒不是黄花闺女不能出门,大景民风开明,女子亦可上街,高员外这女儿之所以从不出门,是因为天生有呆傻症。 二十六七的大姑娘,智力却如同三岁孩童般,说话含糊不清,算术仅限两手之数,不时还口舌流涎,排泄失禁。 这个患呆傻症的女儿是高员外的心中大病,小时还能当孩子照顾,但十几年下来人长大了,也嫁不出去,在家里成了累赘。 直到那一晚,高员外将女儿叫至院中,将麻绳勒到女儿脖子上,一紧。 女孩有呆傻症,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哪里懂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哭道: “爹爹我改,爹爹我改……” 那天晚上很好的月光,赵家的狗在叫。 呆傻症的女儿声音渐小,没了动静,铁青的脸上挂着泪痕,已是被生父活活勒死。 久病床前无孝子。 路上遇见个行乞的乞丐,让你给点钱做好事很容易,但若你家里的老母重病在床,一照顾就是十年,那可就保不齐人心里生出什么想法。 高员外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大善人,最后却亲手勒死了自己的呆傻症女儿。 大晚上的人勒死了扔进井里,本神不知鬼不觉,等明日称孩子起夜不慎跌入井中,大伙一哭,办个丧,这事就算完了。 但奈何,苍天有眼,事有巧合。 那晚高员外家的厨子起夜,暗地里把自家老爷勒死女儿这事,看了个满眼,吓得第二天就去官府报了官。 三班衙役来把人锁了,衙门上青天大老爷一审,高员外一五一十交代了杀女事实。 杀人偿命,画押收监,秋后问斩。 如此这般,昨日在菜市口刑场砍了头,尸体送到了林寿的缝尸铺。 …… 走马灯跑完了,林寿所缝这具尸体的生平,尽数记录在了卖尸录上。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五品。 这卖尸录上的定价级别,从高到低分为天地玄黄四级,每级又分九品。 黄字五品,在这评级里看起来不算高。 林寿恍惚间回过神来,眼前已再无阴山冥川,卖尸录也消失不见,但他手里落得了一件“卖尸”获得的奖励。 一枚脆生阴仙果,闻起来香甜诱人,看起来汁多水饱,果肉慈眉善目如人面,果核虎豹豺狼如兽心。 人面兽心果。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江北有巫术,用上百大善大恶之人的五脏庙种基,十年能培育出一枚人面兽心果,食之可感悟人兽之变,领悟造畜之秘。 “卖尸录,缝尸,奖励……” 林寿惊喜,自己居然有外挂。 虽然穿越这个诡异的乱世,让他一度对未卜的前途感到担忧,但卖尸录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自保立足的可能。 林寿看了看手里,这枚卖相渗人的人面兽心果,眼一闭,啃着吃了下去。 这阴果虽然卖相有点吓人,但味道还不错,汁水丰富,甘甜香脆,令人口舌生津。 林寿越咀嚼越精神,脑海中豁然如醍醐灌顶,海量诡异的知识涌入。 人体神经脉络,五脏六腑,牲畜身体构造,骨骼脊椎,人变兽之法,兽变人之道…… 一个时辰后。 林寿把脑海中涌入的诡异知识尽数消化理解,掌握了“造畜术”。 所谓造畜术,也叫魇昧之术,来自江北的旁门左道,乃是极其阴毒的妖诡术法。 早年间有邪道中人以造畜术,将孩童变成猴狗,拉到街上卖艺赚钱,又或是将人变成牛羊牲畜,当畜肉耕具变卖。 这个年代,人命贱,不如牛羊。 人家不知道的买了去,羊一下锅,漂上来的都是人肉尸骨,怎不骇人。 正因为造畜术如此阴损恶毒,那些江北邪道行事也过于嚣张,引得官府重视围剿,会造畜术的邪道,抓到就是斩立决。 江湖上一时间风声鹤唳,六扇门联合江湖正派,搞了个邪道大肃清,端了江湖上不少邪道传承。 从那以后,造畜术就绝迹于江湖了。 偶有听闻,也都是在西域塞外。 不想今天,林寿却是意外学会了这门失传已久的江湖邪术。 “这造畜术有点缺德啊……” 林寿这虽然学到了门手艺,但想想也怪危险的,术法恶毒本身就损阴德不说,暴露了还容易招来官府打杀。 算了,压箱底吃灰去吧。 林寿觉得自己本本分分一个缝尸人,老老实实也不和人打架,不和人结仇,应该没用得到造畜术的地方。 他更在意的是卖尸录。 缝合尸体,就能获得奖励。 一具刑场斩的死囚尸体,只是黄字五品的定价,就奖励了一门失传的江湖术。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多缝几具了。 但是不成,因为,天亮了。 门外院子里公鸡打鸣,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的朝霞,夜尽天明,浩然正气垂下。 按照规矩,这时候就不能再缝尸了。 缝尸,不光是缝合肉体,还有说法是要把人散落的三魂七魄缝合。 日主阳,夜主阴,只有晚上有阴气的时候,才能找到三魂七魄,所以,缝尸人只能在晚上缝尸。 林寿也不知道这说法是真是假,他只不过是个入行半月的新缝尸人,做事也都是按照礼部选拔培训时教的规矩来。 阴门行当,按规矩来不一定能活命,但不按规矩来,往往必死无疑。 毕竟这阴行的规矩都是人命堆出来的。 …… 第3章 殡尸司 晨雾薄曦,金鸡报晓。 昨晚一场夜雨涤去了坊间街道的风尘,夜香夫正拉着一车五谷轮回物走街串巷。 林寿取了门板,出了缝尸铺。 小小一间铺面不大,外面门额上写着个九,礼部在京城建了二十四间缝尸铺,他这是九号缝尸铺,对面就是菜市口刑场。 每有死囚拉来问斩,他就生意开张。 时辰还早,林寿出了自家铺子上街。 昨夜听到报丧鸟夜啼,二十号缝尸铺死了人,他心说去看看情况。 横穿一条街,远远就看见二十号缝尸铺门口站着两个吏目,从那身官服来看,应该是礼部殡尸司的人。 林寿前身见过这套装束,京城的缝尸人都归礼部的殡尸司管,从难民营选来残疾人搞搞业务培训上岗。 昨夜二十号缝尸铺的缝尸人死了,报丧鸟把消息传回了殡尸司,今早就有吏目过来处理后事。 吏目也看见了林寿,招手让他过去。 “官爷。” 林寿行手礼,保持着一脸憨憨相,他前身的人设是个智力残障的小傻子。 虽能生活自理,但也聪明的有限。 “你是哪号铺的缝尸人?” “九号铺,林寿。” “那行,来的正好,我们这官身不便,你帮着处理下。” 吏目指了指旁边的推车,上面放了一盆腥臭冲天的黑狗血。 黑狗血辟邪,驱阴避煞。 林寿听从吏目指挥,端着这一盆狗血,泼进了二十号缝尸铺里。 呲啦一股滚烫的轻烟,然后没了动静。 林寿顺便扒头瞅了屋里面一眼,一具斩的尸体横在冷塌上,应该是昨日问斩后送来的“业务”。 地上还躺了一具瘸子的尸体,应该就是昨晚暴毙的缝尸人,浑身都是指甲抓出来的血道子,死相很惨。 这时两个吏目在门口说话。 “那斩尸体的来历可查到了?” “从刑部查了案宗,一个丘摸金的,销赃明器时被抓,按大景律问斩。” 丘摸金,就是盗墓的。 东汉战事频繁,曹丞为弥补军饷不足,设立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职,专司盗墓取财,贴补军饷。 今朝这种“非法考古团”早已废除,盗墓摸金按照律法是要杀头的。 “那便不怪了,定是下墓时不知招惹了什么脏玩意儿,封铺三日净煞,有新的缝尸人接手,这两具尸体一起,移送殡尸司。” 两个吏目把缝尸铺贴了封条,用草席把尸体卷了放在推车上,回了殡尸司。 林寿目送两个吏目离开,眼见那惨死的缝尸人尸体被带走,心有余悸。 这就是多数缝尸人的下场。 这也是为什么缝尸人都去城外难民营招的原因,正常人谁干这个短命的活?都是连口饭都吃不上,快饿死的人,才来卖命。 当然,现在的林寿不是。 他有卖尸录,他苟在缝尸铺里缝尸体,有好处可捞。 早上折腾这么一趟,天光大亮,旁边的街坊店铺都开门迎客,林寿也回去了。 虽然缝尸铺里死了人,按说人命之事,无论大小,衙门都该来人看一眼,但自始至终三法司都没人来。 习惯了,缝尸人的命,不算命。 林寿回了缝尸铺不久,昨夜所缝尸体的亲属来了,尸体领走,回家办丧下葬,这事便算完了。 至于高员外如何弑亲,高氏女儿如何枉死,都与林寿没关系,就如卖尸录所写:人死灯灭,盖棺定论,善恶在我,毁誉由人。 公道是非都是三法司老爷们定的事,他林寿只是个小小的缝尸人。 忙了一夜,困意也上来了。 林寿摸上冷塌睡下,如尸体般安宁。 缝尸人昼伏夜作,一觉睡到日薄西山,铺子外有人叫门。 林寿从冷塌坐起,来生意了。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半更深,打更人敲着竹梆,惊扰了隔壁茶楼养的土狗,犬吠不止。 林寿看着供上的三炷香,平稳烧尽,才动手开始穿针引线,准备缝尸。 这缝尸前烧三炷香,也是有讲究的。 缝尸作为一个阴门行当,这么多老前辈一路死过来,才总结出一套讲究忌讳,总结出一套行业规范,自然要遵守。 缝尸前,需在尸体头前儿点三炷香。 若这三炷香能顺利的同时烧完便罢了,若是无缘无故熄灭,最多熄灭三回就不好再缝了,又或无缘无故烧成了两短一长,这尸也不好再缝。 老话说,人最忌三长两短,香最忌两短一长。 倘若是香烧的不顺利,那便说明这尸体有问题,没点经验道行敢缝这种尸体,必定会出事。 林寿爱惜性命,做事求稳,眼见着香正常烧完了,才稳稳当当的开始缝尸体。 这次尸体倒是好缝,不像昨夜那个被斩的尸体工作量大。 今晚的尸体只是心头上中了一刀,刮了个大裂口,把这心头的裂口缝上就行。 当然,也需要点细功夫活,外面的皮肉要缝,里面的心脏器官也要缝。 穿针引线,血肉缝合,接合处打上粉,梳理毛眉宇,穿上寿衣,一夜缝尸殓容。 林寿感觉一阵恍惚,眼前卖尸录浮现。 同时,尸体的走马灯也跑起来了。 …… 尸身生前本是浅水埠的泼皮无赖王氏,平日里欺男霸女,作奸犯科,无恶不作,惹得周围百姓怨声载道。 京城九条河,不仅螃蟹多,漕运也达。 运河埠口一帮抗大包的脚行,成天拉帮结派,打架斗殴那都是常有的事。 江湖水深,漕帮的地盘错综复杂,整个一大型黑社会,官府都不好插手,这么混乱的地方,自然滋生不少泼皮恶霸。 如今躺冷塌上凉凉的这位就是,活着时候干过的那些事可缺德了。 人家老娘留给儿子的宅子,他带着一帮无赖进去给霸占了,屋主赶人他们就往屋里泼大粪,官府来了就跑,官府走了又回来继续泼,把人赶走为止。 盯上了人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好看,偷偷找人给掳走糟蹋了,害的姑娘无颜于世,跳河而亡,姑娘爹娘丧女伤心欲绝,他还跑人家门口骂闲街。 斑斑劣迹,所做非人。 这种渣碎可以说人神共愤,死不足惜。 如今心口这一刀,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自己干缺德事作来的。 具体要说昨日,这王泼皮上街讹钱…… 第4章 点石成金,扎纸成银 昨日明德坊酱行陈老爷家少爷摆婚宴。 宾朋高坐,大摆筵席,正在那喜气热闹着呢,然后这王泼皮就来了。 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下人有心打他走,但这泼皮多不要脸啊,上来乐呵呵扯着新郎官儿道喜,赖着不走。 老话说,有拳难打笑脸人,何况这结婚大喜的日子,真动手把人打出去也不合适,看这泼皮像是想来混个席,占便宜吃点酒,所幸让他赶紧吃完走人。 王泼皮哪能啊? 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缺德事干尽,满肚子坏水儿的人,能就来吃口酒席? 那可太低估他的业务能力了。 王泼皮进了宴席,找了个小碟,拾了两斤猪头肉,拿布盖着就找到陈老爷了。 陈老爷那正跟一桌乡绅老爷说话呢,王泼皮端着他那盘猪头肉上来了。 “陈老爷恭喜啊!” 这叫开道儿,上来给句吉祥话人家不好赶你,不然不吉利。 陈老爷桌上几位看见他也烦,在坐的谁不知道他啊,欺男霸女王泼皮,往人家屋里泼粪汤,但也没法赶,人贺喜来的。 这你要是搁在一个茶水摊儿,往来都是粗人,那就没那么多事儿了,看你不顺眼早把你打出去了,管你说什么。 偏在这地方,陈氏酱行的少爷摆婚宴,坐这的宾客都是乡绅富商,有头有脸的,身份都端着呢,没法计较。 所谓君子斗不过小人就是这么回事儿,君子他讲规矩,小人他不要脸啊。 “给几位爷贺喜,我特地卤了个猪头肉,今儿就为带给您几位爷尝尝。” 陈老爷心说我这一桌好酒好菜的,桌上有猪头肉呢,吃你那干嘛?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王泼皮就拿个小刀利落的切成一片片,给放各位爷盘子里了。 “尝尝!您尝尝!香着呢嘿!” 这肉都到盘子里了,话也不好说了,陈老爷心说那尝就尝呗。 一片肉下肚,陈老爷还直纳闷儿,怎么和我桌上这猪头肉一个味儿呢? 可不是么,缺德王泼皮进来在别桌上拾的猪头肉,弄不好都是一锅卤出来的,那味儿能不一样么。 “老爷,这肉味道可好。”王泼皮这不要脸的,还在那问呢。 “好,恩,味儿不错。”陈老爷能说什么,客气客气呗。 “好嘞!老爷喜欢!小的在这听赏了!” 王泼皮弯腰两手一伸举过头,讨赏钱。 陈老爷几个人看着心说你这人还要不要点脸了?我们说要吃了?你非让我们尝,尝完要赏钱? 但也没辙,肉也吃了,不给赏钱,这泼皮往地上一趟,撒泼打滚,闹唤这几个腰缠万贯的爷白吃他肉不给钱,这旁边婚结不结了?他不要脸别人要脸呢。 “赏,讨多少赏啊。” “嘿,陈老爷,二百两银子。”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王泼皮开口都不知道害臊的,几片猪头肉要人二百两银子,按当下大景朝的物价,这钱都够开十个养猪场了。 你把天蓬元帅给卤了? “没钱,咱报官去吧。” “陈老爷瞧您这话说的,得,看您家少爷这大喜的日子,给您冲个喜,您给二十两,剩下的钱算我随礼。” 这话但凡有点脸皮的人说不出来,一片猪肉二百两,您给二十两,剩下算我随礼。 这种人扔饿狗堆里给分尸吃了,连骨头都嚼干净了,还能剩个心在。 为什么? 狗连屎都吃,不吃他那心,嫌脏啊。 陈老爷不想跟这泼皮无赖计较,看见就烦,二十两对一般百姓能省吃俭用两三年,但对他们这种乡绅富商不算钱。 “你这样,我身上没带多少银两,我给你打个字据,你上酱行去取。” 陈老爷说着给打了个字据,赶紧打这无赖走,王泼皮这讹钱开了张,高兴儿的拿着去酱行换钱去了。 但不成想,今儿酱行刚来个新掌柜,陈老爷的远房亲戚,原来走镖的,练家子,五大三粗,一身把式。 这位可不认识王泼皮,眼见这么个没溜的主,拽的二五八万一样拿着字据来要钱。 一问怎么回事,吃片猪肉要二十两? 掌柜心说这不就是讹人?这钱不给。 王泼皮一听不给钱,哪能愿意呢,三吵两吵,对方要赶人,他上去就跟人撕把起来了,但人家练家子有把式的,他哪搞的过? 三推两搡,让人一推给摔一跟头,这一摔火气就上来了,把那切肉的刀掏了出来。 “你看我杀了你!” 王泼皮本没想真伤人,泼皮就是软硬变着法耍无赖的,哪有杀人的胆子,本是比划着刀要把人吓住,把钱要来就完了。 但不想,人家混江湖的比他可楞多了。 一看你掏刀比划,反手一搪,一送。 咔嚓一下,刀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正当着插进了王泼皮的心口。 周围人当时就傻了,王泼皮也懵了,看着心口插的刀,手抖的颤颤巍巍还说话呢: “这得五千两!” 嗝愣一声,死尸倒地。 浅水埠恶贯满盈的无赖王泼皮,死了,到死那时候,还惦记着讹人呢。 老话说,容人一次,总有二回。 这泼皮无赖贪婪无度,跟这种人讲不得忍让退步,你退一步,他得进十步,这等恶人还得狠人来磨。 后面衙门来人了,看见死的是王泼皮,竟然无不拍手叫好。 官差衙役都知这泼皮人坏,但奈何没由头拿他,今儿被人弄死了,可是为民除害。 今天是王泼皮先拿刀伤人,掌柜正当防卫,酱行里人证具在,按律,勿论。 …… 走马灯跑完了,林寿所缝尸体的生平,尽数记录在了卖尸录上。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三品。 林寿获得一件“卖尸”奖励。 一锭纸扎的银元宝,水纹蜂窝猪腰银,有个贪字在当中,沉甸甸的。 贪戒银。 《八大人觉经》有述,佛门三戒,贪嗔痴,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心无厌足,惟得多求,增长罪恶。 这贪戒银,乃是人心之贪。 林寿起身取来一个烧檀香小盅,以烛火点燃纸扎的贪戒银做熏香,袅袅清烟入鼻,繁杂诡异的佛理涌入脑海。 贪嗔痴念,七情六欲,我佛戒法,红尘有三千繁华,缘起缘灭,万法皆空…… 次日天边泛白,鸡鸣拂晓。 林寿如老僧入定般盘坐一宿,倏然睁开双眼,眼底俗世贪欲尽敛。 他,悟了。 信手拿起桌上的宣纸做扎,不多会儿功夫,一地真金白银的元宝熠熠生辉,踩上去哗啦作响。 点石成金,扎纸成银。 …… 第5章 掀起你的头盖骨 林寿看着一地的银子,心说好家伙,自己成印钞机了,遍地撒币。 这扎纸成银术,着实有点意思。 扎出来的钱,看似确实是真金白银,与官银无二,拿到铸银坊都分不出区别。 不过若真只是这样,那林寿可就相当于“一术财务自由”了,哪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打响指,遍地银元宝噌的冒起火星,顷刻烧成了青烟,连点灰都没留下。 林寿瞬间感觉心头一轻,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心中贪念被烧了个干净。 这扎纸成银术,扎的是贪戒银。 把人心中的贪念扎成银钱,一把火焚烧干净,其实是一门修身养性之法。 要说这贪戒银不烧,拿来用会如何? 贪银生祸,必有大凶。 …… 天光熹微,梆打五更。 菜市口的早点摊儿出街了,林寿也出了缝尸铺,去绕着杀头的刑场晨跑,勤于锻炼有益身体健康。 这般场景给街坊四邻看见了无不害怕的退避三舍,心说这缝尸铺的小傻子,不知道又什么癫病了。 晨跑过后,找了个早点摊位,买了豆浆油饼,坐下来吃,无意中瞥见早点摊儿的老板,看着觉得眼熟。 啧,想起来了。 这不高员外家那厨子嘛。 林寿前夜缝的那具尸体,长春乡半夜杀女的高员外,行凶时给家里厨子撞见,报官抓了,定罪问斩。 高员外人死后,家道没落,解散了仆役庖丁,这厨子失业后来菜市口支了个早点摊,在这卖油饼,然后被林寿偶然遇见。 走马灯中之事不是故事,而是在这京城内外每天正生的大事小情,是老百姓每天过的日子。 这番偶遇倒是让林寿意识到,京城虽然大,但江湖终归是人组成的,自己和在走马灯中见过的人,并不是毫无交集。 …… 炸的香酥可口的油饼吃完,热气腾腾的一碗豆浆下肚,腹中饱足。 林寿抹了抹嘴,拍下三文铜板,这是殡尸司给缝尸人的伙食费,每月紧俏了点,但也够用。 估摸着时辰,缝尸铺里那具尸体也该来人领了,林寿正欲抬屁股回去时。 旁边胡同里踉踉跄跄,脚步虚浮的走出一人,正走到菜市口大街中间。 往地上一躺,死了。 大景朝京城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暴毙,曝尸闹市,周围市井却是无动于衷,像是已经对此番景象麻木习惯了。 林寿看了眼,死人一脸菜色,形如枯槁活尸,已被掏空了身体,心中了然,这是抽大烟抽死的。 动荡乱世人命贱,京城内外死人的场景不少见,抽大烟抽死的,家里没钱饿的找个绳吊死的,都常有的事,见怪不怪。 你看那还有个拄拐的老瘸子,正扒那死尸上的毛毡帽呢,秋天过了就快入冬了,这保暖的玩意儿用得上。 等等,这瘸子也有点眼熟,这不是六号缝尸铺的缝尸人么? 林寿见过这人几次,印象里这瘸腿老头干缝尸人得有小一年了,命挺硬的,一直没出过什么事。 林寿看着横街的尸体,扒尸的人,感叹大景朝康泰盛世,民风淳朴。 然后回了自己的缝尸铺。 …… 王泼皮的尸体给官府的人领走,找个乱葬坑埋了,这不要脸的泼皮无赖,显然人缘不咋滴,没人给他办丧。 但就是如此一切从简,官府也是负责了把尸体从缝尸殓容到下葬的完整流程。 林寿其实一直对此感到奇怪,这里对丧葬仪式重视的过分了,就连没亲属管的尸体都会有官府负责送去缝尸入棺下葬。 虽然一切从简,都是烂木棺材乱坟岗,但殡葬仪式确实是完整的,就好像不完整走完这套下葬流程,会出什么事一样。 太医院对此的解释是防止尸瘟,这愚民说法明显骗骗平头百姓。 林寿可不觉得给尸体缝个胳膊腿,画个殓妆,能算防疫手段,真想防疫,一把火烧了才对。 林寿摇摇头,现在所知信息太少,还是老老实实蛰伏在这缝尸铺里苟育,慢慢探知这世界的秘密吧。 今晚没有尸体送来。 搁在其他缝尸人是高兴的事,缝尸有风险,白得一个平安夜,多活一天,是好事。 但在林寿这可就不是了。 他还盼着有尸体给卖尸录呢,没尸体就没收益了,殡尸司这业务能力不给力呀。 大半夜的,林寿躺在停尸的冷塌上,横竖觉得自己亏了。 正想着呢,忽闻门外响起鸟喙啄门声,凄厉的讣告回荡在京城夜色中: “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六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缝尸铺,又死人了。 林寿听到外面报丧鸟叫,一个机灵,从冷塌上坐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又死了缝尸人,缝尸铺死人是常态,习惯了。 问题是死的六号铺,自己今早才见过,那个扒死人毛毡帽的瘸老头,是巧合吗? …… 第二天,天蒙蒙亮,鬼呲牙的时候。 林寿早早从冷塌上起来,起了门板,出了缝尸铺子,菜市口沿街走到六号铺。 两个殡尸司的吏目已经在了,还是上次处理二十号铺时那两人。 两人也还记得林寿,毕竟前天才见过,远远看见他,喊他过去帮忙。 老流程轻车熟路,一盆烧热的滚烫狗血泼进缝尸铺,林寿扒头瞅了眼铺子里。 老瘸子的尸体横在铺子里,满脑袋都是血,整个头皮连着头盖骨,不翼而飞。 单一具尸体,冷塌上是空的。 “六号铺,昨晚没分配尸体。” 两个吏目在门外说道。 这人出事,不是因为缝尸出的事。 林寿听见这话若有所思,看着那血淋淋的脑袋,又仔细在缝尸铺里找了找,果然没找见昨日这老瘸子扒来的毛毡帽。 “官爷,我昨日看见一事,不知与这事有没有关系……” “但讲无妨。” 林寿就把昨日在早点摊儿,看见这老瘸子扒死人毛毡帽的事说了。 两个吏目一听还有这事,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让林寿带路去找死人那家。 林寿带着两个吏目找到胡同时,那家正搭了灵棚在办白事,尸体停在棺材里,人是抽大烟死的,尸体上没有伤口,所以也不用送缝尸铺。 林寿扒头一看,那本应被老瘸子扒走的毛毡帽,正好好戴在尸体头上呢。 殡尸司的吏目告一声得罪,一手把官服打理平整好像能以官身挡邪祟,另一手去掀尸体的毛毡帽。 毛毡帽底下,露出一片连着头皮血淋淋的头盖骨,正是瘸子丟的头盖骨。 …… 第6章 海捕公文悬赏割头客 林寿看着心说好家伙,让你偷人家死人的帽子,人家找上门了吧,就是这手劲有点大,连头盖骨都给掀了。 旁边死者家属都吓傻了,这尸体好好停着也没见人动他,突然整出一头盖骨来是怎么回事?! “拿块布来包了。” 殡尸司的吏目跟林寿说道,旁边吓得战战兢兢的家属,找了块黑布递过来。 林寿拿着黑布把那片头盖骨包了,跟着殡尸司的吏目回了缝尸铺。 然后,林寿就看见那瘸老头的尸体,给抬进自己缝尸铺里的冷塌上了。 嘶,林寿头皮麻,已有不好的预感。 殡尸司的吏目话了:“头皮也找回来了,今夜你就把这尸体缝了吧。” 果然,这死因诡异的尸体甩给自己了,林寿心说早知就不去看热闹了。 “官爷,这尸体不用去给三法司看吗,不是因缝尸而死,可是有人害命?” 殡尸司的吏目却是一摆手道:“不必了,非人所为,我们已心里有数,你平日夜里要锁好门窗,万事小心。” 吏目说话像个谜语人,一句话说的似是而非,屁事没说明白,说完就走了。 他也不解释清楚那“非人所为”到底什么意思,留下懵逼的林寿心态炸裂。 非人所为什么意思?万事小心什么意思?你心里有什么数?你对得起我帮你泼的那两盆黑狗血吗?你是哥谭来的?我看你是缺少蝙蝠侠的毒打。 林寿看着冷塌上的尸体和那一块头皮,感觉胸口闷,手脚冰凉。 他是想缝尸没错,但死的这么邪性的尸体,万一缝出事咋办? 他可不想听到那只晦气的报丧鸟,晚上叫出自己的缝尸铺号。 但殡尸司给下了令,缝尸人不能拒绝,不然就会被丟回难民营,横竖左右都没得妥协,只能硬着头皮上。 林寿就这样心情忐忑的熬到了晚上。 夜,三炷香点上。 林寿现在十分希望香烧出问题,因为这是殡尸司允许的唯一不缝尸体的前提。 但眼看着香平稳的烧完,到最后也没出异常,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为头盖骨都被掀开了,林寿需要先用钉子锤子,把头骨给钉回去固定好,然后再穿针引线,把头皮缝上。 一夜缝尸殓容,林寿一直心神高度紧张的注意着周围,压力很大。 直到缝尸完成,什么事也没生,他心里才倏然一松,长出口气,这番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吓自己了。 一阵恍惚,眼前卖尸录浮现。 瘸老头尸体的走马灯也跑起来了。 …… 瘸老头生平没什么好看的。 前半辈子是个豪横的二愣子脚行,喝了酒跟人耍横,被人把腿打折了。 脚行瘸了腿还怎么做? 所以打那之后就上街要饭了,流离失所半辈子,也干过不少缺德带冒烟的事,扒窃骗钱贩烟草。 后来,让殡尸司给挑走做了缝尸人。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他怎么死的。 昨日清晨,瘸老头见那死人的帽子好,自己还缺顶帽子过冬,就给扒了来。 回了铺子后一直无事,跟自己一样那晚也没有分配到尸体要缝,正坐那闭目养神,嘴里哼着小曲儿。 夜半三更,乌云遮月,有人叩门。 “谁啊?”瘸老头不耐烦的言语了一声。 门外只答应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就说的瘸老头面上血色全无,只听门外道: “把帽子还我。” …… 次日清晨,九号缝尸铺早早开门。 林寿站在门口,一脸阴沉。 他昨晚看完了瘸老头的走马灯,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现在正在等人。 不多时,殡尸司的吏目来了。 吏目手里拿了一张海捕令,贴在墙上。 “案犯‘割头客’在京城犯下十二桩杀人罪状,死者皆被割去头皮,手段残忍,罪大恶极,特此悬赏纹银五百两缉拿归案。” 海捕令贴上,吏目很满意,一扭头,林寿正跟个阴魂一样站在他旁边。 “惹,吓我一跳,你干什么呢?” “官爷,这什么呀。” 林寿这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海捕公文,割头客,京城最近出现的连环杀人魔,已经杀了十二个了,手段极其残忍,六扇门四大神捕都被惊动了。” “就是他杀的六号缝尸人?” “是啊,刑部通缉他半个月了,我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赶紧回去上报,现在锁定了他的作案坊区。” “您说非人所为……” “这等魔头,简直非人哉!” “官爷,您可真是个大聪明!” “大葱葱……葱什么?” “我老家方言,夸您英明神武。” “哎,谬赞谬赞,不至于。” 吏目嘴都笑裂了,他哪里懂得林寿阴阳怪气的“大聪明”是什么意思。 林寿在一旁着实无语,这吏目昨天把他吓得够呛,不说人话装谜语人,搞的他还以为真的有鬼害人。 昨晚心惊胆战的缝合完尸体,卖尸录放走马灯,林寿完整看见了瘸老头死前生的事,才知道全是瞎想。 害人的,是人。 瘸老头遇害那晚,听到门外那句“把帽子还我”后,着实吓得不轻,也以为是有鬼来找他了。 慌得跪地磕头,求爷爷告奶奶,但门外还是一直敲门,有声音让他还帽子。 瘸老头怕极了,翻箱倒柜找来帽子,把门打开一点小缝,把帽子扔出去,祈祷鬼拿了帽子赶紧离开。 却不想,这一开门就已经坏事了,那人应是白天看到了瘸老头扒死人的帽子,晚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吓唬他开门的。 门被一把抵住,人闯了进来! 那身手可是了得,一手捂住瘸老头嘴不让他叫出声,一把环月柳叶刀刮过。 血还没见,头皮已经落地了。 最后,瘸老头就被这么敞着小脑瓜,天灵盖见天花板,失血过多而死。 走马灯至此结束。 不是那被扒了帽子的死人来找他,而是海捕公文上通缉的割头客,把他给杀了。 本来挺简单一个连环杀人魔行凶杀人事件,被殡尸司那谜语人吏目说的吓人兮兮,白让林寿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林寿现在都有心搞一身蝙蝠夜行衣,半夜去给这殡尸司的吏目来一正义制裁。 不过,有一说一。 林寿在走马灯中看见了割头客的长相。 他又看了看这海捕令上的画像,一脸凶狠的横肉,嘴边还长了颗长毛痣。 他越看越皱眉,这和他看见的完全是两个人,那割头客确实也有痣,但…… 那是丹樱唇边,一点美人痣。 第7章 缝尸针图录 缝好的老瘸子尸体被领走了,林寿的缝尸铺外墙上,多了张丑了吧唧的海捕公文。 这事至此算告一段落。 至于海捕公文上的案犯画像不对,林寿可就管不了了。 怎么管?说你们连性别都搞错了,割头客是个唇红齿白的三十六d大美女? 人家问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共犯? 说不出来?刑部大牢最近购入了一批新的按摩椅,请你体验一下? 林寿没兴趣给自己找麻烦,他可不想被请去刑部大牢喝茶。 三法司那么多朝廷大员,六扇门养了那么多捕快,能让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连长相都查不出来? 整个京城的官爷要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林寿还不如趁早道一声“没救告辞”,连夜跑路算了。 大景朝虽说已近山河国破,风雨飘摇,但应该还不至落魄至此 抓犯人是三法司的事,林寿不食俸禄不担惊,只是缝尸铺里一个小小缝尸人罢了。 比起担忧那些山高水远的事,还不如看看眼下卖尸录又给了他什么好东西。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老瘸子的人生大概确实无趣,一点也不精彩,不怎么值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七品。 先前弑亲的高员外定价五品,心黑不要脸的王泼皮定价三品,这老瘸子是目前林寿卖的最便宜的一具尸体。 不过得到的奖励还不错。 一根缝尸金针,配套一卷神异的血肉人皮,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人肉皮卷下埋有神经血肉骨骼,摸上去的质感与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人皮卷上刀砍枪刺伤,钝器碾压伤,烧烫毒浸伤,啃咬撕裂伤,各种大小伤口遍布。 《缝尸针图录》 林寿拿起金针,挑起线,开始一个个缝合人皮创伤卷上的伤口。 孤夜渐深,蜡油滴落,林寿聚精会神的缝合着人皮,心神仿佛全部沉浸进去,已然不知外物,一夜功夫,竟然把人皮创伤卷上数千道的伤口,悉数缝合。 正好也到天亮之时,稀薄的晨光从窗户照进缝尸铺,落在全部缝合完的人皮创伤卷上,燃起火星,一把焚烧了个干净。 人皮卷焚烧出的尸油浸泡林寿的双手,缝尸针法的行针经验与知识,渗透进了林寿身体的每一寸。 先前他的缝尸手法大开大合,和缝麻袋没什么区别。 礼部是会给缝尸人做上岗培训没错,但也就是随便教教,标准是能缝上不开线,不至于你才把头缝上,人家家属还没抬回家,头就掉了。 丑不丑的不讲究,是给平头百姓缝,又不是给达官显贵缝,又不是给皇上缝,听说朝廷官员或皇帝办丧,礼部是有御用殓师给整理遗容遗表的。 所以,林寿以前缝出来的尸体,除了结实耐糙以外,卖相很一般,漂不漂亮影响不大就是了,你是出殡,又不是出嫁。 不过,这番缝尸针图录学会后,着实帮林寿增强了他身为缝尸人的业务能力。 林寿左右看看,信手抄起窗边晾晒的白菜,把一片菜叶撕碎,拿起缝尸的金针。 针线一阵翻飞,原本被撕得碎碎的白菜叶,竟然缝合如初,拿起来近到眼前看,竟然看不见针脚和线头。 这要是拿去给别人看,定然不会相信这菜叶是被撕碎过后又缝合起来的。 这种炉火纯青,堪至化境的手艺,就算是巧夺天工,天赋异禀的裁缝,练上一辈子到老,也不一定能练出来吧。 但林寿却通过卖尸得到的奖励,一晚上就给练出来了。 啧啧,这卖尸录着实恐怖。 可惜这是门缝尸的技法,还是没跳出缝尸人这行,啥时候来门厨艺,画艺,琴艺,书艺……他就能转行去当大师捞钱了。 不过真有那天也未必,有这卖尸录在,林寿还真不一定舍得缝尸人这行。 …… 这些臆想且不谈,日子还是按天过。 往后几日里。 京城因出了割头客,闹的满城风雨。 江湖上言说刑部尚书领命,两月内必要抓获割头客,如若不然,辞官还乡种红薯。 这番流言也不是空穴来风,白日里街上巡逻的三班衙役确实多了不少,晚上也能不时听到有巡捕夜行过户。 不过,依林寿从新帖的海捕令上看。 除了赏金涨到一千两以外,画像依然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长毛痣人。 他仿佛看到一位冉冉升起的红薯大户。 当然,这些与他个小老百姓关系不大。 大景朝廷内外虽然每天水深火热,但林寿这缝尸人的小日子,每天过得很滋润。 近来晚上接业务缝了几具尸体。 按走马灯来看,多是埠口附近的漕帮脚行火拼死的人,一个个挂伤挂彩的。 原由可能是最近从北方新来了一帮逃荒的难民,要在京城的运河埠口扎根,得抢地盘,抢生意。 听说最近北方多战乱,北有妖人入关下一城,三日人头如雨落,这帮是跑出来的,没跑出来的就随着屠城死在那了。 几具尸体定价一般。 还不如那瘸老头缝尸人,**品居多。 卖尸录给的奖励,就是些什么王八拳,撩阴腿,插眼睛之类的三脚猫功夫。 林寿几天下来,练得了一手下三滥。 你要说这算个武功把式吧,可太脏太难看,确实上不了台面,但你要说没用吧,不仅杀伤力强,侮辱性还挺高。 至少现在要碰见个流氓,打一架。 林寿不仅不落下风,甚至还能打的对面流氓捂着裤裆骂街,混江湖这多年,就没见过手底下这么脏这么黑的把式,比流氓还流氓,比混混还混混。 林寿也不贪多。 他没想过一下就成为武林高手。 从卖尸录凑来的这套“三脚猫功夫”,多少就当是个防身的手艺吧。 日子如流水,萧风瑟瑟,晚秋渐深。 这一日,京城又飘起细雨。 缝尸铺里一受潮,起了霉味儿。 林寿开门透透气,正看见隔壁的茶楼墙边,坐着一排残障人士在躲雨。 这帮人里瘸子居多,其次是缺胳膊的和不能说话的哑巴,另外有一个年老的瞎子。 林寿看着这帮人熟络。 天残地缺,都是各个缝尸铺的缝尸人。 …… 第8章 莫使人间造孽钱 捞阴门的行当,煞气重,一般都得要五弊三缺的人才能做,所以殡尸司选拔缝尸人,都挑举目无亲的残疾人。 而这残疾里面也各有不同。 缝尸要点手上功夫,最好有手在,所以主挑瘸子,哑巴,聋子,要是缺胳膊的,你就得会用脚干活才能吃到这碗饭。 至于林寿前身这种,手脚健全有智力障碍的,其实抬棺材的杠房和砍头的刽子手要的多,有把傻力气就能干。 林寿能成缝尸人纯属运气,人家看他太瘦干不了刽子手,智力虽有残障,但也能学会缝东西,所以要他去做了缝尸人。 至于在这之外,瞎子。 眼睛看不见,按说应该没法干活,可不知怎么,缝尸人里就有这么一个瞎子。 林寿只知他是一号缝尸铺的,还活了挺久的,但至于他瞎眼是如何干活的,那就不清楚了。 虽然平日白天里大家碰见,认识的会打招呼说说话,但晚上缝尸,大门一关。 别说怎么干,连再开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自然也没人关心那许多。 江湖莫问他人事。 混江湖捞小阴门行当的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多活一天是一天。 当然,林寿除外。 卖尸录在身的他,是抱着过日子的心。 他最近甚至觉得菜市口的阳春面摊儿都吃腻了,正找了烧砖坊,寻摸着搞点砖头来,在缝尸铺里垒个灶台,开火做饭,申请报告都打给殡尸司的吏目了。 所以说,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林寿过来跟几位蹲墙边的缝尸人爷们儿招呼一声,散给他们些瓜子儿嗑。 一靠近,听见隔着墙传出茶楼里说书人的声音,倒是明白他们在干嘛了。 感情不是在避雨,是在这听书呢。 这几位缝尸铺的爷们儿都是穷主,哪有那闲钱进茶楼听书。 偏又都好这口,这不就学旁边俩小乞丐靠墙坐,听这隔墙书,白嫖呢。 林寿心说一会人家茶楼就该有人来赶。 人那俩小乞丐呆的安逸,是因为人平日里没事在茶楼门口唱上两段鼠来宝,行乞是人家的工作职业。 你们这几位爷们儿,可是纯白嫖啊。 果然,这还没盏茶的功夫,茶楼里就有个伙计出来了。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想听书就把茶钱给了您里边上座,没钱别在这凑热闹!走!走!赶紧走!” 伙计挥着笤帚出来赶人,显然不是第一回了,知道缝尸铺这几个老瘸子没钱。 哎呀,哎呀,几个老油赖子又撕巴又躺地上耍赖的,看的旁边俩小乞丐都直乐,完全没有脸皮可言。 这个年代,都是社会底层的鼠人,哪有在意脸皮的,什么出身,认什么命。 不过,今日这正耍赖的时候,茶楼里传出一句轻声呵叱:“王二,莫欺负老人家。” “掌柜。”伙计王二听到东家话凶不起来了,但告状道:“这些人白听咱家的书。” 茶楼里走出一位女掌柜,一身八幅折罗裙,月白的比甲,插戴钗簪,古典端庄,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 这位是茶楼的东家兼掌柜,夏如贞。 茶楼是蜀地来的大茶商青城茶庄开的,茶庄特产的青城雪芽,是圣上御赐的御茶,年年上供。 林寿常常感叹,京城之内卧虎藏龙。 自家缝尸铺旁边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茶楼,都这么大的来头。 “外面雨下的大,人家来避个雨为何要这般刁难,何况茶楼里也有空座,把老人家让进去歇歇脚。” 夏掌柜说着,自己还亲力亲为去搀扶那帮老弱病残的缝尸人,搞的那几个老瘸子反而有点害臊了。 “哎,您就是心底子软。” 王二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满脸不情愿的帮着掌柜把几个人给搀进茶楼。 最后,王二出来看见林寿杵在那,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您也进来上座?” 林寿听了一乐,摇摇头: “书我就不听了,你把里面几个爷们儿伺候好了,给你赏钱。” 林寿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二两银元宝,丢给了王二。 王二接着银元宝,人都傻眼了,二两银子,够他省吃俭用一年了。 缝尸铺的二皮匠口袋里能有多少银钱,他还是有点数的,这突然出手阔绰准是了财了,也不知道哪掏弄来了这么多银子。 不过王二也不会问,还是那句话。 江湖莫问他人事。 混江湖,又不是官府,问有什么好处? 他告诉你老娘死了,给留几百两银子,关你何事?他告诉你刚去杀人了,抢了人家几百两银子,你报官去? 所以说,收钱就完事了。 王二眼放贪光,赶紧把银两揣进怀里,生怕林寿又反悔要回去,满嘴吉祥话:“谢谢爷,爷您吉祥如意,长命百岁。” 林寿笑着摆了摆手道:“赏钱不为听你说这个,就为劝你句好。” 王二压根没细听林寿说什么,你赏钱你说什么是什么:“爷,您说。” 林寿拍了拍王二心口,不知是在拍他放在那的银两,还是在拍他的良心,说道: “劝你,莫使人间造孽钱。” “啊?……” 林寿话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王二站在原地愣,没明白,想再问问,林寿却已经回了缝尸铺了。 “要么说那缝尸铺里的二皮匠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呢,又给我钱,又说怪话。” 王二也不管那许多,捂着心口二两银子高兴,完全没想过这银子会有多烫手。 那要说林寿这二两银子哪来的? 扎纸成银,贪戒银。 这是林寿把王二心中的贪念,给扎成了银钱,赏给他了。 他为什么要给王二贪戒银呢? 贪银生祸,必有大凶。 这东西就是个祸害,谁拿谁出事,林寿跟那王二有仇么? 倒也不是,而是这里面有一段故事,这王二做了亏心的事。 林寿前几日缝了几具漕帮脚行的尸体。 其中有个脚行,和王二是过命的兄弟,一直在埠口抗大包干活,为城外的妻女攒了一些银两。 那一日,地面上的龙头突然召集弟兄,说是有人来抢地盘了,要抄家伙干仗。 那脚行知道漕帮火拼凶险,怕自己万一丢了性命,也要把银钱给妻女留下。 但出城已是来不及,所以就近托给王二这个兄弟,万一自己出事,就托他把这笔钱交给妻女。 结果,这脚行真的出事死了。 但那日,他的妻女哭着来缝尸铺领尸体时,林寿却现对方钱财窘迫。 他旁敲侧击,探出了实情。 显然,钱帛动人心,那脚行信错了人,王二没有遵守约定,把银子昧下了。 林寿本是无意掺合这事,人死如灯灭,生前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遗憾,他虽然通过走马灯窥见了,但不代表他有责任管。 京城那么大,他哪认识王二是谁?京城里叫这名的没一千也有八百。 但是不成想,今日就这么巧。 夏掌柜一句王二,林寿听闻下意识仔细一看,好家伙,长相比对上了。 正是贪了脚行留给妻女钱的那个王二。 …… 第9章 说书人讲江湖八大门 当日,王二收了林寿的贪戒银。 晚上回家满心高兴,饭都多吃了两碗,最近可是收入颇丰。 从炕底下扒碳灰翻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面还有五两银子,正是那脚行在埠口抗大包攒了几年的银子。 “番哥儿我这也不是想贪你银钱,实在是钱缺的紧,日子过的不爽利,嫂子自己带个娃日子肯定不好过,你这五两银子肯定也不够帮她,还不如先帮帮我,她以后定要再嫁的,到时兄弟我再帮她找个好人家照顾,你也就放心吧。” 这人啊,做了亏心的事就会心虚。 心一虚,就会胡说八道。 你瞅王二说的像人话么? 兄弟你的钱不管用,我先给你收着,你老婆肯定要改嫁,我倒时再给说个媒。 这番话要是那死了的脚行番哥儿泉下有知,怕是要拉着王二一起下地府,推他下那炸鬼的油锅。 人心隔肚皮,生前过命的交情,信你才把银钱托付于你,却不想你被财钱迷了眼,贪念瞎了心。 王二昧了银钱,心里变着法的给自己凿巴,寻个心理安慰,自欺欺人。 再把从林寿哪里得来的钱,一起放进铁盒里收好,埋回炕底下的炭灰里。 但这刚埋回去,王二心里不知怎么就起了忧心,这多银钱,被人偷了怎么办? 他横竖坐立难安,又从炕底下折腾着把银钱翻了出来,贴身放着。 半夜睡觉,有风吹在窗户纸上,不过出蚊子声大小的响动,王二竟然面色白,一脸冷汗的被惊醒。 摸了摸心口银钱还在,但又不安心的下地趟鞋去检查门闩窗梢儿,怀疑会不会有贼人进来偷他的银钱,如此一夜反复多次。 次日上街,一手伸在怀里命根一样的把着银钱,一边神色紧张的四处看。 瞧见路过的行人,看谁都面色不善,看谁都有窃贼之心,看那遮口交谈两人,是不是在图谋我的银钱。 一天到晚,攥着银子,茶饭不思,精神恍惚,走路虚浮,眼圈黑,那模样看着跟抽了大烟似的。 心病成疾也能杀人,王二整日担惊受怕已是渐渐魔怔,饭水不进,身体亏空。 不出三日,脸上都有了菜色,站在茶楼的柜台旁边风一吹都快倒在地上了,眼看着这人就要完了。 “王二,最近可是身体不适?茶楼这两天也不忙,若不回家休息两日?” 夏掌柜眼看着王二这几日像是病了,多嘴问了一句,却反而把已是杯弓蛇影,惊弓之鸟般的王二,吓得更甚了。 她为何让我回家!可是有什么图谋!怕不是在我家附近埋伏了贼人!要抢我手里的这些银钱! 疯了,这人已经疯魔了。 夏掌柜人是茶楼的东家,家里是有名的蜀商,每年送进坤宁宫的御茶抠出一点茶叶沫来,够一个茶楼伙计一辈子吃喝不愁。 人家会图你那几两银钱? 这道理要搁在平日里,伙计王二肯定能想得明白,但今时今日不成。 王二魔怔后就没注意到过,自己命根子一样攥着的,林寿赏他那二两贪戒银,已经给贪欲熏的黑了。 眼看着,这等凶物就要害人性命了。 茶楼里。 林寿坐在桌边,喝着便宜茶水,磕着瓜子,看着杵在柜台边儿快死的王二,啧啧直摇头,这看着都被害妄想症晚期了。 这贪戒银的威力可不小,好好生生一个人,硬是被这贪欲熏心,变成了鬼。 要么说这做人还是得修身养性呢。 林寿知道这番尝试到此也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人真该死了,那可真就罪孽了。 王二只是昧了良心,贪图了人家银钱,私德有缺,但罪不至死,这般惩戒够了,没必要要他性命。 何况林寿又不是什么正义大侠,不是什么道德圣人,所行所做,不过临时起意,随性而为罢了。 他这番用扎纸成银术,其实主要是为了测试贪戒银的威力,其次才是顺便惩戒王二和给脚行妻女出头。 林寿打了个响指。 贪戒银烧了起来,片刻化为青烟,随着一把火烧掉的,还有王二膨胀的贪欲。 “嗨呀!”王二突然鬼叫一声,掏出怀中银钱,看着不知怎么丟了二两!眼前先是天旋地转,随后却是心中一清,想通透了。 “丢的好!我真是让猪油蒙了心!” 不义之财,拿着烫手,这银钱丢了,反倒是像破开了魔怔,让他把执念放下了。 “掌柜的,我想起兄弟托我一事,您且准我一日,我去去就回。” 夏掌柜通情达理,看王二这两天心不在焉,应是有事,点头应允。 王二得了应允,出了茶楼,一路不停,直奔城外,找到兄弟妻女,把那银钱还了。 这银钱一还,王二心里彻底通透,食欲也回来了,又吃的下东西,睡得着觉了。 所以说人啊,莫因他人不知而行恶。 一时贪欲起,一世苟活人。 不过后来,王二再想起浑浑噩噩那几天时,却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原由。 谁给的银钱,怎么丢的,当时怎么就瞎了心,全都记不得了,好像相关的记忆随着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只记得还了银钱的那天,心里坦坦荡荡,清明一片。 …… 王二贪银事了,那死去脚行的妻女,拿到了本属于她们的银钱。 幕后始作俑者的林寿,这时正悠闲的坐在茶楼里,听着书。 青城茶楼背后虽是蜀地的大茶商,但在京城开的这间茶楼,却不是那种高档次的消费场所,平头百姓就能进,桌上也多是平价的点心粗茶。 林寿也不知人家这是开着玩,还是商业策略有意不和京城其他开高档茶楼的大茶商对冲,避开赛道搞了个亲民档。 反正这茶楼的装潢氛围,对他一个平头百姓来讲,还是挺不错的。 唯独就是那说书的先生,请的一般。 虽然说书人是越老越值钱,老先生的这经验阅历多,会的书多,梁子扣子技巧练的熟练。 但你也不能岁数太大。 这青城茶楼请的老先生,按那缺德看客喝倒彩的说法,半只脚踩着棺材板冲浪,端一盏茶喝,手抖掉半盏,来这赚棺材本了。 老先生这书说一段,半段口齿不清,中气不足,也确实不好听,所以,这青城茶楼虽然便宜,但还常坐不满人。 林寿对此倒是能理解,他自认一个混迹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不挑食儿。 今日,说书人说的是《江湖八大门》。 林寿穿越来有些日子了,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了一些,知道这《江湖八大门》是说书行当里最通俗泛用的样板。 说书人的基本功,启蒙台本儿。 整本是个大长篇的蔓子活儿,多数先生都是摘着其中会的几段说,这书是绕着梁子的,具体也不知多长,从没见人说过头尾。 简单说来,就是讲江湖上“金皮彩挂平柳调团”八门行当的各种奇人异事。 …… 第10章 夜有蔷薇香,人头刀尖悬 江湖八大门。 这说的是江湖上八种谋生计的行当,林寿几日听书下来,大概了解到各中所指。 风水算命,行医卖药,变戏法,耍猴戏的,武行镖师,街头卖艺,茶楼说书,梨园唱戏,乞丐艺伎卖笑卖惨的营生…… 还有林寿从事的这种缝尸,扎纸,杠房,吹唢呐之类小阴门行当,捎带上裱糊,画匠之流。 江湖上主流的“技巧”行当,多数都在这八大门里了,除此之外,一些单传手艺或独门绝技,再或就是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非法行当,统称旁门左道。 说书人说《江湖八大门》的评书,每次便是按人物传记的方法说,如说那江湖神医柳金平悬壶济世,如说那大镖师聂永真千里单骑,如说那乞丐王…… 总之都是江湖里的这些事,杂糅着各种奸情人命,朝堂公案,神魔斗法,既接地气也有意思,老百姓爱听。 林寿看着就跟前世那些拍短视频的网红似的,本事大有门道书说的好的说书人,有粉丝追,有茶楼请。 大茶楼里请有名的说书人去,说一场赚的钱,可不比梨园的名角儿少。 林寿心里琢磨自己要是哪天缝尸人干不下去了,可以转行去说书。 技巧经验上他可能差点,需要打磨,但他也有优势,脑袋里装着前世那么多故事,四大名著说下来,够吃一辈子。 林寿这心里正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生财有道,当一回文抄公了。 突见茶楼的小丫鬟急匆匆从面前跑过,跑到夏掌柜旁边,附在耳边小声低语。 “掌柜的,二小姐又在咳嗽了。” 夏掌柜闻听,脸色一白,匆匆去了茶楼后院的闺房,推开门,屋里桃木的地板,点着熏香,榻上有一个体弱女子。 门关上后,林寿就听不见屋里声音了,脑海中的脑补,也停止于此。 但刚才这一番,林寿却也已经从极少的所见所闻中,脑补出了画面。 林寿坐在茶楼里,夏掌柜与他有二十米远,丫鬟附耳低声说话,他听不见声音,但他能看见丫鬟嘴唇如何动,通过读唇语还原出了丫鬟的话。 再之后,夏掌柜急匆匆跑去后院深闺,林寿看不见后院,但却通过脚步声响的变化知道了进屋后踩的是木地板,屋里的熏香味飘出来了,闻着用药名贵。 另外,闺阁中的“二小姐”在咳嗽,有高低声音差,判断出应该是躺在榻上,中气不足,应是体弱…… 琐碎的信息线索,在林寿脑海中整合,隐约穿成了一条线。 这一番堪比福尔摩斯观察法的延伸推理能力,是林寿昨晚缝了一具死在浅水埠的捕快尸体后,从卖尸录得来的奖励。 尸体定价:黄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给了林寿,两幅清明上河图的找茬画卷。 以近知远,见微知著。 林寿对着两幅清明上河图画卷里拥挤得密密麻麻的人流,做了一晚上的大家来找茬,掌握了“知微”的技巧。 掌握知微后,林寿明显感觉自己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思维增强了不少。 当然,还远比不上福尔摩斯里那种非人类的变态逻辑能力,逢人看一眼就能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看透。 具体效果也就如刚才那般,通过互通五感的方法,进行推理脑补。 林寿觉得对黄字六品来说,算是可以。 不过,这次尝试知微,倒是让他意外窥见了夏掌柜的一些家事。 …… 林寿坐在茶楼里听书,待到茶凉,已是日暮西山,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回了缝尸铺,左等右等,等到天黑,没有尸体送来。 得嘞,又是没业务的一天。 林寿关了缝尸铺的门,上了门板,转身去到墙边垒了一半的灶台。 前些日子可是跟殡尸司的吏目打了报告,他想在缝尸铺里垒个灶台,前天批了,他就备好了砖和泥沙开干。 撸胳膊,挽袖子,抄砖头,既然今晚没尸体缝,正好就把这灶台给垒完吧。 但不想,他正要下手,有人叩门,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求救: “店家你可在!救命!救命!有贼人要轻薄于我!救命!” 林寿听到声音,眉头一皱。 声音急促,气息不稳,确实像被人追,但要有心装也不是装不出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偷偷从侧面窗纸的小洞向外窥探,确实有一女子在门外。 女子一身暗线绣牡丹的墨黑长衫,难以掩盖窈窕的身姿,黑纱下细腻的白脂若隐若现,披散的头遮住了脸。 林寿通过纸窗一孔目睹,门外女人身姿姣好,容貌虽被遮挡,却更显得神秘。 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 要是换个人,必然要开门救人。 不过,很可惜,她遇见了林寿。 林寿看见那当头色字之下,隐藏的是一把渴血屠刀。 多说无益,只一句话。 林寿这个老色批也很想英雄救美,但奈何门外女人身上那套衣服他见过。 何处见过? 那个扒尸体毛毡帽,被人割了头皮的六号缝尸人,他的走马灯里。 没错,现在门外那位,就是京城十二桩割头惨案要犯,割头客。 “店家救命!救命啊!” 门外装成柔弱女子的割头客在叫门。 林寿屏吸凝神不敢应。 缝尸铺里的灯光烛火可亮着呢,任谁都知道有人在,但这波他就是硬要装聋作哑又能如何? 江湖上见死不救多着呢,对方不可能猜到自己不开门是因为认出了她是割头客。 门外女子又叩门求助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却忽闻听街上响起靴履疾行声。 林寿听到一喜,是夜间巡逻的巡捕。 果然,那割头客听见有官差来了,转身迅离开,似乎是怕了。 林寿听着门外巡捕行过,那割头客不见了踪影,这才长出一口气,心神放松下来。 缝尸铺里自始至终门窗紧闭,那割头客进不来,就害不了自己性命。 然而,林寿却忽闻身后屋里冷不丁响起笑盈盈的俏丽女人声音,如黄鹂衔刀,道: “官人,你可好狠的心呀。” …… 第11章 今晚没尸体,林寿缝活人 嘶,林寿头皮麻,出大问题。 他僵硬的回过头。 轻薄的黑纱半遮掩着白皙长腿亭亭而立,精致的瓜子脸蛋无暇如软玉香冰,眼泛桃花似秋水,粉嫩丹樱点绛唇,嘴角一点朱砂美人痣。 这美如画卷里走出来的女子,正是在京城连割十二人头皮的连环杀人狂魔。 割头客,宁洛薇。 宁洛薇站在林寿面前,笑吟吟的问道: “官人,为何不救我?” 嘶,林寿现在浑身血都是凉的,他满脑子都是走马灯里,这女人一刀干净利落割下六号缝尸人头皮的场面。 他明明已经堤防了,缝尸铺唯一的大门紧闭上锁,这割头客她到底是如何进来的?她难道会穿墙术不成? 夜色中,林寿从近在咫尺的宁洛薇身上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知微,在求生欲催动下高强度运作,收集身周的每一条信息进行推理演绎。 对方身上有血腥味儿,半夜被抓捕,没一上来就对他动手…… 知微推理罗列出数条可能性,可能性最大的是,对方有求于他,他暂且是安全的。 林寿定了定神,冷静的在板凳坐下,沉默不说话,装高手。 宁洛薇小猫一样走到林寿旁边,屁股一抬,坐上了冷塌,白皙的长腿交叠在一起,故意翘到林寿面前,也不说话。 然而林寿看着一双纤细白腿在自己面前晃表示,你既然愿意显摆,那我就看着,我又不吃亏。 我已看出你的来意,我反正不着急,急的是你,你不先开口,我们便耗着。 两人互相沉默不说话,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宁洛薇抗不住了,开口了: “我见过你缝的尸体。” 林寿不说话。 “调门缝尸行衰落后,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种巧夺天工的无暇缝尸针法了。” 林寿还是不说话。 “我想你帮我缝伤。” 林寿就是不说话。 宁洛薇见林寿不理她,心里有点着急了,直接敞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伤口。 凝胶玉脂般的身体上,被一百道新鲜的猩红伤口,恐怖的撕裂开来,宛如一只被鲜血浇灌的白釉冰裂纹花瓶,浑身伤口裂纹,脆弱的像是碰一下就会碎裂成块一般。 嘶,林寿确实通过知微观察到宁洛薇气息不稳,身上有血腥味,知道她身上有伤,但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伤口,跟受了凌迟刑似的,太过血腥吓人,终于淡淡问道: “怎么伤的。” “四大神捕的血凝,不愧是六扇门的第一高手,独门剑招《千刀万剐》一出,宗师之下无人能接。” 林寿看着宁洛薇这一身骇人的伤口,心中微惊,这和先前缝过的那些漕帮脚行尸体上的伤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黑社会干架果然1ow,还是六扇门和你们专业犯罪分子打架狠啊! 知微的推理没错,割头客今天找上自己,就是需要自己这门缝尸的手艺。 林寿自打练过《缝尸针图录》后,缝尸针法堪至化境,连白菜都能缝的严丝合缝。 不过,牛刀杀鸡用,林寿一直都是拿来缝尸体,这年代教育普及率也低,平头老百姓都是没文化没见识的糙人,别说不怎么敢看尸体,有注意到的顶多也就夸一句小师傅手艺真好缝的和原装的一样,谁在意呢。 但糙人不在意,有在意的人,比如今天找上门来的这位。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漂亮女人尤甚。 哪个女人能愿意,自己身上留下一身蜈蚣爬一样的丑陋疤痕呢,宁洛薇这一身的恐怖伤口,在她所能找到的医馆里,没有一个先生敢说自己能缝好不留疤的,顶多送她一个节哀顺变。 她保住自己美丽的唯一希望,只有这个缝尸针法堪至化境的缝尸人,林寿。 “我只缝死人,不缝活人。” “这……区别很大吗?” “死人缝不好也不会有医患纠纷。” “……” 宁洛薇一时语塞。 “你可以试试嘛,我……我加钱?” 宁洛薇一脸跟林寿打商量的语气,分明她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割头客,但这短短几句话,主动权却不知怎么到了林寿手里。 林寿没回答,故意晾着宁洛薇。 缝尸铺里安静了好半天,宁洛薇看林寿低头沉思,以为他是在考虑,其实不知道林寿只是在呆晾着她,宁洛薇经历了漫长煎熬的等待后,终于听到一句: “躺下吧。” 宁洛薇高兴的点头,听话的躺上冷塌,像砧板上的鱼。 “丑话先说在前面,我只缝过死人,没缝过活人,缝坏了我可不管。” 林寿一边说着,一边找来了鱼皮手套戴上,但看了看宁洛薇身上伤口的密集程度,又把手套摘了,翻了两坛酒出来。 “你的手艺比市井郎中好,我信你。” 宁洛薇在冷塌躺下,触感冰凉,林寿缝合的每一具尸体都在这里躺过。 林寿倒酒洗手消毒,浸泡缝线,又在蜡烛上烫了下缝尸的金针消毒,一边准备一边随口道:“我给你缝伤,你可莫伤我性命。” “我何时说过要伤你性命?” “我可知道了你的长相,你在京城杀了那么多人,不会多我一个不是。” “我又不是滥杀无辜,我杀的都是有罪之人,何况……算了,不方便说与你。” 林寿没继续说下去,软硬并施的交谈艺术,他已经把这女人的底,摸的差不多了。 宁洛薇在武功上或许是个高手,但作为女人段位太低,和前世能在多个绿茶婊中间游刃有余的林寿老渣男根本玩不过,尤其林寿现在还有知微辅助。 “你给我缝伤,江湖规矩,有恩必报。” 宁洛薇被林寿pua的,完全搞不清自己才该是有主动权的一方。 “缝伤归缝伤,你别碰瓷儿,缝完就走,别再来找我,今夜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林寿摇头说道,同时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手里拿起缝尸针,准备下手。 今晚没有尸体,他要缝活人。 …… 第12章 你扎了我两万三千九百针 “等等!” 林寿正要下针,突然被宁洛薇叫住。 “怎么了?” “不不……不用上神仙醉吗?” 神仙醉,就是麻醉药。 “我哪有神仙醉,平日里都是缝尸体,尸体又用不上。” “不是,这,这会疼吧。” “疼肯定会疼,但你江湖中人,这点疼总应该忍得住吧,别矫情了,我要缝了。” 林寿看着宁洛薇啰啰嗦嗦,心说好烦,还是缝尸体好,这活人的事儿太多,死人就没那么多废话。 在林寿想来,这连杀十二人的狠角色,半夜一声不吭的带着一身伤找到他,虽是女子,应也是如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一般,有大耐力之人,不打麻药应当能行。 但不想,才刚一针下去。 宁洛薇喵呜一嗓子! 这声音恨不得传出八条街去,引得隔壁青城茶楼的狗,狂吠不止。 “不是,女侠你好歹是混江湖的狠角色,不能忍着点吗?” 林寿知道会很疼,但那难忍的疼还在后面,这才刚第一针,跟扎了个耳洞差不多,她这却叫唤的恨不得全京城都听见。 “疼,我怕疼,有没有不疼的办法,你能不能轻轻的缝……” 宁洛薇矫情的像个怕打针的小孩,在这跟大夫讨价还价,这女人杀人的时候狠辣干脆,怎么缝个针如此矫情? “那算了,不缝了。” “别,别,给我缝。” “要是每缝一针你都整出这么大动静,官府迟早要找来。” “忍,我忍,你找根棍子给我咬着。” 宁洛薇咬着银牙,为了恢复一身美丽,一脸豁出去了的样子。 林寿去找了根擀面杖来给她咬着。 然后开始继续下针,手底下一针一线,缝尸针法玄妙生花,伤口皮肉对正工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缝合过的皮肤表面光滑如玉,竟然平整的看不出针脚,如同一直完好如初,从没有过伤口一样! 巧夺天工的针法,连缝白菜叶都能让人看不见针脚,更何况缝人。 林寿初看到宁洛薇那一身伤口时,虽然感到恐怖,但他心中早已有数,自己能缝。 自己只要想,必能保下她容颜不损。 只不过,确实需要花点功夫。 宁洛薇身上的伤不是三处两处,而是大小上百个伤口,这上百个伤口要缝多久? 这得取决于怎么缝。 破麻袋缝法,林寿当一回弗兰肯斯坦博士,大开大合缝个缝合怪出来,很快,很容易,但宁洛薇估计也就彻底破相毁容了。 按照前世整形美容科的缝法,那工作量可就不小了,一定程度上来说缝线越细,缝的针脚越密集,往往效果越好。 缝尸针法有其独特玄妙的门道,登峰造极能缝米串面,极致还要远甚美容缝针。 但这极致的针法操练久了,对人精力体力的消耗也是一大考验。 夜色烛光下,林寿的眼中只剩下了伤口和针线,大脑运转到极致规划针脚布线,手上的缝合动作快到出了残影,已然完全沉浸入忘我的境界。 待到鸡鸣报晓时,晨曦朝霞照玉人。 平日里摆尸体的冷塌上,现在正坐着一个完美的玉人,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身上光滑如玉,找不到半点瑕疵。 谁能想到这温润如玉的白皙身体,昨夜之前还残破不堪,遍布上百道恐怖伤口呢? 林寿居然真保住了她的容貌,昨夜林寿全神贯注为她挑针缝伤,一夜都没有合眼,她都看在眼里。 “昨夜你扎了我两万三千九百针。” 宁洛薇说道,她昨夜每一针都在数着,上百个伤口,林寿一夜没停过手的为她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才保住的容貌。 当然,这话听在林寿耳朵里满不是那么回事,不是,听她这意思还记仇是怎么着? 我一晚上辛辛苦苦,你居然算我扎了你多少针?自恋的女人都是这种脑回路吗? 林寿忍不住一撸袖子和裤腿,两条胳膊上遍布着牙印,两条大腿上全是青紫掐痕,看起来那擀面杖后半夜是没用上。 宁洛薇看撸胳膊挽袖子的林寿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给你数,你咬了我多少口,挠了我多少下,咱俩对账,我跟你说你别想讹我。” 宁洛薇捂嘴直笑,一身伤口缝合,容貌保住了,她现在心情甚好,坐在冷塌上看林寿,踏实可靠的面相,尤其昨晚缝针时冷静认真的表情,还挺,挺,挺那个的……宁洛薇伸出白皙小腿蹭了下林寿,逗逗他问道: “诶,我好看吗。” 你哪来的自信?林寿心说,但他现在没心思理宁洛薇。 一晚上,精神高度集中的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是什么概念?行针度破秒一。 这还不是机械的重复性劳动,要把伤口缝的完好如初,走针看线是要费脑子的。 这相当于一个刺绣大师花费毕生心血用几十年创作下的杰作,被林寿一晚上给鼓捣出来了。 他现在脑壳疼的快炸开一样,整个人晕晕乎乎,满脑袋都是浆糊。 这要不是缝尸针法堪至化境,加上他最近领悟的知微,提升了逻辑能力,林寿估计这一晚上得把自己熬出脑血栓来。 更为让人不如意的是,林寿花了这么大功夫,缝的不是尸体,是活人。 缝之前,林寿想了想活人有没有可能触卖尸录,缝完后,果然没触。 缝尸体才算,缝活人不算。 林寿深感自己这一晚上被白嫖了。 花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多精力,结果也没获得卖尸录的奖励补偿,他心里很受伤。 宁洛薇这时还跟他在这嘚瑟,更是平添烦躁,林寿打她从冷塌上下去说道: “你快得了吧,连具尸体都不如,尸体都比你有用。” 宁洛薇被林寿说懵了,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啊,啊,我不如尸,尸体??? 林寿把宁洛薇赶下去,自己爬上冷塌睡下,他这一晚上实在是太累了。 入睡前,心里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缝人了,太亏了,还是尸体香。 …… 第13章 恐怖分子改行豆腐西施 林寿身心俱疲的忙了一夜,这一睡下,精神放松下来,就昏天黑地,不知昼夜了。 再醒来时,外面已是暮薄西山。 傍晚的京城充斥着人间烟火味儿,菜市口的街里街坊灶起炊烟,开火做饭,吃食摊推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夜市开张。 林寿从冷塌上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有佳人在侧。 宁洛薇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冷塌,手托着软玉般的小脸,慵懒的凑在近前眨着猫尾桃花眼看他。 “你怎么还不走?” 林寿闭眼捏了捏眉心,不耐烦的问道,完全不当这是那个凶名满京城的割头客。 昨天晚上缝针时,宁洛薇那磨磨唧唧,鬼哭狼嚎的样子,着实很难让林寿对这个人产生害怕。 这个矫情的女人,重塑了林寿对于大景高武犯罪分子们形象的认知,拉低了有志罪犯们的思想境界。 “你给我扎了两万三千九百针,咱俩总得算算账吧。” 宁洛薇这小女人,身上的伤疤好了便记不得疼了,那样子在人眼里很是得意忘形,林寿听了不屑嗤笑道: “算账?你知道我这手艺换个地方得什么收费标准吗?真论算账,你是不是得看看这价钱你出不出的起?” 林寿深知自己这一手缝合技术,如果放在前世开个整容美容医院,门槛都要被那些富太太们踩烂。 只可惜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吃穿用度尚不体面,温饱问题都没解决,更别说美容整容这种奢侈消费了。 “你说多少钱,给不起你把我卖了。” 林寿上下打量她,豁然开朗,捶手道: “对啊,海捕公文悬赏一千两,你确实还挺值钱的,与我去官府,刑部大牢,包吃包住。” “不,不是那个意思……” 宁洛薇一边嘴里叨咕,一边连忙把要起身去报官领银钱的林寿按下。 林寿啧了一声,拍落宁洛薇的手,论武功他暂时玩不过宁洛薇,但论男女之事,作为情场老渣男,这样的小女孩往往在他手里经不过几下折腾,连骨头都能被吃个干净。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寿对这个自恋又自负的小女人没兴趣。 何况外面海捕公文还贴着呢,这可关系到刑部尚书大人会不会成为红薯种植大户,割头客早晚要落网。 林寿现在日子悠闲安稳,大好的前途,不想受牵连下半辈子在刑部大牢空流铁窗泪,他绝不沾宁洛薇这引火烧身的露水情。 开了缝尸铺的大门,半拖半拽着磨叽半天,林寿才把宁洛薇给打走。 至于说把割头客抓捕移交给官府? 他才懒得管这闲事,何况…… 林寿看着墙上那长毛痣人画像的海捕公文,心里琢磨着近日在江湖上关于刑部尚书的种种风言风语。 他前几日在那具捕快尸体的走马灯里,看到他死在浅水埠漕帮手里,如今再看刑部尚书和这通缉割头客一事,线索似乎串起来了,可能隐隐与朝内的洋务党买办之事有所瓜葛。 林寿并不想为了这一千两悬赏的银钱,就被无辜卷进这潭不知深浅的浑水里。 每日焚点贪戒银,在这小小缝尸铺里修身养性,闲来去茶楼听听书,与漂亮的夏掌柜聊聊风月,这小日子他不香吗? 所以,林寿也没想把宁洛薇送去官府领赏钱,打她走,从此相忘于江湖便是了。 …… 不过,天常不遂人愿。 何况还有那相思的人在作妖。 林寿打走宁洛薇,悠闲过了没几天。 这日清晨一开门,他竟然看到菜市口街上,排起了一条长龙。 循着队伍看去,竟是街对面一直闲置的铺子开了张,铺子外挤的水泄不通。 林寿本还好奇这是什么热闹,问了问排队的客人,说是新开了家豆腐铺,老板娘豆腐西施长得太好看了,跟下凡的仙女似的。 林寿听了呵呵一乐,这好事啊,就开在自家缝尸铺对面,几步的距离,以后每天坐在铺子里就能看着养眼。 然而,等到他看清那豆腐西施的长相,脸色一下子就垮下来了,转身回去铺里,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直到傍晚,有人叩门,林寿不理。 但他不开,对方便一直叩,林寿开门。 宁洛薇端着一碗喷香的豆花进来,给林寿端过来,手烫的捏了捏耳朵,道:“我的新铺开张,你都不来照顾下生意?” 林寿缝尸铺对面新开的豆腐铺,引得附近十八条街的大老爷们儿每天早晨起的比鸡还早去排队买豆腐,只为看上一眼的豆腐西施,可不就是宁洛薇么。 林寿心说邪门了,这么大个朝廷重犯,天天抛头露面,招摇过市,嘚瑟的不行,六扇门愣是抓不着她? 还有你宁洛薇,身为大景的犯罪分子,你该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和志向追求,你要去搞恐怖袭击,去绑架朝廷要员,去刺杀大景皇帝,怎么能在这开个豆腐铺混吃等死呢? 林寿边想着,边扒拉碗里的豆花吃。 …… 第14章 冰凉小手请求贴贴 悠闲安乐日,不知愁滋味。 转眼间,林寿来到这世界已半月有余。 大景朝国泰民安,常可见歪脖树枝头满挂,瘾君子横街安眠的盛世美景。 林寿在缝尸铺安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晚上缝一缝尸体,从卖尸录里抠点奖励,修身养性,好生自在。 但不想,今日傍晚时候。 林寿刚被宁洛薇软磨硬泡着吃完她一碗甜豆腐,把她打走。 缝尸铺里,就有殡尸司的吏目新送来了一具尸体,林寿见到这尸体感到有点意外。 “这不是那个二十号铺的缝尸人?” 林寿看着送来的尸体一脸疑惑,向送尸体来的殡尸司吏目询问道。 这二十号缝尸人,就是林寿穿越来的那个雨夜,报丧鸟晚上叫了号的那个。 林寿还记得,第二天早晨他去看,吏目说是缝一个盗墓贼的尸体缝出的事。 这事儿都过去足足有半个月之久了,这尸体居然才刚要下葬呢? “殡尸司先前在对其取证调查,如今已经调查完了,你给他把尸体缝了。” 殡尸司的吏目按照程序,把尸体交给了林寿,然后就离开了。 林寿看着那满身指甲挠出血痕的尸体,心说也是倒霉,又是一具死的邪门的尸体。 不过,这尸体保存的倒是好的离谱。 半个月前的尸体,不见干流黄汤,一点巨人观现象都没有,看起来还像刚死没多久才停了一两天的样子。 真不知道这殡尸司,是用什么手段来保存的尸体。 …… 夜半更深,点香干活。 林寿看着香平稳烧尽,准备缝尸。 尸体身上脸上都是抓痕,林寿看了看尸体的指甲里有肉丝,应该是自己挠的。 这不会是感染了什么传染病吧? 林寿戴上肠衣做的口罩手套,浑身衣服布料扎死一点暴露皮肤的口不留,拿来自己前两天用烈酒做的酒精消毒喷雾。 这里里外外一身防护做好,动针缝尸。 缝尸针上下翻飞,这次比起上次缝宁洛薇来,就要粗糙很多了。 毕竟缝活人和缝死人不一样,土一埋,这辈子都没再见面的时候了,没必要像缝活人那么细致。 林寿点到为止,手底下的功夫已经挺收着了,但本事高了下不来,这随便缝一缝,还是远比其他缝尸人的“作品”强出太多。 林寿感觉,自从那夜给宁洛薇缝了两万三千九百针后,他的手法又精进了。 看来卖尸录奖励的技艺,虽然直接把熟练度拉到了登峰造极,但也不是没有一丁点进步空间,还是有可能再突破极限的。 林寿现在每心神沉浸的缝尸,甚至都有一种听见圣人讲经的感觉,缝完后满脑子都是人生感悟,世间至理,如同洗涤了心灵。 这难不成就是所谓的巧技堪化便入道?以技入道? 啧,林寿觉得这种打了鸡血的状态,找个讲台上去来一波励志鸡汤演讲正合适。 针脚平落,剪断缝线。 这二十号缝尸人的尸体,缝完了。 全程相安无事,没有怪事生。 阴财纸宝,幽冥河川,卖尸录浮现。 林寿看着那走马灯跑起来了。 …… 二十号缝尸人的生平,平平无奇。 总的来说和上次的六号也没什么区别。 前半辈子混的如何惨,快饿死了。 然后看见殡尸司招人,但只要残疾的,一狠心就把自己腿砸折了,得了机会。 然后,还没干两个月,出事,死了。 林寿对这些并不关心。 缝的尸体多了,看的人生多了,不过百年蝇营狗苟,早晚都是过眼云烟。 他更关心的是这二十号缝尸人,离奇死亡的那天晚上,生了什么事。 走马灯来到了那天晚上。 秋斩之后,刑场砍头的尸体被送到了缝尸铺里,二十号铺送来的是那个盗墓贼。 二十号缝尸人的身影在铺子里忙活,面上醺,精神萎靡,是白日里喝了酒。 三炷香点上。 缝尸人坐等了片刻,感觉身体困乏,想要尽快缝完尸体睡觉。 看了眼那三炷香,已经烧过半。 三根一般儿齐,稳的很。 缝尸人觉着无事,干脆没等香全烧完,已经开始动手缝尸。 脖子和头颅间穿针引线,开始的时候一直无事,但待到尸体缝了多一半。 还剩五个针脚,便可缝完时。 外边突然呜的刮起一阵大风! 哐当!缝尸铺的大门被吹开!外面这细雨可就飘了进来,昏暗中蜡烛火一阵明灭闪烁,差点就给熄灭了。 醉醺的缝尸人直皱眉头,心说记得好像插上门梢了,多大的风啊怎么能给吹开呢。 但这回头一看,却是看见了摆在尸体头前的那三炷香。 按缝尸人的规矩,这香得看着它稳稳当当的烧完了,才确定没事了,再去缝尸体。 可偏巧今天这缝尸人喝醉了乏的慌,想早点完活儿睡觉,就没等这香烧完。 老话讲常言道,这世间巧合,兴可升官财,废可伤人性命。 这世间总有赶巧合的事儿。 从来没买过彩票,今天买烟找不开钱人说来张彩票抵吧,买了,十几个数当当当全中,几千万块钱砸脑袋上,这叫巧到兴可升官财。 火车开几十年了,从来没出过事,今天你来了站铁轨旁边五百米开外,火车出轨,旁边挤了好几千人全没事,哐,单把你撞死了,这叫巧到废可伤人性命。 今夜这二十号缝尸人就是如此。 偏他喝了酒,偏他没等香烧完,偏他碰上了这具盗墓贼的尸体。 尸体脖子连脑袋,眼看就差五个针脚。 风把门吹开了,缝尸人转头看见尸体前头儿没烧完的三炷香,两根短,一根长。 两短一长! 缝尸人的酒,腾的一下就醒了。 哎呀!这香! 缝尸人一拍大腿,一咬后槽牙,自觉着就要不好,怕不是有大祸要临头。 正急的六神无主,左右顾盼,看见了那被大风吹开的门,心说:我啊……跑吧! 缝尸人皆是天残地缺,这瘸了一条腿的老瘸子,这时怕的是拐杖都要不得了,抬起屁股撩腿就要逃命去了。 但却感觉手腕有劲一带,人像被拿住了一样,跑不脱了。 老瘸子扭头一看,喝! 尸体那手,正抓着他手腕子呢。 …… 第15章 鲁班书:假体人代之术 啧,林寿看着走马灯里,冷塌上的尸体突然抬手抓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次可和他之前缝的那个没了头盖骨的六号缝尸人,自己吓自己不同。 上次那是人为的,割头客装鬼吓人,骗人开门,可这次呢? 走马灯里看的明明白白,没人作祟,就是那尸体自己动了。 难道真的是闹鬼? 林寿对此深感怀疑,虽然这地方各种邪门的事儿常有生,口头上牛鬼蛇神说的头头是道,振振有词。 但,林寿到现在了也没真见到过鬼,没见到有鬼害人的事儿。 心里有鬼的人,倒是见过了不少。 走马灯还在继续。 二十号缝尸人被尸体抓住后,整个人像是触电了一样杵在那不动了。 大概盏茶功夫后,他突然开始瘙痒般疯狂抓挠自己身上,满身满脸都抓破了抓出血都不停下,像是中邪了。 最后,嗝愣一声惨叫,一命呜呼。 …… 走马灯结束。 林寿看的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卖尸录给出尸体定价:黄字五品。 卖尸录奖励了林寿一页古籍残卷。 残卷上有机械原理,工匠造诣,奇巧淫技,记载之物为:如何以寻常土木金石,代替人之身体肤。 《鲁班书:人代篇》 林寿挑灯一夜,翻阅观之,感工艺之巧妙,想象之奇诡,一夜过后,假体造肢之技巧,人代之法,烂熟于胸,天书消散。 林寿信手抓来旁边板凳,削木,穿线,以假体造肢之法,施以人代之术。 一炷香的功夫。 林寿手里,以缝线吊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掌,关节咬合之处皆细致入微,内部皆有缝线为筋连接。 林寿操控手中缝线,那木掌栩栩如生的做抓,攥拳,竖中指,摇花手,竟然灵活如真人手掌无二。 林寿啧啧称奇,这假体人代之术绝了。 这吊诡的奇巧淫技,比前世他见过的所有仿生假肢技术都要前卫。 肢体分节灵活倒是还在其次,关键是那个用缝线模拟神经的技术。 按照《鲁班书:人代篇》中所描述,这东西不仅能像自己现在般,提线木偶似的用手操纵,还可以直接和人的神经系统接驳。 这简直是仿生医学界的奇迹,所有残障人士的福音,用这个技术装上的假肢义体,至少能起到真肢体八成的作用。 啧啧,这玩意可太赛博朋克了。 林寿摆弄着自己“第三只手”玩了半天,着实感叹奇诡巧妙。 缝尸人一行其实偶尔也需要做假肢。 人有祸福旦夕难测,就是死也有运气好的死法和运气孬的死法,总可能会有那个缺胳膊少腿,丢了零件找不回来的。 虽说讲究死得全尸,但人还要下葬,于是这缺胳膊少腿的,能找回来还是尽量用原装,实在找不回来,便要缝尸人用泥给捏一个假的出来缝上。 按老话说法这叫“骗鬼渡”的门道。 下了阴曹地府过三途川有一道岗,阴差查你可是人的模样,缺胳膊少腿它可不认,下辈子要把你丢进畜生道。 有那害怕的不想下辈子当畜生的,就徘徊人间入不了轮回,变鬼回来找亲属来了。 这捏个假的“骗鬼渡”,骗那阴差你还是个人模样,它就放你过去了。 当然了,这些都是老话传说里的玩意,当个故事听就完了,这就是行当里的规矩,没法凑出全尸,缝尸人就给捏个假的。 “这谁要是死在我这,可有福了。” 林寿心说这又是无暇缝尸针法,又是假体人代之术,你就是只剩个脑袋送来,我都能给你缝成钢铁侠。 自己这手艺,要是出去自立门户开店,怕不是京城里没有缝尸铺能比的过。 不过可惜大景律好像不允许私缝尸体,被抓到是要砍头的。 缝尸这行属于官方经营,全都把握在礼部的殡尸司手里。 林寿其实挺疑惑的,缝尸行又不像盐铁之流那么赚钱,如果大肆操持甚至还是亏钱赤字的败家玩意,为什么朝廷握的这么紧? 算了,不关他的事。 天光大亮,林寿昨晚看了一夜书,此时已感到困乏,等殡尸司的吏目领走了尸体,他便在冷塌上睡下了。 晚上,林寿缝了具尸体,皮门卖药的。 黄字九品,缝出个大力丸来。 林寿十分无语,但想想卖尸录应该不至于卖假药那么没品,一口闷了试试。 不想却是意外的好用。 林寿感觉一颗大力丸下肚,一晚浑身肌肉热,力量充盈,好不舒爽畅快。 原本前身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身体便瘦弱,这一晚上蜕变过后。 原本骨瘦如柴的身体,如同吃足了补品般丰盈不少,竟然还有了一些肌肉线条,像是持续保持合理健身计划,健康饮食配合锻炼了一年的样子,身高好像都蹿了一点。 林寿在屋里试着蹦跳伸展,浑身肌肉骨骼一阵啪嗒作响,浑身肌肉力量充盈,好不舒爽畅快。 早上宁洛薇来送豆腐时,一推门刚好撞见林寿在屋里锻炼,赤裸着的上身,身段修长有肌肉,覆盖着晶莹的细汗,棱角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腹肌线条,深邃的人鱼线沟壑,再往下……啧,布料碍事! 宁洛薇粉舌偷偷舔了下嘴唇,走上来笑盈盈跟林寿道:“官人,来吃豆腐呀。” “不做生意,大早晨的来堵我门。” 林寿拿毛巾把身上的汗水擦干,套上了衣服,掩盖住了自己冲击力十足的肉体。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弱不禁风,微不足道,脑袋不灵光的九号缝尸铺小傻子。 林寿吃过豆腐,把宁洛薇打走。 往后几日,因为一颗大力丸帮林寿提升了一大截身体素质,所以他每日的锻炼强度也加大了不少。 同时,他开始寻摸哪里有皮门卖江湖药的跟人家推销业务,死了一定要来自家九号缝尸铺,缝尸可以给打八折。 他想着看有没有机会,再从卖尸录里搞出来一颗大力丸。 这强身健体的,可是好东西啊。 当然,由于林寿积极推销缝尸铺业务,理所当然,正被一帮人追着好几条街的骂。 …… 第16章 大力丸和狗皮膏药 “缝尸铺那小傻子又干什么了?满大街让人追着跑。” “又犯疯病了呗,当街见着人就说死了一定要去他家缝尸,嗨,常有的事儿。” “哈哈,这小傻子还挺找乐,你看那卖大力丸的黄小六也不行啊,追了半天也没追上人家,自己还累够呛,就这,还天天吹他那大力丸多好,婆娘夜夜嗷嗷叫。” “你信他那破药,纯就苞米团子撮的,自己都不行呢,他一出摊他婆娘就往家招人,隔着两条街的都知道他婆娘好客,就他自己不知道,要我说啊,你要真需要,天桥儿边那卖狗皮膏药的张皮子有副‘一贴直’,他那玩意儿挺管用。” “谁需要了,我还用的着那玩意儿?倒是兄弟你门儿清啊,没少用?” “哪能啊,我也没用过那玩意,都是听朋友说的,听朋友说的。” “恩,对,咱俩都用不上,那什么,我也是帮朋友问问,哈哈哈。” “……” 菜市口的街里坊间,平头小老百姓们做买卖的,过日子的,民生百态。 林寿近来给自己缝尸铺打了一波广告。 不说招来一帮在门口骂闲街的气氛组,反正他也不在乎,实际业务效果应该还是有的,反正最近每天都有尸体送来。 这几天,林寿缝出了一贴狗皮膏药,一颗大力丸,一招探云手,一招开锁术。 这狗皮膏药也是好东西,活血化瘀,驱寒去毒,提神醒脑,净化杂质,淬炼身体。 林寿贴了一晚上,转天早晨整个身体渗出一层杂质,晨解之后,打井水洗了个澡,陈旧的杂质和死皮脱落,皮肤紧致扎实,五脏六腑血管中杂质排出,血液奔腾无阻。 整个身体好好的锻打淬炼了一番,从里到外如焕然一新。 林寿这身体上本有些旧伤暗疾,是之前在难民营的时候,抢吃的被人打留下的,阴天下雨还会痛,如今却全都痊愈了。 狗皮膏药,淬身锻体,美容养颜,增强身体免疫力,好东西! 探云手,开锁术,这个没什么好说的,毛贼扒手的本事,偷东西开锁,林寿觉得应该用不太上。 然后又一颗大力丸。 这玩意儿林寿很喜欢。 简单粗暴,效果明显。 要说林寿也从卖尸录得来不少好东西了,都不说妙手回春的无暇“缝尸针法”和推理小能手“知微”,那“假体人代之术”和“造畜术”可都是江湖上失传的绝活,少有人会。 真论起好坏,这本事肯定是好的。 但是,这手艺绝活他有用的时候才能觉着好,平时不用感觉不出来。 但这大力丸就不一样了。 一颗大力丸下肚,整个人的身体素质获得大幅度提升。 拳头上的力道,腿脚上的劲头,腰腹越明显的腹肌和人鱼线,这可是实实在在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的。 这种变强的快感,是会上瘾的。 林寿现在就是,第二颗大力丸下肚。 他清晰的感觉到整个人的身体素质在不断拔高,已经完全脱离了前身那个弱不禁风的小豆芽菜体格。 粗麻衣覆盖下,不显山不露水,身体看起来仍偏瘦,但那恰到好处的紧绷肌肉,灵活敏捷的流线体型,接近极致的身体掌控力,变态的肌肉韧性和骨骼力度,早就已经偷偷脱胎换骨了。 林寿做俯卧撑,双手,单手,一指,轻轻松松,一百个做下来,仍然气息平稳,一点粗气都不喘。 倒立,劈叉,空翻,空中拉杆,二拉杆,三拉杆,林寿这些动作完成的轻松写意宛如一个顶级体操运动员,恐怖的腰腹力量,身体柔韧度,平衡掌控。 林寿握了握拳,感觉自己应该快要接近前世认知的人类身体功能极限了。 不知道下次再吃会怎么样,是会提升到极限不再有效果了,还是能突破极限。 算了,不多想,到时便知道了。 眼下,还是先干正事。 林寿看着头前儿的三炷香平稳烧完,拿起缝尸针,准备缝尸体,不过…… “十五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十五号缝尸铺缝尸人空缺!……” 报丧鸟凄厉难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林寿微微皱眉,心说这几个了? 如果只是今晚这一声报丧,他并不会觉得奇怪,前面也死过几个了,不差这个。 但前天,昨天,今天,这是第三个。 已经连续三天,有缝尸人死亡了,这个频率好像有点高啊? 明天得去看看,怎么回事。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 林寿大清早,起了门板,开了铺子。 正要往十五号缝尸铺去看看,结果迎面夜香夫拉着一车味道十分下饭的五谷轮回物从门前路过,硬是把林寿给熏了回去。 屋里,林寿一脸铁青的捏着鼻子,心想好家伙一行有一行的难处,这夜香夫也不是谁都能干的。 等到车走远了,味儿散的差不多了。 林寿才匆匆赶往十五号缝尸铺。 然而,往日里缝尸人死了,都会有殡尸司的吏目来收尸。 今天到地方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缝尸铺上着锁,林寿从窗户往里面看,陈设摆放整整齐齐,冷塌上没有尸体,地上也没有尸体。 十五号缝尸铺里,压根没人。 …… 第17章 殡尸司宣人缝盗墓贼尸体 日上杆头,青城茶楼墙边。 坐着一帮天残地缺,又在那隔墙听书。 “爷们儿几个,又听书呢。” 林寿带来两袋冒热气的新鲜糖炒栗子,挨个散给了几个缝尸人。 “刚出炉的头锅儿,新炒的糖色,趁热吃,皮儿好剥。” 老少爷们几位也不客气,反正给就吃。 这年头的平头百姓可没那个假客气,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你扔个破铺盖在街上,眼睛一闭一睁就不知让谁拾走了。 林寿目光扫过去,多了几个生面孔,少了几个熟面孔,一号铺的老瞎子倒是还在,属他活得久,老常青树了。 林寿也坐下靠墙边一块吃栗子,看似随意的聊着天,聊着聊着把想问的藏在话里,说到最近的事: “爷们儿几个听咱这缝尸铺,最近是不是死人有点勤啊?” “可不是嘛,这都死了仨了,也不知道缝着了嘛鬼玩意儿。” “我知道点事儿,我说了你们别声张。” “嘛事?” “小十五,昨晚死的,昨儿下午我出门刚好看见殡尸司的官爷找他,让他晚上去一趟殡尸司。” “他昨晚没缝尸啊?那怎么死的?” “前……前天死的小十八也是,我也碰巧听见了官爷让他晚上去殡尸司。” “嘛意思?感情这仨都不是缝尸死的呗?那因为嘛?你们都给我说毛了。” “官爷要害咱?不能够啊,那鸟晚上还大嗓门叫丧呢。” 林寿起了个话头,几个缝尸人聊起这事,你一言我一语,林寿得到了个情报。 三个缝尸人死的那天,都没在铺子里,而是被殡尸司的吏目叫走了。 这正说着呢,赶巧打远一个殡尸司的吏目走了过来,几个缝尸人立马闭嘴,老实的假装听书。 吏目却是直奔着林寿过来,说道: “九号,你今天日落之后来一趟殡尸司,带着你那套缝尸的东西。” 吏目说完,转身走了,看来就是为了找林寿交代这个事儿的。 几个缝尸人可傻了眼,说什么来什么。 这才刚说着连续三天,三个缝尸人,晚上被叫去殡尸司,人死了。 这林寿,立马就成第四个了。 “小九啊,趁着天没黑还能出城,你赶紧跑了吧,这都死仨了。” 缝尸人里还是有那个好心眼的,说了这么一句,劝林寿跑路。 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倒不是说都心眼那么好关心林寿,而是兔死狗烹,琢磨着等林寿死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林寿本人也是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这事,知微在脑海里串联线索。 “爷们儿,我这先回去了。” 林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扬长而去,缝尸人们只当林寿这是要跑路了。 有人叹怎这么晦气碰上这事,有人心想若是找殡尸司举报林寿想跑路,可能赦免自己逃过一劫? 至于现在林寿,他当然不是想跑路。 他离开茶楼后,直奔殡尸司。 …… 玄武坊,殡尸司。 林寿看着那高墙大院,隔壁是太医院,没救了的直接转送过来,入殓停尸出殡下葬头七白事儿一条龙。 这玄武坊可比菜市口繁华不少,菜市口那是普通平头百姓的聚集的地方,而这属于高端商业区,出入的都是京城的乡绅富豪,中产小资。 街上往来人不少,林寿环视一眼,找见了个乞丐,邋邋遢遢,满身脏,正要饭呢。 乞丐这行可以说是混江湖里,门槛最低的,拿个碗就能干,但也正因门槛低,所以数量庞大,京城遍地都是,每条街上都有,平日拿个碗一坐,戏精一点的会哭喊卖惨,等着大爷赏饭。 虽说影响市容市貌,但也像是京城里的一座座哨岗,每日闲坐在这看这条街上,这一条街的人来人往,大事小情天天看,想知道点什么,问他们准没错。 “昨晚你也在这?” 林寿戴了顶大草帽,蹲下来把帽檐拉低遮住脸,跟那乞丐问道。 乞丐抬头看林寿一眼,碗往前挪了挪。 林寿放了一个铜板进去。 乞丐眉开眼笑道:“回大爷,一直在。” “可看见昨晚殡尸司里有什么人出入?” 乞丐又挪了挪碗。 林寿只能再往里丢了个铜板。 “回大爷,有。” 林寿咋舌,这说的什么玩意,我要的是你这个“有”? “我是让你细说有‘什么人’出入。” 乞丐又挪了挪碗,一脸贱笑的道:“爷,您财,您财。” 林寿又给了一个铜板,当然,他现在心情已经不怎么高兴了,很难说接下来这乞丐继续出幺蛾子会有什么后果。 “回大爷,昨半夜,有个缝尸的进去……” “然后呢?” 林寿皱眉,乞丐话只说一半。 那乞丐笑着又挪了挪碗,讨赏。 林寿眯起眼睛,这乞丐贪婪无度,得寸进尺,见自己给的大方,每句话讨钱便罢了,现在还把一句话拆成两句讨钱? 当啷!一个大银元宝进了要饭的碗。 乞丐惊了,赶紧一伸手抓起银子塞进衣服里宝贝着,贼眉鼠眼的左顾右盼,见没人看见,脸上笑着拧的跟个菊花一样。 “大爷您长命富贵!多多财!” “别说没用的屁话,回答我问的事。” “后来,那缝尸的走着进去,躺着被抬出来,送去停尸的义庄啦。” “你看见尸体了?” 乞丐满脸堆笑,又往前挪了挪碗,一点不觉得害臊的道:“爷,您财,您财。” 林寿乐了,我就怕你顶不住啊。 上次二两贪戒银,就把那王二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这次这乞丐胃口这么大, 当啷!当啷! 又是两个大银元宝! “哎呦喂!您是我的亲爷爷!” 乞丐一下就扑倒在地上,把两个大银元宝扑在身下,两眼都绿了,直泛贪光说道: “看见了,看见了,满脸都是血道子,跟让鬼挠了似的,可太吓人。” 乞丐话说完,再抬头时,眼前已经没了大财主的身影。 这么多贪戒银在手,往后几日这乞丐自然是遭了大罪,等人被折磨的差不多时,现银子丢了。 再想当日是谁赏的银,因为什么赏的,已然记不起来了,记忆好像都随着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林寿这边,从乞丐那得到的情报和他知微推理出来的基本吻合,他已经可以确定生了什么。 连续三天有缝尸人被宣入殡尸司,并且接连死去,恐怕是因为要缝完那具会叼人手腕子的盗墓贼尸体! 今夜,轮到林寿了。 …… 第18章 一尸两命,天字定价 夜半更深,鬼来敲门。 蒙蒙月色下,夜晚的京城静谧下来。 林寿走在无人的街坊间,身上背着皮革包木的缝尸箱,里面是他缝尸的用具。 一路无声无息,走到殡尸司门前。 “站住,什么人。” 门口的两个守门侍卫拦住了他。 “九号铺缝尸人,林寿。” 阴森冷清的声音,令两个侍卫莫名不寒而栗的升起一丝害怕,不自觉的弱了气势,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等在这,我去通报。” 守门侍卫进去通报,林寿便站在门口往里看,打量殡尸司里面。 殡尸司内,建筑楼房错落有致,两边抄手的游廊,中间是穿堂,迎门墙上雕着冥川古坟,阴怙旧习,中间一个大大的“殡”字,镇这穿堂煞。 所谓“穿堂煞”,是建筑风水上的**,简单说就是大门对后门,通透没遮挡。 老话讲气理,气由门进来得在宅子里留下,而这穿堂煞两边通透,气刚从前边进来又从后边出去,不聚气,不聚财,不吉利。 所以大院穿堂中间往往都修个挡头,或是建个屋,或是如殡尸司般修堵迎门墙。 迎门墙经常能在老宅大院里看见,除了镇这穿堂煞以外,老辈儿传下来的故事,还有照鬼驱阴的功效。 老时候人们认为世间有孤魂野鬼游荡,弄不好会游进自家宅子里来,这宅里便闹了鬼,会给自己带来灾祸,于是在宅门口修一堵迎门墙,如果有鬼进门便会在这墙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就会被吓走,所以那时候迎门墙也叫“照壁”。 当然,这也都是封建迷信的传说,阴阳先生借着风水之说赚钱的说辞。 早几年,还有专门找没迎门墙的大户偷偷在人宅门口泼猪血,装神弄鬼,没有业务就自己制造业务的缺德风水先生。 这迎门墙现在来讲主要还是装点宅府气派,上面有巨幅雕刻,商贾聚财多是花开富贵如意长春,官朝威严往往是猛虎下山威龙行雨,而这殡尸司的迎门墙…… 林寿看着上面雕刻着各种冥川古坟,各种阴怙旧习,还有辣么大个“殡”字,直让人觉得晦气阴间,也不知是从哪找的风水先生给设计的,钱没给够吧? 啧啧,门口立坟?玩抽象? 你要是换我,我就给整个十八摸春宫图上去,养眼…… 林寿等了不多时候,一个殡尸司的吏目出来迎他,带他进了殡尸司,左拐右拐来到一间偏房。 偏房外有两位大人在说话,从身上的官服来看,应都是入品的官。 一位应是殡尸司的副长官郎中孙闲赋,身份仅在殡尸司顶头上司的长官郎中之下,主管殡尸司内事务的主官。 另一位应是太医院的,林寿不认识。 “大人,人带来了。” 吏目上去行礼,孙闲赋点点头道: “人带进去吧,明早去通知义庄来人收尸,我和卢大人明日要上早朝,便不来了。” 吏目应下,目送两位大人离开。 林寿站在一旁心说好家伙,这连停尸间床位都给我订好了?真就让我送死来的? …… 吱呀,偏房的门被打开。 林寿人被推了进去。 “今晚把里面那具尸体缝了。” 吏目交代完,哐当就把门关上了,好像这偏房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 林寿咋舌看向屋里,看起来和自己的缝尸铺差不多大,布局也相近,中间摆着一张冷塌,上面有一具尸体。 可不就是林寿半个月曾前见过的,那具盗墓贼的尸体。 不过,屋里有些渗人的是,从屋顶到墙上到窗户上到地上,全都贴满了符箓,黄纸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鬼符。 整个屋里像是请过老道给做了法一样,这夸张的符箓数量,也不知道是要镇多大怨气还是赶上了批市场半价。 林寿无语,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尸体,脖子上一圈针脚。 这盗墓贼是斩的尸体,先前给最早死在缝尸铺的二十号缝了大半,还剩五个针脚没缝,人便死了。 然后如今看那五个针脚,缝了三个,歪歪扭扭,各自不同,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显然,这是这几天死的那三个缝尸人缝的,每缝一个针脚,死一个人。 现在还剩两个针脚。 林寿看的直摇头,缝尸人的命不是命,所以真就硬拿他们的命堆呗? 第一个缝尸人死还可以说是意外,可后面的明显就是明知山有虎,偏让他们向虎山行了,一二三四五,全都喂老虎。 五个针脚,就是五条人命。 这是宁愿死上五个缝尸人,也要把这尸体下葬,都不知是因为什么。 不过,他林寿可没想这么憋屈的受死。 林寿打开皮革包木的缝尸箱,从里面拿出自己的缝尸用具。 先把三炷香点上,然后做防护措施,扎紧了衣服口,一身捂的严严实实,最后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秘密武器”。 栩栩如生的手指关节,由精密的缝线神经连接,最远可在二十米之外远程操控,一组木质的医疗机械手! 这是林寿上午来殡尸司调查,推理出自己可能要来缝盗墓贼尸体后。 足足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假体人代之术结合自己的现代见识,鼓捣出来的东西,可以让他通过远程操作进行缝尸。 最远二十米的操作距离,完全可以预防林寿在走马灯里看见过的,缝合尸体时那尸体突然抓人手的动作。 二十号缝尸人的死法他看的清清楚楚,自然是做了这番应对准备。 三炷香烧的差不多了,两短一长。 明知这是有问题的尸体,但还是得缝,因为这次殡尸司强制要求,不缝怕是后果很严重,毕竟他们这些缝尸人谈不上人权。 林寿调试医疗手摆好位置,然后远远的站开,操控着缝线,开始远程缝尸。 两个针脚,不多,很少。 但是才刚缝好一针脚。 咔!一只木质医疗手被尸体死死抓住! 林寿反应迅,立马松手,切断全部缝线,木手掉在地上。 不一会功夫,整个木手开始烂黑,冒起一阵烟,坏掉了。 林寿咽了咽唾沫,人碰了死就算了,连木头碰了都烂掉,这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不过,幸好,他习惯做多手准备。 林寿又从缝尸箱里拿出一只木质医疗手来,他还有备用的。 林寿操控着木质医疗手,穿针引线。 盗墓贼尸体上最后一个针脚。 缝合! 嗡!阴川纸宝,卖尸录现! 林寿看到了盗墓贼的走马灯。 他本是湘地的一个土夫子,活跃于当地以寻龙盗墓卖明器为生。 后被当地官府通缉,不得已逃来京城,但不想还是被抓到了。 按照大景律,私盗陵墓,斩。 然后秋后问斩,尸体送到了二十号缝尸铺,就是林寿穿越来的那天。 但这土夫子人都死了,为何他那尸体能动?似乎还有怪毒?能致人痒最后致死,能令木头腐蚀,前后接连害死了四个不知情的缝尸人。 林寿要不是有卖尸录的走马灯,通过死掉的缝尸人现了这尸体抓人的手段,他怕不是也会中招。 林寿在走马灯里看了半天,只现一个让他觉得可能有关的点。 这土夫子离开湘地来京前,去盗过一个亲王墓,半夜扎营睡觉,第二天醒来现自己躺在一青铜棺里,吓得他七窍生烟,连忙从棺材里爬出来跑了。 那次盗墓之行因此中断,不过他逃跑时无意中随手抓了个明器,给带出来了。 后来到京城后,就是因为销赃这明器,人被抓到了,丢了脑袋。 …… 走马灯结束。 林寿看下来,除了在亲王墓夜醒青铜棺一事以外,没有其他的异常。 不知道如今这尸体无法解释的种种怪事,是不是与其有关。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黄字一品。 喔,定价还挺高。 林寿一挑眉头,嘴角微扬,这趟不亏。 一把埋人铲,出现在他手里。 然而,还没等林寿细看。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嗯?什么意思?又来一遍? 尸体定价:天字三品。 天字定价?! 林寿懵逼了。 天地玄黄,他之前拿过的最高定价也才只是个黄字,这怎么突然来了个天字? 同时,林寿现在更想知道,自己缝了一具尸体,为什么卖尸录给了他两次奖励? 林寿远远看向那冷塌上的尸体。 一尸,两命? …… 第19章 葬经 晨鸡鸣破晓,好狗吠日白。 大清早的,殡尸司里上值。 吏目来到放盗墓贼尸体的偏房开门,偏房屋门昨夜上了锁,怕缝尸人跑了。 一边开门,一边招呼身旁的同僚帮忙,正准备把屋里缝尸人的尸体装车,送去义庄停尸,这活干过三天了,轻车熟路。 但不想今日开门,吏目一跺脚腾腾腾退出去七八步远,嘴里一声惊喝: “哎呀!你是人是鬼!” 只见屋里林寿正收拾好自己的缝尸箱,一边往外走,一边“傻笑”的和吏目问道: “官爷,尸体缝完了,我回去了?” “哎!你!”吏目人三分懵七分怕,看到林寿走出偏房,人站在大太阳底下没事,他的怕意才勉强去了三分,咽了咽口水道: “你是活人?” 林寿听了哈哈直乐,道:“官爷,你这话说的,我这能蹦能跳的还能是死的不成。” “奇怪…”吏目小声嘀咕一句又问道:“昨晚可见有生什么怪事?” 林寿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缝完尸体就睡觉了,一觉睡到现在。” “尸体缝完了?” “缝完了。” “……” 吏目进去,离着尸体远远的探头看了一眼,脖子上针脚完整,确实缝完了。 吏目挠头,更加觉得费解了。 缝尸一事不宜旁观,一人一尸,这叫阴阳平衡,若是阴阳失衡则更容易出事,所以殡尸司至今没查出这尸体闹邪祟的原因,只知道谁缝谁死。 原本在吏目看来,林寿必死,他今天都准备好收尸了,但不想这九号铺的小傻子却运气这么好,活下来了。 殡尸司主官的孙大人去上早朝了,昨晚只说了今早人死了把尸体送去义庄。 但现在,人没死,怎么办? “官爷,我能回去了?” “额……你先回去吧,但今日别走远了,等孙大人早朝回来,若要宣你,你得在。” “好嘞。” 林寿乐呵呵出了殡尸司,回了缝尸铺。 刚一回去,就看到好几个缝尸人在自己铺门口扒头探脑,嘀嘀咕咕着“准是跑了……” 昨夜,他们都知道林寿被叫去殡尸司。 八成是小命不保。 不想,半夜却始终没听到报丧鸟叫。 这不大清早的就来看看,看看“小九”是不是昨天跑路了。 林寿看着他们好笑,一声佯怒厉喝,把扒头探脑看铺子的几人吓了一跳,回过头现是林寿。 “小九你没跑啊?” “为什么要跑,官爷让我去殡尸司。” “你去了?” “去了啊。” “那还能活?” “怎么不能活。” “那小十五他们都死了……官爷叫你去殡尸司干嘛?” “缝尸体啊,缝尸人能干嘛,行了行了,一晚上累死我了,我要回屋睡觉了,你们快都散了吧。” 林寿笑着打走了几个缝尸人,回了自己的缝尸铺里。 往椅子上一坐,把缝尸箱放下,回到自己熟悉的小破屋,啧,还是家里舒坦。 林寿休息了片刻,开始清点自己这次去殡尸司缝尸的收获。 …… 先,挖坑埋人,先利其器。 林寿从缝尸箱里掏出一把大铲子。 这是卖尸录定价黄字一品,给的奖励,勉强算是一把……神兵利器? 埋人铲。 这是一把普通的铲子,但当你频繁的使用它,它会变得越来越趁手,埋在铲下的亡魂,都会成为打磨埋人铲的养料。 简单的说,虽然现在只是普通铲子。 但可以通过埋人升级,可成长型武器。 而且似乎成长潜力没有上限,只要埋的够多,就能变得更强。 林寿掂量着手里的埋人铲,这东西虽然目前功能一般,和普通铲子没两样,但“无限成长”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有点智商都懂。 潜力无限,未来可期,老未来战士了。 黄字一品,搞来这么件好东西,可以说血赚,太值了。 林寿唯一不大满意的就是,这怎么是个铲子,不是把刀剑什么的?这要当神兵来用可一点也不帅啊! 算了算了,人要知足,不能要求太多。 不帅就不帅吧,实用也行。 林寿把“未来神兵”埋人铲立在墙边,开始研究自己获得的另一件奖励。 定价天字三品的奖励! 天字的奖励,倒是意外的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不像知微那时有清明上河图的找茬版,造畜术时有人面兽心果,不像那一卷奇诡的缝尸针图录…… 而是有种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质感。 卖尸录定价天字,留下一部经书: 葬经。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朴素的经文深深刻印在脑中灵台。 林寿心中默诵葬经,感觉到身周外界万物的气,正在被缓缓引入自己的体内。 这气,扩充奇经八脉,温养肌肉骨骼,滋润全身穴位,扫尘灵台,静心凝神,最终在丹田汇聚,形成功力。 葬经,像是一部修炼的法门。 但似乎又与寻常武道内功心法不同。 林寿无需打坐,无需运功。 只需在心里默默诵念葬经,便会自的牵引周围的气,运行周天,进入体内丹田,形成功力。 每运行一周天,便可得一天功力。 林寿默诵葬经,气行周天,感受着丹田内功力缓缓增长,他的身体素质正在清晰可感的全面增强着。 从日初默诵葬经直到日暮,待到华灯初上,天色青冥,气运转完了十个周天。 林寿挥拳带风,已有十天的功力。 这葬经修炼法门有点意思。 林寿感叹,不过,这还没完。 天字修炼法门,显然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葬经还有一个神奇之处,那便是修炼度不恒定,而是随周围环境的风水变化。 这所谓的风水,包括黄历,建筑,景观,物件,漕河,车马,人,福祸,八字,晴雨,生死,阴阳,煞神,气运等等,万事万物,森罗万象,唯物唯心。 当下风水环境,林寿气运一周天,可以增长一天功力。 如果改变周围的风水布局,便可以加快功力增长度,一周天涨五天功力,涨十天功力,涨一月功力,涨一年功力,涨十年…… 理论上,这风水宝地能有多好,修炼的度,就能有多快。 如此神异,才是葬经的真正价值。 …… 第20章 宁师傅给你刮刮头皮 殡尸司。 “恩?没死?” 上完早朝回来的孙闲赋孙郎中,刚摘下顶戴,就听到司里的吏目汇报。 昨晚那个九号缝尸人,今天早晨从那个缝尸偏房里,活着出来了。 “尸体可缝好了?” “缝好了,下官检查过了,那尸体应该已经可以安排下葬了,那九号缝尸人的事,该如何处理?” “那尸体上有邪祟,命煞的人才镇的住,想来那九号缝尸人天煞孤星的煞气不小,这次才活了下来。” 孙闲赋只当是林寿命煞镇住了尸体,哪会想到林寿有那一手远程缝尸的手艺,端茶喝了一口,说道: “无妨,这种缝尸人于我们殡尸司有益,你去把九号缝尸铺的尸体配额调高,和一号缝尸铺同级,正好一号铺也忙不过来,往后一些有问题的尸体,也送到九号铺去吧。” 吏目领命,正要退下,想起还有一事。 “孙大人,昨日浅水埠的捞尸队和当地漕帮起了冲突,让打死了两个捞尸人,他们不服,最近正集结人手,要和漕帮火拼。” “浅水埠的漕帮?翁德岩那支?” “回大人,正是翁德岩那支。” 孙闲赋听了眯起眼睛,手里拿起自己的烟袋,殡尸司一个小吏不清楚浅水埠漕帮的情况,他六品朝廷命官不可能那么糊涂。 漕帮翁德岩那支,可一直被怀疑是朝中洋务党养的狗,近来三法司六扇门也正掺合在这个事儿里,朝中内乱各党形势不明…… “让捞尸队老实点,别惹事。” “是,大人,但若他们不听……” “不听?” 孙大人点燃烟锅,不在意的道: “那就随他们去,但你近日可去寻摸些水性好的,说咱们给活儿,等这批捞尸队的人死完了,直接顶上。” …… 傍晚,九号缝尸铺。 林寿悠闲的搬个板凳坐在门口,一边默诵葬经练功,一边看着夜市街上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 这个不错长得白净,那个也挺好瘦瘦溜溜的,这屁股大也行安产型,这个,那个,啧,这宁洛薇怎么又来了,真烦。 宁洛薇给林寿端来碗枸杞豆腐补身,自己也拿了个小板凳坐门口,请求对线。 “官人,看什么呢。” “看姑娘。” “我也是姑娘。” “不,你不是,你是外卖小哥。” “外…外什么卖?” 两人每日互动内容大概如上,虽然没什么营养,但宁洛薇天天来,林寿也习惯了。 每逢华灯初上,宁洛薇便要找林寿一起坐在缝尸铺门口,看这京城繁华夜市好景。 林寿是嫌弃宁洛薇,但旁边有那年轻尚未婚配的大小伙子,可是羡慕的咬牙切齿。 自打豆腐西施声名远播之后,整条街都热闹了许多,吸引来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家目的也明确,就是宁姑娘。 有那要点脸的还只是远远看着,有那大大咧咧还傻的可就让人看猴戏了,在豆腐店门口秀肌肉,变戏法,胸口碎大石……林寿都想建议他们组织个文艺汇演。 宁洛薇每次都是微笑着拒绝,但那温柔让人如沐春风的可巧人儿,至今未婚配,也没听说有情郎,哪有人肯放弃。 宁姑娘说不定已经瞧上我了,只是脸皮子薄,害臊不说,啧啧……京城里从上到下,自我感觉良好的大傻子,可不在少数。 不过近来,总看宁姑娘往那缝尸铺去,给那小傻子送豆腐吃,宁姑娘可真是……可真是人美心善啊! 主动帮助智力残疾人士,太感人了! 反倒是那个小傻子,总摆着一副傻脸,万一惹人宁姑娘生气怎么办!要不说是傻子呢,浪费宁姑娘一片善心!换我来多好! 这得亏是林寿没从卖尸录里弄到读心术,他心通之类的。 不然要知道这帮人的想法肯定得大骂一帮没出息的糙老爷们儿,三观跟着五官跑,真该建议宁师傅给你们刮刮头皮。 当然,林寿有多嫌弃宁洛薇,宁洛薇有多白给,外人肯定是想不到的。 大家只会看到: 一个十街八巷第一美女豆腐西施。 一个大家公认的小傻子。 按照那些个秀肌肉,变戏法,胸口碎大石的智商,大概只能脑补出一个:感动京城十大杰出人物!善良美女豆腐西施活跃公益一线!致力于关注智力残障人士! 你要跟他说宁姑娘就是看上人小傻子,天天缠着人家不放,他眼泪都能笑出来,说不准能现场给你表演一个口吞宝剑说:你看我这绝活,还能比不过一个傻子? ……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林寿只觉得吵闹,于是吃完宁洛薇豆腐就把她打走了。 坐在那想事。 他今天缝合了那具盗墓贼的尸体,活着从殡尸司走了出来,这应该与殡尸司的预期不符。 所以他也做好了被殡尸司宣去问话的准备,准备了一套假的解释说辞。 如果他们能信最好,若是不信还想对他采取措施,那林寿也做了方案b逃离京城。 不过概率应该不大,殡尸司主官孙闲赋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六品大员,不至于这么小心眼,非要他一个小小缝尸人的性命。 缝尸人的身份本就低,平头百姓混在一起还好点,在当官的眼里更是看不得了,纯工具罢了,都没几个当官的会在意,更别说针对了。 这不,一天等到晚上。 林寿都没见殡尸司的吏目来宣。 这下他就知道了,殡尸司压根也没拿他当个事,死了就死了,活了是运气好,仅此而已,都不值得耽误时间找他问一句。 林寿心说这好啊,他还正喜欢殡尸司这不闻不问的态度,这自由日子,舒坦! 殡尸司那边的事,算了了。 最后,就是缝那盗墓贼尸体,卖尸录给了两次奖励的问题。 林寿确实想不明白。 你要说是孕妇肚子里有胎儿,还有个一尸两命的说法,可那是个男的啊。 尤其,还能被卖尸录定价天字。 肚子里什么胎儿这么值钱? 神仙转世? 林寿怎么也想不明白,所幸算了,甭管一尸几命,如今尸体也缝完了,卖尸录的奖励也吃下了,天字定价,血赚! 等那尸体埋了,这事便算完了。 至于在走马灯里看见的诡异事,从那亲王墓青铜馆里带出来的明器,如今早已经流入错综复杂的京城鬼市,不知道踪迹了。 查吗? 查个屁哦。 林寿才懒得查。 他又不是三法司食俸禄的打工人,为什么要费心思去追查丢失的出土文物。 他不过是缝尸铺的一个小小缝尸人。 每日只想混吃等死,逍遥自在。 有缘自会再见,无缘瞎费功夫。 林寿默诵葬经,感受体内增长的功力。 缝尸卖尸抠奖励,修炼变强使他快乐,这些才是真正有用的玩意儿。 …… 第21章 挖坑埋人真君 往后几日,日子又闲了下来。 林寿平日里诵诵葬经练功,晚上缝一缝尸体,每天有所收获,乐此不疲。 这几天,从卖尸录里得了一颗大力丸,一贴狗皮膏药,一颗蛇胆,一根百年人参,一部本草纲目,一部伤寒杂病论,一部阳宅十书…… 大力丸和狗皮膏药用了。 身体素质再度提升。 原本林寿还感觉到了身体的强度上限。 但后来有了葬经练出功力后,他又感觉到上限消失了,可以继续提升身体强度了。 这大概就是武行所谓的内外互补吧,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蛇胆和百年人参,这两个东西还是林寿第一次从卖尸录里得到。 蛇胆是缝了一个捕蛇人得来的,进山捕蛇结果被毒蛇咬了,死了,家里人没见他回来进山去找,现时被狼啃没了半条胳膊。 百年人参是缝了一个采药人,倒没有进山遇猛兽死了这些事,而是在城外撞见响马劫道,人家劫个商队,他倒霉催的只是刚好路过,然后让响马一刀带走。 啧啧,两个倒霉蛋。 蛇胆和百年人参的功效很像,竟然都是给林寿增加了一年功力。 目前的风水环境,林寿念葬经,一天才涨十几二十天的功力,还得看他勤快与否。 这一个蛇胆,一个百年人参,竟然能各给他涨一年功力,好东西呀! 林寿感受着丹田里明显充盈不少的功力,气运丹田,流转全身,全力一拳轰出。 当啷!哐啷! 拳风把两米外的铜盆给轰落在地。 虽然才两年多的功力,但能力已然越寻常人类的范畴。 林寿很满意。 另外就是蛇胆和百年人参,除了增长功力的主要功效外,还额外带一点其他功效。 蛇胆会提升身体对毒性物质和有害物质的抵抗能力,提高身体免疫力,简单的说,加毒抗。 这玩意如果以后吃多了,毒抗叠高了,说不定能百毒不侵。 百年人参则是在提升功力外,额外可以补气血,促进新陈代谢,增加造血能力,吃完感觉大补,浑身精力充沛。 这些都是从卖尸录得来的补品,其他几个便是手艺门道,医术相术。 本草纲目,如何识草辨药,如何配方煎药,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虫鳞介禽兽人,从微至巨,从贱至贵,集解药物之出产形态采收,附治病救人之方剂。 林寿给这么多中草药知识醍醐灌顶,现在完全可以说是行走的草药百科全书。 无论是在山野中寻药采药,还是去药房抓药配方,皆可做的。 搭配上获得的另一门医术伤寒杂病论,望闻问切,林寿都可以半路出家去当个江湖郎中,治病救人了。 这伤寒杂病论,是林寿缝了一具落魄老郎中的尸体得来的。 从走马灯中看到,这郎中落魄前来头可不小,曾可是先帝的宫廷御医,同殡尸司那孙大人一般,六品朝廷命官。 后因奕亲王家的福晋生了怪病,便宣这御医去看,看了三年,久治不好。 奕亲王大怒,要杀这御医的头。 最后还是先帝念在老臣情分,免了死罪,罢免官职,让他告老还乡了。 老御医被罢官还乡之后,人就一直失魂落魄的,忠君一辈子,没想到晚节不保,落得这么个下场,这么浑浑噩噩,最后有一晚起夜,失足落井,摔死了。 其实林寿在走马灯里看到,当年这老御医瞧了福晋第一眼,就说了这病无药可医,只能续命。 医生,不是神仙。 何况老话还有那说法“大罗金仙来了都难救”,神仙都不是万能的,又何必苛求人。 但那奕亲王生性暴戾,不讲道理啊。 治不好福晋的病? 治不好就是庸医!我杀你的头! 这要不是先帝念旧拦着,老御医当时人就没了,但即使当时苟活,也已名节尽失,最后也没能久活于世,落井死了。 命卖帝王家,伴君如伴虎。 封建之下,愚忠之重,不禁让人唏嘘。 这尸体定价,玄字七品。 天地玄黄,是林寿除了那个莫名其妙走狗屎运得来的天字外,正常缝合的尸体里,目前定价最高的,唯一的玄字。 获得奖励医术伤寒杂病论,自然不差。 林寿现在走在大街上,以伤寒杂病论配合知微,观人看相,这个咳中带痰,应是感染了风寒,那个气血亏空,肾不太行…… 望闻问切,这还没用搭经号脉的本事,光是看上几眼,就已经能判疾断病。 啧啧,再多来几门医术手艺,自己怕不是能生死人肉白骨,当国手神医了。 江湖八门,有皮门医术,有金门相术。 这医术收获颇丰,另外一门行当也略有所得,那便是风水相术。 阳宅十书。 林寿缝合一个风水先生得来的奖励。 从走马灯里知道,这先生没什么真本事,是个缺德带冒烟的忽悠神棍,不过缝合卖尸获得的奖励,可是真的能耐本事。 “人之居处,宜以大地山河为主,其来脉气势,最大关系**福,最为切要……” 简单来说,住宅风水的门道。 林寿一夜融汇贯通阳宅十书之学识,掌握了最基础的四象风水术。 所谓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对应建筑住宅的,左右前后。 凡宅左有流水谓之青龙,右有富贵谓之白虎,前有明台谓之朱雀,后有丘陵谓之元武,为最贵地。 这四象方位,便是风水学里最简单,但也最基础的门道,往上还有诸多复杂变化。 大可到一城,小可到一人。 大到一城,当今这大景京城内,便有青龙坊白虎坊朱雀坊玄武坊,四座大坊分以贵煞财镇,盘活京城的风水布局。 小到一人,左青龙,右白虎,前边鸡抬头,屁股画王八……嗯,当图一乐。 四象风水术,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布阵四象,分放布置,改善风水。 林寿正好用他的小缝尸铺试了试,布阵四象方位设立好,然后摆上买来的摆件。 左青龙为贵为生,宜流水,宜生机。 但林寿可没本事让人给他缝尸铺旁边开条河,何况他铺子左边是青城茶楼,所以摆了几盆植物,有生机之意。 右白虎则为财,林寿去地摊上看了一圈卖聚宝盆什么的,又贵又俗太坑人,他干脆自己拿木头雕刻了个招财猫摆上。 后玄武讲究个稳,有山环绕,林寿买了一副山峦图卷,挂在在后墙玄武位。 前朱雀讲究通透明亮,林寿每天要在门前朱雀位打扫卫生,然后他又买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前门,照亮。 林寿想到最近因为要找办法给埋人铲升级,刚好也要拓展业务,便把两个大红灯笼当霓虹灯牌,把业务广告写上了。 打这以后。 半夜缝尸铺外红灯笼一亮,阴风阵阵,常人不敢夜行,隔壁小孩都吓哭了。 两盏血红的大灯笼,上面各写着字。 一个挖坑,一个埋人。 …… 第22章 照进心底的白月光 林寿施展四象风水术,在缝尸铺里定住四象方位,一番简单的布置,风水环境比起之前大大改善。 林寿默诵葬经,气运周天。 每运行一个周天,可得五天功力。 这才只是稍微布置了一下宅内四象,修行度就足足涨了五倍之多! 葬经不愧为奇诡神异见长的修炼法门。 林寿这下修炼的更开心了,每天默诵葬经看着功力飞涨,已然成了他的快乐源泉。 日子如此一天天过去。 这晚,缝尸铺里缝完一具尸体。 林寿闲下来,正在屋里诵葬经,忽然听到铺子外面传来“呀”的一声轻呼。 林寿听到轻微的声响,眉头一挑。 知微运转,声音传自隔壁青城茶楼和缝尸铺间的窄巷里,音色很耳熟。 “咳咳,咳咳……” 这压着音量的咳嗽声就更耳熟了。 大概半月前,林寿在青城茶楼听评书江湖八大门,当时第一次测试知微的能力,听到了深闺里一位“二小姐”咳嗽。 这声音,一模一样。 林寿起了门板,打开缝尸铺的门。 提着灯笼,照进宅巷里。 林寿这几天折腾青龙风水位的绿植,搞来了些花盆,有几个没用上的屋里摆着乱就随手扔在这宅巷墙边了,现在倒了一地。 一个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揉着脚踝。 林寿以知微观察周围,这姑娘应该是从青城茶楼翻墙出来,半夜漆黑一片,摸黑不小心踩到自己丢在那的花盆,摔下来了。 “你干什么的!” 林寿抬近灯笼故意很吓人的厉声道。 “我,我,我,你莫要怕,我不是坏人。” 姑娘慌慌张张笨呼呼的,说话嘴都瞟了,一句话差点给林寿说乐了,明明自己害怕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要他别怕。 说话间,林寿已经走到近前。 灯光靠近,照出了姑娘的样子。 林寿看清人模样,愣了一下。 桃花人面各相红,不及天然玉作容。 这张小脸蛋,纯净天然颜如玉,不施粉黛素良人,眸中有水,眼底有光,直让人一眼误终生,愿舍万里江山,陪她采菊东篱。 青丝下白皙的天真脸庞,如梨花香,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灵干净,追忆年少,仿佛想起了曾经最美好单纯的青涩初恋。 同那缠人的宁洛薇让林寿想推开不同,这纯真的姑娘倒是只一眼就颇得林寿的好感,如白月光照进心底。 两世为人的林寿,一时都有点晃神,好像回到了自己年少时光的校园青葱岁月。 但摇摇头,回忆幻灭,眼前的现实还是这个风雨飘摇的世界。 “你叫什么。” 林寿挑灯照着人问道。 “安,安允梨。” 姑娘害怕的紧了紧背着的包袱。 林寿心说单纯姑娘老实过头了,真就别人问什么说什么,显然不懂江湖险恶。 这要搁老奸巨猾的林寿,出去混江湖别人问他名号,他肯定说自己叫宁洛薇。 安允梨容颜芳华甚好,一点也不输宁洛薇,只是看起来身子有些病弱,瘦了一些。 不合身的朴素麻衣短的露出手腕脚腕,能看到明显的骨头关节,恶病缠身,瘦骨嶙峋,皮肤苍白,让人看的心疼。 林寿用灯笼照见她受伤的脚踝,上面已经红肿了起来,显然这下给崴的不轻,人已经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人在墙底下放的花盆。 啊?是我放的花盆?那没事了。 “你把我花盆踩碎了,你打算怎么赔。” 林寿这个臭不要脸的,恶人先告状。 “我,我,我给你钱,我有攒下一些钱。” 安允梨涨红着脸,好像对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感觉很抱歉很羞愧,掏着包袱,半天只掏出几个铜板。 “这些不够,我那花盆祖传的,先帝拿它撒过尿,皇上给开的光,价值连城,是我的心头肉,宝贝的很。” 林寿胡说的理直气壮,脸都不带红的。 “啊,这,这我,怎么办……” 安允梨有点不知所措,被林寿说的又急又臊,心里想着自己才一出来就闯大祸了,怎么赔呀。 “正好我铺里缺人手,跟我走,给我干活干到把钱还上为止,要是敢偷懒你就准备挨鞭子吧。” 林寿上前就把脚伤动不了的安允梨抱了起来,安允梨一下慌了,都急出了自己老家蜀地的方言口音: “你莫要这样呀!娘说男女授受不亲!女娃有了肌肤之亲就要给人家当婆娘了呀!” “还有这种好事?” 林寿更不可能停手了。 总共几步远的距离,安允梨一脸惊慌的挣扎着,被林寿抗进缝尸铺放下。 安允梨觉得自己好像遇到坏人了,慌张的找东西要反击,然后就看到了旁边冷塌上的尸体,人差点吓哭了。 整个人缩在墙角,抖若筛糠,怕极了。 林寿在她眼里,已然成为了可怕的大魔王,心头抹不去的阴影。 林寿见她这模样,心里直笑,这不知江湖险恶可不行啊,得亏碰到的是自己,这还不一次就把她吓得长记性了? 当然,林寿故意吓安允梨归吓,她脚踝上的伤不好耽搁,得治,这么好看的姑娘,耽搁治疗留下病多不好。 林寿拿出了一盒膏药,药盒子上面写着:云南白药膏。 这也是卖尸录得来的奖励,可以治疗跌打损伤,见效快,疗效好。 不过林寿也没用过,他现在这个身体素质,除非找宁洛薇这样的武林高手打架,不然哪可能受伤,谁伤得了他啊。 这次,正好也有机会试试药的效果。 打开药盒,一股草本药香弥漫,林寿隐约能通过本草纲目,分辨出其中成分。 一盒药膏量不少,用手指挖一点便够。 林寿把安允梨放在椅子上,把她受伤的脚拉过来,安允梨怕极了眼前的大魔王,任他摆布不敢出声。 林寿握着安允梨纤细的脚踝,看了看那让人心疼的红肿,轻轻把药给她涂上。 同时林寿心里还絮叨,宁洛薇真该来看看人家,肿成这样,一声不吭,你那扎一针就嗷嗷乱叫,江湖中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林寿把药膏均匀涂抹在安允梨脚踝的红肿上,凉丝丝的,大概一炷香的功夫,红肿消了,一点都不疼了,完全好了。 喔,这药效挺猛啊。 林寿心说不愧是卖尸录给的药。 …… 第23章 大仙儿 “还疼吗。” 林寿看着安允梨脚踝消肿,问了一句,但不想这姑娘现在又怕又臊,怕的是林寿凶她,臊的是自己小腿正被这男人摸,人就呆在那,傻了,搞的林寿吼她一声: “问你话呢!疼不疼!” “不!不!不疼了!” 安允梨被林寿吓得一哆嗦,抱头蹲防,像小猫一样缩成了个球,嘴里反复呢喃: “你莫要凶我…你莫要凶我…” 林寿心说欺负这姑娘可太有意思了。 “说说,你从哪来,你家是哪的。” “不,不行,姐说了,不能跟外人讲话。” 安允梨捂住小嘴,林寿心说你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想起来。 “我不是外人,我和你姐姐相识,你姐可是青城茶楼的夏掌柜?你们姐妹俩从蜀地远道而来到京城,便是为了你的病?” 安允梨瞪大了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林寿知道自己的推理对了。 当然了,目前的信息也只能推理到这。 至于其他信息点,比如这安允梨和夏如贞姐妹不同姓,蜀地大茶商那么大的家业为何只有一个姐姐带着妹妹远道来京治病,来到这日子也过得苦哈哈不像富裕样子……林寿有一些猜测,但不确定,所以也就没提。 “说说为什么半夜翻墙,离家出走。” 林寿上下打量安允梨不合身的破旧麻布衣服,显然,这不是她自己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落魄也是蜀地大茶商的小姐,不至于沦落到平日穿麻布,她这特意一身麻布背包袱,显然是离家出走。 林寿一说起这事,似乎是戳到人心眼儿里了,安允梨低下了头,说道: “姐为了给我看病已经耽误太多,偷偷带我从家里逃来京城,花光了银子给我找先生看病,我不想拖累姐了……” 这姐俩交情还挺好。 林寿伸出手来,不想却吓得安允梨频频后退,他皱眉咋舌一声,强硬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听我话!” “你莫要凶我…你莫要凶我…” 安允梨被林寿吓成了复读机。 林寿则是叼着安允梨的手腕,施展伤寒杂病论给她号脉,可这脉…… 林寿摸了半天,最后眉头紧锁,一个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脉呢? 望闻问切,这切脉,就是诊断脉象。 血液循行脉道之中,流布全身,运行不息,能反映全身脏腑状况,当脏腑或气血生病变,必然从脉搏上表现出来,呈现出病理脉象。 活人,只要心在跳血在动,就有脉象。 那么问题来了,安允梨的脉呢? 他根本摸不到安允梨的脉。 按说活人都有脉象,没有脉象的,应该只有心不再跳,血不再流动的…… 死人。 嘶,林寿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面前的安允梨,告了一声得罪,说罢,把脑袋贴上了人家的胸口。 安允梨脸腾的就白了,但也不敢动,她对林寿这个大魔王是怕的。 林寿仔细听着,终于听到胸腔里传出的微弱心跳,松了口气。 心跳虽然微弱,但这应该还是个活人。 “你是郎中吗……”安允梨细声问道。 “不是,但我会看病。” 林寿正在皱眉思考,把脑海里的医学知识翻来覆去琢磨,找这摸不出脉象的怪病,却听安允梨说道: “不行的,姐说了,我这病郎中救不了,是被大仙儿下了邪祟,要找大仙儿解。” “大仙儿?” “我也不懂,我是有次偷听到姐和请来的先生说话,才听到这些的,不对……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姐呀!” 安允梨意识到自己说多了。 “我答应你不告诉你姐,但你也答应我老老实实回茶楼去,别整什么离家出走,外面那么多坏人,你都走不出这条街就得被人给拐卖了。” 林寿心说这么个笨姑娘自己要是跑出去闯荡,不就是小绵羊掉进狼群里了,得被这江湖吃的尸骨无存。 “哦……” 安允梨久病深阁中,缺乏江湖阅历,只在故事画本里听过,这一出来就碰上了林寿大魔王,给她吓出了心理阴影,往后可不敢再有离家出走的念头了。 安允梨坐在林寿旁边,害怕的横竖坐立不安,局促的起身说道:“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姐要现了。” 林寿一乐,没拦她,看着安允梨惊慌小鹿一般逃离缝尸铺,他也跟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小姑娘站在墙边,举着两只小手够不到墙头,无计可施,翻不回去。 “你点点头我就帮你进去。” 林寿笑着说道。 安允梨左右为难,她一边很害怕林寿,一边自己又回不去。 “再等天就亮了,你姐找不到你,可……” 林寿露出大坏人的笑容,安允梨最终还是在淫威之下,艰难的点了头。 林寿一把拦腰抱起安允梨,脚下噌噌两个垫步,竟然抱着个人轻松跳上了墙。 这可得归功于他修炼的两年多功力和大力丸强化出的体魄,对身体力道的掌控,已经举重若轻。 静悄悄落入茶楼后院,林寿这还抱着安允梨不撒手,直到安允梨推他: “你莫要这样呀,放我下来好不好……” 林寿才笑着把安允梨放下来,看着她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远,回了自己闺房。 啧,欺负这姑娘挺有意思的。 林寿轻松一个垫步,翻墙出了茶楼,回了自己的缝尸铺。 一回到铺子里,林寿坐下想事。 安允梨那怪病,自己的医术居然诊断不出,听她说是大仙儿下邪祟。 咒人的东西,邪门歪道。 安允梨自己知道的不多,常年照顾她的夏掌柜似乎知道的多些。 林寿也看了安允梨的身体状况,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明年开春。 啧,要不要管呢…… 林寿觉得安允梨这姑娘挺有意思,而且不同于宁洛薇那麻烦女人身背命案被朝廷通缉,她只是一个病弱的商贾之女。 茶楼夏掌柜也是个善人,常照顾一些老弱病残,安允梨是她重要的妹妹, 林寿想了想平日多受照顾,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一把这个善良的好邻居,救人一命。 大仙儿一事暂无头绪,但林寿先提笔写下几个药方子,虽然无法完全治愈安允梨的病,但能改善她的身体状况。 至少能让她续命,多活几年。 明日将方子留于茶楼柜台。 她们信不信,用不用,是自己的造化。 …… 第24章 埋人铲升级 次日,青城茶楼。 嘴里拌蒜的说书先生,说完一场,茶楼里各位看官作鸟兽散,夏如贞见掌柜台上不知何时留下一张纸,拿起来看。 “令妹命不久矣,恐挨不过明年开春,相见即是缘,留下此药方,帮其续命一年……” 夏掌柜脑子里嗡的一下。 梨儿的病,知道的人不多。 至于病情已经严重到活不过开春,更是只有一位托了不少关系,从太医院请来瞧病的御医弟子看出来过,那御医弟子也只留下一句节哀顺变。 如今竟然有人不仅瞧出了梨儿的病,还能帮她续命!留下这药方的,是高人! 夏掌柜握紧药方,看着散场正离去的客人,一咬牙急匆匆跑到茶楼门口。 面向正往外出的人群,跪了下去。 “还请先生现身,救救我妹妹!” 夏掌柜蜀地富商之女千金之躯,今日面对着一帮穷酸的市井糙人,却是坦荡的跪了下去,头磕在地,只为请那位高人现身,救她妹妹一命。 人群稍微停顿,不知生了什么。 “还请先生现身,救救我妹妹!” 夏掌柜跪在大门中间,躬身磕头。 人群里熙熙攘攘了一阵,但没有人上前问上一句,而是片刻后挪动脚步,麻木的绕过夏掌柜从两边分行离去。 “还请先生现身……” 各人自扫门前雪,茶楼前看客早已经走没了,夏掌柜孤零零的身影跪伏在地,这救命的事,到最后也没人理会,没人答应。 “掌柜的!你这是干什么呀!”茶楼的伙计丫鬟叫唤着,赶紧把人扶起来,给拍打衣服上沾的土。 夏掌柜让他们别管这些,先快去准备些银两,和她一起去药铺抓药。 蜀地茶商二女安允梨染怪病一事,至此,且算告一段落。 安允梨半夜出走被缝尸铺的傻子吓回。 京城内有“高人”于茶楼留下药方续命。 安允梨本该毕于明年开春的命数,经过此番波折巧合,再续一年。 …… 缝尸铺里。 林寿正在悠闲的折腾青龙位的绿植。 他原本只是想摆几盆花草来着,不想这却是越折腾越上瘾。 绿萝,君子兰,观音竹,芦荟……现在整个青龙位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林寿见天的拿个小铲松松土,提个水壶浇浇水。 另外再有就是白虎位,最早有个林寿雕刻的招财猫,最近又弄来棵小松树挂上彩带铃铛和一些零碎,看着很喜庆。 殡尸司的吏目来送尸体时看见,好奇问他这是什么,林寿说这是西洋过节弄的玩意儿,叫西洋七宝妙树。 每到过这节,就有个红袍白髯老仙翁骑着鹿,从烟囱里进来,许给你想要的。 吏目听了,回家研究灶台半天,觉着这烟熏火燎的,怎么想的从这进来? 看来这洋神仙脑子不太行。 缝尸铺里四象风水位布置的更好了,风水养起来了,葬经的修炼自然又加快了。 如今已经是,一周天增长十天功力。 如此这般悠闲日子,过了几日。 林寿又缝了些山野村夫,从卖尸录里得了些奖励,得了虎心熊胆,与那蛇胆相似都是吃了能增长功力的补品,另外就是还有滋阴壮阳的功效…… 几天下来,连着补品,带着默诵葬经。 林寿丹田内,已有十年功力。 他现在调动所有功力,全力一拳,能在两米之外,隔空打穿铜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明天得去赶集买个新盆,他是真没想到啊。 他又没练过武功,更不知道什么气外放的技巧,就是单纯把功力加持在身,强化力量,全力挥出一拳,就把铜盆怼烂了。 这得亏是打的铜盆,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脑袋上,啧,爆破大西瓜。 修炼上收获不小,技艺门道上就比较一般了,最近缝的都是山野农夫,平头百姓,奖励的是些狩猎种田畜牧搞生产的本事。 不过也不算差,技多不压身。 这种基础知识积累起来还是挺恐怖的,尤其还可以丰富知微的数据库。 林寿现,随着自己学会的知识越来越多,知微的功能也越来越强了。 还记得最开始时只能简单的互通五感,现在随着知识数据库丰富起来,知微也开始能观人识面,推理出对方的职业,背景,近期生活状况等等。 知微,人称小福尔摩斯推理演绎法。 最后还有一个就是埋人铲。 这把可升级神兵利器,未来战士。 林寿为了养它,特意拓展了一下业务,招揽了一些下葬时挖坑填土的生意。 这活前世都是挖掘机干,这时代没那种先进工具,都是人力,一次殡葬得找好几个大小伙子,一般图方便都是直接找抬尸的杠房多给个白事包,人家帮你干。 林寿也算开了先河了,一个缝尸的去跟人家凑这个热闹,京城里总能看见个缝尸人扛着把铲子,游荡在各个灵棚和乱坟岗。 那大铲子往肩膀上横着一扛,俩胳膊肘往上一搭,跟大圣爷抗金箍棒那造型一样,溜溜达达的看着比街溜子都豪横。 菜市口街坊直说,缝尸铺那个小傻子,最近又在犯疯病了。 不过,林寿这番倒是搞的当地小流氓无赖很不爽,这街上我们才是最靓的崽,逼都让你装完了,那还得了? 要不说京城这帮精神小伙的脑回路,果然和寻常老百姓不一样…… 这帮流氓每次看见林寿上街,都要追着他找麻烦,这个时代,当街打架很常见,只要没死人,官府都懒得管。 然后,他们就挨揍了。 每天抡圆了板砖嘚嘚瑟瑟来,然后顶着个乌眼青浑身疼的呲牙咧嘴回去,心说这缝尸铺的小傻子看上去瘦了吧唧的,没想到这么能打。 这样吃亏久了,当地的流氓也不再敢去找那个缝尸铺小傻子的麻烦了。 林寿不禁还有些怅然若失,唉,每天练拳的免费沙包没了。 这点风波轻起轻落,没掀起什么浪花,无关紧要,但还说这埋人铲。 近几日,林寿跑了十几个白事场子,帮人家填土埋人,每次埋人时埋人铲下隐隐有灰烟涌入,几次下来似乎变得更结实耐用。 原来还是很普通的烂铁铲头,菜刀砍两下都能崩口,如今升级过后,砸在锤炼过的百锻刀上,却是能把百锻刀崩出几个大豁口,自己还黝黑乌亮,熠熠如新。 林寿拿在手里,感觉越的顺手了。 …… 第25章 杀头戏法 这日,林寿刚在天桥跑了一个白事场。 他去帮着埋了个老爷子,人生前是做小买卖的,是个节俭人,有点家产。 十年前,这老爷子被马车冲撞,腿脚给撞坏了,打那以后卧病在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家里五个子女,却全都人间蒸一样,消失不见了。 一直是个小家仆帮衬照顾着,爷俩相依为命,后来做小买卖,倒是好运赚了点钱,积累下点家产。 直到今天老爷子去世下葬,十年没露过面的大孝子大孝女们,突然出现,也不知道怎么就都消息那么灵通。 一个个跑到灵堂前哭的稀里哗啦,可是给林寿看了一出堂前尽孝的好戏。 哭完下来,就打听老爷子的小买卖怎么回事,家产给了谁,结果得知老爷子居然把家产全都给了那个小家仆。 这大孝子大孝女们哪能乐意啊? 啊?我在爹你的灵堂上哭那么惨,结果家产你一点也不留给我们?有这样的爹么?那我们这不白哭了? 老头你真是有了钱忘了儿啊!财了就想不起我们儿女了! 灵堂上当时就撕巴起来了,大孝子们又掀桌又骂人的,还要打那家仆,差点都把老爷子棺材掀了。 家门不幸,老爷子若是能泉下有知,怕是当场就得揭棺而起,被气活过来。 林寿当时看半天热闹,太可乐了。 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做小阴门的行当,就是做活人和死人之间的事,这里面的人和事不能按照正常人思维去想。 一生一死之间,就好像给人心里的鬼放出来了,干出什么奇葩事都有可能。 这行干久了,见过的荒唐也就多了。 灵堂前抢遗产的,活人死人一块埋的,白送黑人的,埋衣冠冢种生基的,尸体趴着脸朝棺材底的,来棺材里抢人的…… 白事儿可比红事儿,好玩多了。 …… 林寿这趟活儿干完,扛着愈加容光焕的埋人铲,顺道在天桥附近找了个凉茶棚子,喝口凉茶润润嗓,就准备回缝尸铺了。 一边喝茶,一边扭头看街上耍把式的。 天桥这点地方属于大耍玩闹场所,说白了就是社会底层小老百姓找乐子的地方,街边各种杂耍卖艺,耍猴变戏法扎堆。 这属于京城里混江湖行当的老少爷们儿,最认的一个地方。 甭管你是想出名,还是想赚钱。 你只要能在江湖手艺人卧虎藏龙的天桥打响名声,以后走到哪,江湖上都有人认你的名号。 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 靠本事吃饭的行当,不像当官行商得有钱有人脉,不像农民种地有时还得看天吃饭别有旱涝,这行的规则非常简单。 你的能耐大,大的过所有同行,你就是爷,你就是这行的顶儿。 两个胸口碎大石的摊位,你能碎块五斤的石头,人家能碎块五百斤的铁坨,那该当人家有赏钱,吃的上饭。 所以别看这天桥地方虽小,可却代表了江湖八大门各行当的排面。 新来的在这摆摊卖艺,没有点真本事,是立不住脚的,比如这几日,新来了一个变戏法的。 一个老汉儿,带着一个儿子。 老汉儿长得挺糙,儿子十岁大。 父子俩只有一个戏法绝活,每天出一次摊儿来演,这绝活叫“杀头戏法”。 这戏法怎么演呢。 老汉儿让儿子躺地上,然后拿起一把大砍刀,把儿子头砍下来了……嗯,父慈子孝。 当然,这是戏法,不是真给你表演老子砍儿子,大景律,白日当街杀人,斩立决。 老汉儿趁看官们惊讶称奇这会儿,拿着托盘向各位讨银,嘴里有时念些词儿:“行行好吧,俺们家穷,吃不起饭了,就会这么套把戏,逗各位爷一乐,您赏我们口饭你就是我们衣食父母,再造的爷娘,行行好吧。” 卖艺表演的中间,得有这么一段讨赏钱的词,靠手艺吃饭,这表演得收费不是。 这讨赏钱也有说法,你表演得拿捏着看客的心理,稀里糊涂全演完了,那人家也就没兴趣了,就得演到那个最吸引人的点儿,他心里猫爪挠一样想看下去,你咔嚓停了,讨钱,这时候他着急啊,自然就愿意掏钱。 就如现在,这大活人砍了,地上一摆,看客正急着看后面呢,你上来讨银最合适。 老汉儿这表演精彩有趣,讨了没一会,托盘里的银钱就满了,大伙爱看他这个。 这银钱讨够了,老汉儿开始继续表演,给儿子这头接上,一声“起!” 嘿,儿子站起来了。 脑袋完完好好,人活蹦乱跳。 从头到尾没人能看出他戏法的门道,想不明白他怎么变的,人砍的都身分离了,怎么就一声“起”,就又接回去活过来了。 精彩,精彩。 周围的看客无不叫好。 这老汉儿带着儿子才来几日,就凭着这一手绝活,吸引了天桥大量看客,每日讨赏的银钱也多的让人眼红。 林寿这两天,看见好几个变戏法的生意被抢了,只要他出摊儿,人都来他这看。 他这活儿新鲜,没见过。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一帮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抢不过生意,那没辙。 但这是在京城天桥,卧虎藏龙的地方。 一山更比一山高,深水池子总有龙。 这老汉儿的杀头戏法,轻松愉快的赚了三天的钱,摊位前是门庭若市,车马不绝,看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搞的别的变戏法的同行,门可罗雀,生意冷清,只能花点钱雇几个丐帮气氛组,才能勉强维持体面。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林寿刚埋完老爷子,正也在茶棚里看那老汉儿变戏法的这天,出事了。 老汉儿今天也如往常一样表演。 一把大砍刀把儿子砍了,然后讨赏钱。 赏钱讨完,对着儿子一个“起”…… 恩?没站起来? 地上躺着儿子的尸体,一点没动。 老汉儿脸色微变,又来一次“起”…… 还是没动,儿子躺在地上,死了一样。 老汉儿这下脸色彻底变了,向着围观的看客人群里弯腰躬身拱手,深鞠一躬道: “某家初到京城,不懂规矩,未曾拜见此处高手前辈,还望海涵,高手神通广大,致某家此小术不行,还望您高抬贵手,某家愿尊您为师父。” …… 第26章 三仙归洞 老汉儿出言告罪,姿态放的极低。 这一番话,言中所指,似乎是暗中有什么高人,拿住了他的戏法。 林寿远远看着,混了这么些日子江湖,他也听闻知道一些规则门道,显然,这变戏法的初来乍到,钱赚的太多,风头出的太盛,怕是惹人眼红了。 他这杀头戏法变得太好,人都来看他,已经抢了不少同行的饭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年头为了口吃的,杀人放火的事都不是没有,更别说这才刚只是使了个绊,让你这活儿玩砸了。 林寿估计,这应该是有彩门高人出手,不知道是给徒弟出头,还是自己看着生妒,反正是有够小心眼的。 他看了看戏法变不下去正躬身告罪的老汉儿,又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知微观察推演,最后,把目光定在了人群里一个穿绛色大褂的小老头身上。 老汉儿告罪之后,再次出声叫“起”。 自家儿子,还是头身分离,没有动静。 看来,即使老汉儿如此低声下气认怂做小,那“高人”也并不想放过他。 而且,刚巧正在这时,衙门巡吏来了。 巡吏看见地上躺着的儿子,身分离,转头指着老汉儿一声厉喝! “你当街杀人!跟我们回衙门!” 不知道是谁报的官,但这么快的出警度,这戏法才刚出岔子,那边吏目就到了,要说这里面没猫腻,傻子都不信。 老汉儿无奈叹了口气,向巡吏拱手: “官爷,当下我周围有数百看客围住,水泄不通,我无处可逃,但还请您再容我一个戏法,我把我那儿变活回来。” 巡吏左右四顾,周围看客人多,这变戏法的老汉儿确实没地方逃,他们也不懂这是真出事了还是戏法,遂点头让他变,若人活不过来,再抓他也不迟。 老汉儿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西瓜籽儿。 西瓜籽往地上一扔,老汉儿拿刀在小臂上一划拉,血流出来,浇在西瓜籽上,迎风见长,刹那功夫,竟长成了大西瓜。 老汉儿把着流血的胳膊,再次拱手: “某家不欲伤人性命,只愿高人能高抬贵手让我儿子起来,我这便收拾东西离开天桥,从此不再踏足。” 言罢再次出声叫“起”,儿子还是不动,那“高人”还是不放过他们爷俩,老汉儿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 “哎,我本不愿伤人性命。” 言罢,大砍刀挥刀便砍,把那大西瓜从藤蔓上砍了下来,骨碌碌在地上滚。 “儿啊!你给爹起来!” 老汉儿一声大喝,那小儿头相接,直立而起,这次终于是起来了,活蹦乱跳。 然而,同时,人群中咚一声闷响。 好大颗人头落地! 人群惊骇,分开左右,一身绛红大褂的无头尸体横倒在地,他那脑袋呼噜呼噜滚着撞上了西瓜。 “哎!这!何人行凶!” 两个巡吏人吓了一跳,这光天化日,何人如此大胆,敢害大好的人命! 远远看着的林寿也皱起了眉头,别人没注意,他可是早就凭知微锁定了那暗中使绊子的“高人”,那绛红大褂,一直注意着。 可他却也没看清生了什么,只见随着那老汉儿一刀砍下西瓜,绛红大褂的人头也霎时随着落地。 纵然林寿的知微一直观察推演,居然也没看明白他怎么就把这绛红大褂给弄死了。 林寿扭头再看那老汉儿,人已经把孩子背在背上,转身不远放着个大米缸,他扒米缸就跳了进去。 “呔!妖人莫走!你这什么妖法邪道!” 巡吏也反应过来那老汉儿有问题,但再上去抓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看见老汉儿跳入米缸,追了上去,但扒头一看,米缸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这变戏法的老汉儿,就这么凭空没了。 天桥大街上,彩门“高人”横尸在地,那凶手不翼而飞,三班衙役头痛不已,这又多了一桩悬案。 周围的看客看热闹不嫌事大,反而津津乐道拍手称奇,今日之事,怕是又要在坊间流传热闹几日。 林寿远远看见全程,唏嘘不已。 这老汉儿的戏法手艺出神入化,他有知微都看不出门道,着实恐怖。 但说这老汉儿技艺如此高,却怀着谦卑容人之心,撂地干活被同行从中使绊,却多番忍让,这么大本事还愿退一步。 但看那绛红大褂的小老头,这位所谓的彩门“高人”,却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人家老汉儿忍你让你,只是不愿做那伤天害理的事,而并非本事不如你,你几次三番心里没数,可就是自取灭亡了。 如今,你之所为,过了人家的容忍界限,给你机会你都不珍惜,人一出手,你这大好头颅就落了地,实属自作孽,不可活。 所以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不能太过分。 林寿啧啧摇头,看天色不早了,扛起自己的埋人铲,回了缝尸铺。 今天又是充实快乐的一天,这一天天热闹给他看的,属实比电视剧里的情节可有意思多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魔幻现实。 所以说,在民风淳朴的大景京城,没事多出去走走,看热闹乐呵乐呵,比逛窑子还高兴,林寿他可太喜欢这了。 当然,这还没完。 傍晚时候,一具尸体被送到缝尸铺。 林寿掀开草席一看尸体,嚯,老熟人。 一身绛红大褂,头身分离。 这不把自己作死的那个彩门“高人”嘛。 林寿愉快的接下这单活儿。 晚上,三炷香烧完,林寿操作着医疗臂给尸体缝合,自从有了盗墓贼尸体那事后,他现在都是远程缝尸,安全。 彩门高人的尸体顺利缝完,中间没有意外生,卖尸录浮现,走马灯跑起来了。 林寿看了看,一个手艺人的一生,记录了他如何从一个戏法学徒学成表演,大火之后开始膨胀,过气之后开始妒贤…… 没什么好看的,无营养的屌丝膨胀史。 倒是最后死前,他怎么被老汉儿把脑袋给弄掉了,林寿仔细看了半天,然而还是看不出门道,老汉儿的戏法精妙绝伦,简直一点破绽都找不出来。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玄字八品。 林寿手里多出了一套彩物。 两个白碗,三个红丸。 林寿看了一乐,这可是古彩戏法经典中的经典了,最普及的入门手艺,基本功。 三仙归洞。 …… 第27章 割头客落网,斩首示众 林寿拿白碗扣上了红丸,开始摆弄起这三仙归洞的戏法。 古彩戏法向上追溯,起源甚早,自古便有“鱼龙百戏”之说,百戏指的是歌舞杂技,这鱼龙指的就是戏法魔术。 后世的戏法艺人们,一代代传承出新,不断精进,精细分化出了三个体系:手法,撮弄,藏厌。 其中藏厌之术,便是藏挟,藏东西。 如东方戏法中的仙人摘豆将豆藏于手,变鱼缸将缸藏于胯下,西方魔术中的空手变鸽子,变扑克牌,都是藏厌之术。 白碗中的红丸数量,在林寿的手下不断变换,这会一个,再开变成两个,再开没了,开另一个碗,在这里面了…… 如此一夜,直到天明。 林寿打开碗红丸不见了,碗扣碗再打开一只碗也不见了,手一盖一抬全不见了。 两白碗三红丸的彩物全部消失,一股清流直入脑海,林寿感觉到自己掌握了这门藏厌之术的手艺。 三仙归洞。 技入造化,万物皆可藏于身。 林寿顺手拿起身边的埋人铲。 唰,没了。 一翻手,又出现在手里了。 三仙归洞,能藏数倍于人大小的物件在身上而不被现,实乃便利之术。 自己这等于有了个随身小仓库。 林寿研究明白这三仙归洞后,先就把自己那套医疗臂给藏了进去,以后再做了新的人代假体,也方便携带了。 至于埋人铲,虽说宝兵刃藏于无形,和人交手能够出其不意,但林寿他平常又不跟人比武干架,不太用的上。 何况埋人铲属于他的营业工具,每次去白事场干活要用,到时给人看见他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掏出这么个粗黑长的大宝贝…… 不太好,平时还是手里拿着吧。 至此,京城天桥“杀头戏法”一事了结。 变杀头戏法的老汉儿父子,不知所踪。 一个彩门的戏法人被“杀头”,死了。 三法司多了一卷让人头疼的悬案卷宗。 林寿得了一门藏厌手艺,三仙归洞。 啧,这么想想,独赢血赚。 林寿乐得开心,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那变戏法的父子俩,江湖路远各有前程,他又不会算命,谁说的准呢。 …… 往后几日,仍是悠闲寻常的日子。 林寿偶尔去青城茶楼听听书,倒是见着了安允梨,虽然还是吊着命,但吃了他开的药,身体好转不少,咳嗽的次数也少了。 林寿当时叫了她一声,安允梨听见有人喊她,一转头看见竟然是大魔王,脸都吓白了,转身就逃回了闺房。 除了茶楼,便是豆腐铺。 宁洛薇依旧每天来给林寿吃豆腐,林寿也如常没良心,吃干抹净了就赶人走。 如此这般,直到今天,一个消息在坊间传开,有人在街上喊: “割头客落网,菜市口刑场斩示众。” 不久前,三法司海捕公文,悬赏一千两捉拿割头客,两月内抓不到人,刑部尚书辞官回家种红薯。 如今,期限之内,人已抓获。 林寿听到消息时正在吃豆腐脑,抬头看了看面前坐着的宁洛薇,心说抓着谁了? 宁洛薇无辜的一摊小手。 两人都奇怪,于是去了刑场。 路上,林寿痛心疾,唉,可惜大景朝错失了一位红薯种植大户。 刑台上,刽子手拿着好大的鬼头刀,“割头客”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抖若筛糠。 林寿一看那“割头客”模样,满脸横肉,嘴角一颗长毛痣,和海捕公文上一模一样。 监斩官宣读割头客所做恶行,在京城内杀害十二人,残忍割去头皮,罪大恶极,今日问斩,巴拉巴拉。 最后一扔斩令牌,咔嚓。 人头落地! 林寿第一次刑场看杀头,看的直嘬牙花子,太血腥了,你们不能搞绞刑么? 看杀头这热闹完的快,手起刀落的事,也没什么墨迹的,回去时,林寿想起就问了宁洛薇一句: “你当初为什么杀那些人。” “不是跟你说过,惩恶扬善。” “你怎么知道他们恶?” “我杀的那十二个人,全都是兜售走私福寿膏的下线,曾……” 宁洛薇话说到这猛然停住,脸色变化,像是意识到不该说这些,有点后悔。 林寿瞥了她一眼,看她一直沉默,也就没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回去这一路,宁洛薇不像往常那么活跃了,没怎么说话,少有的没骚扰林寿,自己默默回了豆腐铺,像是有心事。 林寿也不是很在意,回去自己该玩花草还玩花草,该诵葬经还诵葬经。 直到傍晚,一具尸体送到林寿手里。 掀开草席一看,长毛痣的割头客。 林寿无奈摇了摇头,他真不想知道太多秘密,但奈何这尸体偏送到他这来了。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看到了这长毛痣“割头客”的一生。 长毛痣不是本地人,他老家在南方漳浦县,在当地就是一个地痞混混,天天抢钱来饮酒狎妓烂赌,不干正事。 后来,因为天地会攻打漳浦县衙,当地打起仗来,日子不好过了,他就远道来京城投奔自己的叔父。 叔父人好收留了他,但这主可不当人,赖在人家白吃白住,也不找活儿干,闲了没几天,赌瘾还上来了,但又没钱,于是就偷叔父的钱去赌。 结果,偷钱被叔父抓了个正着,这长毛痣恶向胆边生,拿起刀来就把叔父杀了。 活脱脱的一个白眼狼。 后来,他被衙门抓了,关进牢里候审。 走马灯看到这里,林寿算了下日期。 割头客还在作案的时候,海捕公文布之前,这长毛痣就已经被抓进牢里,那为什么海捕公文上还会用他的画像? 显然,是有人故意把割头客的屎盆子,找了个倒霉蛋,扣在他的头上。 真正的犯人是宁洛薇,这个长毛痣是故意推出来给宁洛薇顶罪的。 嘶,篡改三法司案宗,假海捕公文,用他人顶罪,如果想做到这种程度,这背后得是什么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为什么犯下这种欺上瞒下的渎职之罪,也要保宁洛薇不被抓住? 他怕宁洛薇被抓了会说出什么? 宁洛薇知道什么? “我杀的那十二个人,全都是兜售走私福寿膏的下线……” 宁洛薇下午的话,在林寿脑子里打转。 福寿膏,洋务党,死在浅水埠的捕快。 零散的线索拼图正在一点点补齐。 林寿的知微观察推演,已经快要拼凑出这案件的大概模样了。 …… 第28章 朕的大景,快亡了 福寿膏,洋务党,死在浅水埠的捕快。 这里面每个都有的可说道。 先说洋务党。 大景太祖立朝之初,军强国壮,天朝上国之姿,引万国来朝,蕞尔小邦皆俯。 盛世开关,互通商埠。 尝以茶叶,丝绸,瓷器,皮革,白糖,纸张,书籍等商品出口,一直在海外贸易中处优势地位,赚取外邦之银财。 然而,盛世不常有。 大景两百年来,内历经藩王内乱,苗疆之乱,前朝旧党诸如南地白莲教天地会之贼人造反,外又有北地罗刹虎视眈眈,东洋海寇难靖,红毛花旗觊觎,为了应对外乱,限制海外通行贸易是最容易的办法。 如今到了大景乾皇治下,已经实行闭关锁国之策,只留闽广之地一口通商。 洋商想要入关到大景卖货,只能通过与本地的公行大商人合作,谓之“买办”。 洋务买办之事,多有投机倒把之利益,官商自然有所联结,买办利益相关者众,在地方上南有两广总督,在北中央京官图谋利益者结盟,便是洋务党。 简单说,大景这洋务党,就是朝堂上与洋人通商利益相关的官爷大人们,暗中结党营私组成的一个小团伙。 而在这洋商的货品中,有一样对大景影响深远的商品,那便是,福寿膏。 福寿膏,就是大烟,鸦片。 大景的京城,遍地烟馆,大大小小足有数百之余,数量比茅厕都多。 下到平头百姓,上到朝堂百官,连万岁爷都曾在早朝之上吃烟,自然上行下效。 甭管是闲散的王公贵族,还是玩闹儿的富家子弟,染上了这烟瘾的,闲下便点上烟枪往炕上一卧,萎靡一整天像个偻鬼样的吃烟,神色糜烂,像是要溺死在这烟瘾里。 林寿也见过附近烟馆里有那整日吃的,拿着烟枪一卧下就再起不来了,吃到妻离子散,吃到家破人亡,吃到曝尸街头。 林寿刚来那阵可是亲眼见过,引出割头客这事的缝尸人扒帽子的尸体,便是个吃大烟吃死的烟鬼病夫。 这,便是“福寿膏”。 空了银财,亏了身体,好一个福寿。 这般害人之物,如此泛滥,可曾管过? 当然管过,这福寿膏又不是乾皇治下才有的,早在太祖先帝时便已有了,起先还是用作镇痛药物,后来现它的成瘾性。 一直到先帝时,烟鬼病夫泛滥,先帝观之恐长此以往,民将不民,国将不国,遂颁布限烟令,限制每年福寿膏的进口量,限制民间烟馆数量,禁止朝中百官大臣吃烟,要为民之表率。 限烟令在先帝年历时确实颇有成效,整个朝纲为之一清,直到乾皇早年间也颇好,然而到了如今乾皇晚年…… 乾皇这位万岁爷曾也是位能君,多次平定边疆战乱,战功赫赫,有自著书称为“十全武功”,扬兵耀武,却不想到了如今晚年,开始好大喜功,骄奢淫逸,放纵败家。 这普通百姓败家,你再能花钱,也有个数,你好赌,钱输没了,也就完了,你说再借,能借多少也就那个数,顶多钱庄亏钱,你被人家打死,影响不大。 但这皇帝要是败家。 一国之库,一朝江山。 他败起家来,能把整个大景朝败进去。 如今的乾皇便已惰于朝政,每日沉迷吃喝玩乐,风流好色,知江南多美女,大肆铺张,六下江南选妃。 好吃烟,早朝之上手边常备,上行下效,大臣们也吃,先帝限烟令成一纸空谈。 好大喜功,罗织功绩,大行文字狱,焚前朝典籍,因言获罪者众。 任用贪官,导致朝野之内奢靡乘风,贪官污吏横行,朝纲糜烂,**不堪。 多年下来,如今乾皇虽年事已高,将行就木,但国库已经被他败光了,朝廷已经腐烂了,一朝江山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京城内遍地烟馆里吃着烟的病夫,和太和殿上窝缩在龙椅里吃烟的万岁爷,没什么两样,何君,何民。 当然,乾皇现在虽是这般败家模样,朝廷内也腐朽不堪贪官污吏横行,但军机内阁中好歹还剩下些忧国忧民的臣子,在为这将倾之大厦鞠躬尽瘁。 如福寿膏一事,限烟令还在,洋商每年准入的福寿膏量,也被限制在两百担以下。 但如今,大景朝内遍地烟馆,福寿膏数量何止两百担?两万担都不止! 这些福寿膏从哪里来的? 除了常与洋商打交道的洋务买办之流,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三公六部的忧国忠臣几次上奏,弹劾现任两广总督和朝中几个洋务党人,却始终被以证据不足驳回。 如果想弹劾洋务党人,就得找到能证明洋务党走私福寿膏的证据。 最后万岁爷把这事交给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春远大人督办,授命三法司六扇门的吏员辅佐,查福寿膏走私一事。 洋务党人当然不想被查到证据。 近来江湖上风言风语多,六扇门的人四处行走,便是这双方在拉锯博弈。 如今京城突然出现一个割头客,连杀十二个人,都是售卖走私福寿膏的下线,这下线名单本不应该会被外人知道。 这应该足够引起洋务党人的警觉,他们猜想这割头客是不是知道什么,会不会握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 为了避免割头客被抓,说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消息,捅到都察院,落到左督御史陈春远手里,所以他们找了个替罪羊。 这下思路基本被捋清了。 这假割头客,就是洋务党这贩毒团伙演了一出障眼法,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 但是,真的割头客还在外面。 林寿可以想象,如果他是洋务党人,肯定会偷偷找到这个真割头客是谁,杀掉,排除不稳定因素。 林寿想到这里,看了看对面亮着烛光的豆腐铺,宁洛薇如今藏着还好,若是暴露,怕不是会遭杀身之祸。 虽然不知道她哪拿到的售卖走私福寿膏下线名单,但洋务党人肯定不会放过她。 那死在浅水埠的捕快就是前车之鉴,林寿从走马灯里看到,他就是调查到走私福寿膏的线索,才被人灭口的。 啧啧,泱泱大景,国之将亡啊。 林寿看着这摊烂事,由衷感慨。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普通平头百姓,一个小小缝尸铺里的缝尸人。 直白点说。 大景亡了,与他何干? 他只管每日默诵葬经,养养花鸟。 坐看风起云涌时,总有新人换旧人。 …… 第29章 庖丁解牛法 这事说来也荒唐。 福寿膏走私案牵扯众多,兹事体大,疑云重重,朝廷上下各怀鬼胎,互相猜忌。 三法司要找证据,洋务党要找割头客。 这帮大人物为此明争暗斗,擦枪走火,折腾的整个京城内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可他们绝想不到,自己掌握着庞大的官方组织,花费了那么多银钱和时间,至今还没查到的关键情报,其实……菜市口九号缝尸铺的那个小傻子,已经都知道了。 林寿手里有三法司想要的走私证据,他也知道洋务党暗中寻找的割头客在哪。 不夸张的说,林寿今日若走到都察院门口,只需说一句话,就能轻易颠覆现在大景朝堂的局势。 他一句话,就能让百多个朝廷命官,直接丢了脑袋,杀生大权尽在他手。 然而,林寿没兴趣。 他只对从卖尸录抠奖励感兴趣。 当然,如果说这百多个官的尸体都让他来缝,或许他还有点兴趣。 走马灯跑完了。 长毛痣人的尸体定价不高,黄字八品。 卖尸录奖励了个骰盅术。 出千赌术,盅摇骰子的手艺,可以随心所欲控制摇出来的骰子点数。 这手艺的应用范围主要在赌术上,但林寿对赌钱兴趣不大,应该没啥用。 第二天,日上杆头,吏目取走尸体。 林寿忙了一夜,睡下了。 傍晚时才醒,宁洛薇来送豆腐,照旧粘着他说骚话,看来昨天的情绪已经消了。 林寿也没问她原因,谁还没点私事,什么都要打听招人嫌,好奇心那么重建议投身科研事业。 福寿膏走私案至此,随着假割头客被斩,也算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朝廷三法司和洋务党仍在斗,日后必然还会再起波澜,但暂时与林寿无关。 …… 往后,时间如流水,一晃半个月过去。 这半个月里,每天都很闲适。 林寿在缝尸之余,默诵葬经修炼,有时间便抗着埋人铲炸街压马路,找白事场。 偶尔也会和新来的流氓打打架,但大多被他揍过几次后,就不敢来自讨没趣了。 因为找白事场做埋人兼职,倒也多赚了点钱,所以给缝尸铺里又添置了些东西,养了些金鱼,掏弄了些摆件。 小日子过的,一如既往的欢脱。 从卖尸录收获的东西,也不少。 近日来卖尸得到的奖励,两颗蛇胆,两颗熊胆,一副狗皮膏药,一部庖丁解牛法,一门归蛇术,一部经脉穴位图,以及一些寻常渔猎技巧。 蛇胆熊胆吃了,气血充沛,毒抗拉满。 林寿功力再有精进。 补品增长,加上每日默诵葬经。 他如今已有二十年功力在身。 至于这二十年功力是个什么概念,有多强,林寿心里也没数,他没跟武林高手交过手,只跟混混打过架,来多少他能打多少。 狗皮膏药贴了,林寿全身从肉体到气,全都好好淬炼了一番。 补品虽好,但毕竟是动物草木的器官,不如修炼得来的气纯净,增长功力的同时,其中些许杂质毒素也进入身体,虽一时无碍,但长久以往,积毒成疾。 然而有了这狗皮膏药淬炼身体,将杂质毒素排出,将气淬炼纯净如修炼所得无二,夯实基础,完全消除了补品带来的隐患。 林寿感受着体内这一身二十年功力,底蕴雄厚,扎实完美。 经脉穴位图,是林寿缝合一具山野郎中的尸体所得。 山野郎中尤为擅长针灸治疗之法,有悬壶济世之心,常行于穷乡县里救治百姓,但不想碰上心肠歹毒之人,谋财害命。 可怜这妙手仁心的大夫,最后死在了自己救治的病人手里,不免让人唏嘘人心良知值几钱,如某鲁镇小青年在动荡之年所说,学医救不了大景人。 这经脉穴位图,令林寿掌握了人体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七百二十个穴位的分布,刺激什么穴位能治病养身,封什么经脉能废人手脚,全都了然于胸。 林寿与混混打架时,悄悄测试了一下。 点穴定身令其不能动弹,令其不能言语说话,令其浑身燥痒难耐,令其下肢无力,好生厉害。 这点穴术,可是门挺实用的打架技巧,不用那么大开大合,出手隐蔽,用很小的动静就能制服人。 林寿甚是喜欢这点穴术。 归蛇术,是林寿缝合一具从西南湘地来的巫师的尸体所得。 湘地人文历史悠久,多古早传说,民间流传的巫蛊之术,傩戏之仪甚多,民俗之风盛行,有学其道者为巫师。 其中梅山法术最为有名,有符水治病,巫傩之术,请神上身,招魂收惊之法。 归蛇术,便是梅山法术中的一门法术。 湘地多山多林气候潮湿,常有毒蛇毒虫出没,常有人被毒物咬伤,据传归蛇术就是梅山传人曾被毒蛇咬伤后所创的法术。 如果在野外被毒蛇咬伤,施以归蛇术,不多久,那条咬你的毒蛇就会嘴衔着解毒的草药来送给你,神异非常。 林寿对这归蛇术很感叹其奇诡,还真是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市场,西南湘地多毒蛇毒虫,便孕育出了归蛇术这种奇诡法术。 不过应用面挺窄的,林寿自己能用上的机会不多,北方没那么多毒蛇,他日日在京城里,被蛇咬的几率也不大,何况他现在毒抗叠的很高,一般蛇毒根本伤不了他。 想来,也就是别人被不知名毒蛇咬了,他能用这归蛇术来救人。 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大夫了…… 至于最后一门,庖丁解牛法,这是林寿缝合了一具屠夫的尸体得来的。 屠夫本是密云乡一介杀猪的,一日乡里遭遇响马劫掠,屠夫也是血腥方刚之人,抄起杀猪刀,一人一刀就跟响马拼了。 虽然最后身死,但竟然一人砍翻了五个响马,实乃热血豪义之辈,在这人均软骨头苟命而活的年代倒也难能罕见。 卖尸录定价玄字九品,也是最近半月缝的尸体里,唯一的玄字定价。 这奖励的庖丁解牛法,也简单易懂。 道也,进乎技矣。 始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庖丁解牛,所掌握之技法勤于练习,便能越得心应手,再有精进。 再简单的说,庖丁解牛法打破了林寿的技艺天赋上限,熟能生巧。 林寿现在只要花时间勤于使用练习,他掌握的任何一门江湖术或技巧,都可以无上限的精进升级。 …… 第30章 鬼煞人屠……就这? 夜,京城。 夜幕遮掩下,蛰伏的腌臜伺机而动。 屋顶上有悉悉索索的脚踏瓦片声,几个身穿黑色夜行衣之人,身手矫健的在屋顶上飞檐走壁,最后纷纷落入一个据点大院中。 据点大院中有个小厮在等,见到一群人进入院里,说了一句:“亮出信物。” 几个黑衣人纷纷亮出一个小玉牌。 玉牌白莲做底,莲上坐一个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背刻四个字:“弥勒下生”。 此弥勒莲花玉牌,为大景朝官方指定邪教团伙“白莲教”的信物。 弥勒下生,明王出世。 白莲教,自前朝起便存在于民间的一个宗教组织,引经据典盗取佛法作纲,罗织了一套教义,蛊惑民生,一度盛行于西南和湘地闽地,信教者众。 前朝末年,局势动荡,白莲教便曾伺机起义称王,但未有成,大景建立后,又打起反景复前的名号,屡屡活跃于造反一线。 早年间,以白莲教义宣传洗脑,拉拢信徒,结党营私,蛰伏暗谋分裂大景之事。 直到当今乾皇治下,朝廷**,民不聊生,时局动荡,白莲教嗅到机会开始试探,筹备图谋起义之势。 大景屡有大学士批文,白莲教众煽动民意,扰乱良俗,定性白莲教为祸国邪教。 朝廷大规模抓捕白莲教众,镇压地方白莲教起义,但因为涉及疆域甚广,涉及教众甚多且隐蔽,每年虽有不少军费支出,却只能镇压一时,难以完全根除剿灭。 今夜京城这大院里聚集的,就是这样一群反动邪教成员,资深造反分子。 “新香主在哪?” 来的黑衣白莲教人中为那人说话了,语气不善,听起来就带着不满的怨气。 院里迎人的小厮指了指亮灯的主房。 “香主在屋里,你们且等着,我去……” “等你妈!好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有多大能耐,有多大的胆子,敢抢我的香主位置,你想当香主?先来问问我这刀……” 为之人一把推开小厮,骂起街来。 他在京城暗中给组织办事这多年,鞠躬尽瘁,立下不少功劳,近日香主位置空缺,本该他升职了,却不想突然空降来一个新香主占了他位置,怎么可能不生气?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 当啷啷! 屋门应声而破,竟然飞出一把七尺长,一百斤重的鬼头大铡刀! 咔嚓一声!拦腰而过! 那人打腰上横着一条大血道子,被上下分成了两半,掉在地上,流了一地杂碎汤。 刚才还在叫嚣之人,转瞬死尸倒地。 嘶,在场其他几人,看着被一刀拦腰斩断,血还没凉的两截尸体,全都噤若寒蝉,浑身冷汗直流,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七尺长,一百斤重的刀什么概念? 一般人想拿起来都费劲,真抡起来就等于手里攥着个人当兵器使,这哪是一般人能用的了的兵器? 更别说,这百斤的大铡刀,还是从屋里给扔出来的,还把人一刀就给腰斩了。 屋里那位新香主什么实力,不用多说,这一刀便足矣。 一众白莲教人很知趣,很会见风使舵,立刻拱手道:“参见新香主!” 本就碎烂的差不多的门被一脚踢开,屋中之人终于走出来了,并不是什么高大威猛的肌肉猛男,而是一个年轻人, 但这人身上气势如煞,宛若尸山血海,不知杀了多少人才能形成这般,令人不敢直视,纷纷低头避让。 “记住,我,鬼煞人屠,张天恨,以后就是这京城白莲教众的香主。” 张天恨走到墙边,拔出自己的大铡刀,百斤重的兵器,拿在手里举重若轻,眉宇间傲慢不屑之态尽显,眼中杀意纵横,好像随时可能顺手砍个人玩玩。 鬼煞人屠?居然是鬼煞人屠?! 一众白莲教人听到这个名号,差点吓得心脏骤停,两腿开始瑟瑟软。 鬼煞人屠之名号在北方甚大。 他武功不算顶尖,只是不弱,但他残忍嗜杀,刀下无生,那把鬼头铡刀下不知死过多少亡魂,惹得人都怕他。 几月前,白莲教攻打北方一座县城,城下之后,本该收银收粮,却不想鬼煞人屠一时兴起,拿起铡刀开始屠城。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 一城之人,尽数被他一人屠尽! 不管老弱妇孺,全都是他刀下亡魂,当时有白莲众同僚都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结果眨眼的功夫,横尸当场。 这人就是个疯子,以屠人为乐的疯子。 总坛为什么会把这个屠人疯子弄过来,难道想把这京城都屠干净么? “你们在京城,都干什么了?” “回香主,奉总坛密令,在这京城烟花柳巷中安插‘天刑’,制造内乱……” 嗒嗒嗒,白莲教人话没说完,大院外响起靴履疾行之音,院门被一脚踹开,大批官吏闯入,喝喊:“白莲教妖人!降不杀!” “妈的!是六扇门!他们怎么现的,你们谁尾巴没处理干净!” 白莲教人纷纷面色白,其中一人这时才现,自己脚上有一些怪异银粉。 “追迹粉!是六扇门的追迹……” 这白莲教人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被鬼头铡刀从中间竖劈成了两半。 其余白莲教人脸色更白了,他们觉得跟着这个香主,还不如给六扇门抓走呢。 鬼煞人屠张天恨把铡刀往身上一抗,血挥的满身满脸都是,看着面前六扇门的人,眼睛红,兴奋又变态的狂笑一声。 “这点人,不够杀啊……” 话才刚落,迸溅的血浆已经在六扇门人中炸开!鬼煞人屠宛如一台绞肉机,在今晚的月色下,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铡刀的把式,都是大开大合,刀本身重量不俗,体积庞大,靠惯性带动一刀砍下,势若万钧,能砍断任何兵刃,无兵刃敢接。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待到血染夜月,铡刀落地,最后一个六扇门人被拦腰斩成两截,满地的残肢断臂里,只站着那个恐怖的鬼煞人屠。 加急密报连夜传入六扇门。 鬼煞人屠现身京城,血洗六扇门缉凶队,全队六十七名精锐全灭,无一人生还! 恐其不日将肆虐京城,掀起腥风血雨,生灵涂炭,请四大神捕回京支援! 三法司陷入了恐慌,六扇门内顶尖战力四大神捕离京差办,现在剩下的这些捕快,根本无力对付鬼煞人屠,只能急报送到九门提督,请求京畿卫戍的步军营支援。 一夜之间,令传不断。 然而三法司那边还在求援,这边鬼煞人屠却已提着铡刀,钻进了错综复杂的坊间。 夜色之中,家家户户正在酣睡,却突然惊闻破门而入的声音,睁开眼看时铡刀已经到了头上,惨叫声中血浆四溅,满门尽灭。 鬼煞人屠,一夜屠街! 所过之处,不论迟暮老人,襁褓婴儿,人屠刀下,无人生还。 直到天光薄亮,破晓时候。 鬼煞人屠正好走到菜市口街头,一家缝尸铺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傻子,打着哈欠走出来,正要刷牙漱口。 鬼煞人屠狞笑一声,挥刀便砍,百斤重的大铡刀,裹挟万钧之力落下,眼看就要把这人劈成两半。 当啷! 一声脆响,沾染万人血的百斤鬼头铡刀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一把黝黑的破铲子,砸断了百斤铡刀。 断,断了?!怎么可能?! 鬼煞人屠懵了,他的鬼头铡刀乃是绝世玄铁,以地火锤炼一年所造,世间少有之宝兵器,与人正面交锋无往不利,从未尝败,就算是功力强过他的一流高手,都不敢正面硬接鬼头铡刀。 为何!为何!为何这破铲子不仅能硬接鬼头铡刀,还一下就把鬼头铡刀砸断了?! 鬼煞人屠目眦欲裂,难以置信,但他已没机会再去想明白了,因为那破铲子砸断铡刀后,顺势就砸上了他的天灵盖。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恐怖力量,突破了他的护体功力,将他的大脑震荡了个稀碎,鬼煞人屠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倒地。 这一铲子下去,已经把他的大脑震烂,就算侥幸不死,也只会成为一个“啊巴啊巴”瘫在床上的脑瘫。 一代人屠张天恨,白莲教妖人,杀人屠城,无恶不作,生前当凌迟剥皮,死后当挫骨扬灰,如此恶贯满盈之恶。 最终,在京城菜市口街缝尸铺的门口,被个小傻子一铲,敲成了脑瘫。 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人。 林寿挠了挠头,收回埋人铲。 大早晨的干嘛?有病? 不过刚才没收住力,砸狠了。 这不会出人命吧? 啊,那个谁,有没有人给我作证下,是他先动的手。 …… 第31章 四大神捕 日上三竿,菜市口街头拉起了警戒绳。 好事的京城吃瓜市民们正在扒头探脑,出入都是六扇门的人,周围的街巷挨家挨户盘查,一具具昨夜惨死鬼煞人屠之手的尸体,裹着草席抬出去,足有近百人。 缝尸铺门口,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鬼煞人屠,被大铁链子锁好抬走,六扇门的巡吏正在跟林寿问话:“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官爷,我一开门就瞅见他躺我铺子门口,我还以为他要讹人。” 林寿憨憨的挠头,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恶人先告状,反正鬼煞人屠被他打傻了,大早晨的街上也没人看见,死无对证。 六扇门巡吏看了看面前憨憨的林寿,不疑有他,都知道这缝尸铺的缝尸人是个小傻子,他那智商哪能会骗人,就算他骗人,自己还能看不出来?自己还能被个傻子骗了? 别逗了,能被他骗,自己这六扇门的差也不用干了,跟那夜香夫收夜香去得了。 “官爷,这是什么人啊,你们来这么多人抓他,给绑那么多铁链子。” “白莲邪教的妖人,昨夜可是屠了一条街的人命。” “啊?!” 林寿一脸很震惊的样子。 “幸好今日我们抓到他了,近来白莲邪教十分猖狂,祸乱百姓,危害一方,你夜间可要锁好门窗,小心贼人。” “知道了,官爷,你提点的好。” 林寿答应道,心里在想那人原来是白莲教的,自己怎么总莫名其妙和这些犯罪份子扯上关系…… 林寿早晨遇到鬼煞人屠时,倒是一眼看出了对方不是善茬,满身的血,一脸杀气,不用知微都能看出来这是刚杀了不少人,不然林寿他也不会下狠手。 现在再跟六扇门的人一问,不仅不是善茬,还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这更不能暴露人是被自己干掉的了,不然被寻仇怎么办? 白莲教是大景境内最大的反动组织,这帮犯罪分子什么干不出来啊?寻仇来要是为了杀自己还好,要是他们打不过往自家铺子门上泼大粪怎么办? 啧,幸好有先见之明,锅甩得快,先把自己摘出去了,这锅愿意背谁背吧。 林寿乐呵呵的回了缝尸铺。 六扇门的人取证调查完后,消息紧急传回了刑部和大理寺,刑部尚书大人那个小老头已经急疯啦。 这前不久才差点因为割头客的案子被配回家种红薯,刚解决完转头又出了个鬼煞人屠,这得亏是人抓着了,不然他怕是要人头落地。 白莲教妖人在京城屠街之事,已经上达天听,龙颜震怒,九门提督和三法司各背一半锅,拉出几个下属来顶锅是肯定的,尚书大人这正挑着呢…… 比起这边尚书大人在为自己的仕途担忧,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在朝堂上捭阖这事,才能顺利把锅甩给下属。 另一边,六扇门神捕堂。 有两人正在堂里交谈。 一位白面折扇云纹锦绣袍,饮酒当歌,风流倜傥玉公子,轻功无双盖世人。 四大神捕之一,追风。 一位青丝巾帼背负剑匣,匣中藏剑十三把,面若万年不化冰,十三寒剑冻血凝。 四大神捕之一,血凝。 两人昨夜收到密信,一夜十八匹快马换乘,连夜回京准备缉拿鬼煞人屠。 不想才刚回来,就听说人已经抓到了。 人他们已经去看过了,已经瘫在床上口中流涎只能啊巴啊巴了,下手稳准狠,一招就给打成了个脑瘫。 还有鬼煞人屠赖以成名的宝兵器,鬼头铡刀,也是一击砸断,干净利落。 “这鬼煞人屠非不入流之徒,一身横练煞功足有二十年功力,自身实力便可跻身二流高手,加上他罕见的铡刀把式和玄铁打造的宝兵器,一流高手也难与他硬碰硬。” 追风翻着卷宗,摇着扇子,饮着玉盏佳酿,好像不是在办案,像是在逛窑子。 与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相比,另一边的血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如万年不化的坚冰,摆着一张面瘫脸,完全和追风是两个极端。 追风继续说道: “从伤势来看,出手的人应该只出了一招,便把鬼煞人屠连人带刀给干掉了,怎么样,你要是和鬼煞人屠交手,要几招?” 血凝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断掉的铡刀。 “他如果不用刀呢?” 血凝伸出一个手指,又挡住了半截,意为半招便可解决。 “如果他用刀呢?” 血凝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要三招。 “鬼煞人屠连人带刀被一招解决,出手的人至少是顶尖高手,甚至可能是宗师。” 血凝听了又想了想,又指了指铡刀。 追风点点头道:“确实,如果依仗更好的兵器或着武功有所克制,一二流高手也可以做到……我对武学辨别不擅长,你可认识他这是用的什么招式,哪一派的武学?” 血凝摇了摇头。 “看不出来?” 血凝又摇了摇头。 “不认识?” 血凝再次摇头,沉默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没招式,蛮力。” …… 下午,青城茶楼。 罪鬼煞人屠伏诛,六扇门的人也撤的差不多了,菜市口的坊铺恢复了正常营业。 林寿坐在茶楼里听书,旁边还有几位天残地缺的缝尸铺同僚,林寿请客。 “爷们儿,来点儿?” 林寿拿着一油纸袋零嘴儿递过去。 “最近牙口不行,磕不动硬的。” “太式坊的五香芸豆,糯着呢。” “嘿,早说呀,小九儿有心了。” 几个老头呲牙乐着接过去,分食,不一会儿这香味就出来了,这听书啊就得嗑点啥吃才听的得劲儿。 “哎,这白莲教妖人屠街,搞出那么多死人,咱们又得忙起来了。” 新来的缝尸人感慨了一句,旁边那有经验的老缝尸人摆了摆手笑道: “嗨,这死的明明白白算好的了,最怕那些死的不明白的,马上快到秋闱了,等贡院一开,咱们这不知道又要死几个人。” “怎么个说法?” “每年贡院都死人,净是不好缝的尸体,往年秋闱,都是缝尸人死的最多的时候。” “啊这?细说……” 林寿听了会他们聊天,正要倒茶水,现喝完了,想着喊伙计添水又没找见人。 得嘞,自己添吧,林寿起身走到炉子旁边正要拿烧热的一壶热水,旁边一只瘦弱的小手也刚好伸出来,两人眼神一对。 对方整个人一哆嗦,转身就要跑。 林寿在后面出声了: “回来,不然我半夜找你去。” …… 第32章 天刑尸体 安允梨原地僵住了,不敢跑了。 她见过林寿轻松翻墙进茶楼后院,她知道林寿真能半夜找她来。 这个人真的好可怕…… “转过来,面朝我。” 安允梨小步腾挪,不情不愿的转过身。 她想找个人求救,但无人可求。 夏掌柜今日不在,去药铺抓药了,只留了个账房先生在看店,老账房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又耳背,正在那打瞌睡呢。 “过来。” 林寿口吻很专横,见安允梨小步的往前挪,不耐烦的一咋舌,吼道: “快点!”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安允梨受惊的兔子一样,吓得一边低声复读,一边小碎步快跑到近前。 林寿一把抓住安允梨的手腕,切脉。 不管用,这脉象还是摸不着。 林寿翻手从三仙归洞里拿出一副器具,像三条绳接在一起,两头塞进自己耳朵,另一头给安允梨。 “把这个,塞衣服里,放左胸口上。” “这,这是什么呀?” “听诊器。” “听……诊器?” “瞧病的。” “哦……” 安允梨听话的把听诊器放到左胸口上。 这听诊器是林寿特意给安允梨做的,因为摸不出她手腕上的脉象,只能听心脉。 又不好总像上次那样贴上去听,太冒犯了,所以做了个听诊器。 林寿听着安允梨的心脉跳动,比上次要好了不少,上次听时虚弱的跟快死的人一样,这次吃过药后好多了。 “新的药……是你给我开的吗……” 安允梨突然怯生生问道。 嗯?林寿心说这个瓜娃子还能知道换药了?夏如贞跟她说了? “你怎么知道的?” “那药,好苦。” “……” 林寿无语,拿出一个小纸包来。 “这里面有我做的方糖,你每次喝药时在嘴里含一块,就不苦了。” 这方糖是林寿用本草纲目研究香料配置时,做出来的一些,既然安允梨说药苦,以后多做些吧。 号过脉了,糖也给了,林寿终于点头放安允梨走了,安允梨简直如蒙大赦,赶紧跑回了闺房。 大魔王太吓人了,给的药也好苦…… 不过,安允梨回到闺房躲进被子里,打开林寿给的纸包,看着雪白细腻的方糖,从未见过,但很好看,忍不住拿了一颗来吃,甜的,好吃。 林寿给完安允梨方糖,便回了缝尸铺。 直到日暮西山,昏鸦唱晚。 一具尸体被送来。 林寿打开草席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他人往后退了几步,拿起一旁的消毒酒精喷雾开喷,整个屋里弥漫着一股酒精味,然后掏出医疗臂来,这具尸体还没用点三炷香,林寿就已自觉和它保持安全距离。 操控医疗臂打开草席,展露出了里面卖相恐怖的尸体, 缺了一只眼睛,脸上肉芽增生,下巴生疮畸形,整个右手几乎不见了一半,其他手指脚趾,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残缺…… 这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倒像是丧尸电影里的丧尸,恐怖骇人。 林寿刚只看一眼,就谨慎的赶紧远离,不是吓的,而是因为他认识这情况。 这东西老百姓们俗称叫它“天刑”,在林寿前世它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学名。 而且会传染,虽然自己一身毒抗叠的很高,但还是得做好安全隔离措施,杜绝一丁点感染的可能性。 林寿看着“天刑”尸体,眉头紧皱。 天刑,本多盛行于闽地一带,北方甚是少见,甚至很多人都不认识这玩意。 京城,怎么出了这种东西? 夜色渐深,点灯燃烛。 天刑尸体虽然不太安全,但林寿知道自己得缝,不光是殡尸司的规定要求,而是他需要看看这具尸体的走马灯,他得知道这“天刑”的来路。 三炷香烧尽。 医疗臂穿针走线,尸体缝合,因为尸体上有多处残疾,所以林寿用面泥给它做了不少小义体,与尸体缝在一起,缝合完整。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仔细查看此人生平。 他家里是京城内一个做布匹生意的小富商,老爹有钱,他是个富二代,每天提笼遛鸟,吃喝玩乐,也不会干什么正经事儿,唯一会干的正事就是花钱。 家里也有钱,造作呗。 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一个顽主。 天天一帮狐朋狗友,哪都去,哪都玩,最爱的地方,京城“八大胡同”。 这八大胡同是个什么地方? 简单说,京城风月场所,烟花柳巷。 再俗点说,嫖的地方。 不过,和寻常印象中的青楼勾栏不同。 这八大胡同,不光狎妓,还狎优。 这狎优,还曾一度是主流。 乾皇早年治下了禁娼令,禁止内城开妓院,京城青楼都给弄到外面去了,内城最大的风月场,就只剩了八大胡同附近下榻的戏班,戏班之内漂亮男旦众多…… 自前朝起,官宦阶层就有这狎优之风,好蓄养家班,养那伶人相公。 别看现在京城梨园行有名角儿,早年八大胡同的戏班,戏唱的不行,重色不重艺,一度就是达官显贵们的大型男同交友平台。 男旦在台上唱完戏,下台去换了衣服,便与相好的老斗儿风流快活去了。 虽然如今,妓女解禁,男伎相公已显颓势,但总有好这口的不是,比如眼下这位,就在八大胡同圈养了一个相公。 嘶,林寿看着旁边的尸体惊了,男同竟在我身边? 不多评价这位的私人爱好,林寿要找的是“天刑”的来路。 那相公,或许就是关键。 这顽主早年间与那相公所处甚好,常有过密之事,后来不知为何,那相公突然不见他了,顽主气的大骂白眼狼,骗他的银子。 顽主回家后不多久,开始脱掉眉毛,皮肤上经常起疙瘩,感觉是染了怪病,请了不少先生都瞧不明白,总说可能是身体亏空,阴阳失调,那就开点药吃吧。 吃了一年,没管用,病还加重了,就感觉这个手越来越握不住东西,那天一起床,手指头掉了。 再后来,人就开始畸形了。 家里人都怕了,这请瞧病的先生已经不管用了,就请了个看事儿的先生,俗称的大仙儿,结果人家说这是遭“天刑”了,赶紧赶出家门,不然祸及全家! 老爷子说这哪行啊,舍不得啊,这是他的儿,亲生的骨肉啊,斩断骨肉还连着筋。 后来,实在不行,老爷子给儿子在外面找了个房子自己住,每月给些钱能生活,实在想呢,就远远的过去看一眼。 老子那难受,儿子这也难受啊,这一天天的头掉,手指头也掉,人不人鬼不鬼,天黑出去能吓死人,爹娘都怕他。 这越琢磨心里越抑郁,自己看自己一身残疾都难受,最后那天出门找了个井一跳。 咣当,死了。 …… 第33章 六疾不生体 这位顽主的走马灯看完。 尸体定价:玄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份:六疾不生药浴。 左传昭公元年有云:淫生六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六疾”便代表“所有疾病”。 林寿手里出现了一坛药液。 药液置于热水中成药浴,让身体浸泡吸收,可练就“六疾不生体”,从此不生疾病。 人这辈子,生老病死。 此乃佛家所云“四苦”。 六疾不生体,便是可剔除“病”苦。 这可是好东西啊。 人生在世,最委屈的莫过于一个病字。 你再有钱的人,家财万贯,顶级富豪,赶巧,得了流感,没等到治疗药开出来,咵嚓,人没了,亏不亏?委屈不委屈? 病苦来来去去,常纠缠人一生,令人苦不堪言,有此六疾不生体,往后便可再无病疫之苦。 次日,林寿去买了个沐浴的大木桶,平头老百姓家一般不备这玩意,富贵人家或者寺庙的“温室”也就是公共大澡堂才有,老百姓洗澡都是打水浇头,要么去河里洗。 本想要不要去庙里借一个,毕竟就用一次,但林寿琢磨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药浴,干脆就买个新浴桶吧,也干净卫生。 早晨等尸体被领走后,林寿先去宁洛薇那吃了豆腐,才回去关铺门准备药浴,省得这女流氓一会儿自己过来,又看他身子。 浴桶里的水烧热,将那一坛药液倒入,然后人脱光了,泡了进去。 温热的水汽蒸腾,药浴浸泡着全身。 一股微弱的刺痛感和酥麻感遍布全身,像在按摩一样,反复循环,极其舒服,简直快要升仙了。 啧,爽。 林寿泡在药浴里眼睛半闭享受着,几乎舒服到就快睡过去,然后朦胧中,他好像就看到浴桶的水里起了一阵波澜,像是有什么活物在药浴里游曳…… 林寿吓了一跳,再仔细睁开眼看时,却又看不见了,药浴还是药浴,他又试着半眯起眼睛,又看到了有活物在游,隐约能看到水下有个模糊影子,影子像个小婴儿,但想仔细看清,又看不见了。 这药浴,怪邪门的…… 林寿一开始还想过,能不能用本草纲目分析出药浴的配方,但是没能成功,里面除了几种辅药能分辨,剩下关键的主药,全都分辨不出来,或者说本草纲目中没记载。 如今再看到这药浴里形成的邪门婴儿影子,林寿更是觉得,这恐怕不是单纯用寻常草药配出来的东西。 那大补丸和狗皮膏药也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学艺不精,见识不够。 林寿泡在药浴里研究了一会,没有什么收获,索性放下心神,安心享受,不一会,就舒服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日暮西山。 药浴已经凉了下来,清的只剩水了,药效被身体完全吸收。 林寿从浴桶中出来,肉体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不像吃大力丸和贴狗皮膏药时,有那种明显的力量增强感,体内的功力也没有显著变化,不像吃蛇胆人参时感觉到充盈的气在体内涌动,这药浴对于身体能力上,似乎没有丝毫的提升,但…… 林寿静下心感受,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一种“剥离感”,人生四苦,生老病死,“病”苦如剥丝抽茧一般,正在渐渐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剥离出去。 舍离,舍离……嗡! 林寿眼底神光一震,随后内敛,“病”苦完全剥离,他能清晰的感受到。 六疾不生体,成了。 往后,疾病之苦,再不染他身。 不再有感冒烧,不再有病毒感染,不再有器官病变,不再有吃辣屁股疼。 啧,有如此健康身体,人生何不幸哉! 天刑尸体缝完,收获颇丰,林寿通过卖尸录,得了一副甚好的六疾不生体。 另外,也从走马灯中得到一些线索,关于那“天刑”,毕竟是有传染性的病,影响太大,林寿觉得有必要去看看。 今晚,没尸体要缝,恰逢华灯初上,夜色正好,是逛窑子的好时候。 林寿锁好铺门,去了八大胡同。 不比江南水乡许多名师巧匠文心雕龙的亭台楼榭,京城的风月场所很多是藏在胡同弄堂的四合院里。 月上枝头时,彩灯笼一挂,错综复杂的胡同群里若隐若现,那许多莺莺雀雀,那许多胭脂红粉。 京胡月琴,打鼓吹笙,明快亮丽的西皮唱腔,低沉悲婉唱的二黄曲调,别看梨园里的名角儿风光无限,这里徽班养的伎人有那唱上十年京戏,也走不出胡同的。 这和林寿前世那些演员明星是一样的,走出来的功成名就,走不出来的碌碌一生。 前世看什么明星整容,打玻尿酸,潜规则上位的新闻,便已觉不适,感叹艺人为何能争名逐利至如此地步,那是没瞧见古代更残忍不当人的手段。 林寿进了八大胡同,随处可见那穿着暴露的艺伎招揽宾客,迎面有一眉清目秀,千娇百媚的身影,匆匆撞进了他怀里。 “先生救命,有贼人追我。” 林寿低头看清,心说好家伙,难怪官宦顽主爱圈养那小相公,百闻不如一见。 京城的曲部戏班有养娈(和谐)童法,每年都要蓄养幼稚男童十余人,五官端正,眉目美,皮色白,皆买自他方,以苏杭皖鄂为最,令其学语,学步,学视。 晨兴以淡肉汁盥面,饮以蛋清,汤肴馔,亦极醲粹,夜则敷药遍体,唯留手足不涂,云泄火毒,如此三四月后,婉好如处女,回眸一顾,百媚横生。 再据其貌之妍媸,声之清浊,秉赋不同,各就其相近者习之,习京曲二三折,习房中侍奉之术。 这就是活脱脱的男变女之法,若全套记下来,按现在来说,能写本药娘养成日记。 林寿看着撞进他怀里的这小相公,生得男儿身,却养的比女子还媚,女子献媚尚还显得风尘,男子献媚却蚀骨灼心,如站在禁忌边缘试探。 靠,这兔爷着实够劲儿,女装大佬恐怖如斯,得亏是自己定力强,换一个人来,非要给掰弯了不成。 林寿抬眼看了看后面,人群中似乎是有几个小厮家丁在找人,这小相公脸埋在他怀里,他便顺手帮着用衣服遮挡了下。 等那找人的小厮走了,小相公才从林寿怀里出来,拱手告罪。 “冒犯先生了,小手姚鹤笙,万谢救命之恩,若不嫌弃小手身轻命贱,先生日后可来梅老板的春秀堂叫小手的条子,今日多有不便,望先生海涵。” 一番话说完,人匆匆跑没了踪影。 …… 第34章 生化危机在京城 这是什么新鲜的拉客方式? 林寿挠了挠头,第一次逛窑子,居然被个男的小相公看上了。 看着天色渐黑,林寿先干正事。 按照那天刑尸体走马灯里的路线,在错综复杂的八大胡同里穿行,找到了一个挂牌红人堂的大院。 林寿推门进去,里面不大的地方,搭着一个小戏台子,上面有几个穿着各色水衣子的花旦,带着好看的面头,边式的很。 下面坐着几个老爷,都是养班的金主。 无君子不养艺人。 虽然这几位爷的心思在色不在艺,算不上君子,但这年头的手艺人,确实大多就是靠金主爷养着,才能有口饭吃。 林寿找个座位坐下,不一会,那龟公就过来了,太阳穴旁边贴着提神儿的膏药,臊么打眼凑到林寿旁边,看着就猥琐的不行。 “爷,您看看我们红人堂的班子里这些像姑,您看上那个了,我给您叫过来,咱打茶围说说话。” 这“像姑”就是“像姑娘”,这是行里的话,就是指那些小相公。 林寿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眼台上几个眉清目秀的相公,长得都不差,但没有比刚才那姚鹤笙好看的。 “我听说你们这红人堂,有个叫许林芳的,长得好看?” 林寿问道,这许林芳就是那个天刑尸体生前圈养的小相公。 “许林…哎呦,您看这个不巧,许林芳他不干了,回老家了,您再看看别的有相中没,爷我跟您说啊,我们这的像姑那可是八大胡同一等一的……” 龟公听到许林芳的名字,明显卡壳了一下,神色就不太对,虽然给遮过去了,但林寿知道他来对地方了。 天刑会传染,如果那顽主身上的天刑,是被这小相公许林芳传染的,那他现在应该也已经病了。 林寿通过知微仔细观摩了一下台上的几个相公,点指了一个。 龟公喊那小相公下来,乐呵呵的又要张嘴跟林寿推销,被林寿一锭银子顶在脸上,给打走了,不搅和他俩聊私话儿。 这龟公太精明,跟他套不出话来,林寿还是找那小相公聊一聊。 小相公过来林寿旁边坐下,看模样是班子里面年纪最小的,林寿净意挑的,小孩子,好套话。 “爷您抬爱,小手是……” 那小相公来了正要背他学的那接客套话,直接被林寿抬手打断,问道: “你打哪来。” 那小相公一愣,没想到林寿这么问,按说爷来了,俩人头回见面儿,先问叫什么,会点什么,哪有先问“打哪来的”。 “回爷的话,家是闽地的。” “家在闽地,怎么跑京城来唱戏了。” “爹娘走的早,我就到街上要饭去了,有个先生看中我,说跟他去京城,给我找个活儿,能有口饭吃,这就到这来了。” 林寿听了点点头,穷苦孩子吃不上饭,来讨个生计,其实缝尸人的工作和这些孩子区别也不大,都是吃不上饭来的,一个卖身,一个卖命。 “那你愿不愿意干这个。” 小相公年龄小,脸上藏不住事儿,一转自己身上这花旦的水衣子,苦笑道: “愿不愿意干都已经这样了,也没得改了,现在承蒙爷抬爱,还能有口饭吃。” 男儿身硬是用药养成了女儿模样,以后长大了还会落下一身病,短命,小小一个孩子,被祸害成这样,只为了用他们赚钱。 “手伸过来。” 小相公乖乖伸出手,以为爷要摸,这位爷还算好的了,有那上来就搂人的,曾还一度让他不适。 不想,林寿却只是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像是在给他号脉。 “您是郎中?” 林寿摇摇头没说话,脉象摸完了,又看了看他的面色,面若桃花红,粉嫩诱人,漂亮的不像话。 林寿确定了症状,没错,是天刑。 他眼睛从台上那些戏子扫过去,这红人堂所有人,身上都有天刑,这完全就是一个大型感染源。 林寿要不是仗着有六疾不生体不会染病,他肯定不敢来这。 “我出去上个茅房。” 林寿给小相公手里放了些铜板,虽然不确定他还用不用的上。 林寿说罢,起身离开了。 出了红人堂的门,一个翻身上了墙,趁着夜色从屋顶上潜入红人堂的后院,住人的地方,趁着人现在都在前边接客,林寿挨个排查,最后还真在一间屋子里有了现。 一个手指掉光,半身残疾,脸上都是疙瘩和疮,恐怖吓人的小相公,正在屋睡觉,可不就是许林芳么。 果然,他也得了天刑,因为畸形成了这样,所以才不见人。 林寿确定了,翻身出了红人堂,在附近寻摸到一个小乞丐,给了他点银钱,让他去太医院送句话,说八大胡同红人堂有…… 小乞丐去送话了,林寿便在旁边一个阴暗的角落等着,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乌泱泱一大群官府的人,到八大胡同门口了,给人吓一跳,以为扫黄来了。 其中有一群人穿得最显眼,一身衣服上下连着,跟个大麻袋一样把人套里面,裹得严严实实,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拿个笊篱一样的东西,俩连着,一压药箱,笊篱喷水。 这是太医院的人。 林寿一看好家伙,不仅有防护服,还有喷消毒水的装备,太医院还是有点水平的。 一帮人浩浩荡荡进了八大胡同,找到红人堂,有那吏目上去一脚踹开门,太医院的人就一边往里冲,一边喷消毒水。 红人堂里的人都吓坏了,心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戏看的好好的,一帮奇装异服的冲进来,还喷水,在这过泼水节呢?闹哪出? 这能圈养戏班的老爷,不是平头百姓,都有钱的官宦商贾,你进来给人泼一脸水算怎么回事,一下就乱套了,就有人拍桌子喊那龟公问怎么回事。 龟公只能上前去问,这进来的都什么人啊,你们这不搅和人生意么? 不想他这一上前刚要问,吏目纷纷一脸害怕的后退出老远,有个穿了麻袋防护服的太医院人过来看了看他,大声说道: “癞病!确实是癞病!这红人堂里的所有人,全部移送六疾馆!” 六疾馆,就是闹瘟时关病人的隔离院。 癞病,也就是老百姓俗称的天刑,在林寿前世有个名字叫,麻风病。 …… 第35章 过癞卖疯 麻风病,可以说是人类已知最古老,最可怕的慢性传染病之一,流行历史悠久,传播范围广泛。 如果要问它的威力有多大,看看它和谁齐名就知道了,世界三大慢性传染病:麻风病,梅毒,结核病。 麻风病有两个可怕之处,一个是高残疾率,病变到晚期时,会导致人身体畸形,手指鼻子器官脱落等情况,会令人的外貌看起来极其恐怖,好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 另一个就是,它无特效药物治疗且具备传染性,会通过体液接触或飞沫传染,从而令麻风病人备受歧视且需要隔离。 那位富二代顽主便是,请来看事儿的先生虽然不一定懂病理,但从经验上来说,知道会祸及全家,要把人赶出去,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传染。 朝野佥载中有关于麻风的民俗记载:闽地潮汕一带染癞病女子颇多,女子染此病后,一时容光焕,面若桃花,趁此时引诱男子交男女之事,则癞病可以传给男子,自己得免于死,而交接后的男子则必死无疑,女子将癞病传给他人后,自己就可以另嫁他人,过寻常生活,与普通人一般,那时民间把这一行为称为过癞,卖疯。 此为民俗传闻,并无科学依据,但可见当时人对麻风癞病谈之色变的恐惧。 如此可怕之病,不怪今日太医院听闻八大胡同有癞病,便如此大动干戈。 麻风病源与湿热之毒有关,多起于气候湿热的南方闽广之地,北方人认识的少,但太医院毕竟国内医学府,总要比平头百姓要懂,自然着急。 八大胡同,烟花柳巷,旖旎之地,传染病传播的温床,这麻风病要是在京城扩散开来,那可就完了。 林寿也是出于此考虑,他淡泊处世,虽不一定在意京城民生,但整个京城万一真被这传染病闹坏了,也是不好的 城民逃难,商铺关门,生活质量下降的可能不是一点半点,那自己还怎么享受? 所以林寿这次少有的管了一回闲事,帮官府把这麻风病的窝点,给揪出来了。 林寿暗中看着太医院和三法司的人把红人堂查封,后续应该还会把整个八大胡同彻查,他消失在夜色中,回了缝尸铺。 次日。 坊间果然流言四起,八大胡同暂时被封锁彻查,这么大的事,肯定逃不过京城吃瓜群众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天刑”病,也随之科普到每个老百姓,一听说染上了会变残疾,搞的人心慌慌。 然后,各种能人异士就该出来作妖了。 林寿这几日见街上,又多了许多江湖骗子,打着卖天刑药,能治天刑病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趁机国难财赚了不少钱,买药的人乌泱乌泱的一大堆。 后来官府开始管了,抓卖假药的,他们又改了,卖“预防”天刑病的药,我这药不治病,预防,这官府总没理由抓了吧,买药的人又是乌泱乌泱的。 所以说啊,在社会底层讨生活,总有那精明的人钻空子赚钱。 再后来,京城做的最大的药堂同仁堂看见了,心说这也行?我才是药行龙头,这钱都给你们赚了哪行?得嘞,我也卖。 花点银子在官府上下打点一下,又找太医院问了问,同仁堂也开始卖药,林寿还买了点用本草纲目分析了下成分,主要是些雄黄之类的杀菌药材,和太医院的那些消毒水差不多成分。 现在每天街上都能看见太医院的人,套着那身麻袋防护服,穿行在京城各条街道,喷消毒水。 林寿每天一开门,看外面都雾气腾腾。 这样大概持续了四五天,情况好转,街坊铺面也都开始开门做生意了。 殡尸司的吏目来林寿铺子送尸体时,林寿拿凉茶给他们喝,还问了一句,这癞病要是死人,尸体该怎么缝。 吏目说,这有瘟有病的都送到六疾馆,馆内有人处理,尸体出来时都是缝好的。 传染病人的尸体都不烧?整尸下葬?林寿心说这古怪的葬仪之重。 不过,他得到个情报。 六疾馆内也有缝尸人。 以前倒是从没听人说过,当初上岗培训后,都是去到京城里二十四间缝尸铺,没听说有去六疾馆的。 总之,天刑病一案到此事了。 红人堂被封,八大胡同被查,天刑病人全都被送进六疾馆隔离,万幸疫病及时被控制,没有扩散。 林寿唯一有点想不明白的,就是那红人堂里的小相公许林芳,为何病成那样了,还能留在红人堂里?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话虽然难听,但你要说一个能把孩子养成娈(和谐)童用来赚钱的地方,愿意白养一个麻风病人,林寿是不信的。 这比美国出兵伊拉克,说是为了世界和平还离谱,有点脑子都不会信。 除非,红人堂里就是故意养着这么一个病原体,想让它把麻风病散布到京城……看来又是哪个造反组织干的。 啧,这京城的恐怖分子也太多了,前几天才刚出了个白莲教人屠街,这又来了个在京城投毒的。 林寿摇头心说,你要直接杀进紫禁城把万岁爷宰了,自己绝对鼓掌喝彩给赏俩钱。 但你搞病毒战就不对了,简直反人道主义,你要把这京城搞的都没人了,自己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吃穿用度怎么办? 这触及到自己的利益了,可就别怪自己出手管了,况且…… 林寿默诵葬经,感受着体内气行周天。 一周天,增长二十天功力。 增长功力的度,又变快了。 葬经的法门,能通过风水布局影响修炼度,这风水当然不限于林寿的缝尸铺这个小空间里。 而是向外整条菜市口街,整个京城,整个大景的万里疆土,山脉河川之走势,人杰地灵之气运,只要是脚下这块土地,土地上的人和事,皆影响林寿的风水。 前几日京城有癞病之险,风水有凶兆之势,如今去险存生,风水格局自然变好了,葬经的修炼度也随之加快。 林寿并没有当英雄的想法,他只想安安静静修炼,而刚好,顺手做点好人好事,能提升他的修炼度。 往后,麻风病的影响完全消失,林寿也恢复了每日修炼,缝尸,养风水的日常。 一晃,日子过去了半月有余。 京城贡院开了,秋闱的日子,到了。 …… 第36章 卓越者不怨时势 三场辛苦磨成鬼,两字功名误煞人。 十年寒窗无人闻,一举成名天下知。 科举,可以说在封建社会形态的官僚选拔体系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三年一次开科取士,天下士子从天南海北,经过乡试,院试,殿试层层筛选,杀出重围,出相入仕。 秋闱,便是这乡试,在各地方省府贡院举行,三天一场,考三场共九天。 九天,贡院里一个考生一个小隔间,吃住都在里面,订门帘,搭挡板,白天写八股文题,晚上睡觉,生火做饭…… 如今这京城贡院开启,开考头天晚上,贡院里插上了红,蓝,黑三面旗子。 这旗子也有说法,开科取士是给国家选拔人才,要求正气浩然光明磊落,容不得弄虚作假,容不得狡诈奸邪,插这旗子就是请天地鬼神共同监督。 红色旗子邀请天地神灵,蓝色棋子邀请考生家里的列祖列宗,黑色旗子邀请各家冤亲债主,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若贡院中的考生坦坦荡荡还则罢了,若有愧心奸邪之事,便问你怕不怕鬼来找你。 虽然这是封建迷信的说法,但是…… 贡院,年年闹鬼。 什么原因说不清楚,反正每年秋闱,贡院总有死人的,不少死的还很邪性,但这尸体出来了还得缝。 每年秋闱也是缝尸人死的最多的时候。 林寿近几日出门,见其他缝尸铺的天残地缺爷们儿几个,都喝上酒了,一副死前要把钱花光,最后享受一把的架势。 “小九,你那银钱花完没啊,花不完老哥哥我帮你花啊,我跟你讲,通县老窖那稻子香可有劲儿了,老哥哥陪你喝两盅?” “我呸,老八你个臭不要脸的,自己钱花光了还惦记小九的钱,那酒馋不够是不是。” “啧,我这不教他怎么找乐子么,咱们这有今天没明天的,那银子留着都给你留到入土去了,之前有个上痒序的小童给我念了个诗,人生得意须,须……须什么来着后面我忘了,反正有钱得早花,不然死了来不及了。” “那是你短命,小九命大着呢,当初去殡尸司去一个死一个,就小九活着回来了,人家还有好些年头能活呢。” “啧,你就迂腐,这也就是八大胡同前些日子闹病最近都去不得,不然老哥哥我带小九去开开荤,干咱这行以后肯定是讨不着婆娘了,但死前没摸过姑娘可不行。” “你这一大把年纪不知羞,小九快别听他那歪理,我跟你说,你那钱可好好攒着,攒一年钱就跑路,出京城找个偏远地方娶个媳妇过日子。” “你快得了吧,小九脑子本来就不灵,再被人把钱骗了,到时人都给骗进深山里挖煤去,还是跟着我们几个老哥哥安全。” “你这糟老头子就羡慕嫉妒恨人小九年轻身体好,这么好一大小伙子哪个姑娘不喜欢?远的不说,你看那豆腐铺的小西施天天给小九送豆腐,我看有戏。” “那小西施每天上门要给当情郎的人快把门槛子都踩烂了,有钱的大财主,会吟诗作对的才子,人家能看上咱这干脏活儿的?小九,老哥哥告诉你,女人最会骗人,尤其长得好看的女人更不定什么心肠,你这脑子不灵光,拿不住人家,快别惦记,惹祸。” “呵呵,老八你就是个怂包,说女人你就怂,小九别听这老光棍胡咧咧,我看人那小西施就挺好,肯定对你有意思,再说就算没意思怎么了,你攒够钱跑路的时候半夜去把人一抗,出了城荒郊野岭不认识道,她不稀罕你也从你了,俩人往后就过日子去。” “我呸,老七你个没羞没臊的老东西,还说我不要脸,你能不能教小九点好,教**祸姑娘,你要脸不。” 七号八号缝尸铺的七爷八爷,俩人天天吵架互怼,见面就互吐唾沫星子。 林寿每天看这俩小老头吵架也可乐,拿出自己早就带来的两坛酒,笑着说道: “八爷,您要的这稻子香,我猜您这口儿猜的可对?” 林寿早就给老头买好酒了。 “哎呦喂!小九你可太懂老哥哥了!” 八爷两眼放光,接过酒坛子这通闻。 “孩子你又乱花钱。” 七爷嘴上埋怨,但看他眼神也是馋的。 “嗨,这两天帮人家办丧埋人,主家赏了不少银子,爷们儿喜欢喝酒便高兴高兴。” 林寿憨憨一笑,不很在意,大家一块起着哄,把佳酿分饮。 中间有殡尸司的吏目来了一趟,不胜林寿几次邀请,也被一起拉来坐下喝酒,一番哄闹有说有笑,少有的热闹。 京城的缝尸铺开了这么多年,缝尸人来来去去换了那么多人,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丧主,别说聊天交朋友了,每天除了缝尸睡觉,就是往茶楼外一躺听着书等死,互相鲜少有交际,各自过着沉闷丧气的日子。 但自打九号缝尸铺那小傻子林寿来了。 平日里,总是带些零嘴坚果分给他们,有时请他们去茶楼听书,最近还在铺子外支了个小桌,买了吃食还常找他们来吃喝聚一聚,渐渐大家竟然互相熟络起来。 七爷八爷两人干缝尸人快一年了,以前见面从来没说过话,这几个月三聚两聚,竟熟络成了常斗嘴的伴子。 这些缝尸人本都是半只脚踩进棺材等死,膝下无儿女,左右无亲朋,孤独终老的人,却在林寿这一时又觉得生活有了滋味。 还有殡尸司的吏目,向来对缝尸人不假辞色,除了公事少有交集,谈不少好恶,而是任何人对一帮整天消极等死的人,大概都没什么搭理的兴趣。 但近几个月,他们觉得这九号铺的小傻子挺不错,不像其他缝尸人那般看着晦气,竟然还在缝尸铺里养了花草,添了摆件,日子过的很有生气。 他们这些小吏每日公事跑的辛苦,但来九号铺林寿常备茶给他们喝,这一来二去,殡尸司的吏目也与林寿熟络起来。 这些原本散沙一样互不相干的人,却正在以林寿为中心环绕聚集,互相有了交际。 周遭原本一片死气沉沉的环境,却在林寿平日润物细无声的走动之下,被盘活了。 古有孟母三迁,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荀子有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古人总在强调,环境对人的影响,人在一个好的环境里很重要。 但在林寿想来,庸人随波逐流,卓越者不怨时势,自当有改天换地之手腕,浑水可因他而化清,浊云可因他而见日。 …… 第37章 佳人成双,左右徘徊 一番饮酒侃大山尽兴,京城入夜。 各铺的缝尸人和吏目都回去睡觉了。 明日备战秋闱,今夜殡尸司给各缝尸铺放假,不用缝尸,是个平安夜。 林寿正要收拾残酒,听到“哎呀”一声。 缝尸铺和茶楼间那巷道里传来的。 他挑着灯笼进去一照,安允梨正坐在地上揉屁股,显然是翻墙又摔了,这次好些,没崴脚。 “你不能走正门?” “姐,姐不许我出来……” 安允梨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土。 林寿眼睛一瞪,吓唬道: “那你还出来?!又要离家出走?!” “你,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安允梨人被吓得直哆嗦。 “我是来找你的……” 安允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像小兔子正在靠近大老虎一样走过来,把紧紧捏在手心的一个香囊放到林寿手里。 林寿微微感到诧异,问道: “这什么?” “香,香囊……” “我当然知道是香囊,你缝的?” “恩……” 林寿一乐,看着手里精致的香囊,没想到安允梨这小病秧子,手还挺巧。 “送我这个干嘛?稀罕上我了?” “不,不是!……” 安允梨脸涨的通红,久居深闺里的大家闺秀,男人都未必见过几个,哪听得林寿说这种流氓话。 “你,你给的糖,吃药不苦了。” 合着是谢礼,林寿笑了笑,也行吧。 “我,我要回去了。” 安允梨香囊送完了,不敢再和林寿这大魔王待在一块,心里虽然知道林寿是好人,又给她瞧病又给她糖,但还是觉得这个人凶起来好可怕,好像要吃了她一样。 安允梨转身想回去,但俩小手一举,仍然够不着墙,她尴尬的转头看向林寿。 林寿眯眼笑着伸出两条胳膊。 “自己坐上来。” “……” 安允梨是羞红着脸回闺房的,回去就趴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了,脸烫的厉害,心里想着:没有下次了,再也不翻墙了。 另一边。 林寿乐呵呵的翻墙回到缝尸铺门口,看了看手里安允梨亲手缝的香囊,还挺高兴。 突然,耳边听到门响和脚步声。 林寿反应极快,唰的手里拿着香囊往后一背,给收进了三仙归洞里。 再一抬头,宁洛薇正端着一碗醒酒汤,眨了眨桃花眼,奇怪的往他背后探了探头: “藏什么呢?” “藏什么,我有什么可藏的。” 林寿脸上看不出一丁点是在狡辩的表情,还神色如常的反问道:“你干嘛来了?” “看你们喝酒,给你送点醒酒汤。” 宁洛薇狐疑的看看林寿,把汤递给他,林寿喝下肚感觉温热舒服,浑身暖洋洋的,不禁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好喝嘛,新研究的菜谱。” 宁洛薇笑的桃花眼眯成小月牙,像新婚的小媳妇在邀功一样。 林寿虽觉得好喝,但就不想正面答她,喝完汤便打她走。 “大晚上的,还不快去回去睡觉。” “噢,那我回去了。” 宁洛薇撅嘴吐了吐舌头,离开时却又突然回头,笑着说道: “官人,你若有一日真打算要跑路,可要记得来抗我,我给你留门儿。” 啧,耳朵还挺尖。 林寿心说她这是听见刚才七爷说话了。 …… 送走了宁洛薇,林寿收拾桌上残酒,刚才七爷喝大了,又说起了他凄凉的情史,每次都说,已经成了他们喝酒时的保留节目。 别看七爷现在形单影只,还总教林寿有稀罕的姑娘要主动,大有单身情圣一肚子泡妞知识就是泡不到妞的架势。 其实,七爷年轻时,也曾经有过一段令人扼腕惋惜的爱情。 七爷年轻时是个挑水夫,这年头还没有先进的自来水系统,用水主要靠井,但也不是谁家都有井,家家还要用水,于是便有了挑水夫这个行当。 提前说好了人家,每日晨间,有挑水夫挨家挨户挑水送去,主人家按次支付银钱。 七爷那时候干这挑水夫时,给一户人家送水,这家有个适龄的闺女白白净净长得好看,七爷那时年轻也不差,天长日久俩人就看对眼了,七爷每天给人家挑水都少算一桶的钱,姑娘给七爷织了一条毛围脖,两人郎情意切就跟那话本故事里的一样,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爱情。 但话本里的主人公克服艰难险阻,最后能走到一块有个幸福结局,终究只是故事,现实却往往都是遗憾。 大户人家能让闺女嫁给个挑水夫么? 林寿前世都讲究个门当户对,更何况这个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家里人说媒,做主把姑娘许给了个中郎家的公子,七爷听到消息失魂落魄良久。 然而大婚前一天晚上,姑娘竟然自己找到七爷家,问他可真的稀罕自己,若真稀罕那就带她跑吧,两人私奔。 姑娘大好的家当,如意的郎君不要,也要与七爷这挑水夫私奔,当真是情真意切。 如此良人,夫复何求?还不立刻连夜出了京城,等到天光亮时家里现人没了,快马也追不上,可七爷当时却怂了。 他在这京城里打小挑水为生,没出过京城,没见过世面,这私奔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呢?我自己吃苦无所谓,没活儿的时候也不是没挨过饿,可我拿什么养活姑娘呢?她原来过的日子养尊处优,往后跟我私奔天天吃苦,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哪行啊?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姑娘愿与七爷私奔,他却愣是不敢应。 那晚上,姑娘是哭着回去的。 七爷攥着姑娘给的围巾,失眠一宿,想到稀罕的姑娘明日嫁为人妇,心里跟刀割一样,但再看看自己家徒四壁,一穷二白,他又实在没那个底气答应姑娘。 次日大婚,大宴宾客,七爷托病,好几天都没去送水,找人替了,往后都不去了,怕再见到姑娘。 不想,半月有余,七爷颓废在街边喝酒时,正与一个丫鬟陪着出来逛街的美妇人照面,不是那姑娘是谁? 两人相顾无言,七爷用那围巾挡着狼狈不堪的脸没脸让人看,姑娘却是上来狠狠踹了他一脚,把围巾抢走扔进旁边卖烤地瓜的炉子里烧了,离开前只留下一句。 “你个窝囊废。” 一句话,好像刀子插在七爷心眼儿里。 大白天的闹市街上,一个大男人坐地上当时是嚎嚎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悔啊!他悔啊! 人,为失而惜之。 你有一个特喜欢的碗摆在那,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说我宠着她,供着她,我这是够喜欢了吧?那可不是,你就得等这碗摔碎了的时候,你哭的有多心疼,哭的有多大声,那才叫有多喜欢她。 这姑娘,就好比七爷心里的碗,端着供着的时候,想我给不了她好日子,该舍得的时候咬咬牙也能挨过去。 但等真到了舍得那天,碗碎了,七爷才知道这哪是咬咬牙能挨过去的?这是有人在他心上划了个小口,用带刺的棍子在里面一边搅一边往里浇滚烫的铁水一样的疼。 任他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错过的人也回不来了,往后的日子在这京城里,她做她的中郎夫人,他做他的挑水脚夫。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两人却再没见过面。 也可能是见过,认不出了。 …… 第38章 贡院闹鬼 七爷自己这情伤至深,所以常叮嘱林寿莫要如他一般,不要错过好姑娘,而八爷却完全相反,常告诫林寿女人不可信,要小心提防。 虽然八爷从没说过自己的事,大伙都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巧的是,林寿知道。 他曾缝过一具尸体,是八爷的儿子。 老头不是孤家寡人,他曾有个儿子,至于为什么来当缝尸人了,这就得从林寿在他儿子走马灯里看到的说起。 八爷儿子有“福”娶了个好看的儿媳,在外面可长脸了,然而这儿媳虽在外面光鲜漂亮,在家里可不行,每日要么看闲话本,要么上街买胭脂水粉买衣服,家里的活儿从来不帮忙操持,又懒,又大手大脚花钱。 八爷婆娘死的早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头疼儿子,见儿子对媳妇稀罕的不行,八爷虽不喜这懒儿媳,但也不好多说,儿子每天出去干活儿,老头就自己操持家里,洗衣做饭做卫生。 老头存了点私房钱,本打算儿子结婚后钱给他俩过日子,但后来见这儿媳妇不行,又懒又败家,老头就没敢给,怕儿子糊涂把这钱给败进去。 可好巧不巧,有天藏钱时给儿媳妇看见了,儿媳妇索要不成,吵了起来,后来儿子回来,儿媳便哭诉污蔑说公公想扒灰。 这恶妇,好生歹毒的心肠。 那蠢儿子对自己媳妇宝贝的跟什么一样,说什么信什么,当时就怒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爹!你滚出去!当时就把老头给赶出了家门。 老头流落街头,心如刀绞,打小养大的儿子,因为恶媳一句话,把他赶出了家门,含辛茹苦几十年养了个白眼儿狼。 一直到老头后来成了缝尸铺的八爷,那家也再没回去过。 然而八爷家这“大孝子”后来怎么死的? 媳妇与隔壁游手好闲但长得好看的王公子看对了眼,大孝子白天一出门干活,王公子就上他家串门。 日子一长,大孝子虽傻但也觉的不对劲,主要邻居老说,说他媳妇好客,老请王公子上他家去,他问媳妇王公子老来干嘛啊,媳妇让他别多想,她最近操持了个缝帽子的活儿,王公子来帮忙,大孝子说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就少问了一句这帽子什么色。 这边眼看着奸情快要败露,媳妇和王公子商量总这样也不行,媳妇说你要能晚上也来多好,王公子说不能啊晚上你那床上有俩人了,加我也睡不开啊,得嘞,腾个床位,咱把他杀了吧。 奸夫银妇害人命,就给这大孝子喝的汤里下了毒,大孝子喝完当时就抽抽了,弥留之际,媳妇把怎么污蔑公公扒灰,怎么跟王公子觏和通奸跟他一说。 大孝子当场气血攻心,一命呜呼。 奸夫银妇后来把大孝子尸体找个枯井一扔,逍遥快活了一阵,钱很快花完了,俩人都是懒狗都不会挣钱,最后想了个办法,搞起了仙人跳,女的把人勾搭到偏僻地方,男的拿着棍子冲进去索要钱财。 结果第一笔生意就碰到硬茬子,人家身上藏着刀,见你来这个? 咵嚓,咵嚓,两刀。 奸夫银妇一人身上一个血窟窿,死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没人落得好下场。 尤其这蠢死的大孝子,最后死的无亲无故,要不是尸体碰巧落在能看走马灯的林寿手里,都没人知道他是谁。 林寿至今也没告诉八爷,他儿子死了。 老头如今过的快乐,莫徒添烦恼了。 便当从没有过这儿子吧。 …… 林寿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也像收拾完这京城的人情冷暖,熄灯,睡觉。 次日,秋闱开考。 林寿特意去贡院附近转了转,看看这封建社会的科考制度是个什么名堂,不过到地方现墙外站了不少官兵,他接近不了,那都是防止作弊的。 科举作为当下为国家选拔人才的重要手段,和前世的高考相比,重要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科举作弊最终危害的会是国家。 当然,就因为如此重要,所以才更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甭管是在米里饼里藏小抄,还是找人从考场外递答案,还是贿赂考官,各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 士子为了及第,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为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何少小需勤学,文章可立身?为何学而优则仕? 因为科举,是十万士子一飞冲天青云直上,成为人上人的唯一机会。 诱惑有多大,作弊就有多疯狂。 小到贡院门口查小抄的兵丁因疏漏被杀头,大到有一品大员因受贿泄题被斩,就是如此,仍然屡禁不止,愈演愈烈。 这不,林寿正在旁边凉棚乘凉,看天上有只鸽子正往贡院里飞,嗖,一箭洞穿,鸽子掉了下来,有官兵去捡来,现了鸽子腿上绑着的考题答案。 啧啧,林寿笑着摇头。 白天有一些礼部考功司的官员往来,今朝科举都是礼部侍郎主持,到了晚上,殡尸司的人也来了。 贡院门一关,除非走水,否则这考试期间考生就都不能出入了,几个殡尸司吏目来了,便往墙外边一站,等着。 林寿起初看见,不知他们在等什么,直到大概三更天的时候。 贡院里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寿给震的一精神,怎么这大动静? 贡院里有人宣读。 “甲字三号房,死。” “丙字十六号房,死。” “戊字二号房,死。” 嘶,好家伙! 林寿听着心说这也太邪门了吧,他听说过年年秋闱贡院闹鬼死人不假,但没想到是这样准时准点的,一死一批啊? 难怪缝尸人都怕这秋闱,这谁不怕。 贡院里念完了号,似乎是在收拾尸体,不一会,墙外边这就看见有尸体裹好草席,从贡院里扔出来。 贡院门关了就不能出入,而且那一个门是走活人的地方,不能走死人,所以这尸体都是从墙头扔出来。 刚才听着,应是死了仨。 一具尸体,又一具尸体,又一盆尸体…… 林寿看着那一盆血汤子里,正泡着腰子大肠,人都碎成块了,这玩意儿还能缝? …… 第39章 单刷秋闱副本 贡院这边出死人一般都是半夜,殡尸司的主簿当场分配尸体,送到各个缝尸铺。 林寿在旁边看着,那两具尸体,分别给送到了十九号和十六号缝尸铺,那盆血汤子,送到了一号缝尸铺。 看着几位吏目忙完了,晚上天凉,林寿买了好几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泡馍,找店家借了个小板车推着送过去。 “官爷,来口热乎的。” “嗨,你有心了。” 几个吏目这大半夜的办差,又凉又饿,可口的羊汤泡馍可是暖胃的好东西,喷香扑鼻,羊肉鲜而不膳,羊汤油而不腻,泡馍又软又满,咸淡正好,热气腾腾吃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吏目们一起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油光哇亮,这叫一个尽兴。 一边吃一边闲聊时,林寿问起那主簿,这尸体平时都是怎么分配给各个缝尸铺的? 主簿说主要和命格有关,二十四个缝尸铺的缝尸人其实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分别对应二十四种煞命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有阴阳五行之命理,如金木水火土般互有克制,殡尸司一般会给缝尸人分配他生辰八字能压制住的死人尸体。 当然,也有例外。 生辰八字只是影响命格的一部分原因,还有各种后天原因,比如家宅风水,面相手相,经过的事,造过的孽,克死过的人。 如民间流传,有生来短命的病秧子,先生给看手相,长寿线本像百岁的命,可惜拦腰断开,活不过弱冠之龄,结果有天孩子不小心划破了手,留下一道疤,正好把长寿线给接上了,几日后天生的病竟奇迹般好了,且后来还真活到了一百岁才寿终正寝。 还有老光棍搬家后突然有了桃花运,还有犯了太岁命格急转直下,还有家人命格相克弑亲改命……民间传说很多,胡编乱造糊弄人的也不少。 殡尸司里有个算法,根据生辰八字,面相手相,人生经历等给缝尸人的命格分级,从而给其分配能处理的尸体,命格越煞的人,越能处理一些难办的尸体。 林寿听说还有这事,打听道: “官爷,那我是个什么级别?” “顶级的天煞孤星。” “……” 林寿纳闷,我有这么晦气吗? 他当然不知道,上次他缝合那个盗墓贼的尸体,完好无损的活着出来后,殡尸司直接把他的评级拉满了。 按照殡尸司主簿的说法,现在只有林寿的九号缝尸铺和老瞎子的一号缝尸铺,是这个顶级天煞孤星的评级。 其他缝尸铺处理不了的尸体,便会往他们这两个铺子里送。 林寿倒是顺便知道了,目前活的最久的一号铺,缝尸人里唯一的瞎子,本事不小。 他和一号缝尸人交际甚少。 主要是总也找不见人,一个月才偶尔能见着老瞎子一面,坐在茶楼门口听书,听一会便走了,平日里也不知他去哪。 林寿喝了口羊汤,又问道: “那要是我和一号也缝不了的尸体呢?” “那便移送六疾馆。” 林寿听到主簿的回答,想起上次麻风病一案时,他就听说了六疾馆里有缝尸人,如今主簿说,京城二十四间缝尸铺缝不了的尸体,可以送去六疾馆缝。 按照殡尸司的命格理论来看,六疾馆里的缝尸人恐怕不简单,能缝他们缝不了的尸体,那应该比他们厉害。 林寿又问了问主簿,可知道六疾馆什么情况,主簿摇头称不知。 六疾馆是太医院独立管理运作的设施,里面关的都是传染病,瘟疫,绝症病号,与外界是完全隔离的,别说殡尸司的人了,就连太医院的人非六疾馆部门的官吏,都不一定清楚六疾馆的情况。 高度隔离,高度保密。 林寿听主簿说不知道,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心里倒是记下了,越好奇这神秘的六疾馆。 几人吃喝羊肉泡馍,聊天说话之间,贡院里又响起宣告声: “乙字二十号房,死。” 贡院里又有人死了。 尸体扔出来,林寿跟着看了一眼,后脑勺上有个吓人的大血窟窿。 主簿按生辰八字计算分配尸体,让吏目给缝尸铺送去。 林寿眼看着一具大好的尸体,却又没分到他的缝尸铺,很是可惜。 等主簿那边交代完又回来坐下,吏目正要去送尸体,林寿一转眼珠子,问道: “官爷,我不是顶级的天煞孤星吗,这尸体可能多往我铺子里送一些?” 主簿人一懵,什么意思? 缝尸这一行,危险莫测,凶多吉少,一个不慎便有可能把命搭进去,他见过的缝尸人都是避之而不及,恨不得少分配到尸体。 尤其这秋闱之时,更是邪门尸体多的时候,每三年一次秋闱,短短几天就要死上四五个缝尸人。 甚至有不少缝尸人看着秋闱将近,想偷偷逃跑,但多数都被抓到杖毙了。 若是平日里逃跑,殡尸司可能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平时人手不缺,殡尸司一直有训练后补,但秋闱时候不同,死的人本就多,跑的人再多了,不好办,所以秋闱时候敢逃跑,抓到就是杖毙,杀鸡儆猴。 缝尸人如此惧怕秋闱缝尸,逼的殡尸司不得不动用这种高压手段震慑,结果今天主簿听到了什么?林寿主动要求多给他些尸体缝?不要命了?傻了? 哦不对,他差点忘了,九号缝尸铺的林寿本就是个智力残疾的小傻子啊。 “你这…欲意为何啊?” “官爷,缝尸铺其他几位老哥哥对我一向很好,我舍不得他们出事,您说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缝尸体不容易出事,我想帮我几个老哥哥把尸体缝了,免得他们出事。” 哎呀,主簿一听,心里五味杂陈,这林寿是个好孩子呀,人虽然傻傻的,但这心地可太善良了,这么好的孩子做这朝不保夕的缝尸人可惜了…… “官爷,您若不答应把秋闱的尸体给我,害我几个老哥哥丢了性命,我以后就天天去殡尸司门口泼大粪!” “……” 主簿看着眼前憨憨又倔强的小傻子,哭笑不得,又被软磨硬泡了半天,加上吃了人家的羊肉泡馍嘴短,他也有行这个职务之便的权利,索性就随他的愿吧,于是点了头。 “这几日秋闱的尸体,尽量都给你。” 林寿嘴角微不可查的一翘,装疯卖傻了半天,终于说服了有尸体分配权的主簿。 没错,从知道秋闱那天,林寿就在打这些尸体的主意,其他说辞都是借口罢了。 卖尸录在身,林寿的目标始终都是贡院出来的这些尸体。 等殡尸司分配给他一两具尸体? 当然不。 林寿要的是,全部。 这贡院,林老板今天要包场。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单刷秋闱副本。 …… 第40章 开箱子要十连抽才爽 夜半更深,九号缝尸铺。 地上摆了三具尸体,冷塌上还有一具。 大半夜的,屋里摆着四具尸体,周围的温度好像都下降了几分,莫名有股阴冷的寒意,令人感觉侵骨蚀髓。 林寿看着四具尸体满心高兴。 这才第一天,秋闱可有九天呢。 不枉他花费不少口舌,从殡尸司的主簿那里,拿下了秋闱缝尸业务的独家代理。 这些尸体可都能从卖尸录换奖励,当然是越多越好,林寿沉浸在这阴间氛围里,深吸一口气。 嘶,还是尸体让人兴奋。 虽然屋里一人四尸,似乎显得有些阴阳失调,阴气重,但林寿也不是一般人体魄。 经过这些日子默诵葬经,消化补品,林寿现在已经有四十年功力了。 气运全身,血气旺盛,与周围的阳宅四象风水生气,互生互旺。 林寿现在一个人的阳气,完全足以顶的上好几个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大小伙子,他若现在这个状态出去街上溜达一圈,怕不是要被全京城的富婆太太们争抢。 当然,对林寿来说,区区富婆哪如这死人尸体有意思? 三炷香烧殆尽,林寿动手缝尸。 卖尸录现,一盏盏走马灯跑起来。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都在黄字,卖尸录奖励了: 一部儒学典籍,一部八股写作通论,一副正楷字帖,一颗开蒙丹。 儒学典籍朴素无奇,但读过后却让人有种心中有所思,胸中有沟壑的感觉,如同立于骇浪危船之上,每读一遍,船便稳一分,安身立命之感便强一分。 林寿隐隐感觉到一丝气,但又抓不住。 那气与他丹田中葬经修的“万物生气”不同,而像是一缕“人文才气”。 林寿反复读了几遍儒学典籍,但仍感觉那才气虚无缥缈,如竹篮打水,始终抓不住,于是摇摇头暂且先放下。 这儒学典籍与埋人铲一样是永久性的器物,不是一次性的,以后慢慢研读也可。 林寿又拿起那本八股写作通论。 这奖励来自一个老儒生,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父母都熬死了,一辈子穷困潦倒,考了几十年,一次举人都没中,都快魔怔了,今夜在贡院里一边写卷子一边抹眼泪儿,过来个人看了看他卷子,骂了句“庸才”。 老头破防了,上吊死了。 林寿且习这八股文的作法,四书五经做支,孔孟之道做干,平仄对仗,八股束缚,忌风花雪月,忌佛理道法,遵古圣人思想,却难格物致知。 整本写作通论翻完,化作青烟消失不见,林寿获得知识,现在已能提笔写出一篇对仗工整的八股文,问题是……有啥用? 嘶,林寿挠挠头,这要是个士子有了这本事肯定高兴,问题是他又没想功名及第,没想命卖帝王家,这对他没用啊。 得嘞,又一个吃灰的本事。 林寿又拿起那正楷字帖,描摹一遍后,练得了一手漂亮的正楷书法,铁画银钩,瘦劲有力,形随法立,落笔有神。 这个奖励,倒还让林寿蛮喜欢。 中华文化自古重字,见字如见人,字是人的第二张脸面,代表人内在的含蓄之美。 纵使市井粗人,若写得一手好字,往往也能惊艳一方,令人高看一眼,相反任你化上多少妆容,施以多少粉黛,身穿多少华服,却写一手春蚓秋蛇的稀烂字,便只会让人觉得浮夸,腹中无墨。 林寿原本字就不丑,但还远不到书法大家的水平,如今一字字的写过这楷书字帖,书法水平进步神,登堂入室。 林寿提笔默写下一篇梦游天姥吟留别,宣纸上的墨字小楷,结体遒劲,字字严谨,一丝不苟,令人视之如同一座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结构严谨精致的古城。 若这时有那爱字爱画的人看见,必然要千金求购,回家装裱起来。 林寿把这幅字收好,等明日装裱起来,挂在后墙的玄武风水位上。 玄武风水位讲究一个镇,一个稳。 名师字画,圣贤典籍,还有什么能比这些千年沉淀的传统文化更稳更厚重吗? 林寿想着自己以后,着实可以好好磨练一番这书法字画的本事。 虽然现在林寿的正楷书法已登堂入室,显露名家风范,但他有庖丁解牛这勤奋练习就能获得成长的天赋在,书法水平还有极大的进步空间。 培养这文人骚客的爱好,不仅是能养玄武风水位,也是对自身的修身养性。 正楷字帖写完,林寿拿起最后一样奖励,一颗开蒙丹,不大的丹药表皮上,天然篆刻着密集小字的经文典籍。 瑞石像铭中有云,表灵降世,演露开蒙,惟圣仁宇,宝化潜融。 开蒙启智,就是摆脱愚昧。 古时候,小孩初上学堂,教书的先生以三字经,千字文,教孩子识字认字,认字是读一切圣贤书之前的基础,这便是开蒙。 林寿把开蒙丹吞食服下。 丹药化开,如同化作纷繁复杂的万千经文,如有实质般涌入林寿的大脑,开蒙教化之力滋养着大脑皮层上的沟壑,探索开人类智慧的潜力。 林寿闭目养神,感受着开蒙丹的药力滋养大脑,逐渐完全消化后,双目一开,才气外绽,眼底如有饱读圣人诗书,遍阅沧海桑田,感悟世间至理。 林寿再一眨眼,眼中一切才气又如龙藏于野,虎归山林,悉数隐去。 开蒙丹有滋养大脑之益处,同时林寿又隐约感受到了那虚无缥缈的人文才气,但他还是抓不住。 另外,由于开蒙丹对大脑的滋养开,林寿获得了一个新天赋,过目不忘。 甭管多少字的诗书典籍,林寿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全记在脑子里,流利的背出来。 这背课文神技,隔壁高考生都馋哭了。 一晚上,四具尸体,收获颇丰。 林寿可是高兴坏了,往日里一晚只有一具尸体,都是单抽,现在看来还是连抽爽。 他可太喜欢秋闱了,可惜三年才一次。 不过这一次,他就要捞个够。 秋闱第二天,夜。 林寿看着整整齐齐码在缝尸铺里的十具尸体,笑的合不拢嘴。 今晚,十连抽。 …… 第41章 黄粱一梦 唰唰唰。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林寿连缝十具尸体,开奖验欧非。 四本儒学典籍,两颗开蒙丹,一套悬梁刺股套装,一盏凿壁偷光灯,一支马良笔,一碗黄粱米。 马良笔和黄粱米,都是卖尸录定价玄字的尸体,获得的奖励。 剩下的八个,全是黄字定价。 这一个十连下去,爆率还凑合。 开蒙丹林寿都吃了,圣贤哲思洗涤,又隐约感受到了飘渺不定的才气。 儒学典籍还是放到一旁,暂且用不到。 至于那一套悬梁刺股套装…… 古人刻苦念书,可头悬梁,可锥刺股。 这一套是两件,一根吊头的绳子,一把刺股的锥子。 按照功效来说,可以完全消除困意,并集中注意力,爆肝神器,戴上去学习能学的昏天黑地,废寝忘食,觉不出困来。 林寿心说他要这玩意儿干嘛,他又不熬夜爆肝,算了,留着哪天看谁家孩子太熊,林寿哥哥就送他这爆肝学习大礼包。 这悬梁刺股套装,林寿就暂时先丢进三仙归洞里去吃灰了。 然后是那盏凿壁偷光灯。 古人有好学者,家贫,凿壁墙引邻舍之烛光读书,谓之凿壁偷光。 这凿壁偷光灯,算是个神异的小玩意。 缝尸铺里点着烛火,林寿拿着凿壁偷光灯说了句“收”,嗖的一下,周围的光亮缩成一个小光点进了凿壁偷光灯里,蜡烛光暗淡了下来,整个缝尸铺陷入了黑暗。 林寿又说了句“放”,光点又从灯里飞出来烛光大亮,唰,屋里又亮起来了。 这凿壁偷光灯,可收光,存光,放光。 林寿把玩了一会,感觉挺有意思的,不过毕竟是个黄字的小玩意儿,功能有限,也就当个能充电的手电筒用。 黄字的奖励,依次整理完。 接下来就是两个玄字奖励。 一支马良笔。 这奖励来源的尸体,是一个酸秀才,同样考了很多年,也没考上,家里穷的比救济庄的粥还清,吃碟茴香豆都要赊账。 同乡天天笑话酸秀才今年可又是交白卷?他总是脸上气涨的通红想回怼狡辩,但与市井粗人又无话可说。 这一年,他又来考试了。 晚上正写卷子,有人路过看了眼,道: “勉强可中。” “啊!” 酸秀才先是一声叫唤,然后拍桌狂笑: “啊!我中举啦!哈哈!我中举啦!” 秀才哗啦就把桌板掀翻了,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他站起来在小隔间里载歌载舞,脸上满是疯癫之色,嚷嚷着: “我中举啦!中举啦!啊哈哈!” 这秀才,疯了。 一直又蹦又跳的,不小心踩上砚台滑倒了,后脑勺正对着炕沿的尖角。 一声响,脑袋磕出个大血窟窿。 死尸倒地,人没了。 那说话的人摇摇头,走了。 古往今来,封建科举荼毒之下,被逼得疯癫之人又何止酸秀才一个?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闹出无比讽刺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又岂不知是多少落榜考生的真实写照? 多少迫于社会环境而执着于功名之人,虽人还没疯,但心,是不是早就疯了? 尸体定价玄字七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支马良笔。 马良神笔,才气满溢,可画假成真。 林寿试着用了用,在纸上画些小动物,然而并没有成真。 “才气满溢,可画假成真……” 才气满溢? 林寿摇摇头,暂且把马良笔给收进了三仙归洞,这东西他现在似乎用不了。 剩下最后一个奖励,是林寿最喜欢的。 一碗黄粱米。 这奖励来源的尸体,是一个天天熬夜爆肝学习,睡眠不足,结果心梗死了的士子。 士子小时天赋异禀,开蒙时学字极快,先生都夸是念书的材料,爷娘大喜,说家里出了个宝,以后怕是要当大官,打那以后就开始为了培养家中未来的大官,又花钱请最好的先生,又花钱给买补品,付出所有心血一切都给最好的。 然而,开蒙后正式开始学四书五经了,士子现自己其实不是读书的材料,只是学字快罢了,他完全理解不了先生讲的孔孟之道,四书五经读不明白,可怎么考? 士子知道自己不是出相入仕的材料,但眼见家里爷娘望子成龙,每日盼着,盼他有朝一日平步青云,一人得道,带着全家鸡犬升天,他只能硬着头皮学,平日里学不明白就不睡觉的学,就死记硬背。 士子本就生性内向,加上爷娘盼着他科举及第的压力,天天熬夜学习,慢慢拖垮了身体,最终,过劳心梗死了,死在了科举的考场上。 他爷娘应该还在家高兴的翘以盼着,等自家孩子风光中举回来,往后再高中进士,平步青云,当大官,大财,全家风光,街坊都得羡慕他们生了这么个出息的娃。 然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娃已经死在考场上了,这望子成龙,指望娃努力替他们风光的春秋大梦,也该醒醒了。 岂其梦寐耶? 人世之事亦犹是矣。 一切都好像是黄粱一梦。 林寿端起这一碗黄粱饭,开吃。 米粒饱满,但入口无味,吃了吗?好像吃了,又好像没吃。 一碗黄粱饭吃完,林寿感觉困意上涌,摆好枕头,倒头便睡。 睡着后,林寿做梦了,梦见了片一望无际的黄粱地,漫山遍野金灿灿的,如金色的梁海一般,轻风拂过,吹起波浪。 次日清晨,鸡鸣梦醒。 林寿睁开眼,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梁海在他眼底缓缓隐没。 这一晚好梦,林寿掌握了些新的本事,他现在想试试这本事有多大。 林寿起了门板,开门出了缝尸铺。 这能力试验起来有风险,万一不灵光,容易社会性死亡,所以林寿得找个合适的试验场地,即使能力不灵光也能处理干净。 左想右想,林寿想起一个地方。 先前福寿膏走私案时,他缝过一个死在浅水埠的小捕快,这捕快当初是因为查到了能给洋务党致命打击的线索,才被灭口。 而他查到的线索就是:存放走私福寿膏仓库的地址。 三法司若知道了这仓库的地址,找到走私的福寿膏和账本,那弹劾两广总督和朝中洋务党,不成问题。 这福寿膏仓库,就在浅水埠的一支漕帮翁德岩老大的地盘,那捕快,也是漕帮翁德岩的手下杀的。 林寿心想反正这漕帮翁德岩的人是走私福寿膏的卖国贼,他找一两个人偷偷试验能力,即使失败了,自己大不了一铲把目击者砸成脑瘫,也没什么负罪感,还能跟六扇门举报一波让他们兜底,横竖都很安全。 啧,不错,就拿漕帮当小白鼠吧。 林寿等殡尸司把尸体领走后,扛起自己的埋人铲,沿着河,晃晃悠悠向着浅水埠漕帮的地盘去了。 这时,浅水埠的漕帮众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 第42章 两百兄弟……就这? 京城,浅水埠。 码头上大量商船停靠,脚行们正在搬运一船船货物,京城九条运河,达的漕运催生了繁荣独特的埠口文化。 漕帮,就是这错综复杂之地的地头蛇。 漕帮历史来源并不悠久,但囊括鲁地江南两广的埠口脚行和船运商行,辐射范围庞大,遍地开花,体系臃肿庞大。 早年先帝雍皇治下,因国库空虚立策火耗归公,但若税重民饥则国乱,遂又行摊丁入亩,扩大垦田面积,重农务。 先帝雍皇不像乾皇早年那么爱打仗,晚年这么贪图享受,先帝深知民以食为天,极其重视农业,老种田玩家了。 相比之下,乾皇就像个爱氪金装逼pVp的狗大户人民币战士,早年赫赫战功是败家用钱砸出来的,晚年砸钱撩妹选妃…… 先帝重农,大兴农务以降,天下大设粮仓,畅通粮运之道,综观大景,南米北麦,曾以走旱路为主,但大景地大物博,旱路行走着实不易且风险居多,于是先帝出皇榜命钦差招民兴办水路粮运。 漕帮的前身,就是这粮船帮,最开始是翁,钱,潘兄弟揭皇榜做水路粮运,三人为漕帮三祖,后来做大有了翁,钱,潘三系。 最大一支的潘系在江南,京城这边则是翁系漕帮的地盘,如今支配着京城九条河的漕运口。 其中浅水埠的地方蛇头,叫翁德岩。 这翁德岩与朝廷中的洋务党人有勾结,从洋务党人那拿银钱,依靠他们在地方漕运上的势力,做走私贮藏福寿膏的勾当。 但纵使朝廷里许多人都知道,却就是找不出他们勾结的证据,任六扇门来过多少次了,也查不到翁德岩藏福寿膏的仓库在哪。 …… 浅水埠漕帮堂口。 一个五大三粗的宽脸糙汉,正坐在当中椅子上磕着一大盘螃蟹,这人便是浅水埠漕帮的地头蛇老大,翁德岩。 下面一群漕帮帮众,正乐呵呵的压着几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捕快。 京城里敢这样殴打六扇门的捕快,除了那些本就被朝廷通缉的反动组织,明面上的也就只有强横的地头蛇漕帮了。 “让你还来找麻烦,找麻烦,啊?喜欢管闲事?啊?我让你管!” 漕帮的凶徒们一顿狠踹,把几个捕快打的满身淤青,满嘴牙崩断出血,翁德岩在旁一边吃螃蟹一边看着,也没制止的意思,似乎不怕会被衙门找上麻烦。 他怕被衙门找麻烦?别逗了,他们干的是杀头的买卖,真被衙门找上门就不只是找麻烦了,脑袋都得搬家。 所以他们打一开始就不会和衙门交好,相反,还得震慑衙门让他们不敢来,这打捕快的事,就是翁德岩授意,手下人只要在地盘上看见六扇门的人,就去跟他们找麻烦,震慑这帮做事的捕快,让他们不敢轻易进漕帮的地盘,接了上峰的命令也被迫只能消极怠工的做事。 不过,今日可是有硬茬子。 嗖!嗖!嗖!数柄冷剑飞落! 翁德岩眼神一凝,脚一跺地,一股气劲荡开,围在一起的漕帮众人被四散震开。 咄!咄!咄!剑插入地,把几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捕快,围护在里面。 刚才若不是翁德岩出手,漕帮众怕是要被这剑伤到几人。 一道人影落下,青丝巾帼,身背剑匣,伸手一揽,地上的剑尽数归匣。 翁德岩见到来人,眼睛微眯,终于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了,一拱手道: “嚯,神捕堂的血凝官爷,听说您去西域抓捕江洋大盗了,这什么时候回京的,也不跟兄弟招呼一声,好给您备宴席接风洗尘,啧啧,得嘞,您看我这早晨头一船的海红,您来点。” 翁德岩吃螃蟹吃的满是蟹油的手,正拿着一个螃蟹爪,举到血凝面前。 叮!寒剑出鞘又回,剑影都没看见,螃蟹腿已经断成了两半。 翁德岩嘴一咧,骂了声道: “臭娘们儿,给脸不要脸。” 叮!叮!叮!当啷! 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翁德岩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浑水棍,接连拆档了血凝三剑,人后退出十步,脸上挂了一道彩。 再看血凝,仍背负手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剑早已回鞘,一切都太快,常人根本看不清她的招式。 “不愧是六扇门第一高手,你我虽同为百年功力的顶尖高手,我居然拆档不了你三剑,顶尖高手行列中你确实已是第一人。” 翁德岩脸色微狞的狂笑一声: “但又如何?你始终还没跨出宗师那步,你再强也不是宗师一合之敌。” 血凝面无表情面瘫一样冷着脸,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句话,听完翁德岩聒噪,下一剑正要出时,有人出声。 “停手,咱带伤了的兄弟们回去。” 追风突兀出现在堂里,没人看见他是从哪出现的,盖世轻功,无影无踪,他扛起受伤的捕快,看了眼翁德岩,跟血凝道: “刚收到密报,漕帮有宗师高手来京了,现在已经进城。” 血凝眉头微皱,剑没出鞘。 翁德岩见血凝没再出剑,暗中松口气,立起浑水棍,收了把式,脸上却是张狂。 “官爷可真是不赏脸,我请官爷吃螃蟹,官爷却在我这一通打砸。” 追风冷笑一声:“翁德岩,你的人打了我六扇门的兄弟,你漕帮私运福寿膏,我今天该请你来刑部大牢尝尝牢饭才对。” 翁德岩听了一乐:“嗨唷,官爷,咱说话可不是糊弄人,您说我私运福寿膏可有证据?我运哪去了?您没证据还要给我加罪,可是官大欺民啊?” “翁德岩。”追风声音渐冷,钢筋铁骨的风流扇一合,如刀尖般指着翁德岩。 “别以为漕帮是有宗师撑腰我们才不动你,我们只是按规矩办事,但六扇门有个兄弟死在你浅水埠了,这事我没忘,等福寿膏的案子完了,我会亲自来送你一程。” “哈,好大的官威,六扇门的人死了关我何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太废物?” 翁德岩狂妄的大笑一声,指着地上几个刚才被殴打重伤的捕快道: “我今日还便告诉你们六扇门,我浅水埠两百个漕帮兄弟,个顶个的好手,你们敢来招惹,来一次,打一次……” 翁德岩听闻漕帮的宗师终于到京城了,底气也足了起来,今日就是要和六扇门叫板,给他们难堪,然而正在这时,堂外有漕帮的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喊道: “老大,不好了!咱兄弟被人打了!” 翁德岩皱眉一咋舌,自己正在这怼六扇门呢,哪来个泄气的? “你不会带兄弟打回去!” “去了,打不过。” “打不过不会多叫几个!我们那两百个兄弟,你不会多叫人?!” “去了,两百兄弟全去了。” “那你还在这个叫个屁,快滚。” “两百个,全……全被干躺了!” “啊?!”翁德岩听了一惊,惊怒道:“何方高手来犯我漕帮?!” “是,是,是……” 这漕帮众“是”了半天,却愣是像记忆模糊了一样,想不起那凶残碾压漕帮两百兄弟的恐怖身影是谁了,他的眼底深处正泛着一片茫茫金色的梁海,口中喃喃怪语: “忘了,就记得一片,一片黄粱地……” …… 第43章 缝圣人 今天浅水埠生了一件大事。 一向横行霸道的漕帮,吃了瘪。 漕帮两百多个精壮的大小伙子,一个个满脸淤青,浑身胳膊腿疼,横七竖八的躺倒在码头上痛苦呻吟,全被一个人给揍了。 但问他们谁揍的,却全都一脸迷茫,说只记得一片黄粱地。 当时浅水埠漕帮的老大翁德岩气坏了,整个漕帮让一个人给揍了,揍完还不知道谁揍的,多丢人啊?这地头蛇的面子往哪搁? 偏偏挨揍的这帮小兔崽子,没一个人能说出来被谁揍的,翁德岩连想把人抓着挂在浅水埠大街示众,找回场子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找一帮闲人在浅水埠成天的骂街,从屎尿屁骂到十八辈祖宗那话都难听的不行了,看能不能把人骂出来,然而压根也没人搭这腔儿。 这事没几天就在坊间传开了。 民间都在说翁德岩手下这帮人,近年来鱼肉乡里,把持着浅水埠的生意向漕运商人收什么保护税,入埠税,泊船税,各种吃拿卡要缺德事做多了,惹到天上一个“黄粱仙人”下凡,惩治了他们一番。 这“黄粱仙人”是神仙,惩治完人之后就回到天上去了,凡人看不得神仙的尊容,所以最后也没人记得神仙模样,都只记得看见一片黄粱地了…… 别说,老百姓们闲着脑补编故事,编的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边京城吃瓜群众欢乐多,那边漕帮威望一落千丈,品牌管理失败,丢人丢大了,没多久就臭大街了,气的翁老大好几天没吃下螃蟹去。 对方也不知道是会什么邪门本事,能让人挨他一顿揍还想不起他是谁,搞的不止老百姓在瞎传,漕帮里也人心惶惶,都在传鬼神之说,以为是不是遭了神仙惩罚。 但翁德岩毕竟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知道江湖上奇人异术多,这八成应该也是什么奇巧的江湖术,而不可能是什么神仙。 问题是,他知道没用啊,找不到对方是谁,没法把他弄死挂在浅水埠示众正威,那整个漕帮就等于白挨了一顿打。 翁老大越想越气,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针对漕帮,是因为个人过节?还是有什么阴谋?等等……翁老大突然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六扇门请了什么高人来对付他们? 是了!可能性非常大!难怪今天四大神捕出现在自己这!他们就是在拖住自己,好让外面造势!从而瓦解自己的漕帮,再查福寿膏仓库,好你个六扇门! 翁德岩觉得自己识破了六扇门的诡计,已经现了“真相”。 而另一边,六扇门神捕堂。 追风和血凝看着面前的卷宗上写着,浅水埠出现“黄粱仙人”惩治漕帮,一脸迷惑。 这是,什么玩意儿? …… 这次黄粱仙人事件,整个浅水埠的漕帮,吃了一个哑巴亏,白受了一肚子气,像含着一嘴的黄莲,还被人掐着鼻子灌了藿香正气液一样,苦的都说不出了。 而一切的元凶,当然是林寿。 但林寿表示,虽然漕帮上下像吃了五谷轮回物一样难受,但他真的只是想挑个地方试验能力而已,他没有恶意,但不排除可能还有下次。 毕竟这帮小白鼠太好用了,这黄粱一梦的测试效果,远林寿预期。 黄粱一梦的效果,就像一张面具,能隐藏他的身份,林寿只要开启黄粱一梦,他的身影就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 所有见过他的人,只会记得看见过一片黄粱地,所有听见他声音的人,只会记得听到过风吹过梁海的声音。 黄粱一梦,就像是一个身份马甲。 林寿穿上这马甲,就是“黄粱仙人”。 开着黄粱一梦,甭管林寿怎么放纵怎么爽,他哪怕是杀人放火,事后拔屌无情,关了黄粱一梦,谁都找不到那个“黄粱仙人”,他仍然能以林寿的身份,继续过安生日子。 他可以今天用黄粱仙人的身份去屠一城人,明天再用林寿的身份加入谴责黄粱仙人的队伍中。 下限是避免社会性死亡,上限是游离于规则外的法外狂徒,还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完美的第二身份,更能令人动容吗? 所以,林寿初得到这黄粱一梦时,才甚是喜欢,这等于开了个小号,作为来自大互联网时代的键盘青年,他深知最强的社会学武器就是“马甲”。 当然,林寿虽然手里有了这么一个伪装神器,但他还是约束自己,不要无法无天的放纵,不要突破下限。 克制,是一种修身美德,经常突破自己的下限,往往就离自取灭亡不远了。 林寿谨慎收好“黄粱仙人”的身份,往后如何使用,再做规划。 林寿回缝尸铺时,已近中午。 一早上打了两百个人,感觉浑身舒畅,精力泄出去了,舒服的睡下。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今晚还要缝尸,不知道又能有什么惊喜。 出门吃了点东西,林寿今天心情好,去宁洛薇的豆腐铺买了几碗热气腾腾的豆花,在旁边摊儿上买了几个热乎乎的烤地瓜,带着去了贡院,犒劳殡尸司的几个爷们儿。 交情,就是常走动出来的,虽然已经从主簿那拿到了贡院所有缝尸的业务,但转头就不搭理了?那也太功利了,事到临头方知求人难,何不平常多交几个朋友。 黄昏时候,林寿带着一堆吃吃喝喝,溜溜达达到贡院外,嗯? 林寿远远看到殡尸司几个吏目正在贡院门口忙活,贡院门口有尊石头雕的夫子像,夫子圣人,天下学子的祖师爷,天下学子考试前来摸两把,保佑逢考必过…… 这夫子像往日里摆在贡院门口无事,但今天碰巧过辆马车,路过贡院门口时不知怎么,马惊了,一阵乱跑刮蹭,咔嚓。 夫子像的这脑袋,掉了。 这夫子像碰坏了,按说就给报到工部,雕个新的呗,但白天给监考的学政看见了说摆个无头的夫子像在这,不像话,那祖师爷啊,你给人弄个没脑袋的在这,不像样子。 这不就找人先给弄点浆子,先把雕像脑袋粘回去,等工部做好了新的再换掉。 林寿来时,看见几个吏目在忙活,就是在粘这个夫子像的脑袋。 林寿放下推吃食的小板车,上去帮忙,几个人一起把夫子像脑袋给粘好,大家正去分林寿带来的吃食。 林寿走在后面,突然人一愣。 嗡,耳边轰鸣,视野里卖尸录浮现。 尸体定价:天字五品。 …… 第44章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夜,林寿回了缝尸铺。 缝尸铺里摆着贡院运来的五具尸体。 今晚是一五连抽。 不过,林寿今天心思却没在这上面。 今天这五具尸体,再怎么运气好,也不可能比的过他刚刚获得的奖励。 一个时辰前,他帮着修理贡院门口的夫子像,把脑袋粘回去,居然莫名触了卖尸录,得了个“天字五品”的奖励。 哪来的尸体可卖?那石头雕像? 完全没道理啊…… 林寿扭头看了看自己摆在白虎位上的一些小玩意,伸手拿下一个财神木雕,告了声罪,拦腰砍断,再以缝尸针缝合。 缝尸针法久经锻炼,已出神入化,技近乎道,这世间少有林寿不能缝的东西,然而缝合好后,等了一会。 嗯……没动静。 林寿摇头,看来不是缝雕像就行,贡院门口那夫子像,或许有什么特殊之处? 林寿目前得过两次天字奖励,不仅都没看见走马灯,而且都让他摸不着头脑,一次是缝那个盗墓贼尸体,一尸两命,一次是这掉脑袋的夫子像。 这天字定价,还真是邪门。 林寿研究了一阵,研究不出什么结果,只能暂且作罢,还是先看看这次新的天字定价给他的奖励,一卷古老朴素的竹简经书: 浩然气经。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子舆有云: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林寿诵读浩然气经,每读一字,便感觉有先贤哲思洗涤身心,圣人学理醍醐灌顶,念头通达,胸有正气。 这浩然气经,是一部养气法门。 葬经养的是万物生气,身体生机,浩然气经养的是人文才气,心性智慧。 林寿将整卷浩然气经诵读完,竹简化作经文才气游走,在林寿的胸口凝聚罗织,最终在胸怀中搭建起一座文庙。 林寿眸中才气一敛,胸中文庙起,文墨心中留,他有所感悟,拿起旁边前几日缝尸得来的儒家典籍,研读起来。 曾经抓不住的那一缕才气,这时却随着林寿的研读,涌入胸中的文庙,挥才点墨著成文章,留在了文庙中。 林寿这书一读,便读到了后半夜,五本儒学典籍读完,胸中文庙增长了五部文章才气,朗朗浩然。 林寿胸中文庙的才气与丹田中的功力,一文一武,两相辉映。 一安身,一立命。 林寿如今以浩然气经起文庙,往后一言一行,皆可由才生浩然正气,坦坦荡荡,邪祟不存,颇有只凭胸中一口气,立于天地间之感。 林寿从三仙归洞中,拿出马良笔,灌注胸中才气,在宣纸上作画,文采泼墨,水墨的花鸟虫鱼,竟然从宣纸上生长出来! 不过,刹那芳华如昙花开谢,很快就枯萎凋零,又变回了一滩墨迹。 林寿胸中文庙,暂只有五文才气。 尚且还不足成气候,若想有所长进,可通过读先贤典籍,习圣人学理,积累增长。 …… 林寿把玩了一会这掌握的养才气之法,感觉颇为有趣,先前他一直隐约感觉到却把握不住的才气,如今有了浩然气经这养气的法门,便可以被收来使用了。 如果说丹田中万物生气修炼的功力,是让林寿的身体机能,得到了提升和开,那这人文才气,便是令林寿修身养性,增长了心性智慧和文采。 先贤典籍在胸,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林寿如今甚可出口成章,用四书五经古圣人之学理,与那儒生辩论。 林寿现在言行皆可荡出浩然正气,宛如正道的光照在大地上,能震慑邪门歪道。 这就是所谓的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举手投足都显得有文化吗?啧啧。 缝尸铺外更夫打更,将近天明。 林寿暂且放下研究才气,先把今晚的五具尸体给缝了。 大概是下午那天字定价的夫子像,把林寿的欧气都给耗尽了。 今晚五连抽,非酋沉船,全是黄字。 两本儒学典籍,一颗三寸不烂舌丹,一部唇枪舌剑法门,一把传道授业尺。 两本儒学典籍读掉,林寿胸中文庙又多了两部文章,现在已是七文才气。 一颗三寸不烂舌丹,林寿含入口中,丹药在口中化开药效渗入口腔,片刻后,他感觉口齿舌头为之一清,舌头异常灵活,甚至能咬根绳子在嘴里打个中国结。 再说起话来,弹卷舌音无一不能,各地方言轻松驾驭,各种吃葡萄化肥灰的绕口令倒背如流,快言快语十分钟吐出十万字也不觉口干舌燥,好一个三寸不烂之舌。 搭配上另外一个奖励,那部唇枪舌剑的法门,其中记录言语音技巧,如何以口为枪,以舌为剑,字字珠玑,言语伤人,才气驾驭甚至能诵文护体,念诗杀人。 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俩别看只是黄字奖励,搭配在一起着实是大喷子神器,怕是村口最会骂街的大妈都怼不过这一套组合拳。 林寿以胸中文庙才气加持,尝试对着屋里的烛灯,一番唇枪舌剑的数落,然后把灯给说灭了。 啧啧,有趣,有趣。 林寿看向最后一个奖励,传道授业尺。 戒尺分两木,一仰一俯,仰者在下,俯者在上,为古时私塾先生体罚学生之物,小塾生文章背不下来,便要挨上一手板。 这传道授业尺的功用,便是为人师表,传道授业,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学生。 林寿研究了一番,黄字定价的奖励虽非什么稀世珍宝,但也尽是些有趣的玩意儿。 次日天明,尸体被殡尸司领走。 林寿闲来无事,去了青城茶楼,打算试一试那传道授业尺。 青城茶楼养了只大黑狗看家护院,林寿夜间常听它叫,白天这狗便躺在外面晒太阳睡觉,林寿今日便盯上它了。 林寿走到大黑狗近前。 懒散躺着的大黑狗抬眼皮看了他一眼。 林寿掏出了传道授业尺。 大黑狗站起来警觉的瞪着他。 林寿安抚它放轻松。 大黑狗开始呲牙咧嘴的低吼。 啧,怎么以前都没开出过训狗技能? 林寿不装了,摊牌了,直接凭借强大的身手强行控制住大黑狗,用传道授业尺轻轻拍了拍它,传了它一些本事。 …… 第45章 大诗狗 菜市口街头,往日里都是平头老百姓,今天却来了两位王公贵族,虽刻意穿的朴素了些,但那走路的派头,衣服那干净面儿,袖子底下的玉扳指,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这俩人一位叫刘镮之,上书房总师傅体仁阁大学士刘淞的儿子,爹是太子老师,教阿哥们读书的。 另一位叫和殷德,当朝领班军机大臣兼理户部吏部尚书和缜的儿子,爹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最大的官。 刘大人与和大人在朝堂上十分不对付,刘淞向来秉持清正廉洁的官风,但和缜常暗中结党营私,贪污敛财甚多,刘淞曾屡次于乾皇前参和缜,但乾皇充耳不闻,仍重用和缜,且认为刘淞无能却有党同伐异之心。 不说两家大人在朝堂上的恩怨,但说这两家孩子是为何搅和在一起。 两人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刘镮之书香门第,其父便有“浓墨”雅号,影响的他也爱诗爱字,在国子监里张罗一群太学生,办了个诗社叫“秋月社”,才子才女们吟诗作对,附庸风雅。 这和殷德呢……一开始刘镮之是不想带他玩的,这小子要文采没文采,还写的一手粑粑字,天下文气一石,和殷德倒欠八斗,水平忒次,看他那诗: 两只大鹅白又白,扇着膀子飞起来。 生姜孜然胡椒面,两只一锅炖不开。 这是和殷德最引以为豪的佳作《大白鹅(ne)》,逮谁跟谁念,很骄傲。 诗社里文人骚客们背地里都笑话他,和殷德不自觉,还觉得自己挺有文采,诗做的挺好,挺嘚瑟。 但说刘镮之为什么允许这么一个大文盲进诗社,还带他玩呢? 主要是这诗社平日办个诗会,搞个联谊得有经费,大家口袋都不宽裕,家里给的月钱也不多,每次办诗会花钱给人一半还得赊一半,日子久了,人家都笑话秋月社一帮穷酸书生。 后来,刘镮之让和殷德进了诗社,这小胖子有钱,出手还大方,每次总自己提,咱明天办个诗会吧?我包场,你们都来,就为让人听他那诗,内个《大白鹅》。 和殷德有钱啊,他爸可是当朝第一大贪官,手里攥着户部,大景国库几乎都快成他家的钱口袋了,一个月搞诗会这点钱不叫钱,见天搞都行。 这么个原因,刘镮之把这大文盲和殷德收进了秋月诗社。 再说这两人今天为什么来菜市口街呢? 最近国子监的太学生朋友圈里一直在传,这菜市口街出了个好看的豆腐西施,引得民间不少才子争相追求,甚至有在翰林都挺有知名度的才子诗人,互相在那豆腐铺门口斗上诗了,今天国子监放假,和殷德便喊刘镮之一起来看看。 “镮之兄,你说我要是念我那旷世神作《大白鹅》,还不把那些才子全横扫了,那豆腐西施会不会看上我。” 刘镮之听了无语,这位心里是真没点数啊,你那不让人笑话都不错了。 “殷德兄,你那诗太……太高雅了,不适合入这市井之地,你给他们点面子,今儿咱就看看热闹得了。” 刘镮之怕和殷德丢人啊,那诗平日在诗社里念念就得了,大伙多少捧钱袋子两句,你要拿出来念给外人听,大白鹅?这是我们秋月诗社头牌大诗人和殷德的大作?那完了,丢人可丢大了。 两人按太学生们说的地方,找到了豆腐铺,但不成想今日赶巧,老板豆腐西施身体抱恙,没开门。 俩人这可扑了一场空,特意大老远跑一趟,连豆腐西施的脸都没看见,郁闷的去旁边青城茶楼喝口茶歇歇,打算回去了,却不成想和殷德眼尖,一指墙角道: “镮之兄,你看那是何物?” 刘镮之转头一看,墙角湿漉漉的,像是用水写了一行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嗨呀!扬葩振藻!好句啊!” 刘镮之捶手一叹,匆匆凑上前去观瞧,虽只有两句,但这意境奇瑰惊人两句读来便觉惊才艳艳,奉为仙句。 刘镮之震惊了,这,这是何等大才在此留下如此震烁千古,惊艳绝伦的句子啊?! “如此大才之人,若能认识一番,一睹风采就好了。” 刘镮之惊叹感慨,一旁和殷德也点头。 “这句子写的确实好,快跟我那个《大白鹅》一样好了。” 刘镮之懒得搭理他,要不要点脸了,凑近了仔细观瞧,越看越喜欢。 “一手娟秀的小楷,刚劲有力,句好,字写的也好,就是,就是……这怎么好像有股尿骚味儿?” 刘镮之这正又惊叹,又疑惑着呢,旁边和殷德拉了拉他,用手远远一指:“镮之兄,你看这大才可是……那一位?” 两人不远的地方,一只大黑狗,正抬着一条腿儿跟墙角撒尿,这一边撒尿还一边抖腿儿,湿漉漉的呲在墙上,一笔一划的还挺规整,竟然写成了字:“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朝如青丝暮成雪……” 与刚才那仙句对正工整,同样的奇瑰震撼,最重要的是那股同样的尿臊味儿…… 大黑狗,撒尿成诗。 唉这!这!这是什么神迹?! 刘镮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到了什么?一只大黑狗撒尿呲出了千古绝句? 旁边和殷德也是挠了挠头,这种奇闻他也是第一次见,问刘镮之道: “镮之兄咱咋办?” “若不…请狗兄上座?” …… “我真服了,一个小风寒,愣是整的跟绝症一样,你是有多娇气?你真是江湖中人?” 豆腐铺里,林寿把抓来的药煎好,端给裹着厚被褥,鼻子抽搭的宁洛薇。 别看她裹的那么夸张,好像多大的病一样,林寿给看过了,其实就是个小感冒,自己吓自己,以为得了什么绝症要死了一样,早晨跑到林寿缝尸铺里哭哭啼啼。 “我自幼在湘地张家界的道场跟师傅习武,一年四季如春,哪像京城入秋这般冷的这么突然,何时染过这病……” 宁洛薇感冒带着鼻音,说出话来更显得委屈巴巴的,林寿懒得理她,把剩下的药给她分次分包装好。 “这药每天早晚煎一副自己吃,有两天就好了,我走了。” “你陪我会儿不行啊……” “没空。” 林寿出了豆腐铺,正回去时路过青城茶楼,看到令人迷惑的一幕,有两人买了一桌好酒好肉,正把茶楼的大黑狗请到桌上。 “狗兄,喝酒,狗兄,吃肉,狗兄何处高就,狗兄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诗社……” …… 第46章 秋闱落幕,贡院诡异终成迷 林寿回了缝尸铺。 传道授业尺的功效他也见识过了,教了那大黑狗一套楷书,一套唐诗三百。 醍醐灌顶,即使是条狗也能学会。 人自然也能教,从唐诗宋词这些知识,到造畜术,人代术,甚至葬经,浩然气经,只要是知识类的都可以教,不过局限颇大。 传道授业尺传授知识,需要才气。 所谓才学不够,莫误人子弟。 林寿现在七文才气,只能教点简单的唐诗宋词和书法这种小知识,如造畜术这种复杂的江湖术远远教不了,更不用说葬经了。 林寿估计一时也不太用的到,他又不当先生,也不教学生,也就像大黑狗那样,训训小动物耍一耍还行。 他刚才回来时见有两个公子哥围着大黑狗献殷勤,想来应该是现了这能作诗又会写字的神狗。 林寿这传道授业尺用了一次,也送给了这大黑狗一番造化。 林寿给了它唐诗三百诗,给了它整个盛唐诗词文化的瑰宝,往后这大黑狗的命运如何,值得一观。 …… 往后几日,林寿每天便是继续单刷秋闱副本,每晚缝尸开箱,乐此不疲。 文庙里的才气噌噌上涨,直到秋闱最后一天,已有十五文才气。 不过,除了儒家典籍之外,林寿还开出了一本法家典籍,一本杂家典籍。 这两个阅读后林寿能感觉到有才气,但是他无法收入文庙化为己用,因为他修的浩然气经是儒学理论,是以儒学思想为根基,不能容纳其他家学说。 不过,林寿也不在意,反正大景尊儒学为,科举四书五经都是基于儒学,受众面最广最大,典籍文章最多,如果百家学说选择一家起文庙,肯定儒学最合适。 当然,若是以后能有容纳诸子百家学说的可能,自然更好。 几天秋闱缝尸,除了文庙才气有长进,另外就是得了一些文气催动的小玩意儿,如一些文房四宝,一些书法技巧。 再有就是看了不少走马灯,见识了科举荼毒下,小镇做题家们的心酸。 疯了的,傻了的,病了的,抑郁的,考试考的家破人亡的,考的田地荒废的,考的老婆跟人跑了的,这大概就是制度缺陷下,必要的牺牲。 这些令人唏嘘不已的不谈,林寿倒是在许多尸体的走马灯中,现了一件怪事。 贡院里一到晚上,就有个“人”到处逛看考生的卷子,然后点评上几句,要么庸才,要么能中,诸如此类。 林寿一开始还以为是考官巡查,后来几次在走马灯里看见,现那“人”衣着陈旧朴素,不是官服,根本不是考官。 考生?考生进了小隔间,根本不允许出来,出来成绩当场作废,赶出贡院,怎么可能让一个考生半夜四处乱逛,逛那么多天? 而且,林寿缝到的遇到这“人”的死者,多数都是在听到这“人”点评后,突然或是疯,或是自杀。 这贡院里,难道真的有鬼不成? 林寿看着面前的贡院,门口的夫子像已经换新,三面请神招魂的旗子随风飘动,虽是大白天,却有种难言的阴森诡异。 这世界到底有没有鬼? 林寿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这世界到处透着诡异,常有鬼神之说。 但他至今,也没真正见过鬼。 今天是秋闱最后一天。 白天考完,考生就走了,贡院也关了,今天就没尸体了。 今年秋闱,史无前例的,没有死一个缝尸人,因为所有的尸体都被林寿揽下了,除了第一天那三具尸体,其他缝尸人这九天,都没分到过尸体。 其他缝尸人开始还奇怪,等了好几个晚上怎么没尸体送来?后来找殡尸司的吏目一问才知道,是小九把“危险”的缝尸工作都揽下了,这可让几个缝尸人爷们儿感动坏了。 平日里最关照林寿的七爷八爷,直骂他傻不傻,那么年轻的孩子,为他们这帮老家伙玩什么命!他们那么大岁数了,死了就死了,林寿才多大岁数啊,要因为替他们缝尸出事,人没了,亏不亏啊! 林寿也没法说,无奈的一摊手,只能在心里自言自语,这一波单刷秋闱副本,其实我真的血赚…… 不过,林寿也有疑惑。 每年秋闱缝尸死人,那尸体应当是有问题的,可自己怎么一次意外都没遇到过? 因为自己生气正气太重,邪祟不侵?还是如殡尸司主簿所说,天煞孤星的命格? 林寿本以为通过走马灯,或许能现贡院每年秋闱死人的原因,但也没有。 几天下来,除了贡院里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毒舌司文”,林寿这几天缝的尸体从走马灯来看一切正常,虽然意外很多,但每个死的都有理有据,没见半点不科学死法,最多只能说是过于巧合,扎堆出事。 唯一林寿觉得可能邪门的尸体,就是当初第一天晚上,那碎成一盆的下水。 可惜那具尸体出现的太早,他没拿到,他是后来才拿下的秋闱缝尸独家业务,那具尸体早送到一号铺了,他自然没机会看到那尸体的走马灯。 啧,邪门儿。 林寿只能这样评价,贡院死人的秘密,就算他能看死人走马灯,目前也没窥破。 若想再探,只能等三年后下次秋闱了。 林寿坐在贡院门口的凉茶摊,眼看着最后一个考生出考场,贡院关闭。 他摇了摇头,他在这里坐了一天,看着出来每一个考生的长相模样,到最后人全出了考场,贡院关了,他也没看见那个出现在走马灯里的“毒舌司文”。 林寿起身离开,这贡院的诡异终究还是成了迷,等三年后,他再来探吧。 秋闱结束。 殡尸司把今年秋闱的业务成绩报给到了上峰,殡尸司的主管孙闲赋孙中郎听说今年居然一个缝尸人没死,还挺惊讶。 后来听主簿说是九号缝尸铺的林寿,把缝尸工作都揽下来了,一个人缝了秋闱九天的几乎全部尸体,并且还活了下来,不禁也叹一声好胆量,好命格。 同时,林寿这个名字,也让孙闲赋记住了,往日里他们对缝尸人记得的只有编号,这还是孙闲赋做殡尸司中郎以来,第一次记住一个缝尸人的名字。 至于林寿那边,又回到了平时日常的生活状态,诵葬经,养风水,跑白事场埋人,读书养文庙,偶尔去茶楼听听书,闲来找几个人喝喝酒。 如此过了些时日,直到有天,缝尸铺里送来了一具尸体。 这尸体说来还和前些日子的麻风病有关,当时抓了不少麻风病人进六疾馆隔离,太医院似乎在研制什么治疗药,向民间收购大量蛇胆,价格还不低。 然后,就引得不少人去京城附近的安山上捕蛇,这尸体生前就是捕蛇大军中一员。 家里老母亲送来的,林寿本来听说了还以为是被蛇咬死了,结果掀草席一看就现不对,这哪是蛇咬的? 死者的两个眼眶里空空荡荡,只剩两个血窟窿,眼珠子没了。 尸体惦着重量不对,林寿问过家属后剖开死者胸腔,整个身体里空空如也,五脏,血肉,骨头全都没了,单剩一层皮囊了,老母亲当时就跪地痛哭。 “安山上有妖怪!我可怜的儿上山捕蛇!五脏庙都给妖怪吃干净了啊!” …… 第47章 憋宝山客 夜,缝尸铺。 林寿看了看冷塌上的尸体,已经被他开膛破肚,胸腔里面五脏空空,骨肉不存。 下午把哭的昏天黑地的老太太送走后,林寿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 他在人皮内层现了细密的牙印,确实像是被动物啃食,吃干净了内脏血肉,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 安山闹妖怪…… 人死的确实邪门,林寿手指敲击冷塌,琢磨着这话里能有几分可信度,想了想动手拿起纸笔,把啃食牙印画了下来。 头前三炷香烧完,林寿开始动手缝尸。 这次工程量不小,五脏六腑和骨头全没了,林寿得给他重新做一套,也不用精细,有个样子就行。 一番穿针走线,尸体缝合完成。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看到死者生平。 死者是一个山客,如字面意思靠山吃饭的人,也有地方叫憋宝人,京城周围密云乡平谷乡多山脉,山中有山宝,如人参,云芝,牛黄,驴宝,以及各种草药,珍禽,矿脉,木材,山客寻来变卖,以此为生。 民间有故事说前朝老佛爷患病,曾需要山参入药救命,寻遍国库没有够年份的,便请一位山客入山,三日归来,把够年头的山参带回来了,被赏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当然“若得大山宝可一辈子吃喝不愁”就跟骗人说“买彩票能大财”一样,属于驴前面吊着的萝卜,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多数所谓的山客,没那个本事,就是一些樵夫,采药,捕蛇的罢了,如林寿所缝的这具尸体,生前最多也就是挖些蘑菇,打些兔子出来卖,最近听说太医院收蛇胆,有钱赚,才去试试捕蛇。 据说真正的山客,是会看山的,有特殊的培养方法,一出生就扔进地窖里,每天要敷独门秘药,养这能憋宝的眼睛,人家有师门传承的,和那些假的可不一样。 安山如今产白蜡木,产石炭煤,余志堂商号经营的大石炭煤井供着全京城的煤,据说这煤矿脉就是二十年前一个山客给寻出来的,卖给了余志堂商号,赚了不少钱,这种是真正有本事的山客。 但说这走马灯里,这伪山客生前上安山,欲捕蛇。 人家那常捕蛇的专业捕蛇人,人都懂怎么看蛇道觅蛇洞,他一个山野村夫,听人家捕蛇赚钱,他也来,他哪懂啊,只能上山瞎溜达,碰运气。 正经山道也不走,你想那正经道上每天多少人来往,甭管真伪的山客,那也知道人多的大道上不可能有宝贝,有早让别人捡走了,所以他们都是哪林子深,哪没人去,他们往哪钻。 这伪山客在安山上钻了一天林子,一条蛇也没见着,唯一收获就是掏着俩鸟蛋。 没辙,看天也快黑了,心说回去吧,回去俩一个蛋汤,一个蛋羹,对付一顿。 趁着天黑往回走,可就出事了。 他来的时候是白天,见林子就钻,也没多寻思,这天一黑,坏了,不认识道了。 这就开始连蒙带猜的找路,后半夜的时候,终于从林子里走到开阔处,可眼前竟然是一片……坟地! 有的立了碑,有的没碑没名儿的,好几排土包坟头,吓得伪山客当时一身白毛汗,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坟地? 大半夜,正在害怕之时,突然听到旁边坟头里叫了一嗓子!伪山客转头只看见一股阴风刮过,眼前一黑。 眼眶里那对招子,已经没了。 伪山客疼的倒在地上打滚,然后就感觉嘴里一堵,有什么东西从嘴里钻进去了,开始吃他的内脏,不一会,人死了。 走马灯至此,结束。 林寿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死前那是从坟头里出来个什么玩意?有鬼诈尸了? 伪山客瞎的太快,林寿也没法从走马灯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黄字九品。 卖尸录奖励了个蘑菇,壮阳用的,据说吃了三天不倒,林寿不缺,可有可无吧。 比起奖励,他倒是更奇怪从走马灯里看到的情况,那安山上,真的有妖怪? 次日,老太太领走了儿子的尸体,回家安葬去了,林寿一晚上没琢磨明白,索性也不再纠结,反正安山和他应该也没啥关系。 早晨出门呼出口冷气,最近京城天气转凉,入冬了,街上人穿的衣服都厚了不少,前两天宁洛薇还因为变天感冒了。 林寿也去布头市集掏弄了几件厚棉衣,北方的冬天很冷,而且这年头也没有空调和地采暖,过冬基本靠棉衣,火炉,火炕。 大冬天的,烧上热水,往炕头一缩,裹上棉被,趁着炕底下烧着的热乎气,舒坦。 京城这边现在供热都是烧煤的,林寿去看了看铺子里还剩多少煤,等到了天冷的时候,要去市集上买一批,得烧一整个冬天。 没有煤烧,北方的冬天,会冻死人的。 今日给鱼缸换水的时候,林寿现自己养的锦鲤死了几条,冷水鱼也耐不住这天气吗?天冷是不是换个深缸好点? 看那鱼缸里少了些鱼,显得寡淡,生机乏味,连带着青龙位的风水都弱了几分,葬经的练功度也慢了。 林寿左右觉着不爽利,得嘞,他今天去趟鸟市,再买几条鱼吧。 京城鸟市,也是顽主们耍玩意的地方。 虽然叫鸟市,但不光只有鸟,花鸟鱼虫都有,鸟市是个代称,现在大家养宠物都是猫猫狗狗,但在以前没有那个,以前的人说养宠物,那主要就是指玩鸟。 古时候专门有个词说纨绔子弟的日常叫“提笼遛鸟”,可见都好玩鸟。 一些猎户抓到好的鸟禽啊,小兽啊,带到鸟市撂地儿摆个摊,有钱的公子哥看你这好,玉带弯儿的画眉,顶黄尖儿的蜡嘴,人愿意花钱买,碰上那舍得花的,能大赚,专门有做这个行走各处抓珍奇鸟兽的行当人。 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一门乐趣,也舍得花钱,买那个名贵稀奇的品种,最爱攀比着,今儿我看你这雀儿好,明儿我买个更好的。 总有攀比,捕鸟人的行当就总有生意。 说白了就是炫富,但比现在炫富比表,比车,可有成就感多了,你手表汽车再好也是工业产品,能做一个就能做俩,这珍奇稀罕的小动物,天上地下就这一个,孤品。 你有,别人都没有,那每次攀比时候,可能得瑟了。 …… 第48章 把全村的小母狗都祸祸了 “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是不是当我冤大头?” “怎么呢爷,我这正宗的西洋斑点狗。” “你这狗身上那墨点子都掉色了。” “……” 鸟市里的撂搭质量参次不齐,有买卖的地方就有骗子,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钻营,这市井地方官府一般不管打假,勉强有个秩序也是仰仗着地盘上的地头蛇。 不怪这年代为什么那么多拉帮结派的黑社会,漕帮也好脚行帮也好,官府管不到那么细致,地盘上的人就自己拉人头立规矩,自己管。 老一辈儿的江湖经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规矩的行业早就完了,留下来的行当,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 这京城鸟市的规矩,就是京城顽主圈的四位大顽主,“鸟寿虫狗”四位爷在管。 斗狗,养貂子的狗爷,玩王八,玩鱼的寿爷,斗蛐蛐,耍蝈蝈的虫爷,还有玩鸟,熬鹰的鸟爷。 四位爷各有各的爱好,分管各的行当,但也管的有限,收个摊位费,允许你在鸟市里撂搭卖东西,仅此而已。 要说管打假? 那不可能,没这规矩,这但凡跟顽主沾边儿的事,不管宠物玉器,还是古董字画,都没有说管假的规矩。 你卖出假的了,那是你的能耐,你买着假的了,那是你打眼了,没玩明白,本事不到家让人笑话,多少委屈得自己兜着。 何况这行就是卖个眼缘,卖个喜欢,谁能说得清到底值多少钱? 前朝名家的画水墨云竹,画竹大家,好家伙都被捧到天上去了,你就不喜欢,就觉着那不随手画几根蒿子杆么,那它在你这就是一文不值,人说那西域的獒狗好,你说你就喜欢那小土狗,多少钱都愿意买,那小土狗对你就是好东西。 所以说,这全凭心意和眼缘的玩意儿,你不能说多少价,不能说假,何况本来也不是普通小老百姓玩的东西,这年头小老百姓自己吃喝还成问题呢,哪有那个闲心思? 这顽主多少都是家里富贵有钱有闲的,尤其以八旗子弟居多。 这八旗子弟的家谱往上捯饬,早些年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承先帝恩设施金制,荫蔽子孙万代,旗里的人不用干活,不用劳作,闲躺在家也能每月领米领银,吃这月钱俸禄,旱涝保丰收的“铁杆庄稼”。 这八旗子弟可比当官还肆横,当官还得考还得干活才能领银钱,这旗里的人在家躺着就能领钱,长此以往,不劳而获,人都腐朽了,也不怪福寿膏这种东西能盛行。 但不得不说,荒唐治下出奇观。 这帮有钱有闲的八旗顽主,虽然拖累了社会工业生产力的展,但确实撒币销金,滋润了大景的文娱产业。 林寿逛在鸟市里深有感触,除了撂搭卖东西的,往来买东西的主多数都是衣着上好的面料,只有他穿的糙布料,一眼就能看出身份地位,身家状况,普通的平头老百姓疲于生计,可没有林寿这种心态。 逛着逛着,林寿感觉有什么扒自己,一低头,一只小土狗正扒着他的腿,小狗骨瘦嶙峋,长得也磕掺,身上的毛都卷了毡了,上面还有鞋印被人踢的,委屈巴巴不知道饿多久了,像在讨食吃,甚是可怜。 这谁家的狗,林寿左右问了两句,没人搭理,看来是没人要的,他见狗饿的可怜,翻了翻自己的三仙归洞,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非要说有什么,也就才从卖尸录里得的那个奖励,壮阳蘑菇…… 林寿把蘑菇掏出来,比划了一下,小土狗吭哧一口,吃干净儿,然后跑走了。 林寿也没当回事,继续逛鸟市,看了街边的几个狗摊,也不怪那小土狗流浪街头没人要,品相不好太瘦弱,卖不出去的赔钱货,这年头玩狗多以凶狠好斗为佳,少有弄回家当狗主子伺候的,有贵妇想养点带皮毛的小玩意暖手都不养狗,而是养貂,养狗多数是看家护院,要么就是,斗狗。 顽主宠物圈两大“斗”,斗死了不赔钱,一个是斗蛐蛐,一个就是斗狗。 这鸟市里就有斗狗场,鸟市四爷里狗爷开的,时不时斗几场,还会开盘口赌一赌。 每次斗狗场一开,看热闹的人都里外围的人挤人,有为赢钱来的,有为看这斗狗的乐子来的,那场面很血腥,给咬死在场上都是常有的事。 好这斗狗的顽主买狗挑狗,也都是可着凶狠的来,近来听说兴从西域弄来的獒狗,体型大,匹子份重,狠着呢,斗起来咬上就不撒嘴,狗爷弄来两头,一公一母,在斗狗场里咬死好几只了,不败大将军。 这獒狗可不好弄,在前朝还是西域使国来上贡送的奇珍异兽,走河西走廊的商道大老远弄来两只,一路山高路远,不容易,得专门有这个渠道才能弄来,鸟市这也就是狗爷有这个通天的本事。 狗爷对那俩獒狗可稀罕的不得了,不仅斗狗场上不败将军,给他赚足了面子,而且将来还是他的摇钱树。 狗爷特意花这么大功夫从西域引进一对獒犬,当然不只是为了自己斗斗狗,主要还是为了赚钱,他把这狗弄来,就是要在本地配种繁育,到时候卖这个獒狗。 这斗狗场里打响了獒狗的名气,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有钱的大顽主,把定金都下了,要买以后这獒狗仔儿。 狗爷正在屋子里一边数钱,一边乐呢,鸟市里做这倒腾狗的生意他是顶儿,开着个大狗场做育种,然后通过斗狗炒作,找几条杂种狗来,让要炒作的狗种斗败咬死,引得顽主重金来买,那叫一个赚钱。 虽说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但做到狗爷这种程度了,那身家绝算不上低了。 不过,正当狗爷乐呵时,手底下有人过来了,脸色惨白的说道: “狗爷,坏事儿了,上次斗狗咱给獒狗抬身价找的小土狗不跑了一条吗,今儿个我去狗场喂食,现它偷偷钻洞溜进咱狗场了。” “那狗还没死呢?” 狗爷一愣,最近炒獒狗的身价,他特意找了好几条土狗饿脱劲儿了,安排斗狗上去送死,多数当场就都给咬死了,唯独一次有条小土狗机灵,给跑了,手底下人说的就是这条狗,他有印象。 “呵,这傻狗,饿疯了吧,跑哪不好,跑狗场里抢食送死去了。” 狗爷不在意的一乐,他那狗场里都是什么品种,那都是特意培养来卖斗狗的。 “狗爷,不,不,不是……”手下人脸色越苍白,说道:“它把咱家的狗咬死了……” “什么?!” 狗爷惊怒的手里茶杯都摔了,他那一狗场的纯种摇钱树,死一个损失都让他肉疼。 “死了哪个?!” “公,公,公的……” “混账话!我问你咬死哪个?!” 狗爷给手下人一大嘴巴,手下人委屈的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道: “狗爷,公的,全都,全咬死了,母的,母的,全给祸祸了!” 呃!狗爷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 第49章 词鸟八哥 京城鸟市,今天一帮人风风火火的抬着人奔向医馆,边跑还边喊: “狗爷您挺住!狗爷您要挺住啊!串儿也能卖!串儿也能卖!……” 逛鸟市的人看着都新鲜。 “狗爷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啊,昨儿还好好的呢,出来溜达还牵着他内獒狗显摆呢,今天这是闹哪出。” “你们没听说啊,狗爷那狗场,让一小土狗给祸祸了,獒狗都给咬死了。” “啊?给咬死了?不是不败大将军吗……”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林寿还在旁边听着一起吃瓜,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是始作俑者。 且不说狗爷那些事。 林寿今日来鸟市买锦鲤,选了一尾三色,两尾红白,给拿了个瓷碗来装,都是鱼苗大小,回去养大。 闻听临街有鸟啼鸣好听,顺便也走过去看了看,几棵树上拉了根绳子,挂着一排鸟笼,有的敞着,有的用蓝布笼衣罩着。 这笼衣除了防冷防惊防蚊虫,还有个作用就是训鸟,鸟训好了,平日里罩着笼衣它就安静,笼衣一拿下来它就开嗓叫,新鸟用笼衣罩着,能让它安静下来,免得乱飞撞笼,养新鸟,多见撞笼死的。 晨间这鸟市时常有遛鸟的顽主,把自己鸟笼也挂上,让它们竞鸣,越学越好听。 甚至有那专门为了养好嗓子的有钱顽主,开嗓的时候不跟你这杂嗓子掺合,嫌你们那个次,别给学坏了,每天专门花钱请,专门请这周围最好的几只嗓子,放在自己家的嗓子旁边叫,让它学,学好了,在带出去显摆,我这嗓子养的多好听。 鸟市四爷之一的鸟爷,京城里玩鸟能耐最大的顽主,家里有几只顶尖儿的好嗓子,专门做这个营生,租出去一天就十两银子,顶那个脚行抗大包的干好几年了。 鸟,比人还值钱。 顽主的事就是这个特点,玩到精处,舍得花钱,那可讲究着呢,千金买马骨。 啧啧,这才叫**的小资情调。 林寿溜达着赏这百鸟啼鸣,笼子里的画眉和百灵居多,金丝次之,都是嗓子好的品种,逛着逛着,林寿偶然瞥见只八哥。 八哥有个特色,跟鹦鹉一样会学人说话,外表看上去跟乌鸦喜鹊挺像,一身黑,不过这只八哥头顶有一缕岔色的白毛。 这八哥的笼子搁在一旁单独放着,鸟也没站在横挑上,而是趴在笼子底下,奄奄一息,一身一脑袋的血,看起来应该都是撞笼撞出来的。 啧啧,林寿看着摇头,这鸟看来是活不了几天了,常有的事,不是所有的鸟都愿意被关在笼子里。 正看着呢,旁边有人说话: “可惜了,这八哥顶头有缕岔色的白毛,天生的好音色,教出来二十句吉祥话,卖给懂行的顽主至少能卖五百两,可惜了,养不熟,撞笼撞到这膀子都撞断了。” “岔色”就是颜色和正常的品种有差异,比如生了一窝白猫,里面有只花的,这叫岔色,在那年头就属这个值钱。 说话的是一个卖鸟的鸟贩,这八哥就是他的,当初他捉来时,见是个好岔色,还想着财了,结果不想养了没几天,撞笼快把自己撞死了。 现在这鸟膀子撞折了,更没戏了,根本卖不出去了,没几天就得死了,捕鸟人打开笼子,掏出那八哥,打算找个地方扔了。 可以预见,这八哥折了膀子没法动弹,不出半天,就得给野猫叼走吃了。 林寿看了看捕鸟人要扔掉那八哥,想了想,出声说道:“十文,你把它卖给我。” “你买这玩意干嘛,没两天就死了……” 鸟贩奇怪道,十文钱不多,可也是钱,比扔了强,有人想买,这生意他也就做了。 林寿离开鸟市时,端着一碗新买的三尾锦鲤,揣着一只濒死的八哥。 回了缝尸铺,把鱼倒腾进缸里,翻出云南白药膏,上次林寿给安允梨用过这玩意,效果出奇的好,这次他试试给鸟用。 一点药膏擦上,这次倒是没有很快的见效,可能因为骨折的严重,林寿就把鸟放在那里,关了缝尸铺的门,睡觉。 一直到傍晚,林寿醒来时,听见屋里有扑扇翅膀的声音,抬头一看,那八哥正在屋里到处飞,像是想找地方飞出去。 林寿运功一跃,伸手就把它捞在手里,轻松的给捉了下来,八哥小小的豆豆眼里大大的疑惑,自己飞那么高,怎么被捉到的? 林寿掰开它的翅膀检查了一下,骨折完全好了,就只是一个白天的时间,这云南白药膏效果确实惊人。 现在这值五百两的八哥,又活过来了。 不过林寿没打算拿去卖,他对钱追求不多,够用就行,他真想赚钱方法多的是,不用花这心思。 他就是单纯捞个便宜,看这岔色的八哥挺不错,所以买下而已,那鸟贩玩不明白,他能玩的明白。 “听好,我也不给你关笼子里,你每天能在这屋子里随便飞,我管你吃喝,懂了吗?懂就落在我肩膀上。” 林寿拍着肩膀,说话时运起文庙才气,话中渗透着才气,灌入八哥的小脑袋瓜。 林寿手一送,那八哥飞了一会,还真落在林寿肩膀上了,居然听懂了。 这能力叫“诲人不倦”,与“过目不忘”一样,都是林寿文庙才气见涨,大脑受到滋养后获得的能力,效果是让对方清晰理解你话里表达的意思,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林寿称它为同声传译,小翻译器,看起来不起眼,但真的很实用。 不管人还是动物,当对方能听懂你的意思时,才容易心平气和下来听你讲话,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动用丹田功力了。 反正这八哥是听懂了,而且很配合,看来是不用林寿动粗了。 林寿找了些糠米给八哥吃,但它却转头眼睛盯着林寿昨天赶集买的一块羊排看。 这鸟这么机灵?还知道什么是好东西?林寿觉着好笑,给它剁了一点肉沫,尖喙咄咄的吃的还挺香。 等吃完了,林寿继续调教这八哥。 “说话。” “……” “说话。” “……” “说不出话,我把你下锅炖了。” “说话!” 八哥这一声叫的,字正腔圆。 开了嗓就好办了,林寿满意的点头,掏出了传道授业尺,唐诗找了个传人,他这还有些宋词。 …… 第50章 千里走单骑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八哥的腔调念出赤壁千古风流,林寿以兽代行,又给这世界带来了一朝文明。 往后几天,林寿都在缝尸铺里玩鸟。 每日喂食肉糜,这八哥尤其馋肉,水果也只吃葡萄车厘子,苹果梨都不下嘴,还挺挑食,林寿平日常跟这八哥说话,有诲人不倦的能力加持,远比一般训鸟效果好。 不出三日,林寿已经无需刻意关着缝尸铺的门,随八哥飞出去耍都行,反正每日还会飞回来,已经把缝尸铺认了巢。 废话,还有什么地方比林寿这吃的好? 这八哥是给自己找了个饭辙。 每日回来还衔些小树枝给他,林寿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后来明白了,感情这是让它给搭个窝。 你还挺肆横,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林寿给气的想乐,在青龙位给它搭了个窝,当然不可能用破木头枝,特意做了点木匠活儿给打了一个窝,这还多亏了平时通过卖尸录学来的各种手艺,这普通的木匠手艺,虽然不如鲁班书里那般奇诡高大上,但学会了也算得上能工巧匠水准。 青龙风水位本就是林寿重点养成对象,又是各种盆栽植物,又是锦鲤,俨然一个小生态园的样子,现在又有了只八哥入住,更是增加了不少生气,风水愈的好了。 林寿现在默诵葬经的修炼度。 一周天,增长三十天功力。 啧啧,不错,每天当个顽主玩玩花鸟,练功都能变快,这葬经可太适合他了。 至于其他风水位,主镇的玄武位,林寿倒是可以写写书法,画些画,而主贵的白虎位,最适合搞古玩,字画,玉器,金器……好像都是烧钱败家的玩意。 而且,林寿现在没有多少对应的知识技能储备,他还真没缝过多少顽主,对鉴宝赌石没什么把握,不然或许可以找找门路,去大名鼎鼎的京城鬼市看看…… 林寿想着这事明年开春再说,今年已经入冬了,接着就是过年,北方的城在冬天往往过的很缓慢,不适合走动,这几个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搞来个一招半式。 下午,一对老少来送尸体,面有悲色。 林寿左右看着眼熟,想起来了,这不是明德坊酱行的陈氏父子吗。 几个月前,林寿初到这世界时,缝了一具尸体,得了扎纸成银术,通过走马灯里看见那尸体生前是个泼皮无赖,陈少爷婚宴时去讹钱,最后让掌柜的给反杀弄死了,临死嘴里还喊着五千两。 林寿本只是在走马灯里见过,没成想今日居然有缘碰见了,掀开草席看了一眼,死者正是杀了泼皮的那个掌柜的。 眼眶里的招子没了,重量不对。 待陈氏爷俩走了,林寿剖开一看,一模一样的死法,五脏六腑,骨头血肉,全都被啃食空了,牙印对比,一模一样。 这也是让安山的“妖怪”给吃了? 林寿微微皱眉,点上头前三炷香,趁着烧香的时候,又围着尸体翻看了一番,最后在鞋底处仔细观察。 走过山路,鞋底肯定有泥,不过这里面还有一层……煤灰? 安山有煤井,余志堂商号经营着的大石炭煤井,供着全京城的煤,这掌柜若去过安山,鞋底有煤灰不奇怪。 三炷香烧尽,林寿动手缝尸。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死者生前本是江南水门镖局镖师,常年奔波于水运押镖,后因东洋流寇水贼横行,江南边埠常年遭受骚扰,商船被劫掠者众,在这走镖着实不是个容易的行当。 后来死者老婆孩子说了,让他别干这个了,每天担惊受怕的,万一他出事了,这家可怎么过,老婆说有个远房亲戚在京城做生意,让他去看看。 然后,这镖师就来了京城,到了陈老爷这酱行里做掌柜,能力出色,胆大心细,不出几个月就备受陈老爷的器重,也算是落稳脚跟了,然后便想着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往后就在这京城安家了。 陈老爷帮着书信到江南找了车送人来,近些日子途径安山就快到了,不过近来听说安山闹妖怪,镖师左右不放心,说去安山官道上迎一迎。 结果这一去,白天站着去的,转天躺着回来了,尸体冰凉,人没了。 陈老爷也难过,多好的一个掌柜,没处上几天,人就遭了这个横祸。 尸体定价:玄字四品。 卖尸录奖励武学法门,千里走单骑。 山迢迢路遥遥,一身孤独英雄气。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千里单骑,是一门攻伐气势的技巧,越胜,气势越盛,功力延续,源源不断。 林寿曾在浅水埠打过两百漕帮众,打完便觉得疲惫了,若有此千里单骑之法,却反而会越打越精神,越胜越有功力延续,越有气力不断。 啧啧,你搁这叠杀人书呢? 林寿运起这千里走单骑的法门,颇有一股独行无畏之感。 第二天一早,陈老爷家的家丁来领走了尸体,尸体是缝完了,可林寿正想着在走马灯里看见的,死者生前在安山的遭遇。 同样的被吃了招子,然后内脏全给啃干净了,不过这死者以前干镖师的,身上有一身好把式,倒是抵抗了一会,坟头里窜出来的东西也没看太清,但隐约看到一身黄毛。 林寿对比着画下的牙印,倒是有猜测。 于是今日林寿去了一趟鸟市,专门去看那卖貂卖狗的摊位,看那木头笼子上咬下的牙印,最后确定貂的牙印和他画的很相似,于是寻了个貂贩摊主拿画问了问。 “爷们儿,你看这牙印是貂咬的么?” 人家专门玩貂的,看这本行的东西可比林寿懂,看画都能一眼看出区别,道: “不是,这应该是黄皮子咬的。”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民间传说很多很邪性的动物,比如就有传说,这黄皮子会住在坟头里,吃死人阴气修炼成仙儿。 林寿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找对了,他又跟那貂贩问道: “这黄皮子,它吃人么?” …… 第51章 出马仙 “啊?吃人?” 貂贩一愣,这人来干嘛的? 林寿掏出几个子儿,放进貂贩手里。 “爷们儿你是行里人,可知道有这养黄皮子的?能训的像狗一样咬人不?” 钱财折人口,貂贩回答林寿说道: “这黄皮子确实有养的,但不是我们这买卖行,那玩意丑不拉几的,皮毛也不好,没金主花钱买那玩意,真有养的,那都是干别的行的,你也知道黄皮子那东西邪性,他们有那个咒人的,跳大神儿的,出马仙的,好养这黄皮子,胡皮子……” 啧,又是这大仙儿,跳大神的。 林寿不是第一次听这说法,隔壁青城茶楼的安允梨,那怪病就和大仙儿有关。 大仙儿这封建迷信的神棍文化,意外火遍全国,在南方闽广到徽赣一代多叫“傩”,在湘蜀那边有叫“巫觋”有叫“收惊”。 而在北方,从京城到跳大神儿习俗的源地东北,这叫“出马仙”。 正宗的出马仙,信胡黄白柳灰五家仙。 解释来说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这五种动物仙,请到人身上,能通灵驱鬼看事儿,杀伐咒人。 “你知道哪能找这看事儿先生么?” “哎唷,那我可不知道,家里没沾过这事儿,而且这出马仙也不爱来城里,他们一般在乡下出马的居多,不过我听说狗爷以前认识一个出马仙。” 貂贩在鸟市这片混了蛮久了,知道的不少,按他说的,早年狗爷玩狗咬死了个小胡皮子,后来听说被大胡皮子盯上了差点没给弄死,起一身疮,疼的床都下不来,后来找了个看事儿的先生,也就是出马仙,做法好几天跟那胡皮子商量。 最后把这事给搪过去了,命抵命,狗爷不许有子嗣,不然活不过五岁就得夭折,开始狗爷还信还怕,后来日子久了这事淡了,不信邪,跟婆娘要了个孩子,结果孩子三岁那年一场大病没了,下葬那天,寿衣里掉出一缕狐狸毛。 狗爷当时吓坏了,又去找看事儿先生,先生说是他先坏了当初跟那胡皮子的约定,让他回家吃素三个月,这事还能再搪一次,以后可不能再坏约定了。 往后,狗爷就再没敢要过孩子,现在老头一个,膝下无子嗣。 这事鸟市混过些年头的老油子们都知道,虽听起来确实邪门儿,但不作假的。 “我上哪能找到狗爷?” “斗狗场,狗爷见天在那开盘口斗狗,不过你一般人人家应该不搭理你,而且最近也不行,狗爷病的厉害,好几天没斗狗了。” “病了?因为那什么狗场?前两天好像听人说过来着,人当时背过气去了。” “谁说不是呢,狗爷那狗场,随便出一条纯种狗得卖上几百上千两银子,结果让一小土狗给祸祸了,纯种全都变串儿了。” “啧,那可真倒霉。” “可不是呢。” 林寿这和貂贩还聊起了八卦吃瓜,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谁。 牙印的事问到了,确定了是黄皮子,林寿出了鸟市,路上想这出马仙的事。 安山的黄皮子倒还在其次,他找这出马仙,主要是考虑安允梨的病,想见识一下出马仙这邪门的行当。 目前他的交际圈里,应该有两人认识出马仙,一个是鸟市的狗爷,刚才那个貂贩也说了,狗爷早年就找过出马仙,另外一个就是青城茶楼的夏掌柜,她给安允梨看病找过看事儿先生。 狗爷这一时半会找不到,林寿回去先问了夏掌柜,结果夏掌柜说那看事儿先生去年就死了,尸体都埋了。 得嘞,看来只剩狗爷那边了。 但是狗爷受大刺激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人不出现,林寿也没法找,不过他也不急于一时,这两天便闲了下来。 闲下来两天,林寿也没趴窝,他去了趟城门口,数这两天进城的煤车,越来越少。 京城的煤都是余志堂商号底下的分铺承包分售,开遍京城,靠着安山的大煤井,按说从来没有煤不够的时候,但林寿跑了几个煤铺打听,都说最近安山闹妖怪,煤出的少,价格提高了许多,惹得许多百姓不满。 大家都呼吁不买高价煤,等过些日子朝廷出兵马把安山的妖怪解决了,这煤价自然要降下来,然而…… 知微在脑海里运作,林寿这两天东奔西跑收集到的线索,正在隐隐串成线。 京城最近,可能有大事要生。 林寿当日回了缝尸铺,叫上亲朋好友,各个铺子的缝尸人,殡尸司的吏目们,隔壁青城茶楼,捎带上对面豆腐铺,大家去各个煤铺买煤,买足过这整个冬天的煤。 回去后不多日,朝廷公文告示,大意是安山之前有恶虎伤人,现在已经被出兵剿灭了,大家可以放心通行了。 然而,从没人看见九门兵营有编制出过京城去安山,民间则是更有传说,朝廷其实是请了个厉害的老道去灭了妖怪…… 反正甭管真假,这安山的妖怪是灭了,按说应该是件好事。 然而,林寿却感觉葬经的练功度,反而稍稍降低了一点,这往往代表着风水开始变差,京城气运看衰。 往后数日,天气越来越冷,大家必须购置煤炭过冬了。 按说安山没了妖怪,煤产量应该恢复正常,可人们却现,煤价又涨了,而且翻了好几倍!疯了?! 其实如果是有心人,早该现了,朝廷文宣布剿灭了“妖怪”后,安山出的煤反而更少了,已经很久没有煤车进过城了。 正当老百姓们震怒奸商的时候,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传了出来。 安山余志堂商号的大煤井,塌了。 不是才塌的,早在闹妖怪前就塌了,只是因为“碰巧”闹起妖怪,没人敢进安山,进去的都死了,所以消息始终没传出来。 直到今天,眼看着凛冬已至,京城开始飘起了雪,京城百姓方才知道大煤井塌了,已经很久没产出过煤了。 而这意味着一件事,目前市面上的所有煤,就是京城所有人过冬要用的煤。 现在这些煤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原来的百倍,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没有煤,就得挨着冻过冬。 北方的冬天很冷,可以冻死人的那种。 …… 第52章 和大人,敲里奶奶 紫禁城,养心殿。 火炉里煤烧的正旺,外边多冷的天都感觉不到,那位卧在塌里端着烟枪,吃烟吃的满脸飘飘欲仙的,乃是当朝万岁,乾皇。 塌下边站着两个臣子,这养心殿相当于皇上的卧室书房,私密重地,平日里除了升迁任职,一般的臣子可进不来。 今日来这的两位,一位是体仁阁大学士刘淞,另一位是领班军机大臣和缜,这职位按现在来说,就是相的内阁,皇帝的智囊团,大景军事,财政,典法,民生,教育等治国权利的中枢,公务上最重要的身边人。 当然了,纵然是治国重臣,也有远近亲疏,喜恶偏好,比如刘淞刘大学士,说的话就总让皇上不爱听。 “万岁,安山矿井坍塌,今年出煤量只有去年四成,余志堂商号刻意隐瞒坍塌消息,哄抬煤价,百姓怨声载道,若继续纵容,恐今年京城有不少的百姓要冻死啊,还……” “刘爱卿。”皇塌上万岁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打断刘淞的絮絮叨叨,说道: “朕大好的江山,怎么每日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是民不聊生的。” 万岁一边说着,一边吃了口烟,刚被刘淞一番话气得皱起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一旁的和缜和大人帮腔笑着说道: “万岁恕罪,刘大人体察民情本是好意,但就是总有这爱夸大其词的毛病,我大景国富力强,万岁治下国泰民安,怎么可能生百姓冻死街头的事情呢,刘大人言重了。” 和缜为什么是乾皇身边的红人,这说话就得万岁爷心意,纵使没什么内容,主要就是溜须拍马,但万岁爷就是爱听。 忠言逆耳,谁不爱听顺毛的话? “万岁,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现在民间煤少,过冬困难,那余志堂商号上个月能隐瞒矿难到现在国难财加高煤价,肯定也非他一个商号能做到,必然在朝堂中有官员与其勾连,如此欺下瞒上……” “朕会被欺下瞒上?你当朕昏君不成!” 乾皇怒而拍桌打断刘淞的话,他这窝在暖房塌上吃着大烟,人昏昏沉沉的,问罪话说的还挺有底气。 “微臣不敢……” 刘淞躬身告罪,旁边和缜乐呵呵的道: “哎,刘大人,煤不够用,可以烧木头,万岁爷早就想好了,御园有十亩林场,万岁开恩,便让百姓们砍了去当柴烧,今年熬过这个冬天。” “恩,还是和爱卿深知朕的心意,朕便是打算特施这御园十亩林场,来解今年冬天这缺煤之急。” 乾皇万岁满意的点头,眉宇上挑着,好像施了多大皇恩,做下了多大的功德。 “刘淞你多跟和缜学学,你这庸才当初也不怎么进的翰林。” “万岁厚誉,刘大人乃是翰林第一才子,微臣可比不了。” 和缜拱手笑道,刘淞气结又着急。 “万岁!那十亩的林场,哪里能够全京城的老百姓烧啊!” “此事不再议,退下吧!” 乾皇已不耐烦,今日没心思继续议事,赶走两个臣子,安逸的卧回塌里吃烟。 今年冬天,养心殿里烧着煤暖和,外面的京城,冷的刺骨。 刘淞与和缜出了养心殿,刘淞看着外面飘起的细雪,深深叹了口气,今年冬天,京城不知要冻死多少百姓。 和缜乐呵呵的道:“刘大人,你看这天寒地冻的,咱们泰丰楼小酌一杯烫酒去。” 刘淞叹气一挥手,两人去了泰丰楼。 两位大人简出入坊,坐在泰丰楼二楼窗边,一桌简单菜食,一盆热水烫酒,看窗外市井百姓为生计劳碌。 刘淞开口说话了: “和大人,你也在朝为官,也读过道德典籍,便要眼看着这京城百姓,生生冻死吗?” “诶,刘大人,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和某非不心系百姓,而是有心无力,我一个小小尚书,有何本事和老天爷作对,能让这冬天不冷呢。” “和大人,绕弯子可没意思,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你为何阻挠我劝谏万岁,让朝廷出手压低煤价,可是因为和大人也囤了煤,打算高价卖出,国难财?” 和缜笑着摇头道:“刘大人,我和某虽然贪财,但不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和大人,谦虚了。” “咳,刘大人,咱们只说这炭煤的事,你当真觉得万……老糊涂了?炭煤关乎京城百姓的生计,现在高昂的煤价可能导致很多百姓被冻死,不用说你我,连这泰丰楼里一个伙计都知道,万岁能不懂?” 刘淞听了和缜的话,皱起眉头。 “那万岁为何……” “破不了局阿,这是个死局,安山的煤井塌了,现在京城的煤就这么多,没地方变出新煤来,必然会有人冻死,但朝廷必须给百姓个态度,那御园的十亩林场确实不管用,但是个态度,而且万岁爷自己不能提这种蠢办法,所以我这臣子得犯蠢,给万岁把这台阶递上去。” 和缜手指重重点了两下桌子。 “又或者,刘大人可能弄来新的煤?” 刘淞皱眉摇了摇头。 “但,这不是煤涨价的理由……” “怎么不是?不涨价煤不就都被抢空了?只有高价,才能把煤卖到需要的人手里。” 刘淞听着和缜这话,听似有理,但细琢磨好像又不对:“不对不对,和大人,这炭煤涨价,需要的百姓没钱也买不起,反而是囤煤的官商赚黑心钱……” “哎!刘大人!咱们这做官商的先得不被冻死,才能考虑百姓,你觉得官重要?还是民重要?” “当然是天下百姓重要。” “刘大人,你看这京城如何秩序井然?不还是要靠百官治理吗,你看这百姓从哪赚来银钱?不还是要靠那商贾给银钱吗,我且问你,官商重要?还是百姓重要?” “和大人,你这是歪理!” “刘大人,今日别谈这糟心事,喝酒。” 两人碰上一杯,今日一番谈话,便可知两人屁股各自坐的不同,刘淞在人民百姓利益,和缜在地主阶级利益。 两人喝酒吃菜间,窗外突然有只八哥飞了进来,八哥头顶有一缕岔色的白毛,落在桌上,也不怕人,张嘴念道: “卮酒向人时,和气先倾倒,最要然然可可,万事称好……” 和缜惊叹:“嗨呀,刘大人你看,这民间多有奇物啊。” “多有奇物,多有奇物……” 八哥学和缜说话,说完低头衔走一块碟子里的肉沫,和缜见了颇觉有趣,又给它夹了些肉沫,逗弄道: “来说,和大人,恭喜财。” 八哥豆豆眼一转,开口道: “和大人,敲里奶奶。” …… 第53章 黄赤之道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林寿的缝尸铺里,优美之词不断。 七爷八爷今日来林寿这喝酒,看着八哥趴在窝里小嘴抹蜜一样,不禁问道: “小九,你从哪弄来这么一损鸟?” 林寿无语抚额,简直感觉丢人。 他也没想到这八哥,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这京城里最多的是市井糙人,这八哥平日四处乱飞,听什么话,学什么话,偏偏学的最溜,最爱说的就是这么句。 宋词白教了,这鸟废了,要不炖了吧? 林寿危险的眼神看过去,八哥似乎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威胁,万年不变的豆豆眼也看不出是机灵还是傻,但改口很快: “敲里……恭喜财!恭喜财!” 算了,再留几天,好歹花十文钱买的。 林寿与七爷八爷喝着烧酒就着毛豆,聊着这几天京城的事,前些日子下了场初雪,天气骤冷,煤价仍然居高不下。 那些有钱的主不在意这个,认倒霉买下总比大冬天的冻着强,可没钱的老百姓不行啊,每天奔波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吃饭呢,哪能买得起煤啊? 这不,初雪之后,有的人挨不住了,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就熬不住了,再往后得冻死啊!没有煤不行啊! 于是有几帮人集结起来,要抢煤铺。 这事后来据说有潜伏在京城中的白莲教余孽煽动,不知真假,反正结果是失败。 九门提督手底下的步军统领衙门,也就是京城管城防治安的巡捕营,直接调来了一个编制的城防军,保护煤铺。 九门提督平时多不爱管闲事?除了必要城防流程,平日里京城出个什么逃犯什么命案,可是能甩给三法司六扇门就甩,今日能反应迅,态度坚决的来保护煤铺?这里面说没有猫腻都没人信。 早就有人说这次哄抬煤价,余志堂商号背后怕是与官面上有勾结,一起捞银子,如今九门提督这么积极,靠山是谁,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一帮民间组织抢煤的散兵游勇能有什么用,干不过城防军的,再给你扣个白莲教余孽的帽子,命都得没了,所以最后这场轰轰烈烈的“抢煤运动”无疾而终。 不过,这些和林寿他们都没关系。 林寿早早就通过被“安山妖怪”吃了内脏的尸体走马灯,以及那几天走访调查,提前现了猫腻,趁着煤价还没涨起来那几天,就囤了足够过冬的煤,还喊了兄弟朋友一起囤了,他们现在暖暖和和过冬是没问题的,不用像其他老百姓一样愁。 烫一壶热酒,摆弄些花鸟,不管京城里现在有多乱,林寿的这一方小小缝尸铺,总是一如既往的从容舒适。 林寿依然每天诵葬经,缝尸,养风水。 如今他丹田功力已有六十年,一甲子。 按照现在葬经的练功度,虽然因为京城气运看衰有所降低,但等到明年开春,他应该也差不多能有一百年功力了。 最近缝尸也有收获。 一些增长功力的蛇胆熊胆。 两本儒学典籍,林寿文庙才气又涨了两文,已有十七文才气。 还有一门丹青之术“写意技法”,丹青即为水墨国画,国画古有三技法分:工笔,没骨,写意,从写实到挥洒意境层层递进,这写意的技法,是最挥洒情感的。 林寿近来常舞文弄墨,写字作画,一来刚学的技艺,有新鲜劲儿,二来画些厚重大气的山水,写些气势磅礴的墨宝,挂在后墙玄武风水位镇宅,三来陶冶情操。 这丹青写意法一学会,林寿画技进步了一大截,配合马良笔使用也更好了,不像以前时不时一堆画不像的墨点子飘出来,现在已能颇有美感,尽管因为文庙才气尚少,持续时间仍不久。 再就是围棋,投壶,制陶,冶金,锻造,耕种,玻璃工艺等这些斑杂的生活特长。 一部养虫经,一个生机蝈蝈葫芦,一个学识虫养虫之法,一个是顽主玩虫的虫具。 虫具一行也有门道,玩蝈蝈,玩蛐蛐,玩油葫芦,玩蝴蝶,各有不同。 林寿这白得了个挺好的蝈蝈葫芦,倒是不错,不过最近天冷,还是先放着,等明年开春以后再看有没有心气儿吧。 剩下的就是实用的好本事。 相面术,这是林寿缝合一个算命先生后得来的奖励,能够通过观人面相,推测人的品性性格,相面的知识体系,进一步丰富了知微的“见微知著”功能,越向推理演绎法靠近。 一部千金方,学会后丰富了林寿的医学知识体系,另外掌握了针灸医术。 一门黄赤之道,也就是房中术…… 汉书艺文志中有云,乐而有节,则和平寿考,及迷者费顾,以生宗而损性命。 黄老赤篆,以修长生,用现在的话讲:健康行房,有益于延年益寿。 这房中术来自一个被问斩的采花贼,林寿开出这奖励时还挺惊讶,是个玄字奖励。 得嘞,这回一身本事,缺个媳妇。 这些奖励都是前几日缝尸所得,远比不上秋闱那几天,动不动五连抽十连抽来的爽快,但也还可以。 直到这一日,一具特别的尸体送来。 尸体是殡尸司送来的,林寿一开始也没觉得特别,直到晚上烧香。 三炷香方一点上,灭了。 复点,又灭了。 林寿眼睛微眯,这是他二次碰到,会让香出问题的邪门尸体,上一个,是那“一尸两命”的盗墓贼。 他现在可以不缝这尸体,香出问题,就可以不缝,等着明天把尸体交给殡尸司。 林寿琢磨了一下,试着运作起自己的丹田和文庙中,一文一武两气。 内蓬勃生机镇命,外浩然正气护体。 林寿再次点香,这一次,三炷香平稳烧完,没想到居然真有效果。 尸体的伤口并不复杂,后心一个刀口,应是被人一刀从背后给捅死了。 林寿把尸体趴着放在冷塌上,脸朝下,操作医疗臂提针挑线,正缝到一半,屋里唯一的光源烛火,突然无风自动。 烛火一晃,灭了。 缝尸铺陷入了黑暗,黑暗中,冷塌上脸朝下趴着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 …… 第54章 出马仙的走马灯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 鬼吹灯灭,死人说话。 林寿眉头一皱,三仙归洞一开,唰唰唰五副木质医疗臂抬出来,五双木手死死按住了尸体,固定在冷塌上。 还让爷给你翻面?哪摆那么大谱? 林寿试着再点亮蜡烛,但却点不着。 他只能拿出凿壁偷光灯,这里面有林寿白天存的一点太阳光,倒是没被吹灭,屋里有了一点亮光。 林寿就着这点光亮,缝尸。 缝尸针再下到后心口,刚缝了一针。 咔,医疗臂上裂开一道裂纹,尸体突然跟了羊癫疯一样,剧烈抖动挣扎起来。 “你把我翻过来看看!翻过来看看!” 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随着林寿一次次下针,尸体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木质的医疗臂开始按不住了,在一点点崩裂。 缝至一半时,医疗臂几乎散架,眼看快要撑不住了,三仙归洞一开,一副黝黑泛着金属光亮的铁质医疗臂抬出来,死死按住尸体,这重量,这质地,尸体这下挣不动了。 林寿不屑的一乐。 呵,没想到吧,爷还有副铁的。 穿针走线,随着最后一个针脚缝合,尸体如突然泄了气一般,瞬间安静不动了。 林寿试着点蜡烛,屋里重新亮了起来,一切都随着尸体缝合完,结束了。 林寿操作着医疗臂,把尸体翻了过来,尸体面容安详平静,完全没有异样,一点看不出刚才张嘴说过话的样子。 靠近观察,看到的这就是一具普普通通的尸体,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不过一番仔细检查后,林寿还是现了异常,冷塌上有一些牙印。 这牙印看着眼熟,林寿拿来他先前画的黄皮子牙印一对比,一模一样。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看到了死者生前事。 …… 我老家在鸭绿江边的一个村子,江那边的高丽人常过江来到我们村偷东西。 我八岁那年,爹上山打了一窝黄皮子。 爹说那一窝黄皮子里,还有只大的,可惜给跑了,不过一窝小的也不少。 东北猎户靠山吃,这不是常有的收获,我们一家高高兴兴,晚上吃了一顿好的。 晚上睡觉,我看见窗户外面有只大黄皮子,眼睛瞪得绿,我害怕的叫醒爹娘,那黄皮子又没了。 第二天,我爹又上山了。 晚上没回来。 娘去找,也没回来。 我一夜睡不着,晚上好像又看见了绿油油的眼珠子,瞪得吓人,爹娘不在,我缩在被和褥子里不敢出来。 天亮了,我去村口想迎一迎爹娘。 我走到村口,看到地上有两个死人。 妈呀,是我爹娘! 我吓坏了,我吓得大叫,全村的人都来了,村长爷爷说我爹娘被脏东西害了,心肝都被脏东西吃了。 我哭着回家,害了一场大病,身上生了疮,下不了炕,我觉得我要死了。 但碰巧村长爷爷现了我,着急忙活的带我去找郎中,可人家看了说不是病,这东西郎中看不了,去找那个看事儿的先生看看吧,于是村长爷爷带我去找隔壁村的看事儿先生救命。 那看事儿先生脸很黑,贼辣吓人,看了我的病,说这是惹了仙家,让人给他备一只烧鸡,他要请仙家商量。 村长爷爷找来了烧鸡,看事儿先生点上蜡烛,拿一张红纸,写上仙家名字,往头上一贴,口中念念有词。 念了几句,看事儿先生哇呀一声,啃起了烧鸡,啃的满嘴是油,不一会吃个干净。 抬起头来,那表情扭曲乖张的吓人,眼珠子瞪得像吃小孩的黄鼠狼一样绿,腔调声音变得像尖酸悍妇,捏着兰花指点我。 “腥臊!可真会给本大仙找事儿!” 看事儿先生里边儿不是先生了,是大仙儿上了他的身,大仙儿烧了一碗符灰水给我喝,我喝完了感觉晕乎乎的。 大仙又说话了:“你这黄仙儿哪个山头的,这孩子跟你什么仇怨,你带着一身鬼玩意要弄他,不怕雷劈你。” “我不光弄他!我特么还弄死他全家!” 我说话了,不是我说话,我喝了符水头就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身上用我的身体说话。 “这小崽子杀千刀的爹娘弄死我全家老小!我就弄死他全家!” 大仙扯了张符,贴在我身上。 我身上的东西一声惨叫:“哎呀!你妈的!信不信我现在弄死这崽子,同归于尽!” “你这狗玩意儿不识体面,他杀了你全家,留了你一个,你杀了他全家,你要赶尽杀绝?你觉得以后会没雷劈你?” 大仙捏着兰花指说道:“我家弟马请我出来了,我也不白出山一趟,你何必玩命弄的自己也活不了,我给你划个道,你看愿不愿意接着。” “我就要这崽子的命!”我身上的尖锐声音,冲天的怨气。 “那你就使唤他,你在山里也待久了,早晚要去人间修善缘,你便让这崽子给你当弟马,他这命也是你的,他帮你修成正果,白日飞升,你留这崽子一命,总好过他被你害了,你被雷劈死。” 大仙如此画了个道,跟我身上的东西商量,我身上的东西听了不说话了,没声儿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这道划的也行,我接了,小崽子听着,十年后的晚上,来你爹娘死的地方找我,往后给我当出马弟子,不然等着我收了你的命。” 我听完这话,昏昏沉沉的脑袋再也坚持不住,晕过去了。 我再醒来时,村长爷爷已经把我送回了家,我身上的疮没了,我的病也好了,但那东西的话我还清楚记着,每天提心吊胆,就这样过了十年。 十年后,那天晚上,我去了村口,我爹娘死的地方,有只大黄皮子在等我,和我十年前见过的一样。 我知道这是它,我把它抱回了家。 我把它抱回家后,每天就总会不自觉的自言自语说一些话,别人都以为我突然了疯病,但我知道那是它在说话。 它每晚都要进我的被窝,每晚都要祸祸我,弄我到后半夜,弄到我很疼才停。 …… 第55章 帮兵决 林寿看着出马仙尸体的走马灯,虽然好像生了不少邪门的事情,但却又没真正见着什么仙家,因为所谓仙家说话,也都是人变个腔调在说话,这样的人去精神病院也能一抓一大把。 林寿姑且先当它是真的,走马灯的前半生是一个出马仙的入行史,后半生……后半生很短就没了。 这出马仙,打十八岁这年当上黄仙儿的弟马没多久,便离开了村子。 因为村子里人都觉着他身上有脏东西,不让他住在村子里,他索性离开村子往南走,兜兜转转一路,往京城来。 一路上,总共就接了仨活儿。 第一个活儿是一家里丢东西了,请他来给找贼,找完现不是贼,东西落在菜窖里了,人给了点辛苦费。 另一个活儿是人家结婚,请童子压床。 所谓压床,是红事儿里的一个习俗,男女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新郎家要请儿女双全的老人把新床铺好,然后新郎请两个弟弟和自己一起在新床上就寝,能图个喜气,没有弟弟呢,也可以请适龄的未婚青年,这小出马仙年轻阳刚的小伙子,正好合适,就给喊去了,完事给个红包。 这一路上靠着这些银钱,小出马仙行到了京城外安山,在这接了第三个活儿,却没想到这个活儿,要了他的命。 这活儿是余志堂商号的,说是煤井上死了人了,要找人做场法事,本来是想找个和尚老道,但被小出马仙身上的黄仙探到了。 黄仙,是五家仙里最会找香客的,也就是接活儿,优秀的业务经理。 这眼看着是个赚钱的大活儿,就让自家弟马去给截胡了,人家说行呗,反正会做这法事会念经就行。 去了之后,现是煤井塌了,里面压了好几十号快一百人,到那做法事,做完法事拿了银钱,小出马仙本来就想走了,结果那黄仙说这里面还有好事。 黄仙打听到这煤井的东家,想封山控制消息,正愁怎么办,他就让自家弟马去找那东家,说这事他接了,开了个不低的价,能保证进来的一个都出不去。 然后,安山闹妖怪的事就开始了。 所有进安山的人,全被那黄皮子害了,上来把眼睛刀瞎了,然后从嘴里钻进去,把五脏六腑都给吃干净。 这也就有了后面林寿缝的那两具尸体。 当然死的人远不止那两个,从走马灯里看,那小出马仙带着黄皮子,在安山里得害了有好几十口人。 后来,活儿干完了,黄仙让小出马仙去找人要钱,人家说要好生款待,给准备了一大桌饭菜,还有烧鸡。 黄仙高兴,吃的不亦乐乎,吃完觉肚子疼的厉害,疼的在地上打滚,嗝,一命呜呼,死了。 怎么回事呢,那煤井东家也是稍微懂点这个的,家里有个认识的道士,这边让这黄仙出马干活儿,另一边就问那道士去了,家里闹有点道行的黄皮子,可有对付的办法? 道士给了他一碗符水,一把开光的桃木剑,符水一般黄皮子吃了能药死,药不死也去半条命,到时拿剑扎它,保死。 东家就把这符水给泡进烧鸡里了,这黄仙看来道行一般,直接药死了,桃木剑都没来得及用。 这黄仙一死,那弟马又岂能活? 被人背后一刀,也给杀了。 这俩一个山里来的,一个村里来的,纵使本事大,但哪里懂得城市地滑套路深。 这黄仙只知道人家有钱,还有麻烦,却不懂这煤井一事后面是多大的利益牵扯,京城大商和九门提督联手做局,人家的风险管控,打一开始就要把不相关的知情人全部灭口,他们这种小角色,纵然有点小本事,人一样有办法对付。 可以说,从接下这活儿的那天,这黄仙和它的弟马,就注定是个死人了。 不过,为了钱财,在安山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这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 至此,走马灯跑完。 林寿看的唏嘘不已,这也算机缘巧合,他竟然通过几具尸体,把这次京城的炭煤事件给看了个完整。 他也不禁感叹大商人利益至上,不顾普通百姓死活,从煤井坍塌那天开始,余志堂商号就没想过救援,没想过马上要入冬了得迅恢复生产,而是想着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把煤价抬高,高价卖出去。 别看价高到很多穷苦老百姓买不起了,但人家可不是拍脑袋决定的,京城有名的大商号,人家的市场调研把这笔账算的明明白白,即使今年只卖这么少的煤,总收益说不定比往年还高,这波韭菜割的稳赚不赔。 更何况,这不是制造业,手工业,这是矿产生意,安山的煤井也开采有二十年了,虽然外人不知道还剩多少储备,但坐吃山空,少卖点煤,一次煤多卖点钱,这就没有说亏的。 如果矿井的煤炭储备真的不多了,那这次矿井坍塌是不是意外,可能都不好说,明年入冬,说不定再“碰巧”塌一次呢? 普通老百姓以为苦难来自天灾和意外,其实也可能大地主们算的一笔账。 尸体定价:地字九品。 虽然是地字里最低品,但这还是林寿第一次拿到地字定价,平日一些普通的尸体黄字最多,有些特别本事的能拿到玄字,天字则是完全看不懂,连走马灯都没有。 这地字尸体,倒是确实有些特别。 香烧出问题,缝尸鬼吹灯,最后还嚷嚷着要翻个面,让人看看他。 不像黄玄字那么平静,不像天字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就是简单粗暴的告诉你: 爷虽然死了,但很吓人。 行吧,林寿心说往后这医疗臂可能得升级一下了,木质的可能不够用,得多搞几个铁的,就是有点费钱……尸体的事先不考虑,林寿先看看卖尸录这次给的奖励。 地字定价,卖尸录奖励了一部特殊行当的修行之法,帮兵决。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这是出马仙请神,送神的法门。 …… 第56章 串窍请神 帮兵决,出马仙。 这又是一个“长线”修行体系。 林寿身上,已经有两个需要长线培养的修行体系了,一个葬经养丹田练武,一个浩然气经起文庙练才。 如今来了第三个,帮兵决串窍练出马。 不同于练文武修身,这出马仙归根结底其实是一种“交际”之术。 总说“看事儿先生”,什么叫“看事儿”? 那就是说你和谁有了矛盾,有了摩擦,请来个先生给你们说事,给你们调解,和居委会大妈是差不多意思。 只不过居委会大妈,一般是管人和人之间的事,而这出马仙,按老话讲,调解的一般都是人和一些“人外之物”的关系。 如林寿缝的这出马仙尸体,小时候和黄仙闹矛盾,就去找看事儿先生调解。 请哪个仙,送哪个神,问哪个鬼,净都是这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林寿捧着帮兵决诵读完,帮兵决烧成了灰烬,飞灰随着林寿的呼吸从鼻孔入体,林寿感觉自己全身的窍门在蠢蠢欲动。 这叫,串窍。 窍者,修真之重点,当年混沌开七窍而亡,正谓,有七窍者,均待死之辈,是以道家斩三尸除六贼,佛家摄六根,修行之精义尽归与此。 这就是说,人的身体里都有窍,如眼耳口鼻,五官五脏。 出马者,仙家占窍,打开窍门,映射仙堂,作为信息,能量传送使用。 出马的修行,需要打通自己身体里的窍门,才能把仙家请上身来,倒时便可运用这仙家能力。 当然了,这串窍也不是随便串的,地方说法,得讲究个“仙缘”。 你和仙家有缘,就能串窍,串窍时就能少些痛苦,无缘,那你就做不成出马。 无缘的人,偏要逆命而行串窍? 不怕高位截瘫就行。 这神神鬼鬼,封建迷信的行当,往往最讲规矩,讲命数,科学原理解释不通,就按老一辈的规矩来,免得见血招灾。 这帮兵决化作飞灰进入林寿身体,便是为他启仙缘,串窍门。 人的仙缘各有不同,无缘人一窍不通,一般出马能开窍门也有限,而林寿呢…… 随着帮兵决启仙缘,浑身十二条手足主经络嗡嗡作响,两条任督奇脉熠熠生辉,串窍数百有余! 林寿身体一震,浑身有种难言的通透之感,像是要与自然融为一体般。 眼睛一闭,黑暗中隐约有些阴影绰绰,胡黄白柳灰,清风,烟魂,悲王,外家,冥冥之中如有所感应。 但随着林寿眼睛睁开,全都消失不见。 林寿挑了挑眉,品味这出马仙行当。 啧,互联网? …… 鸡鸣破晓,天光大亮。 林寿把小出马仙的尸体给殡尸司带走,自己扛上埋人铲,上街溜达。 最近天冷,街上的人少了,也没有多少流氓来找林寿打架了,这让他很寂寞。 至于林寿都是身具一甲子功力的武行练家了,还天天欺负地痞流氓? 不好意思,他就是喜欢虐菜。 京城街上近来都乱糟糟的,不少人行色匆匆护着身上的财物,不少人红着眼睛。 天太冷了,再没有煤烧快冻死了,可又没钱买不起煤,只能上街抢了。 听说前几日百姓又组织了一次“抢煤”,准确说不应该是抢,应该是组织起了一帮人去跟煤商谈判,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动不了情再动手。 然而,还没到动手那步,就被煤商给瓦解了,手段简直不要太简单。 煤商说很愿意谈判和平解决,但他们乱糟糟的那么多人没法谈,选出一个代表吧。 然后百姓里选出了一个代表,送进去谈判,谈完满面春风的出来,说对方很友好的愿意和我们解决问题,但是涉及金额巨大,还要多些日子具体协商,大家耐心等待。 几日后,复谈判,复出,复其言。 如此这般,折腾几次,一个月过去了,人都多冻死几个了,谈判屁进展没有。 这时大伙才现,那个选出来的百姓代表,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有煤烧了! 这大伙还不明白么,感情这代表早就收了煤商的银子,被人家收买了,每天拖着他们兜圈子呢!嗨呀!狡诈奸人! 老百姓再去找煤商,人家还是那句话,想谈找个代表来,大家伙都争着当代表,为了当代表互相都打破了头,这代表选出来能有用吗?久而久之,人心也就散了。 那还有别的方法么?有人说去告御状,去了,万岁爷恩典,御园十亩林场,救济老百姓们过冬,全京城,十亩。 诏书下来,两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御园的林场就跟让龙卷风刮过似的,犁地三尺,别说树了,地基都给刨了,就剩一大坑。 前些日子,典当铺还有老百姓来典当点家具,换点银子买煤,现在都没人去了,当那点银子够干什么啊?都不够买半块煤的,直接烧家具便宜。 再穷点的,家里都没东西烧了,大雪也盖了林子了,实在点不起火的,就只能往有火炉子的茶楼里凑合了,这两天青城茶楼声音很好,屋里人挤人,脚没有落的地方,房顶上还吊着俩,可把说书老先生给乐坏了,头一回这多人听他说书,不给钱也高兴。 京城穷苦老百姓们的日子,就已经过到这有家不想回的地步了。 啧啧,林寿看的唏嘘不已,心里想着,我瓜子板凳都备好了,你们啥时候造反啊? 扛着埋人铲,哼着小曲儿,林寿半路被一个小青年叫住:“小九哥!” 这小青年皮肤黝黑,面相老实憨厚,林寿跑白事场认识的,干杠房的,叫小栗子,因为一身栗子皮色儿。 这杠房,就是小阴门行当里抬棺材的。 “小九哥,你快来看看吧,糊大爷前儿个没了,今儿下葬找我们给抬棺,那棺材十八个大小伙子愣都抬不动,我们头儿说闹邪性,请你来给镇镇。” 好家伙,京城里现在做阴门行当的,谁还不知道缝尸铺的“傻子九”? 天天扛着个锹在各个白事场神出鬼没的不说,干阴行的人都知道秋闱闹邪祟,死人多,听说这傻子九自己把秋闱所有尸体都缝了,这得多愣的人?还没死? 这么一号天煞孤星的人物,现在京城干白事碰到点什么邪祟,头一个都得去把这位爷们儿请来镇一镇。 …… 第57章 孝子哭丧 林寿跟着杠房的小栗子,穿过胡同越过弄堂,看见紧里头搭着一个灵棚。 家宅大院看着应该就是普通的寻常百姓家庭,但这丧仪办的倒还挺奢侈。 桐木的大厚棺材,那大小恨不得能往里面装只熊,扎的花圈纸人把胡同里堆的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跟进了兵马俑似的,这么大的排场,还以为皇上在你家死了。 林寿跟着小栗子,排开纸人走进去,看见了放在地上的棺材,几个杠房的大小伙子站在旁边束手无策,另外还有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大胖子,脸肿的跟个大柿子一样,正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我的爹唉!——儿子不孝啊!——” 这是苦主?苦主,就是死者家属,林寿看这哭的夸张劲儿,还以为是债主子。 “儿子没给您长脸!——您仙去了就只安排了这点排场!——让您丢人了!——让您蒙羞了!——你嫌弃寒颤不愿意走哎!——” 这大长声儿拉的,这大嗓门儿喊的,这是哭丧啊还是要死啊,但就是这样儿,周围人直竖大拇哥!嗯!好!大孝子! 这就是封建时候的葬仪规矩,爷娘死了,孝子哭丧,哭的越大声,你越孝!你不哭,你哭的声音小了,甭管你在死者生前做过多少事儿,你当牛做马几十年伺候,没用,你就是不孝。 当然说归说,这位哭的也属实太吓人,林寿走到近前,当啷一声!把埋人铲重重放在棺材上,吓得周围人都一精神儿! 那位戏精大孝子更夸张,捂着心口直叫唤,哎呦妈的妈!我的姥姥! “小九哥来了!” 杠房的小伙子们看见林寿挺高兴,能早点把活儿干完,回去吃饭了。 林寿恩了声,拿眼一打这棺材,沉甸的摆在地上,任多少人力气抬,纹丝不动。 林寿近几个月跑白事场,见过几次这种情况,他们说这是闹脏玩意儿,林寿每次来镇,就是内运一下丹田功力,外放一下文庙才气,然后就好了,这棺材就能抬了。 不过今天,林寿打算用别的方法,他串窍修了出马请神法,这里面就有处理脏玩意儿的方法,他正好试试。 林寿闭上眼,黑暗的视野里,出现一些影影绰绰,棺材上,有东西。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林寿点指棺材上的玩意儿,念帮兵决。 他只感觉身上的窍门微热,那脏玩意儿竟被吸引着,要扑他! 林寿皱眉,身运文武两气,一声厉喝: “呔!尔何来的胆子!” 一声厉喝,脏玩意儿一震,停住了。 “尔听我令!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出马仙一般都是出马“请”仙家,交际上客客气气低声下气,把姿态放低,到了林寿这却成了“听他命令”……只能说,性格使然。 林寿言罢,睁开眼睛,视野里的影影绰绰消失不见,他找人要了一碗水,哗,泼在了棺材上,让等着。 周围人直说傻子九今天有新花样了,一块等着看他泼的这水怎么回事。 期间,林寿看了坐地上哭的大孝子是儿子,旁边那妇人是姐姐,忙里忙外看着挺老实的是姑爷。 冬至的日子,还是早晨,正冷的时候,没一会棺材上的水就结冰了,结冰上面有冰花,冰花凑成个字:牙。 唷,出字儿了,这“牙”是怎么回事,周围人都看的称奇,只有一个人脸色一白,脸上冒汗,就是那大孝子。 林寿看个满眼,一笑,他又有乐子了。 “咚咚咚!” 棺材突然有声响!尸体在里面敲棺材! 妈呀!闹鬼了!吓跑一帮胆小的。 大孝子,姐姐,姑爷三个苦主也都吓得脸色白,大孝子想跑却腿一软倒在地上,林寿早暗中点了他的穴。 “大爷说想出来见见人。” 林寿喊了一嗓子,棺材盖是钉上的,他把埋人铲嵌进了棺材缝。 “大爷,咱得罪了,给您起板子。” 林寿嘴里说着得罪,铲子上的力气可是没少使,登愣一下子,这棺材给撬开了。 光天化日下,尸体竟然腾的直立坐起!指着大孝子说话:“我牙呢?” 妈呀!周围人又吓跑一大片。 大孝子想跑跑不了,吓得翻身跪地,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玉米大小的金牙,边磕头边哭喊着:“爹啊!我错了啊!实在是手头紧,正好看见您的金牙了,寻摸着反正您以后也用不上,不如帮帮儿……我错了!爹您饶了我吧!我再不动您身上东西了,别来找我啊!入土为安吧!” 大孝子快被这大白天的闹鬼吓尿了,周围人都错愕的看着大孝子,林寿在旁边乐。 这事怎么个原委呢? 糊大爷这大孝子确实有孝心,见天的喊爸爸我要孝敬你,我是你最好的儿,但口号挺响,就是没见着啥实在玩意。 挺大个人了,整天游手好闲,也没正经工作,还好点小赌,靠啃老啃姐姐过活,姐姐那边呢,姑爷是个商号的账房,挺老实一人,家里爹娘死的早,一个女婿半个儿,当糊大爷亲爹一样。 这不,糊大爷去世了办丧事,姑爷老实人,忙里忙外的操持,当自己亲爹一样,尽心尽力。 然后,大孝子就拉着姐夫说了,咱爹这丧办的得有牌面,得风光大葬,咱得买那个好的桐木大棺材,小了不行,咱爹挤得慌,薄了不行,咱爹怕冷,咱得多整那个纸人,请八个锣鼓队来表演,不然爹路上寂寞,反正就是咱是大孝子,咱得舍得花钱。 谁舍得花钱?大孝子天天啃老,哪来的钱?他尽孝搞的牌面,钱都是姑爷出的。 姐姐也是没个主意的糊涂蛋,还净说那滚蛋话,说弟弟好像在理,爹这辈子就死这一次,得风风光光的…… 废话!这玩意谁还能来二轮儿的? 姑爷老实人,虽然觉得这钱花的憋屈,但毕竟一家人,也犟不过大孝子这厚脸皮,最后也就认投了,往里面垫了不少钱。 这大孝子天天哭丧人前现世,逢人便说我给我爹风光大葬,搞这么大排场的葬礼,我孝顺啊!咋从不提这钱他可一点没出,全是姑爷出的呢?花别人钱可不心疼。 直到昨晚停尸守灵,大孝子打麻将钱又输没了,看着爹停尸想起来了,他爹早年时候有点钱,日子过得好,那时候正好补过颗牙,金的,糊老爷子嘴里,有颗金牙! 贪从心头起,大孝子趁没人注意,偷摸把自己爹尸体上这金牙给掰下来了。 这才有了今日,这棺材抬不动了。 …… 第58章 冬至吃饺子,过年吃香肠 棺材抬不动,请了林寿来。 林寿通过帮兵请神法中的“问阴”,一碗水泼上去作为做法媒介,问出了原由。 这死人身上有零件让人偷了,所以才在出殡时出了邪门儿的岔子。 前面这些事还算神神叨叨,比较离奇。 可后面,这棺材里咚咚响,这糊大爷尸体坐起来,亲自跟大孝子要他的金牙…… 林寿近日缝尸得了门手艺叫,腹语。 清稗类钞中有记“肚仙”,相传鬼于生前负人之钱,则入其人腹中,其人藉鬼之力,为人招致亡魂,人必以钱酬之,偿满宿债,则鬼自去,其实屏气诡为,非疾也,藉诡言以求食耳。 古时候人用这腹语,装作能替人招魂的肚仙,做为一门谋生行当讨银钱。 林寿今日就是用这腹语,又是出敲棺材声,又是问大孝子讨牙,装鬼吓人,至于尸体怎么坐起来的,林寿背后的手一弹,一根根细到看不见的人代神经线崩断,尸体倒回了棺材里。 所以这后面诈尸的事,完全都是人为,纯粹就是林寿找乐子。 从地上拾起那金牙,林寿走到尸体旁边捏开嘴,走你,给塞回去了,棺材板重新盖好,跟旁边吓得退出去好远的几个杠房小伙子,喊了一声:“赶紧的吧,送大爷上路了。” 几个杠房直摇头,我们害怕,好家伙,刚诈完尸这谁敢抬?抬半路上再窜出来怎么办?弄的了弄不了?半道儿上这大爷高兴了再吃俩人可怎么整? 林寿听他们说的直乐,扛着埋人铲说自己也跟着去,有他镇着没事,别害怕。 几个杠房墨迹着也不是办法,收了人主家钱,不抬也得抬啊,只能我站这边你站那边的抢位置,要离傻子九近点,有安全感,打次半天,谁都不合适,干脆说让林寿坐棺材顶上去吧? 这不胡闹么,哪有出殡找个人坐棺材顶上的?但那大孝子缓过来说话了:“大仙儿!您就坐这压着!我爹他睡觉轻,还有起床气,您别再让他起来了!” 林寿都惊了,这大孝子乃他生平仅见。 然后,今天这出殡可就好玩了,一大队人敲敲打打过街,吹唢呐敲铜锣,撒纸钱拿着纸人,抬着棺材,棺材上坐着个人…… 这么现世的事,老百姓都围观看热闹,一个是这么大排场少见,另一个是头回见着出殡棺材上坐人的。 大孝子那现世宝还不自觉,逢人就跟人家拍着胸脯挺自豪的说,这我爸爸出殡!那一脸挺骄傲。 老百姓们也有认得的,坐棺材上那个是九号缝尸铺的小傻子。 毕竟林寿天天扛着个埋人铲要么打架,要么埋人,在京城的市井阶层里,混的也算有点名声了。 平日做些离奇的出格事也没人觉得不正常,嗨,干小阴门行的非疯即傻,就算没毛病的,天天跟阴气重的死人待一块也早晚有毛病,更何况这本来就有毛病的。 不过要说家里真遭点什么邪门儿事,找人帮忙,大伙第一个还是想到这小傻子。 糊大爷出殡,棺材盖上了坟头土。 大孝子盗金牙这事,便算是完了,孝道为何,各人心里都有杆秤,冷暖自知,就是可怜那好姑爷摊上个扶弟魔的婆娘。 当然,后面这家怎么过日子,就和林寿没关系了,能不能再见着,也不一定。 跑完这场白事,收了人家给的辛苦钱,林寿扛着埋人铲,回缝尸铺。 不想,回去路上,林寿正走到缝尸铺和茶楼之间那条巷道,看到墙头上冒出了一个小脑袋瓜。 小脑袋瓜看起来是又要踩梯子翻墙头,但就是这么巧,又给林寿撞见了,刚爬上墙就看见了林寿,直接僵住。 林寿似笑非笑一咧嘴,小脑袋瓜一颤,慢慢往回缩,一副无事生,无事生,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自欺欺人的样子,企图从大魔王手底下萌混过关的溜走。 “站住。” 话音未落,林寿已经翻身上了墙头。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啧!我还没凶呢!” 林寿冲着安允梨凶道。 安允梨被吓的不敢吱声,委屈说不出。 “你这又想干什么去。” 林寿打了一眼,安允梨人在墙里,踩着梯子,手里挎着个竹篮,盖着块布。 “过,过,过年了,我家每年都做香肠,给,给你送一些……” 安允梨把篮子里的布掀开,里面有几挂红白相间,油光水滑的风干麻辣香肠,这也算是蜀地特产,每到新年家家户户都做。 林寿一乐,不客气的接过来。 “啧,特意来给我送香肠,还说不是稀罕上我了?” “不!不!不是!……是,是,是谢礼!” 安允梨脸红的说话拌蒜。 “上次那香囊不是谢礼吗。” “那,那是糖的。” “这香肠呢?” “这,这,这是……是药的!” 林寿啧了声,行吧,这小脑袋瓜时灵时不灵的,今天姑且放过吧。 院里有声响,丫鬟似在找人。 “我,我得回去了……” 安允梨紧张的说道。 “行了,去吧。” 大魔王松了口,安允梨如蒙大赦,顺着梯子下去,一溜烟的跑回了闺房。 林寿看着好笑,翻下墙头,回缝尸铺。 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宁洛薇正在他铺里逗八哥,林寿手飞快,一篮香肠往身后一背,藏进了三仙归洞。 宁洛薇一回头正好看见林寿背着手,脸色虽然如常但总觉得有点硬,奇怪的问道: “你又藏什么呢?” “我有什么可藏的,你为什么要说又?” 林寿脸上表现的淡定自若,往桌边一坐问道:“你干嘛来了,今天不做生意了?” “休息一天。” 宁洛薇指了指桌上她带来的一挂猪肉,两捆韭菜,说道:“今天不冬至嘛,吃饺子,我一个人包多了吃不下,一起呗。” 林寿看着食材也备好了,正好最近他也馋饺子了,行吧,搭伙凑合吃一顿。 点头赞成,俩人洗菜切肉和馅和面,宁洛薇伸手蘸着面粉,抹了林寿一鼻尖白,笑的很开心。 晚上,林寿吃着盘子里的饺子,心里又想切点香肠来吃。 …… 第59章 林九爷立堂口 这几天,林寿都在研究帮兵决。 不同于练武练文那般简单粗暴,出马仙体系的修行十分复杂。 他先前给那糊大爷出殡看事儿时施展的问阴,只是边角小术罢了,出马体系修行的主体是立堂口,请神入驻,调兵遣将…… 立下堂口,招募些有本事能耐的五家仙或各路妖魔鬼怪进堂口当员工,老板出去接业务,然后分配给底下的员工干活,赚了钱赚了香火,养活一大家子人。 林寿觉得打个恰当的比方,这出马仙体系的修行就跟开个公司是一样的。 修行的终点就是做大做强,手里握着一帮业内最牛逼的员工,最优质的香客资源,坐拥最雄厚的资本。 出马是一门交际经营之术,修py之力,指望当个宅男按法门照本宣科,闭关修行是不可能修成的。 林寿花了几天的时间,研究透彻规则,今日,便要正式开启这出马仙修行体系。 步骤不少,开公司先要注册个公司,出马仙先要立个堂口。 林寿拿出买来的红纸铺开,滴血入墨,提笔写上“道法自然,有求必应”。 再往下各个岗位职务:一位掌堂大主教,十位分堂教主,十位分管使者,两位兵营王,两位席……这张红纸就是林寿的堂单,以后用来记录堂口里众仙的名字,公司组织架构和职员名单图。 其中,掌堂大主教,简称掌教,就是堂口的老大,公司的老板。 这掌教一职,一般是写带你出马的仙家名字,比如林寿缝过的那个小出马仙,他是那个黄仙的出马弟子,他是为那黄仙出马在人间办事,立下的堂口掌教自然就是那黄仙,那黄仙是大老板,往下再招募的都分配到其他职位上。 这出马,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活儿,说好听了,代仙家行走人间,说不好听了,就是仙家的奴才狗腿长随,出马弟子,弟子,仙家才是大老板,你就是个帮着办事儿的,公司当然是老板的。 但这是一般出马,在林寿这,他并不想这么干,怎么着?修行这道就必须得请个爷给人家当奴才去伺候?贱骨头? 林寿那性格,要是天老大,地老二,他得是老大老二它们爹,让他受这委屈请个爷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那是门儿都没有。 不过他又对这出马仙体系有兴趣,想要修行,既然这样,那……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当老板? 林寿这几天就是在研究这个门道。 这立堂口,掌教为什么得是仙家?还得是越有名的仙家越好?因为有名的仙家,有本事,有见识,有阴阳人脉关系等等,这些开公司的初始资本,你一个什么能耐都没有的普通人,怎么和人家开局几个亿初始资金的大老板比? 你能接来业务养家么?你能招来能耐大本事大的员工么?员工来了你能带它们吃香喝辣么?员工被别的公司欺负了你能带它们跟人斗法找回场子么?员工离心造反你能震的住么?你能带着全公司上市升仙么? 堂口的掌教,公司的老板,不是不能让人当,只要你有仙家那个道行,那个名声,那个把握,你比仙家还牛逼,那还供仙家大爷干什么?自己立堂口,修大道! 林寿,如今便想走这条路,他要自己当这掌教,提笔落字,堂口掌教落了个名号: 林九爷。 北方排辈儿,幼者为小,长者为爷,你看跟年龄大的兄弟就总用“爷们儿”这叫法,林寿一教之掌,立规矩者,理所当然做大。 掌教名落下,这堂口便算是立起来了。 林寿感觉浑身窍门嗡嗡作响,冥冥中堂口已经立在身后,这堂单只是个有形的凭借,浸水浸火了也无碍,真正的堂口已经上了林寿的身,立在他身后。 这堂口立住了,公司注册完了,接下来就该把开业声明昭告天下阴阳两道,五家十六路的鬼怪邪祟,顺便招员工了。 怎么昭告呢?传单?打广告? 按照林寿从帮兵决里知道的规矩,方法还比较原始,好像得口口相传,可他不认识什么妖魔鬼怪的阴间玩意儿。 这就是不请个仙家大爷的难处,第一步就遇上了困难,按照规矩,有名的仙家有人脉,立堂口时这消息有放出去的渠道,人家各路仙家一听唷,胡三爷,黄二爷,白大娘立堂口,问好了日子,人家就来了,出马不用操持,给准备贡品就行了。 可到林寿这就不行了,他别说认识谁,他连这些脏玩意儿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更别说打交道了。 但他也有法子,莽呗,他先亲自招来几个懂业务的,再让它们去打广告。 林寿闭上眼,看着黑暗中的影影绰绰。 他姑且把这方未知的视野称为“阴间视野”,通过这个能看到那些脏玩意儿。 日落西山黑了天,龙离长海虎下高山,龙离长海能行雨,虎下高山把路拦…… 林寿口念帮兵决,浑身窍门熠熠生辉的共鸣震动,吸引得脏玩意靠近,想要扑人。 林寿看着视野里一群阴影绰绰,正被钓鱼执法吸引靠近,打量它们,最终选出了一个合适的,手一点指,文武两气爆,口中厉喝一声:“呔!你给我过来!” 浩然正气垂落,影影绰绰的脏玩意儿跟耗子见了猫一样,惊的四散而逃,被林寿点指的那一缕黄毛原本正偷偷摸摸想要摸腥上身来,却突然被林寿一点指,唇前舌剑口吐浩然正气锁定,一个哆嗦! 林寿睁开眼,看到铺子外有只黄皮子,一人一兽,双目一对,黄皮子掉头就跑! 林寿能让它跑了? 丹田运起一甲子功力,快的跟阵风一样,嗖就从缝尸铺里不见了踪影。 黄皮子也不知自己今天倒了什么霉,匆忙逃命间,只感觉耳边风,双脚离了地,脖子被人扽着,提拎起来了。 黄皮子的豆豆眼里满是惊恐,看着面前这个拎着自己脖子的人,正满脸笑意的上下打量自己全身,那眼神一副看上好食材的样子,说道: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进我的堂口给我帮忙,二是进我的胃口给我填肚子。” …… …… 第60章 黄小跑和灰小吱   夜,九号缝尸铺里。   黄皮子瑟瑟抖的缩坐在墙角,看着面前这人正摆弄黝黑的恐怖大手,嘎吱嘎吱在一具死相可怕的尸体上鼓捣,害怕极了。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屋里还有只聒噪的损鸟在叫,林寿皱眉抬头瞪了它一眼。   “敲……恭喜财!恭喜财!”   这样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林寿缝完了手底下的尸体,查看了一下卖尸录的奖励,泛泛之物,不值一提。   草席给尸体盖上,摘下口罩,收起医疗臂,皂角消毒洗手,把今晚缝尸的事都忙完了,然后才把晾了半天的黄皮子拎了过来,放在冷塌上。   黄皮子看了眼旁边的尸体,啪嗒就跪下了,咱也不知道这小四蹄动物怎么跪,反正看着就是那个求饶的态度,两个小爪子像小狗做讨一样晃,给孩子吓的,都快给林寿磕上头了。   林寿看着一乐,他也头一回见,难怪民间总说这胡皮子,黄皮子邪性,今日一见这确实机灵的不像话,能懂人言,还知道学人样的求饶,这都机灵的快跟人一样了,就差不会说话了。   当然了,聪明归聪明,林寿期待的妖魔鬼怪之相,却并没看出来,再聪明也确实还在一只邪门儿的黄皮子这个范畴内,没说能口吐人言,没说能成精变人啥的,你看比较之下,自家那八哥还会说话呢。   “我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林寿问道,那黄皮子瑟瑟点头,毕竟是有年头的邪门儿黄仙,林寿一番询问,知道了这黄皮子以前在一个堂口干过,后来那堂口的掌教和一个和尚斗法,被和尚弄死了。   仙家死了,出马也归隐不干了,堂口自然就解散了,打那以后这黄皮子混迹乡里,除了缺德偶尔偷偷人家鸡吃,偶尔扑人家身上作撞客恶作剧外,倒是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今日刚巧路过附近,赶上了林寿念帮兵决,被吸引了过来,落在他手里了,孩子都快吓哭了。   林寿从灶台锅里拿出白日买的歪脖小凤凰和红梁细水,再点上几根黄条,这是仙家俗语,出马的行话,歪脖小凤凰指的就是烧鸡,红梁细水是酒,黄条是香。   这三样儿东西一套,一般是出马弟子上贡给仙家通用的贡品,也有的仙家口味不一样,你比如五家仙外的杂仙有猴仙,东北有小老太太跳大神儿时候让人递一把香蕉,猴仙上身了,皮都不剥咔吃咔两手捧着吃上嘴啃,跟山里那猴子一模一样,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要是演的那也演的挺像。   “跟我混,以后吃香喝辣。”   林寿说着把贡品,往黄皮子面前一摆,结果那黄皮子竟然反而往后缩了两步,一脸恐惧,喷香的烧鸡在面前竟不吃,它害怕,搞的林寿脸一沉,说道:   “不跟我混,今天给你做成麻辣味的。”   黄皮子快哭了,这人本事大,不是一般人,它折腾不过,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咬了鸡屁股一口,鼻子凑到黄条边上,吃了些香,被威胁着算是应下了。   林寿又问它叫什么,当然不是问黄皮子的名字,动物哪有起名的,也不可能认字,是问黄仙名,方法也简单,撒了碗水仍以帮兵决里的问阴术问,不过这次是在屋里,烧着煤,热,水不是结冰而是渐渐变干,变干过程中显出黄仙的名号:黄小跑。   林寿拿出红纸的堂单,目前上面只有掌教林九爷一个光杆司令,其他岗位都在挂牌招聘,如今来了个黄小跑,林寿想了想,把它安排在传堂,让它做传堂教主,这传堂,就是负责传递各种消息的。   堂口里有十个分堂:扫堂,压堂,传堂,监堂,护堂,坐堂,接堂,圈堂,风水堂,医堂,各司其职。   林寿让这黄小跑做传堂部长,交给它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是把林九爷立堂口的消息传出去,邀请京城里各路仙家来,公司开业剪彩仪式得有人来捧场不是。   定好了剪彩时间,两天后下午,林寿把任务交代下去,黄小跑进了他的堂口,吃了他的鸡,成了他的员工,就老老实实给他工作,该加班加班。   如此,林寿这出马仙的修行体系算是开了头,堂口立起来了,往后就是圈活儿,敛财,招员工,如同古代君王建幕僚养门生一样,据民间传说出马做到极致可成“仙”,不知真假,确实也从没见过,毕竟民间还总传说吃个什么丹,吃个什么长虫也能成仙,也从没见有过。   反正,接下来的时日,林寿如常练功养风水,偶尔闭眼观瞧“阴间”看那影影绰绰,直到定好剪彩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林寿备好了黄条和红梁细水,在缝尸铺里等着,一般仙家立堂口应有不少仙家来祝贺走动,多的数百有余,可林寿左等右等,最后只等到黄小跑带了一只灰了吧唧的小耗子来。   询问之下,黄小跑传消息出去了,但是一听说林九爷立堂口,林九爷是谁?一问是人,不是仙家,人家就没有愿意来的了,觉着这是胡闹。   黄小跑这哪敢空手回来啊,出去跑了两天,什么收获都没有,按自家那个可怕的掌教老板,不得把它炖了?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好兄弟生拉硬拽过来了。   按照这黄小跑的脑回路,虽然多这一个好兄弟也撑不起场面,但至少被林寿炖了的时候,能有个陪着一起下锅的不是?   黄小跑这活儿没办成,但林寿倒是没多说什么,知道这不怨它,自己这老板暂时还没名气,自然也就没面子请的动,反正有一个是一个,胡黄白柳灰好歹是正五家仙,这堂口慢慢做,也不着急。   林寿给了小耗子红梁细水和黄条,问阴问了名字,灰小吱,把这灰仙收进了堂口,给了圈堂教主的位置。   圈堂,就是圈活儿的部门,各处打听哪里闹邪祟啊,哪里出了脏玩意儿啊,哪里闹撞客啊,哪里闹病闹灾啊,这活儿招来,林寿带着堂口出马去给解决,收获香火银钱。   …… 第61章 甫离母腹,即入冤盆 至此,出马的堂口算是立好了。 目前堂口的建制还有缺失,林寿可能还需要费点心,往后等堂口填满,员工齐全,公司能自主运转,林寿就可以当个甩手掌柜,躺着收香火钱财了。 这堂口就慢慢养,慢慢经营。 林寿的心态也不着急,他在缝尸铺很安逸,身上三大修行体系,一文一武一香火,每日有条不紊的练功进步,安身立命足矣,偶尔兴致来了就去找找乐子,悠然自得。 如此,日似流水,匆匆而过,转眼年关将近,一夜之间,京城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颇如风雅诗句里说的那样,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然,诗人有闲情雅致对雪吟诗作对,咏诵雪美,但今年京城的老百姓们可没那个雅兴,相反,他们直骂街怎么又下雪!让不让人活了!快冻死了! 几场大雪封山,柴也彻底弄不来了,京城里最近常有屋房着火,老百姓们已经到了烧屋取暖的地步。 京城水深火热,林寿的一隅缝尸铺却安静淡泊,每日练练功,缝缝尸,开开奖励。 这一日,耗子吱吱吱,自己堂口的圈堂教主来了,给林寿圈来一个活儿。 城东沟子胡同,闹撞客。 撞客,其实就是老人常说的邪祟上身,民间说法撞见死人灵魂,祸祟邪气,妖怪小动物等,从而突神志不清,疯言疯语,乍寒乍热,以死人的语气说话,这叫撞客了。 红楼梦里就有写贾母去西府回来,到了家就身上烧,别是撞客着了吧,那时候把这当做一种病,这病用药的郎中治不了,得请看事儿先生来。 近些日子,沟子胡同杀猪的张屠户家,就闹了撞客,可给一家折腾坏咯,左右找不见会帮忙给看的,这不,被灰小吱瞧见了。 林寿想着反正近日天冷自己少有走动,今日便出门走走,扛上埋人铲,去了。 人来到沟子胡同张屠户家,敲门,开门的是张屠户婆娘,前面抱着个娃,背后背着娃,手里还牵着两个娃。 林寿说明来意,自己来给看事儿的,看的好收点香火银钱,看不好不要钱,人一听他是菜市口缝尸铺的傻子九,知道有这么个人,有闹鬼闹邪祟总找他,觉着可能靠谱,就给林寿请进去了。 “九爷,你可得救救我们家里的啊!” 张屠户的婆娘哭天抢地的厉害,近些日子似乎没少遭罪,林寿跟着进门,院里有杀猪的刀和案板,旁边有个猪圈,里面有头肥硕的大花猪,张屠户人在里屋用,用粗麻绳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不像正常人的神态,确像中邪。 “给他解开。” 林寿说道,张屠户的婆娘害怕的摆手,可不敢啊,这撞客闹了好些天了,力气大的不像人了,街里街坊找了七八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才给按住,可不敢解? 林寿说没事,他能拿的住,尽管去解,他当然是不怕,他和一般看事儿先生又不一样,练着一身的武功把式呢,别说七八个小伙子,他在浅水埠打过两百个。 绳子解开,张屠户腾的就翻倒在地!四条腿儿着地,眼睛都绿了,嘴里哼哧哼哧,本来人就胖,现在这状态跟头大野猪似的,四蹄翻飞,奔着那泔水猪糠就要去。 “尔敢撒野?!” 林寿一声厉喝,大猪哪猛的过这位爷?让人家伸手就给捏住了脖子,动弹不得,浩然正气外放一镇,匍匐在地,抖若筛糠,出猪猪惨叫。 林寿打量几眼手底下按着的猪猪屠户,随后闭眼瞧阴间,这张屠户身上确实有异,像是被什么脏玩意儿扑了。 林寿口念帮兵决,一声厉喝: “尔听我令!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睁开眼后,让张屠户婆娘取了一碗水,敞开他心口皮肉,泼在了他身上,盏茶功夫胸口的水变黑印在肉上向下流汤儿。 印出一个凄惨渗人的“婴”字! 啊?!张屠户婆娘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咣当就跑出了屋子,去院里抄起杀猪刀,往林寿的头上就砍! 但这妇道人家就算有那歹心,可也没那个能杀林寿的本事,都没看见林寿动,人就已经被一脚踹飞在地上。 林寿放开手里的猪猪屠户,眼看着他跑去猪圈里跟着大花猪抢猪糠吃,笑着说道: “老嫂子,你们两口子可好毒的心肠。” 张屠户婆娘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哎唷!家里的!咱活不了咯!” 张屠户婆娘这正哭着,林寿就听院门被咣当推开,两个衙役闯了进来,大喝一声: “恶犯张屠户!有人举报你杀子溺婴!莫要抵抗!怪怪束手就……惹?” 闯进来的官爷话才说一半人愣了,看着满院的狼藉,这有坐地上哭天抢地的婆娘,那边有人在跟猪抢泔水吃,院当中站着一个乐呵呵抗铲子的,这,这怎么回事? 这事是个什么原委呢?还得说这张屠户两口子干的那些缺德事,这年头家里穷,不当人做恶事的多,大的有落草为寇,烧杀抢掠,小的在街上卖个假药回家吃死人了,那也是缺德。 这张屠户两口子干什么了呢? 杀子溺婴,典妻卖女。 封建陋习,给这夫妻俩占齐了。 自前朝起,民间溺婴之风就一度盛行,因人头重税也好,因儒学重男轻女的糟粕也好,终归是社会生产关系问题闹的。 溺婴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甫离母腹,即入冤盆,刚打娘胎里出来,就给按进水桶尿桶里溺死。 历代统治者也常为这人口问题烦恼不已,死的都是子民,国不可无民,那可是未来的生产力,种田玩家先帝雍皇废人头税推新政摊丁入亩,就有为人口结构之担忧,想扼制这“溺婴”行为,但却反而愈演愈烈。 终归是治标不治本,有限的土地和农业生产力,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人口数量的需求,仍然导致百姓生活日渐贫困化。 贫民迫于生活压力就会不想要孩子,而在节育措施比较落后的环境下,没有避孕套没有堕胎,为了避免自己更加贫困,那就采取更残忍的手段,溺婴吧。 脐上胞水血尚殷,眼前咫尺鬼门关。 …… 第62章 万家香火   啧啧,这世道,娘亲打怀着你的时候,就招呼人准备好尿盆,等出来把你溺死。   林寿笑着摇头,如此荒诞的事,哪个年代没有呢?只不过等科技进步了,给披上一层文明的外衣,换成打胎罢了。   官府的衙役进来问怎么回事,林寿说自己是被请来看撞客的,没想到这家人拿刀要害自己,给衙役解释清楚了。   衙役去锁那张屠户两口子,林寿跟衙役打听是怎么回事,得知是有个产婆跟衙门举报,这家人专门生孩子卖人口,卖给妓院,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把孩子当商品卖,产婆给接生过几个孩子天生身体残疾,养活了也卖不上价,就让他们给扔猪圈里让猪吃了。   或许就是因此造孽过多,今日这张屠户才遭了撞客吧。   林寿今日本是来破撞客的,以为能收获一些香火,但没想到事情最后展成这样,两口子本就心里有鬼,又刚好撞见官府来拿人,这香火是没得了。   衙役锁了张屠户的婆娘,再锁张屠户时却也是弄不动,这脏东西还在身上呢。   林寿指使张屠户婆娘找了个夜壶扣在张屠户头上,人立马就老实了,撞客破了,脏玩意儿离身了。   这都是老法,以污治污,以暴制暴,脏玩意儿怕更脏的,尿泡和五谷轮回物,都是大神儿做法常用的玩意,比如有说用金汁能开阴阳眼,这金汁就是粪清,写在天工开物上的,涂在眼皮上就能看见鬼了。   咱也不知道是真有用,还是江湖骗子编的,毕竟这跳大神儿有真本事的少,骗人的多,人沾了这脏东西精气神得下降一个档次,好忽悠好骗。   林寿一般不用,他爱干净有洁癖,何况他有浩然正气,比用脏可厉害多了,没必要用那些小道之物。   但给这作奸犯科之辈,他就不客气了,白害自己跑一趟,那就让你顶顶夜壶吧。   衙役把人锁走,林寿回了缝尸铺。   至于说屠户两口子的下场。   溺婴罪按律杖七十,略卖罪判的也不轻,数罪在身,作恶多端,最后张屠户两口子皆定了死罪,越是封建年代,律法严苛,法理大于人权,死罪杀头判的越多。   邻居保长连坐,受了杖罚,两口子的孩子被送进了保婴堂,乡绅善财为了扼制溺婴建立的组织,按现在来讲,就是孤儿院。   这屠户溺婴一案,至此事了。   究竟是人之过,生而为恶,还是国之过,逼人为恶,或是两者皆有,各人心里自有杆秤,自有定论。   林寿反正纯粹当看个热闹,没当回事。   但可记住,林寿今日无心救下了几个差点被卖做童养的懵懂孩子,送去了保婴堂,日后会不会再见,可不好说。   ……   寒风大雪,今日京城冷的跟铁一样。   前门胡同某个大院里,屋里火炕烧着,上面围坐了几个人,无碍男女老少,但都行为举止怪异,有的抓耳挠腮,有的伸舌头舔手,有的抓着烧鸡水果啃,满嘴是油。   虽然看着都是人模样,但这行为举止,可没一点像人的样子,这几位是做什么的,如果是懂行的,便能看出来,都是出马仙。   毕竟是修交际之道,多个朋友好办事,临近年关,京城的出马仙们互相走动拜年,凑到一块聚聚。   其实说是出马聚会不妥当,应该说是仙家们聚会,这一个个都是仙家上身在聊天,出马们纯粹是个工具人代步器罢了。   几位仙家唠闲嗑,聊最近的京城事宜,哪家又闹了什么邪祟,去年圈了几个活儿,赚了多少香火银钱,谁家下崽儿了,谁跟谁又好上了,哪又打仗了,卦术好的给看看明年财运风水,反正就是唠闲嗑,家长里短,国家大事,虽说是仙家但和过年你家亲戚聚会唠嗑一样。   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最近的事。   “爷们儿几个,听没听说,最近行里好像出了个林九爷。”   “林九爷?谁啊?这名是杂家?外家?”   “呵,听到消息了,黄老五你说那个是吧,那个出马自己当掌教的。”   “啊?人啊?”   “啧,大猴你这堂口不行啊,这消息能一点都不知道,你们那堂里的探兵不行啊,都是白吃香火养着的?”   “嗨别提了,前阵子倒霉撞上个臭秃驴,他么干了一架,堂口里的兄弟死了一半,哪还有探兵,都被弄死了,现在堂口正休养生息呢,今年流年不利……别揭我这锅了,你们快给我说说那个林九爷,怎么回事儿?”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就一个出马,好像没仙家带,也不知道怎么串的窍,反正能立这堂口了,然后就立堂口自己当掌教。”   “啊?出马当掌教?这不坏规矩么……”   “谁说不是呢,一个毛头小子,进来行里就坏规矩,立堂口时候还邀请各路仙家去,谁给他这面子?”   这唠嗑的几位可都是仙家,都是掌教,这是它们吃香火的位置,出马只能是它们的弟子,出马当掌教?简直就是坏规矩,要出马都这样,它们喝西北风去吗?   “算了不提了,随那个林九爷蹦跶去,人能有多大本事,指不定哪天招惹了谁,就让人给灭了。”   “黄老五说的在理,唉,爷们儿几个,最近京城的炭煤这个事怎么看?老百姓都难死了,这要是能有办法解决,大功德一件啊,这得享受到多少香火,你们有想法么?”   “胡七爷瞧您说的,这万家香火谁不眼馋?但眼馋归眼馋,谁吃的着啊?这天儿冷的要冻死人,咱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耐,能跟这老天爷做对?”   “你说咱偷煤去能成么?”   “大猴你那堂口都给人干没了,快消停会儿吧,何况那炭煤都有官兵守着,咱这都近不了官身,你指望你弟马去偷?”   “唉,可惜了,眼看着那么大功德,这看得见吃不着可太折人了,若是能得这万家香火,你我诸位可是能有一番大造化。”   “嗨,胡七爷您就别想这不可能的事儿了,这就是一死局,京城的劫难,真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要有能救的,那我给他三叩九拜喊爷爷。”   …… 第63章 灶神巡游   清晨,九号缝尸铺。   林寿光着膀子在屋里锻炼,练的虎虎生风,已有八十年功力,等开春,大概就能练到一百年功力。   虽然他至今也没习得什么武学技巧,仍然在用着流氓打架的三脚猫功夫,但有这么一身功力打底,欺负小流氓虐菜哪里用的到什么武学技巧。   每日的晨练功课昨晚,林寿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泡上一点粗茶,坐在摇椅里,闭眼观瞧阴间的影影绰绰。   这些影影绰绰,按照帮兵决里所说,都是可请来上身的,有的是黄小跑那样的正五家仙,有的是些其他杂家动物仙,这些林寿都还能理解,也能找到对应的动物本体。   但有些,林寿就只能闭眼在这“阴间”看见,一睁眼就没了,比如最近几日,林寿一闭眼总能瞧见一个特别显眼,冒着火光燃烧的巨大影影绰绰,在京城里巡游。   林寿还试了对它开窍门,念帮兵决,请神上身,但似乎压根没被理睬。   林寿问了黄小跑,黄小跑说那是灶王爷下凡巡游,可不能轻易招惹。   灶王爷,就是灶神。   老话说,灶王老爷下了乡,油盐饭菜烂面汤,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回宫降吉祥。   民间传说里这灶王爷是巡查民间的神仙,到了腊月岁末的时候便上天跟玉皇大帝禀报民情,玉帝根据这一年人间表现降下明年的祥瑞奖惩,然后灶王爷在大年初四的时候带着这奖惩再回到人间。   所以这每到年关腊月,老百姓家家灶台上贡品,就是贡给这灶王爷的,送灶神,人说要用这贡品香火,像蜜一样涂住灶王爷的嘴,上天后多言好事,莫言怪事,把灶王爷贡好了,来年能得天恩风调雨顺。   你看,这艺术来源于生活,打那么早的年代,民间老百姓们就懂得要贿赂这巡查民情的钦差神仙。   林寿多询问了黄小跑一些,说是如今春节将近,正是送神的时候,等到这些神仙上了天,人间没人管,直到新年至神仙们回来前可能有各种邪祟出来作乱,这几天宜以鞭炮,灯笼,对贴驱赶镇压邪祟。   传统节日,最早起源于古人进行的祭祀祈福,保佑平安的仪式,那时候科学不兴,教化未蒙,古人相信天上有神仙掌管人间,祭祀向神仙求雨求丰收,年深日久,便成了如今的节日习俗。   这其中,礼节最繁琐复杂的便是春节。   习俗上常见的扫屋祭祖,放鞭炮,贴对联,守岁熬夜,吃年夜饭,包饺子,做年糕,拜年,压岁钱,舞龙舞狮,押舟游神,打醮,猜灯谜等,可太多了。   从除夕之前腊月就开始,一直到十五出年,正月里每天都有说法,临了到正月的尾巴,还有个“正月里剃头死舅舅”呢。   这还光是民间就有这么多说法,更不用说宫廷皇室里了,礼节仪式更是复杂隆重,不然为什六部里会专门有个礼部,婚丧嫁娶,寿辰节日都有流程,朝廷庙堂之上是礼,说到市井里其实就是规矩,虽然繁琐,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再说回这灶神,作为祭祀守护民间家宅的神仙,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可不低。   汉代的论衡·祭意中有述:五祀报门、户、井、灶、室中溜之功,门、户,人所出入,井、灶,人所欲食,中溜,人所托处,五者功钧,故俱祀之。   门神,户神,井神,灶神,中溜神,五个神,全是和家宅平安有关的,你想那年头老百姓也没什么文化,你跟他说天上的星星是这个神那个神他听的糊涂啊,所以编撰祭祀规矩紧着手边常见的东西来呗。   有灶台我才吃的上饭,有井我才喝的上水,有地我能安身立命,有房子我能不受风水雨打,有门能护我家宅平安,所以就有了这么五个和老百姓生活最密切相关,最接地气的神仙。   礼记中也有“七祀”之说,民间也有“家宅六神”之说,比五祀神多一个,厕神。   这厕神,又叫厕姑,茅姑,民间有说紫姑被大妇妒忌阴杀于茅厕,老百姓同情可怜她,以她死的这天定了个迎三姑的民俗活动,这紫姑便是司厕之神,管五谷轮回,在说书行里说那个神魔斗法的故事,这还是个桥段,叫“坑三姑”。   这灶王爷,说是享万家香火可不为过,林寿想请这灶神上身,未免不自量力。   黄小跑一番解释,林寿越好奇,常闭眼观瞧阴间里,巡游京城的巨大灶神。   按他研究帮兵决的原理,只要给的起足够多的香火,任何闭眼观瞧到的那些影影绰绰,也就是业内称为神仙的玩意儿,都能请上身,甚至久驻自己的窍门之内,为他滋养身体,感悟神通。   每次林寿闭眼念帮兵决,都有不少玩意儿来扑他,既然一般玩意儿能请得。   这灶神,有何请不得?   不就是香火么。   林寿看了看外面飘雪的京城,大街上有为一块煤渣打的头破血流的贫民百姓。   他现在手里确实有些后手准备,无外乎他想不想用,思索了下利弊,站起身来。   林寿出了缝尸铺,往鸟市的方向去了。   ……   鸟市,狗爷的大院。   狗爷穿着保暖的夹袄,大冬天的屋里烧着煤炉,屁股底下火炕烤着,暖暖和和的,手里剥橘子,这叫一个安逸舒服。   火炕那头,一只眼熟的小土狗躺在炕上睡觉,舒服暖和的都翻着露肚皮了。   狗爷什么时候这么宠过一只狗?   搁在以前的时候再稀罕的狗,你只要敢没规矩,敢上炕,一顿打是免不了的,可今日这小土狗,居然能让狗爷容它躺炕上?   这只小土狗,其实就是当初把狗爷的狗场给祸祸了的那只。   狗爷当初都因为这事气进医馆了,回来病养好之后,下边人把这罪魁祸的狗给抓来,狗爷想炖了它泄恨的心都有,玩了半辈子狗,没想到最后被这么个小土狗给噎了。   但最后左右把它宰了也没用,狗场也不可能回来,心里还空落落的,狗爷找个金门行的先生给算了算卦,人说跟这小东西也是孽缘,福祸相依,不如养下试试,今日给你带来了一桩祸,日后说不定还你一报福,于是狗爷就给养下了,取名“小西门”。   起初还看见它就生气,指点着就骂它,天天骂,没有好脸色,但日子久了,一眼看不见,心里却还挺想,想来了还是骂,就跟爹娘念叨儿女一样。   缘分这玩意儿也是奇怪,谁想到这两个主能凑到一块儿,狗爷一直遗憾膝下无子,这小土狗却像是填上了他心里这块。   狗爷和这小土狗的缘分以后还有故事,今日且说正事,狗爷这大院里来了个人拜访,下边人通报:   “狗爷,缝尸铺的那个傻子九又来了,说是您知道他会来。”   狗爷剥了瓣橘子入口,点点头道:   “终于来了,快让他进来。”   …… 第64章 原来你是煤二代   鸟市,狗爷的大院里。   林寿和狗爷坐在火炕边,中间摆着小矮桌,上面有水果干果茶水,两人边嗑边聊。   这两人如何认识的?   这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当时正好是安山闹妖怪,出了那招子和五脏六腑全被啃干净的尸体,林寿通过缝尸提前现了煤井出事但被隐瞒的消息。   同时,在那个时间,林寿也在逛鸟市时无意给了一只小土狗壮阳蘑菇,最后导致了狗爷的狗场出事。   煤井坍塌的消息,让林寿知道等一入冬下雪封山封路,京城肯定会缺煤,虽然他已经提前储备好煤了,但习惯了做事常留后手的林寿,还是顺手而为,做了一些布局。   他借着狗爷狗场出事,主营买卖陷入麻烦的契机,说有一些商贾之事想要与狗爷商量,从而见到了狗爷。   狗爷倒是见他了,可那毕竟是京城鸟市里手眼通天的人物,打听下林寿的身份不难,一个缝尸铺的傻子,虽然听说有些邪门儿的本事,但找他说商贾之事?   然而见面之后,林寿却谎称说自己是通阴受阴司枉鬼所托,这京城不日将有大灾,如今阴间枉鬼托了一两全之策让他办,让他来找狗爷,既能救京城于水火,又能让狗爷商运亨通,他没有什么能耐本事,此番来只是受阴所托,替鬼行事。   这一番话,倒反而把狗爷说的信了。   为什么呢?狗爷他经过,年轻时候被胡皮子害过,找看事儿先生给看的,后来儿子还死在这上面了,所以他信这个神鬼之说。   你要说真有一个傻子跟他说商贾之事,他可铁不信,但你要说这是鬼托付你的,这他相信,所以说,林寿就接着这个办法,把自己的计策谎称鬼神所托,跟狗爷商量了。   林寿要什么呢?   要煤。   京城附近没有,从其他地方运来,晋地多煤井,来回路途也不远,半个月时间,在雪封商道前,足以运来够京城百姓用的煤。   其实,如果这个时候余志堂把煤井坍塌的消息说出来,让其他商号去运煤,完全不会出现如今老百姓冻死街头的情况。   但是,自己的生意怎么能给别人做?你想赚我的钱?门都没有!余志堂商号垄断了京城煤业,哪怕让京城老百姓死光,也不能自己损失一根毛!   所以他们封锁消息,扼制同行,游说政府,抬高煤价,压迫民声,最后缔造了如今这个冬天,百姓冻死街头的“盛世美景”。   朝廷如果早现,也不会放任至此,但奈何官商勾结,欺上瞒下,这个大景朝堂如今贪官污吏横行,已经被余志堂商号游说渗透,消息都传不上去。   这也就是林寿,通过缝尸走马灯现了端倪,最后现了他们做的事,这才走动一番,留了一手准备。   他来找狗爷,把这余志堂商号的阴谋说于他听,毕竟是有钱的顽主生意人,想让他做这运煤的生意,提前运来一些煤,等到事时,能有资本与余志堂商号打擂台。   狗爷听林寿把这事一说,先是震惊于这时还看似平静的京城里,居然酝酿着这么大的阴谋,随后对林寿又信了一些。   为什么呢?   狗爷有些情况,京城的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就在京城玩狗了,是个挺有钱的主,后来慢慢做成了鸟市狗爷。   但是,他来京城之前的事,这京城少有人知道,其实他是从家里和亲爹闹矛盾跑出来的,他老家是晋地的,他爹是晋地最大的大煤商,狗爷其实是个级煤二代。   当年狗爷年轻气盛,因为娶媳妇的事,他要娶的那意中人家里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他带着人带了点“零花钱”跑出来了,跑到京城。   起先是在京城住着,后来因为好玩狗,钱花的也快,看那鸟市里做狗生意的也能赚点钱,有了这个心思,我做个这生意吧,后来还真给做成了,越做越大,成了如今鸟市的狗爷,最后就落户扎根在京城了。   后来年岁大点,成熟点了,家里也回去过,父母孩子互相把话说开了,也理解了,不过煤井那边的产业狗爷没接手,给几个叔叔了,他这么多年在京城自己打下的产业,在那安家,在那立业,觉着已经适应了,他还是要回京城。   叔叔几个也是好人,这边给狗爷的分红也从来没说贪沒过,互相也常有联系,关系很亲,都是挺好的人。   不过,他向来没在京城这边提过这些,少有人知道他老家有煤井产业,所以如今,狗爷一听这缝尸铺的傻子,受鬼所托因为煤的事找上自己,他就觉着这像是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能做这笔买卖,才找的他。   而实际上呢?林寿真知道么?   他还真知道。   林寿前世有一个“六度分离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过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虽然这理论很扯淡不可信,但这个空想理论的提出说明一个道理,人与人的交际是一张网,你见的人多了,总会认识很多人,知道很多事。   一个人一辈子能见识的有限,但林寿在缝尸铺里缝了多少尸体?看过多少走马灯?每具尸体都是一个人生。   林寿虽然至今没离开过京城,甚至没离开过缝尸铺多远,但一盏盏走马灯,早晚会让他把大景的江山和百姓遍览。   如今这狗爷家里有煤井的消息就是,林寿缝了一个戏班拉二胡的尸体,这戏班一路全国各地行走唱戏,那年在晋地被大煤商请去贺寿宴上唱了几天戏,就和这年轻时的狗爷,有过一面之缘。   所以那日,林寿以自己做小阴门行当的身份,编排了个鬼神之托,找上迷信的狗爷提出运煤之策,结合手头知道狗爷家底是煤商的情报,把人的心思都揣摩透了。   从而让狗爷相信他这个缝尸铺的傻子说的话,相信京城将有大灾,运煤可解。   …… 第65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如此,一个月前,林寿就已布局。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以为,京城只剩余志堂商号那些高价煤,很多老百姓会冻死,除了现在坐在屋里的这两人,林寿和狗爷。 狗爷的仓库里,如今堆满了能救全京城老百姓的煤。 他只需要平价卖出,甚至他心黑一点,只比余志堂商号的价格低一些,让老百姓忍痛割肉也买得起。 那今年冬天,他就是京城最大的赢家。 卖煤赚了钱不说,还打破了余志堂商号在京城的煤业垄断,可能借此机会开拓京城商途,挤掉余志堂商号在京城煤业的位置。 按说十来天前,林寿就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可以开始卖煤了,然而,狗爷至今还没开始卖煤。 “狗爷,如今京城大灾应验,那煤也已经到仓库里了,京城百姓正嗷嗷待哺需要煤的时候,这是最合适开始卖煤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有动作?” “哎,没法卖。” 狗爷叹口气,摇头说道: “人人皆知这煤价一事是余志堂商号与九门提督勾结,九门提督管城中巡防与我们这鸟市地盘利益相关,我今日卖煤必然会得罪他们,明天他们就能带人来砸场子封市。” 果然,林寿就猜到可能是因为这个顾虑,但这正是他今天来的原因。 狗爷这一步是他当初随意布下的后手,本来他不在意用不用的上,但是最近修帮兵决立了堂口,香火对他有用了,想到这当初留下的一手,刚好可以用来收割香火,所以他就来关心了一番。 狗爷不敢卖这些煤,他又需要这些煤来收割香火,一拍即合,林寿说道: “狗爷,那这煤我就都买了吧,我卖,我有那阴行的法子,能把这些煤,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到百姓手里。” “哦?你一个小小缝尸人如何买的起?” “我向阴间枉鬼,再为您讨一条生财之道,用此作为抵押,您先把煤借给我卖,然后再把回笼的银两结算给您。” 狗爷哈哈一笑,笑着摇头: “不必了,我知道你有能耐把煤送到百姓手里,我一直在等你来,你不来,过两天我也要去找你了,这些煤,就送你了。” 嘶,林寿心底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够全京城的贫苦老百姓们一年过冬的煤啊!这就是土豪任性? 林寿向着狗爷一拱手道:“您明言。” 狗爷伸手,呼噜着躺在炕上睡觉的小西门的肚子,说道: “我啊,打小念书的时候就不爱好好跟先生学,总逃学,没学着什么,但就算不懂什么学问是个糙人,先生曾经说过句话,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先生说啊……” 狗爷拿出仓库的钥匙,放进林寿手里。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 日上三竿,林寿出了狗爷家大院,临走前回身微微拱手。 狗爷一番话,确实令他有所触动。 但也仅仅是触动,他终归不是大景人,对这里的一切没有归属感,除了他自己,哪怕是现在缝尸铺周围的朋友们,可能也只能算是熟络一点的过客,他该淡泊的时候,或许还是会淡泊。 拿到仓库钥匙后,林寿又与狗爷交谈了一番,还是把自己那条生财之道说于他了,当然不是从鬼神来的,而是林寿前世的一些宠物行业思路。 狗爷听后兴致很高,觉得非常有一试的价值,刚好狗场也废了,正好可以试试转型做林寿提供的这个思路,估计狗爷明年开春起做,如果能做出来,或许最晚明年年中就会有效果,会颠覆京城的宠物顽主圈格局。 林寿倒是觉得这狗场坏的挺巧的,就是因为有这么个巧合,才给他提供了轻松搭上狗爷这条线的机会,不然可得费功夫了。 林寿因为没多关注这事,所以至今还不知道,这狗场的罪魁祸,就是他那无心之举给的壮阳蘑菇。 总之,不管如何。 林寿现在拿到了煤。 他现在等于重器在手,资源上降维打击全面碾压,接下来的事情格外简单,就是把这些煤全都换成香火。 林寿招来了自家堂口的员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黄小跑和灰小吱两个分堂教主,最近也给自己的分堂里找了一些打下手的小动物,什么灰小一,小二,小三,四五六七八…… 它们都是一些很弱小,没什么大本事能耐,没有堂口愿意要的。 林寿倒是不嫌弃,这事就跟做菜一样,好食材怎么做都没有差的,和厨子没关系,差食材能做好了,那才是厨子的本事。 这些没堂口要的小员工,按照他这个老板说的做,一样让他们光热,带他们起飞,回去打脸那些不要他们的堂口,不是员工差,是你们废物掌教就是个混子老板。 林寿把任务下放给了堂口的员工们。 向京城中所有缺煤的老百姓宣传,供上林九爷的排位,开坛上香。 每上一日香,恩赐一日取暖所用的煤。 黄小跑初一看到那一仓库煤时,都快吓死了,掌教哪里弄来这么多煤? 它消息灵通,当然知道京城近日情况,很多堂口都在打听有没有煤,有没有破局之法,大家都眼馋这万民香火,但没有一家堂口能做成这个活儿,只能眼馋。 可今日,黄小跑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寒酸的小堂口,居然要做成这全京城最大的业务!吃下这全京城所有堂口的香火! 他们堂口里没有很多有能耐,本事大的仙家,就凭他们几个,几个,几个没有堂口收的小废物?这就要收万民香火了? 黄小跑头有点晕。 林寿这交代完任务,接下来等待就行。 煤有灰仙手下这些小动物送去,神不知鬼不觉,余志堂商号无从下手阻拦。 至于他们会不会找自己? 呵,怎么找?凭着林九爷的名? 这名和王二一样,京城里这名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普通人怎么懂?拜马王爷也这么拜,拜胡三爷也这么拜,只有这个行当里的人能找到他,而如果行当里的人找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涉及出马行当的规矩,你接活儿与同行开战,就准备承担后果。 林寿反正不怕,出马就是交际之术,跟做公司是一样的,做大是一定会在同行里出名的,没有偷偷摸摸的。 他顶多防一手自己这次收获香火太多,可能同行相妒。 至于九门提督会不会找麻烦? 林寿觉得他可能得忙着挑一挑,明年开春,该找哪几个下属当背锅侠,替他砍头。 至于余志堂商号? 呵,咱们就看看,明年开春之后。 这京城还有没有余志堂商号吧。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问斩,林寿这也算给自己找业务了。 明年开春,秋斩刑场应该会很忙。 他这缝尸铺也会很忙。 …… 第66章 林九爷抢灶王爷香火   “冻冻冻冻死爷们儿了,阿嚏!”   瓦片漏风的破屋里,家徒四壁,爷们儿裹着仅剩的一床被褥,缩在炕上,人冻的都快不行了。   但就是穷苦困难成这样,都快活不下去了,灶台上还点着一炷香,给灶王爷上香祈福,祈求明年财,能过上好日子。   穷的没办法,只剩求神拜佛了。   咣当门推开,娘儿们进来了,衣服都成补丁褴儿了,却一脸兴奋的说:“哎!家里的!你猜我今天跟老婶子打听着嘛了!”   “哎惹,听嘛呀,一群老娘儿们,天天凑一块也不哪那么多碎嘴子说不够,你看你这出来进去的开门,屋里好不容易有点热乎气,都让你给弄没了。”   “嘶!我看你是皮痒痒欠收拾了!”   “哎唷,别,别掐,疼,哎呀,媳妇,媳妇你快进被窝儿,咱俩暖和暖和,太冷了,我都受不了了。”   “进嘛被窝,咱家要有煤了!”   娘儿们激动的一番话,把家里老爷们儿说的一愣,拿眼打了打她,劝阻道:   “家里的,咱别冲动,我跟你说咱可不能抢煤铺,那官兵的刀快着呢,老婶子岁数大豁出命去了,你可不能跟她们学,你家老爷们儿还得和你生胖小子呢。”   “你个没正文儿的!你个冤家唉!”   娘儿们给气的直捶他,两口子打半天,娘儿们拿出个小木牌来,木牌上写着三字,俩人也不识字,听认识的说叫:林九爷。   人家说这是个新上任的地头儿神仙,正攒功德呢,倍儿灵,一拜就有煤,爷们儿一听直瞪眼,还以为是嘛方法能弄来煤呢,感情拜神啊?这不闹呢么。   但娘儿们说是真的,老婶子她们都试了,特别灵,不就一根香嘛,点上试试。   小木牌神位立上,一根香供上。   “林九爷大仙儿,您保我家宅平安,今年有煤烧,暖暖和和过这个年……”   两口子上香时念叨着的,是京城贫穷老百姓们最简单最朴素,却求而不得的愿望。   吱吱……   “家里的,是不是闹耗子了?”   “不能吧,耗子来咱家一块挨饿?”   娘儿们低头往灶台底下一看。   灶台底下,安静的躺着两块煤。   “哎呀!家里的!”   娘儿们把煤拿出来攥在手里,一手的煤灰也不嫌弃,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了,这是救命的东西啊!   “家里的,咱还有多少香?”   “还有三十来根吧,这不腊月送灶王爷上香给买的……你要干嘛?”   “那今年就不拜灶王爷了,剩下的香咱按天儿全给林九爷供上,这个冬天能过了!”   “这……行嘛?”   “有嘛不行的,拜这玩意好些年了,不还这么穷的挨冻么,这林九爷可是能保咱过日子的,换了换了!”   灶台冷落,香火换新。   类似的事,生在京城各处,老百姓们家里新多了一位拜神,这神仙倍儿灵!天天上香就天天给煤!   近些日子,京城,暖和了些。   闭上眼睛,影影绰绰。   阴间巡游京城的巨大身影,突然停下了脚步,头转向了京城内一隅,那是菜市口街头,一间普通的缝尸铺。   ……   晌午,缝尸铺里。   林寿吃着热豆腐,宁洛薇坐旁边,刚置办完年货回来,买了一篮子瓶罐,挨个往脸上擦,洁面的,补水的,去油的,保养的……   这场景林寿总觉得似曾相识。   他好像不止一次见过。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女人只是出去过个夜,也要背一包瓶瓶罐罐,睡觉前身上一样又一样的擦,比全聚德烤鸭上的料还多。   宁洛薇见林寿用嫌弃的眼神看自己,手一边往脸上拍黄瓜水,一边不乐意的说道:   “干嘛,天生丽质也得保养呀。”   你要不要点脸了?   “何况京城冬天这么干燥,刀刮似的,我可得好好保护皮肤。”   啧,矫情的女人,林寿撇嘴。   “这么爱讲究,干嘛出来当女侠呢,好好在家当个黄花大闺女多安稳。”   “谁说我不想过安稳日子呢,可惜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哪那么容易脱身。”   宁洛薇捏着新买的胭脂,嘴唇衔着轻轻一抿,印上红雪,转头给林寿看说道:   “啵,好看么?”   林寿懒得搭理她,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吃完碗里的豆腐,往外面赶人:   “去去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不是,哎,你缝尸铺大白天的,做什么生意,哎……”   宁洛薇话没说完,被林寿赶出去了。   林寿倒没框她,他确实有生意上的事要忙活,只不过不是缝尸铺的生意,而是堂口的香火生意。   关上缝尸铺的门。   林寿回头叫出了黄小跑和灰小吱,听它俩汇报最近的情况,这已经是林寿从狗爷那拿到煤的第三天了。   目前收获来的香火,都在林寿手里,他清楚知道这个数量不小,两个小家伙最近确实很卖力,林寿很欣慰,起点低不可怕,没有上进心才可怕,这两个小家伙做事这么卖力,林寿自然也不会亏待它们。   林寿手掌摊开,浓郁的袅袅香火升起。   一炷香,一香火。   林寿目前足有四千香火!   出马平常圈一个活儿,才得几炷香火?   一天一人一香,可见这三天时间里,两个优秀的小地推员,不辱使命。   林寿当然也不吝啬,四千香火,他一点没留,一分为二,给了它俩。   两个小家伙吓坏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香火,半天没敢接,林寿让它们拿去自己支配,分给下属,或自己用。   这香火对于仙家,就相当于文武之气对于林寿,是修炼用的,林寿没有修香火的法门,自然用不到。   出马有没有用香火的方法?   有,可用香火请神上身,镇入自己的大窍门中,从而滋养身体,感悟神通。   但林寿目前没什么想法,大窍门有限,任督二脉手足十二经,总共十四个大窍,每一个都弥足珍贵,一般的他看不上,要是把那个灶王爷镇进来,他还勉强能接受。   可那玩意据黄小跑说,本就常年受着万家香火,哪可能轻易请上身,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镇入窍门了,就算京城炭煤一事他们收割了今年的万家香火,也远远不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所以,林寿比起攒着这香火资金池,索性还是先投资到黄小跑它们身上,让堂口里这些员工长点能耐。   林寿这把香火分完,让两个小家伙继续干活去了,往后几天过去,这香火又越涨越多,京城里越来越暖和,年关也越来越近。   再有几天,该过年了。   这一日晌午,铺外有人敲门,林寿开门见是狗爷的人,说今日闲暇无事,朋友送了瓶好酒,鸟市四爷一起聚个会喝酒,正好也来叫他一块去喝酒唠嗑,认识认识。   林寿欣然同意,他今天也无事,近来跟狗爷聊的一直挺投机,两人已是朋友,今日便去吃他的酒。   正要锁了缝尸铺的门出去,听到屋里八哥扇着膀子飞出来,落在林寿肩膀上,一副要跟他一块走的样子。   “热!热!”   八哥尖着嗓子嚷嚷,惹得林寿笑骂它,今年京城多少京城老百姓都快冻死了,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损鸟,居然喊热。   锁了门,林寿往鸟市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   这大雪覆盖的冬日,附近推着小车卖烤地瓜的火炉里,一点火星飞出,在冷风里飘荡着竟然不灭。   飞着,飞着,落在了林寿缝尸铺的窗沿上,本只是一点火星,但恍惚之间,一股阴风起,火光突然大了起来。   片刻,缝尸铺,被汹涌的火海吞没。   阴间,影影绰绰的庞然大物收回了手。   …… 第67章 九千岁的老虎戏   余志堂商号本家胡同大院。   桌边围坐着余志堂商号的各铺掌柜,账房,还有中间那位当家老板余志堂,这几位今天全都脸色阴沉,气氛格外的凝重。   原因,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余志堂商号与朝廷内的人勾结,本来牢牢控制住了京城的煤价,但万万没想到,最近出了岔子,先是京城各个分煤铺的煤卖不动了,差伙计一去调查,现一些穷老百姓家里居然都用上煤了!若只是穷老百姓还没事,反正他们也买不起煤,不是煤铺的主要的目标顾客,但连穷苦老百姓都用上了,他们原本准备收割的那些,稍微有点积蓄的八旗子弟,工商业从事者,吏目之类,自然也都有煤了。   这还得了?!余志堂商号急了。   这笔生意,他们做的就是垄断,就是国难财,这个冬天京城只有他们手里有煤,所以才敢随便定价,为此不惜下了血本,又是炸煤井,又是封山,又是贿赂朝廷要员,拉拢九门提督,出了多大的血!   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如果能把这些煤卖出去,那皆大欢喜,除了他们许给朝堂上那些官宦们的利益分成,余志堂商号自己也有赚,但如今,眼看着京城百姓人人有煤,他们的高价煤卖不出去了,囤的这些煤若是真砸在手里,那可就不止是亏钱这么简单了。   这些人哪里来的煤?!   查!去查!   查卖煤的人是谁!查他们卖多少钱!查出来给他们来阴的阳的都行!一定要控制住煤价!不然商号恐将大祸临头。   余志堂商号差人穿上打补丁的衣服,脸上抹了煤渣,伪装成穷苦老百姓,混入坊间探查,然而最后反馈来的结果却是……   什么?煤是拜神拜来的?   余志堂商号的当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人都抖了抖,他们最担心最害怕的事生了,若是对方开门做生意明码标价的卖还好,有数有价有摊子,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对付,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对方甚至不求钱,免费送煤,怎么应对?何处使力?   等几天,对方的煤或许不多,这样,没几天就完了,你还能养全京城的人过冬不成?那得多少钱?   然而,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再等冬天都要过去了!余志堂商号的煤,一块也没卖出去,降价都卖不出去,人家白送啊!   直到今日,商号骨干开会,门突然被踹开,九门提督下的城防官兵来拿人,给出的理由吓人,怀疑勾结白莲教反贼,危害大景江山社稷。   完了!   余志堂商号当家知道,这是眼看他楼塌了墙倒众人推,朝中官宦们落井下石准备彻底撇清关系,推余志堂商号出来抗罪。   操控煤价一事动静颇大,必然达天听,但万岁爷一直没动他们,一是因为朝中有人掣肘,一是因为京城煤业受到商号裹挟,所以敢行此拆屋开窗之策,意在铺垫往后京城煤价,事若是成了,朝中获利者众,余志堂商号也将飞黄腾达,朝堂中利益关系者将结成联盟。   但如今,这事没成。   现在京城人人有煤,他们囤的煤废了!   京城煤业脱离了商号裹挟,利益关系崩塌,朝中的人急于撇清关系,开春后,万岁也正需要为这事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一拍即合,余志堂商号所有人,都得掉脑袋!   他们背后的靠山,要抛弃他们了!   “罪商号当家余志堂,妖言惑众,罪大恶极,令就地诛杀!”   刀起人头落!   没半点拖泥带水,商号里不少人当场吓哭,谁能想到这拿人的时候就砍了一个。   商号里其他人全都拷上带走收监,从今天起,这坐拥地主阶级垄断,哄抬煤价,令百姓活活冻死的余志堂商号算是完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余志堂商号的问题吗?百尺之木有虫蛀,断而方知中空腐朽,余志堂商号不过是腐朽大景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虫蛀而已,少他一个,根本无伤大雅。   消息密函一路传递,进了亲王府。   亲王府里,煤烧的暖和,当朝万岁爷的兄弟,亲王九千岁,正窝在榻里看戏。   九千岁爱看戏,家里专门养着个小班给唱戏,尤其爱看“老虎戏”。   人看戏的偏好各有不同,粗到爱听二黄还是西皮唱腔,细到爱看武生短打还是旦角念白,单爱听哪一场,哪一幕,哪一句,不过就算各有偏好,徽班京剧生旦净丑的行当,大家伙也主要爱看这生旦名角儿。   但九千岁不,他就爱“老虎戏”。   什么叫老虎戏?   武松打虎里有一演老虎的见过么?   嗯,九千岁看戏的口味就这么独特,就爱看这披着虎皮,演老虎的“老虎戏”。   亲王府还为此,特地专门置办了一身好虎皮,找人排了一个老虎当角儿的戏,叫“虎伥吃人”。   民间传说,这老虎会养人模样的伥鬼,让伥鬼去把人骗来自己山洞里吃了,老话讲为虎作伥,这个词就么来的。   九千岁这“虎伥吃人”的戏就是,演有个大老虎,养了一堆伥鬼,演它怎么吃人,这一幕幕的……这要搁外人看,瞎胡闹么。   但九千岁就好这口,喝!老虎吃人,爱看极了!见天的让小班演给他看。   今儿个,九千岁就正在府里看这出戏呢,身边的长随,接了张字条,打开看了一眼,凑到王爷耳边小声说道:   “九千岁,那余志堂已经让他闭嘴了。”   “那嘴闭的够严实么?”   “应该是够严实,要有人想问他点什么,得先去跟阎王爷要人。”   九千岁听了一乐,摆摆手,长随把那密信字条,扔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台上那戏正演到,一个虎伥被一帮村民辛辛苦苦给斗倒了,正高兴着以为天下太平了呢,然后,大老虎就带着身边大几十个虎伥登场,村民们绝望的现自己斗倒的那一个虎伥,微不足道罢了,最后,村民们被老虎把血肉吃了个干净。   “好!好!赏银钱!”   九千岁鼓着巴掌,给戏班赏钱。   不会真有人以为,朝中没有老虎罩着,一个民间商号敢行此造次之事吧?   …… 第68章 这种时候一定要笑   今年冬天京城炭煤一事,一波三折,涉及人事众多,连林寿这缝尸铺的一个小小缝尸人都被卷进来了。   如今,随着老百姓们有煤过冬,余志堂商号完蛋,虽然背后牵扯的靠山老虎没被揪出来,但也已经算是落幕结束了大半。   朝堂太高不胜寒,还是江湖市井的事,更与民生息息相关,与林寿相关。   菜市口街头,一声疾呼:   “着火啦!……”   北方冬天走水的事常见,毕竟这年头没消防审查,家家烧煤,到处都是火灾隐患。   可今日着火的地方,是秋斩刑场对面那个,九号缝尸铺。   浓烟滚滚而起,周围邻里惊讶探头。   林寿人还没走出几条街,听到坊间疾呼,转头看到不远处滚滚浓烟,那方向……似乎是自己的缝尸铺子?   “着啦!着啦!……”   八哥叫叫嚷嚷的,扑腾扑腾挺兴奋的样子,搞的林寿直想一巴掌抽死这只损鸟。   “抱歉,爷们儿你回去跟狗爷说一声,林某今天不太赶巧,铺子里好像出了点事,今天吃不上他这好酒了,改日我带着好酒去登门道歉。”   林寿跟那狗爷的人招呼了一声,对方也见到了着火的浓烟,忙说有事莫要耽搁,他回去会跟狗爷说的。   林寿拱了拱手,迅折返,穿过胡同弄堂,越靠近越确定了,那着火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缝尸铺。   他微微皱眉,为什么会着火?   ……   青城茶楼。   眼看着隔壁的缝尸铺着火了,茶楼的伙计丫鬟账房先生,乱作一团。   “掌柜的呢。”   “药铺抓药去了。”   “怎么办?咱跑吗?会烧到咱茶楼吗?”   “这等掌柜的回来,现茶楼没了可怎么交待,帮着救火吧,叫周围邻居,打水。”   “哎呀坏了,二小姐。”   丫鬟想起事来,匆忙跑去闺房,但屋里却没有人影,二小姐不见了。   院墙上搭着梯子,安允梨爬上墙头,看着面前滚滚浓烟和熊熊火焰,咬着嘴唇,双手焦虑的无处安放。   “喂,喂,你,你在吗……”   声音不大,但已是安允梨的极限,然而外面现在乱糟糟的,这点呼喊哪能管用。   安允梨牙咬着嘴唇,踩着梯子就往墙外跳,外面可都是浓烟和火星。   哗!被人一把拦住。   “你干嘛呢?”   林寿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一把揽住差点跳出去的安允梨,把她拎小鸡一样,拎回了茶楼的后院里。   “我,我,我……”   安允梨涨红着个脸,半天也没“我”出来一句话,但看到林寿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心里倒是长出了口气,莫名踏实下来。   但很快,她又被大魔王可怕的眼神看的害怕,直往后挪步。   林寿大魔王给了她个脑瓜蹦,凶她道:   “谁允许你出去的,没看见外面着火了?乱糟糟的你往外跑什么,我上次说再现你翻墙怎么办来着?”   安允梨人一哆嗦,抱头蹲防,念着:   “你莫凶我……你莫凶我……”   “回屋去,今天都不许乱跑,不然我把你抗走当婆娘。”   啊!安允梨一听会被大魔王抓走当婆娘,更害怕了,赶紧一溜烟跑回屋去。   回屋正撞见正找她的丫鬟,哎呀,二小姐你去哪了啊,吓死我了,这外边着火了,你可别乱跑,太可怕了……   “不乱跑了…不乱跑了…他好可怕……”   安允梨小脑袋瓜啄米一样点头。   丫鬟这就放心了,但哪里知道,她们两个说的“可怕”,根本不是一回事。   ……   熊熊燃烧的缝尸铺外。   “小九!哎小九啊!”   “放开我!让我进去!我们小九还在里面!我得救他!”   七爷八爷两个上了岁数的老爷子,正在缝尸铺门口,哭天抢地的想要往里冲,但被周围的人拉住了,这么大的火,这两位腿脚都不利索的老瘸子,冲进去不是必死无疑。   然而,忽而香风过。   人影已经冲进了缝尸铺的火海中。   “林寿!林寿!咳咳…咳咳…”   宁洛薇被浓烟呛得直咳嗽,周围到处都在燃烧,火旺盛得诡异,滚滚浓烟遮了眼,屋里什么都看不清。   一咬牙,宁洛薇把手伸进了看不清的浓烟摸索找人,但那下面可是燃烧的火海。   “林寿你在哪!林寿!呀!嘶……”   宁洛薇手摸进了火里,手上烫掉了一块皮,眼看着以后肯定要留疤了,然而她只是疼的吸了口气,又继续向着不知何处就藏着火的浓烟进去,寻找着林寿,身上脸上的烫伤,多了一片又一片。   “林寿你在那!林……”   浓烟中,一只手握住了宁洛薇的手腕。   “蠢女人,你是不是没脑子。”   那个熟悉的声音,即使这时也在说着嫌弃她的话,但却让她感觉分外安心。   宁洛薇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林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她找人的时候一直在害怕,她真怕自己找到林寿的尸体。   林寿则是看着眼前的宁洛薇,身上脸上脖子上,一身触目惊心的烧伤,已经彻底破相破相毁容。   “快,我救你出去。”   宁洛薇拉住林寿,想运轻功带他往火场外逃,但却脚底下一软,没了力气,险些摔倒在地,这是当然了,一身的烧伤,换一般人早休克了,也就是宁洛薇练过武功,才能撑到现在,但也到极限了。   “你个矫情的女人,总给我添麻烦。”   林寿叹了口气,把宁洛薇抱了起来,身运文武两气,那火竟然被浩然正气荡开,他冲出了火场。   一天一夜。   一场诡异的大火,在林寿这个不大的缝尸铺里,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缝尸铺早就烧干了,只剩一堆废墟,但火就是一直诡异的烧着没停。   附近的街坊看着都邪门,纷纷议论傻子九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邪祟,这显然不是正常的走水,正常没有这样烧个没完的。   林寿看着面前的烧毁的缝尸铺废墟,久久站着,沉默不语,他知道是谁烧的,他也清楚为什么。   呵,玩不起就烧我房子?   林寿没生气,他只是在笑。   笑这神仙,也有活腻的时候。   …… 第69章 这只黄皮子在叫什么? 殡尸司,孙闲赋孙中郎听着吏目汇报。 “九号缝尸铺走水了?怎么回事?” “原因尚且不清楚,听周围百姓说,无名邪火起,烧了一天一夜灭不掉,这里面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乱世……孙闲赋摇摇头,心底里有感慨话想说,但嘴上欲言又止,这话一出口那就是要掉脑袋的,他只能问问别的: “九号缝尸铺,是那个林寿的铺子吧?他人怎么样,伤着了没?” “人没伤着,起火时他刚好出门了。” “那就好,那小子不错,要真因为这事有个好歹,还挺可惜的,听说你们一直跟他处的不错,主簿总念叨想跟林寿喝酒去。” “大人,让您见笑了。” “不至于,这有什么见笑的,你们这在殡尸司当差,天天处理死人也不容易,别耽搁正事就行。” 孙闲赋一番话,体贴了下司里的吏目班子,吏目心里感恩戴德,大人居然如此关怀他们这些下属。 “谢大人关心,另外,大人,那林寿的铺子烧了,年关将近,外面天寒地冻的,他孤家寡人的,也没地方去……” “先让他住殡尸司里吧,把这个年过完,等出了正月儿十五,去找几个泥瓦匠,把九号缝尸铺重盖一下。” 孙闲赋把事情交代下去,京城二十四间缝尸铺有风水布局之说,打前朝就有,不会轻易更改,房子烧了,重盖便是。 至于林寿这个缝尸人,作为殡尸司重点关注对象,唯二的顶级天煞孤星,孙闲赋给了他一些优待,让他暂时住在殡尸司。 如果是一般的缝尸人,那可能根本不会管,任你去外面自生自灭,等开春时房子盖好了你要熬过冬天了,还活着,就再用你,要是没熬过死了,再招新的便是。 如此这般,消息传了下去。 林寿被通知到,九号缝尸铺重建之前,他若没地方住,可以暂去殡尸司住一阵子,虽然不管吃不给钱的,但好歹有面遮风的墙,有片挡雨的瓦,不至于冻死街头。 另外,殡尸司里也有个缝尸房。 林寿上次缝那个盗墓贼的尸体时,用过一次,那个黄纸符篆半价批,贴满全屋,有点诡异的缝尸房。 林寿答应下来。 缝尸铺烧了,大冬天的他确实暂时没地方住,其实要他厚着脸皮去麻烦谁,也能有落脚的地方,但没必要麻烦这种人情,公司既然说给他解决,那就走公家的。 不过,林寿除了晚上回殡尸司睡觉,白天还是常在菜市口街。 毕竟,按林寿的脾气,铺子甭管是被灶王爷还是被什么玩意儿烧了,他都不可能灰溜溜躲起来,当这事没生过。 林九爷心眼儿可小,瑕疵必报。 …… 灶王爷给他造成的麻烦,一件件处理。 先是宁洛薇的事。 豆腐铺,空气里弥漫着煎药的苦味,林寿最近都在豆腐铺,寸步不离。 他没法离开,宁洛薇全身大面积烧伤,脱水性休克,这附近的市井郎中哪救得了,也就只有林寿能把她从鬼门关抢回来。 当然了,人是救回来了,但这烧伤留下了一身的疤,容貌算是彻底毁了。 按照林寿对宁洛薇的了解,这女人平日连胳膊上被蚊子叮个小红点,都要反复清洗擦药自恋至极的矫情半天,如今醒来要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怕不是得寻死觅活? 不过,当宁洛薇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倒是出乎林寿意料的没那么大反应,没哭没闹的,只是心情有点低落,这低落大概还是被林寿气出来的。 宁洛薇醒来后,第一眼就看见林寿在自己身边,正给自己煎药,虽然身上疼的厉害但心里还挺高兴的,然而紧接着听见林寿上来第一句就不说人话: “你这女人,为什么总给我添麻烦?” 宁洛薇当时就感觉胸口一堵,气的全身伤口直疼,闷闷不乐,委屈的想哭。 好在,林寿没继续刺激她,而是喂她喝了药,接下来每天给她换身上敷的药膏,炎烧时帮她用湿布擦身降温。 她重病在床不能动的这几天,林寿虽然和以前一样总冷脸对她,也从来不说什么安慰话,但宁洛薇是有心的,林寿嘴上再怎么毒舌,再怎么不迁就,却每天事无巨细的默默照顾她,这些她都看在眼里。 润物细无声,日久知人心。 几天后,宁洛薇身体好转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一方面习武练功之人,身体素质本就远常人,一方面多亏林寿通过伤寒杂病论和本草纲目配的药方。 宁洛薇能走动了,自然也照了镜子,原本好看的脸蛋上,多了好几块丑了吧唧的疤印,看得她连连叹气,心头堵。 “啧,我都做好准备看你要死要活抽腰带上吊了,结果你反应就这么平淡。”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说点好听的安慰安慰我?哄哄我?” “我白准备瓜子板凳了。” 宁洛薇左右顾盼,我刀呢? 晚上,林寿出了豆腐铺,黄小跑和灰小吱在外面等他,林寿叫它们来的。 两个分堂教主最近变化颇大。 黄小跑吃了林寿分给他的大量香火,体型大了一圈,现在跑起来嗖的一下,跟阵风一样,大冬天的从雪地上疾驰而过,不留一点脚印,踏雪无痕。 灰小吱外形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身后黑压压一片的鼠群,分散开来,眼线可以遍布小半个京城。 “知道京城有多少懂医术的仙家吗?” 林寿问道,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 “全都叫来,说林九爷有请。” 林寿敲了敲手里的埋人铲。 “谁不来,我就上门去找谁。” 这一夜,消息遍走京城的仙家行当。 次日,天蒙蒙亮。 林寿推门出来,门口挤满了狐狸,蟒蛇,刺猬,马猴等等各种小动物,闭眼看去影影绰绰,全是仙家。 这么一大群仙家的中间,有一只最显眼的老黄皮子,正在向着林寿,做三叩九拜的动作,还出叫声,听起来怪烦人的,也不知道它在叫什么。 …… 第70章 大佬请用香火狠狠扇我脸   昨晚,前门胡同大院。   火炕烧的热乎乎,围着几个出马带着仙家又聚在了一起,同上次意气风的唠嗑不一样,这次一个个臊眉搭眼的,也不说话,要么吃,要么抽土烟,老半天,胡七爷才把烟锅磕了下桌子。   “没人张嘴,那咱干嘛来的,散了吧。”   “哎,七爷您这话说的,这不大伙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么,那林九爷……”   “林九爷邀,请全京城精通医术的仙家去一趟,不去的他自己来找。”   “这林九爷也太拿自己当根葱了!一个刚立堂口的小掌教,就已经不把我们放……”   “大猴,大猴,你那堂口里的探兵,还没补上人呢?这都老黄历了,”   “啊?我这消息又落后了?”   “林九爷近日一人解决了京城缺煤之事,一人揽下了京城万民香火,他这一个活儿得的香火,顶我几百年得的香火都多。”   “啊?还有这事?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个脸色呢。”   大猴一脸震惊,周围仙家都斜眼看它,怎么每次你都跟大家不在一个频道?   “你不也那个脸色。”   “我这昨天蕉吃多了,窜稀窜的,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   “大猴,黄老五你们别打岔,说正事,这林九爷初来乍到就这么一手,咱怎么看。”   “嗨,七爷,能怎么看,他话都放出来了,咱要怕他找,咱就去看看,要不怕找,咱要不别搭理?”   “老五,你是不是还欠人一声爷爷?”   “大猴,吃点鸭梨败火,堵堵你那嘴。”   “你那可起了誓,不应誓会被雷劈的。”   “哎知道知道!烦死了。”   黄老五一脸郁闷,当初随便一句口嗨,说这京城炭煤是死局,没人能破,谁能破他三叩九拜叫人家爷爷,谁能想到今日竟然真有这种能人,盘活了这盘死局,受了让人眼馋的万家香火,还偏偏是那个坏规矩的凡人掌教,林九爷。   “我回来就给他拜了去。”   “我家堂口近来还打听到的事儿,那林九爷的住处,走水了,说是……”   胡七爷顿了顿,有点不敢承认的道:   “说是灶王爷出的手。”   嘶……屋里这下彻底安静下来。   京城口的仙家,谁不知道那位灶王爷?   每年食万家香火,那就是真神仙,和他们这些蝇营狗苟是真正的天上地下,跨越了物种的差距,人家掉点火星子就能把自己砸死,连被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说灶王爷出手。   居然是对一个凡人掌教?居然还是烧人家房子?这么,这么……不入流的事?   “听说那林九爷,抢了灶王爷的香火。”   “……”   “老五啊……”   林九爷的大名一晚上传遍京城,第二天一早,京城所有懂医术的仙家都来了,门口儿整个一小动物开会。   等林寿一开门,一个个的稍息立正,跟等着长官检阅一样。   中间那三叩九拜的老黄皮子,就是来应誓的黄老五,嘴里叫唤的人听不懂,仙家都明白,那是在叫爷爷呢。   林寿是没管这些小动物心里怎么想,他今天把这些仙家叫来,是给宁洛薇看伤的。   豆腐铺里,挨个仙家叫进去给看,哪个能把这烫伤留下的疤治好,有赏。   这两天宁洛薇觉得好奇怪,林寿总抱着一些怪怪的小动物来,小猫小狗的也就算了,你牵匹马进来是不是过分了?   “你最近在搞什么名堂?”   “动物陪伴式疗法,给你防抑郁症。”   “抑,抑什么症?”   林寿一贯擅长信口胡说。   仙家一个个进来看了一轮又一轮,都说治不了,一般烧伤能治,这个不行。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治的,是那个叫黄老五的老黄皮子做中间人,给林九爷介绍来的。   一条环白的大蟒蛇,一只蟒仙。   好像是叫什么柳素素,吐出了一颗百草香的药丸来,白蛇孕丹藏神药。   据说云疆有蛇色白,食材百草而产丹,可生死人肉白骨,你就是浑身皮肉都没了,剩一个骨头架子,但只要还有口气在,吃了这药,也能给你救活了,咱也不知道就剩一个骨头架子,怎么消化这药,传说生死人肉白骨就这么说的。   这药只有这个品种的蛇能产,一辈子只能产三颗,第三颗吐出来了,逆天改命,有损阴德,这蛇就活不了了,得死,老天得降下一道雷来劈它。   劈死了的这蛇灰也是好东西,叫蛇粉,本草纲目里有蛇粉养肝,白蛇粉由甚,这东西能治风湿,治皮肤病,当地人有说这玩意是治白癜风的神药。   这搁在往日里都是民间传说,但今日这蟒仙来了,说我有这么个丹药,我这一辈子就三颗,第三颗我得留着保命,第一颗我已用与贵人,这是第二颗,必能祛除你要救之人被灶神火烫的伤疤,恢复容貌,只是……   林寿手一翻,掌心二十万袅袅香火。   那蟒仙被晃得有点头晕,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哪怕给她百分之一,她都向这林九爷三叩九拜,双手献药……哦,她没手。   然而,蟒仙万万没想到。   林九爷一抬手,二十万香火一分为二。   十万之巨的香火,眼都不眨一下,甩到了她的脸上,蟒仙只感觉被这横财砸懵了,眼前天旋地转,呃,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旁边的老黄皮子也目瞪口呆,傻掉了。   十万香火啊!他出山百年,出马都换了六七茬,总共收获的香火,也不到这里面的十分之一,这……   黄老五正想着,就见林九爷从那剩下的十万香火里,又抽出了一万香火,甩到它脸上,说这是中介费。   这回有了,这回有了……   黄老五腿脚抖,已经站不稳了,不争气的啪嗒坐在地上,紧紧抱着甩到脸上的香火不撒手,它现在心里想的是,再叫爷爷还能有赏么?大佬我想被香火扇脸。   林寿把钱结了,也没多余,但见那条大白蟒蛇晕过去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样子,微微皱眉,药还没给呢。   啧,自己下手吧。   林寿把昏厥的大白蟒蛇拎过来,粗暴的掰开蛇口,手伸了进去,一直像里摸索,直到整条胳膊都快伸进去了,白蛇的身体都被撑的胀了一圈,摸到两颗圆圆的药丹。   若是心黑的人把这两颗都取了,这蟒仙得死,但林寿言而有信,只取了一颗。   药拿到了,林寿抽出手,把软塌塌的蟒仙破布条一样扔给黄老五,打离开。   晚上时,蟒仙才悠悠醒来。   抱着十万香火,乐的像个傻子一样,这一趟简直太值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嗓子一直有点疼。   …… 第71章 殡尸司的往生井   “这,这,你怎么做到的?”   宁洛薇震惊的摸着自己光滑的脸,温润如玉,白皙如脂,昨晚林寿喂了她颗药吃,今天一起床,全身的难看疤印全都消失了,她容貌竟然恢复了。   林寿面无表情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煎药的小砂锅,淡淡的说了一句:   “多问一句,咱俩以后再无来往。”   “略,小气。”   宁洛薇吐了吐舌头,但也没再问。   林寿身上肯定有秘密,但对她来说不重要,江湖儿女谁没有秘密?她也有很多事瞒着林寿,没必要刨根问底,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林寿身边的日子很安宁,让她觉得离那个血雨腥风的江湖,远些。   ……   宁洛薇,缝尸铺,灶王爷。   这几天折腾下来。   林寿终于把宁洛薇这摊子事处理完了,人也救回来了,容貌也恢复了,再喝几天药就好的差不多了,他可以不用操心了。   然后就是缝尸铺,现在变成了废墟,只能等年后重盖,他的四象风水位,他那些花草锦鲤,他那些木雕字画,全烧了个干净。   除了那只八哥,命大。   八哥正好当天一起跟林寿出门,不然怕是也要被烧死在铺子里。   医疗臂和卖尸录给的一些丹药道具倒是无事,林寿习惯把这些放在三仙归洞里,随身带着,这一场火没烧到特别贵重的东西,对他最大的影响,可能也就是把风水给烧没了。   葬经的修行度,一落千丈。   按照原本的度,开春就能修满百年功力了,现在看来,又得推迟些日子。   不过于林寿无碍,他现在武学功力绰绰有余,这半月一个月的耽搁,影响不大,等重建缝尸铺后,他很快就能把风水养回来。   这期间既然葬经的修行效率不高,他可以多读读书练文庙,多布布局展堂口。   这就是开了三条修炼线的好处,没有原地踏步的时候,怎么练都在进步。   再最后,就是灶王爷。   腊月廿四,扫尘迎春。   林寿闭上眼,见京城里好多恐怖的影影绰绰,包括那灶王爷,都上了天,如民间传说的神仙上天报道去了一样。   然后,除夕新年一日日过去,等到了正月初三初四往后,一个个恐怖的影影绰绰又从天而降,回来了,随着一场场庆典,迎进各自的庙里,等这些“神仙”再从庙里出来,巡游京城,收割香火,要今年年关了。   一年时间。   林寿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   今年过年,京城就没灶王爷了。   如此一番,灶王爷火烧缝尸铺,豆腐女救人负重伤,林九爷豪取白蛇药,这事便算结了一段。   但可记得,这后面还留了一恩一仇。   一恩,蟒仙柳素素,那条被林寿捅着嗓子眼儿拿药的白蛇,受了林寿十万香火的赏赐,暂回山里闭关修行去了。   一仇,灶王爷火烧缝尸铺的仇,林九爷立了个一年之期,他已经规划好了这一年该如何布局,等到今年年关,只要坐看灶王爷如何陨落。   这种干几天歇一年的摸鱼封建迷信,就需要给它来一次内卷的市场经济毒打。   ……   新年,夜,殡尸司。   万家团圆的日子,屋里点着油灯,外面响着爆竹声,林寿享受着跨年的孤独宁静。   虽然独在他乡为异客,但似乎又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在外地工作,几年没回家,也是这样一个人跨年。   大城市里连鞭炮声都听不见,条条框框的高楼大厦,把人和人之间,隔离成一个个孤独自我的小隔间。   这样想来,林寿不是到了大景才对周围如此冷漠淡泊,而是与孤身漂泊在大城市的万千打工人一样,本就习惯了孤独之道。   啧,文庙才气莫名涨了一些。   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这“独善其身”,到了后来就不是什么好词了,是圣人思想过时了?还是社会形态变化了?   林寿收敛才气,一番感悟点到为止,不纠结于此,免得着相,文庙修行是一把双刃剑,过于迷信某些哲理,往往容易越来越偏激,诸子百家各有精华,各有糟粕。   林寿目前只能修儒学一家才气,更是应该谨慎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另外再寻觅可有容纳百家之法。   胸中文庙,随着近来读书写字的积累,又多了三篇文章,现已有二十文才气。   不如卖尸录奖励的先贤典籍,可以简单粗暴填鸭式加才气,提升的快,但对于心境也算是一番磨练。   梆打三更,林寿提起血红的大灯笼,起身去外面巡夜,这过年爆竹放的多,容易走水,要多加防范。   林寿在殡尸司住了有几天了。   两进的院子,稍微溜达一下就熟悉了。   前院是办公的,平时殡尸司需要记录京城内的生死殡葬事宜,家里人有死了得销户啊,举行殡葬仪式得登记,各种来源尸体的分配处理……真要细说,事还不少。   后院就简单多了,是停尸的。   林寿去看过,殡尸司的吏目每天从各处收来无人认领的尸体,存放在这里,然后经过主簿调配到各个缝尸铺。   一般尸体,正常来说不会停过两天,有点问题的尸体,可能会停的时间久一些,十天半个月的,停在低温冷房里也可。   停的再久的……也有。   殡尸司后院有一口冷井,叫往生井。   林寿一开始参观的时候,还心说这里三层外三层符篆,看起来极其夸张的大坑里,是封印了什么怪兽?哥斯拉还是克苏鲁?   后来吏目告诉他,这冷井是存尸体的。   有些过于邪门儿的尸体,死了很多缝尸人都缝不了,下不了葬,最后就只能一直停在这往生井里,据说停了十几年,几十年的都有,甚至有说底下可能还有上百年的。   往生井越往下越冷,也不知道多深,人根本下不去,都是用铁链子吊下去,靠着井底下的低温度,保存尸体完好不腐。   平日,殡尸司里大家都避着往生井走,就说觉得贴了那么多符篆还是晦气。   但在林寿眼中。   这往生井里,得有多少个十连?   …… 第72章 蜂麻燕雀,六爻金钱卦   新年夜,殡尸司后院,往生井外。   敦实的大铁门外,十八把沉头大锁。   一把把裹着沉甸甸的铁疙瘩,斧劈不烂,火烧不开,百年不见锈腐,锁簧结构精密复杂,乃失传的前朝宫廷技艺所造。   没有钥匙,几乎无人能开。   而十八把沉头大锁的钥匙,九把在殡尸司,九把在太医院,搞的跟核武器启动密码一样,还分开放,每次开的时候都挺隆重,殡尸司和太医院的长官们都郑重出席,就为送具尸体进去。   咱也不知道,一个停尸的地方,为什么要锁的这么严实,是怕外面进人偷啊?还是怕里面有东西出来啊?   都说不通啊,往生井一个停死人的太平间,里面除了尸体啥都没有,哪个贼来?偷什么?偷尸体?   哦,没准还真有,比如现在正围着往生井门上十八把大锁打量,琢磨着该怎么才能把这锁给弄开的林寿。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怎么就不能有那个有点特殊癖好的,打死人的主意?反正总不能上锁是为了防着里面有东西出来吧?   这往生井里面可都是死人……   大半新年夜的,别家都在阖家团圆,喜迎新年,林寿这却在停尸房门口鼓捣鼓捣,琢磨着怎么能搞开这锁,搞几具尸体出来。   武力似乎不行,他那一身八十年功力,能把打铁铺的铁砧打变形,却奈何不了这往生井的铁门,奈何不了那沉头大锁,也不知是用什么特殊材料打造的。   何况,就算能武力强行拆解,林寿觉得也不合适,这又不是在他家里,随便怎么搞都行,这是在殡尸司,他真把门和锁给砸了,转天就得被人现。   所以啊,还是得来点技术活。   林寿从卖尸录里得过一手开锁术。   开锁术,探云手,扒技等等,都是从一些小偷扒手的尸体上得来的,属于小绺门的手艺,也就是小偷扒手行当。   混江湖讨生活有官府不管的江湖八大门手艺,自然也有那违法的,官府得管的歪门邪,如“蜂麻燕雀”四门旁门左道就是,一些抢劫,偷窃,诈骗的手段都在其中。   林寿初从卖尸录里得到这些旁门小术时,本以为没什么机会用上,没想到今日这开锁术,居然真有了用的地方。   只不过。   林寿通过开锁术试了一番,没成。   这十八道锁乃是失传的前朝宫廷工艺,集能工巧匠之大成,林寿技艺尚浅,屡次尝试都摸不清其中构造原理。   简单的说,开锁术等级不够。   这个好办,练呗。   林寿有庖丁解牛法在身,练功如同开了修改器,不受天赋桎梏,努力就有进步,这开锁术水平不够,那便练!   接下来几天。   林寿去集市上买了不少锁头,回来后一有空闲就用开锁术练开锁,几天下来,对于这门技艺的理解越精湛,修炼登堂入室。   当然这期间,缝尸的活儿也没闲着。   后院的往生井林寿进不去,不是还有其他冷房么,那里面也都停着不少尸体。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正月儿过年这几天,殡尸司的官员吏目们休值,只有林寿自己在,那可得了且了,看着殡尸司后院的停尸房,跟遍赏自己后宫佳丽三千一样,两眼直放光。   老狼入圈,这些“尸贵妃”,林寿一个都没放过,几天下来,全都给祸祸了。   正月初六开市之后,殡尸司上值,吏目来了一看,全都傻眼了。   不当人,不当人,傻子九不当人了。   殡尸司后院,最近积压的近百具死人尸体,愣是全让他一个人给缝完了!   孙闲赋孙中郎跟主簿唠嗑时,抱着暖手壶,直嘬牙花子,说道:   “啧,你说这缝尸是不是也有上瘾的?”   主簿听了直乐,林寿确实是他在殡尸司做主簿以来,见过的最有意思的缝尸人,别的缝尸人一听要缝尸就愁眉苦脸的,百般推诿跟要上刑场似的,就林寿总是干的特别积极,还总抢着干,好孩子啊……   “大人,司里有这等得力之人,幸事。”   孙闲赋点点头,下面的缝尸人干活积极确实是好事,两人聊着一笑,这好事有什么可烦恼的,显然这两位没有想到,“积极”的林寿同志,已经在打往生井的主意了。   半夜,林寿打着血红的灯笼夜巡。   最近这些时日,前后缝了近百具尸体,虽然多数定价一般,但也有不少收获。   一些大力丸狗皮膏药和各种动植物补品,硬生生在林寿最近没怎么练葬经的情况下,帮他冲了一波功力。   目前,林寿丹田已有九十年功力。   一些市井杂术,寻常点的如捕鱼法,生意经,口技,讲价术等,不寻常点的如有什么克水土不服的秘法,行路不迷法,白纸传书法,圈蚊术,禁蛙声术,辨女忠贞法……   有些挺沙雕的,有些倒是实用。   比如那圈蚊术,夏天蚊虫多,晚上睡觉可以圈蚊术所记方法,在地上画个圈,附近的蚊子就都会被吸引到圈里,一晚上都飞不出来,可以让人安然入睡,不受蚊虫侵扰。   现在是冬春之日,天冷,还不见蚊虫,等到夏天,这没有电蚊香的年代,蚊虫还不得把人烦死?这圈蚊术,可太实用了。   虽然大都是些黄字定价的奖励,但其功能用途,确实有不小的开前景,除了这些小术,剩下的就是几个玄字定价奖励:   观天象,惊堂木,殓容,六爻金钱卦……   其中最有用的,当属六爻金钱卦。   文王有大衍筮法,周易六十四卦,先有六爻先天八卦,后有象学梅花易数。   这六爻金钱卦,简单的说就是,占凶测吉之法,算一算未来是有福还是有祸,可能准,也可能不准,毕竟这只是推演算术,不是能预知未来,但总归还是有用,前几日试验多次,只断凶吉,准确率有八成以上,少有落挂。   如林寿给那往生井卜卦,六爻金钱卦以三枚铜钱起挂,次次都是大凶之兆。   当然,林寿再把自己算进去,虽还是凶兆,但却有逢凶化吉之转机。   既然如此,那便试试吧。   今夜,林寿站在往生井前。   他的开锁术,练好了。   今夜,准备开这往生井副本了。   …… 第73章 大凶尸贵妃,大吉尸贵妃   丁零当啷,奇巧机簧。   往生井上,十八道锁一一破解。   先不说这往生井里有什么,单就是破解这前朝奇巧的宫廷工艺,就已经让林寿有所收获,机关之术触类旁通,对于鲁班书上的技艺有所感悟。   机簧锁悉数解开,林寿用力拉动沉重的铁门,嘎吱声中,往生井口洞开。   三更半夜开阴井,抽烟喝酒问死人。   一股阴冷之气,直冲人面。   林寿文武二气加身,浩然一荡,邪祟不侵,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来,被这阴风迎面一吹,回家至少得大病三天。   啧啧,林寿当场随手起卦,卦卦煞神抚,灾星照面,大大的“危”字当头,这往生井,还真是至阴至秽的大凶之地。   井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灯笼一打,可亮几丈,可见井中内壁遍布黄纸符篆,有窄台阶可走人,井壁上有凸出飞檐层层向下,数量无尽,许多飞檐上,都摆着棺材。   林寿在殡尸司卷宗上查到的最深记录,十年前,殡尸司曾有高人送过一具死人尸体下往生井一百三十丈,也就是大概五百米。   高人身处五百米深,再下视五百米深,足足千米,仍不见井底尽头。   啧啧,林寿摇头称奇,他现在很好奇这往生井怎么修的?就算以前世的土木工程技术来说,打口无内撑的井,别说一千米,几十上百米不坍塌就不错了,这往生井简直堪称奇迹工程,说是外星人干的林寿都信,古人还真是多奇巧淫技。   冷井自生寒,往生井越向下越冷,五百米已非常人能至,再往下的温度,高人都无法继续下行,想送尸只能以铁锁下吊。   林寿甩了一点火星子进去,看着亮光向下坠落,最后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粗略看了一眼,每十米大概就有七八口棺材,就算按照已知的千米算,这往生井里,少说也有一千具尸体!   这要是都给他缝了……   林寿心里想着“尸贵妃”们等自己宠幸,两眼放光,一手握着埋人铲防身,一手灯笼照亮,提气纵身,入了往生井。   当然,这往生井中停放的尸体,皆为难以处理的大凶邪祟,才放入这里,林寿想通过它们拿奖励,可远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不,才入井中,就觉得阵阵刺骨阴冷侵蚀,脚下像有手拉扯,背后像有鬼探头,林寿运起一身文武气,祛除阴邪,方才涤荡开一条浩然大道行走。   六爻金钱卦随时握在手里,每走一步,便起一卦,卦卦凶煞,九险一生。   林寿一路下行,一边摸索井壁上的棺材起卦,卦象无凶兆的棺材,他当场拿埋人铲撬盖开棺,现场缝尸。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获得奖励,墙上走马术,寻尸诀,驻颜不老……玄字,至少都是玄字定价。   墙上走马术,此术能使车马行于墙上。   这奖励来自一个赶马车夫的尸体,车夫赶车行百里,舟车劳顿,疲倦不堪,于赶车时睡着,醒后现马车竟侧行于悬崖峭壁之上,马蹄踩峭壁,如履平地,车夫大惊,马车坠落,车夫卒。   林寿看这走马灯看的挠头,下一个。   寻尸诀,此法可寻到附近尸体。   这奖励来自一个“卯子工”,这是北方常见的说法,一般指卖力气的短工,按现在来说就是小时工,什么活儿都干,埠口码头扛个包啊,盖房工地缺个搬砖的啊,说哪搭戏台缺力气活儿啊,没个长期饭碗,什么都干,干一天赚一天钱。   那年附近乡县闹匪灾,土匪屠城死了不少人,遍地的断臂残肢没人认,只能官府给收尸下葬,雇了这么几个卯子工去收尸。   那天晚上,这卯子工正装好一车尸体,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他:   “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这卯子工大骇回头,这一回头,死了。   林寿看的又是挠头,下一个。   驻颜不老术,驻容养颜之法,可延缓外貌衰老,令年轻容颜常驻。   这奖励来自一个爱美妇人,韶华易逝,容颜易老,富婆年纪越来越大,皮肤上有了皱纹,容颜开始老去,她为此心神憔悴,四处寻驻颜之法。   最终在一个破尼姑庵,寻得一味药方,有驻颜之功效,用后竟然真恢复年轻容貌,但被叮嘱若食此药方,以后都不可吃肉,否则药效反噬,偏偏这富婆无肉不欢。   开始尚能忍耐,后来有一日终耐不住口舌之欲,说我只吃一小口,应该没事。   不想,因为这一小口肉,药效反噬,富婆的脸一夜之前变成了老婆子面容,再无法恢复,一时想不开,跳井自尽。   嘶,林寿一个个走马灯看下来,头都要挠秃了,就没有一个死的正常点的,很多他甚至都看不懂原由,不愧玄字定价起步,这往生井里的死人,确实多少有点邪门,就感觉你们死的很不接地气。   当然了,林寿这一路过来,也不是哪具尸体都能缝,有的起一卦,大凶,他干脆就连棺材都不开,有的不用起卦,他刚走到旁边,那棺材里面咚咚直响,那肯定不可能敢去撬棺材,还有的棺材林寿才刚看了一眼,手里灯笼的火就灭了,那就好像在无声的告诉他“莫挨老子”。   行吧,反正林寿提前也有心理准备。   你要说下这往生井,一路平平静静的,林寿才会觉得不对劲呢,有点怪事生,反而让他莫名安心。   继续往下走,又略过几个大凶之棺没法开,林寿每错过一个都痛心疾捶胸顿足,这些大凶尸贵妃不能宠幸,实在可惜。   直到一口有些年头的棺材前,林寿停下了脚步,卦象似凶似吉,福祸不定,不似先前能开的那般安全,但也不似那些大凶之馆完全开不了。   这棺材……林寿考虑片刻,开!   埋人铲一撬,棺材盖一掀,一股冲天的怨气,如刀似剑,劈头盖脸冲向林寿!   林寿神色一凛,全身九十年功力全开,手握埋人铲横在面前,当啷一声兵器交戈的声响,林寿虽挡下一式,但被击退数步。   井里台阶本就窄,林寿这一被击退,脚下就已然无路,人倏然坠落!   …… 第74章 侠客行   往生井里,阴风阵阵。   血红的灯笼向井下坠落,百米,千米,继续向下不知深远,火光一闪而过,片刻的照亮了井壁上一口口棺材,木棺,青铜棺,石棺,有的古朴陈旧不知岁月,有的敞开着盖,里面空空的。   “咳,我靠……”   台阶边沿,扒着一只手。   林寿单手用力一撑,翻身上了台阶,全凭着一副好身手才脱险,不然掉下去的就不是灯笼,而是他了。   坐在地上,只觉得胸中翻江倒海,有一口气在乱窜,差点吐出血来,缓了半天,才恢复过来。   好家伙,谁能想到这死人棺材里,居然藏了劲儿这么大的一个屁?幸好卦象打底,他早就做足了防备。   不过,拿起埋人铲看了看,自打养成升级后无往不利的埋人铲,刚才招架那一式后竟磕出了一个豁口!好重的杀伐之气!   埋人铲上有磕碰倒是没关系,往后多埋埋人就能自我修复了,倒是这棺材里,是个什么东西?   林寿靠近观瞧,一具浑身刀剑钝器伤的死人尸体躺在里面,看起来像是常与人兵刃相向交手的江湖中人,八成应该是个混挂门武行的,死因也是死在这些伤口上了。   林寿谨慎观瞧了半天,要缝吗?   起了一挂,凶,再起一挂,吉。   这六爻金钱卦跟我在这闹呢?这种摇摆不定的卦象,一般代表成事在人。   林寿又加了医疗臂这变数进去,这下卦象稳定多了,缝!   错了几个身位,强行在这个狭小的台阶上把医疗臂摆出来,开始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缝尸,操作时错着身位连伤口都看不见,好在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下,凭着缝尸针的触感受力定位,盲缝。   磕磕绊绊的缝了一会,医疗臂坏了,转过来一看,木手上不知怎么全是利器劈砍的痕迹,已经被砍坏了,这尸体比林寿刚才缝的几具都要邪门。   他隐约有预感,这恐怕是个地级?   一个医疗臂坏了,林寿再换备用的,三次之后,这尸体,终于是被林寿缝好了。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这是一个侠客由起到落的一生。   他出生在鲁地的一个边远山村,小时候与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只是个玩泥巴的秃小子,每天在外面疯玩,撒尿和泥,弹弓打鸟,偷看寡妇洗澡,直到八岁那年,一群响马进了村,杀了全村的人,他脸上涂了炭灰躲在灶台底下,逃过一劫。   响马走后,他从灶台下爬出来,面前只剩被杀害性命的双亲,被洗劫一空的村子,无米无粮,八岁的他,不久应该也会被饿死在山里,然而巧的是,刚好有几位镖师路过,问明原由,带上了他。   他进了镖局,学了武功,练的很刻苦,十年下来,他成了镖局里屈一指的高手,然后他离开了镖局,一人一剑,西风瘦马,踏上了寻仇之路。   父母之仇他从未忘记,这十年里他一边锻炼武艺,一边四处打听当年那伙响马的消息,最终,他找到了仇人,杀上了门。   当年那一伙响马四处劫掠积累够了财富,如今许多早已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富商地主,成了乡绅官爵。   他杀上门时,人家不是贼,他才是贼。   既然如此,那便杀吧。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他一个一个的找上门,杀过去,站在他对面的有官府,有响马旧党的绿林,有响马的武行师门,亲戚朋友,他上过武当,挑过少林,出家的仇人也没放过,血溅佛堂,后来得罪的人多了,寻赏令一出,站在他对面的,便是整个武林。   而他,只有一人,一剑。   他开始复仇前本以为自己是侠,但后来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侠还是贼,直到杀死最后一个响马,那响马有个儿子,亲眼看着爹被他杀了,看到那双和当年自己一样充满仇恨的眼睛时,他恍然明白。   江湖没有侠,只有一代代的仇罢了。   “今日我为父报仇杀你父亲,若日后有本事,来找我报仇便是。”   他报完了仇,回了老家,十多年后再回来,忽然觉得这地方,居然比记忆里冷。   他未等到那孩子来复仇,因为他的仇人太多了,他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   当年师父教他杀人技,却又说刀上不要沾血,一旦沾血便没有回头路,当年他不明白,但十多年后自己大仇得报,却看着一个个仇家上门,他懂了。   江湖,没有侠,有血,便是仇。   走马灯随着侠客之死落幕。   尸体定价:地字三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把侠剑。   林寿把侠剑握在手中,挑刺劈斩招招见式,脚下步伐辗转腾挪,没有花哨的招式,所行所动干净利落,返璞归真,这是最朴素的侠之道,最纯粹杀人技。   一招一式,融会贯通,林寿手中的侠剑破碎,化作流光溢彩,涌入林寿四肢百骸,武学真谛铭刻入身心每一个角落。   林寿练武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只在锻炼身体,增长功力,与人交手多以蛮力或三脚猫功夫,从没练过正经的武学招式。   如今,他终于掌握了第一门正经的武学招式,名为“侠客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侠客行包含身法与兵器攻伐之道,一招一式皆是最朴素的杀人技,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颇有种大道至简的洒脱之感。   按照林寿的理解,那些花里胡哨的武学招式或许是在交手时装逼,侠客行则要简单直接的多,先杀了你再慢慢装逼。   啧啧,林寿很喜欢。   鸡鸣破晓,天际泛白。   不一会,殡尸司便要上值了,林寿今日初探这往生井,便可算是告一段落。   一路起卦趋吉避凶,挑挑拣拣,所缝的尸体虽然不多,尚且不足十具,但质量都很高,收获颇丰。   尤其最后这地字奖励的武学,侠客行。   简直太对林寿的胃口了,武学修行讲究一个念头通达,他喜欢这种简单朴素,没那么多花里胡哨。   还有那侠客尸体的走马灯,也带他经历了一番江湖武林,令人唏嘘。   武道终有尽头,江湖不问归途。   何为侠?   道不尽,道不尽…… 第75章 张天恨喜提新病友 夜,白莲教据点大院。 还是老时间老地方,还是上回那批人。 屋里还是亮着灯,有个新香主。 外面还是那帮人,给小厮迎进来。 哥几个还互相唠呢。 “怎么又上这院来了?上次不让六扇门抄了一回了么?” “嗨二佰,你懂嘛呀,介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介儿就是最安全的地介儿,人家来过头回儿,二回儿就不来了。” “去去去,别跟二佰在这贫,我看就是没钱了,换不起地方。” “我觉得也是,上回红人堂被太医院抄了,人全送到六疾馆了,不仅咱的“天刑”失败了,敛财的门道也少了一个。” “哎,京城这分坛,越来越不好混了。” “没事,信咱弥勒下生,好日子快来了,听说我们在川楚地的兄弟正在起势,已成规模,恐怕不日便能动摇这景狗江山,到时候杀景狗,分江山。” “对!杀景狗!分江山!” 几个苦哈哈活动经费都没有了的白莲教众,互打鸡血,对磕一碗毒鸡汤,整的还挺热血沸腾的。 几位给小厮领到了院子里,接下来轻车熟路,见新教主,这次没有刺儿头,也就没上次那么血刺呼啦的。 房屋门帘撩开……为什么是门帘呐,原来那个门让张天恨给一刀劈了,现在想弄个新门板子都买不起,只能给钉了个门帘,现在这大冷天的直漏风,京城这个白莲教分坛,就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 门帘撩开,款款走出一个美妇人。 腰缠银龙软剑,六尺来长! 六尺的剑,立起来比人还高,还是软剑,剑刃无骨,又细又长,甩起来跟条铁鞭子一样,剑身能打波浪。 浪里银龙,淼三娘! 一甲子功力的一流高手! 同那二流水货张天恨不同,不是靠杀人狠出名,而是实实在的硬实力,一手银龙软剑的独门绝技,一般人根本玩不了。 普通剑长也就三尺,她这六尺,都成了鞭子了,还是软剑,如果说张天恨那个大铡刀有膀子怪力气还能乱用一下,那这银龙软剑,没点把式去用,绝对就是自残。 这剑一舞起来,就好像有条银龙在天上翻江倒海,兴风作浪,剑刃乱飞,令人根本找不着出剑踪迹就能被这浪里银龙给剐了,突出的就是一个“密”字。 据说就算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几门身法,如迷踪步,凌波微步,也难在这大成的浪里银龙下腾挪。 只不过,能练到大成的人,甚少。 无他,这把式太难了。 你要有练这个的本事,吴桥杂技团欢迎你,三年出道,五年名角儿,银子大把大把的一辈子花不完,不比苦哈哈混江湖强? 早些年,江湖上练浪里银龙的武行,一门老师傅收十个徒弟,教一年下来,全胳膊全腿儿的剩一个,剩下九个全残疾了,再练几年,这一个说不定也没了。 这把式,你越练精深,剑越快,越有概率把自己削成人棍,所以能练出来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如今,这一门只剩一个传人,那就是淼三娘。 靠着这一手独门绝技,立身江湖,一流高手同级之内无敌手,顶尖高手一般也不愿意跟她碰,翻车概率太大。 这么一个人,今日被白莲教调来京城,做这个分坛香主。 哎呀,信众们一看这个高兴啊,来了个高手啊!这下能带咱们搞事了!京城白莲教未来可期啊! “参见香主!” 一帮人赶紧上去见过新香主,这淼三娘与那个没脑子的不同张天恨不同,做事细致周全,一来就把京城白莲教的情况,全都打听了一遍。 也是,她练那个把式就得胆大心细,要是个没脑子的,你没法全手全脚活到今天。 从张天恨到天刑全问完了,点点头说: “张天恨香主,你们不用再记挂,他虽然未死,关在刑部大牢,但人已疯傻,难为我等大业继续添薪,便让他安等弥勒下生大业的捷报吧。” 其实淼三娘有些话没说,那张天恨之所以被派来京城,就是因为没什么价值了,先前屠城一事惹得白莲教高层震怒,可张天恨与某位高层又有裙带关系,不好直接打杀,最后找个原由给丢到京城来了,本就是想着按他那个脑子很快会在京城惹出事,最后被别人弄死,倒是没想到这么快,才刚来京城一个晚上没过,就被弄疯傻了。 如今,换她来,是真正带着任务来的。 白莲教教主受弥勒托梦,教内已经降下转世灵童,但托梦所指在京城红人堂。 淼三娘来,就是为了找转世灵童来的。 不成想,到了京城才知道,这红人堂已经被太医院给连锅端了,红人堂里的人都送进了完全封闭的六疾馆隔离。 淼三娘听了直叹气,本来以为能直接找到人送回总坛,没想到因为这太医院横插一手,把事情搞的这么复杂。 六疾馆为太医院下所属,今晚便杀上门去,查六疾馆的消息吧,淼三娘如此想着,去了太医院,杀了值夜的吏目,翻箱倒柜,一晚上却没能找到六疾馆相关的资料,只能对着长官籍簿,准备挨个杀上门逼问。 然而,早晨天蒙蒙亮。 淼三娘刚从太医院翻墙而出,正好被一个路过的普通百姓撞见,淼三娘翻墙出来,差点没跳人家怀里。 这位普通的京城百姓,一手扛着铲子,一手拿着早点煎饼果子,人畜无害。 淼三娘摇头,偏偏这个时辰,偏偏走这个道,偏偏让你看见了我从太医院出来,为了免得日后麻烦,我今天得把你杀了灭口,哎,怪你命不好吧。 淼三娘不是嗜杀的人,但这人心细,留不得一点隐患,要是搁一个粗人不当回事也就没后边事了,偏偏她这必须灭口,有强迫症,不灭口总担心有岔子。 这杀心一起,银龙软剑抽出来,满天舞的银龙戏海,眼看着就要把面前这普通市民削成人棍,却突然现,人没了。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淼三娘眼看着自己的银龙哀鸣一声,被斩成了数段,成了银带鱼,被一铲翻炒,向着自己头上暴扣而下。 当啷,人倒地。 林寿扛着埋人铲站在旁边直嘬牙花子, 靠,还以为出来买个早点碰见了个能练练手的,结果这是什么臭鱼烂虾? 我这侠客行一套十步连招,怎么才刚打了第一步你就躺了?你那破飘带甩的什么花里胡哨?吴桥杂技团出来的? 林寿啃着煎饼果子,失望而归。 不久,太医院遭贼人事,罪浪里银龙淼三娘在附近被现逮捕,现时人已被打成痴呆,只会“啊巴啊巴”。 三法司六扇门一头雾水。 张天恨喜提一位新病友。 …… 第76章 万里长城术   太医院和殡尸司,两家之间就隔着堵墙的邻居,消息传的飞快。   林寿这边刚吃完早点回殡尸司没一会,就听到司里的吏目在聊什么太医院遭贼了,什么白莲教妖人啊,什么六疾馆啊,什么白莲教连传染病人都不放过啊……反正老百姓唠嗑么,唠着唠着就不知道多离谱了。   林寿听他们说起六疾馆,倒是想起来,这六疾馆会不会也是个有好处可捞的副本?那里面都是传染病人,肯定有死伤,甚至还需要专门配缝尸人,不知道尸体数量如何,质量如何。   林寿想着,暂且先记下这么个地方。   他也不着急,殡尸司后院的往生井里,还有那么多尸体呢,且缝不完呢,慢慢来。   这缝尸体啊,得有过日子的心。   ……   最近几天。   白天,林寿扛着埋人铲,去逛逛京城内有没有白事场,闲下来时,找七爷八爷他们,还有殡尸司的主簿吏目们喝喝酒。   狗爷那边,因为开春不是有个新的宠物计划吗,最近就已经迫不及待,跑外地各处选种去了,所以林寿也没得着太多机会跟他聚一聚。   不过,狗爷人虽不在京城,但两人合谋的京城炭煤一事,已经差不多完美收尾。   一来,余志堂商号完蛋,朝廷出手收拾了煤价,现在已经能平价买到煤,没了大垄断商,京城煤业被几个小商号分吃,同时也引进了外地煤商,避免再像这次一样,靠着一个安山矿井,轻易被一家商号裹挟。   二来,冬天快过去了,天暖和起来了。   三来,仓库里剩的煤不多了,等出了正月,林寿就会把这个上香送煤的活动停了。   京城老百姓,已经在煤烧的暖暖和和中,安然度过了这一年冬天。   而林寿,也收获了一百万香火。   这香火后面林寿有用,是扳倒灶王爷计划的一部分,现在姑且存着,等计划实施。   而平日晚上呢,林寿多数时间就都是花在往生井上,六爻金钱卦起卦算凶吉,进去找合适的尸贵妃宠幸一番。   开始几天还比较容易找,一晚上能搞几个,后来留给林寿可选择的,越来越少了。   不少棺材都是凶卦,林寿没法开,扫完一圈,再想找新的,只能更往下走,可下面那个温度,就已经不是人能待的了。   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过了今天,就算正式出年了。   林寿下午回了趟菜市口街,去吃元宵。   哪吃的?   下午在豆腐铺吃完之后,拒绝了宁某人的挽留,逛几个圈等天黑下来,翻茶楼墙上去,一个憨憨正捧着碗等他。   反正,晚上回殡尸司的路上,林寿觉得自己肚子好撑。   吃撑了就消消食,半夜下往生井。   林寿次尝试下到百米,冷的彻骨,在这里现了一具棺材,从卦象来看,福祸相依,吉凶不定,可开。   这卦象林寿眼熟,像个地字。   这具尸体如果能缝成,应该是他在往生井里,获得的第二个地字。   埋人铲一撬,呼啦,尘土飞扬,黄土涌出来,棺材里顶盖儿的,满满当当都是土。   林寿心说好家伙,人家都是放棺材埋土里,你这是给埋棺材里了?   先前那个地字侠客行有了前车之鉴,林寿这次不敢靠近,远远的用埋人铲试探,铲了半天土,从里面挖出一具头身分离的死人尸体,像是被砍头而死。   缝吧,林寿动手缝尸,这次倒是没有任何怪事生,除了棺材里有土埋尸,其他一切安安静静,尘归尘,土归土。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这尸体生前是一个“动土”。   老话说盖阳宅叫动土,盖阴宅叫破土,按现在来说,就是盖房子的工匠,一名光荣的土木人。   这名土木人生前参与过的工程颇多,盖屋建房,修桥建坝,懂一些建筑原理,通预算报价,经验十分丰富,是个民间能人。   林寿光是走马灯看下来,就感觉收获颇丰,工程师的走马灯可太硬核了,一番学习感悟,林寿感觉结合阳宅十书,两者一为道一为理,相互映衬,给林寿点亮了奇怪的技能树分支,掌握了许多土木建筑知识。   这些硬核理论知识的收获,暂且不谈,说说这名土木工程师,是如何死的。   前朝末年,北方疆土大边需要修建长城抵御外敌,招募他成为了修关工匠。   因为他精通土木建筑一行,能通过造价预算,严格控制工程的用工用料,不夸张的说,他说要多少工多少料,房子盖完那天,一块砖不多,一块砖不少,正好。   然而,做工程的,哪能这么实在?   盖个房子,不经过地产方,施工方,监理方三方扒皮,你也敢管自己叫盖房子?   前朝末年,朝纲崩坏,贪腐盛行,这修建长城一个工程,朝廷官员们能从各种假报虚报申请的工程款里面,贪腐多少钱?工程项目,可是最大的灰产链条,尤其贪国库的政府项目,上面爬满了吸血虫,层层吸血。   现在找来这么个人把账算的明明白白?那油水还怎么捞?   所以,他得罪人了。   修关时,监督修关的监事在人指使下找他麻烦,要他预算当时要修那一关长城的用砖数量,他计算后说需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砖,监事依言砖,并说如果多出一块或少一块,都要砍掉他的头。   竣工后,果然一块砖都没剩下。   他计算的精准无比,监事见这样可不行,早就提前备了一块砖在身上,等完工之时,将砖偷偷丢在了一块檐台上,然后称这是多出来的砖,算错了!多算出了一块砖!浪费国库钱财!当斩!   往日这一个工程项目剥皮吸血者众,实际国库支出数倍于成本不止不提,如今多出一块砖便说是浪费国库!荒唐至极!何况这多出的一块砖,还是被诬陷的。   他当时见状,只是说了一句:“那块砖是定城砖,不能搬动,否则这长城便会塌掉。“   监事笑他滑天下之大稽,闻所未闻,上报之后,他被斩,那块砖也被拿走。   没出几年,长城塌了。   非天意,是人力,因为国家中空腐朽,所以外敌踩塌长城进来了。   “定城砖”就好像是最后的底线,若信,则国还有救,若不信,令忠良枉死,宵小横行,那长城自然早晚会塌。   走马灯跑完,令人唏嘘。   尸体定价:地字七品。   奖励是一门堪舆术,万里长城术。   …… 第77章 新缝尸铺动土,露一手   清晨,天际泛白,殡尸司上值前。   林寿从往生井里爬出来,脱下套了好几层的棉袄,放下手里的暖手壶,回身把十八道机簧锁重新锁上。   刚刚那个卖尸录定价地字,被问斩枉死的土木工匠尸体,应该是他近期最后一次光临往生井缝尸的收获,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原因无他,下不去了。   目前的林寿,套着几层厚棉衣,抱着暖手壶,取暖措施已经做到了极限,最多也只能下到百米深,再往下的温度,已经不是一般人类能挑战的了。   真不知道殡尸司卷宗记录里,当初那个下到五百米送尸体的人,是怎么下去的?   林寿趁殡尸司晚上没人时,挑灯仔细翻看过卷宗,但是没找到记录,送尸体的人是谁?送的尸体是谁?怎么下到的五百米?全都不知道,卷宗上就一句话:   翌日,有人送尸入井一百三十丈,下视一百三十丈,不见底,遂返。   啧,一股子编故事吹牛逼的味儿。   林寿摇头,不管有没有人能下五百米,反正他现在下去肯定会被冻死,目前那些取暖措施不够用,要是有个大火炉给他背着说不定还能再下去点,大火炉……   往生井重新上锁,一切恢复如初,林寿看见殡尸司里官员吏目们上值,悄悄回去他住的那个缝尸偏房睡觉去了。   另外,由于林寿最近又把司里后院新到的一批尸体,全都给缝了,孙闲赋孙中郎又跟主簿夸起林寿,这老实孩子干活真勤快!   两人显然想不到,后院那几具不值一提的尸体在人家这位“老实孩子”眼里,只是顺便抽几当垫子,平衡一下欧气,他真正搞的“大事”,你们还没看见呢。   因为林寿把尸体都缝了的缘故,其他缝尸人最近倒是清闲了许多,除了一些民间的活儿,就没有殡尸司的活儿派给他们了,最近的缝尸铺,好久都没死过人了。   报丧鸟都快失业了。   天天落在殡尸司房檐上边,寂寞如雪。   直到最近有个十分讨厌,头顶岔色白毛的八哥,总是不知趣的飞来烦它。   每次那只八哥都站在它对面的房檐上,瞪着充满“智慧”的豆豆眼,歪着那仿佛出了问题的小脑袋瓜,向它出亲切的问候: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   正月里,出了十五,这年便算过完了,再懒的汉子也该出来做工了,再摸鱼的行当也该开市了。   被火烧掉的九号缝尸铺,也要重建了。   林寿自打停下往生井后,倒了倒时差,这几天白天便常去菜市口街头盯工。   重建缝尸铺,殡尸司这边本来是出了个吏目来帮衬盯工的,后来林寿跟他说自己平日里也闲,何况又是自己的铺子,自己盯着就好,让他休息去了。   然后就说这缝尸铺,怎么盖。   虽然缝尸人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死了都没人管,但缝尸铺可是政府资产,往上是殡尸司,是礼部,也算个政府职能部门,缝尸铺重建属于官衙营造修缮,归工部管。   所以,头天工部的营缮清吏司来了个营造,带了张图纸,在民间招募了些木泥砖瓦匠,准备动土开干。   然而,林寿干嘛来的?他特意的过来盯工,不就是因为他这个甲方爸爸,现在有点自己的想法么。   一身的硬核土木工程知识打底,加上阳宅十书进行风水附魔,不比你一个营缮清吏司的小营造强?   原来的缝尸铺,不知道几十年前的建筑了,修的是相当凑合,比个茅房没好多少。   虽然林寿后来以四象风水术养了养风水抢救了一下,但收效也一般,本来底子就不好,就算再折腾也是事倍功半,林寿有时自己都想把它拆了重盖,但没机会下手。   如今,这缝尸铺刚好烧毁了。   可给林寿机会了,那个谁,营缮清吏司的营造是吧?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大宝贝。   林寿一把搂过营造的脖吝子,运起文庙中的才气,使着三寸不烂之舌,唇枪舌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这个小营造说的人懵了,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按照甲方爸爸的要求,改了图纸。   新缝尸铺的建筑结构更加合理,风水设计也完全焕然一新。   这新的缝尸铺,绝对比原来那个旧的强上不止一星半点,林寿看着新图纸满意的点头,开工吧。   先是杀猪取头祭祀拜神,老时候动土动工前都得拜,怕土里有什么脏玩意儿,干施工的老板没有不信这个的。   拜的是中溜神,和灶王爷一样也是五祀神之一,管家宅土地的,拜完了才能动土。   动土,动土,盖房先动土,盖房要先挖坑打地基,没有挖掘机,靠人力,找了几个卯子工来挖坑,大概要挖三天。   其实,若要林寿自己扛着埋人铲上,半天就够挖完了,中间还能抽空去茶楼听段书,毕竟是在浅水埠打过两百人的,只不过没必要,太惊世骇俗了,缝尸铺的工期本来也不长,最多有小一个月也就盖成了,林寿不着急。   不过,这边缝尸铺刚动工才第二天,施工现场就出事了。   这天早晨,林寿从殡尸司出来,扛着埋人铲,去驴肉火烧摊上吃了个早点,路上揍了两个口哨吹得太难听的小青皮消食,然后才晃晃悠悠的来缝尸铺施工现场。   然而刚一到地方,就看到不少老百姓远远冲着自己的缝尸铺,指指点点。   林寿心说怎么回事?我上热搜了?   排开人群到两侧,走进中间定眼瞧。   诸位,盖这新缝尸铺要动土打地基,先便是要挖坑,请了几个卯子工来,昨儿个清理了地面儿上的旧屋废墟,下锹挖土,几个卯子工忙忙活活挖了一天,挖出一个见方的土坑,然后晚上收工回去了。   今早再来,几个卯子工站在土坑边上,全都满脸的害怕,没有一个敢下坑干活,与周围的老百姓一起,指点着坑里谈之色变,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土坑里边……   伸出了一只手腕子。   …… 第78章 棺棺桃花开 看着土坑里伸出来的手观瞧片刻,又一眼扫过几个卯子工,林寿的眼睛眯了起来,手里的埋人铲排开众人,在一众老百姓的惊呼声中,人跳进了土坑里。 老百姓们一开始还惊呼谁这么大的胆子,一看清是傻子九又都觉得没问题了,别人不行他准行,他要不行谁都不行,人家可是菜市口街的头牌煞星。 老百姓们只见傻子九跳进坑里,那胆子是真的大,伸手就抓住土坑里伸出来的手。 一提拎!从土里拎出一人来! 这人脸色铁青,没有呼吸,是个死人,那模样看着眼熟,数数坑边上的卯子工少一个,可不就是这个么,给缝尸铺挖地基土坑的卯子工,在这土坑里死了一个! 哎呀!这消息一传,把周围人吓坏了,有人说工地上死人,这是闹邪祟了,这是中溜神没吃饱,上来吃人了,不然那人怎么埋在土里呢,是不是之前给供的猪头小了啊? 大家伙儿一闹,那几个卯子工也害怕,但林寿却怕了拍手上的土,找来了殡尸司的吏目和衙门的巡吏看尸体,耳语一番后,跟衙门的人“通融”了一下,官爷话,让卯子工全都老实干活儿!不许耽误工期! 如此这般,卯子工们被官爷威胁压迫,只能战战兢兢的继续干活,直到次日早晨,土坑里,又一小手,卯子工里,又少一人。 如此这般,两日后,只剩一人。 最后这人胆战心惊,白天压根不敢去干活,缩在家里,直到晚上睡觉,大半夜的惊醒,突然感觉鬼压床,身体不能动了,话都说不出口,然后就感觉被鬼搬着出了门,到了那个土坑边上,扔进坑里铲土埋人,眼看要活埋至死! 这人被土埋在身上渐渐没过了胸口,都吓都尿裤子了,忽觉得身体能动能说话了,一边疯狂挣扎往外爬,一边大喊:“老三我知道你死的冤!我真不是有意想害你!求你别变鬼来害我啊!绕我一命吧!” 喊着喊着,阴森森的血红灯笼亮起来。 灯光照在了他脸上,坑边站着林寿和官府拿人的衙役,还有其他那些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卯子工。 这人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个套儿啊! “哎!作孽啊!我啊,招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人和他那个老三兄弟,前一阵子干了个缺德勾当,骗了人点钱,结果因为这点钱分赃不均,打起来了,最后老三被这人给活活捂死,那几天两人正好在缝尸铺的工地干活,这人就想着把死了的老三深埋底下,到时地基一打,房子一盖上,这尸体就没人能现了,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不知道是埋得太浅,还是老三没死透又挣扎了,晚上挖了个深坑埋了,第二天来一看,居然伸出只手来? 这人当时就吓一跳,后来见每天都死一个,以为老三回来报仇了,心里更是天天担惊受怕,都害了病了,可他哪里能想到,林寿当天就问阴问出来了,后面串通其他几个卯子工假死吓他。 如此这番,真凶伏法。 一切都是鬼使神差,装神弄鬼。 林寿啧啧摇头,还真以为工地里能挖出邪祟不成?那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啊!因为白耽误好几天工期,所以林寿今天亲自出马,快点搞定这土坑。 埋人铲一铲铲的下去,眼看地基土坑挖好了,最后一铲咚的一声,林寿一愣,挖到什么了这是? 打去浮土,底下漏出一口六尺长一尺宽红灿灿的厚底大棺材。 我嘴开光了?我觉醒了毒奶属性? 林寿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只见那棺材板面上阴刻着一朵朵桃花骨朵,太阳光一打。 这一朵朵桃花,居然开了! 啧,林寿起卦,卦象来看,煞神抚,灾星照面,大凶的都找不条活路,唯一的活路是不管它,就这么埋着,诡异的是,这条活路居然还凶中显吉。 林寿摇摇头,把浮土盖上,打地基,这房子,就这么盖吧。 打这以后,打地基盖房子,直到新缝尸铺盖成,除了林寿,没人知道他缝尸铺底下还有口棺材板会开花的棺材。 但您可记住,林九爷重修缝尸铺,埋人铲掘出桃花棺,日后,还有这口棺材的事。 …… 日子过得流水一般,一晃半个月。 缝尸铺再有几天就该盖好了。 天气渐渐暖和,开春儿了,门口的老猫叫春了,京城里蛰伏了一个冬天的各路人,也该准备搞事了。 今年有件大事,乾皇八十大寿。 乾皇作为大景最长寿的祸…不是,最长寿的皇上,本又是好大喜功爱面子的人,八十万寿宴那排场,自然不能小了。 万寿宴的日子大概就在三个月后,由朝中内阁大学士刘淞和军机大臣和缜保操持,从前年开始,提前两年,就已经准备上了,别的不知道,反正国库肯定又减肥成功。 朝堂上的事太高太冷,与我们无关,还是说说江湖和市井的事。 二月二,剃龙蛋,吃龙耳。 剃龙蛋就是剃头,出了正月儿恭喜幸存舅舅们今年又逃过一劫,龙耳就是饺子,林寿又跟宁洛薇搭了一顿伙。 林寿在豆腐铺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对于宁洛薇仍然不假辞色,宁洛薇对于这个死渣男却越来越上心。 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以来也有小半年了,林寿当初一句“不想拿剑了,就放一放”只是想搪塞她离开,随口应付,没想到后面却生了这么多事,尤其灶王爷放的那一把火,竟然让林寿觉得每天送来的豆腐,越吃越习惯了,啧,这女人好烦。 林寿吃完饺子,抹嘴就走,月色如勾,上了茶楼外墙,筷子夹起饺子吃了一口。 “啧,都凉了。” “哦,哦,我,我去给你热一热……” “那你还想让我在这吹凉风等着不成?” 林寿夺过碗来,悉数吃下。 “下次天冷别急着出来!等听见我学布谷鸟叫你再出来!吃的都凉了!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你莫凶我…” 林寿吓唬了安允梨一阵,她生病体弱,不好见风,这傻丫头自己没点自觉。 聊了两句,夜里冷风起来了,吓唬安允梨回屋,林寿翻身下墙欲回殡尸司,却见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子,女子与他擦肩而过。 林寿微微皱眉,转头看了一眼。 行走之间有身法,且眼熟。 摇了摇头,不关他事,转身回殡尸司。 林寿走后,那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来到了宁洛薇的豆腐铺前,扣响了门。 宁洛薇这时正在灶台边收拾碗筷,嘴里哼着黄梅小调儿,看来挺高兴,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是林寿又回来找她呢,猫尾眼笑的都眯成月牙了,小跑过去开门,然而看到门外的人,愣住了,接着脸色唰的变白,只听门外人清冷的道了一声: “师姐,你不怕师父来杀你么?” …… 第79章 万岁爷过生日很“局气”   出了正月,不多时日。   新的九号缝尸铺,建好了。   林寿为了庆祝开业大吉,特意买了一挂鞭炮放的呯嗙乱响,办了个开业酬宾活动,这周缝尸统统八折,欢迎大伙儿欲购从,第二回半价。   并且宣布开展九号缝尸铺会员业务,充五十钱送五十钱,一个人花不完还有一家老小全家桶套餐,充十两银子升级至尊会员,包十年售后保险,甭管您是坟头塌了,还是棺材被刨了,统统保修,再额外赠送一回免费迁坟业务。   反正,林寿一番折腾后,缝尸铺门口又多了一帮骂闲街的气氛组,挺好!有人气!他很满意,两个崭新的血红大灯笼又挂上了,还是那俩。   一个挖坑,一个埋人。   林寿还特意摆了桌,招呼七爷八爷和其他铺子的缝尸人,还有殡尸司的吏目,一起来喝开业酒,好不欢腾,这要是搁在不知道的人,看到这喜庆的样子,谁能想到这其实是间缝尸铺开张?   殡尸司的孙闲赋孙中郎听了这事,还笑骂了一句胡闹,但自己都乐了,心里好奇着呢,想去看看这林寿怎么天天那么会折腾?但碍于他是殡尸司中郎,六品朝廷命官,去了有失官仪,只能在这心痒痒的跟手底下常与林寿厮混的主簿打听。   新缝尸铺建好开张,林寿也谢过殡尸司留宿他这些时日,搬回了菜市口街头。   这一回自己以阳宅十书精心布置打造的新住所,林寿默诵葬经,感受着丹田中的内力增长,重新提。   一周天,五十天功力。   这还只是新铺子凭着自身建筑结构风水的功效,林寿还没定四象风水位,还没开始养风水呢,往后只会越来越好。   不错,他很满意。   林寿如今若勤练,不出十日,武学一途便可修到百年功力,就算偷偷懒,也不会过一个月,甚好。   新缝尸铺建好,这事告一段落。   林寿每天又过上了悠闲的日子。   定了四象风水位,开始置办起花草,在殡尸司这些日子可把他给憋坏了,这养花草谁养谁知道,会上瘾,总想摆弄,在殡尸司暂住不方便,毕竟是人家官家的地方,人来人往的不方便,现在回了自己的小缝尸铺,可算能踏踏实实摆弄了。   菜市口街头,随着缝尸铺重建,傻子九回归,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如果非要说有附近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豆腐铺。   豆腐西施一个变俩,原来一个宁洛薇,现在又新来一个,说是投奔来的远房堂妹,好像叫什么,姜云云。   这姜云云长得也好看,虽还是不如宁洛薇那么惊艳,但也远非寻常女子能比,引得一帮1sp天天来的更勤快了。   双倍的豆腐西施,双倍的快乐。   豆腐铺门口的队伍越排越长,时不时就有家里的婆娘来抓老爷们儿的,抓到当街就是一顿劈头盖脸“你个不要脸的!你那是为了买豆腐来的?”然后揪着耳朵带回去,就好像偷上网吧的小学生被家长抓住一样。   京城百姓大剧场,江湖故事天天讲,每天总有新花样,可太热闹了,林寿恨不得见天搬个板凳坐门口嗑瓜子看戏。   当然了,看热闹归看热闹,宁洛薇铺子里多了个“堂妹”,林寿理所当然也知道,他也第一眼就认出,那天晚上和他擦肩而过的,就是这个所谓“堂妹”,难怪那身法看起来眼熟,原来师出同门。   若只是接济一下同门也就罢了,但宁洛薇的师门,一个能拿到洋务党走私福寿膏下线名单的组织,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的背景,现在这个临近乾皇万岁宴的时机,出现这么一个师妹,未免有些……   林寿远远看着那姜云云,眯起了眼睛。   春天万物惊蛰。   这京城,怕是要乱起来了。   建议加大力度,他最喜欢看戏了。   ……   林寿回归缝尸铺没几天,紫禁城里出御诏,布告天下,为了喜迎乾皇八十大寿,将提前先举办一场“千叟宴”预热。   千叟宴是什么?   叟,就是老头,千叟,就是一千个老头,简单来说,就是万岁爷要请一帮岁数大的老头儿吃饭。   这千叟宴,始于先帝康皇,康皇也是个好面子喜欢摆排场的万岁爷,六十大寿时举办了一场祝寿宴,邀请全京城的老头,不管你是官还是民,只要岁数够大都能来,棚子从西直门到畅春园一路大排筵宴,气派!   自那以后有了千叟宴这么一个说法。   乾皇小时候看着爷爷办这千叟宴的盛大排场,这位盛世败家子对败家的本事,学的可快呢,哎呀!我爷爷真会玩!我以后也得这么局气!   这不,青出于蓝胜于蓝。   乾皇六十办过,七十办过,八十还办,古人活的长不容易啊,尤其天子活的长,那更得好好嘚瑟一下了。   乾皇这庆祝八十大寿的规模,那是恨不得按照天上的神仙过生日来办,现在先是千叟宴,后边还有万寿宴,烧,钱都可以烧,撒币装逼,不愧当朝第一氪金土大户。   然而,这千叟宴,找千多个老头来给万岁爷祝寿,万岁爷的排场是有了,可老头们的感受有谁问过?   虽说可能是顿许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珍馐,但为了一顿饭,一帮六七八十岁的老大爷们,腿脚也不灵便了,都拄着棍儿了,颤颤巍巍的来,路上万一再受了风,每次千叟宴后,都得死一大帮老头,这就是折腾人,活受罪。   然而,万岁爷还觉得自己挺局气,你看我多重视老人家,请这么多老头吃饭,你们年轻人得尊孝道,尊老,尊我。   殊不知,老头们背地里都快骂街了。   三言两语,闲谈少叙。   几天过去,就说这千叟宴的日子到了,全城的老头儿们要去吃席了。   但偏偏这一日,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正是初春里乍暖还寒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一场春雪,外面冷啊。   一帮岁数那么大的老头去吃席,半道上不死俩,都对不起这天气,唯一的活路,就是乾皇开恩,取消千叟宴,然而……   天子一言重九鼎,岂有朝令夕改时?   来!必须来!   这谁家老头敢不去?不去就是抗旨!   富裕之家有马车还好,穷苦人家的老头坐不起马车,只能在天寒地冻里冒雪而行,只为当朝万岁爷的排场面子。   嘿,一场千叟宴,成了催命宴。   …… 第80章 太学生求诗,林九爷踹狗 时间往前捯两天,晌午阳光明媚时。 缝尸铺门口摆着茶桌摇椅,壶里泡着粗茶高沫,林寿躺在摇椅里晒太阳,忽而闻听耳边有两人说话。 “镮之兄,听说菜市口街的豆腐铺,又新来了位豆腐西施,上回你我便没能见着,这回要不去看看?” “殷德兄,女人只会影响我作诗的度,以后再说,你我二人今日还是先做正事,万岁八旬大寿将至,千叟宴开,万岁必要赋诗写对,你我代国子监秋月诗社献诗祝寿,可不能丢了脸面。” “镮之兄,我就说把我那诗献上去,代表咱们国子监最高水平,绝对能震惊四座。” “殷德兄,大……大可不必。” 刘镮之拦住,心说那是得震惊四座,好家伙,你那大白鹅一念,人家得震惊咱们国子监是不是要完,万岁爷万一再把祭酒,司业拉出去砍脑袋。 “殷德兄,你那《大白鹅》虽好,但传唱度太广,咱不能让万岁以为,咱就这一诗能拿得出手,你说是不是,咱得换一个。” 刘镮之这是说尽好话,拐着十八个弯给和殷德这个钱袋子找巴理由。 “换一个?换一个我也有啊。” “和殷德最近又作诗了?” “当然了,咱这文曲星下凡,文思…文思那个什么井水,反正总有那个好诗,你看。” 和殷德小胖子拍着胸脯,打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刘镮之把这纸折叠打开了,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他那新诗。 “两只大鹅白又白,扇着膀子飞起来……这不还你原来那吗?” “念,念,往后念,后边不一样,新的。” “呃……膀子飞起来,裹上面皮下油锅,一顿吃……吃成大胖子?” 两只大鹅白又白,扇着膀子飞起来。 裹上面皮下油锅,一顿吃成大胖子。 刘镮之看着和殷德的大作,沉默良久。 总共四句,前两句还是前一饶来的,后边两句……后边这两句还挺油乎乎的,刘镮之心里想,我该怎么昧着良心夸这个呢? “殷德兄,这个……差不多啊。” “不一样,我之前那是《大白鹅.炖》,这是《大白鹅.炸》,它……它换韵了!” 你换个屁韵!你这是换了个做法! 刘镮之看着这诗都头疼,有辱斯文,和殷德还挺不觉闷,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道: “镮之兄,怎么样,你看我这个,是不是大才,有千古绝句那个味儿,咱们就给万岁来这个得了。” “别别别,殷德兄,你这个千古绝句,鹅味儿有点重……不是,这咱镇社之宝,咱得留着不能给人。” 刘镮之哪能拿这个诗给万岁爷祝寿去,这不得朝野上下让人笑话死么。 “咱还是找狗兄,找狗兄出马,咱今天来不就是为这个么,咱还是请狗兄来诗。” 和殷德吧唧吧唧嘴说道: “行吧,那我这回就先让让风头。” 林寿听着好玩,这俩人他也看着面熟,这好像是去年请大黑狗吃饭那两个人,也亏林寿还记得。 一看到这两人,林寿想起来了,他好久没注意那条大黑狗了,自从教了它唐诗写字后,就没怎么再关注过。 这小半年了,好像也没听说市井里有唐诗散播开,那大黑狗也没被人抓走,这俩人还来这找,就挺不可思议的。 林寿抬眼看了看这俩人的动向,离他不多远,就在茶楼门口,刘镮之正把一包新买的烧鸡,拿给大黑狗吃。 “狗兄吃肉,您今儿高兴了来诗吧,咱给万岁爷祝个寿,还署您的名……” 刘镮之伺候的那叫一个周全。 林寿远远看着,心说这两人心思倒是坦荡不坏,光凭对一条狗都能不偷诗,在这个年代的普遍风气下,应该算道德君子了。 然后,林寿就看到了让他懵逼的一幕,大黑狗吃完肉,抬起腿来,撒尿,作诗。 靠!林寿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大黑狗屁股上,给踹出一个脚印,大黑狗那撒尿正爽被人偷袭一脚,转身呲牙,结果一看到林寿的脸,瞬间萎了呜呜直叫,它认识啊,知道半年前谁教的本事,知道这人多能耐。 和殷德和刘镮之本来看着大黑狗撒尿还挺高兴,有诗了,结果旁边突然有人上来给了狗兄一脚。 “哎!你这!” 刘镮之点指林寿。 林寿却是一瞪眼,跟那大黑狗道: “知道为什么踹你么?” 大黑狗脑袋一耷拉,跑到土地上刨了点土,爪子一阵抹,在土上写下了一诗。 这下和殷德和刘镮之傻眼了,啊?你不用尿泡也行啊?我俩可是每次都顶着味儿给你抄录下来…… 林寿瞪了大黑狗一眼,给狗看害怕了,那意思很明白,再整这吊儿郎当的事,就不是踹一脚那么简单了。 唐诗不唐诗,本就风雅之物,林寿其实不甚在意,他主要是觉得大黑狗给他丢人,我教你的玩意儿,你给我使的这么脏,不是自己的东西,白得的不心疼是吧? 还有那只损鸟,教了半天最后最顺溜的是满嘴骂闲街,绝了,这俩一锅炖了吧? 林寿这一脚,把大黑狗给整老实了,之前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然而他这是踹完了,狗也老实了,另一边和殷德和刘镮之两人可就傻眼了。 “哎呀!你这本事!你这个本事可太大了啊!镮之兄你看这个!这个厉害……” 和殷德手舞足蹈,另一边刘镮之拱手: “可否斗胆问先生姓名,可也是知道这黑狗作诗的神异?如何让它这般听话的?” “偶然见过,见不得它糟蹋东西,懂一些驯兽小术,不足挂齿。” 林寿随口搪塞了一句,想着扎点贪戒银把这两人打了吧,却不想……对方居然比他先下手了,只见和殷德手一挥道: “不行,你这厉害,我要跟你当兄弟。” 林寿听了一乐,好家伙,这小胖子谁家孩子,怎么憨憨的,摇头还没说话,和殷德小肉手哗啦一大把银子掏出来,放在林寿手里,这一掂份量,至少得有二十两。 “好兄弟!拿去花!” 啧,林寿挠头,这小胖子和殷德差点把他给整不会了。 “民风淳朴”的大景还有这种人?他怎么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把家财败干净的?他是不是偷学了我的扎纸成银术? …… 第81章 千叟宴上诗百首,没有一首比过狗(二更合一大章)   夜,缝尸铺门口。   酒盅空空照明月,千杯知己不尽欢。   “林兄,今日尽兴,畅谈天南海北,博古通今之见识,我等相识当真是好缘分,改日我与殷德二人必带好酒再来。”   “下次,下次我跟你说我的大白……嗝。”   刘镮之脸上带着微醺,和殷德已经醉的有点懵,小胖子掰着手指头,一只鹅,两只鹅,下了三只大白鹅……   林寿笑着摆手,送他俩醉归,开始收拾桌上残羹冷炙,赶上宁洛薇送豆腐来。   “唷,刚才谁来了?”   “不认识,路过的,相谈几句挺投机,就坐下喝喝酒聊聊天。”   “你是怎么跟谁都能聊得来的?”   宁洛薇心里其实挺好奇的,刚才那俩公子哥她远远看见了,衣服面料,身上的零碎行头,非富即贵,不像一般百姓,林寿与见识不少的达官显贵能聊的投机,与字都不认识的街头乞丐也能聊的尽兴,他为什么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能说上话?   林寿幽幽叹了一声道:   “大概因为,我长的帅吧。”   “……”   宁洛薇无语的白了林寿一眼,但手底下正帮他一块收拾桌上的盘子酒盏,就像分担家务的小媳妇一样。   天色晚些,宁洛薇回了豆腐铺,铺里本该没人,她是特意趁着师妹姜云云不在,才有机会去找林寿。   然而,一回铺里,宁洛薇看到正拄着刀坐在那的姜云云,心底一颤。   师妹每晚都要去和京城里的暗线接头,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看见自己去找林寿了?宁洛薇心里一时间翻江倒海有点慌,她怕林寿会有危险,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的道:   “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了,饿吗,师姐给你做豆腐吃。”   “师姐,那是谁。”   宁洛薇心里咯噔一下。   “邻居……邻里之间要打好关系,我藏在这才不容易被官府现。”   师妹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给了宁洛薇一个眼神,那意思你是不是当我傻?   “师姐,你少惹点事吧,你上次假死的消息传回去,师父一眼就看穿了,让我来京城找你,说你要没死就让我杀了你。”   “师妹啊,你可不能把师父气话当真,再说师姐当年在山上对你不薄……”   “对我不薄?你是指每次犯门规被罚抄经书都武力威胁我替你抄,不抄揍我?还是指小时候让我拿着鞭炮去师父房间放,害我挨了一顿揍?”   “咳咳,师妹你不能只记得这些,你仔细想想,和师姐同门这么多年,就没想到一点师姐对你的呵护和爱吗。”   “师姐你知道我打小记性就好,连门里的师兄弟们谁几岁哪天换了哪颗牙都记得清清楚楚,但你说的那些我记不得一点,请停止你的臆想。”   “啊?……”   宁洛薇心虚了,还不死心的试探问道:   “真一点都没有吗?”   “是的,一点都没有,你死心吧。”   宁洛薇干笑着,笑的很尴尬,我小时候在山上真有这么皮?不可能吧?   “师妹,来,师姐给你做豆花吃,你可不能跟师父打小报告,不能说我在这边接触什么人,做什么事。”   “不用我说,他老人家自己也会知道。”   姜云云面无表情的吃着豆花,继续道:   “师姐你这次做的事,师父他老人家很生气,说你从小就懒,就疏于大业,拈轻怕重,这次还想装死脱离师门,不顾使命,所以你现在罪过很重……”   宁洛薇听了心头一紧,问道:   “师,师父不会真要杀我吧,他老人家难道真要清理门户,别啊……”   “那倒不会,师父说养你花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钱财,直接清理掉太赔钱了,所以给了你个任务让你戴罪立功,你做完了这个活儿,师父说可以许你自由。”   “还有这种好事?!”   宁洛薇眼睛一亮,她这次逃离师门罪过太大,那天小师妹上门时,她都吓死了,以为要被清理门户了。   “别太高兴,师父说你将功补过才行。”   “师父给了什么任务?”   宁洛薇心说这次能逃过一死就好,虽已厌倦江湖,但就最后再出手这一次,这次之后,就能永远离开……却听师妹言出,短短几个字,震得人肝胆俱裂,只听姜云云说道:   “师父让你,刺王杀驾。”   ……   几日后。   千叟宴开,老头们顶着风雪去吃席,有的还没走到,就死在半道上了。   那些个到了地方的,对着一桌被吹冷的菜硬吃,最后肠胃吃出问题,也死了不少。   但就算如此,仍有不少人感恩戴德,乾皇特选其中一位最大的九十岁老翁,赏赐六品顶戴,彰显尊老之道,惹得一帮老头感万岁爷皇恩浩荡,感激涕零,皇上真尊敬重视我们这些老人啊!像是完全忘了谁折腾他们冒着大雪来给自己祝寿的。   这加了六品顶戴的老头又是下跪又是磕头,乐得不行,但转日回家就因过度疲劳而死,死前手里还抓着万岁爷赏赐他的那六品顶戴呢。   且不说这些老头如何,但说乾皇。   万岁人坐在厚帐篷里,火炉烧的旺盛,暖和和的,完全感觉不到外面风雪多冷,吃着热腾腾的菜肴,不时举杯,看着外面自己的子民们向自己跪谢,深感朕之江山盛世,百姓对朕尊敬爱戴。   这边人都安顿好了,咱下一环节,上贺寿礼吧,乾皇过生日,收礼都收两回,这千叟宴送,后边万寿宴还得送呢。   就说现在千叟宴,咱这个大臣百官们,各司各部,都挨个过来到皇上面前,把这个寿礼送上来,展示给皇上,展示给大伙儿看,谁也不好落了面子。   尤其这个年头给皇帝祝寿,你送的寿礼不好,被人取笑丢人了,那还是轻的,重的有可能说你欺君,谁都不容易,当然,这也催生了官宦间的攀比奢靡之风,各种珍贵的寿礼,动辄一件寿礼千万银两,这要是投入民生,能救多少冻死饿死的人?   保定乡距离京城不过三四百里,连年旱灾,国库空虚无力赈灾,如今荒民还在吃草啃树皮,京城之内乾皇过寿,下面官宦们却能献上各种珍珠翡翠,玉石字画,一件的价值便能救数百数千数万饥民,最后却全都收入皇宫里作为摆设落灰。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乾皇坐看着百官献上的寿礼,感叹朕的大景江山,地厚物博,盛世甚好。   看和缜的寿礼多好,九百颗夜明珠金丝玉布做的寿图献上,彰显朕九五至尊身份,深得朕心,那刘淞就不行,整一桶生姜上来,显得寒酸,但嘴上到也会说,说这一桶姜山是“一统江山”,难得让朕顺耳了一回,不然朕非砍了他的脑袋不行。   一个个官员上来,直到轮到国子监的太学生们献礼,和殷德和刘镮之带着一副诗作上来,宣纸一展,好诗好字,只见上写: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妙啊!好妙的一个“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乾皇大喜,周围文官学士也纷纷侧目,交相称赞,好诗啊,这诗为何人所做?国子监里何时出了这等大才?   乾皇也大喜询问,这诗为谁人所做?   刘镮之答:坊间有文曲慧犬下凡,偷天上仙诗三百,偶现人间,有缘者得之。   这话说的讲究,诗其实是两人从大黑狗那里得来的,但你作为寿礼献给皇上,总不能说,万岁,我们在街上看见有只狗写诗,我们就把诗抄下来了,送您当礼物,给您贺寿,那也不像话啊。   两人前几日与林寿谈及此事,两人又都不干那个偷人诗的事,林寿听了干脆教他们如何说,你若用这诗,大可以讲个故事,就是这:坊间有文曲慧犬下凡,偷天上仙诗三百,偶现人间,有缘者得之。   说这坊间啊,有一条文曲星养的狗下凡了,它偷了天上文曲星的仙诗三百,偶尔出现在人前显圣,有缘的人才能得见一这天上的神仙诗词。   这一日,两人正想着如何作一好诗献给万岁,这文曲诗狗突然出现,留下了这么一,这说明万岁受上天眷顾,连天上的文曲神仙,听说了万岁八十大寿过生日,都特意来送天上的仙诗给万岁祝寿……   这小故事编的,小马屁拍的。   乾皇龙颜大悦!   你要真说就这一诗,你再好到个头也就是诗,但架不住后面这故事马屁拍的好啊,这比刘淞那个一统江山还好听,这天上神仙都得给朕贺寿。   刘镮之,和殷德,这俩孩子有心了。   万岁爷太高兴了,和殷德本就是和缜之子,在万岁这爱屋及乌,万岁心里已经定了要把格格十公主许给他,那刘镮之,如今看也比他爹强多了,也甚好,当赏!   万岁爷在百官面前大夸国子监一通,教学水平高,学生教的好,继续努力,加油,朕看好你们,给国子监的祭酒都夸懵了,好家伙,这俩学生真给他们争脸。   这和殷德和刘镮之两人献上的诗,成了千叟宴上最靓的仔。   顺带把乾皇的诗兴,都给带起来了,文曲星都给朕送诗祝寿,朕得有多大学问,多大文采,不写出来点哪行。   乾皇本就爱作诗,打他登基以来,至今作诗已有四万,天天作,看到什么都有感悟,今天看见城墙了,朕想吟诗一,明天看见火炉了,朕想吟诗一,后天看见马粪了,朕想吟诗一。   我是大文豪,我就要吟诗一。   反正这数量挺吓人,但质量嘛……比如现在乾皇看见外边飘的这春雪了,灵感立马来了,立马招呼左右,让翰林的纪先生准备笔墨,他这又要吟诗一了,提笔写下诗名《飞雪》,挺好,然后: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片……   卡壳了,眼睛往旁边一打,那意思暗示纪先生,你看我这怎么收个尾好?   纪翰林直抹汗,知道没他这诗就奔着十片十一二十片去了,脑子转的飞快,灵机一动,说万岁您看这外面雪多像芦花啊,‘飞入芦花都不见’它模样,乾皇点头拍手,这才最后有了句,飞入芦花都不见,好歹比那个十几二十片像诗。   这一哪够乾皇“大文豪”耍的,看那个酒好,看那个肉好,看那个白菜汤好,作,继续作,都可以作,“大文豪”这文思就跟从脑袋里泄了黄一样。   最后一场千叟宴下来,乾皇竟然留下了诗作一百多。   多是多,但禁不住看,看几就知道,一嘴儿的片汤话,那哪能叫诗啊,这要别人写的,早就被四个字甩脸上:有辱斯文。   但奈何是皇上写的,不光没人敢笑话,这玩意还得给记录成册,让你流芳百世。   千叟宴结束,宴上作的诗送进翰林,不光有乾皇这一百,还有其他文臣学士在宴上做的,还有寿礼送的,包括和殷德和刘镮之送的那“仙诗”。   这些诗也会像乾皇之前那四万多一样,由翰林统一汇编记录,目前都编在一部记录所有诗文造册的《全诗》里。   老翰林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万岁爷又作诗啦,呵呵,大家互相不说,也没法说,但心里都有数,可最近,翰林院来了个新人。   这个新翰林他不懂啊,他不知道乾皇有这个写打油诗的爱好,昨天才参与《全诗》汇编,今天这千叟宴出来的百诗送到他手里,第一页就是“仙诗”,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一读,哎呀,惊为天人!   一打听这诗谁做的,人家跟他一说千叟宴上祝寿,说是一条狗偷了文曲星的诗,如何如何……给他一说。   新翰林点头称奇,再翻下一页的诗,看见这一片两片的《飞雪》哈哈直乐:   “哈!这谁的烂诗,连狗都不如。”   周围一众翰林,鸦雀无声。   后来这翰林怎么着了,咱不得而知,但有这么句顺口溜,可是流传进了市井坊间,上到老头下到小孩儿没有不知道的,一代代传了下去,这顺口溜说:   千叟宴上诗百,没有一比过狗。   …… 第82章 林九爷游戏厅 京城街头,一家烟馆外。 “孩子,进来看看,看看,好东西。” 烟馆的伙计,正拉着一个半大不懂事的孩子往烟馆里面拽,小孩手里握着过年才拿到的压岁银钱,好奇的向烟馆里张望,他这岁数也不懂什么,就是出来找乐子呗,可不什么看着新鲜,谁家招呼,他就试试呗。 正当小孩往烟馆里走,烟馆伙计笑眯眯的搓手时,一把黝黑的铁铲,砸在了烟馆伙计的胳膊上。 烟馆伙计嗷一嗓子,这胳膊上被打的地方,眼看着可就青了一大片。 “哎!谁!怎么打人你!傻…傻子九?!你为什么打我?!” “我打你需要理由吗?你不知道这条街上谁豪横吗?” 林寿肩上扛着埋人铲,嘴里叼着草根,拿眼睛一打烟馆伙计。 “嘛呢,干这被刨祖坟的生意连小孩都不放过,这么缺德,不怕死了没人埋?” “好你个林九!一个小缝尸人有什么可豪横的,你等着哪天你就出事儿!” 嗖!一个小木牌飞出来,正好打在了烟馆伙计的脸上。 哎呀!烟馆伙计脸疼的一叫唤,木牌掉下来落在手里,上面刻着一个“寿”字,什么玩意这是? “我铺子里的会员卡,全家桶套餐打折,常来消费,特别欢迎你这样的人。” 烟馆伙计气的够呛,欢迎上你那缝尸铺消费?你咒我死全家呢? “你!你!……” 烟馆伙计拿手点指着半天,但眼见林寿拿眼一打他,人蔫了。 缝尸铺的傻子九谁不知道? 又疯,又傻,又能打。 你跟他说话讲道理,他疯言疯语,咱也不知道他是真糊涂是装糊涂,你不跟他讲道理,那他更得了且了,这地头上可还没见谁能打的过他,菜市口街这点小破地方怎么会出这么个又能说又能打的“人才”。 烟馆伙计悻悻而归,林寿打了眼正站在那看着他瑟瑟抖的小孩。 人孩子怕他啊,傻子九的名号可不止在大人里传,小孩里也传,别忘了咱林九爷铺子门口“挖坑”“埋人”两盏大灯笼,能吓得小儿夜啼,已经成了京城老百姓们吓唬孩子的新故事。 以前都是跟孩子说,你不听话,来个大老虎给吃了,日子久了,孩子早都不信了,哪有大老虎啊?骗人的玩意儿,现在不一样了,你不听话,缝尸铺的傻子九来抓你,给你带走挖个坑埋了。 这个和听说过没见过的大老虎可不一样,孩子们可是真见过傻子九怎么扛死人上街,怎么挖坑埋人,怎么跟死人说话,那是真害怕他。 这不,现在这差点被拐进烟馆的小孩,都被林寿吓得快哭了。 “知道我铺子在哪吧,明天来我铺子门口,叫上你认识的那些小伙伴,记住了吗,不来我挨个去家里逮你们去。” 林寿吓唬完小孩,人扭头走了。 留下孩子在那,完了,完了,被傻子九叫号了,我要被埋到土里去了,娘亲救救我,我再也不淘气了,当街是哇哇的大哭。 …… 缝尸铺里,响着一阵阵怪叫: “敲里奶奶!敲里奶奶!”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林寿回来了。 “敲里……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林寿打了一眼八哥,那对诚挚的豆豆眼里面,好像充满了天真善良。 自打那天林寿把它放在案板上,按着脖子,举着刀,琢磨了三息,这八哥在林寿面前当面再也没敢说过“敲里奶奶”,当然,背地里肯定还是偷着说。 林寿懒得管它,摆弄一下自己新添置的花草锦鲤,等到黄昏时送来了新的尸体。 又是一具老头尸体。 千叟宴前几天结束,拜其所赐,林寿的缝尸铺最近生意兴隆,每天都有新业务。 有业务好啊,有业务就能从卖尸录抠奖励了,林寿没什么不乐意的。 死人的走马灯看多了,林寿现在心态很淡泊,死前什么样的心态他没见过,有抱憾而终的,有死得其所的,有遭遇横祸的,有寿终正寝的……人啊,生而匆匆,死而平平。 尸体摆上冷塌,三炷香烧,林寿打开水龙头,洗手消毒…… 嗯,没错,新缝尸铺远非重新盖了个房那么简单,林寿还做了水电管道布线,电现在还没有,留的管道暂时用不上,但上下水林寿做了一番布置,接了个水箱放在屋顶,虽然还是需要人工添水,但用起来方便多了,一开水龙头就能有水。 咱就说入乡随俗吧,但好歹是个有点见识的现代人,在有能力提高生活质量的地方咱还是别过的那么凑合。 三炷香安全烧完,林寿动手缝尸。 最近缝尸所得,像是什么养生长寿法,不惑心境,换齿咒,扮瘸法,碰瓷技,落棋有悔法,倚老卖老术…… 反正都是一些小技巧,有些还不错,挺实用,往后用得上时再细说。 今天这尸体,是个九十岁老头,千叟宴上还被乾皇赏了六品顶戴,回家累死,身上也没什么伤,家里不是穷苦人家,想老头走的体面,听说九号缝尸铺是最好的缝尸铺,就找林寿来给敛敛容,补补牙。 林寿这给九旬老翁敛好容,穿好寿衣,卖尸录起,走马灯现,体验了漫长的九十年人生,尸体定价竟然到了玄字。 卖尸录奖励,二十四孝图之卧冰求鲤。 林寿看了看,点点头,还不错。 奖励收下,鸡鸣破晓,外面不久天光大亮,林寿等亲属领走尸体,进铺子里搬出几个黑布罩着的柜子,摆在缝尸铺门口旁边,惹得周围不少老百姓看热闹,傻子九这又折腾什么呢? 林寿也不管他们,随便他们看,就坐在那等,直到等到一帮小孩来了,领头的正是昨天自己在烟馆门口吓唬的那个。 “人来齐了?” 小孩害怕的点点头。 “来齐了好,下面我宣布,我们九号缝尸铺今天要推出的重磅新产品……” 林寿一扯黑布,露出几台木制的器械,方方正正的像个衣柜,一条条栅栏镂空的又像个笼子,笼子里面装着许多小玩意儿,小拨浪鼓啊,布缝的娃娃啊,木雕的英雄人物啊,会跑的小马车啊……看起来都是些小孩喜欢的玩具,这些玩具堆在笼子里,笼子顶上,有一个木头机械手吊着。 林寿往机器里投了一个铜板,开始摆弄机器上的摇杆,那木手在笼子里起落,抓起玩具,给不少小孩子看的眼睛光,哎?这是什么玩意,没见过,真新鲜。 看着孩子们眼里泛光,林寿笑了笑道: “这叫,抓娃娃机。” …… 第83章 普罗大众是第一生产力 最近几天,九号缝尸铺门口很热闹。 自从那个缝尸铺的傻子九,鼓捣出了几台什么抓娃娃机之后,好像十街九巷的小孩子,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一开始是林寿找了几个孩子过来,请他们玩,后来孩子们抓到了玩具,带去给小伙伴们看,哎呀这玩具好新奇,哪里买的,贵不贵呀?一打听是在九号缝尸铺门口…… 虽然不少小孩都害怕,但有胆大,有被安利带着来的,还是有不少孩子过来,来了一见到那抓娃娃机,更是纷纷被这新奇的玩意儿吸引了,投一个铜板就能抓三次,能抓上来什么都是你的,又有操作性,又有随机性,相比之下,玩具都不重要了,开心的是用娃娃机抓玩具的那个过程。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孩子们拿着抓来的玩具互相比,后来就渐渐变成了熟悉的味道,谁谁是抓娃娃高手,备受孩子们崇拜。 不止小孩儿,甚至有些赌场的赌徒,听说了有这么个新鲜玩意儿,居然都跑来玩。 林寿每天坐在缝尸铺门口,都能看见来来去去一帮小孩子,见天的围在这玩,颇有当年小学对面那些永远有新鲜花样的小卖铺文具店,一放学就被学生们挤满的童趣。 林寿后来看玩抓娃娃机的人多,还找夏掌柜商量,在茶楼门口摆了几台,算是她们加盟,供货养护运营都交给自己,只借个地方摆机器,分她们七成利。 每天来玩抓娃娃机的人很多,那个利润可是不少,分七成,林寿那就是想用这个钱接济茶楼这姐俩,夏掌柜一听连说不行,这不是白占林寿便宜,但林寿也坚持,说缝尸铺几个老哥哥们平日多受茶楼照顾,大伙两家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同甘共苦,您拒绝就太生分了,夏掌柜最后还是呈下了这个情。 当然,夏掌柜哪知道,林寿嘴里说的两家人一家人,可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的意思,她还不知道,自家后院都快被人偷家了。 …… 夜,缝尸铺门口。 今天没尸体缝,和殷德和刘镮之找林寿来喝酒,顺便玩那抓娃娃机。 嗨呀!抓着了!抓着了! 哎!臭手!又歪了! 哎哎这勾子怎么还抖,是不是中风了,我都抓起来了给我抖掉了…… 两人好一番玩乐,直到身上铜板用光只剩碎银还未尽兴,但这抓娃娃机不认碎银,只得坐下继续喝酒聊天,刘镮之感叹说道: “林兄,你这东西可真有趣,这要是开遍京城,怕是能赚大钱。” 林寿听了却摇头一笑说道: “唉,受一位马大师的影响,我早已看破此道,我对钱没有兴趣。” 和殷德和刘镮之两人听了哈哈大笑,正在桌上蹭饭偷肉吃的八哥,差点下意识又敲里奶奶叫出来,但憋回去了。 小胖子和殷德也说道: “林兄,林兄,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么厉害的点子?我最近在国子监里都总能听到同学说起,家里的弟弟妹妹,常念叨这菜市口街出了个抓娃娃机,想来玩,但家里大人不让来这有点乱的地方儿,又哭又闹的,你这东西全京城的小孩都愿意花钱来玩。” 林寿却又是摇摇头。 “唉,受另一位马大师影响,我从来不赚小学生的钱,我只是在用心创造快乐。” 一番话又是引得两人哈哈直笑,林寿讲笑话可太搞笑了。 三人喝酒到夜半,和殷德刘镮之两人又是尽兴了醉醺醺的回去,回去前还说,下次秋月诗社搞诗会要来林寿这里,叫国子监里那些同学也一起认识认识林寿,林寿说你们要在我这缝尸铺里搞诗会?刘镮之说可以租借隔壁茶楼嘛。 林寿也没拒绝,反正他平日里很闲,人家找他来玩他总有时间,而且国子监的太学生,应该算是这个教育匮乏的年代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一批年轻人,对比后世就像是大学生,最活跃,最有潜力的一群青年。 见一见,没什么不好。 送走了两人,林寿回了缝尸铺。 抓娃娃机就放在外边不用人管,林寿三条修炼体系可不是白修的,皆是混迹江湖的生存之道,各有用处,缺人手?怎么可能,自己有个堂口呢。 黄小跑和灰小吱真没让林寿失望,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基本上把京城的底层仙家跑了个遍,那些没有太大的本事,没有堂口要的仙家,全都被招揽进了林九爷的堂口。 质量不高,没有多大修为,多大本事,你说看风水,治病,跟邪祟斗法,那是一准儿的不行,但是,有数量。 林寿要的,就是数量。 按照现代人的眼界,林寿清楚的知道,普罗大众才是第一生产力,我们并不一定需要很多精通复杂工艺的高级匠人,我们只需要很多会在生产线上进行简单操作,按动按钮的普通工人,何况…… 林寿看着灰小吱带来的两个新员工,两只没什么本领的平凡小灰仙,掏出了自己的传道授业尺。 你不会?我教你啊。 两只小灰仙学会了雕刻技巧,被灰小吱带到后院,院里有不少玩具图纸,按照图纸雕刻制作出玩具,就能计件获得林九爷大老板给的香火工资。 这,这香火也太好赚了吧! 它们这些没本事的小仙家,都没有要它们的堂口,跟别说得香火了,就那些大的堂口里,还经常有大佬因为香火不够分,互相掐架造反,如今在林九爷这却是做点谁都能做的简单木匠活,就能得到大量香火,这,这,跟对老板了!小家伙们个个眼里有光,干的可卖力了。 员工要的其实不多,回报对得起自己的劳动付出,便愿意踏实干下去,开公司的本质是老板员工互惠互利,而不是员工养着老板,可惜多数老板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许明白,但没这个本事。 然而别人没这个本事,林九爷有,他既然立的起堂口,就养的起,他搞来这百万香火的启动资金,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今这抓娃娃机,只是练练兵。 其实与和殷德刘镮之两人的话半玩笑半真,他还真没想指着抓娃娃机赚多少钱,之所以做这个,其实就是因为开春后不止一次看见烟馆拉孩子进去。 娱乐,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人生来爱玩,不可能磨灭人性。 历代禁烟,严防死守,却屡禁不止,林寿以自己的知识回顾历史经验,禁烟禁酒禁嫖,堵不如疏,社会需要新的相对健康娱乐方式,去取代这些不健康的娱乐。 有了歌舞厅,街上打架斗殴的少了,有了游戏厅ktv,混乱的歌舞厅也少了,有了电脑手机游戏,游戏厅也少了,娱乐不可能被抹除,只能以相对更健康的方式去更迭。 所以,林寿做了抓娃娃机。 指着一个抓娃娃机打倒福寿膏,不现实,但能因此少一个孩子走进烟馆,林寿便算是没有白做。 …… 第84章 启蒙新青年,京城三剑客 晨间,缝尸铺外。 呼……林寿晨跑过后,进行了一番呼吸吐纳,这是他前几日得来的养生长寿法,一种呼吸养生之道,主要功能就是延年益寿。 人天性怕死,自古便有长生长寿之道,始皇寻不老药,彭祖活六百年。 林寿这不过养生小术,不值一提,能有多少效果也不清楚,反正只要每天晨间做几个吐纳,不亏。 其他奖励如,不惑心境,看名字好像很高大上,其实目前没啥大用,功效就是让人年老之后也能头脑清醒,预防一手老年痴呆,大概和脑白金是一样的,聊胜于无。 这都是些养生防老之术,林寿现在的身体二十岁都不到,太年轻了,功效不显。 晨练一番结束,顺手找理由揍了两个流氓出一身汗,神清气爽,林寿回缝尸铺冲了个澡,装了水管用水就是方便。 一切收拾妥当,听外面有孩子熙熙攘攘的声音,是来玩抓娃娃机的,这里每天人都爆满,晚了可就排不上了,短短几日,抓娃娃机就已经风靡京城孩子圈,可偏偏,只有菜市口街这里有。 林寿虽无意赚钱,但这玩意还真给他赚了不少财富,要说这么火热的东西,没有商号动心吗?当然有,这几天林寿可见了不少人,都是来问能不能从他这买机器,全都被他拒绝了。 买不了就仿,山寨出来抢他生意,然而问了不少工匠,仿不出来,那抓娃娃机内部有奇巧结构,除非弄一台拆来研究,不然光看个壳子一般工匠仿不出来,要么就去找一些行当里的名匠给看看……不至于,名匠那个费用成本,已经不值当做这种小买卖了,大商号也看不上这种小生意。 不过,因为刘镮之总和林寿提那些小官二代富二代们一直对此感兴趣,但来不了菜市口街,所以林寿倒是送了他几台,让他们去宣传运营,不想居然在国子监门口寻了块地方做这生意,林寿问他们怎么做到的,刘镮之说与国子监祭酒商量,此物引孩童玩乐兴趣,立于国子监门口,孩童虽来玩乐,但久而久之亦受太学之风影响,劝人向学。 林寿深感这刘镮之还挺有能耐,听说他们最初搞诗社缺钱,也是刘镮之拉来了和殷德这个钱袋子,破有忽悠人拉赞助,搞外联的天赋本事,虽然总以读书人自诩,但酸而不腐,你小子当个读书人可惜了。 国子监的抓娃娃机,盈利颇丰,几人分账,和殷德刘镮之非常兴奋,刘镮之家里给的月钱少,本就不怎么富裕,自然高兴,和殷德家里虽然阔绰,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赚钱,可给新鲜坏了。 夜,青城茶楼,国子监的太学生们今日租借下了这地方开诗会,大概会玩个通宵,林寿缝完尸后被拉来一起。 坐席间都是年轻人,喝酒饮诗BBQ,颇有大学生轰趴那个感觉,林寿甚至觉得自己重回大学时代年轻了一回。 而且不得不说,这帮国子监的太学生,比他那个时代玩的要厉害的多,他们那时候轰趴玩玩纸牌狼人杀和简单的派对游戏,不需要什么门槛和技术含量,这诗会可不一样,一个个出口成诗,不一定多妙,但也不至于太差,兜底也是和殷德的大白鹅水平,也能博人一笑,没点文化没点著文写诗的积累,还真玩不转。 幸好林寿也不是胸无点墨的人,而且他还修着文庙才气,与这些太学生畅快作诗玩乐,完全跟得上节奏,甚至这一晚作诗直抒胸臆,不知是不是对上了心意,文庙才气竟然暴涨了不少,厚积薄 如今文庙中,已有二十五文才气。 浩然之气如旭日,林寿提马良笔作画,丹青锦鲤入水可游半日,方才散作墨。 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行风花雪月之事也能提升功力,甚好,甚好。 刘镮之酒醉微醺,拉着林寿说话: “林兄,子曰,无兄弟不成事……” 林寿听了琢磨半天,这是哪个子曰的? 和殷德在一旁插嘴道:“哎呀,镮之兄你别拽文了,咱直接说吧,我们俩要和林兄拜把子当兄弟!” 林寿嘴角一抽,这是太学生?你确定这不是绿林盗?拜把子都出来了,俩人最近怕不是又去看了什么戏。 “粗俗,咱这叫迁客骚人,相逢知己,子曰,文人总得有个把兄弟……” 刘镮之喝酒嘴都喝飘了。 林寿扶额直乐,子可曰,君子慎独,群而不党,咋一点没记住呢? 三人一碰酒盏,兴致正好,刘镮之说紫禁城内有十位大内高手御驾前护君主周全,称为护驾十剑,在江湖武林中颇有名望,他们仨干脆也来个“京城三剑客”的名号,以后在京城闯出名望,小胖子和殷德直拍手,这个好,这个好。 林寿在一旁看着俩醉鬼耍儿戏,只是笑笑,也没当回事,但在诗会结束散场时,问了两人一个问题: 京城内,可有刊报? 两人不甚明白刊报是什么,只是听林寿描述,倒是很像《京报》,京报起源于邸报,本是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绢帛上,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驿道,传送到各郡长官,类似党报的官方内部报纸,后来广泛推广到民间,就是《京报》。 嗯,目前只有一个官方报纸,而且内容太高太远“不亲民”,排版也很垃圾。 还没有,民间报纸。 林寿心下了然,但没继续多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慢慢来。 …… 诗会之后,日子又平静了下来。 江湖上和朝堂上表面也都很安静,但这平静应该只是表面上的,因为半个月后,就是乾皇的万寿宴。 林寿通过感受葬经的修炼度,每天高低抖的跟心电图一样,就能知道京城如今正逢风云际会之时,时局动荡,暗潮涌动,平静必然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当然,这些与他无关。 庙堂高,江湖远,没有什么能影响菜市口街头这个小小缝尸铺的平静日子。 林寿仍然每天缝缝尸,日子很悠闲。 最近从卖尸录里得了两门颇有意思的奖励,一个淮南万毕术,一个显影材料学。 …… 第85章 走马灯看世界,缝尸铺林见林   一个淮南万毕术,一个显影材料学。   淮南万毕术,来自一个爆竹坊的火药师傅,这种那个年代就会玩火药的,搁现在都算民间明家了,然而那天醉酒喝蒙了,在库房里旱烟点了明火……   轰!当天还以为京城地震了,得亏附近没人,但这位又不是内裤外穿的小人,肯定是挨不住这么一响大的,让人那簸箕收了收,散装的就给送到林寿这来了。   缝完尸体,看完走马灯,玄字定价,奖励了一颗“贤者仙丹”,林寿吃了以后,掌握了一门,淮南万毕术。   汉书云,淮南王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言炼丹长生之法,神仙黄白之事,变化之道,为枕中,鸿宝,万毕。   万毕术,是探究万物变化原理之术。   要是说洋气点就是,炼金术,要是说的简单通俗点那就是,化学。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化学是现代工业的基石学科之一,如果问化学这门学科的作用,林寿随便举几个例子便能明白了,塑料,橡胶,玻璃,药物……   淮南万毕术,林寿掌握后知识原理入脑与前世现代化学认知经验结合,触类旁通。   林寿感觉视野里充斥着知识与真理,从古老的炼金阵到近现代化学公式,从点石成金到元素周期表,古法和新法交融,眼睛扫过周围陈涉,大脑里自动分析出一条条成分提炼合成公式,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开启万毕术看了一回,林寿感觉头痛的不行,收了法门。   啧,全知全能之路不好走。   再大的本事,都得依托于自身,就像侠客行顶级的武功把式,也得依托于林寿的丹田功力和身体素质,这万毕术的挥和知微一样,也得依靠林寿的大脑能力,幸好吃过不少开蒙丹,不然怕是开几秒就得变傻子。   手握工业基石,化学。   重器在手,但林寿并没有丝毫推动工业化,攀科技树的心思,原因无他,懒。   有时间可以做点橡胶,玻璃,香皂,消毒液自用就得了,什么改革之类的大事就算了,太辛苦太累,他平时偶尔出手,只是称自己心意,取悦自己罢了,他过惯了闲日子,才懒得去干什么大事。   林九爷至今初心不改,安于当个闲人。   我有本事是我的事,救不救你也是我的事,凡事指望别人,便总受制于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所以……   崽啊,要学着自强。   ……   这万毕术功能不错,虽然是玄字定价,但林寿老早就明白定价不一定代表性价比,得看自己对其的用法,有些黄字奖励他用着比玄字地字还顺手。   至于另外一个奖励,显影材料学。   相机的最初起源,银版照相机就是来自显影技术,这原本是一门最先在绘画领域应用的技术,画家写生想要把实物画在平面上需要分析图形关系,这很困难,直到后来应用了一门技术,小孔成像,可以让实物投影在平面上,而这之后,画家们有了更多想法,我要是能把投影保存下来,对照着更容易画,然后有人明银版技术实现了保存投影功能,这就是显影,后来一点点演变应用到胶卷相机。   这算是化学材料学里的一个分支吧,最常见的应用是“相机”技术,补充了一下万毕术的化学知识体系。   林寿对这个显影材料学,看中的不是奖励,而是尸体和走马灯。   这是他近半年来缝到的第一个有点“特别”的死人,金碧眼,容貌异常。   这是一个从大景外远西的欧罗国来的异邦人,西洋人,夷人,也就是老百姓们口中常说的洋鬼子。   死者生前本是一个宫廷画师,跟随着一位政变失败逃难的王储,一队人从西方远渡重洋而来,那王储后来与大景朝廷接触,向乾皇求援出兵助其复辟,但是乾皇压根没怎么搭理他。   乾皇眼里,这都是蛮夷,番邦小国,蚊虫一般,山高水远的,大景在乾皇治下征战不少,哪有功夫调兵管他们,所以后来就给了块地方给他们避难,老实过日子就完了,别想你那亡国了。   这一队洋人,后来就搁那几个院子里住了下来,住一年了,一日,洋人队伍里的宫廷画师外出采风画画,不幸登高坠落。   这不,送到林寿这来了。   林寿缝了这洋人的尸体,走马灯现,直接一眼看到了国外,大景外的异国。   大景一口通商,闭关锁国久矣,当今尚能有机会睁眼看世界者几何?   林寿有幸,得了这么一具异国尸体,能让他跨越重洋,看一看大景外的世界。   看过后,林寿一番唏嘘。   如何评价呢……比大景乱。   西洋出现了一些蒸汽驱动的工业机器,导致生产力关系大幅度变化,所以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圈地,整个西洋的局势混乱不堪,相比之下一潭死水的大景,自然显得远没他们那么乱。   只不过,人家的乱,是在激流勇进,而大景的静,是在原地踏步。   君主立宪和君主**这种道路问题不谈,说最实在的,那蒸汽机器对上大景现在的纺织业,也已经不在一个生产力水平。   更可怕的是,大景现在还没人知道。   大景的皇帝,正在纸糊般的锁国墙后,傲慢的自诩天朝上国,殊不知,墙外正有无数的恐怖在疯长。   啧啧啧,林寿对此摇头一乐,建议入选年度恐怖故事。   看完走马灯过过瘾,也就是过过瘾,林寿多心大的人,那是一点不在意。   次日,有人来把这洋人尸体领走。   翰林院有个人陪着来的,这个翰林懂西洋语,可能是怕语言不通。   这翰林年岁不大,看着比林寿大不了多少,可能也就二十多岁,挺瘦挺高,有点文弱书生那个感觉,衣服穿在身上撑不起来,像麻袋套在一根硬木上一样。   林寿多嘴问了句他的名字,这硬木一样有些呆板的小翰林,居然还真一板一眼的回答个缝尸人的话。   他说他叫,林徐忠,一个翰林编修。   …… 第86章 百年功成,武学大师 白天,林忠与那洋人把尸体领走。 林寿照常扛上自己的埋人铲出门,继续他悠闲的市井小日子。 异邦风土人情,他看过了,但也仅仅就是看过了,仅此而已。 不至于看一眼大景外的异邦,就要叫嚣着自己是先进的公知,要教化万民。 林寿是个豪横的人,但不是傲慢的人。 …… 往后日如流水,匆匆一周过去。 再有几天,就是乾皇生日万寿宴,现在紫禁城内外各处都很忙碌,缝尸铺属于礼部殡尸司下属,林寿常听吏目们念叨礼部其他几个司最近忙的不行,京城内各种大小宴席仪式都归礼部管,万岁爷八十大寿,那规模能小的了么,也就殡尸司清静点,等他们忙的时候得万岁爷出殡…… 忙的除了礼部准备万寿宴事宜,京畿卫戎的九门提督下巡防营和三法司下的六扇门也忙,这两家与城防和缉贼有关。 大景的造反组织那么多,最近听说乾皇过生日,京城里可以说是暗潮涌动,不知道多少犯罪分子盼着万岁爷生日变忌日,城防多了好几倍防范着。 尤其九门提督年前冬天才犯过错误,京城炭煤一事虽然被九千岁压下,没牵连出朝堂上太多人,但九门提督终归是推出几个手下顶缸,挨了万岁一板子,这时候正需要好好表现,挽回万岁爷的心意,不然指不定哪天就丢官丢脑袋了。 林寿最近上街,时常能看到一些身穿寻常老百姓的衣服,但伪装下面藏着一身功夫的人,有些是六扇门的便衣捕快,有些是潜入京城别有用心之人。 别的不说,林寿最近走巷道都遭遇过两次偷袭,他也不知道这些人为难他一个缝尸人作甚,可能是想借用他的身份伪装?拜托你好歹打听打听傻子九在菜市口街多有名啊,用这身份伪装不就是自曝么。 何况,你们还打不过他。 这些招惹挖坑埋人真君的人,什么下场不用多说,反正对林寿来说只是疏松了下筋骨,完全不够打的。 林寿现在丹田饱满,稳稳的百年功力! 算算时间,练功也就多半年吧。 武行是个苦练功夫,人家都是从童子功就开始练,有的打出生后一能走路了就开始练,像宁洛薇就说自己四岁便开始练功,到现在十多年了才有所成就,这还是因为一来有师门传承练功法,门道好,二来养身子的药用的舍得下血本。 不然,寻常武行没有门道,没有本钱,自己摸索不得要领,处处有瓶颈卡壳,苦练一辈子,都未必能练成这百年的功力。 然而,林寿只练了半年,进步飞快,水到渠成,也从没见过瓶颈。 这还得归功于神奇的葬经法门。 林寿感受着体内浑厚扎实的武学内力,奔涌不息,甚是充实畅快。 但是,这百年功力修满后,最近几日再念葬经,功力却不增长了,好像圆满了。 武学修行这就到头了? 这就是人类极限了? 似乎不是。 林寿从那往生井下缝过的侠客尸体,知道一些挂门武行的规矩和境界之说。 修满百年功力不易,最底层的武行,练个三五年功也就只能做做脚行苦力,再往上练到十年上下,才配出来在天桥撂地儿,演个胸口碎大石,银枪锁喉,口吞宝剑,挂门行当才勉强认你是个行当里的人。 功力练到二十年,这是第一个坎儿,练过了那就算是小成,算江湖里有点小名号的二流高手,走到哪都饿不死了,尤其练的把式好的,走正道有镖局要你当个镖师,走歪道绿林里也能当个土匪小头目,官道……江湖和官道是两条道,规矩不同,不是按照你武功本事来的。 再往上,六十年功力便是一流高手,已经能在小武馆里当个教头,大景京城的大小武馆林立,是北方的武学之都,规矩很多,水很深,且地域性很强,排外。 林寿与京城的武馆势力接触不多,不在一个坊区,只偶尔听过些民间流言。 至于百年功力,已是江湖武林中少有的顶尖高手,属于武行里受人尊重的王者级玩家,算是混出了头,走到哪都是座上之宾,在江湖上有头有脸,想进官途也有出路,九门提督的各营统领,六扇门神捕堂的四大神捕,紫禁城里的大内高手。 林寿如今的武学境界,不做这缝尸人,去找个王爷给当贴身保镖能开出天价,用不了几年,荣华富贵享不尽,说不定还能顺便把王爷家的格格拐走…… 然而林寿没兴趣,卖尸录在手,一身的本事能耐,缝尸铺这么好的日子,他失心疯了去给人当保镖?王爷?皇上都不配。 别说他了,官道上的顶尖高手非常少,武功练到这个境界,在江湖上有名有利,还愿意入官道,苦哈哈的给朝廷打工,大概等于二马辞职下基层当乡村公务员,多少可能需要点情怀。 如此可见,林寿现在百年功力练圆满,虽然不混江湖,但如今的武功境界已经算是江湖里的级大佬。 然而,这似乎还不是终点。 江湖上说,修成百年功力圆满的武行,若能领悟自己的武学之路,再精进一步,成为武学大师,那会是一番新天地。 怎么说呢,挺玄乎的,林寿对此挠头,他百年功力练满,已如攀登到山顶,丹田已满,练无可练,但他确实隐约感觉到应该有还可以继续向上的路,只是很模糊…… 在修改器庖丁解牛法的加持下,尝试默诵葬经,虽然功力不再增长,但林寿能感觉到那条模糊的路随着日积月累的诵经,似乎隐约有抓住一丝丝的错觉。 不是原地踏步。 林寿点头,虽然默诵葬经功力已不再增长,但在所谓的感悟武学之路上,如铁杵磨针,仍然有微小收益,那就是好的,水滴总有石穿日,就算别无他法,这样磨怕是也能磨成大师,时间他有,慢慢来,不急。 练功一事言至此,林寿百年功成,正慢慢寻求突破,摸索如何成为武学大师。 再说最近京城事,不日便是万寿宴,和殷德刘镮之非要带着林寿进宫玩,去万寿宴上一观,盛情难却,林寿答应下来,反正闲来无事,那就去皇宫遛遛弯,蹭顿饭。 林寿本以为那天之前就没什么事了,不想,这几天里殡尸司居然还给了他个任务,来回也就需要两天功夫,倒是不耽搁他之后皇宫一日游,只是,殡尸司这操作挺罕见。 “出差?去闹旱灾的保定乡缝尸?” …… 第87章 施主,这井里好凉 官道上,快马踏踏,跑起来如风般捉不着踪影,疾行一天未歇,却不见疲态。 这是林寿给加持了远行术和急行军法,一个久行不疲,一个促进代谢加,代价就是有点费草料,还有这一路拉线儿…… 马是殡尸司给租的,公费出差,主簿还担心林寿会不会骑马,不行就换马车,虽然贵一点但安全,林寿嫌马车慢,何况他马术早就学到手了,让主簿不用担心,主簿又是一番感叹,好孩子,给司里省钱。 疾行一天,这一路翻山越岭不少,绿林响马颇多,寻常商人都不爱走这道儿。 从这走商十个有九个被劫,剩下那一个没被劫的还是因为半道儿掉沟里了,除非官兵押送的东西绿林们嫌麻烦不怎么招惹,一般商人从这过,妥妥要被剐一层肉。 林寿这趟出来,殡尸司可能是怕他被绿林劫道,遇到危险,特意给了他个小旗子挂在马上,上面写着“殡葬司仪,活人勿近”,反正看着挺晦气的,这一路到也确实没绿林拦他,林寿还感觉挺可惜的…… 提绳勒马,眼前不远就是保定乡地界,从山头向下眺望,保定乡里遍地荒芜,河床露天,耕地都干的开裂,原本也是块农耕好地,如今却荒了。 保定乡闹旱灾,不是这几天的事,好些年了,河道干涸,滴雨不下,民间说,保定七年不见雨,怕是得罪了龙王爷。 距离京城才三四百里,京城年年有雨,保定乡却七年不见一点水滴子是什么概念?但凡飘过两片云彩都不能这么惨。 开凿水井,引水入渠干过吗? 干过啊!水入渠不过夜! 这水从沟渠进了保定乡的地界,没一次能过一个晚上,第二天,准干。 你说这邪门不邪门,所以民间总说,保定乡里是不是有人得罪了龙王爷,这怕不是遭了天谴。 后来甚至请过几个看事儿先生来,结果一个个都吓神叨了,据说疯了三个傻了两个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后来再没有敢来给这保定乡看事儿的。 这些神神叨叨的封建迷信不谈,说点实在的,朝廷赈灾放粮,前几年还好,勉强够救济,近几年国库空虚,越来越浮皮潦草。 人的口粮换成麸糠,救济粥里掺土掺沙子,半碗棒子面和着半碗土和面蒸出来的观音窝窝头,那是但凡吃不死人就敢给人吃,原因无他,这些东西省钱。 国库每年赈灾拨款虽越来越少,但其实应当也够用,若是真都拿来赈灾,不至于这么差,然而,这赈灾款里有四成能买成粮食送到饥民手里,也不至于如此。 剩下的赈灾款去哪了? 辣么“廉洁”的一个大景朝廷摆在这了,赈灾款去哪了还用问吗?万岁爷寿宴,百官献礼,那一件件奢侈的寿礼从哪来的? 奢侈不可怕,怕的是用民脂民膏奢侈。 天子眼皮子底下,尚且敢如此贪污赈灾款,远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林寿骑马进了保定乡,一路上瘦骨嶙峋吃土啃树皮的饥民横街挨饿,看着他的马眼睛直冒绿光,这要是不看好了,怕是明天连马骨头都找不着了。 林寿一路寻到里长家,说明了情况,人家一听他是缝尸人,又晦气又怕,连门都不开,让他自己去停尸的义庄便是,就在乡外不远的一个荒废破庙里。 这才是寻常老百姓对缝尸人的态度嘛,哪像京城里似的,被林寿搞风搞雨。 林寿只好自己骑马去了乡外破庙。 人到庙外,远看就是一破烂快倒了的小院,近看上有真武二字,这庙原来应该是个真武大帝庙,但如今已经荒废多年,连神像都被人偷了,后来就当作义庄,停尸用了。 各地的义庄,是地方县府衙门的礼房所掌管,有乡绅捐钱就盖新的,没有就征用一些废弃屋庙用作义庄停尸。 义庄里,一般都有个守尸人。 这些人也是地方县府衙门的礼房所招,负责看守义庄停的尸体,以及……缝尸。 说白了,就是地方上的缝尸人。 毕竟又不是只有京城死人,地方上死个人又不至于特意送到京城去缝尸,所以各个县府衙门下,也有各地义庄,这种类似缝尸铺的设施。 据说远不如京城殡尸司的缝尸铺那么讲究,所以人换的也很勤,“消耗”的很快,但大伙儿也不在乎,人命贱,死个把人那不当回事,死头牛说不定得哭俩月。 按说既然义庄有缝尸人,为什么让林寿来呢?因为原来的缝尸人死了,找了新的,又死了,去上级府里调,又死了,半个月死了一车人,没办法了,那一堆尸体没缝下不了葬,只能求援京城,最后就把林寿给派来出差公干了。 马拴好,让暗中跟随自己来的小灰仙看着,别给人偷走吃了,林寿进了庙里。 破庙小院有口井,有间供神的香殿。 扒头看看井,井底干的。 林寿又进了香殿,一进去就看到地上草席裹着,二十三具尸体横开两列。 林寿挨个翻看,有的都死了蛮久了,幸好最近天还没完全暖和起来,够冷,不然怕不是要烂掉几个。 他把这些尸体缝了,然后明天早晨能活着从这破庙走出去,便算是办完这趟差了。 林寿拿出六爻金钱卦,挨个起卦,没有不能缝的,一点凶相不现,和当初在往生井根本没法比,简直太普通了…… 这地方怎么死的那么多缝尸人? 林寿在庙里啃了些干粮,然后一直等到晚上,月上梢头,香殿门一关,拿出凿壁偷光灯照亮,在尸体头前点上三炷香。 看着香平稳烧尽,林寿开始动手缝尸。 一开始还比较正常,死者都是一些寻常的饥民,多是抢吃的或暴乱时被人打死,也有饿的受不了的自缢跳井,走马灯跑的颇有大荒年之下人命草芥浮世绘的感觉。 林寿也从卖尸录得了些黄字小术小物,画饼充饥术,观音土,辟谷术…… 这些倒是没什么异常,直到夜渐深,林寿缝到一具尸体时,现这尸体表面没有伤口,但皮肤之下却直接包着骨头,一点肉都没有,林寿精神一凛,不对劲。 这里尸体都是饥民,都瘦的麻杆一样,所以他粗时看没注意,如今上手一模,摸过千百具尸体的林寿,一下就现异常了,这皮底下,有骨没肉。 林寿皱眉端详半天,最后下手缝尸体,看到了尸体的走马灯,这尸体生前是义庄守尸人,他就是最初死的那个缝尸的! 林寿正好可以看他如何死的,走马灯跑起来,直到人死的那一晚,这守尸人正在香殿里缝尸,突然听到有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 第一声是走马灯里,第二声是门外。 林寿错愕回头,只听门外响起一句: “施主,这井里好凉。” …… 第88章 缝尸女菩萨,狸猫换太子 “施主,这井里好凉。 ” 大半夜,荒得不行的一破庙里,来这么一嗓子,活的了活不了? 这搁一般人非得吓死不成,可今夜在这香殿里过夜的,偏不是一般人,这可是白天人见怕,晚上鬼见愁的缝尸人林九爷。 “施主,这井里好凉。” 门外这声一出,林寿运起文武二气,荡出浩然正气,回头就是一句: “呔!那你怎不多喝热水!” “……” 外边,没声儿了。 咱也不知道是林九爷这浩然正气震慑了邪祟,还是林寿语出惊人给整蒙了不知道怎么接,还是这东西就一次性听个响,反正是一声过后,就没动静了。 林寿见没动静了哪行?我能让你跑了? 我这大老远的来一趟,就待一个晚上,你这不伺候哪行? 噌噌噌三步上前,门开两扇,外边很好的月色,照着地上一排湿哒哒的脚印儿。 小小脚印好似三寸的金莲,不是那种大脚底板子,一看就像是个小孩或姑娘的,莲步轻盈,一路从门口到院里那井边上。 林寿一笑,还跟九爷在这捉迷藏? 嗖,人转眼就来到了井边,往井里一观瞧,哗啦啦,月亮倒映在里边,井里是好清好冷的井水! 您可记得,林寿白天来的时候,过这口井打眼往里边观瞧,井底一丁点水都没有,干的都裂开了,现在是晚上,荒郊野岭的外边出了个声音说井里好凉,再看这井里,竟然有了水。 林寿只扒头看这井里一眼,就感觉身后好像有人推他,那力气大着呢,好像十七八大小伙子使劲,要把他往这井里周。 若林寿看完了那几个死的缝尸人的走马灯,便可知道,都是这么死的,被这一股子劲推进井里,死了。 但是,林寿能跟那些普通缝尸人一样么?这一身百年的功力是白练的?劲儿再大也弄不过他啊,身后有一股子邪劲儿推着,林寿却是脚拔在地上纹丝不动。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邪劲儿弄了片刻,现弄不动林寿,力道一泄,井里的水突然开始打漩,就好像抽马桶似的,眼看打着漩那水位就开始往下降,林寿出声一咄: “哪跑!” 艺高人胆大,伸手往井水里一捞。 林寿把水里的“月亮”抓在了手里,手上一使劲,你给我起来!哗啦啦出水! 好白,好大,好亮……的光头。 水里的东西,竟被林寿抓着光亮的脑袋,从井里给提拎上来了! 粉颊朱唇好生俏丽,一身僧衣沾水非礼勿视,白的光如个女菩萨一般,竟是一具煞是好看的女尼尸体。 啧,林寿一手把着光头,尸体给拎在面前,拿眼睛一打,看着这女尼尸体古怪,唇有血色,死而不僵,要不是她不喘气,还以为是个活的。 井里咕噜咕噜,林寿再扒头看时,就见一干的开裂的井底儿,水都没了,再看来回的道上,水脚印儿也没了。 怪事…… 林寿研究一番没有收获,手把着光头,把女尼尸体拖回了香殿里,甭管你是个什么邪门的玩意儿,落我手里了,就别想跑了。 三炷香烧的没有动静,林寿检查了下尸体,也没有伤口,应是投井溺死,保定乡旱了七年,干井里溺死了人? 女尼身上没有伤口可缝,那林寿就给殓殓容吧,把尸体上的水擦干,描眉画眼,让走的漂漂亮亮。 一番折腾,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林寿看到了女尼的生前事。 这好看的尼姑,竟是前朝贵妃! 她十岁入宫,天生聪慧,长得也漂亮,在后宫争斗中从一介才人爬上了贵妃之位,一出好励志的职场升职剧。 她后来已是前朝皇上身边的贵人,最宠的妃子,但人都想更进一步,前朝皇帝的皇后肚子不行,久不见动静,她便起了心思,她想当皇后,她要育龙子。 然而,她虽聪慧但也年轻,小小年纪身居高位不免膨胀,皇后平日里和和气气看着挺没心眼,但你真把后宫之主当傻子么? 最后,她这龙子怀上了,皇后那边也怀上了,她龙子生下来了,皇后那边也生下来了,她龙子献上去是个怪物!皇后那边可是活蹦乱跳一个大胖小子…… 然后,她被打入冷宫,再没见过圣面。 要说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么?她这有了龙子皇后也有了?她这生了皇后也生?皇后生个大胖小子她生个怪物? 咱不知道,但这事确实不是巧合,真相当时的产婆知道,皇后哪生子了? 那是装的,等的就是她生孩子这天,狸猫换太子,把这孩子给偷了,底下人去给皇上托献皇子时,她的孩子当了皇后生的孩子,又献上了个扒了皮的猫尸,那血刺呼啦的吓人给皇上看,说是她生的。 后来,打入冷宫这事还不算完,皇后是真要让她死,给皇上吹耳边风,赐了白绫。 这个都懂,皇上亲赐白绫,那意思就是说我想让你死,但也给你个体面留个全尸,你知点趣,自己上吊自杀,这叫赐死。 这当时给她哭的啊,奋斗半天爬上贵妃之位,最后落这么个收场,接受不了啊,接受不了她可有主意,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可不能死这,跑吧! 家里有个早年被她救过命的太监,原来犯过点错,差点让拉出去砍头,她随口跟皇上吹了句耳边风,这才给放过,不想后来越混越好,如今就指着这位公公,帮她从皇宫里逃了出来,落脚在这块地方,这在前朝还不是庙,是个尼姑庵,她为了掩人耳目,把头剃了出家成尼姑了。 原本以为就这么当一辈子尼姑,没事了呗,结果后来,机缘巧合,她遇上了当年那个产婆,产婆当时就觉得不好怕被灭口,也是早早离了宫,后来一直良心不安,直到今日遇到苦主,把这事一说。 哎呀!她当时就不淡定了!现在的当朝太子,那是我的儿啊! 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别看当了几年的尼姑,但宫里事哪放的下,毕竟曾贵为皇妃,哪受得了一辈子吃这苦。 我得找我儿子去,我得恢复身份声誉,我得搞死那个皇后……这几年尼姑生涯吃斋念佛,不知道是不是反而把她逼魔怔了还是傻了,也不想想自己都被赐死了,现在活着回去算什么?欺君? 她开始联系宫里当初帮自己逃出来的那位公公,半夜,公公人来了,两人一说这事,公公劝了她一句,别回宫折腾了,好好过这安生日子吧。 她说不行,她放不下。 公公说那好,你放不下,我帮你放下。 这话一说完,直接就把人就压着往井里推,她大骇,公公为何害我! 公公说你真当没有皇上点头,你能从那宫里逃出来不成?你真当皇上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不成?太子是皇上的太子,但你可没有当皇后的那个命。 皇上念旧,放你归隐安度余生,你不知好歹,那今日后果,便怪你咎由自取吧,言罢,公公把她推下了井,可怜她到临死前,方才知道真相。 君心难测,她的那点小聪明,在权贵面前,博人一乐罢了。 走马灯结束。 尸体定价:地字九品 卖尸录奖励了一颗,大隐于市丹。 …… 第89章 锁龙井下掘龙尸,哑金摊上随便问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林寿服用下大隐于市丹,只觉眼前云遮雾绕,天地闭,贤人隐,须含贞养素,文以艺业,不尔,则与夫樵者在山,何殊异也。 何为隐士?不为人所扰。 林寿感觉丹药渗透全身,冥冥中神秘的药效开始挥作用,渐渐把自己隔离隐藏于这世界之外,天机亦不可窥探。 嗡,大隐于市体,成了。 林寿眼底精光一敛,清晰的感觉到自身的因果,运势,跟脚,过去,未来……所有一切关于他的天机,悉数被遮蔽隐藏。 从此以后,除了他自己,无人能算他的命数,无人能窥他的跟脚,好似他隐没于这世间一般。 林寿感悟了片刻大隐于市体的功效,相当满意,这是给他加了个防火墙,虽是被动技能,且用途很窄,但功效极其恐怖,起作用时便知,确实不枉地字定价。 奖励收了,林寿再回头看尸体。 这好生俏丽,“栩栩如生”的女尼,着实不像样子,前朝贵妃的尸体,前朝都没了几百年了,不管什么事,都尘归尘,土归土。 然而,你这哪有百年老尸的样子? 这尸体要不是凉的,再有点热乎气,那说是刚咽气的也有人信,百年的死人尸体一点不见腐坏,比往生井那个大冰柜还顶。 好歹往生井里的尸体,还看得出来是一堆陈年冻货呢,咱也不知这什么高科技。 难道说,这庙里那口井,有玄机? 林寿转头看向门外的老井,百多年前,真武庙还是尼姑庵,就有它,现在真武庙都快没了,还有它。 保定乡大旱七年没见过雨,水入渠不过夜,这口井里居然能冒出水来? 林寿觉着这井,怕是有事。 他闭上眼睛,想看看能不能通过问阴,从阴间视野的影影绰绰问出点什么,却现这里荒凉的厉害,根本不像京城那么热闹,准确的说,视野所及,什么也没有。 林寿又翻上香殿屋顶,远眺保定乡,还是一点影影绰绰都没有,死一样的空旷。 不正常…… 林寿说不上为什么,但直觉这保定乡有问题,民间可是流传说,这里请过出马看事儿的先生来看旱灾,最后全都疯傻了。 长夜将尽,林寿先回香殿,把剩下的尸体缝了,导致缝尸人离奇死亡的罪魁祸,那女菩萨的尸体,已经被林寿解决,自然是不会再有意外,很顺利的缝完所有尸体。 等到天明时,去通知里长,谁家的尸体自己领走,剩下没人领的,林寿给打了几口薄皮棺材,埋人铲挖坑埋了。 埋人铲,又获得了一番滋养。 尸体埋了,公差办完了,按说林寿这就能回去了,可他又看了看庙里那口井,还是心里好奇的不行,六爻金钱卦起了一卦,无凶无吉,林寿安心,翻身一跃,下了井。 井底的泥干的开裂,周围墙上也全是干燥的泥土,根本不像昨晚有过水的样子。 白天井里还没有尸体,晚上又是水又是尸体的,从哪凭空出冒来的? 林寿拿起埋人铲本是对井底随意挖了几铲,却不想这几铲竟然挖到了东西,打去浮土,林寿看着坑里挖出的东西错愕。 这坑里,好大一颗龙头! …… 保定乡里,林寿牵马而行,逢人家便问可知乡里还有没有井,皆言不知。 林寿自己也看了,保定乡里确实除了真武庙那口井,没找到其他的。 他为什么要找井呢?因为他在真武庙那口井里,挖出了一个龙头,石雕的,只有个龙脑袋,脖子以下是个断口,像被切断了一样,看着像应该还有身子。 林寿琢磨着,这龙头难不成和保定乡的旱灾有关?所以他便出来问问,然而竟然没一个人知道。 罢了,林寿无奈的摊手,有线索自己兴许顺手帮帮,没线索,自己也懒的管。 牵着马一圈保定乡逛下来,没有收获,林寿正欲上马回去,突然看到道边路过一个高瘦的拿幡先生,云游路过此地,看那身行头和家伙什应是个金门行当的金点,也就是看相算卦的。 走到哪算到哪,行头一撂,撂地支摊。 不过在这闹饥荒的地方摆摊,还真当是色迷看相片儿,倒霉上卦摊儿。 林寿多看了一眼,这金点往地上一坐,跟个哑巴一样也不吆喝生意,面前铺开了一块布,布上面还写着字:坐地不语,我非哑人,先写后问,概不哄人。 这是一个,哑金。 哑金,是金门行当的一个流派。 金门行当里各种相人算卦的分支流派很多,有玩戗金的,有玩嘴子金的,有玩老周儿的,有玩奇门卦的,有玩腥盘儿的,如林寿的六爻金钱卦,就是金门里的一个流派分支,六爻本身就是金点大类。 不同流派有不同的玩法特点,哑金这个流派,挺有意思,它的卖点就是算命先生不说话,凭着一手戳朵儿,也就是写字儿,跟你交流算命。 哑金最常见的套路,那摊上一般写着几个问题,如有无父母,有无兄弟,有无妻室等,然后他拿张纸束条写上算出来的答案,攥在手里,点指问题问你,你说父母皆有,他打开手给你看,那纸束条上就写着父母皆有,哎,算的真准,你就信他,往后给你算别的好去胡扯。 要说这哑金他真会算么?那纸束条怎么就能写的准呢?有真本事的咱不知道门道,但有做假糊弄人本事的,咱知道。 那纸束条,行里叫“跟头幅子”,它有好几层好几面,每面写一个答案,就跟那扑克牌魔术一样,到时候你说什么答案,他手底下有功夫,一翻,就把这答案给你看,说是算出来的,你就信他了。 这也是个得练的功夫,练会了这“跟头幅子”,你才能做个弄虚作假的哑金活计,当然,你要问这哑金有真的么…… 林寿走到那哑金的摊位近前看了眼,摊位上就写了三个字:随便问。 好家伙,哑金骗人就是靠着写的问题和跟头幅子的答案做套,这位竟然敢来个“随便问”,这是真有“本事”?还是真有本事? “先生这本事可好大。” 林寿蹲下身来说道。 那哑金昂着脖,不说话,手指头一捏,那意思,算卦啊?要钱的。 林寿一乐,几个铜板丢下来。 “你都会算什么?” 那哑金拿出“跟头幅子”,也没见他动笔写字,就直接握在手里,点了点摊上写的那仨字,随便问。 林寿指了指天,随口问道: “既然你什么都能算,那你给我说说,这保定乡,为什么旱了七年?” 哑金一手装腔作势捏了两下,另一手直接摊开“跟头幅子”,只见上面仨字: “龙死了。” …… 第90章 别算了别算了,雷都劈下来了 青城茶楼里,今天踩着棺材板冲浪的这位说书老先生,又是嘴里黏黏糊糊的跟吃了粘牙糕一样,给大伙说书。 惊堂木一拍,他今天说的是《江湖八大门》里的一段书,一个有年头的金门传奇。 哑金神相,随便问。 “随便问”的江湖传奇故事年深日久,打说书人的师爷那辈儿就有,师爷的师爷还有,打前朝就有,前朝的前朝还有。 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手里一副“跟头幅子”,能断人生死算人寿命,观国运看兴衰,拿眼一打你,就知道你哪天能财,哪天要倒霉,这么一个算卦的神人,挑个哑金的摊,云游四海,到哪撂地便是故事。 神魔书里也有他,说他给王母娘娘起过卦,给炳灵公躲过灾,人皇找他问过路,他找阎王要过人,当然,这就是瞎编了。 咱也不知“随便问”是哪朝哪代的人,反正从古至今哪朝哪代都有他,有说他是神仙几年下次凡,也有说他是孔圣人的算筹成了精,也有说他原来是一樵夫在山里砍柴碰巧吃了仙丹,还有说这不是一个人的故事,是后来人给编纂起来说成书的。 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咱知道“随便问”是个江湖传奇就是了。 茶楼里说书先生说着,下边热闹听着,茶楼后院安允梨偷偷在墙头上扒头探脑,隔壁的大魔王今天好像不在家。 …… 保定乡,哑金摊上。 林寿看那跟头幅子上的仨字“龙死了”,沉默半响,他本就随口一问,没想这哑金居然能给出这么个答案。 别人不知道,但他可是今天前脚才从井里挖出个石雕龙头来,后脚就从这卦摊上算出个龙死了,若说只是巧合没有关联,怕是自己都不信。 林寿感觉自己可能是碰到真能人了,不知能不能从他这问出点什么来,遂又多拿了些银钱,放在哑金摊上,一拱手道: “先生确实能耐大,算的好,不知能否再请先生算算,如今这保定乡大旱七年,可有破局的法子?” 那哑金收了银钱,脖子始终昂着,跟个爷似的,手指一掐,摊开手里的跟头幅子,上面又写着仨字:都水司。 朝中六部,工部下有四司,其中之一就有都水清吏司,掌稽核估销河道沟渠,海塘江防,水利桥梁,道路工程经费,各省修造战船渡船及其他各种船只,并核销河防官兵俸饷等,简单说有点像城规局。 从这哑金的卦来看,保定乡七年旱灾破局的法子,似乎在京城的都水司。 林寿正思索着,却看那哑金起身收摊,像是不愿再多算,转身走了。 摇摇头,林寿翻身上马,保定乡这旱灾看来非今日能解决,他也不知这个哑金算的灵不灵,就算灵,那解决方法也在都水司,在这耗着也没用,先回京吧。 提绳驭马,快马疾行,一路拉线,林寿在天黑之前,回了京城。 话说两头,那边林寿回了京城,这边哑金随便问赚够银钱收了摊继续云游。 行至林寿昨夜歇脚的停尸破庙时,见地上有马蹄印,轻咦一声,这保定乡里骑马的也就只有刚才那找自己问卦之人,还挺有缘分,且让我算一算。 哑金随便问手里攥着跟头幅子,掐指一算,手张开,见上面写着“平平无奇”。 嗯?这可不对。 随便问算过那么多卦,这卦不对。 掐指又算,“普普通通”,再算,“一介凡人”,还算,“当个人吧”,不信邪的算,“别算了”…… 不让我算?我还就便要算个明白,这朝这代,还没有我随便问不能知道的事。 这哑金随便问的似乎挺自信自己的本事,偏要算出林寿到底是什么古怪,掐指掐的直冒火星子,这回摊开跟头幅子一看,上面滴血的字,“天机莫窥”! 哎!不好! 随便问大骇! 轰隆隆一道晴天惊雷!劈在了破庙外! 保定乡里所有人突然听到一声雷响,纷纷仰头看天,啊?打雷了?终于要下雨了? 然而抬头望了半天,晴空万里,连片云彩都没有,晴天霹雳不见雨,也不知是劈了什么东西。 …… 林寿回京时,已是黄昏,先去殡尸司报了道,还了马,两天一个来回,还把公差办完了,主簿把这事跟孙中郎一聊,又是好一番夸赞,夸林寿办事靠谱。 殡尸司那边如何,林寿没什么兴趣,北方人恋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正事,回了缝尸铺,吃吃豆腐,凶凶憨憨,舒坦。 这趟保定乡的公差,算是办完了。 最大的收获,就是缝了个前朝贵妃,获得了个地字奖励,大隐于市体。 当然,还留了一些尾巴事。 保定乡的阴间,没有仙家。 乡外破庙的那口怪井里,挖出一截龙头石雕来,可能与旱灾有关。 林寿手里有条哑金给的不知准不准的线索,说都水司里有解决旱灾之法。 啧,等过两天去看看吧。 旱灾一事,万岁爷都不急,林寿这淡出鸟来的处世态度,一个小小缝尸人,更没有心系天下的高尚情操和觉悟,这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兴趣之余,顺手而为。 林寿主要有兴趣的,还是那井里挖出来的龙头石雕,让他想起了曾在秋闱贡院门口,缝过的那尊“圣人”。 哑金可告诉他,龙死了。 死了,那就应该有尸体可缝。 …… 次日,林寿睡饱起床。 门外和殷德刘镮之早早就找来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乾皇寿辰,紫禁城内百官贺寿,开万寿宴。 林寿一介草民,一个小小缝尸人,万岁爷过生日本来应该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八竿子打不着,但奈何碰巧结识了俩损友,非要带他进宫玩。 草民可进不了宫,俩人出了个幺蛾子,给林寿借来了一身太学生的衣服,还有身份腰牌,那位同学今天要去逛窑子听曲儿,没兴趣去万寿宴,所以就借给林寿了。 林寿把衣服穿上,头一扎,第一次捯饬的像模像样,喝,好英俊的小伙子。 刘镮之看着直摇头:“啧,林兄,你这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林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仪表不凡,英俊潇洒……” 嗯,林寿很满意,你这太学没白上。 …… 第91章 大内高手 紫禁城,张灯结彩,大排筵宴。 狗大户乾皇过生日,排场哪能差的了,哪哪的都是人。 林寿跟着和殷德刘镮之两人,一路到了紫禁城门口,禁军检查,看起来很严,然后林寿就顺利进去了,严了个寂寞。 也是,这来往的人又多又杂,你看旁边还有好几个戏班进出呢,一个班从带行头的到端茶送水的好几百人,都从头到脚认识不现实,也就只能查你有没有身份凭证,反正你们这身份都近不了乾皇近前,也就蹭顿饭看个戏凑个人头,远远看个影儿,真到皇宫里边还有排查呢。 林寿进门时扫了眼巡值紫禁城的禁军,在里面注意到一人,身背红缨枪,脸上有沧桑,远看像座哨塔一样守在帝家门口,浑身上下写满了“高手”两个字。 林寿拍了拍刘镮之,一努嘴儿: “哎,那谁?” “大内高手护驾十剑,护龙剑武烽烟。” 哦,林寿点点头,之前听说过,紫禁城内有大内高手,护驾十剑,修满百年功力的顶尖高手,专门负责保护皇宫内的安全,高级保镖,从城门就开始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勾搭格格…… 不过就跟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这护驾十剑也不是都用剑,林寿打量了下这武烽烟,一身都是玩长枪的把式。 进了紫禁城,往来有贺寿的百官,还有太监宫女们的仪仗队,林寿头回得见这些宫人,现长得还都挺好看,也是,皇上家里的佣人不能丑了,每年可是专门选秀选这些小太监小宫女们进宫,后世选小鲜肉用的选秀那个词,其实最早就是指选太监宫女。 林寿这一路走马观花,倒也算开眼,那些个什么珐琅瓷器倒是其次,又不是没去博物馆看过文物,工业机床做的比你这个还细致讲究,他主要是看宫女。 这个好看,小脸婴儿肥挺可爱,那个也好看,建议加个双马尾,这个条儿靓,那个盘儿顺,这……这个怎么有点眼熟? 两人四目相对,林寿看着面前这宫女挠头费解,怎么哪都有你? 宫女装扮的宁洛薇,看着一身人模狗样的林寿,也是一脸吃惊,问道: “你怎么混进皇宫里来的?” “进宫怎么了,有我进不了的地方么?” 林寿握拳竖起大拇哥一指自己,那样子挺豪横的道:“咱,京城三剑客。” 宁洛薇翻了翻白眼,啐了句:“德行。” 但又看林寿这打扮,可第一次见,老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时林寿一身破麻衣吊儿郎当的样,现在突然穿的正经精神,居然还挺让人眼前一亮。 宁洛薇上下打量,心说这可不能给别的姑娘看了去,上前捋了捋林寿的头,又想找块遮挡,那模样像极了你见女友出门穿的太好看,恨不得给她换上一身土到掉渣的红绿花大垮棉袄。 林寿不屑的眼皮都不带抬的,哼,怎么都盖不住爷的这张帅脸。 林寿在皇宫里偶遇宁洛薇,这么个造反分子潜入了皇宫,也不知道她要干嘛,两人短暂打了个照面,各自听到有人喊。 “林兄”,“师姐”…… 两人又错开,各走各的,没机会多说。 宁洛薇那边心里装着事,林寿这边没心没肺玩的欢脱,京城里他溜过的街不少,但进皇宫溜街还是第一次,就是这溜街手里没有埋人铲抗着有点不习惯,算了,将就吧,以后说不定能呢。 紫禁城毕竟是皇宫,万岁爷的家宅大院,不可能让你瞎溜达,能去的地方不多,和殷德刘镮之两人都带着林寿去过了,不能去的地方,林寿自己也开着黄粱一梦,溜达着去转了转。 他这一身百年功力,又有侠客行的顶级身法,又有大隐于市体,随处逛一逛这破皇宫应该没事,就算被现了,他开着黄粱一梦呢,别人不知道他是谁,身份一换回来,也没人找的到他。 这一番逛皇宫,倒还真给林寿看到不少事,别看表面上挺热闹挺和平,其实在暗地里没人去到的地方,林寿才逛了一会已经碰见三场暗中交手的了,见到了大内高手护驾十剑里的几个,他们拿住了那些潜入皇宫,欲图谋不轨的刺客反贼之流。 也是,这**乱世,见天儿的得有多少人想杀皇上,保镖力量肯定不止表面上几个禁军那么简单。 林寿暗中见了几个大内高手出手,那武功把式,确实都不一般,但具体有多厉害他也不懂,反正应该比他外面打的流氓强。 一圈逛下来,林寿过了瘾,也就后边内廷三宫没机会去,那边的布防太严了,去了应该会现,可惜,没机会跟万岁爷的媳妇们拉拉家常了。 林寿逛完回来,和殷德刘镮之直说他去哪了半天找不着人,这宴席都上了,赶紧拉着他坐下,看前边戏班都唱上戏了。 八大胡同的徽班,打乾皇六十大寿招各地徽班进京唱戏祝寿,然后就留在京城了,到现在经过二十年展,各大派系确立,已成为一套成熟的京戏剧种,今日能来给乾皇祝寿唱戏的戏班,那可都不简单。 尤其各家挑梁的大轴名角儿,要在万岁爷和百官群臣眼前唱戏半月,唱好了,名动圈内,唱落了,京城都待不下了。 林寿坐在席上看了会京戏,不想却在戏台上瞅见了个熟人。 眉清目秀,千娇百媚,生的男儿身,养得女儿命,他去八大胡同探查天刑病那晚,帮过一个被人追的小相公,姚鹤笙。 今日这姚鹤笙气质上看着与那晚便不同,那晚见时素面薄妆随意一些,今日则正经许多,脸上描眉画眼的画着旦妆,头上带了银片子,一身水子衣,扮相都齐全,看来是跟着戏班唱戏来了。 林寿也没往心里去,先前一面之缘,萍水相逢,也就是今日再瞅见认识。 林寿在席上一边喝酒,一边四处观瞧,不时听和殷德刘镮之他们说起,这是哪位尚书那是哪位侍郎,林寿又问那怎么还有站着没座的身上还能带剑,人告诉他那是神捕堂的精英,维稳的特工局呗,四大神捕也都在旁边那是追风,那边那个是血凝。 哦,林寿点点头,血凝这名他熟。 这就是那个,刮痧师傅。 …… 第92章 十公主和嘉亲王   江湖上,大小都是行当里那点事。   你要说是六扇门神捕追捕割头客也行,你要说是剃头师傅和刮痧师傅打架也可,其实没太大区别。   不管那许多江湖恩怨,林寿在万寿宴上自顾自的吃吃喝喝,他今天就当是吃自助来的,吃饱回本,吃撑血赚。   正与和殷德刘镮之品鉴宫廷美酒佳肴,调戏满脸骚红的小宫女时,猛然听身后一声河东狮吼:“和殷德!”   小胖子和殷德人一哆嗦,手里啃着的猪蹄都掉了,刘镮之也是精神一凛,赶紧拉着林寿躲开,怕溅一身血的样子。   林寿心说来者何人?能把两人吓成这个样子,一回头,惹!好家伙,吓他一跳。   只见来人青面獠牙,九尺来高,虎背熊腰,铜铃大的眼睛瞪得跟汽车头灯似的,那模样就差脱口而出一句:熊的力量。   偏偏这么位五大三粗的主,还穿了一身粉嫩嫩娇滴滴的小裙子,喝!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吓人有多吓人,诈尸闹鬼都吓不着林九爷,这位把九爷给吓着了,你想那得是什么模样吧,难看惨了呀。   林寿咽了口吐沫跟刘镮之躲开后,一努嘴儿,那意思,这谁?   刘镮之在林寿耳边小声告诉:   “这是十公主和孝,万岁爷最疼的亲闺女,万岁恩赐,将与和殷德婚配之人。”   那就是小胖子和殷德的未来老婆呗,好家伙,林寿看着模样跟夜叉一样的十公主,咧嘴一乐,和殷德艳福不浅呐。   要说这十公主在宫里也不是一般人物,长这模样她也不能是一般人物,邪魔不近,神鬼退散,家里供起来能辟邪。   据说她五岁那年,万岁爷去热河避暑回来后一直卧病在床,请了多少太医看不好,后来有个高僧说这是让邪祟缠上了,做了次法说除不掉,能缠一朝天子的邪祟那不是一般的邪祟,结果有天十公主来看皇阿玛,人刚一露面,万岁爷身上一股黑烟噌的就窜出去了,边窜边喊“妈呀!吓死我了!”消失没了,打那以后,万岁爷病好了,对十公主这个稀罕啊,哎呀,这我朝的吉祥物啊……反正传言真假咱不知道,皇室秘事人家也不可能往外传,但你拿这故事形容十公主的这模样有多难看,那就简单易懂了,连邪祟都能给她吓跑了。   “和殷德!你是不是又趁洒家不在,去偷看别的宫女了!”   十公主开口说话就跟个低音炮似的,震的人耳朵生疼,那匹子份遮天蔽日,和殷德站在她跟前儿跟个小鸡仔一样,一边瑟瑟抖,一边嘴硬:“听不懂…没有…我没有…”   周围的小宫女们都吓得赶紧躲开,林寿直想敞开胸怀接纳这些受惊的小兔子来自己温暖的港湾里避一避,但又总感觉暗中有双熟悉的猫尾眼在盯着他看,他只得硬生生把这烂活儿给忍住了。   “和,和孝呀,给你介绍下我们新认识的好兄弟,林寿林兄,他学问可大着呢,那抓娃娃机就是他给鼓捣出来的。”   “林兄,洒家有礼了,早听这挨千刀的提起过,劳烦多有照顾,洒家先敬一杯。”   大坛子酒十公主一口闷,又是抱拳又是一嘴大碴子味儿,你给拉出皇宫,说是土匪窝子里长出来的也有人信。   小胖子和殷德还得在旁边给鼓掌赞扬,看的林寿快绷不住笑出声,这两口子简直是他的快乐源泉。   几人坐下一桌,聊上几句,林寿又觉得有些刮目相看,这十公主五大三粗看起来挺吓人挺粗枝大叶的,但坐下聊了几句,林寿就觉着她的阅历见地不一般,天文地理知晓一二,治国理政略通有无,学识眼界不比和殷德刘镮之这两个太学生差,林寿感叹,这十公主是个与外貌不同,心思细腻的人,人不可貌相啊。   虽说皇宫内有尚书房给皇子皇孙们教学上课,但一个老师教出百样学生,这十公主显然就属于班里成绩好的学霸那类。   而学渣的话,比如这刚被叫上桌的这另一位,正愁眉苦脸的念叨,唉唷,这个碗要花多少银钱,唉唷,这个戏班要花多少银钱,唉唷,那茶都洒出来了,哎呀遭践东西啊……林寿开始以为他有廉政高见,但与他聊上了两句,现只是左右不离鸡毛蒜皮的小账,你也说不上这是勤俭还是抠门儿。   林寿跟刘镮之一努嘴儿,这又是谁?刘镮之小声在林寿耳边嘀咕:   “嘉亲王,万岁爷最宠幸的阿哥,十公主的哥哥,和殷德未来的大舅哥,但他跟和殷德不太对付……”   “哦!那是不是下任皇上就是……”   “嘘!嘘!林兄,可不敢乱说!可不能如此放肆揣摩圣意!”   哦哦,林寿点头,大景不立太子,为扼制党派争王内耗,雍皇起设立秘密立储制,这任皇上死后,才能知道下一任是谁,但其实看看皇上平时宠谁培养谁也能知道一二。   这位嘉亲王倒是和他阿玛乾皇像两个极端,一个铺张浪费,一个抠门小家子气,林寿看他扣扣搜搜算茶叶末钱也挺好玩。   林寿倒是没作他想,谁上桌都聊,自然自在的很,可旁边桌的纷纷往这边偷瞅,心说这桌是个什么排场?尤其奇怪那个面生的“太学生”是谁?   要知道,如今这一桌上是个什么配置?   内阁大学士的儿子,领班军机大臣的儿子,乾皇最疼爱的格格,甚至还有大景未来的皇帝,这么一堆大佬中间,坐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林九爷。   周围百官脑袋都想破了,这人谁啊?   要说唯一见过林寿三两面的,就是殡尸司的孙闲赋孙中郎,远远看见这人眼熟,好像长得有点像他们那一个缝尸人,当然一个太远看不清,一个他也没细琢磨,那林寿哪可能到这来,更逞论和亲王格格一桌,自己才坐哪啊,哈哈。   万寿宴上,明有明的精彩,暗有暗的动静,林寿这一边看戏一边吃喝到晚上,戏台上换了新花样,弦子大鼓还在,那些穿着行头唱戏的下去了,戏台上扯了一块大幕布,打上灯光,照的人隐绰绰。   这是晋地来的一个戏班,北方晋冀一绝的手艺行当,演的是,皮影戏。   …… 第93章 刺王杀驾万寿宴,国运当头不死身 皮影戏,以兽皮裁成人物影像,涂以色彩,在手脚装上支杆,入夜起帷,张灯烛,精妙绝伦者,似实物无二。 从先帝康皇起,就甚爱这影戏,宫廷中甚至专设八位食五品俸禄的官员管这影戏。 五品俸禄什么概念?殡尸司的主管中郎孙赋闲是六品,掌管殡尸司负责京城民间的大小殡葬事宜,他的工资月钱,干不过这些管皮影的…… 可见这影戏班多得宠,不比京戏班差,白天演木偶,晚上演皮影,甚至晚上京戏班的演员还会来客串。 康皇会享受,乾皇最爱学爷爷,对这影戏也是爱的不行,万寿宴上哪能缺了影戏。 其实按说这好么?不好。 这皮影戏得在天黑熄了灯的时候演,周围不能有一点光亮,这才能让打在幕布上的光照皮影照的清楚,就跟电影院似的。 但电影院里一黑灯,还容易有各种不文明行为呢,更别说这治安不好的年代。 在京城还好,在南方受白莲教影响情况更糟,地方官府特别害怕影戏的黑夜场所聚众起事,很多地方都是禁演影戏的,甚至抓捕皮影艺人,为查办这些皮影艺人专门罗织了个罪名叫“玄灯匪”,不少无辜艺人遭殃。 万寿宴上人多眼杂,即使万岁爷身边那么多禁军护卫,这一黑灯也够让人提心吊胆的,但乾皇愿意瞧,没办法,加强安保呗。 影戏开演,好看的皮影人儿上了幕布,周围的灯也熄了,陷入一片黑暗。 多数人都在看着那影戏表演,而林寿这听到耳边风嗖嗖,这么熄灯黑下来一会儿,暗中有多少交手,他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然后只感觉一股香风在侧,熟悉的声音伏在他耳边呼出的热气,悄悄说话: “别害怕,我保护你。” 呵,蠢女人,林寿一乐,你打二十米外就被我现了,还不自知呢。 当然了,他也没点破。 耳边听着暗中各种交手的动静,不一会声音渐少,再一会没了声音,林寿摇摇头,看来是没人突破四大神捕和大内高手们的严防死守,看戏,看戏。 暗地里的戏,一边倒的太过无趣,戏台上的影戏,演的才正精彩。 敲鼓打弦,皮影小人儿舞枪弄棒,博得底下一阵阵喝彩。 这皮影戏的讲究,一个在表演的手艺,一个在制作的手艺,唱京戏你得有好嗓子,好把式,演皮影你得有套好皮影,花样多,模样好,做工细。 今日这能在乾皇万寿宴上演的影戏班,自然是万里挑一,手艺精的不能再精了,那每个皮影人儿做的,恨不得镶金镶玉,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手艺,跟真的似的。 尤其,今日还有一出绝活。 撤去左右无用物,定音鼓一敲,只见那幕布上,立起个一人高的大皮影,有鼻子有眼有头细致的,看着跟真人一样,手里一把大弓,弯弓射日!喝!满堂彩! 乾皇坐在龙椅上,他这是除了皮影幕布外,场上唯一点着盏夜灯照亮的地方,看着那新鲜的大皮影,龙颜大悦,正要看赏。 但在这时,却见那幕布上的大皮影一侧身,弓拉满弦,那箭头竟……直指君王! 哎!不好! 这皮影要刺王杀驾! 万寿宴上所有目睹这幕的高手一凛,想要救驾,却现来不及了。 嗖!箭如流星! 裹挟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大师!那是武学大师的感觉!怎么可能?!外来的武学大师不可能进的了紫禁城! 所有大内高手哑然,他们的武学境界,不可能拦下武学大师的招式。 这支箭如惊鸿过隙,转瞬近在咫尺,眼看就到了乾皇面前,眼看马上就要将这昏庸的老皇帝,糊涂的万岁爷钉死在龙椅上。 但,突然一股妖风起! 周围所有人莫名打了个哆嗦,只有林寿如有所感抬头看天,观之以葬经风水运势之道,闭目以阴间视野,好似看见京城之上有气运老龙伏城! 一国之运,一朝之君,岂宵小能动摇? 万岁爷有国运加身,不到该死的时候,谁也动不了天子的命。 国运老龙一口妖风,只见那大内高手都拦不住的武学大师之箭,竟如纸糊的一般,被吹偏了方向,射中了旁边一个禁军小兵,一箭爆头,小兵,卒。 “护驾有功!” 禁军和大内高手反应过来,把乾皇团团护在中间,指着戏台上的皮影艺人直喊: “拿刺客!快拿刺客!” 但见戏台上那皮影艺人,脸上两行不甘泪,一把尖刀握在手,一声怆然泪下: “大师!咱对不起你啊!” 一声悲鸣,刀抹脖子,血溅当场,这刺王杀驾失败的刺客,可就没了性命。 刺王杀驾活不了,那是诛九族的罪过,别说这刺客了,影戏班的人,宫里管影戏班的官,礼部组织安排万寿宴的责任官员…… 杀头!全都要杀头! 席间的礼部尚书当场瘫软在地,别说乌纱帽了,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影戏班那边的老板也傻了眼,被大内高手拿下嚎嚎大哭,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混进来杀皇上的!你可害死我们了! 看来这刺客是单干的,影戏班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大炸弹,但那又如何?铁定的杀头,必死无疑。 万寿宴乱了,万岁爷先被护着回宫了,百官不敢待了想离开,但又不可能,禁军可守着呢,这出了刺客必定要挨个排查,暗中的蝇营狗苟眼见如此状况,纷纷抽身撤离,有的撤走了,有的被大内高手拿下。 “师姐,我们也得撤了,经不起查的,” “师妹…你…你先走!” “怎么了?” “你别管!你先走!” 混乱之中,宁洛薇焦急的左顾右盼直跺脚,她找不到林寿了。 正着急的时候,听到一声:“你先回去,我明早还要去你那吃豆腐。” “……” 宁洛薇听见林寿的声音,但没见着人,气的咬了咬牙,说了一句: “我顶早去砸你门,你可别不在。” 话说完,混入人海,逃离紫禁城。 至于林寿干嘛去了? 皇宫一个无人角落,林寿正掸开手拿弓箭的人皮皮影,仔细端详。 …… 第94章 人骨皮影术 夜,豆腐铺。 宁洛薇和姜云云翻窗而入,换下宫女的衣服扔进灶台烧个干净,不留一点痕迹。 “你看到了,狗皇帝根本杀不死。” 宁洛薇拿柴火捅着灶台里的灰烬。 “你跟我说没有用,师父的命令下来,要么执行,要么死,我只是个递消息的。” 姜云云把窗户撬开一个缝儿向外看,确定没有尾巴跟到她们。 “这次试探踩点也没白去,你也看到刺杀皇帝老儿的问题了,这些天想想办法,等让你出手时,别白白送死去了。” 宁洛薇握了握刀,刺王杀驾,成与不成,都是必死无疑,她想活命,只能逃,却不想师妹一句话,说的她心神一颤。 “你那个缝尸铺的情郎,师父知道了。” 当啷!锵! 两把柳叶刀架在一起。 宁洛薇握着刀怒视自己的师妹道: “姜云云!师姐以前对你再不是,算师姐的错,师姐补偿你便是,你干嘛……干嘛把他告诉师父,你知道师父下手有多残忍无情。” 宁洛薇手中的柳叶刀,压的姜云云喘不过气,是真的了火。 “师姐,我有那么嘴碎么。” 姜云云握刀的手腕被压的生疼,万年三无的脸都有点绷不住了,露出吃力的表情。 “师父人虽在张家界的道场,但他在京城的暗线手眼通天,随便都能帮咱俩混进宫,你以为他知道你在这干什么很难?” “……” “刀,刀,刀快拿开,撑不住了。” “哦哦……” 宁洛薇收了柳叶刀,姜云云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师姐虽然在京城摸鱼了这么久,但练功倒是没懈怠,比在山上时还精进了。 但很可惜,她现在打退堂鼓的心思,惹得师父很不满意,要逼她去刺王杀驾,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姜云云无奈的摇摇头,师父在湘地筹建军备起势,下的是天下大棋,她们这些弟子不过是江山棋局的一兵一卒罢了,养出来就是为了让你指哪打哪,哪容你儿女私情。 “我只是传话,师父说师姐你好好听话执行命令,命令之外可以随你心意,不然,他就先取了那个小缝尸人的性命。” 次日,宁洛薇远远看着林寿,想着师父的威胁,心事重重,她在琢磨哪天晚上去缝尸铺把林寿抗走跑路。 林寿这则早点叼着根油条,刚胖揍完一个流氓,今天打架打的不过瘾,昨日在皇宫里见到不少高级沙袋,搞的他现在很手痒,几个流氓不够他揍了。 哎,啥时候能来个高手给他揍? …… 林寿白天抗着埋人铲晃荡了一天,下午,殡尸司的吏目来了,送了具尸体来。 林寿掀开草席一看,果然来了。 脖子上一刀见血,舍了卿卿性命。 吏目送来的尸体,就是那个万寿宴上用皮影刺王杀驾的皮影艺人。 林寿也不知道这杀皇上的刺客尸体为什么这快就送来了,他还以为可能要查好一阵或者鞭个尸什么的,结果这才一天不到就送到他这来,要缝了下葬。 算了,谁知道三法司那边怎么处理的,与他无关,他只管缝尸就是了。 尸体头前三炷香点上,就没烧太平过,好大的不甘和怨气,但不碍林寿事,小场面了,放出文武二气震一震便好。 好一番折腾,废掉几条医疗臂后,林寿终于是把这尸体缝好,这要是不给个地字,都让他觉得很亏。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看到了这个皮影艺人的一生。 从小没了爹娘,被一个老皮影师傅带走收做徒弟学艺,对他像亲儿子一样,从小把他养大,教他做人,教他皮影手艺。 从记忆里一些细枝末节来看,这皮影师傅藏着不小的本事,通晓一些特殊的技艺,但是没来得及全教给徒弟。 那一天晚上表演皮影时,被官府以“玄灯匪”欲蛊惑民众造反为罪名打杀,徒弟被师父趁乱送走逃脱,师父死于官府之手。 痛失师父的徒弟,顺理成章的走上了反官府之路,凭借师父教的皮影手艺,暗杀了不少官员,他越行于大景的阴暗面,越深感这个国家的**和无可救药,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昏庸的皇帝。 他想杀了狗皇帝,但他的本事不够,去了怕也是白白送死,直到有天他被师父生前好友,一位武学大师找上门。 这位大师与他境遇相似,早年家人死于这荒唐治下,练就一身好武艺为之复仇,想杀尽狗官,铲除世间的恶,他也认为这大恶的根源就在那皇宫之中,练成一身本事欲刺王杀驾,但奈何紫禁城受国运庇佑,武学大师根本进不去,更别提杀皇帝。 后来这位武学大师多方寻觅,找到了他师父,他师父会一秘法,能将人做成皮影,挥生前功效,虽然只有一式机会,但凭借此法,能让他进宫刺王杀驾。 可若用此法,那就要人舍了性命,去了骨肉,被做成皮影,他师父始终也不同意,直到今日,这位武学大师找上了他徒弟。 徒弟问他,以死明志可舍得? 大师抽刀引颈,天下志士,当有为大义而死之决心,纵为此流尽满腔热血粉身碎骨只剩一张人皮,也要出最后的呐喊。 大师舍去身家性命,被做成了皮影。 徒弟也有必死觉悟,带着大师皮影,混进戏班,刺王杀驾。 可惜,义士悲歌,老天无眼不绝狗皇帝的性命,功亏一篑,殉道而死。 林寿缝完皮影艺人的尸体,看完尸体的走马灯,与他昨夜缝的武学大师所看走马灯互相对应,基本看完了这故事,摇头唏嘘。 三两义士,救不了一朝江山。 …… 两个尸体定价都是地字,卖尸录给了奖励,一个武学真谛,一个人骨皮影术。 武学真谛,似乎蕴含武学大师对于道路真谛之感悟,林寿体悟之后隐约感觉距离摸到大师之路又进了一大步。 人骨皮影术,是能给皮影以“人骨”,让它能像“人”一样活动的奇巧门道,但有条件只能在天黑或暗处生效,见太阳会失效。 这好东西啊! 林寿眼前一亮,这皮影术他有大用。 …… 第95章 猫和相机 半夜,京城街头。 打更人敲着梆,城防巡吏打着哈欠,忽见夜色中影影绰绰,远看好像有一队“人”正在抬棺而行。 这谁家?大晚上出殡? 巡吏疑惑的挠头,喊话询问却听不见人答应,待走到近前,挑灯一照。 一张惨白的人脸,跟那纸人活了一样,不似活人!我的妈呀!鬼抬棺! 巡吏吓得抹头就跑。 夜色中,“纸人鬼抬棺”的队伍僵硬骇人的在京城街坊间行走了几条街,越来越慢,直到停下,然后燃起火,烧成飞灰不见。 林寿远远看着,计算了下消耗,江湖术的驱动力是丹田功力,功力打进“人骨”里跟充电一样。 这纸人送丧队是林寿以人骨皮影术,扎纸术,假体人代术,殓容术等多术融合,鼓捣出来的智能机器人青春版,纸片人老婆加强版,阴间气氛组,林寿给个指令就能自动执行,今晚试验效果还不错。 林寿对他第一个缝合“自创”的江湖术,很骚包的给起了个名字,纸人送丧术。 技术含量爆表,但对功力消耗有点大,也不能见太阳,目前只能半夜自己玩玩。 还有改进空间,潜力巨大,未来可期。 林寿连续试验了几个晚上,每晚收了神通,回家睡觉,不当回事,可不知道短短几日又给京城里添了一个都市传说。 民间最近都在说京城里有个死鬼冤魂不散,晚上走夜路的人会碰到纸人鬼抬棺,一定得赶紧跑,不然会被抓走埋了。 …… 至此,皮影奇人万寿宴刺王杀驾案,暂且告一段落,虽只是单枪匹马的孤胆义士,却牵扯出不少事。 先林寿参加万寿宴,认识了十公主和嘉亲王,闲逛之余,见过了紫禁城里的大内高手,城防配置。 其次,知道了万岁爷有国运老龙加护,国运不折,天子不死。 再有,那武学大师的走马灯,林寿通过其窥探到了大师世界的一角,看见这江湖上的奇人异事还有颇多。 往后几日,刺杀一事没有传出来,应该是下了封口令,毕竟这种消息动摇人心,万寿宴也还在继续,但不多赘述,因为林寿后边没去,没有与他有关的故事。 林寿这几天闲下来,去了鸟市狗爷那。 俩人打京城煤炭一事后快小半年没见面儿了,狗爷忙着呢,最近才回来京城,终于是有机会一起搓一顿。 年前,狗爷的狗场被一个小土狗霍霍了,林寿后来给他提了个新的商业思路,他很有兴趣,就出去筹备去了。 如今终于搞的差不多了,最近,这新生意就即将开张,力图颠覆京城宠物圈格局。 “喵喵喵~” 林寿一进屋,就看到一屋的小猫崽,软软趴趴,又萌又糯,这要是进来个猫奴,非要当场被萌的心肌梗塞不可。 “品种还不少,品相也不错。” 林寿逗弄着小猫崽说道,只见那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奶猫,扒着林寿的手指头,长着小口半天,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那可不,狗爷我这路子可不是吹的,这么些月没白跑,哎呀,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弄回来,我家那口子,爱的不行了,睡觉都嫌我这糙老爷们儿,要抱着猫崽子睡。” 狗爷坐在炕上,看有乱跑的猫崽,一点指,土狗小西门就过去叼着脖子给拎回来。 好家伙,牧猫犬。 猫,就是林寿给狗爷出的主意,用来颠覆现在京城宠物圈的生意。 当然,这颠覆不是说换个品种养,那不叫颠覆,猫狗只是个表象,它的内在商业逻辑变化,是从通过宠物赚钱,变成通过宠物和猫粮猫砂之类的宠物用品赚钱。 至于为什么选择猫,除了外形优势和适合家养以外,主要因为猫比狗要娇气很多,适合现在打开市场,狗随便给口吃就能养,猫没有那么好的肠胃,要么自己花心思,要么我这给你提供专业的成品猫粮,尤其开始玩起品种猫炒作后,纯血近亲繁育,那是越来越娇气,猫贵,每月在宠物用品上花的钱更贵,那时候玩笑话说,穷养狗富养猫。 表面上看狗爷这一屋的猫,实际上这些猫没花他多少时间,看不见的是他后面准备的猫粮猫砂生产链,那才是大头。 这生意,你要是个普通狗贩,做不了,但作为京城宠物圈龙头之一的狗爷,联合其他三位爷一起,那是手拿把攥。 原来只卖宠物,往后市场建立起来后又卖宠物又卖附加品,有钱赚谁不乐意? “林寿你可是给我们出了个好主意。” “代传神鬼之言罢了。” 两人喝酒吃菜,聊的很尽兴,林寿对狗爷很敬重,能在危急关头,一掷千金拿出那么多煤救京城百姓,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人,不比紫禁城里的那位强? 保定乡的饥民没有赈灾粮都快饿死了,那位现在可还在大肆铺张的开万寿宴呢。 酒桌不言国事,林寿与狗爷聊聊他最近出远门的见闻趣事。 聊天间,有只小猫崽总往林寿身上爬,把她扒拉走,一会儿又自己贴过来了,林寿一乐,拎起她的脖领子: “没皮没脸的小蠢猫,赶都赶不走。” 狗爷笑着说道: “林寿,我看这猫挺亲你,和你有缘分,怎么样,要不拿走养去?” “狗爷,我哪有功夫养这玩意儿……” 林寿话说一半,又看着这扒他的小猫,总觉得怪有即视感的,摇摇头道: “可能是有缘分吧,我那有个朋友可能挺适合养,您把这猫匀我吧。” 狗爷哈哈点头,两人打上午喝到下午,林寿满身酒气抱着这小猫崽回去,没回缝尸铺,而是少有的去敲了豆腐铺的门。 宁洛薇一开门看见是林寿都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喝酒了?你等等我给你弄点醒酒汤。” “别别别麻烦,我一会回去睡觉了,这朋友刚送了只猫,我没空养,给你养吧。” 林寿把小猫递给宁洛薇,软趴趴,奶声奶气的叫着,没有女人能拒绝这种小家伙,宁洛薇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毛茸茸的小东西一到手里,就舍不得撒手了。 林寿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宁洛薇在后面还说他下次少喝点,晚上要吃什么不,林寿让他随便弄,人回了缝尸铺,那边宁洛薇抱着小猫崽也回了铺子,看着林寿送给自己的这小家伙,心底热乎乎的。 另一边,林寿回缝尸铺,拿了件东西,从后边窗户翻出去,在窄巷里学画眉叫。 不一会,墙头上冒出个小脑袋瓜。 “呀,你,你,你喝酒了?” “干什么!我不能喝吗!” “你,你莫凶我……姐,姐说,酒喝多了会伤,伤身体,你少,少喝点……” 林寿一乐,这小脑袋瓜也不知傻不傻。 “手伸出来,送你个小玩意儿。” 林寿把刚拿的物件,放到安允梨手里。 “这,这,这是什么呀……” 安允梨有点害怕的看着手里大魔王给的陌生小盒子,半天没敢动。 林寿拿过来给她示范说道: “这叫,照相机。” …… 第96章 事不过三 咔嚓,相机一响。 安允梨吓了一跳。 然后就看到那奇怪的小盒子上弹出一张纸,大魔王拿着纸甩了一会儿,递给她,纸上面竟然是她的画像,画的好像,简直跟真人似的。 “呀,我我我……” 安允梨喔喔的像个小呆头鹅。 林寿敲了她小脑袋瓜一下,敲的安憨憨抱头蹲防,碎碎念着莫要凶她。 这前卫的拍立得相机,是林寿前些日子缝那洋人宫廷画师得到显影材料学,结合淮南万毕术和工匠技艺,最后做出来的成品。 开始新鲜了一阵,后来就玩别的去了,你想这哪有他那个智能纸人送丧队好玩。 不过,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应该也算新鲜罕见的奇物了。 林寿“手把手的”教安允梨如何用相机,本以为要教好半天,没想到他居然学的特别快,林寿直挠头,也不知道这憨憨的小脑袋瓜,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反正才不一会功夫,林寿就没法“手把手的”了。 相机送了安允梨,林寿又凶了她一会,自己过了瘾,然后让她回去了,墙头上,远望安允梨的瘦小背影,林寿闭上眼。 影影绰绰的江水,影影绰绰的溺死鬼,影影绰绰的龙头舟,三牲童子沉江底,川伯河神索人祭,看一眼口鼻窒息,看两眼肺中淹水,看三眼人死尸沉。 咳,林寿睁开眼,手一锤胸口,呛出一口河水,这水是从肺里逼出来的,好好的人站在这,也不知如何呛的水。 林寿摇头,安允梨身上的那些玩意儿,显然不是她姐以为的一个“大仙儿”就能解决的,林寿可比一般大仙儿出马厉害多了,然而他现在都没法轻易动这些玩意儿,可见这不是寻常的邪祟。 安允梨的老家在蜀地都江堰。 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 当地,有祭河神的习俗。 …… 林寿给宁洛薇送完猫,给安允梨送完相机,就回缝尸铺睡觉了。 一觉睡到晚上,宁洛薇给他来送了点吃的,全程抱着那小猫不撒手,稀罕的不行,大有化身资深猫奴的潜质。 两人说话间,宁洛薇突然问起林寿有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这缝尸人也不是安稳的行当,若是钱攒够了离京出去包块田种地也不错,钱不够她可以帮着入股。 你那是想入股还是想入户? 林寿直说自己不会离开京城,好家伙,有地主的年代谁种地,那是给自己种吗?何况他要是离开京城,那些天天接受他“以理服人”教育的小流氓得多寂寞。 宁洛薇无话可说,只能一边撸猫,一边自己琢磨逃离师门掌控的跑路计划,到时管你愿不愿意,半夜抗出了城,人生地不熟,你不从也得从。 接下来几天,日子又恢复了平常。 乾皇万寿宴结束了,京城也恢复了往常的秩序,朝堂上天子大臣们该上朝的上朝,江湖市井的老百姓们该忙生计的忙生计。 豆腐西施最近养了只奶萌的小猫,可爱到不行,青城茶楼的二小姐最近总是举着个怪盒子到处跑,有活力了不少。 林寿的缝尸铺这点小地方,没有什么大变化,白天溜街,晚上缝尸。 近来也不知是不是有点太平,打万寿宴后,缝尸的业务一直比较低迷,可能因为刚开春不久,大家伙都有活儿干,没有那么多闲的闹死人。 殡尸司上下甚感心安,轻松加愉快,报丧鸟天天趴窝养膘,但林寿这么积极的优秀员工,哪看的了这个? 这业务太少可不行啊! 但因为实在没新的尸体,于是林寿最近晚上都偷偷潜进殡尸司加班,下往生井。 往生井下,一百二十米。 周围井壁都结上冰了,林寿却仍泰然自若的一边起卦一边挑选棺材,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他的手心里亮着一幅绘图。 二十四孝图之卧冰求鲤。 这二十四孝图是玄字定价的奖励,完整一套是二十四幅,每幅拥有一种忍耐之术,代价是延后荼毒,缓慢作。 如卧冰求鲤图,便能让人暂时忍耐极端寒冷,代价是之后要体寒多日,荼毒缓。 这二十四孝图功效倒是蛮有用的,等于可以把一次无法承受的痛苦,寒暑,伤势之类损害分散开,变得可以承受,若是能得全套二十四幅,这功效怕是地字都打不住。 不过林寿目前只得了一幅卧冰求鲤,这耐寒功效倒也正好有用,能帮助他在往生井下的再深一些。 起卦寻尸,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各种玄字奖励,延年益寿棺,仵作通识,大喜丧曲,刻碑法…… 林寿几日下往生井,收获倒是不少,不过多为玄字,目前没摸到地字。 关门上锁,今夜收获一般,林寿趁着夜色离了往生井出了殡尸司,抗着埋人铲晃晃悠悠的往家走。 不想,路过太医院时,一道人影从墙上跳了下来,正落在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对方一愣,抽出身后的伞状兵器往前一挡,伞面撑开,伞面儿上那是一朵朵的白莲花…… 这人是谁? 这就要说到几个时辰前。 还是那个院里,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个活动,都熟悉流程了。 哥几个正互相问候呢“来了啊”,“啊,你也来了”,“咱猜这回在哪被现”…… 漏风的破屋里人出来,一个年青小伙,身背一把白伞,好家伙。 一把弥勒伞,能工巧匠所铸的异型宝兵器,暗藏玄机,变化多端,神鬼莫测,一身西洋学来的武功把式,巴顿术,专为伞杖异型兵器格斗之术。 这是江湖上有名号的顶尖高手,白莲教年轻一代的王牌打手,大师之下鲜有敌手。 白莲圣子,沈后浪。 白莲教这么个人物来到京城分坛当香主,按照平常来说,那应该欢呼雀跃,夹道欢迎,很提士气才对,沈后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一出来见到香众们平淡的状态,怎么和他想的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我来了。” “阿,您来了。” “我来当咱们京城分坛的香主。” “加油,我们看好您。” “……不是,你们没什么想说的吗?” “您今天晚上出门吗?” “对啊,出门啊,我听说灵童疑似被太医院抓走,我得去太医院调查啊。” “哦行,那明儿早我们不备您早点了。” 沈后浪在新手下们乐呵呵的欢送中,费解的挠头离开。 …… 第97章 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白莲教新香主,白莲圣子,沈后浪。 追查转世灵童的下落,大半夜的翻太医院墙,和之前那个淼三娘一样,差点翻一路人怀里,四目相对,抽出自己的宝兵器,咵嚓一下,露个大白伞面儿…… 林寿迎面看着这主,这架势,这动作,莫名想起一种东北山里的动物,那动物看见人也是咵嚓一下开屏,露个大白屁股蛋子,搁在东北那旮瘩叫,傻狍子。 上下仔细一打量,嗯,越看越像。 沈后浪还不知道对面这位正用逛动物园的心态看他这傻狍子呢,手握着弥勒伞,端详林寿,身上似乎没有功力,普通人? 大隐于市体遮蔽天机,他看不透林寿,林寿可把他看的明白,屁股蛋都看光了。 林寿掂着埋人铲,面前是修满百年功力的武行,按照江湖里的排法就是顶尖高手,他馋这种高级沙袋很久了,这次可得控制好手劲儿,不能一下玩坏了。 “那个,这位兄台……” 沈后浪开口想搭扯一句把这事遮过去,这一下就看出差别了,虽然同为白莲教人,但各人有各人的处世之道。 这傻狍……沈后浪不是那种嗜杀之人,一个普通老百姓又伤不了顶尖高手,站着让打都奈何不了自己,他们白莲教是济世救民的,不会伤害“无辜弱小”的老百姓。 这两位的思路皆是清奇……总之,要真这么展下去,那可谓是手段极其残忍。 然而,不同人,不同命,白莲教在林寿手上折了两个高手了,今天眼看着第三个也要完,不想却突然生出个岔子。 夜半更深,天凉气阴,活人不做拦路鬼,好鬼不问夜路人,林寿突闻耳边声: “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这一出。 年前灶王爷烧了缝尸铺,林九爷入住殡尸司,不多日下往生井,缝了一具死人尸。 这死人生前是个卯子工,北方乡县闹匪灾,土匪屠城,死人遍地,他去给人收尸。 那天装好一车尸体,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喊他,他一回头,死了。 当时那声音喊的,就是今日这句。 “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嘶,林寿感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大晚上装神弄鬼,一般人可干不出这么缺德的事,什么?我也干过?那没事了。 别人不知道,他可在走马灯里见过,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是回头就死。 当时走马灯里看,这东西好多年前出现在北方乡县,怎么还能跑京城来? “啧,闹鬼了!” 林寿淦了一句,抬腿就跑。 沈后浪一愣,闹鬼?什么闹鬼?然后也听见耳边声:“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啊?什么脑袋? 傻狍子那反应见过么?手里弥勒伞开着大白花,愣是半天没反应过劲儿来,却不想这股傻劲儿救了他的命。 等他反应过来“哎唷!淦了!他这是撞鬼了啊!”的时候,天都亮啦,鬼早没啦,他都安安全全的回家啦。 天亮后,沈后浪回到白莲教的大院,几个白莲教众傻了眼。 啊?你怎么好好回来了? 沈后浪说我怎么不能回来? 你怎么没痴呆啊? 诶,有话说话别骂人。 不是,那啥,不对啊,你得痴呆呀,你头前两个都痴呆了,谁来香主都得来这个,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哥几个抓耳挠腮奇怪,你说这,他没傻,多神奇吧你说这事。 几个人把沈后浪给气够呛,你们缺德不缺德啊,不盼我点好,也就仗着他脾气好有点憨,但也全丢出去罚扎马步了。? 沈后浪那边傻狍子有傻福,逃过一劫。 林寿这边可没那么简单。 “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 “我脑袋呐。” “脑袋……脑袋……” 这声音跟了他一道,甩不掉一样,要么那沈后浪没事,因为跟他这来了。 林寿一路疾行,不敢回头。 期间以文武二气加身尝试抵御驱逐,却毫无效果,不行就只有试试那一招了,那招需要依靠风水施展,先回缝尸铺。 一路疾行,终于回到缝尸铺,一进门,风水堪舆,周围林寿养了许久的风水,化作一道无形的万里长城,将一切抵挡在外。 “脑袋”的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林寿长出一口气,自始至终他什么都没看见,也没法看,反正走马灯里回头就死,你敢不敢试试吧? 幸好有万里长城术,才没让这邪门的玩意儿跟到家里来。 万里长城术,林寿目前获得的最强大防身本事,其术如其名,万里长城,功能用一个字概括就是“守”,守一切。 不管是打架还是闹鬼,不管是拳头还是邪祟,不管是口吐芬芳,还是问候家谱,守一切,不破防就伤不了我。 当然,因为是堪舆术,这功效是取决于风水的,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立起长城,那就是最坚固的,原理与那国运龙倒是很像。 风水够好,长城不倒。 林寿甚少使用万里长城术,一个是平时用不太到,没有打个苍蝇用核弹的道理,一个是一般的风水加持效果太差,只有在他养了风水的缝尸铺里,效果显著。 这堪舆术的功效太挑风水好的地方了,除非林寿有搬山移岭,挪龙换脉的本事,可以随时随地的做风水,不然目前只能当个战略性武器使用。 这便知足吧,有这万里长城术,林寿今天才得以如此轻松的脱身。 一直待在缝尸铺里,直到天光大亮。 林寿开门看外面菜市口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已经没了昨晚那些阴间的事,真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 林寿这应该还是第一次在缝尸体以外,碰到邪门的玩意儿……也不一定,说不定也和尸体有关,和保定乡那口锁龙井差不多,只是自己没找着引这邪门儿事的尸体。 锁龙井里的尸体,前朝百多年前死的贵妃,都没这么夸张,这玩意儿真是几年前的尸体搞出来的? 或许也不一定和年头有关,往生井里那么多尸体,也没说诈尸闹这邪乎。 林寿摇摇头,想不通这玩意儿。 好在往后几天,他都没再见过。 一次意外的小插曲,没给林寿的生活带来太多的变化,但却影响了其他不少人,避免了傻狍子沈后浪被拍傻,导致了张天恨淼三娘痛失新病友,白莲教最终躲过三连跪,喜极而泣,可喜可贺。 白莲教北京分坛有了新香主,埋人铲下唯一幸存者沈后浪,终于可以开始在京城寻找转世灵童。 至于“你怎么把我脑袋落下了”去哪了? 不知道,没见过。 但您可记得,京城里有了这么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讨脑袋的邪门玩意儿,它不定什么时候出来。 …… 第98章 笑神 天明破晓,一声鸡叫。 缝尸铺里,一口好大的棺材摆在地上,棺上刻着福禄寿喜,仙鹤送桃,长命百岁,延年益寿,棺材板哐当一声掀开。 林寿揭棺而起,打棺材里爬了出来。 伸展了下身体,感觉气血通畅,浑身充满生机活力,林寿回头看了看这昨晚试睡的延年益寿棺,效果还不错,挺养生的,就是有点不透气,等回来研究一下原理,试试看能不能改成床。 这人没死呢就睡棺材也太阴间了,何况棺材那么窄,以后人多了都折腾不开。 开门,做生意。 林寿开了铺子,吆喝一上午,除了招来一帮骂闲街的气氛组,没来啥正经顾客,哎,林寿感叹这街里街坊的,太没人情味儿了,大家伙玩这么久了,好歹来照顾下生意,给你们打折就是了,干嘛这么生分。 相比之下,对面宁洛薇的豆腐铺门口又排起了长龙,今天宁洛薇都不在,就留一个面瘫脸的姜云云在看铺,那个仿佛莫得感情的机器人,混进林寿的纸人送丧队里都能完美融入的水平,居然也能把销售额干爆,简直没天理了,现在她们那就是京城第一的豆腐铺,老字号都干不过。 呵,把你们能耐的,十年的豆腐都给你们卖完了,林寿坐在门牙子上,看着对面生意兴隆豆腐铺,满脸酸溜溜,嘛时候我这铺子也能成京城第一呢? 下午,林寿不受那委屈,眼不见为净,桂顺斋买了点零嘴儿,溜达去茶楼听书。 七爷八爷他们也在,林寿正好过去,要了壶高沫,油纸包摊开来,闻着味儿就甜丝丝儿棉糯糯的几块桂花糕。 “七爷八爷,照顾您们那牙,要不他们家今天头锅那油酥饼也好。” 林寿给老哥俩备上吃的,俩老头拉着林寿又是一通嘱咐,别乱花钱,存钱娶媳妇。 林寿心说我上辈子都没被这么催过婚,拿眼往头前边说书的打,岔开话道儿。 “今儿个还江湖八大门?说的哪段?” “江湖传奇,笑神穷不怕。” “又换新活儿,昨儿不还是丐神包打听,眼能观六路,耳能听八方,叨叨叨说一半,就给撂那了?” “嘿,臭说书的,挖坑不填。” “啧,要么都管他们叫‘使短家伙的’。” 活计茶拿上来,林寿在茶楼里悠闲听着书,笑神穷不怕,这也是江湖八大门这书里的经典段了。 满腹文章穷不怕,五车史书落地贫。 江湖传说,穷不怕是相声行的祖师爷,相声是他开的,太平歌词是他创的。 为什么有时说这戏曲相声不分家,因为据说穷不怕原来是唱戏唱花脸的丑角儿,后来出了梨园到天桥撂地以“逗人乐”谋生。 不同行当有不同的规矩,唱戏你就得在园子里,说书你就得在茶楼里,没有说跑天桥撂地摆一摊儿唱戏的,说书一般也不成,要去那是穷的没办法了,只有这“相声”最早是在地面上起来的。 这位祖师爷的形象,背着一口袋白沙,一把笤帚,两块竹板。 撂地干活时白沙撒字,打竹板,唱太平歌词,说单口对口,在天桥干这“逗人乐”的活儿来谋生,逗乐祖师爷,笑神穷不怕。 江湖八大门的书里说他,朝堂上断破奇案的也有,市井里游四海捉妖的有,还有神魔斗法的书里说这是个老神仙,走哪哪笑。 青城茶楼里,说书先生哗啦啦的讲,老少爷们儿有捧场的有倒彩的各图一乐。 但说下边听书的里有一个小老头,身上穿着马褂,头戴顶小帽子,天生一副逗人乐的丑角儿脸,那张嘴笑的奇怪,看起来都快咧开到耳朵根了,像把笑给钉在了脸上。 这位听着书点点头,伙计拿着簸箕收赏银的时候,给赏了些铜板,起身走了。 出离了茶楼,吃了碗阳春面,走街串巷溜达也不知去哪,穿过一个胡同时,突然有一帮病痨鬼窜了出来,一个个又佝又偻看着就是大烟抽多了的样子,手里拿着小刀,这是没钱去烟馆了,要劫道要钱! 但不想,哥几个正拦上这老头准备下手时,突然有一人哈哈大笑,笑的捂着肚子腰都站不直了。 你笑什么呢? 哈,不知道,哈哈,我也不知道,就突然想笑,哈哈,停不下来,哈哈哈… 停下,别笑了,哈,不是,哈哈哈… 你们俩干什,哈,哈哈哈…… 小老头走了,但胡同里笑声不绝,从白天笑到黑天,最后停下来时,地上横着几具死人尸体,嘴咧到了耳朵根,都是同样惊悚诡异的笑钉在脸上。 小老头消失在京城的人海里,带着一身丁零当啷的东西,背着一口袋白沙,一把笤帚,两块竹板,竹板上面刻着:满腹文章穷不怕,五车史书落地贫。 傍晚,缝尸铺里送来尸体。 草席一掀开,林寿和来送尸体的吏目在旁边看的直撇嘴儿。 “这脸怎么拧巴成这样了?” “谁知道呢,中邪了吧。” “我看像中风,这嘴歪眼斜的。” “哎,你给随便收拾收拾就行,几个大烟鬼,凑合埋了。” “行,瞧好吧。” 吏目走了,尸体留下,林寿晚上缝尸,看着走马灯里的“奇人异士”,费解挠头,这又是啥?小丑从哥谭市跑出来了? 啧,最近京城怪事真多。 林寿总有种京城最近是不是要出什么事的感觉,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不过应该和他无关,他一个小小缝尸人,不知道什么白莲教,不知道什么福寿膏,是个安分守己的京城好市民。 日如流水,一晃半月。 清明了,京城下雨了。 林寿看见雨,就想起了正闹旱灾的保定乡,想着最近也闲来无事,索性看看这事。 当初从保定乡回来前,碰到一个好像挺灵的哑金给他问了一卦,说保定乡破局之法在都水清吏司,于是林寿先去了都水司。 当然,是晚上夜行去的。 凿壁偷光盏照亮,林寿半夜潜入都水司查阅卷宗,倒是真有所得,都水司卷宗中有前朝保定乡水利工事图,卷宗上述,保定乡前朝闹过地震,有一些水利工事塌方了。 原来的保定乡,有七口井。 …… 第99章 地主给了你们田种,你们要心怀感激 小马跑在官道上,它的心里没有草原,只有肚子里咕噜噜,身后不断的拉线。 林寿骑马而行,想着主簿人真好,又准他一晚的假,又借他马用,这马要是能说话,得问他缺德不缺德,可着它一匹造。 一天骑行,林寿人到了保定乡。 还那么荒,还那么旱,滴水不见,火辣辣的烈日当头,恨不得把人烤成牲口。 林寿这次不是办公差来的,是为了看事儿来的,自然不像上次那么浮皮潦草,对人对事看的多了些,乡里老弱病残居多,大旱七年,颗粒无收,能跑的自然是早就跑了,剩下跑不了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都是些劳契许给了地主的佃户。 保定乡的土地,是地主的。 如同你上班做工老板工资一样,这片土地上劳作的农民是在给地主种地,种出的粮食交给地主,地主每年给开些银钱工资。 这年头,还不像后来老板玩心眼扣你工资那么委婉,现在你签了劳契敢不出工,那是会被你的地主老板打折腿的。 林寿入保定乡,看见有些家里有瘸腿的青壮年,问了问,都是当年想跑没跑掉,被地主抓住打折了一条腿示众,恐吓震慑其他的佃户。 地荒了也给我种,饿死了也不许跑,都是签了劳契给我赚钱的工具,每年必须给我产够量,我的地不行种不出东西来?那我不管,反正我要看到业绩,你快去给我卖命! 每年份额交不到?那肯定没有工钱啊,相反你违反劳契了,我得罚你,你还得赔给我钱,没钱?没钱就默认家年头继续干啊,什么时候给我把钱赚够了,赎你身,我这人特别大度,你死后我就不要求了,你就只给我干到死,这不过分吧? 我给老板打工,我还得给老板钱,看来这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古以来皆如是。 原因无他,这土地,是地主的。 莫说这种年代,就算是林寿以前生活的年代,公有制生产资料的实际支配权利也不一定属于国家,更不可能属于老百姓,而是属于大地主大资本们。 什么?你问异邦?林寿开眼看世界,现在异邦正圈地圈的不亦乐乎呢,这样展下去,早晚是大地主的乐园,老百姓的地狱,大景虽有奴仆长工卖身工,但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和奴隶主制度,可现在异邦有黑奴,原因无他,就是土地问题衍生的。 历朝历代的皇帝,不管哪个上台都会面临一个永恒存在的问题就是“斗地主”。 前朝的公主国公利用各种身份之便,手底下万亩的土地,皇帝愁的脑袋都疼。 地主,确实有利于土地和生产资料的集中有效开和利用,但前提是要守规矩,否则,向上逃税,向下剥削,产生的效益全收到地主手里了,国家和百姓两头不落。 剥削百姓不说,国家这边也收不到他们的税,你用人头税,他藏人,你用土地税,他藏地,地主想贿赂个官逃税可比老百姓容易太多了。 国家和百姓两头饿死,中间肥了地主。 先帝老种田玩家雍皇在位时,为何要推行摊丁入亩?那都是怕农民们饿死了,但根本不治本,斗不过大地主们。 如今这保定乡,多年不见雨,朝廷又是免税,又是赈灾,老百姓却一点不见好。 赈灾款被层层官员们剥削没了,税免在了地主头上可没免给底下的老百姓和农民。 相反,地主不用交土地税了,更愿意霸占着这块土地了,管它有没有用,反正白占着肯定不亏,虽然闹灾种不出东西,但躺着剥削捆绑在这块土地上的佃户也是无本买卖,稳赚不赔啊! 保定乡的大地主不知是谁,但他的狗腿子们常横行于乡里,勒索压榨这里的佃户,交不出钱粮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有那个敢逃跑敢呲牙的,就是拉出来当众毒打震慑。 地主给了你们田种,你们要心怀感激,感谢地主给了你们工作! 林寿在保定乡里溜达了一圈,啧啧,这味儿可太冲了,他还以为梦回前世了。 算了,他也不是管这个来的,大景的江山可还是皇上的江山呢,皇上都不急,他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可着急的,生命总会自己寻找出路,百姓饿急眼了总会起兵造反,走错了路早晚会被淘汰,正确的方向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林寿还是专注他自己的事。 拿出前几天从都水司临摹的前朝水利工事图纸,上面绘制了地震前保定乡七口井的位置,选址甚是讲究,符合墓葬风水乃是大凶大煞的布置。 直白点说,要按照这么个风水位置埋个人,这人的后辈子嗣得连着倒霉八辈子,出门被车撞,生下来得绝症,死了被人刨坟,命运多舛,家门不幸,往最阴损最缺德的玩意儿想,这么倒霉个八辈子,八辈子之后,断子绝孙。 这得多大仇,给你埋这。 七口井,一口在破庙里,已经知道,林寿按照图纸,寻到另外六口的位置,皆已经深埋地下。 这个不怕,动手挖呗,缝尸铺外的大灯笼都写着了,林寿最擅长的事就是,挖坑。 拿出埋人铲,开干。 林寿是下午到的保定乡,挖六口井一直挖到傍晚,全挖完了,这也就是林寿,不然你找个挖掘机成精,挖的都没这么快。 六口井底,也都如林寿所料,果然挖掘出了东西,一个个还挺死沉。 挖出来的东西抗回落脚的破庙,挨个罗列着摆在地上,鱼鳞蜃腹,鹰爪麟尾,一段一段的石雕雕刻的栩栩如生,加上破庙井里的那个龙脑袋,总共七段,七个一套集齐,刚好可以召唤神龙。 喝!好大一条石带鱼! 保定乡七年大旱,林九爷从七口锁龙井里,挖出了七段石雕龙尸。 莫问天公不降雨,龙死分尸埋煞坟。 龙是什么?司雨掌水的啊,龙王爷龙王爷的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冲了自家人,风水上讲有龙才有水,如今现保定乡七口锁龙井下有龙被分尸镇压,你说和这次旱灾完全没关系,林寿这个修葬经养风水的是不信的。 黄昏日暮,天色渐晚。 林寿看了看摆在地上的七段龙尸,点上三烛香,拿出了缝尸金针。 …… 第100章 拘仙敕神符   缝尸金针,穿针引线。   原本坚硬密实的龙石雕,竟然轻易被林寿手里的缝尸金针穿透刺破,缝针走线,如缝合血肉一般流畅,没有一丁点滞塞。   如此针法,神乎其技。   林寿一身的本事能耐不少,有的常用,有的压箱底吃灰,但要说其中最精通最熟练的,还是老本行的缝尸针。   不因为别的,就为了缝尸抠奖励所以常用,变强这点事,不是只要经常锻炼就行了吗?不能干爆地球就继续做俯卧撑练啊,手握庖丁解牛法的林寿如是说。   如今林寿的缝尸针法,技近乎道,已经开始逐渐的邪门儿不当人。   当初给宁洛薇缝伤的美容针,现在对林寿已经不算什么,他现在已经可以缝血管端口了,结合其他本事和医学知识,当个山寨外科大夫给活人做个介入手术,手拿把攥。   夜色下的破庙里,凿壁偷光盏照着亮。   七段龙尸,在林寿的针下逐一缝合。   最后,龙石雕修复,全长二十多米的巨大石雕,上边看不见一点裂纹儿。   按说这不知什么年头的雕像了,又是石头的,你给切开了放着,上边总该有风化了磨损了的地方,不可能修复的,但经林寿的手一缝上,严丝合缝,一丁点接合痕迹都没有,简直就跟原装的一样。   巨大狰狞的石龙雕像横在地上,一般人离着十几米远外都能感觉到一股阴森肃杀之意,让人觉得好像是真的,但又并不是活的,而是死气沉沉的。   林寿缝过数百具尸体,知道面对尸体的那种感觉,那感觉就像是面对一座连接生与死的桥梁,这不像是石雕,而像是他面对那些尸体时的体验一样,好像……   这曾经是个活的,然后死了。   嗡,卖尸录现。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尸体定价:天字九品   这还是林寿第一次,主动寻找到了一个定价天字的“尸体”。   先前两个天字,都是偶然得之。   一个天字三品的葬经,来自一个湘地盗墓贼的尸体,林寿至今没弄明白原因,走马灯里看见流出的唯一线索,一件明器,流入了京城鬼市。   另一个天字五品的浩然气经,这个来源倒是有迹可循,来自秋闱时“意外”损坏的圣人雕像,林寿就是根据这个,来试着缝这石龙雕像的,没想到,居然真的成了。   秋闱之后,林寿因为从圣人像偶然得到天字奖励,后来也试着缝过不少雕像,可一个让卖尸录有反应的都没有过。   直到今夜,这保定乡的七口锁龙井里,挖出来了分尸七段的诡异龙石雕,才终于让卖尸录有了反应。   两者的共同特点都是雕像,其他各有什么神异林寿暂时不清楚,反正这“龙尸”他亲自挖出来的,看埋的方式不寻常。   林寿试着闭眼观瞧了下,“龙尸”上没有什么玩意儿,保定乡周围还是如死寂一般,没有一点影影绰绰的痕迹。   看来可能和这个没关系,林寿睁开眼,探究不明白就先算了,就着实用的来,先查看一下卖尸录给的奖励。   虽然是最低的九品,但好歹也是天字。   卖尸录奖励了一部,拘仙敕神符制法。   “我有方术,拘仙敕神。”   林寿手里拿着一张朴素的黄纸,往眉心一贴,玄妙复杂的秘传涌入脑海,林寿学会了这“拘仙敕神符”的制作方法。   拘仙敕神符的功效很简单,拘仙敕神。   这是啥?大师球?   林寿看了看制法里描述的具体功效,这拘仙敕神符配合他的帮兵决使用,可以无需消耗香火,强行拘仙敕神。   小如一只小灰仙也可,大如那灶王爷也可,林寿只要能把这拘仙敕神符贴上目标仙家的命门,那它就能被强行镇压进自己的窍门里,理论上无上限。   啧啧,林寿琢磨着这挂开这么大?   要知道,只凭借帮兵决想请个大仙家上身,镇入窍门,那消耗的香火可是直接和目标的“咖位”成正比,而有了这拘仙敕神符,就等于顶了无数香火,林寿以后岂不是想收谁收谁?   理论上是这样,但一切实现的前提是,这拘仙敕神符得能制作出来。   方法就在林寿脑子里了,可一点不难,甚至简单到林寿要骂街,这玩意儿也是天字奖励?你在糊弄我?   花里胡哨的弄张黄纸醍醐灌顶教制法,制作方法就一句话“龙血画黄纸”。   什么意思?这说的是制作拘仙敕神符的材料,黄纸就是那种老道画符的黄纸,随处可见,关键是“龙血”,不是什么蛇血长虫之类的,就是“龙血”。   这东西上哪弄去?   林寿一头雾水,踢了踢脚边的“龙尸”,心说我从你这里面刨点石头渣子?   那也不管用啊,醍醐灌顶的制法没啥用但还是给了林寿“龙血”辨识,他看到就能认出来什么是“龙血”,这龙石雕里根本没有。   啧,这算好还是算不好呢?   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而且功效挺离谱的,问题是找不到制作的材料,颇有种太监进后宫的感觉。   林寿摇摇头,这要说真放着不用也舍不得,回去还是打听打听,听说京城鬼市什么都有,甚至能买到鬼的宝贝,真假不知,但那确实是京城卖各种偏门东西最多的地方,各种行家也多,说不定就有懂的。   看了看地上的龙尸,林寿抡起埋人铲就地挖了个坑,这么摆着可不像话,是尸体就得入土为安。   先前七口锁龙井分尸锁龙,那是大凶大煞的风水墓穴,不详阴宅,但若是整尸埋,用这龙头戏珠的位置,便是风水宝地。   风水上说一般凡夫俗子没有这个福气,按说葬龙口戏珠位置的都是王爷皇上这样的,他命能受的住,你一般人没这个命,还想享这个福,容易担不住。   多大命,享多大福。   坟坑挖好,龙尸埋下,林寿搁这龙尸上可就盖土,随着最后一铲土盖上,天空中一声霹雳惊雷,划破夜色。   哗!大雨倾盆!   旱了七年的保定乡,随着林九爷安葬了龙尸,终于等来等了七年的第一场雨。   林寿抬头看着天降无根水,打埋下龙尸天上掉下来的第一个雨点子,就在这埋龙的坟头正上边,看着这落下的第一个雨点子,他的感应突然一激灵。   哎?这是“龙血”。   …… 第101章 炭煤井挖出歪老道,林九爷拘神压龙仙 林寿手里刚用完的黄纸,抬手一伸。 这龙血,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这第一个雨点子,落在黄纸上边儿,一点成符。 一张拘仙敕神符,成了。 喝,你说这来的巧不巧,林寿看着手里的拘仙敕神符,原来不是让他白学这本事,有新手礼包的,入门送一张。 七年不见雨,久旱逢甘霖,多年大旱,突然来一场救命雨,老话讲这叫旱龙喋血,龙王爷喀血给你咳出一口及时雨,所谓的龙血是这么个意思,能入药。 久旱甘霖的第一个雨点子,带着龙王爷那口痰血,民间传说孕妇怀孩子做月子时若能喝到这一口旱龙喋血汤,以后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就是一朝天子命,能当皇上。 当然,民间传说当听一乐就完了,真要有这好事,那甭干别的了,找个闹旱灾的地方,天天张着嘴等下雨就完了, 龙血,百年见不着一回的稀罕玩意儿,久旱甘霖的第一个雨点子,哪那么赶巧有人能正好接着,林寿今天通过缝龙尸一波人工降雨遇到了,若没学拘仙敕神符的本事,这好东西可就糟践了。 啧啧,林寿很满意,收起拘仙敕神符,进了破庙里避雨。 夜色中的保定乡,外边暴雨越下越大,好像要把这旱了七年欠下的雨,一口气全都下完,下个通透。 林寿躲在破庙里,看着外边倾盆大雨,心里琢磨着,这雨明天能不能停?别我再走不了了,我可就请了一天假,别再以为我没回去是死在外边了,连我那缝尸铺都打包转给下家了,那可不能够。 林寿抬头看天看云,极目远眺,以观天象之法观之。 大量云雨聚于保定乡上空,怕是要连绵下个多日,明日清晨时应是雨最小的时候,若要离开便趁这个时间。 这观天象是当初和那六爻金钱卦同一批奖池抽出来的,在殡尸司下往生井前,积极的林寿把后院堆的尸体全给缝了,获得的那批玄字奖励之一,功能简单实用,看云识天气,隔壁天气预报都馋哭了。 观天象定下明日出的时间,林寿翻身准备睡觉,他有个“生物钟”的能力,调节好了随睡随醒,倒是不怕睡过时间。 不过,就这一个翻身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个事,哎呀!小马还在外边! 林寿起身出门,外边瓢泼大雨,他暂时运功凭借文武气荡开雨水,林寿赶紧把外面淋雨的马牵了进来。 好家伙,小马驹白天拉线,晚上淋雨,站在旁边烤火看着林寿,虽不知是马应该是什么表情,但想来应该是气冷抖。 林寿乐呵呵和小马大眼瞪小眼,这正给它烤火之余,突然听外面轰隆一声!整个地面一震,破庙里地动山摇! 地震了?山洪了? 林寿一脚踹开破庙门,凿壁偷光盏往外一照,嘶,好家伙。 黑漆漆,乌咚咚,地上单剩了一个好大的窟窿,院儿没了。 抬灯照亮,阴森森,冷颤颤,光不过三尺,照不了漆黑的地介儿,林九爷心头激灵,冥冥中自有感应,闭眼观瞧。 保定乡大旱七年,阴间死寂百里不见仙家,看事儿先生来一个疯一个,来两个傻一双,但见今夜龙尸安葬,久旱甘霖,雨水冲塌了破院,露出一个大坑。 这坑里,好大的玩意儿! …… 京城外郊,安山煤井坍塌废墟。 这个引年前京城煤业大地震,导致余志堂商号全家扑街,林寿大捞了一笔香火等等一系列事件的源头。 如今,这煤井被交给京城其他几家商号一起开,如今正雇了工在这清理废墟,重启坍塌的煤井。 这年头没有机械,为了省钱和怕炸坏了也不用炸药,全凭人力开凿搬运,一人一天管两顿饭给十几个铜板就能给你卖死力气,便宜,煤井有风险,死了也不心疼。 煤井上,一个卯子工正挥着铁镐敲石头时,突然听到一声“哎呀!”。 什么玩意儿?!卯子工给吓了一跳,以为闹鬼了躲得远远的,惹得周围干活儿的人都看过来,怎么回事? 但见那石头后边,滚出来一个老道,老道一身道袍破破烂烂,一把拂尘毛都秃了,跟个叫花子似的,多少天没吃饭一样。 这还不算磕掺,更磕掺的是他那个长相模样,嘴是歪的,眼是斜的,整个人跟晚上睡觉没关窗户让大风给脸吹歪了一样。 上卦摊相面人家都不能给这主相,你这脸是歪的,相出来也是歪的,不准。 周围的卯子工围观着这主,跟动物园看猴一样,好家伙心说这是个什么品种,没见过长得这么磕掺的,你一句我一句全是看热闹,也没人能说出这坍塌的煤井里,挖出个歪老道来是怎么回事。 闹腾半天,终于有个能主事儿的监工被叫过来了,问这歪老道是谁?怎么回事?怎么跑他们这煤井来了? “贫道,嘴歪眼斜道人。” 这老道一甩秃毛拂尘,好家伙,这道号生动形象,不用见他人听这道号都能知道他什么模样了。 “贫道在此地闭关清修,结果却被尔等吵醒,哎呀,也罢那便四处走走吧,待我算算这是哪朝哪代……” 歪老道说着,捏手掐指闭眼搁那算。 周围大伙直乐,歪老道一身破破烂烂,说闭关清修,问哪朝哪代,这位不光嘴歪眼斜,还是个疯子呐。 但见那歪老道算着算着,歪眉头一皱,口中自言自语的念念叨叨:“坏了,我当年那七星锁龙阵出岔子了,水井压龙煞,一场地动坏我布置,龙煞泄露久积,终于了旱灾,造孽……咦?” “不对,那地方又下雨了?有人破了我的锁龙阵?不可能,当年搬山老怪都破不了贫道我的布置……坏了!那七星锁龙阵是我布下镇压大邪祟‘压龙仙’的,如今没了七星锁龙阵,它怕是要跑出来为祸苍生……咦?压龙仙呢?怎么算不到了?莫不是这几百年,它已经修炼的能蒙蔽天机了?!不可能啊!没有香火它怎么炼?嘶,给我算……” 歪老道使劲的掐指推算,反馈来了一个结果“平平无奇”…… 不对!歪老道掐指又算,“普普通通”,再算,“一介凡人”,还算,“当个人吧”,不信邪的算,“别算了”…… 最后也是手指头上都冒火星子了,头顶一个激灵,惊起一身白毛汗,“天机莫窥”! 哎呀!不好! 结果都懂,轰隆,一道雷。 地上就剩块焦黑,没了歪老道的身影,围观的那帮卯子工直鼓掌叫好: “哎呀!真神仙呐!” …… 第102章 一场雨 夜,亲王府,灯火通明。 王爷九千岁躺在榻上,看他最爱的那出老虎戏,看老虎吃人,高兴。 这正看着戏内,身边长随上前,说道: “王爷,保定乡下雨了。” “啊?哪啊那是?”九千岁在这看戏呢,也没走心思。 “保定乡,您的地。” “我的地那么多,我哪记那个去,保,保定乡那地怎么了?下雨?京城现在不天天下雨,有什么新鲜的。” 这位王爷九千岁,手里几万亩的耕地,当朝最大的地主,地多到自己都记不住。 “爷您这是贵人多忘事,没事,奴才给您记着呢,那保定乡啊闹旱灾,闹七年了。” “啊?闹旱灾?咱那收成呢?” “哎,佃户种不出东西,收成少了。” “混账东西!这帮贱民!王爷我大恩,给他们地种,他们这帮废物玩意儿糟践东西!” 九千岁抄起茶杯,往地上摔的粉碎,多会说啊,自己都记不得的一块地,大旱了七年种不出庄稼,说是废物贱民糟践他的地。 “罚!把那劳契拿出来给我罚!” “不用等爷说话!奴才罚他们呢!这几年交不够粮食的懒户,已经让他们按手印了,后半辈子都给咱们种地,子孙后代都给咱们种地,现在下雨了,让他们给咱种。” “行了,少说这本王不感兴趣的事。” 九千岁这一边说着,一边看完了出戏,喝退左右,只留长随,那是有密事要说。 “我交代你那事,办的怎么样了。” “王爷,您差我派人去与那漕帮翁德岩开价钱,让他透露京城福寿膏仓库地址,舍了两广总督拜大人向您投诚,奴才三次派人带着诚意去,他三次送回来三个脑袋。” “混账东西!” 王爷九千岁猛地一拍桌子。 “好他个拜余楼!人远在两广,养在京城的狗倒是听话,给他看家护院,把着这福寿膏的漕运仓储!” “王爷息怒!” “我息个屁!我看他拜余楼是在两广天天跟洋鬼子打交道玩飘了,不知道这四九城里谁才是地头龙,我跟他做福寿膏的生意,在京城里给他打开了道儿,他却就用屁大点油水分成钱打,一点不想让我插足,怎么着?当王爷我叫花子呢?” 九王爷拍桌耍着横,话里其实没有多少道理,但可是有他的利益所求。 福寿膏这是一块大蛋糕,谁都想啃上两口,但两广总督拜余楼牢牢把握着福寿膏的进口运输的渠道,是那个分蛋糕的人。 别看人家人在两广,但通过这福寿膏的利益捆绑,已经在朝中结出了洋务党,为维护这福寿膏的利益周旋。 九千岁也是拿着其中大头分成的,勉强算是洋务党人,但他忍得了只拿这点分成? 当朝第一大地主,地多到自己记不清,暗中操控余志堂商号炒京城煤价,不知多少商号背后有他的影子,通过九门提督掌握京城城防…… 九千岁就如那老虎戏里的老虎一般,不知养着多少伥鬼,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当朝京城第一大老虎。 现在这让人眼热的福寿膏生意,他却要受人钳制?当一个只是分蛋糕的小虾米,这他哪受得了?他屡次派人接触福寿膏漕运仓储这些环节上的人,想从两广总督拜余楼手里撬走这条线,却屡屡失败。 淦他娘的拜余楼,养的狗可真忠心。 “明天让九门提督带一队巡防营的人,去找漕帮的麻烦!” “爷您三思,别惊动万岁爷那边。” “惊动能怎么的,没我在这护着京城的洋务党,哪有他的福寿膏吃。” “哎唷!爷哎!您小心隔墙有耳!” 好家伙,这话说的长随都腿软了,得亏左右没有人,九千岁也是摆摆手: “我那兄弟啊,岁数大的没几年日子了,宗人府不止一次令他退位了,可他还把着龙椅舍不得放,那狼狈样子可太难看了。” 皇上坐拥江山,也就一乐。 “爷您别说了,不然奴才得死在这。” “看你那怂样,你快上那保,保定乡上保定乡去给我催收去,今年不下雨了么,给我加收一倍,不,三倍的粮!” “得嘞爷,奴才明儿就备马。” …… 清晨,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保定乡外的破庙,林寿打着哈欠醒来。 天上稀薄的雨云后,太阳照常升起,今天又是不当人的一天。 昨晚院里下雨下塌了的大坑还在,但这不重要,昨夜林寿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这也就剩个坑而已。 林寿骑上小马驹,打上黑纸油伞,穿行在保定乡里,小雨淅淅沥沥,佃户农民们为这场雨欢呼雀跃,向天拜谢老天开眼,跪在地上亲吻大地。 林寿安葬了龙尸,散了龙煞,祛除了这片土地的邪祟,保定乡的土地,往后会变得更加富饶。 佃户们会开开心的继续在这里种地,即使地主加收了更多的粮,但应该也不差吧,总比干旱那几年要好,尽管他们现自己依旧越来越贫穷,但他们依旧会用这样的理由麻痹自己,总比灾害那几年要好。 土地富饶了,老百姓们却更贫穷了? 显然,贫穷的根源不在土地,再富饶的土地,似乎也只是让地主更富罢了。 地兴,百姓苦也,地亡,百姓苦也。 地主不死,百姓苦不止。 林寿骑着马,打着黑伞,缓缓从雨中的保定乡穿行而过,却没再投向这土地一眼。 他能救一方土地吗?能。 你想吃饱有沃土术有改良稻,你想认字有传道授业尺,甚至你想要现代化生活,我有工业基石的化学,但是,这些能救一方土地,能救土地上的人吗? 科技重要吗? 重要,但似乎即使没有先进的科技,也不是制约一片土地一个国家展的关键,没有先进的制度才是。 林寿手握重器,不说救这一个保定乡的土地,即使让他救大景的土地,他也能救。 但是,救得了土地上的人吗? 如果说保定乡继续荒芜一年,说不定能燃起点点星星之火,但如今一场雨下来。 土地活了,火星子浇灭了。 …… 第103章 十公主微服私访,硬核派体验生活 离开阴雨连绵的保定乡。 林寿骑着他快乐的小马驹,一路拉线,回到了京城。 傍晚进了城,去殡尸司还了马,林寿饥肠辘辘直奔豆腐铺,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会给他留饭,吃饱喝足指使宁洛薇洗碗刷筷,然后又跑去茶楼墙头上凶憨憨了。 外面的世道很乱,但与林寿无关。 他依旧只在乎自己每天的小日子,白天遛遛街,晚上缝缝尸。 当然,可以再加个憨憨,至于豆腐铺那矫情的小猫,算了算了勉强算她个,好烦。 风雨飘摇的大景,林寿如常过着自己安乐公的日子,日如流水,一晃一个月。 春去立夏,天气终于开始渐渐热起来。 这天,缝尸铺里林寿正鼓捣几个坛子。 和殷德和刘镮之又跑来找他玩,两个顶级官二代天天对这菜市口缝尸铺恋恋不舍,你说往哪说理去。 今天来时,看见林寿正在那不知鼓捣什么,扒头问道: “林兄?干什么呢这是?” “植物炼金术。” “啥……我怎么看着你这像是在腌咸菜。” “恩,也有这么个叫法。” “……” 林寿把手里泡菜坛子封好,转头问道: “你俩干啥来了?” 和殷德笑着一晃荡手里提着的两坛酒。 “当然是找你喝酒,宫廷玉液。” 林寿拿眼一打,微微咋舌,啧,好酒,小胖子你挺舍得花钱。 “你不对劲,这么好的酒,有事。” “哪能啊……就,就,今天还有俩客人。” 和殷德说着身子往后一带,给林寿使了个眼色,林寿顺着向缝尸铺外边看去,嚯,一个遮天蔽日的缝尸铺门口都阴天了,另一个絮絮叨叨掰扯着鸡毛蒜皮的账。 熊的力量,抠门亲王。 “林兄,洒家有礼了。” 十公主拱手招呼,人往缝尸铺里进。 林寿这缝尸铺重修过,他忽悠营造按照他那方案盖的,这房子盖的差不了,门宽高也足量,里边也挺宽敞,可就这,十公主进门得弯半拉腰,不然磕脑袋,人进到屋里就感觉屋里好像少了一半的平方。 林寿一抬头仰望,直想说女壮士有话坐下说,我怕我房子被你顶塌了,赶紧给拿了几个凳子,为啥是几个?一个哪坐的开? 非凡人生非凡相,林寿万寿宴上与十公主唠过几句,确实是他在大景见过的人里比较有真知灼见的。 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不说皇子皇孙,就说和殷德刘镮之两个二代,国子监里那些官宦之后的太学生,那也比市井寒门出来的见识强上太多,人家打出生就有上书房国子监,领你先一整套教育体系,你说怎么比? 这年代虽然还不兴学阀的说法,但可比学阀还残酷,因为老师少,教育少。 当然了,一样老师也教百样学生,不是每个都能教的那么拔尖,也会有些自带点小毛病的,上书房老师是刘淞大学士,刘镮之他老爹,那节俭作风有一学生得了真传,传大了劲儿了。 林寿把嘉亲王迎进来。 “王爷,您怎么来的。” “走来的啊。” 打紫禁城走到菜市口,林寿看了眼外边天色,几点起的啊?路上歇好些趟吧? “怎么不坐轿子呢。” “那不能够!坐轿子得花多少钱啊!走着挺好,强健身体。” 林寿点头,行,绿色出行,挺环保。 两位来干什么的呢?皇宫里两位格格阿哥,顶天了也不该出现在这菜市口街头啊,林寿开始也纳闷儿,但聊天说话了几句,明白了,感情也是为了娃娃机来的,宫里那些小太监小宫女传的,后宫的福晋们好奇,但出不得宫……便说想要几台放去宫里。 林寿听了心里直乐,好家伙,至于娱乐这么缺乏么,一个娃娃机能火的这么离谱,他也没想到。 林寿答应下来,之后会做几台,过几天宫里让人来取就好,这事还至于格格阿哥亲自跑一趟,十公主说宫里也待的腻,借机出来玩耍,问林寿这民间平日有何好玩的。 林寿一听,哎呀,谁是菜市口街头最会搞事的大耍?这个问我你可问对人了。 林寿埋人铲往肩上一抗,跟爷走。 然后,这一天,京城的流氓们遭了殃。 十公主微服私访,体验生活。 这要搁平常人,带着听个戏看个曲啊,那就够埋汰了,格格千金之躯,哪能真给看市井里这些个腌臜东西。 但林寿的想法不一样,小胖子和殷德和他论兄弟,京城三剑客,十公主就是我兄弟媳妇,弟媳妇家说想体验市井生活,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哪行?我得给她最真实的体验! 于是,林寿抗上埋人铲,带着十公主上街,干他每天干的事,跟流氓斗殴去了。 拳拳到肉,硬核体验,和殷德刘镮之嘉亲王都看傻眼了,但别说,十公主还挺好这一口,打完一条街还问:“林兄,还有吗?” 林寿直乐,有啊,京城别的不说,流氓管够,两个人一个上午下来荡平了八条街,甚至跑去了漕帮的地盘祸祸,酣畅淋漓,打的地痞流氓们直叫爷爷。 好家伙,平日里一个林寿就够受的了,今儿又不知打哪来一个,壮的跟头大狗熊一样,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平日里好不容易做点作奸犯科偷鸡摸狗的事容易么? 哎,生活不易,流氓叹气。 一个上午打尽兴了,下午,林寿带着他们去了青城茶楼听书,这糙地方抠门的嘉亲王可是看不得了,哎那个茶剩了一半浪费,哎那个酥饼掉的渣浪费,哎呀梨掉地上了捡起来水冲冲能吃扔了浪费……糟践东西啊! 旁边经常在这捡漏收底儿的乞丐,看着嘉亲王都那个表情,啊?兄弟你哪个路的?我就没见过连人家茶叶渣子都不放过的狠人,敢问前辈名号?我丐帮几袋弟子? 反正如此吧,玩玩闹闹,一天过去。 晚上一顿家常便饭,喝完了宫廷玉液,大家散伙各回各家,和殷德送十公主回宫,临分别时,夜色下,两人说点心里话。 “殷德,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出宫,要去拜会你那兄弟林寿。” 小胖子和殷德憨憨点头,知道啊,你不是想出宫打流氓么,咱下回不整这么麻烦也行,咱给叫家里来几个。 十公主听了直想抽他,跟他好好说。 “我听说你在外边交了个兄弟,你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我怕你在外边学坏,这兄弟是个什么人我得见见,他若没有二心还则罢了,他若心眼里是坏的,来祸害我将来的相公,我必让他尸沉京河。” 和殷德挠头,上回万寿宴不见过了么。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寿宴在宫里那么一会儿,他是个什么样看不出来,就得去他住的地方,看他平时怎么过日子,周围邻里如何,才能看出他真正的模样。” 从这行事就看得出十公主心多细,虽然外表五大三粗,熊的力量,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猛的一面有,细腻一面也不缺。 和殷德不懂那多,但他和林寿处的久,日久见人心,知道好坏人。 “我觉得林兄很好……” 十公主点头。 “殷德,这兄弟你交的不差,我虽看不出他的本事,但他不是简单的人,一个菜市口的缝尸人,不该是这样的。” 和殷德憨憨的说那是,林兄可厉害了,他会训狗,还会训鸟。 十公主笑着摇摇头,她其实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但那林寿与自家殷德有真心交情,也便够了。 当然,最后有些话十公主还得嘱咐。 “殷德,我可得嘱咐你,你千万不要掺合你爹的事,我阿玛岁数也大了,可能不会操持朝政太久,若真的放权长兄,他向来与你家不对付,若他上位……我至少要保下你。” 和殷德挠挠头,直说不会的不会的,嘉亲王不至于如此不念旧情,你别担心,晚上天冷,你快回去吧,至此,两人分别。 今日,十公主微服私访,林寿渐入宫廷人眼,但也只是三两知晓,渺不足道。 朝堂有朝堂的故事,市井有市井故事,不需要谁去做什么,时间,就会自然推动着一切前进。 …… 第104章 青天三铡刀 白天,烈日当头。 林寿扛着埋人铲,在运河埠口找了个凉茶摊坐下喝茶,打量码头上抗包的脚行,开春之后,来船了,脚行也出工了。 昨天带弟媳十公主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已经来过一回了。 虽是带着她们玩乐,但林寿顺便也在试地面上的反应,漕运埠口毕竟是漕帮地盘,盘着一条地头蛇,不能以其他街区官府那套规则衡量,林寿要摸摸这地方的规则,他可能以后会在这做生意。 “爷们儿,你这凉茶摊一天能卖多少?” “哎唷,爷,这买卖哪有数啊,船少天冷就卖的少点,船多天热就卖的多点,但也多不了多少。” “这干脚行的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你这凉茶还怕卖不出去?” “瞧您说笑了,这漕运边上又不是我一家凉茶摊,这脚行才多少人。” “哦?那意思,你这凉茶,要是卖到全京城去,那不得赚翻了?” “爷您看您又说笑了,咱这一个摊儿两条腿的,怎么卖到全京城去。” 凉茶摊主觉着这扛铲子的,怎么总问傻问题,却没想到对方摇摇头,抬头问他: “我要是能把你这凉茶,给卖到全京城,你怎么着?” 啊?凉茶摊主人傻了,还没明白过来,那扛铲子的人已经放下差钱,起身走了,临走倒是留下句话: “若信,五天后的晚上,你来菜市口街的九号缝尸铺。” 晚上,林寿回缝尸铺时,已经把漕运附近尝过口味可以的凉茶摊全通知了一遍,总共二十三家,到时便看来几家了。 凉茶摊这边解决完,还有另一边的事,那边林寿早就交给了个“生意”伙伴去做,估计过两天就会有结果,他早在开春前就规划好了,现在只是在有条不紊的实施。 至于,林寿为什么突然要做生意? 其实不突然,这生意年前就在计划了,不是林寿想转职当个经商玩家赚钱,这生意他甚至根本没打算赚钱,林寿要做的,其实是堂口的香火生意。 别忘了,他和灶王爷还有一年之约呢。 这会是一顿结实的市场经济毒打。 距离计划实施还有几天,林寿这些天暂且闲了下来,人闲着就会想找事做,比如去殡尸司的往生井加班。 夜,殡尸司,往生井下。 林寿手心亮着二十四孝图,闲庭信步的走在井里,挑选棺材,那状态,就跟在市冷柜前挑肉一样。 让朕看看,今晚翻哪个尸贵妃的牌子来宠幸,这个大凶,这个大吉,六爻金钱卦起卦,埋人铲开棺验尸。 卖尸录现,走马灯起。 这个偷过人家鸡,那个摸过人家鸭,还有那个睡过县长夫人,哎呀这点陈芝麻烂谷子事,跳过抽卡动画,有请下一位尸贵妃,说出你的故事。 一个个走马灯看过去,卖尸录的奖励一件件落进手里,酿酒法,明目术,海航术,古流拔刀术……噫,还混进个东瀛浪人。 一路挑挑拣拣,哎,终于有个不错的。 尸体上的衣服样式看着挺古老的,前朝都打不住,估计这得前朝的前朝了,看起来应该还是个官儿。 死因是脑袋被砍了,林寿以仵作通识的能力去看尸体伤口,应该是给铡的,你这官是犯什么错误了? 林寿动手缝尸,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死人生前是一方小县令,地方父母官,可却一点没有父母官之心,要多不当人,有多不当人,因为官是买的,上任就是为了贪银子的,一开始贪小钱,后来越贪越大。 尤其,这县令认识了一个无赖讼师后,两人一块做局贪银钱。 这讼师怎么回事呢,还得从一桩奸情命案讲起,那朝那代,法律制度和现在不同,那时有条法律允许你“杀奸杀双”。 什么意思呢?就是你老婆跟人偷情,你若是能捉奸在床,你可以直接把这俩奸夫**俩人当场给杀了,你无罪。 听上去很离谱,但却实存在过这么个法律,有句话叫“捉贼捉赃,杀奸杀双”,杀奸杀双这个词,就是从当年这个法律来的。 当时那奸情命案,就因此而起,说有个屠夫,现他老婆偷人,然后就想了个法子说我上外地杀猪,我出差去,晚上不回来,其实他没走,就等着晚上回来,打门外边就听见屋里男欢女爱的声音了。 喝!头顶冒绿火,拿着刀就进去了,奸夫**吓了一跳,杀奸杀双无罪,屠夫上去一刀,先把老婆给杀了,再要杀那奸夫,但那奸夫见势不对,翻窗跑了,屠夫追,没追到,回到家里看着床上一具死尸,坏了! 杀奸杀双,这一个啊! 屠夫害怕了,赶紧去找讼师。 讼师,简单说给人告状辩护的,就是古代的律师,但又和现在的律师不太一样。 古代的讼师是个地下职业,在百姓,在官府,两头都不受待见,被人唾弃。 古代官府是干嘛的?那和现在维护法律可不一样,古代地方官府就是为了管你地方上不出事儿的,你有冤也别说才最好,大家都老老实实趴着,县太爷听见击鼓都头疼,老百姓都别懂法才好。 你说你这来个讼师?帮老百姓告状?你不给我官府找麻烦么,自然不受待见。 按说这样讼师帮百姓申冤,是不是老百姓喜欢啊?其实不是,讼师在百姓那也不受待见,因为讼师里泼皮无赖,坏人居多。 你想讼师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各种穷凶极恶的罪犯,油嘴滑舌的无赖,一般人对付的了么?那年头证据也不好搜集,县太爷也不一定懂法律,公堂上真就是看谁的声音大,谁会狡辩,那最后都是些什么人能当讼师?泼皮无赖,这帮人本来品性就不行,经常吃两头,勒索钱财,自然是老百姓也不喜欢他们,但没讼师又不行。 要说有好讼师么?有,但太少了,反正这屠夫找上的讼师不是。 讼师一听,哎呦,你杀人了! 你这不行啊,人家杀奸杀双,你这杀了一个不算啊,而且法律说的,你得捉奸在床两个一块杀,你这另一个跑了好几个时辰了,不算数了啊,你看你这,完了不是,你这是杀妻之罪,死罪啊! 屠夫啥都不懂,字都不认识哪懂法,讼师说什么是什么,吓坏了,问怎么办。 讼师说我有办法,办法不便宜,最后从屠夫手里敲了一大笔,告诉他一个主意,说你晚上回家把门打开一缝,肯定招贼,你拿刀在屋里,进来是个男的,你就把他杀了,这不就凑出两具尸体来了。 多损的主意啊…… 屠夫最后照办了,回去给门留一缝,第二天蒙蒙亮,果然有个人进来,男的,屠夫提刀给他杀了,这回一双凑齐了。 但说,无巧不成书,天道好轮回,死的这个人是谁啊?讼师的儿子。 前一天晚上赌钱输光了,想着搞点钱,结果正好看有一家门没关严,就这屠户家,故意给留的这缝,人一进去,上钩了,被砍死了,搁那凑双儿了。 好家伙,这里面就没一个好人。 这边讼师知道儿子死了,哭啊,闹啊,最后到县太爷那,把事一说,县太爷说都够缺德的,那都杀头吧。 这讼师哪能干啊,他干什么的啊,油嘴滑舌给人脱罪的,找到县太爷说饶他一命,说俩人合伙做生意,做套勒索原告被告,我帮您赚钱。 这县太爷想捞银子,但脑子不行,确实需要这个无赖讼师给出谋划策,俩人就搭上伙了,往后自然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认钱不认理,糟践多少冤案。 最后,还是个大钦差路过,现了这地方县令做了如此多的受贿恶行,最后把这县令和那讼师给定罪,铡了。 走马灯至此结束,尸体定价地字八品。 尚方特权,刑上大夫。 卖尸录奖励,青天三铡刀之虎头铡。 …… 第105章 九记凉茶 林寿虎铡在手,冲天的煞气。 青天三铡刀,龙图大学士青天得皇帝御赐尚方令,龙虎狗御铡三刀,龙头铡可铡皇亲国戚,凤子龙孙,虎头铡可铡贪官污吏,祸国奸臣,狗头铡可铡土豪劣绅,恶霸无赖。 这虎头铡功效怎么说呢,能铡官,甭管你武功多高,身手多好,你是什么大师人一身横练功夫无敌于世,你就算是个神仙,只要你是个官或者你接旨去当官了,那不好意思,一刀就死,有官身,就能铡。 听起来很变态,因果律武器,只看功能好像都已经模了,不该止于地字,但是其实…… 这玩意儿,是个一次性道具。 林寿拿着虎头铡端详片刻,你说鸡肋吧,也不至于,但你要说有用,感觉条件也怪苛刻的,朝廷为官的人里才有几个高手?至少他现在知道的,好像连大师都没有? 不到大师,还用的着这铡?你打得过我? 林寿摇摇头,把虎头铡收进三仙归洞。 这东西威力不小,但得等一个能用到的地方。 天亮了,林寿打着哈欠离开往生井,回了缝尸铺。 摆弄了下花草,喂了八哥,掀开延年益寿棺的棺材盖,正打算睡个回笼觉,门外有人敲门。 林寿一开门,外表是个陌生面孔,但“里边”可不陌生。 “九爷。” “黄老五?” “是呢,这是我弟马。” 来人嘴里又是黄老五又是弟马,开口声音尖锐,奸诈狡猾的眼睛在眼眶子里轱辘,有点弓着身子,总抬爪抹脸,行为动作就像个小动物,不知您可还记不记得这位黄老五是谁。 年前京城里的出马仙聚会,谈到京城缺煤有个叫黄老五的黄仙许了个爷爷,后来林九爷把京城的煤解决了,它来应誓,又给拉皮条拉来个蟒仙白蛇柳素素献药,拿了一万香火的中介费。 黄老五本来以为这事便算完了,这位林九爷本事大,敢跟灶王爷叫板,不是它能高攀的主,大家虽然都是做出马堂口这个生意的,但人家那是全球五百强,它这是小学门口小卖部,不在一个级别上,可能以后都没什么交集,但却没想到前些日子这位林九爷居然差人找上了自己,问愿不愿意跟他一块赚香火。 黄老五受宠若惊,你要说别家仙敢这么跟它说,它得给甩个脸子,问问它配么? 但这位林九爷的本事,给它十张脸都不敢甩。 人家随便扔点香火渣子都能砸懵它,由还记得当初那蟒仙柳素素,林九爷粗暴的取蛇药之法,给当时在一旁的黄老五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心说好家伙,我可来不了这个。 林九爷邀请了合伙,黄老五立马点头答应,说是合伙,但也没让它解散堂口什么的,就是帮着办事便给它香火分成,交代的件事是给了它一个配方,让它去找个信得过的造纸坊做。 “九爷,做了几个样儿,你看这个成不。” 黄老五上着弟马的身,掏出几个器具来,有杯子有罐子,轻飘飘的,不是陶的不是瓷的,是纸的。 林寿顺手拿起手边的茶壶,往这纸杯子纸罐子里倒水,滴水不漏。 成了,林寿点点头,这淮南万毕术没白得。 “九爷,恕黄老五我脑子不好,您这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黄老五拿着九爷给的方子在造纸坊做出这不漏水的纸,也感觉颇为神奇,但他还是没懂九爷说的能赚大香火的大生意是要怎么做? 这就是时代对于眼界的局限了,出马仙修炼一途,别的仙家掌教都在盯着高端技术人才,但林寿看到的却是一直被忽视的更有价值的劳动力,如今但凡有个现代人都能看出林寿要做的生意,又是联系茶摊,又是做纸杯纸盒,最重要的是,堂口里聚集了一帮吃香火的底层“打工人”,什么产业最能挥低技术劳动力的价值? 林寿把纸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笑了笑道: “咱们啊,先从在京城送外卖开始。” …… 日如流水,节令到了夏天,热的很快。 殡尸司里,孙闲赋孙中郎一身官服捂着热的直流汗,酷暑时节,天气炎热,人燥热的难受,提起手边的茶壶,哎呀,一壶热茶,这不是越喝越上火,又给放下了。 案台上左右坐不住,出去透透风吧,走到门口稍微有点清凉风,但也没什么用,还是热,正赶上这时候,主簿从门口过,手里拿着个大纸杯上面插着根棍在那嘬,一脸舒服的跟要升天了一样。 孙中郎看着直挠头,再一转头,吏目手里也拿着一杯,扫院子的杂役手里也拿着一杯。 “哎。”孙闲赋叫住一个吏目问道:“你那什么呀?” “大人,我这,凉茶。” “啊?”孙闲赋纳闷,吏目见状把杯子递给大人,孙闲赋入手一摸,唷,纸的?再一看杯子上面写着字‘九记凉茶’打开上面那盖儿,里边儿满满一大杯凉森森的凉茶,直冰手。 “哪买的?门口来凉茶摊儿了?我怎么没听见吆喝呢?” “没,大人…您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呀?” “这九记凉茶,最近京城新流行起来的,随点随到。” “什…什么玩意?” “大人我给您点一杯吧。” 吏目这说着,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牌来,上面写着“林九爷”,这个孙闲赋认识,指着说道; “这不冬天过年时候送煤那个,老百姓都拜的神仙。” “啊对,夏天他改行了,卖凉茶了。” “……” 孙闲赋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神仙改行,见吏目把林九爷的神位放好,说自己要一个大杯凉茶,然后拿出一炷香点上,放下俩铜板“闭眼大人。” 两人闭上眼,但说有那么会功夫,这香烧了一截儿,孙闲赋突然感觉有阵风从眼前刮过,睁眼一看。 香灭了,铜板没了,地上摆着一大杯凉茶。 “哎呀这!” 孙闲赋孙大人一脸惊讶。 “好玩吧大人,这大热天,足不出户,随时随地。” 吏目收起九爷神位和剩下的香,这些东西现在随身带着。 孙大人拿起凉茶来喝,透心凉给这燥热压下去了,这个舒服,点指吏目: “你们早不告诉我!” …… 第106章 风雨欲来 这个夏天,九记凉茶,风靡京城。 口味这些还在其次,主要是它方便,不用冒着大太阳出门,足不出户,在家里点根香,就有冰凉的凉茶送上门,这谁不喜欢?外出的那更有用了,你在外边忙活,渴了附近没有喝水的地介儿,不用你费劲儿去找,点根香,送你手里不香么?再或者,你就算手边就有凉茶摊,你拿他那碗喝,人家后边还等着用这碗呢,催命一样恨不得你一口灌完赶紧把碗撂下,但九记这个,纸杯的,你随便拿着走,走哪带哪,也没人催你。 这么多优点,老百姓有什么理由不选择九记凉茶? 林寿知道,他家的凉茶口味其实和别家没有多大差别,差别就在提供了物流配送的服务上,这是从他那个年代带来的经验,一代电商人的智慧结晶,他深知自己这番操作,对于全京城的凉茶摊儿是一次商业上的降维打击,大家的商业模式不是一个水准的,这是一场无情的碾压,林寿开着坦克干碎了其他凉茶摊儿的银蜡枪头。 而且别人很难模仿他,因为他是用仙家送外卖。 如果你找人送外卖,那要给人开多少钱?你给出钱?还是找订餐老百姓收外卖费?不可能的,这个年代的经济环境不允许,林寿这外卖能成的关键是货币错位,如果林寿收外卖费收银子,那他绝对做不起来,但他赚香火就不一样了,香火对仙家珍贵,但对人很廉价,这一里一外,老百姓不多花很多钱就能享受服务,林寿这也能赚到数量庞大的香火,可以慷慨的给下边的仙家“打工人”们工资,堂口里也能有很多香火盈余。 这是多方赢利的事,唯一可能有点不妥的,就是仙家面子的问题,让它们拉下脸来干这个送外卖?不是谁开始都愿意的。 林寿自己堂口里的仙家倒是还好,本就是一些仙家里最底层的,没有那么多架子,但比如黄老五一开始对这想法就有点意外,啊?这合适吗?这都是仙家,平时给人看事儿那都是受人尊重,叫“看事儿先生”先生那是尊称,仙家来了是请,现在给人干跑腿的事儿?这面子…… 林寿对此只是随手拿出黄老五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香火摆在它眼前,想赚香火么? 黄老五当场被说服,赚香火,不寒颤。 林寿对此见怪不怪,这些仙家端着身份的天真姿态,他太熟悉了,哎,就是仙家太少了还不够内卷,那灶王爷一年啥也不干都能白吃万民香火,真是太安逸了,没关系,九爷马上就让你们体验一下什么叫内卷,体验一下商业泥石流,摸鱼?端着架子?那就等着被淘汰吧。 九记凉茶开张没几天,每天就开始有大量的香火进账。 黄老五看着进账的海量香火,彻底抛弃了它的仙家架子,赚香火,这特么才叫赚香火!大佬带我飞! 黄老五从山里出来,仙家大都是山里出来,在它的固有印象里,出马赚香火那就是按部就班给人看事儿,谁本事大,能除大邪祟,能办大事儿,谁就受老百姓崇拜,给你献上香火,多少年来大家都是这么按部就班干的,它这辈子都没想到过,今天居然出了这么个林九爷,本事通天了!就最简单的它们从来不屑干的跑腿儿活,居然也能赚来这么多香火?! 黄老五不明白原理,但它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跑腿儿活的问题,不然让它自己去搞一个,它搞不出来,帮人跑腿儿送个东西,人家有什么可拜你给你香火的?人家有手有脚的,在他的认知里,要能办一般人办不了的事儿人家才拜你,然而林九爷却能让跑腿儿小事也要拜仙家,怎么做到的? 黄老五哪里会懂,这物流网络,关键不在物流,而在网络。 这几个月,全京城的无业底层仙家,都被林寿收进了堂口,培训之后安排在京城每一个划分的区块里,如何进行调度,出现问题如何应急,如何准确传达消息,如何最快配送到对应下单人手里……这些不是一键生成的,而是需要堂口里人工通过一个个复杂有序的层级向下传递。 看林寿现在香火赚的简单? 为何不想想世间哪有简单的事能赚钱? 林寿是先在京城织起了一张网,才顺利的做起了这外卖生意。 他精细的规划好了庞大复杂的蓝图,才能让堂口里的员工通过最简单的劳动,共同运转这台庞大的机器,一起赚钱,这才是一个堂口掌教,一个公司老板该尽的职责。 黄老五曾经请教过林九爷,堂口里仙家那么多,怎么监督管理它们?万一有仙家背叛堂口,带着九爷您的点子出去自己另立门户怎么办?要知道它也是掌教,堂口里为什么专门有监堂压堂党鞭,那就是因为判堂而出的仙家不少见,堂口里仙家越多越不好保证人心所向。 然而,林九爷当时的回答,至今在黄老五心头挥之不去。 那天,林九爷对他的问题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好像根本就没考虑过,或者说这种问题根本不入他的法眼,淡淡说了一句: “大可试试。” 从容,黄老五当时在这个人身上深深感觉到了,什么叫从容。 大可试试,这四个字表达的不是随性不在意,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掌控,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股掌之中,永远不知道他还有多少底牌,就像在告诉你他是海上唯一的船,脱离他很快就会消亡。 哎,这林九爷,仙家圈子里出了这么个恐怖的主,怕是要变天。 遥想当初林九爷立堂口时,京城仙家圈子还不屑于这个人,不当回事。 谁能想到,后来这位出手两次,皆是惊世骇俗之举动。 上一次,解决了京城炭煤,跟灶王爷怼上,直接让京城仙家圈傻了眼,集体哑火,默认了这林九爷不是简单人物。 而这一次,做这京城外卖,黄老五回去在京城仙家圈聚会时说起,所有同行沉默,然后说道: “黄老五,你去跟九爷说说,能不能带上我们一起?” …… 林寿的九记凉茶,这些天风生水起,算是京城不小的事,但话说两头,最近还有另一件事生。 这天夜里,豆腐铺。 宁洛薇在屋里翻箱倒柜,收拾细软。 姜云云就坐在旁边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吃着豆花。 “喵……” 小猫奶声奶气的扒着姜云云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碗里奶白的豆花,粉舌头舔了舔鼻头。 “我跟你说,万一师父找到你,你可什么都不能跟师父说。” “还有啊,这铺子我给你交了三年赁银,你放心住。” “哎,师姐这次远走高飞,江湖路远,咱以后就再见不着面了,你别太挂念师姐。” 姜云云鼓着腮帮子嚼着豆花,死鱼眼面无表情的看她,宁洛薇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抽空伸手掐了掐她小脸巴。 “我跟你说,以后师姐不在,再没人供你吃供你喝,没人那么疼你了,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姜云云大概终于是受够了这个没皮没脸的人,开口说道: “师姐,别再幻想没有过的事了,这话说着不害臊么。” 宁洛薇很没自知之明的感慨: “哎,师妹你还小,你不懂,以后你就明白师姐的良苦用心了。” 姜云云左右寻刀。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还得去对面铺子扛人。” 宁洛薇收拾好个小包袱背上,柳叶刀在手,一身夜行衣,准备去对面缝尸铺扛了汉子跑路。 姜云云看着她这架势,实在是绷不住嫌弃劲儿,不禁说了一句: “师姐,你真觉得他是你的命中人?你把他扛走,他就真死心塌地的稀罕你?” “啊?”宁洛薇疑惑的一指自己“我长得这么好看,他为什么不稀罕我?” “……” 姜云云张了张嘴,愣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不过,她现在回忆着自己来京城的那天,刚好从缝尸铺和茶楼中间那窄巷路过,她好像看见…… “扛人,扛人,扛人…” 宁洛薇嘴里高兴地哼着调,像在幻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姜云云看着师姐挺高的心气,一些话还是没出口,怕打击她,算了,她把人掳走,以后也见不着茶楼里那个了,说不说好像也没关系,就让她不知道吧。 “师姐我可走啦,后会……哎哎。” 宁洛薇人都走到门口了,又转头回来。 “猫猫,猫猫忘了,太兴奋了。” 宁洛薇抱过小猫崽,左右没趁手的地方带,一拉夜行衣的前襟,揣进胸口。 “这回真走啦,师妹,后会无期……” 宁洛薇推开豆腐铺的门,正往外走,然后人就怔住了,随后满脸煞白,嘴唇抖,姜云云心说怎么回事?往外探头看。 只见门外站着一人,眼中重瞳分左右,手扶腰间龙纹刀,用无喜无悲的低沉声音,缓缓说道: “孽徒,出门一步,对面铺子就没了。” …… 第107章 猫走丢了 次日,林寿晌午开了铺门。 最近九记凉茶的事逐渐步入正轨,业务下放,黄小跑灰小吱黄老五它们已经熟悉了业务,可以不用林寿再手把手的操持了,日子又闲了下来。 林寿人站在缝尸铺门口,伸个懒腰,做套广播体操,往街上一看。 耶?对面豆腐铺今天没开门?少见。 今天宁洛薇没送吃的来,肚子里没食,怪饿的,林寿寻思着上哪蹭一顿,想了想,去狗爷那吧。 前几天,与那黄老五唠嗑聊了一些京城仙家的事,林寿顺便就打听了一嘴,可知道鸟市狗爷,是不是有只胡皮子缠他,问黄老五可认识,黄老五说确实有这么个事儿,那是打长白山来的一个胡仙,叫胡三姑,天天就盘踞鸟市那,好像说是看着它仇人,闹人家邪祟,好多年了,性格孤僻乖张,也不跟其他仙家来往。 而且那胡三姑好像说本事不小,炸庙的脾气,跟人说不上两句话就摔咧子,撕吧起来,它们这圈里真少有仙家打得过它,就跟个泼妇一样。 黄老五这么一说,林寿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今天刚好有时间,便看看去吧。 人到了鸟市,找到狗爷家大院,这回来看见院里堆了不少麻袋,麻袋里都是狗爷办的作坊产的猫粮,最近顽主宠物圈兴起了猫猫新贵,搞的挺热闹。 林寿站在狗爷这院里,闭眼观瞧,墙头上有一缕白毛,这就是那骚扰狗爷多年的胡皮子胡三姑。 狗爷当年玩狗咬死了个小胡皮子,被这大胡皮子盯上,弄了几年病,又害没了个孩子,如今盯着狗爷让他绝后,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林寿也不兴管以前的恩怨,但是,京城炭煤一事,九爷大善,舍了救全京城老百姓的煤,也让他赚了第一笔香火,林寿不能白承这个情。 林九爷护亲护短又双标,小家子气的很,他认狗爷这人,所以这胡皮子的事儿,今日就由他出手结了吧。 林寿开口招呼那胡三姑,仙家看事儿一般打商量在前,问它这么多年过去,也害死了九爷一个子嗣,这事可能重新画个道?它别再纠缠九爷,回长白山下崽儿去如何? 但不想这胡皮子二话不说,拒绝调节,穷凶极恶的就上来扑林寿,这下要给扑一般人,至少大病三年,身体不好得落下个终身残疾,它多啃一口,那就再去掉半条命,林寿一乐,这胡皮子果真如黄老五所说是个心狠手黑的泼妇,那他下手可也就不压着了。 沉甸甸的万民香火附在埋人铲上,林寿身运文武二气,冲着那白毛一铲子拍下去。 院子里突兀响起嗷呜一嗓子惨叫,不见东西,但有一股子黑烟平地起,然后散了。 屋里狗爷听见动静出来看,哎,林老弟来了,刚才什么动静?林寿说狗爷您做了好事有功德,先祖庇佑您,给那缠您的胡皮子给除了,狗爷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多少年了,也想起自己夭折的孩子了,抹了抹眼泪,让家里的烫酒炒菜,跟兄弟整一桌。 这边缠了狗爷多年的胡皮子之事,算是结了,但是,这胡皮子胡三姑的事儿,还没完,林寿这一铲子下去,院里起了黑烟, 这胡皮子伤了,但可没死。 踉跄逃命去,不知入了哪家的院子。 “咔嚓……” 一声怪响,吓了倒地垂死的胡皮子一跳,但它结结实实挨了林九爷一下,伤的没有了力气,一抬眼皮,看见一个怪盒子对着自己,后面露出一个憨憨的小脑袋瓜。 “呀,你伤着了?” 胡三姑眼看这憨憨伸手要摸它,恶狠狠一呲牙,吓了她一跳,但自己也是没了力气,奄奄一息快死了,晕晕乎乎中感觉自己还是被那憨憨抱起来了,听到耳朵边声: “我带你找人看病,你可莫凶我呀。” 胡三姑紧绷着的神经一松,歪头在憨憨怀里昏过去了。 …… 下午,林寿又带着酒气从狗爷那回来。 看了看豆腐铺关门,去茶楼外学画眉叫也没人应,靠,我林某人居然也有吃闭门羹受气的一天? 算了,回去睡觉。 这一睡再醒已是黄昏,外边有人敲门,林寿开门一看是宁洛薇,手里抱着小猫崽,想起下午吃闭门羹的事,九爷小心眼的牢骚挑刺儿,数落她怎么早晨不开门,怎么今儿没送豆腐来。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鸡毛蒜皮的无关牢骚,半天没听见回音儿,林寿停了,抬眼一打宁洛薇,沉默半响,少有的终于正经说话了一回道: “怎么了,有事儿?” 宁洛薇轻轻摇头,她今天很安静,安静的像个大家闺秀,安静的不像她,说道: “是,有点事儿跟你说,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照顾不了猫猫了,所以过来一趟,把它还给你。” 宁洛薇把小猫放在桌上,推还给林寿,这是林寿打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不像平常那样咋咋呼呼,用这么陌生的方式跟他说话,陌生的让他感觉心里无名火起,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 “你确定?我送你的东西你要退给我?” 宁洛薇点点头,低头沉默了一会,轻轻的开口说道: “我明天要进宫了,师门之命,进宫选秀,刺王杀驾。” 林寿不语,抬头和宁洛薇对视,但宁洛薇根本就不抬头看他,最后林寿打破沉默嗤笑一声: “放下剑原来说的是个笑话,看来你是舍不得这江湖的。” 一句话拱火,把宁洛薇说的攥起拳头,抬起头眼睛通红的看着林寿,谁都知道她委屈的话梗在喉咙要吼人,但最后,还是沉默着别过了头。 心里的话咽了,说了嘴上的话: “对啊,我生来就是江湖人,最后也该为大业死得其所。” “你又娇气又矫情,干不成大事。” 林寿嘴里没有一句人话,这就是两个煤气罐在互相拱火,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宁洛薇起身离开,临走出缝尸铺前,听到林寿最后问了句。 “这猫真不养了?剑也不放了?” 宁洛薇站在原地顿住良久,脚下三次要动,但最后还是没动,没回话,安静的离开了缝尸铺,屋里只剩小猫崽喵喵的声音。 次日,林寿站在缝尸铺门口,看着宫里的轿子停在豆腐铺门口,把人接走。 周围老百姓奇怪怎么回事,也有认识的人来问林寿,林寿没搭理,回了缝尸铺。 …… 宫轿一路行至紫禁城,穿过层层禁军进了朱红的宫墙,自古刺王杀驾者,无论功成与否,只有一条路,活着进来,死着出去,宁洛薇怕死,但她知道。 她死了,他才能活。 人进了宫,有一个内务太监接应,这是师门的暗线,给她安排了间屋子等着选秀,进了宫没有说你直接就能成妃子靠近皇上的,选秀且要折腾半个月一个月,才有靠近皇上行刺的机会。 左右下去,安静的屋里只剩宁洛薇一个人了,那打昨天和林寿道别时强行憋回心里的委屈,这才成了水珠子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怎么不想放下剑? 但她更爱那漂泊江湖多年,才寻到的一隅栖身之所。 …… 夜,缝尸铺里压抑的像水一样。 八哥今天格外安静,缩在窝里不出声。 平日放尸体的冷榻上,今天摆了幅棋,林寿坐在这边,姜云云坐在那边。 姜云云手心攥的白,万年不变的死人脸快绷不住了,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心里边循环播放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几个时辰前,师姐刚被接走进宫,这个人就来缝尸铺敲门,摆着个臭脸说请她去铺子里喝茶,姜云云本来没想搭理他,无非是被师姐甩了来闹的罢了,真敢没完没了的闹打走就是,他注定和师姐没缘分,哦,不对,他说不定会缝到师姐的尸体。 反正姜云云压根没想搭理这伤心人,直接拒绝,却没想到自己一个晃神,竟然被对方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我,姜云云傻眼了,自己百年的功力是假的?!这个小缝尸人他!姜云云运功想反抗,却现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对方一只手拎着她后脖领,强行给拎去了缝尸铺。 “坐。” 姜云云老老实实坐下。 “跟我下会儿棋。” 姜云云不会下棋,但硬着头皮也要下。 “跟我说说你师门。” 姜云云知无不言,把师门底裤都掀了。 别开玩笑了,这是个什么怪物,把百年功力的她拎鸡仔一样,虽然他不一定比师父可怕,但师父昨晚离京了,可救不了她,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看戏吃瓜群众,你们可别害我,该卖师门就卖师门,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姜云云的人生信条格外清晰。 “跟我说说…宁洛薇。” 姜云云一顿,老实的说师姐的事。 姜云云一边乱摆棋子的下棋,一边回答林寿的问话,从白天说到黑天,说了一天,师门道场里多少人,师父怎么回事,师父怎么来京用他的命威胁师姐进宫刺王杀驾,巴拉巴拉,林寿问什么,她说什么,当然,林寿问的最多的还是师姐的事,她喜欢什么,她平时每天做什么,事无巨细,要不然也不可能说一天。 一直到最后,姜云云孩子都被问的快魔怔了,简直相当于帮林寿亲眼看了一遍师姐的人生,林寿这才停下,手一抹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推散了。 姜云云看着被弄乱的棋盘,其实想说,这局我刚才是不是快赢棋了?但是眼看着这个气氛,没敢说。 缝尸铺外,夜幕沉沉的压了下来。 林寿起身在缝尸铺里徘徊,抬头背手看着墙上挂着的,自己写的字。 “独在他乡为异客。” 这字他年前就写过一次,但缝尸铺着火烧了,后来这又写了一次,因为甚是喜欢。 但现在看,也没那么喜欢。 林寿看了半响,把字拿下来,撕了,拿起埋人铲抗在肩上,推门出去。 姜云云一愣,你要去哪?我能走了吗?小心的问了一声:“你去哪?” “出去遛弯……” 林寿摆摆手扛着埋人铲出了门,人消失在夜色里,姜云云呆愣愣的坐在缝尸铺,听到了夜色中传来的后半句话。 “顺便给大景,换个皇帝。” …… 第1章 阴兵借道,纸人夜行(1/4)   万家灯火照夜幕,紫禁城上看月明。   京城胡同街道,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打更人抬起灯笼一照…   我的妈!吓得拔腿而逃!   胡同里一个个纸人撒着纸钱吹着唢呐抬着棺材哭着送路,阴森森白惨惨,送丧头前高举殡幡纸牛纸马开道,一眼往后瞧去看不见队伍尾巴,无穷无尽的阴间玩意儿,如同进了阴曹地府。   京城民间传说的纸人鬼抬棺!   今天又见着了!比往常每次闹的都凶!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无穷无尽的纸人,就像要把京城占领一样。   虽然夜色已深,但今晚仍然有很多人目睹这噩梦般的恐怖一幕,还没睡的老百姓们缩在被窝里瑟瑟抖的看着窗户纸上映着一队队渗人的影子无声掠过,巡吏和更夫们面对着半夜街上闹起的邪祟四散而逃到处藏匿躲避,窃贼夜盗之人,买醉晚归之人,街头行乞之人,锦衣夜行之人……   还有各种非等闲之人。   夜色下屋顶上,四大神捕的追风和血凝,皱眉看着拥挤在街道上的纸人队。   白莲教的大院,纸人送丧队蜂拥而过,傻狍子沈后浪顶着大白伞面和一众白莲教徒躲在后面,不时探头往外看,互相嘀咕,走了吗?还有?哎我这憋尿呢快憋不住了!   不知哪条街的纸人队中,夹着一个与纸人摩肩接踵的逆行之人,笑容如钉在脸上。   唢呐声里,偶尔夹杂着“脑袋~脑袋~”   沿街满天的阴财纸宝挥洒,就仿佛这京城将有一场大殡。   京城之外百里远,马车行在官道上,欲南下,马车之上篆刻古朝龙纹,偶有夜风吹起车帘露出里面的重瞳和龙纹刀,赶车的大弟子说着风凉话调侃道:   “师父,您也太狠心了,那皇帝有国运护体根本杀不死,还要送师妹进宫刺王杀驾,那不是白送死吗。”   马车里无喜无悲的声音,不在意道:   “宫里再埋一步暗棋罢了,你师妹生性怯懦,根本没杀皇帝的胆子,就算她有,为大义而死……”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车帘突然撩开,探出头来,重瞳分左右紊乱的转动着,露出惊疑之色,回头远远望向京城。   “师父,怎么了?”大弟子勒马停车道。   “皇帝老儿,过不了今晚了。”   “啊?师妹她?”   “她没那么大的本事。”   重瞳剧烈的转动着,瞳孔中仿佛有天机运转在推衍,那天机大概写的是:平平无奇,一介凡人,当个人吧,别算了,天机莫窥,轰隆!   惊雷过后,龙纹刀竖插在地,雷电肆虐着从地面导散开来,旁边被推出百米远的大弟子,头炸得跟个大刺猬一样,重瞳一只暴血,剧烈的喘息着。   “师父!师父您!”大弟子赶紧跑过来。   “无碍……噗!”又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大弟子傻了眼,从师三十年从未见过师父受伤,武学大师都在师父手下走不过一招,何曾见过师父如此狼狈?这平地惊雷是怎么回事?!   师父摇摇头,示意他没事,然后眼睛上爆出的血窟窿,居然诡异的长出了肉芽,片刻功夫,竟是重新长出一只完好的眼睛,恢复如初。   “这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怪物?”   他皱眉遥望着京城,重瞳在眼眶里打转,但这次不敢再推衍天机,只是眺望。   “师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乾皇要是死了,我们还南下去接触白莲教吗?”大弟子问道。   “死一个乾皇无用,我们要反的是这大景,先做正事,南下去与白莲教接触,至于京城之事……”   他让大弟子把惊了的马寻回,重新坐回车里,说道:   “等我太平国从湘桂之地起兵,打入京城,再行解决。”   ……   阴兵借道,纸人夜行,满天纸钱,地府开门,京城今夜注定不太平。   浩浩荡荡的纸人送葬队行至紫禁城外,却没有禁军出来拦截。   吱吱吱……   灰仙大队背着迷药瓶出来集合报道,林寿的生化攻击成效不错,淮南万毕术加本草纲目调制的特效药,外墙的禁军大概会这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当然,再深入就进不去了,紫禁城里进不了大师,进不了仙家,据说深入了会横死当场,不知原因。   当然,只有外墙也够了。   林寿的阴兵纸人大队,浩浩荡荡来到城门口,一杆红缨枪横在城门前,大内高手护驾十剑,护龙剑武烽烟,显然高手不吃迷药这一套。   武烽烟,本是西北征伐军曾帮乾皇开疆拓土,后因犯了军纪被押送回京,但因一身武艺甚好被大内看中,选做了护驾十剑,一手横练枪法,无门无派,乃是战场杀敌自己摸索的,尤其最拿手的一招回马枪,可以接在自己任何枪招之后,以极快的度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带出,一招带两式,稍有不慎就被捅个对穿,如此武人,可以说是武学奇才,当然,得看跟谁比。   “你是何方妖人,通名。”   武烽烟面色严肃,心中惊疑,外墙禁军顷刻间全部昏迷不知原因,恰逢这时紫禁城外涌来闹鬼般的纸人海,头前站着一个扛铲子的年轻人,甚是邪门。   林寿打量面前这武夫,摇摇头说道:   “为什么在这守城门,工资高吗?看你穿得有点寒酸。”   武烽烟一愣,随后皱眉手中长枪指着林寿,呵斥道:   “庸俗之人!我当为国为民,一身衣衫褴褛又如何!”   “为国为民?好,一个问题,答得上来,我放你条生路。”   林寿摆了摆手指头,运起胸中文庙的五十文才气,向武烽烟咄道:   “明日老百姓们若要冲进皇宫杀皇上!你拦还是不拦!”   唇枪舌剑!声势先行!   武烽烟感觉如有无形刀剑扑面而来,砍在了自身胆魄上,气势竟然没由得一矮,生出了惧意。   人有理则胆壮,人无理则心虚。   势气一道,甭管正理歪理,纵使都是歪理邪说,诡辩之道,只要怼的人接不上话,便有了声势。   武烽烟一介武夫,字都不识,逞口舌之辩,哪比得过有五十文才气和三寸不烂之舌打底的林寿,便只能怒骂圆睁,大喝一声:   “呔!大胆狂生!口出狂言有意刺王杀驾!待我先斩后奏!”   嗒嗒嗒,踏步流星,红缨枪出如龙!   …… 第2章 小两口吵架塌皇城(2/4)   银头破空,柄震嗡嗡……刺了个空?   还没完呢,武烽烟的枪法,一招两式。   长枪以诡异的角度弯曲,背身藏枪,出其不意的向身后刺出去。   好一个角度刁钻的回马枪!   枪头刚有触感,武烽烟心中一稳,中了,虽然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不知道他那是什么身法,怎么就闪到了自己身后,但绕是身法再好,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枪,这纸人阵仗搞的挺邪乎,原来不过宵小罢了。   武烽烟刹那间心思闪动,手上长枪撵动力,顺势便要捅个对穿诛杀恶,然而,随着力度吃劲,武烽烟心思倏地一沉,坏了,这反馈来的力度不是刺到人!   “哎,菜市口街的流氓是一铲,你也是一铲,有什么区别呢。”   电光石火间,武烽烟只听到身后一声叹息,枪头当啷折断,随后他也失去了意识。   午门大开,林寿浩浩荡荡的纸人大军,挺进了紫禁城。   “阿巴阿巴……”   紫禁城外只剩一个阿巴阿巴的痴呆。   ……   夜,缝尸铺。   姜云云懵逼的站在缝尸铺门口,她心里又循环起了刚才的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她姜云云一生行事从不向人解释,只想当一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哪里有瓜,哪里就有她吃瓜的身影,但今天瓜田少女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先是被人拎着命运的后脖领拷走,然后硬是被逼着下了一天棋好不容易要赢还被祸祸了,再之后就听到有人语出惊人要给大景换个皇帝,再然后阴兵借道纸人夜行,师姐这意中人,这……   京城的缝尸人都这么恐怖嘛?   姜云云感觉她这个年纪,承受了太多她不该承受的痛。   大城市太恐怖了,我想回张家界,还是我们山里安全。   姜云云作为目前唯一见过林寿大张旗鼓出手的人,一个瓜田观测者,只想说忘了吧,让我忘了吧,会做噩梦的,这正感慨着呢,突然感觉脚脖子一紧,像是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这大半夜的,刚目睹了一场阴间活儿,阴风阵阵,然后紧接着来这么一出,还听见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那叫唤什么“谁…谁…”,让不让人活?   姜云云一身白毛汗,抬脚猛踹。   “哎呀,哎呀,脚下留情,脚下留情。”   踹起来是有肉的,低头一看,这应该……是个人吧?   怎么还应该呢?实在是这位形象太磕碜了,身上穿的破破烂烂,满脸焦黑,头都炸起来了,看这模样就跟饿了十几天在炭煤里打了个滚下油锅炸过一样。   姜云云看着这人,生怕他下口气喘不上来死在这,去给端了碗水,这人喝了总算好些了,千恩万谢,还说自己有什么哑金看相的本事,灵得很,轻易不给人算,今天给小姑娘算一卦算作这口水钱。   姜云云连连摇头,回去了豆腐铺,没理这个江湖骗子。   哑金摇摇头,啧啧,这不没缘分了,别人平时求着他算一卦都求不来呢,今天白给的机会居然都不要,命啊命啊,说来自己也是倒霉,也不怎么算到个那玩意儿,窥探了天机,命差点去了半条,这么些天自己可算是缓过来了。   相爷今天心情甚好,算一卦……嗯?   哑金神相抬头看向紫禁城方向,不对啊,这国运怎么好像要出事。   瞎家雀斗嘴大水,小两口吵架塌皇城,不能够,没那个本事啊。   掐指一算,跟头幅子一开,“平凡的人总是平凡”,嗯?不对啊,再算“简单的人只想简单”噫这怎么回事?怎么要唱起来了?再算“你为什么总来打扰我”,嘿,较劲了是吧?火星子一掐“天机莫窥”。   哑金神相看着这熟悉的四个字,沉默不语,最后叹了口气,抬手指天。   “这可不行袄,怎么还带换词儿的,你这是玩赖……”   轰隆!不等哑金神相说完,天上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   紫禁城里,无数的阴兵纸人挤进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塞的水泄不通。   皇宫里胆小的宫女太监们都吓坏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禁军们也都正想办法排除这些纸人,要单是纸的还好办,冲撞过去就完了,然而试了一回,刮了一脸的伤口,那纸人里,藏了一圈圈细成长条的铁刀片子,上面全是锯齿倒钩,挂上就得掉块肉,这可怎么办?用火?不怕把皇宫烧了吗!一圈圈带刺铁丝网在纸人里支棱着纠缠在一起,大大拖累了禁军行动。   一切都不是无准备的。   皇宫他万寿宴时来过特意到处跑熟悉过地形,铁丝纸人战术砸进了他抓娃娃机赚来的所有钱,还有灰仙迷药生化队他的堂口里可不止这一支特种部队……林寿其实没想过自己真有一天会来进攻紫禁城,他只是与京城炭煤事件时一样,悠闲度日的同时习惯性的做了一些后手布置。   而现在,只是这些布置都用上了而已。   林寿在纸人的簇拥中前进,禁军别说找他在那,纠缠在铁丝纸人阵里都自顾不暇了,只能一点点清理。   林寿唯一需要亲自面对的,就是大内高手,护驾十剑。   当然,这对他来说算事吗?   护龙剑,啪,痴呆,问学剑,啪,痴呆,尊儒剑,啪,痴呆,君子剑,啪,痴呆……   一个个大内高手,在林寿的计量单位里和菜市口的流氓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同为抗不住一铲的货色。   大家同为百年功力,差距竟然如此之大,毕竟这是个瓶颈,卡着很多人,年头各有不同,林寿也在这个门槛上摸索成为武学大师的路径。   护驾十剑,十个大内高手,唯一让林寿有点兴趣的是求佛剑,一个佛门出身的老和尚,老禅师。   大景的佛门有两大派系,武僧出少林,禅僧出灵隐。   这老和尚便是灵隐寺出身的禅僧,修的一身闭口禅,平日闭口禁言修行,用时开口吐真言,说什么你听了便成什么,真,嘴炮的力量。   俩人照面没半点废话,禅僧指着林寿一个“死”出口,结果林寿活蹦乱跳的,反手给他了一铲子。   这闭口禅对人使,得当着面堂堂正正说清道明才起作用,有天敌,瞎子聋子,看不见你听不见你,自然不吃你这闭口禅,林寿用当初缝千叟宴老头时获得的扮残术把自己弄成瞎子聋子,看不见听不见破了这闭口禅。   …… 第3章 武学大师,咫尺天涯(3/4)   今夜紫禁城内外,少了十个大内高手,多了十个阿巴阿巴。   林寿在众纸人簇拥中,踏入了太和殿。   龙腾虎跃,金碧辉煌,这里是大景的权力中心,一朝天子坐拥天下之地。   本该每日上朝,下边儿文臣武将分列左右,为天子道江山之事,然而今晚,下边没有文臣武将,只有一个扛着铲子平平无奇的普通京城市民。   龙椅上,一朝天子乾皇高坐老态病态尽显,手里拿着大烟满脸不在意的吃着,左右竟然连一个禁军护卫都没有,林寿看着点点头,万岁大晚上起夜出来抽根烟还背人。   林寿扛着埋人铲往前走,大殿之上,万岁爷面对一个杀了十大高手的凶徒,却只是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继续吃着自己的大烟,像是刺客见过的多了,没有一点害怕,有什么依仗知道自己无碍。   嗡……   林寿瞳孔一缩,侠客行身法飒沓流星,近乎瞬间出现在十米开外,腰间三条大血道子淌血,这还是入皇宫以来与人交手第一次伤到皮肉。   指尖藏金针从伤口上抚过,血管结合,皮肉缝合,几乎瞬间,三条大血道子缝合,恢复如初,再看不到一点受过伤的痕迹,林寿立命的缝尸针法已然技近乎道。   “哟!有点本事。”   尖锐的公鸭嗓,刺的人耳朵生疼,一个笑眯眯的白面太监,翘着小兰花指出现在万岁爷面前。   林寿看着大太监,眯起了眼睛道:   “紫禁城里,居然有武学大师。”   “哟!你可识货着呢。”   大太监娘娘腔,还是满嘴阴阳怪气的京腔,林寿伸出铲子指了指他:   “你别学我们隔壁李奶奶说话。”   “放…放肆!”大太监气的眼睛一瞪,这小兰花指很狠一点。   一个跨步,嗡,人转瞬走到林寿脸上。   一步?!   林寿皱眉,来不及多想,埋人铲横在胸前,肉碰铁,当啷结实一下,埋人铲上蹦出碎屑,竟磕出了痕迹,人往后几退了几步卸力,啧,这就是武学大师吗。   “呦!这是什么兵器呀,怎么见了公公我都不断。”   大太监嘴上说的,好像没兵器能接下他的招一样,不过也确实,埋人铲如今被林寿埋了那么多尸体养的,已经越当世多数神兵利器,居然还能被这大太监蹦出豁口,换了其他兵器到了他这怕是一招碎。   这就是武学大师的威力么,啧啧,林寿眯眼看着大太监说道:   “都说紫禁城里进不来大师,入即死,没想到皇上这身边,居然能好好的藏着一个武学大师。”   “哟!那能一样么,公公我可是从小就在宫里身边伺候皇上,宫里的近人……”   “哦,别人进不来,你是出不去对吧?”   “……”   看着老太监不说话了,而是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危险笑容,林寿知道自己说对了。   紫禁城里进不来武学大师,他这大太监也不是出入自如,应该不知道是怎么养的,能在宫里护皇上周全,但出不去,难怪自己都进太和殿了,皇帝老儿还稳坐龙椅一点不怕,原来是有这么个大保镖兜底,还以为他真有大心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点不怕呢,林寿摇摇头,那我也不收着了。   山迢迢路遥遥,一身孤胆单英雄气。   千里走单骑!   林寿身上猛然爆一阵势气,这一路过来,连挑十个大内高手,在千里走单骑的叠加下,跟磕了肾上腺素一样,身体素质短暂的飞飙升,抡起埋人铲力劈而下!   大太监眼中露出震惊之色!哎!这个力道!抬手一接!   轰隆!整个太和殿地动山摇,金碧梁柱欲倒,正大光明匾掉落在地,大太监站的地方蛛网裂纹散开,地面崩陷,人硬生生陷进去三米,跟敲进地面的钉子一样。   “哟!这可真是新鲜了,历来入宫行刺者,你这本事当为位。”   大太监一掌拍地,纵云梯腾的就从地里拔出来了,气罡护体,除了衣服破了点外,毫无伤!   啧,这还是个人?林寿啧啧摇头,他自己现在有这千里走单骑加身,都自问挨不住这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条命,这大太监居然毫无伤,难怪说武学大师这道门槛跨过去没跨过去是两个境界,这整个一小人。   “哟!你这能耐是大,但若本事就只是到这了,那今天你可有命来,没命走了。”   大太监乐呵呵的说道,随后一步跨出,人竟然又走到了林寿的脸上。   一步,林寿这次看清了,确实是一步,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嗡,林寿暴退卸力,人退出了太和殿,后退之间缝尸针已将身上伤口缝合。   “老太监,本事不错。”   “哟!挺识货,你还是第一个看出公公我这身咫尺天涯功的,这可是每日服侍皇上,随时伴君左右,随听招呼随到,年深日久成了公公我迈入大师的立命绝学。”   林寿点点头道:“嗯,我懂,练狗腿子的技能练到了大师。”   “我看你呀,就是嘴上会说,让公公我看看等你咽气儿了,这嘴还张不张的开。”   大太监迈步,咫尺天涯,一步就迈到林寿近前,林寿不接他的招式,飒沓如流星,侠客行身法远遁而走。   “哟!小耗子挺会逃,公公看你哪逃。”   大太监抬脚就是缩地成寸,在他眼里根本没有距离似的,附骨之疽般黏在林寿身后甩不掉,林寿则是借着紫禁城里充斥的阴兵遮挡,一路向紫禁城外突围,这一追一逃,直到午门口,出了这道门就出了紫禁城外,这大太监就出不去了。   然而门洞里,大太监挡住去路,笑眯眯的看着林寿:“接着逃呀,我看你往哪逃。”   林寿却是站定左右看了看这午门,伸手丈量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公公误会了,我是怕你跑了,你在这我好瞄准。”   “哟!死到临头还嘴硬呢,你那点功力,都破不了公公我的护体气罡。”   林寿摇摇头,手在三仙归洞里掏弄,问了一句:   “公公,你是官身吧?”   “哟!要么说草民见识浅,公公我内务大总管,皇上恩赐的三品顶戴,你有何意思?”   “没事,是官身就好办,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林寿抬手,冲天的虎铡煞气!   …… 第4章 我家猫呢?(4/4)   尚方特权,刑上大夫。   青天三铡刀之虎头铡,官身即斩,先斩后奏,百无禁忌!   林寿举起铡刀,无形中仿佛有猛虎下山,冲天的斩煞气充斥着午门门洞。   大太监面露惊恐之色!哎呀不好!冥冥中感觉到这刀要命!不能硬接!左右都是厚实城墙,往后是紫禁城外,往前是要命的铡刀,无路可逃!一声大喝:   “住手!”   林寿哪管他那个,虎头铡手起铡落。   轰隆!   整个紫禁城被这斩官的煞气震的抖了三抖,百官皆喑,今夜无数官宦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被一口虎头铡刀给铡了,心惊肉跳,直冒虚汗,赶紧去看看自己贪的银子压压惊。   铡刀斩官,一刀过后,林寿手里的虎头铡寸寸断裂,如烧纸般烧成了飞灰。   原地只留下一具身分离被铡了头的尸体,大太监一代武学大师殒命,被林寿斩于虎头铡刀之下。   林寿走到近前,看了看被他干掉的大太监,死人尸体横尸在地,他则是手起金针,动手缝尸。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大太监的一生,嗯,也就那么回事。   前半辈子疼一下,后半辈子跟着皇上做大伴,偶尔有徇私之举,收点银钱吹吹皇上耳边风,或与一些不受宠的妃子宫女对食。   虽是武学大师,但武学是武学,生活是生活,谁还能不食人间五谷不成?人过日子就是那点事,皇上也不一定就不用金扁担,林寿看过近千具尸体的走马灯,不管你是个武学大师还是个收五谷轮回物的夜香夫,其实在他眼里都差不多。   当然,要说意外,确实也有。   林寿看着这无聊太监的一生,本只是等着拿奖励,但忽然一个情节让他眉头一皱。   嗯?刚才那是啥?倒带。   林寿眉头紧皱,仔细看向走马灯里,这是很多年前生的事了。   那是先帝雍皇晚年,年老人衰,不日就将离世,卧病床前,传皇位于乾皇,说了一些宫廷秘话,本不该为外人听,但这太监不老实,偷听了宫廷秘话,但就是偷听到的这对话,让林寿人一震。   养心殿,屋外有太监偷听,屋内父子二人说话,雍皇交代了许多临终后事,最后有一言,旁人或许不懂,但林寿听完却如有惊雷劈在头顶,只听那雍皇说:   “乾儿啊,你可记住,往后不论如何,殡葬之仪万万不可舍去,千万不可推行火烧死人之仪,无论人死如何,都一定千万要把尸体保留下来……”   “儿臣谨遵阿玛之言,但阿玛这里面可有什么缘由?”   “这是祖训,你且照做便是,还要记得传给下一代,万分重要,切莫疏忽,他们会回来,我们要给他们留好这些尸体……”   话至此,无了,或许对乾皇来说,这只是太上皇遗言中的一句,但对林寿这个缝尸人来说不同,他看着摇曳在阴山纸宝中的走马灯,看着沉浮在荒冢群坟中的卖尸录。   谁会回来?尸体留给谁?他们?   林寿眉头紧皱,这卖尸录,这大景的丧葬之仪,到底有什么秘密?   走马灯跑完了,尸体定价地字二品。   卖尸录奖励一部大师绝学,咫尺天涯。   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没什么好说的,大太监迈入武学大师的立命绝学,效果也见过了。   只不过林寿的百年功力,没法做到大师那么举重若轻,玩不太动,走一步没出三米远,整个丹田就差点被掏空了,那大太监刚才缩地成寸可比他自如的多,果然大师是个门槛,没跨过去还是有质的差距。   绝学收入囊中,虽是好物,但相比起来林寿先前在走马灯里看到的震撼消息,就显得就逊色许多了。   先帝雍皇的遗言虽然说得并不多,但寥寥几句让林寿上了心,毕竟这很可能是关系到卖尸录的消息,可惜信息太少,不知道雍皇可还有什么知道的没说?要不然,自己亲自去看看他的走马灯?   林寿挠了挠头,来个皇陵一日游?   这事暂且记在心里,眼下人还在皇宫,等回去再说。   阴间纸人送丧队还在肆虐,这么长时间了,禁军也有突围,但是万里长城术起,借皇宫龙脉之势,整个紫禁城俨然变成了铁荆棘遍布的迷宫,林寿则重新回到了太和殿。   大殿上,无左右,就俩人。   窝在龙椅里抽着大烟的是君。   扛着铲子站在下面的是民。   林寿正想说话,却不想乾皇先开口了。   “朕这大好的大景河山,强国盛世,为何总会出你们这等刁民。”   嘶,林寿挠挠头又想开口,却又被乾皇抢话继续说道:   “朕饱腹诗书才气,文武双全,十全武功著书,万千诗篇传世,流芳百世,不可不谓有才学之君主。”   啊?氪光国库砸战功?烂诗遗臭?   “朕深得民间百姓爱戴,每下江南总有百姓自的夹道欢迎,多有良俗女子倾心于朕之风采。”   啊?六下江南劳民伤财和强抢民女也能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朕有上天眷顾,明君长寿,如今寿至耄耋,还有万千老叟真心实意为朕贺寿,敬大景之盛世!”   啊?祸害遗千年?   “朕一代明君普惠天下,却被你们这些宵小之辈各种造谣诋毁,幸得朕明察秋毫,分辨你等霍乱之言。”   啊?始皇帝都不敢像你这么吹文字狱。   乾皇说的慷慨激昂,对自己的“功绩”那是如数家珍,可给骄傲坏了恨不得叉会腰,说到自豪处直拍被大烟掏空瘦骨嶙峋的胸脯,然后咳咳咳被呛的咳嗽。   林寿看着直挠头,哎你说我大老远的来一趟,平常九爷懒胳膊懒腿儿的今天好不容易出个远门,到你这紫禁城遛遛弯,就为了在这听你吹半拉时辰牛逼?   林寿实在没那个兴趣听,扛着埋人铲,两步人到了乾皇近前,一铲子拍下来。   吼!国运老龙盘踞峥嵘!   乾皇傲慢的眼皮都不抬,嘴里说着:   “放肆狂徒,朕乃真命天子,国运护体,岂是你能伤的了……”   话未说完,轰隆!一只白毛巨手从天而降,一把掐住国运老龙捏长虫般拎起,塞入血盆大口,嘎吱吱,这条天子不仁所依仗的不可一世的国运老龙,此时如同微不足道的糖豆一样,在咀嚼中粉身碎骨。   一切不过片刻功夫,风轻云淡的结束,老龙吼的精神抖擞,死的平平无奇。   林寿收敛了拘仙敕神符,压龙仙重新镇入他的主脉窍门,伸手拍了拍乾皇肩膀。   乾皇脸色煞白,看着粉碎了国运,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如同一直以来的傲慢,被突然抽去了靠山脊梁,尽显退去这身龙皮之后的本来面目。   他为君,肆无忌惮。   他为人,色厉内荏。   “你你…别杀我,朕,朕…刚才那些话不算数,朕就觉得这事还有商量,朕其实也一直心系天下苍生……”   林寿却用埋人铲敲了敲乾皇的脑门。   “岁数大了,能不能就少说些废话,天下苍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来找猫的,我家猫呢?”   …… 第5章 接猫回家   “猫,什什…什么猫?”   乾皇人有点傻眼,但求生欲很强。   “别说猫,朕,朕乃一国之君,这江山这天下都是朕的,你想要什么你随便说,朕给你就是了,咱别搞这暴力的,这不好咱不兴这个,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嘶,林寿挠头,这皇帝是抽大烟脑子抽坏了还是怎么着,他年轻时候也这样吗?一嘴儿的片汤话?你们上朝是不是跟上贴吧一个感觉?   “别废话,她送你这选妃来了,人呢。”   “选妃?”皇上本来就昏,吓得更是不知道好赖话了,还想表现自己,争取活命,直点头道:“妃子我们这有啊,后宫都是朕的妃子,你看上哪个随便挑。”   一句话“后宫都是朕的妃子”其实没别的意思,平时都这么说,本来么后宫就是皇上的么,但他可没想到今天这位是为了什么杀进的紫禁城,虽说宁洛薇刚来没几个时辰还没选妃呢,同一批来的两百来个,别说人了乾皇连个画像都没见着,可就是口嗨了这么一句,祸从口出。   林九爷是多小心眼的人?   他本来这次来救人,顺便让老皇帝退位回去当个太上皇,换换新气象走个过场就完了,却没想到乾皇一句话马屁拍在马腿上,把他火给拱起来了,都是你的?行啊,那我现在可有点新想法了。   乾皇眼看着这位脸色说塌就塌下来了,铲子都举起来了,他人慌了,手里的大烟掉了一地,不是爷们儿我又说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改还不成吗!   “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要不这龙椅,我给你来坐!”   林寿笑着摇头道:   “拿铲子的,不坐龙椅。”   埋人铲砸在了大景的帝位上,轰隆!   今夜太和殿地震了,琉璃翠瓦金碧梁柱塌的塌倒的倒,最后只剩一片废墟。   ……   林寿问到了选秀人员住的地方,找到了宁洛薇住的房间,人站在门前,衣领顺不顺,头顺不顺,身上有没有土,两世为人的老渣男竟然一时有点紧张,跟得罪了媳妇理亏不知怎么承认错误一样。   靠!我紧张什么!矫情女人分明是她先气我的!我进门她得给我道歉!不然我是不会消火的!嗯对!就得这么干!得让她跟我承认错误!   林寿想的挺好,一推门……   屋里摆设家具上全是刀劈斧砍的痕迹,宁洛薇坐在那一边满脸哭的稀里哗啦,一边手里拿着把刀在砍家具,就跟只咬电线拆家的猫一样,一边砍还一边哭着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这几个时辰,看来是没干别的了,搁这皇宫里拆家了,林寿后来回想起来,幸好我把皇帝给处理了,不然这得赔多少钱?   门一推开,两人一照面,都是愣住。   林寿本来自我以为准备的挺好,但真一看到人,这时这刻,可不是在缝尸铺里拱火的时候了,他那些开始想的怼人的屁话是根本是说不出口,什么矫情女人真烦,什么这么蠢得事是人能干出来的,什么你气到我了给我道歉我才原谅你,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所有话到嘴边竟然把三寸不烂之舌给墨迹打卷了,最后愣是只憋出一句:   “我来接你了。”   香风入怀,猫猫死死抱着,哭的放肆。   这要是搁在平时的林寿,那欠劲儿早该上来了,什么你好烦,什么说了你成不了事吧,什么你把爷衣服哭脏了,得极尽所能嘲讽宁洛薇,但他就奇怪今天怎么也犯不起那个劲儿。   哎,摇摇头,林寿最后愣是啥也没说,任凭宁洛薇小猫爪摽着自己脖子蜷缩在他怀里哭到睡着,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反应过来太丢脸了装睡,反正直到林寿带她回了豆腐铺,她才醒。   醒了俩人对坐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一个撩骚的很,一个埋汰的很,现在有点事捅穿了看出来了,全都是纸老虎,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那什么,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缓缓,缓缓。”   最后还是林寿说话了,起身要走,被宁洛薇伸手拽了下衣服角,也没多大劲儿,但愣是把能挑十大高手杀武学大师掀翻皇宫的林九爷给拽住了。   “我以后能常去你那吗?”   你不一直常来吗?   “随时…有事解决不了别自己扛着,跟我说,那江湖…就别回去了,你拿剑不好看。”   “嗯。”   宁洛薇蚊子叮一样应了一声,话说完了,这手可没放。   屋里氛围正很微妙的时候,啪,门一开,瓜田少女进来了。   “……”   “不好意思,打扰了。”   “哎哎哎,我们聊完了,我回去了,你们说,你们说。”   林寿赶紧借机出门,他怕错过这机会今晚都不用出来了。   人到了外面,风这一吹,才清醒点,我靠!我刚才说了啥?那是我林寿能说出口的话?矫情是不是会传染?宁洛薇这蠢女人是不是把矫情病传给我了?   不行不行,得去埋两个人压压惊。   林寿心说真是邪门了,自己这六疾不生体是不是在摸鱼啊,有病赶紧看一下啊!   林寿这边抗上铲子埋人压惊去了,另一边豆腐铺里。   姜云云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直摇头:   “我是没想到两个那么大的人,真能说出口那么羞耻的话,反正搁我是拿刀抵着我脖子都不会说,以后想起来不会尴尬吗?”   “啊呀!你住口!别说了!”   宁洛薇头埋在被子里扔枕头。   嗯,看来已经在尴尬了,这种事总是后知后觉。   缓了好一会儿,宁洛薇心情平复了些,才抬头问道:   “饿吗,师姐给你做点吃的。”   姜云云揉揉肚子,莫名觉得有饱腹感:   “算了,饱了。”   ……   事情至此,勉强算告一段落。   这事说来,可大,可小。   小了说,那就是林九爷单枪匹马入皇宫,最后将宁猫猫给救了出来。   大了说,林九爷闯的可是皇宫啊。   这事最后会造成多少影响谁也说不好,但有必然小不了,所以我们后面得慢慢说。   太和殿塌了,十位大内高手变痴呆,这都不叫事,后面有的是大事。   不止京城内,还有京城外。   当然,这些林寿操心的不多,他就是偶尔跟姜云云念叨:   什么时候再请你师父来京城旅旅游啊?我想“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林寿笑眯眯摸着埋人铲,如是说。   …… 第6章 新龙入皇城,黄牛入田垄   天光大亮,紫禁城在满目疮痍中醒来。   随着一声鸡鸣,晨光浩然垂落。   晨光洒在纸人上,纸人起火烧成了飞灰,铁丝网快锈蚀风一吹成了渣,万里长城的迷宫墙崩塌龙脉四散,所有的阴间玩意儿全都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就好像昨夜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现在天亮了,那些玩意儿就回去地府了。   “娘咧!咱滴太和殿呀!”   大清早的,一声穷酸的叫喊。   谁能想到,宫里也能养出这么穷到嗓子眼的声音。   嘉亲王看着一片废墟的太和殿,心疼的心肝直颤,钱啊!都是钱啊!钱没了!   整个太和殿塌了,废墟里孤零零剩一个龙椅,龙椅正中间浅浅凹下去个形状,也不知是使什么东西拍出来的,反正感觉劲儿挺大,坐还是能坐,就是估计会有点坐不安生。   嘉亲王在这废墟里,是怎么看怎么心疼,恨不得捡瓦片子,这边老财迷心疼着呢,另一边十公主喊了他一嗓子,嘉亲王抹着眼泪过去,心说什么呀?我心疼咱家瓦片呢,就是天大的事,就是我爸爸死了……   十公主一指,那摆了一口棺材。   棺材里边寿衣穿得整整齐齐,躺着乾皇。   啊?我爸爸真死了?   “皇阿玛唉!”   嘉亲王跑到棺材边纳头就哭,哭的可惨了,那可不,这大办一场国丧得花多少钱?   这边嘉亲王正哭着呢,一台八人大轿腾腾的来了。   大胖子亲王九千岁从轿子里出来,跟个球滚出来了一样,骨碌骨碌,就滚到了棺材前边儿,到了棺材边儿上也不看棺材里的人,拿眼一打财迷精大侄子,心说你这眼泪哭的还挺多,转头掐了自己大腿根一把,疼的脸上横肉拧到一块儿了跟朵菊花一样,哭丧道:   “我滴亲兄弟唉!”   这俩亲王哭丧了,其他人也得跟着呗,反正就禁军啊,太监宫女啊,格格阿哥啊,跪下大伙一块哭呗。   这宫廷哭丧除了排场大点,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并没说比普通老百姓多镀个金边儿啥的,林寿要是看见了说不定还得说,你们这哭丧也太逊了,这也叫哭丧?建议把糊大爷家的大孝子请来给你们表演示范一下。   就算这回用不上,说不定还有下回。   反正大伙儿都哭,十公主在旁边哭的声小,其实没怎么哭,而是总不停往棺材里看,人说血脉相连,那尸体眉眼鼻子都像,就是总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那棺材里边儿的人,真是她爸爸吗?   “皇兄,那尸体,你确定是阿玛吗?要不咱仔细看……”   “这就是我阿玛!”嘉亲王一声怒喝,护着棺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没错,肯定是我兄弟!”九千岁也是一声大吼,那肉球恨不得把棺材盖住了。   十公主直皱眉头,蒲扇大的肉掌一伸,本想动强,要把他俩拎走好好看一下这尸体,却不想意外突生!   “宗人府宗令到!”   周围所有人听到宗人府都是一凛。   宗人府,在大景是个特别的机构,它的表面职责是掌管皇家宗室事务,包括编纂玉牒,记录皇室成员的信息造册,如出生死亡时间,婚丧嫁娶,封爵封号等等,但事实上,皇室内的人知道,宗人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它其实掌控着大景国运的分配传承。   人分左右,让进一个身穿素袍身体皮肤上满是龙艺纹身的人,脸上冷冰冰的,写满了生人勿进。   他是这一任执掌宗人府的宗令,也有皇族血脉说白了也是皇家人,宗令都是从小选拔,要是没进宗人府现在也应该是个亲王,但是进了宗人府,那就和朝堂没关系了。   宗令走到近前,对那棺材是看都不看,开口说道:   “谁是嘉义?”   话不多,言简意赅。   “我,我……”嘉亲王举了举手,走过来。   宗令上下看了看他,伸手搭在他肩膀上,道:   “看着我的眼睛。”   这也就是大家都是王爷级别的,你一般老百姓敢看王爷?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当时就给你拉出去砍了。   嘉亲王听话的看向宗令的眼睛,隐隐有点兴奋,他知道这是要干嘛,皇室都知道。   宗令眼中,无尽的苍茫云层,云层中影影绰绰,鹿角狰狞,鬃鳞起伏,吼!一声龙吟!   嘉亲王跌坐在地,宗令收回了手说了句“好了”转身要离开。   十公主突然出声道:“宗令留步!我阿玛真不在了吗!”   “死了。”宗令头都不回,自始至终也没看过棺材,又或许是这个答案根本不需要真相。   宗令穿过太和殿废墟,回到了僻静的宗人府,有启心郎上来询问登记问道:   “宗令大人,新龙如何?”   宗令摇摇头。   “短命龙。”   ……   京城外郊,农户田垄上。   一位扛着铲子平平无奇的京城百姓,正牵着一头老黄牛路过。   走着走着,突然心有所感,闭眼抬头观瞧。   影影绰绰的阴间视野中,京城方向一条瘦骨嶙峋的国运新龙冲天而起,行于云雾之间翱翔,最后又从云端落下来,盘踞于紫禁城皇宫上,守护天子,守护国运。   林寿睁开眼呵呵一乐,拍了拍身边的老黄牛,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   “看把孩子饿的,那么瘦。”   老黄牛突然暴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可能因为林寿嘴太碎了吧。   林寿牵着老黄牛,一家家农户问过去,问有没有愿意买的,不少人都嫌牛太老了,来了白吃草料干不了多少活,不愿意买,林寿最后只能一路降价,最后到一户也问烦了,三十文,要就牵走,好家伙,这不白给价么,能不要么,一对老农夫妇把牛牵走了,临走前林寿还说了:   “我这头牛很有理想,视天下江山为自己的家,特别愿意勤奋耕耘。”   最后跟老黄牛洒泪告别,拍了拍它说道:   “既然江山是自己的,就得自己耕耘,你说是不是。”   打这以后,老黄牛和老夫妇过上了寻常老百姓们的农耕生活,就是这牛太不听话,草料不好好吃,总偷偷去厨房,有次带它进城,还往人家烟馆里撞,干活有人偷懒,没把子力气。   但毕竟是白得来的,老两口和一头老黄牛的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 第7章 论和小姨子下棋的正确姿势 乾皇驾崩,昭告天下。 朝廷对外官宣说是“寿满天年”,意思就是人活到岁数了自然去世。 这是官宣,坊间老百姓们传言可多了,尤其不少人知道当夜好像闹了鬼,京城里阴鬼游街,纸人送丧,满京城的飘纸钱,民间偷偷流传说那是阎王爷派人收乾皇来了。 朝廷上呢,自然不可能像百姓那么胡咧咧,不说当时在现场目睹被下了封口令的知情人,就是后来的文武百官,上朝没地方去看见那塌了的太和殿,也知道这里面八成是有事,肯定不是寿终正寝,搞不好是有人刺王杀驾。 但是知道归知道,谁都不说,没脑子的才敢说去,啊?到处张扬去说,我们皇上万岁爷让刺客给杀了? 找死不找死?妖言惑众,动摇社稷,包藏祸国之心,快别跟白莲教抢杀头位置了,表演被砍头能卖票是怎么着。 糊涂人真糊涂,明白人装糊涂。 而且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上台,稳定江山重要,还是闹的人心惶惶调查真相重要?无毒不丈夫,冷血帝王家,死了的那可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但要说紫禁城里遭了刺客,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也不太可能,太和殿都塌了,十个大内高手全都阿巴阿巴,紫禁城里出入一个来回儿,跟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闲庭信步,最后愣是连个看到对方的人都没有,别说长相,是人是鬼都说不清,禁军说自己跟纸人玩了一晚上,天一亮全烧成灰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害怕不害怕? 他要是哪天一时兴起再来呢?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是不好明面查,民心为重,而且经费也不多,毕竟大景目前这个情况摆在这,哪都是窟窿,肯定先紧着重要的大窟窿来。 具体是谁在查“纸人刺客”,怎么查的,咱们后边再说。 反正官面上,乾皇就是寿满天年,寿终正寝,办国丧吧。 小殓大殓,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来。 “大行皇帝”从先前的那口破棺材里请出来,正经的请入“梓宫”。 大行皇帝,就是指死了的这皇上尸体。 梓宫,就是皇上用的棺材,用珍惜昂贵的梓木打造,又厚又大跟小房子似的,整个漆饰四十九次,四周有喇嘛敬上的西番字样,外边装饰以金,内衬金五色陀罗尼缎和各色织金龙彩缎,共计十三层。 阴宅要比阳宅贵,死人过的比活人好。 皇上棺材钱,顶你北京二环一套房。 大殓之后,抬着梓宫送入乾清宫停灵,后边再送殡宫,再由钦天监定日子奉移送陵寝,这中间文武百官和嗣皇帝嘉皇如何行哀祭礼,祭酒啊着素服啊,举行各种极其繁琐的丧葬仪式,一下就好多天了过去,后边还有各种规矩,多少日不许作乐宴会多少日不许嫁娶,上至百官下至老百姓,艳色衣服不能穿,饰不能带…… 国丧为死人花的钱,花的时间不少,朝廷上下这么几十天不干别的,为了一个死人连轴转,地方官都不管地方事务了,大老远来京祭拜,其实归根到底是封建制度下的一个“礼”字。 哀一天礼,哀十天误事,哀百天误国。 当然,这些与京城缝尸铺里安乐摸鱼的某个小缝尸人没关系,虽然缝尸人勉强算是礼部的下属部门,但是国丧这种事还真轮不到他们插手,殡尸司还是主管民间的丧葬之事,宫廷那边有礼部亲管。 林寿倒是确实对国丧有点兴趣,漫长的仪式过程中涉及一些民俗传说之事,比如从殡宫奉移之前遣官告祭太庙和社稷坛等地,民间流传太庙中有祭神,社稷坛寄居谷神和山河君,还有宰牲亭,神库……民间传说真假不知,但一般不会是空穴来风,说不定就有神异。 当然,林寿这次没机会参加国丧,等等看有没有下次吧,等等党永远不亏。 外边京城里举国哀丧,今日缝尸铺里,冷榻上摆着棋盘,黑白落子,林寿正在跟姜云云下棋,一手大师级棋艺,大杀四方,被字句。 林寿抬眼皮瞥了眼姜云云,啧?你管这叫不会下棋? 眼看着自己局势已乱,棋盘上被杀得丢盔弃甲毫无反抗之力,马上就不得不缴械投降,林寿拿眼一瞪旁边的八哥,使眼色,八哥嘎嘎一叫扑扇着膀子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歪歪斜斜撞过来,撞上棋盘,一盘棋散了,下不成了,林寿一拍巴掌。 “哎呀,你看这蠢鸟,哪天就把你炖了。” 八哥回头瞪了他一眼,那豆豆眼里咱也不知是什么情绪,但大概是想用那么四个字想亲切问候一下隔壁李奶奶,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姜云云看着散乱的棋盘,今天第八次了,她习惯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姐夫是个臭棋篓子,人菜瘾大,天天拉着她下棋,却下不过她一个不会下棋乱下的,下棋下不过吧,还变着法的赖棋,一会儿有鸟来扑,一会儿有狗来扑,一会儿风大,看似意外,但姜云云知道他本事大,这肯定是他搞鬼,反正至今好些天了,俩人也没完整下过一盘棋。 “再来一盘,再来一盘。” 林寿抬手跟姜云云又开一盘,心说你装,你继续装,把大师棋艺的我都下赢了,还假装自己不会下棋,我林寿这辈子从来不受这委屈,没人能在我面前装逼,你看我非得赢你一次嘲讽你。 怎么说呢,俩人不在一个频道。 姜云云这一边下棋,一边跟林寿问,你是怎么在紫禁城里杀了个来回还能平安出来的?十个大内高手你过了几招?乾皇真死了?你怎么破的护国龙运? 面对着猹精转世,燃烧着熊熊吃瓜之心的姜云云,林寿指了指棋盘。 “想知道?赢我一盘就告诉你。” 姜云云翻了翻白眼,你不在这耍赖,我都赢你八百局了。 “哎,别整那没用的,快点落子,我感觉我这局快赢了。” 林寿催棋到,也不知道刚下两个字,怎么就感觉快赢了。 反正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哗啦,八哥又在林寿骂骂咧咧的声音中,扑散了棋盘。 反正,晚上姜云云会豆腐铺时,瓜没吃到多少,只感觉人虚腿软,身体被掏空。 …… 第8章 白绫赐死 “嘛去了?” “跟姐夫下棋。” “输了?” “没有。” “赢了?” “哪天把狗烹了把鸟炖了不刮风了,我就赢了。” “那不还是他厉害。” 嘶,这胳膊肘拐的,姜云云鄙夷的看着师姐,啃着从林寿那顺来的龙须糖,揉着下棋下到酸的腰,说道: “我可是正经去打听他的底细去了,你是没看见那天他从缝尸铺里出去,搅动整个京城如地府开门群魔乱舞的架势,这是京城里一个小小缝尸匠该有的能耐?进皇宫里杀了个来回,大内高手尽折他手,皇帝都让他杀了,他现在居然还能安然坐在缝尸铺里下棋,咱可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 宁洛薇一摊手,那意思,怎么了?姜云云扶额。 “师姐啊,你可真行,不知根不知底,稀里糊涂。” “他稀罕我就行,别的我不在乎。” 姜云云张了张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怎么反驳?单枪匹马闯进紫禁城,大闹皇宫,杀了皇上,就为了接你回来,还能有第二个人吗?就算有那个胆子的,他也没那个能耐啊。 姜云云碰一鼻子灰,面无表情的坐下啃龙须糖抖腿,好奇死她了,想吃瓜不给吃。 …… 缝尸铺里,林寿正提笔蘸墨写字,陶冶情操,滋养文庙。 旁边,黄小跑和灰小吱正汇报着最近堂口里的情况,最近招了多少新仙家,各个都安排到哪,哪些老员工最近比较努力,评个业绩冠军,优秀员工,最近的业务范围也有拓展,比如黄老五跟一些酒楼接触互相商讨了一下达成合作,九记的外卖配送服务不再只限于凉茶,已经在渐渐渗透京城餐饮,偶尔遇到一些问题,但也被林寿出手解决,总的来说九爷堂口的壮大很顺利,每天进账的香火非常惊人。 九记外卖用的人多,自然也引起了官府方面的注意,商人做大必然要过官面上这一关,林寿最近在考虑怎么跟官方接触,他确实需要一个官面上的保护伞。 收笔提墨,手里字写好了,字写的是: “家和万事兴” 林寿点点头,这幅是最近写的最好的,裱起来挂上吧,替代之前他撕了的那副“独在他乡为异客”。 林寿搁笔提壶,泡一些散茶入盏,身后笔墨纸砚不用他操心,有一只小灰仙帮他洗砚涮笔,林寿每月会给它开香火月钱,这“御前涮笔”的岗位当初还是竞聘上岗,小家伙可是荣获堂口里举办的御前涮笔大赛冠军,其他小灰仙对它甚是崇拜,哇,我们也想去掌教御前涮笔。 闲言少叙,林寿喝了口茶,想着前几日入紫禁城之事的收获。 林九爷入紫禁城,大景朝换新天子。 这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在林寿这始于林九爷和宁猫猫吵架气的出门遛个弯,终于大早晨的消了气回来,看起来一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的样子,然而中间生了什么疯狂的事,得问问受害者紫禁城。 一个晚上,一朝皇帝都换了,你管这叫轻轻拿起轻轻放下? 乾皇驾崩,一代新人换旧人,曾经的抠门亲王嘉皇上位,但他能不能坐稳这江山? 难,内忧外患。 外患不用多说,南方白莲教起势,最近几年有愈演愈烈之势,朝廷每年拨出的平反军费甚多,这是个恶性循环,军费越多国库不够那就得加税,越加税老百姓日子越苦,老百姓日子苦了官逼民反造反,造反的人多了花的军费又多了,现在的大景陷入这个恶性循环的圈,已经快爬不出来了。 尤其,白莲教酝酿已久,已经勾结两广湘地多个民间造反势力准备联合起义,来一波大的,这一次甚至想打进京城掀翻大景,本来应该是乾皇来接这个招,结果他没了,变成嘉皇来接了。 当然,这些消息,京城方面还不知道,就像走在火车道上的盲人,全然不知身后嘟嘟嘟的火车正在开过来。 至于林寿怎么知道的? 他可是能审视死人秘密的人。 每晚宠幸走马灯娘,哪里水灾哪里旱灾哪里闹饥荒,只要有知情人的尸体到他手里,不少消息他可能比官府知道的还早,尤其江湖上各种违法乱纪的事,小如偷鸡摸狗,大如造反份子,这些人被缉捕击毙常有的事,消息全都到林寿这了。 这白莲教起义之事,就是白莲教一个重要脑级人物服毒自杀死在大牢里了,送来缝尸铺的时候一身伤,刑部审讯那么久没问出一个字儿来,到林寿这,死人开口,什么都让林寿知道了。 白莲教那边还在秘密准备起义之事,全然不知道京城里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市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全部计划。 当然,这位普通市民林先生比较佛系,你们尽管折腾吧,不关我事。 在他狭隘低俗的眼界里,民间起义反朝廷,几乎等于两个老头在窄巷里迎面撞上狭路相逢勇者胜。 道路之争罢了。 你若能成,说明你是对的,你若成不了,说明你也走错道儿了。 外患严重,内忧也不小。 朝堂内俩大麻烦,一个是以和缜为的一众贪官污吏,一个是结党营私范围甚大的九王爷。 尤其是九王爷,手握不知几万良田的大地主,京城数家大商号的投资人,勾结九门提督暗中把京城巡防握在手里,援助京城经营福寿膏的洋务党……他就差当皇帝了,可人家就是不当,九千岁就喜欢有个人在头前挡枪自己在幕后暗中掌控一切的感觉,何况争皇位风险多高,他现在和皇上差多少?不就差个坐不坐那把龙椅么。 这么一个大老虎盘踞在京城,乾皇都只能依靠和缜才能与九千岁这个兄弟掣肘,维持表面和平。 如今乾皇死了,换嘉皇来,他斗得过吗?别说斗不斗的过,九千岁把自己藏得那么好,他知道吗? 林寿如何知道的?那是因为大太监都被九千岁收买了,他缝尸知道的,他从死人身上看过的秘密太多了。 嘉皇如今上位,想要执掌朝堂,无外乎几个情况。 两个都搞没那本事,只能维持不变,朝堂上他说话算不了数,放任贪官污吏横行,看着一个大贪官一个大地主两个老虎把大景吃空。 扶持和缜搞九千岁,能把控朝堂,但贪官污吏横行,大景仍然要消亡。 至于最差的选择,可能就是扶持九千岁搞和缜,那后果…… 贪官得权最多也还是贪,那要是地主得权呢? …… 养心殿内。 嘉皇看着下面工部报上来的重新修建太和殿的耗银奏章,心肝都快疼出来了,哎唷,娘咧,这老些钱,国库没钱咧,这日子过不下去咧。 这嘉皇正在心疼呢,旁边单独觐见来密谈的九王爷茶盏一落,哈哈一笑,说道: “皇侄啊,听皇叔一言,那和缜在其位贪污国库银钱多年,你也早就知道,那可拿的都是你家的钱,今天皇叔给你撑腰,你若把他整治了,这修太和殿的钱不就有了么。” 老虎露獠牙,大行皇帝的梓宫还没入皇陵,九千岁就已经出手了。 嘉皇一听,嗯!在理!一招呼: “来人,给朕把和缜白绫赐死。” …… 第9章 欺君之罪 养心殿里,嘉皇今日退朝之后正坐在那看折子。 因为太和殿塌了正在重修,现在上朝都搁养心殿,这原来是只见近臣的地方,现在条件有限没办法,国事不能总拖着,地方小上朝就分批次各部要员来议事,精简着来。 今日退朝之后,咚!咚!咚!养心殿里跟地震了一样。 十公主那个身材魁梧的大匹子份,跑起来震的屋里直晃,梁柱恨不得能塌了。 “哎唷娘咧,老妹儿你轻点,咱总共么几个殿,再塌一个咱不用上朝咧,都搁家睡觉吧。” “你少废话!”十公主那熊的力量,抬手就把桌案拍出一个窟窿“你要赐死洒家的公公?!” 好家伙,这架势不像兄弟老妹说话,像是土匪要来杀皇上。 “哎呀娘咧,你说你说话归说话,你拍桌子弄啥,败家呀,败家呀。” 哎呀,嘉皇这个心疼桌子啊,摸着那窟窿手直颤。 “那和缜多年贪污国库银钱,朕惩罚贪官污吏,可有错啊?” “可那是殷德他爹,你让殷德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 “谁爹都不行!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嘉义你八岁那年偷了我二钱压岁银。” “来来来!你把朕脑袋拿走!” 嘉皇气的直伸脖子,好家伙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提起来了,再说第二天不就被你现把我打了一顿,把银子拿回去了么,那年我八岁,你三岁,你比我还高,人型小金刚……反正心里自己搁那絮絮叨叨,看来童年回忆不是很美好吧。 “朕不仅要杀和缜!还要抄他的家!还要治他全家的罪!那和殷德也跑不,不……” 嘉皇不敢往下说了,十公主把他那个琉璃盏举起来了。 “你有本事打我!你别ei它!” 好家伙,声嘶力竭啊,东西比自己的命都值钱,今天就是自己死这,也不能让你败家ei碎一件东西! 最后不管兄妹俩怎么闹的吧,反正和缜的情没求下来。 嘉皇那是铁了心要杀他啊。 从打没当皇上的时候就知道和缜大贪官,知道朝廷里贪官污吏多,把钱都贪没了搞的民不聊生,嘉皇最恨的就是这个贪,嫉恶如仇就盯着这个字,我与贪字不共戴天了,就憋着哪天当皇上要整治朝纲,这就是他的政治理想,我爹就是后来太奢侈了把这朝廷风气带歪了然后老百姓日子过的不好,我可不能这样,我要省,我要我朝中上下也得省,然后只要朝廷廉洁,没有贪腐,必然老百姓日子就好了,嘉皇如此认为。 杀和缜,一个为了抄他家朕倒要看看他贪了多少银钱,缓大景燃眉之急,另外一个要立威,杀了本朝最大的贪官,敲山震虎整顿朝纲,树立廉洁新风,以这个为开头把朝中上下的贪官毒瘤都给除了。 所以,嘉皇必杀和缜,谁来都劝不了。 最后,十公主只保下了和殷德,到底是妹妹的丈夫,不能让妹妹真这样守了寡,嘉皇允许和殷德留在京城,但革去爵位,逐出旗,逐出国子监,以后出去身份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 不管如何,命保住了。 嘉皇这好不容易把十公主劝离,看了看桌案上的窟窿,招呼旁边太监,指着说道: “你去拿俩板子给这窟窿填补一下,这还能用咧。” 啊?太监当时人都懵了,以前乾皇的时候,平时宫里要说有什么家具磕碰坏了那就换新的,这哪有说桌面都出个大窟窿了还给填补一下的,皇宫一国之脸面,一张桌子也没多钱,这也太抠门了吧。 “万岁爷,这…这可填补不成原样。” “没事,能用就行。” 太监应了,桌案抬下去给鼓捣去了,次日上朝,文武群臣来了看着纳闷儿。 皇上前边的龙案,上面打了个补丁。 还岔色的,这个扎眼啊,皇上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这是要暗示我们什么吗? 嘉皇自己可是满意,喝,我这个多好,省钱,昨天那几个小太监还想用贵料,让我给抓个现行换便宜的,看看省多少钱! 不说这边抠门皇上省钱记,说说那天十公主离开后,匆匆去了和缜府上,府上氛围很压抑,自打白绫赐下来之后,父子俩状态都不太好。 小胖子和殷德哭的像个泪人,从早到晚就没停,那被赐死的可是亲爹啊,这还不是说一下就死那了,临事方知一死难,这是告诉你让你什么时候死,钝刀子剌肉。 和大人自己也是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一切来的太突然,他虽然贪了那么多银钱,但一直有万岁爷乾皇保着他所以相安无事。 但如今,万岁爷“突然”驾崩。 嘉皇上任之后雷厉风行,直接就要他的命,和大人甚至没机会准备退路,他虽然贪了不少钱,但他也为大景卖过命,他要见皇上!然而皇上不见他,铁了心了。 和缜知道,完了,他命休矣。 哎,怀才误此身,和大人至此死到临头都仍然觉得自己不该有此下场,我是能臣,我为大景出过力,我那不叫贪,我那叫为官之道,怀念还是先帝乾皇有识人之能。 外人如何评判?一筐臭鸡蛋还要分分哪个不那么臭么? 但官有官道说,人有人情味儿。 不说和大人为官如何,但在这府里和殷德十公主他们是一家人,有亲情在的,听见和殷德哭的那么伤心,十公主不落忍,来了没露面,转身又去走访后宫,皇亲,大臣,找人帮忙求情,但一圈求下来,那些和大人原本的党羽,那些跟和大人一块贪银的同僚避之不及,压根就不理,死道友不死贫道。 最后,全求过来,一个愿意为和大人求情,肯说上一句话的都没有。 …… 缝尸铺里。 林寿听刘環之来说了和殷德他爹要被赐死的事,一摊手,嘉皇这是做了最坏的选择啊,当然,朝廷怎么样和他没关系,他问刘環之和殷德怎么样了? 刘環之说挺不好的,两人一块去了和府外边,扒墙头远远看了和殷德一样,小胖子整个人哭的直哆嗦,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撕心裂肺,只在嘴里不断地重复:“我不想让爹死…我不想让爹死…” 刘環之都不忍心看,虽然以前看不上和殷德写的诗,但后来遇见林寿结成京城三剑客,这么些日子来常在一起饮酒作诗玩耍,喝醉了互吐真心话,那是真交情,真朋友,如今实在不落忍看兄弟这样。 “咱这…怎么办?” 林寿想了想说道: “咱们是京城三剑客么?” “是啊,我当你俩亲兄弟。” “殷德兄哭成这样,你落忍?” “肯定不啊。” “那咱是不是得做点事?” “你想干嘛……” 和大人被赐死,十公主找遍朝中百官,悉数避散,和缜混了这么多年朝堂,最后死到临头,也没有一个朋友敢站出来,为他说哪怕一句求情话。 而如今和府外,林寿看着痛哭的好兄弟和殷德,笑着问道: “刘镮之,敢跟我一块欺君吗?” …… 第10章 发配大西北扶贫   和府上下披麻戴孝,往来都是惨白的缟素。   和大人的尸身躺在里棺材里,脖子上一道勒痕。脸色铁青,冷冰冰的没有生气。   旁边和殷德十公主在哭丧,林寿刘環之在旁边帮衬着,然后就再无其他人了,家仆都被遣散配了,朝堂百官一个来的都没有,生前左右多阿谀,死后灵堂无人问。   哦,嘉皇倒是来了一趟,那是恨极了,一定要亲眼看看和缜死没死,见着了,真死了,安心了,回去心里念叨哎呀!我大景终于要清正廉洁,一片朗朗乾坤了啊!   嘉皇人走了,和府也抄了,和殷德带着老父亲的棺材,灰溜溜的被赶出和府,前半生荣华富贵,如今贫苦的就剩一口棺材,带着棺材出城,找个地方埋了,皇上派来的密探见棺材入土,跟着看和殷德回了京城,这才放心,回去禀告嘉皇,和缜真的死了,一代大贪官的人生至此算是画上了句号。   然而,后半夜。   一位扛着铲子平平无奇的京城市民,溜溜达达走到坟头,找对地方,咔哧咔哧打去坟头土,棺材盖一掀,和大人正抱着一个小氧气罐在那吸氧呢,人根本没死,假死,死模样是林寿给画的死人妆,没气息那是被林寿点了闭气穴,林寿现在的本事想造个假死方法多了去了,哪怕不用这么麻烦,自己造一具尸体都行……   和大人重见天日,噌的一下从棺材里跳出来,这棺材里可太吓人了,他真怕就这么把他埋了,没人来挖他。   “多谢救命之恩,殷德有你这么一个朋友,我这个当爹的也就放心了,唉可惜我和某人在朝堂上位及能臣,最后居然怀才不遇落得这么个收场。”   林寿呵呵一乐。   “和大人,差不多得了,您也算是死过一次了,灵堂上多空荡您也见着了,当了这么多年官,临了到死连个来给您上香的朋友都没有,看看您这辈子混的,殷德兄可比您强,有兄弟愿意帮他欺君。”   林寿一句话,戳的和缜心眼子疼,不甘狡辩道:“我听殷德说了你有本事,不忌世俗,我们这在朝为官的那个没有点牵挂,哪个……”   “那刘環之呢?”林寿打断和大人的话“刘環之您也认得,刘大学士的儿子,我问他可敢为兄弟和殷德欺君,他可是二话不说点头同意。”   和大人张了张嘴,实在是没有可狡辩的了,人已至此,还能如何呢。   两人说话间,夜色中一匹快马跑来,马上的人见到林寿,说了一句:“你是林寿?我是狗爷派来的,来帮你运人去西北黔贵之地,”   “西北?!不是说好去江南!”   和大人一听傻了眼,商量好的他假死离京去江南隐居苟且过后半辈子,怎么突然改西北了,如今西北黔贵之地又乱又穷,和大人这过惯了好日子的,哪受得了!   “和大人,哪有那个好事啊,江南车票热销,咱这趟没座了。”   林寿乐呵呵说道,别了别头,狗爷派来的运货工把和大人扛上了马。   “和大人,您自己总说自己是能臣,所以我觉得要给您个机会证明自己,西北大地幅员辽阔却因为缺乏人才而穷困潦倒,我觉得是要找些能臣过去,上山下乡,支援大西北的开建设,这不,我第一个就想到您了,您是能臣,那么有本事,这艰巨的扶贫任务非您莫属。”   哎呀,缺了大德了。   和大人被运货工夹猪仔一样夹在胳肢窝里,心里说完咯本来想下江南享福看有没有机会再折腾折腾,那边就算远离京城,但也是大景经济政治重地,谁想到被林寿摆了一道,直接配荒芜贫困的大西北扶贫去了。   唉,和大人叹气,也只能认命,谁让他现在是个“死人”,京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就算哪天能回来可能也是改朝换代换主子了,家都没了,林寿说要哪天回来了找不到家里人,就去找我那九号缝尸铺,和缜笑道“”   “万千宫阙尚做土,大景到时都不知是谁当家做主,你那一个小小缝尸铺何德何能。”   林寿摇摇头,扛着铲子离开,临了最后留下一句:   “就算大景没了,我那缝尸铺也会在。”   至此,嘉皇上位铲除朝廷中的大贪官和缜,和缜在林九爷帮助下假死逃生配大西北扶贫,这事便算了结,往后和大人在大西北是否有一番作为,最后还能不能回京,还见不见得着他,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暂且不说,还是说如今京城里的故事。   林寿把一切事宜处理好,回了缝尸铺。   十公主和殷德刘環之他们都在,毕竟今晚几人合伙干了“大事”,刘環之在旁边害怕的直哆嗦着念叨“欺君…这是欺君之罪呐…被抓到要杀头啊…”   刘環之大学士之子,家风极严,老实孩子,习圣人之道忠君爱国,一辈子老老实实,这头回犯错误就是杀头的欺君之罪,这要是给他爹刘淞知道了,怕不是要气死过去。   但他还是干了,嘴上说着害怕,心里也确实害怕,但你让刘環之重选一回,他还是干得出来,人生在世,活成和大人那样连个愿意两肋插刀的朋友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了,这是刘環之的心态,搁在林寿这,这点屁事算什么插刀,这位可是上紫禁城里遛过弯儿,抡铲子砸过龙椅的主,欺君之罪是什么?你要不看看我顶几百个欺君之罪?   “殷德,已经送你爹上路了,我看他心气挺高,大有要大展雄图的意思,估计往后日子挺精彩的。”   “唉,我就希望我爹他平平安安就好。”   小胖子和殷德经过这次家庭变故,人都瘦了一圈,情绪还是低落,十公主在旁边陪着。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林寿问道,和殷德被逐出了国子监,革去了爵位,逐出了旗,他以后也当不了官,政审过不了,要么找个普通老百姓的活计谋生,要么十公主带他回府里养着他。   “我,我想出来找点事做……”   和殷德说是这样说,但他能干什么啊?又没学过什么手艺,前半辈子是个学生,这个年代,读书人唯一的出路是做官,可他爹这个案底在这,他做不了官,要么去干苦力?干那卯子工和脚行的力气活?十公主舍得么?   林寿看着和殷德和十公主说道:   “殷德兄,你是上过国子监的太学生,念过书的人,那力气活不缺人干,你去干那个不是白浪费你读书识字了?我这手上倒是有些生意,正缺人。”   …… 第11章 胡皮子认干闺女 次日,林寿开了缝尸铺的门,正在迎着朝阳做广播体操。 和殷德刘環之十公主几人昨晚商量完事就回去了,林寿给和殷德出了个买卖主意,具体做什么,还需要一些时日准备,到时候便知道。 另外就是,林寿拉拢了十公主,先前说过九记外卖的买卖越做越大,官面上需要一顶保护伞,别让官府找麻烦,和殷德现在都和林寿一个战壕了,十公主自然顺理成章担下了保护伞这个身份。 这次朝廷巨变的风波,说是林寿闯皇宫引起来的?也不恰当,其实这都是早晚的事,他只是稍微加了这个进程而已,不然晚几年等乾皇退位了也一样。 如今,该摆平的摆平,该潜下去的暗雷一时也不会爆出动静,至于朝廷里嘉皇在九千岁的撺掇下清除和缜党羽,搞什么讲文明树新风清正廉洁的咸与维新,当然,他目前这些昏招算是咸与维新还是咸鱼维新就不好说了,不过这些都和林寿没有关系,朝堂归朝堂,市井归市井。 林寿和身边人都不沾那些,他又过上了自己平凡的小日子。 每天白日里练一练功,埋一埋人,晚上缝一缝尸。 闲暇里要么去豆腐铺混吃混喝耍横,要么去茶楼墙上凶一凶憨憨。 豆腐铺那边一切如故,宁洛薇又把小猫崽给要回去了,每天还是又嘚瑟又烦人,林寿懒得搭理她,庆幸那天姜云云进来打断了,万一真生点什么,她不得恃宠而骄尾巴翘到天上去,林九爷熬了一辈子鹰,可不能让这烦人的小家巧儿叨了眼。 相比之下,茶楼那边就巴适很多,找她她就出来给自己凶,不找也不缠人,嗨呀,这可太舒服了,当初一眼就逮住了这个憨憨的我,太优秀了,林渣如是想到。 两人在墙头说说话,安憨憨做了桂花糕,林寿说自己刚干完活儿没洗手,没皮没脸的逼着安憨憨喂他吃,小丫头满脸通红,深闺里的黄花大闺女,天天给林寿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冒犯,但却还是伸手喂了,咱只能这说嘴上不说透但是心里郎情妾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换个人来早给你一巴掌了。 安憨憨一边喂一边说她捡了只伤着的小动物,等养好了给林寿看,林寿也没当回事,女人养个小动物太正常了,他自己净顾着享受那小软手喂自己吃东西,问了问那相片纸还够用不,明天再给她拿几盒来,一定要在自己给的暗箱里装,不然曝光了照不出相来了。 两人温存一会儿,林寿回去了,安憨憨也下了梯子小跑回闺房,闺房里,一只大白毛狐狸趴在塌上。 不知您可还记得,当初林九爷床紫禁城前去狗爷家喝酒,顺手把闹了狗爷多年的大胡皮子给除了,那胡皮子叫胡三姑,长白山来的一泼妇,当时埋人铲裹着香火一铲子下去黑烟起,这胡皮子重伤跑了。 当时要是没人救它,它那伤得死,那也没后边儿的事了,但无巧不成书,它逃命正好跑到了青城茶楼后院儿,正碰见个心善的姑娘,茶楼这二小姐,安允梨,这本该死了的胡皮子,活了。 这胡三姑虽是神神叨叨的泼妇,性格乖张,各种撒泼伤人,京城仙家都跟它说不上话,但似乎还有点是非心,对这救了自己的小丫头,没有恶意相向,反倒是有些上心,它打在长白山失去孩子那年就一直活在疯癫之中,如今伤重见这心眼儿好的单纯丫头孝敬自己,又想到自己孩子了,若还活着不知是不是也能这样。 大胡皮子想孩子想的母爱泛滥,在安允梨这舍不得走了,当了孩子了。 今日闺房门一开,安允梨进来,胡皮子一抬头,看见那眉梢之间少女含春,过来人一眼就明白。 安允梨就感觉耳朵边有声儿。 “小丫头片子,没想到你还有情郎。” “呀!大狐狸你,你怎么知道……” 安允梨惊讶道,随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的摆手: “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我重说,不是情郎,是,是……” 安允梨半天也没是出来,心里想着的是林寿大魔王头上顶犄角的形象。 “说了让你叫姑姑,我认你当干闺女。” 大狐狸矫情道,大胡皮子想收安允梨当干闺女,让她认干娘,她不愿意,磨叽半天折了个中。 “哦,姑姑……” 安允梨迁就着答应,过来抱起大狐狸给它梳毛,心想的是这大狐狸好喜欢大人家辈份哦,不过毛茸茸怪可爱的就顺着它吧,软呼呼,呼呼,安允梨撸着舒服的皮毛,露出傻笑。 “嘁,看你那不情愿的样子,三姑当年在长白山的时候,多少想拜干娘的我都不给它们孝敬的机会。” 大胡皮子一边端着自己的身份,一边被撸着毛享受的眯眼,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闺女我告诉你,男人可不是好东西着呢,尤其你傻乎乎的,太容易让人给骗了。” “姑姑,我不会被骗的……” “哎呀你懂什么呀,半大个闺女才见过多少男人,姑姑我当年长白山一枝花,追我的小灰狼小老虎那排队得排好些个山头,还不是垂涎着姑姑貌美如花,一个个油嘴滑舌就会动嘴皮子,真指望它点啥,连个兔子都叼不来,没一个好东西。” “姑姑,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好人……” “嗨呀什么好人,姑姑跟你讲,男人追你的时候都跟你说自己是好人,你看他把你吃干抹净了之后怎么说,尤其闺女你生的这么漂亮,更容易招那个坏心眼子对你起心思,你可得保护好自己,要么你叫姑姑,姑姑把他眼睛叼瞎了去!” “哎呀!姑姑别!不是的,他除了有时凶我,真的对我很好……” “什么?!他还敢凶我们家闺女!好啊他哪来的胆子!他配吗!” “姑姑……” 安允梨咬着嘴唇央求,大胡皮子看的心软,看的出来闺女这是真稀罕,说道: “哎呀行了,等姑姑病好了亲自去看看,给你去把把关。” 当然,大胡皮子心里想的是: 哼,我可得看看哪家臭小子,这么不开眼,想拐我家闺女? …… 第12章 晋升大师的选择   “呼……”   林寿感应着丹田功力,呼出一口气。   近日来,缝尸铺里的风水越养越好,默诵葬经增长功力的度越来越快。   然而,林寿现在的功力增长却越来越慢,本来卡在百年功力圆满这个口子上,向着武学大师展,还能往前蹭一蹭,但是最近越来越感觉蹭不动了,林寿冥冥中感觉到了,自己这可能是到了选择的路口了。   他至今也缝过武学大师,那皮影算一个,那皇宫里的大太监算一个,看过他们的走马灯,林寿也大概知道了所谓的武学大师门槛是什么意思。   一门手艺练到极致,就是大师。   大太监的咫尺天涯,便是他安身立命的绝学本事,不管你干什么,你田里种地,你厨子颠勺,你哪怕是掏五谷轮回物的夜香夫,练到极致,都算一技之长,练好了,就是大师。   而到了林寿这,他不是有没有一技之长的问题,而是他审视自身,我这一身的本事该选哪个?   寻常人一辈子把一门手艺练到极致,便已是大毅力大天赋,但林寿这开了挂,会的手艺太多了。   人家是有没有,他这是不知道选哪个。   嘶,这奢侈的烦恼。   林寿现在能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大师门口了,现在就是个选择题,挑哪个本事带进去的问题,立命本事据说迈入大师后会对其有新的领悟,会有巨大蜕变。   林寿想了想目前备选的,一些无用小术便不算了,只说他常用或比较厉害的本事:葬经,知微,庖丁解牛法,浩然气经,三仙归洞,帮兵决,缝尸针法,侠客行,万里长城术,咫尺天涯,伤寒杂病论,房中术……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林寿生生按捺下抱起房中术冲入大师的冲动。   啧,可惜。   林寿舍掉房中术,看着剩下的这些本事犹豫不决,他现在只要选下来,稍微把熟练度练够,随时可以迈入大师,但他现在举棋不定,也不知道选哪个好,就跟玩游戏开局选职业一样,谁不想玩最厉害的职业呢,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哪个带入大师后会蜕变的更厉害。   这可是人生大事,可不是玩游戏能删号重练,选错了可就毁号了。   林寿摇摇头,好些天了,早就能进入大师了,感觉还是定不下来,就硬被卡在选择困难症这了。   一点点排除,万里长城,咫尺天涯之类感觉上限有限的先去掉。   侠客行身法,伤寒杂病论医术,知微推理演绎法……   林寿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定在了:葬经,浩然气经,帮兵决三个修炼功法上,这东西他感觉蜕变上限可能应该是最高的,帮兵决是地字高品,剩下两个是天字,选哪个?   这种决定未来道路,人生方向的关键时候,林寿甚至想点个豆花。   要不就……林寿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有选择了。   ……   黄昏时,殡尸司的吏目来送尸体。   一个赌徒,被抓进“逍遥楼”饿死的。   这逍遥楼是什么地方?那是专门关押赌徒的监狱。   大景禁赌,律法上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实行起来跟没有一样,京城里暗搓搓的赌场不少,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上那就更肆无忌惮了,反正属于专门要找你麻烦时,可能才列出来当条罪过,毕竟大景按令黄赌毒可都禁,但你看哪样儿执行了?   甭管执行不执行吧,反正若是官府抓到那嗜赌成性的赌博野仔,按律责罚,罪过重的赌徒倒是有一个专门关押的地方,这地方叫“逍遥楼”。   这建筑打前朝就有,据说是前朝太祖建的,当年建的时候一共五层,外表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好看极了,建完之后说是专门为那些好吃懒做的赌徒和登徒浪子建的,请他们进去玩,结果这些人一进去傻了眼,就外边好看里面是又阴森又简陋,一扇扇铁栅门跟牢房一样,里面摆着赌具。   这时候再想跑可就跑不了了,外边军官监督,赌!都给我赌!谁不赌砍谁的脑袋!   开始的时候没觉出怎么回事,逼着让我们赌不知道干嘛,赌呗,赌上半天,肚子饿想吃东西,没饭,给我赌,赌上一天困了想睡觉,不许睡,给我赌,哎唷要亲命了,这是逼着他们赌的不眠不休,赌到活活饿死,几天之后有的饿死有的累死,有人想跑,跑不出逍遥楼去就被杖毙打死了。   最后逍遥楼里这一楼赌徒,全死了。   前朝太祖,以此警示天下。   你说这多狠吧,禁赌力度多大吧,但就是这样,赌博还是能兴盛至今。   其他不谈,这逍遥楼就是打那时候留下来的,现在已经完全被改成监狱归刑部管,专门关押赌徒。   不过这逍遥楼监狱里也闹邪祟,偶尔死个人,不时有那个昨天给吃的饱饱的睡了,第二天早晨一看,饿死了。   问别的牢房的说,大晚上的听见嚷嚷,像在跟人赌,可去查了也没看见赌具什么的,请大师来看就说是有赌瘾大的邪祟,不招惹它没事,那行呗,反正死的都是些烂赌之徒,也无所谓。   今天送来这个就是,饿死在逍遥楼里的赌徒,林寿给殓容,套上寿衣。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看了看缘由,也是不清不楚,这位在牢房里睡觉,半夜听见骰子响,起来一摸索,茅草底下找见个骰子和骰盅,茅草扒开看见底下还画着大小点呢,然后瘾就上来了一样,到这了还赌呢,下注开盅,输了,啪嗒,人倒地,突然饿死了,   啧,这邪门事儿,没地方说理去。   林寿摇摇头,这走马灯里各种邪门的事他见的也多,见怪不怪了,贡院里那玩意儿,他至今还不知道是人是鬼呢。   这些都不重要,他今天可是有正事。   林寿对走马灯和奖励都不在意,而是看向那阴山纸宝荒冢群坟中沉浮的卖尸录。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这卖尸录打他穿越过来第一天就有,今日林寿身上不少本事都是从这卖尸录来的,如今他要晋升大师需要选个一技之长。   这卖尸录行不行?   …… 第13章 天上要是会下尸体多好? 卖尸录,林寿定下了自己晋升大师的立命本事选择。 理念上确实也没错,大师要依靠安身立命的本事,卖尸录确实是林寿打穿越以来的立命本事,开局一个挂,能有今天,全靠我林某人吭哧吭哧努力卖尸。 定下立命本事,林寿调动体内丹田气,尝试突破大师,终于要突,破了卡在这瓶颈几个月了,太慢了。 他也不想想,人家一卡甚至都是十年二十年的卡,搁他这才几个月就受不了了。 哗啦啦,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丹田功力与卖尸录隐约共鸣,林寿站上了大师的门槛。 然后……停了。 不成?林寿一愣,随即隐隐感应到原因,卖尸录上甚至浮现出了篆字计数。 靠!他的熟练度不够! 林寿穿越来半年多,迄今为止卖尸七百一十八具,平均下来一天三具还多,而实际上没那么均衡,,而他现在要依靠这卖尸的本事晋升大师,冥冥中感应,他要卖到一千具尸体才行。 啧,一千具尸体。 林寿平息下体内活跃的功力,看来今天是晋升不了大师了,他得把这卖尸熟练度刷起来,还差快三百具尸体,一个月?两个月?这玩意儿不在他,他缝尸够快,有尸体一两个晚上就能搞完,问题是没尸体。 按照缝尸铺这一天最多一具尸体,有时还没有尸体,一个月里半个月有活儿,半个月没业务的摸鱼状态,再给他半年也不够,肯定得想别的法子。 春闱不死人,秋闱三年才一次,指望贡院给他供货是没戏了,三年噶一次,收割周期太长。 往生井,那里面尸体倒是多,但作死也讲究个基本法,他现在能下深度一百五十米,最多再下到两百米多个几具尸体,二十四孝图的卧冰求鲤就不够用了,当时肯定能抗,但回来之后余毒一作,受不了,立马要冻死。 往生井里虽然好尸体很多,但在林寿能下的深度有限的情况下,质量大于数量。 还有其他什么渠道能搞尸体? 林寿伸手在三仙归洞里掏弄,扯出一张京城舆图来。 京城内神秘之处倒是颇多。 这舆图最开始制作于林寿要做京城的外卖生意依靠着灰仙们测绘出来的,但有些地方危险灰仙去不得,比如紫禁城灰仙就进不去,还有一些其他特殊的地方比较危险,林寿也不会让自己的员工以身犯险,而是后来上次大闹皇宫时阴间纸人送丧队夜游京城,让这些死物“顺便”去探了一些地方。 比如这舆图上,官府一直在找的京城白莲教秘密集会大院,如今就随手标在舆图上,林寿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比如紫禁城里一隅圈出来的角落,当初林寿纸人大军围攻紫禁城几乎全面攻陷,就这个地方去多少纸人没多少,但对方也没管他,林寿后来结合一些线索,给标上了“宗人府国运龙”之类的标记。 再有其他一些地方,比如京城作为北方武学之都,武馆林立,有武学大师藏龙卧虎,比如林寿打老早就知道但从没去过的京城鬼市,他至今也没找到这地方在哪,据民间老百姓说想去鬼市,要么问人,要么问鬼,自己是找不到的。 再比如传说中的京城地下世界,鬼樊楼,也叫无忧洞,京城沟渠极深广,亡命之徒多匿其中,作奸犯科,盗匿妇人,官府声势浩大举兵至数次,而不能绝,究其根本乃是庞大的地下世界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一般,寻常人进去根本找不到路,大犯逃至其中入泥牛入海,一点踪迹都寻不到。 要说这京城下的管道沟渠设施,不应该是官府修的么?没有图纸么?如今反被犯罪分子们占了? 大景官府手里还真没有图纸,这京城地下渠“鬼樊楼”的修建,要往上追溯好几个朝代了,咱也不知是什么能工巧匠,能在当时那个年代修建出这种奇诡的建筑设施,保存至今还完好运转,如今大景的工部想修这样一个排水渠道设施可能都修不出来,技艺失传,而且图纸也失传了,官府彻底失去了对鬼樊楼的掌控。 关于鬼樊楼图纸的失传有不少民间传说,有说是盗圣不留痕给偷了,有说是九筒大匪张麻子给抢了,还有说是请了贼鬼半夜闯进工部一把火给烧了,反正说是贼人们为了占据这个鬼樊楼,所以想尽办法把图纸从官府手里弄没了,时至今日,几朝几代都过去了,咱也没地方追查缘由。 反正如今京城下边的鬼樊楼,楼在,图纸没了,直接从官府手里失控。 官府也没有好办法,你说在地下怎么办?把它全挖了?不说这套覆盖整个京城的下水渠道网络有多昂贵,拆了要多少钱,再建要多少钱,官府曾为了打击匪患试着往地下挖过,逍遥楼往上五层数十米,今日往下挖这鬼樊楼也挖那么深,挖到那么深的地底下,还有。 咱也不知道,大大大前朝把下水道修那么深干嘛,是钱多了没地方花,还是旱鸭子怕下雨泡水,反正你要是想拆这鬼樊楼,全京城至少犁地几十米,真这么干,那咱别过日子了,还不如迁都呢。 所以这鬼樊楼得以保存至今,成为京城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地方,林寿估计他去下个单子批死人尸体都能几车几车的弄来,问题是它“来路不正”惹麻烦,而且自己也跟这些鸡鸣狗盗,作奸犯科混偏门的人,不想有太多交集,咱可是京城好市民。 京内若是没有,那京外?如他上次去的保定乡,就缝了不少尸体,问题是路途遥远,出去一趟就好几天行程,偶尔一次跟殡尸司请假还行,天天请假也不合适,那脸皮厚不厚呀,何况林九爷懒胳膊懒腿,让他天天这一趟趟到处跑吃那点蚊子肉他还真懒得动。 林九爷可不愿意当奋斗逼了,他就喜欢不劳而获白嫖的事,从割头客进缝尸铺那天,正常人都得考虑自己安全问题,搁他这猛看人家大腿,就可知这人了。 啧,啥时候能给咱家门口掉个几百具尸体缝啊? 林寿望天想到,做了会梦,回来脚踏实地,扛起埋人铲出门,美好生活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哎,那个,说你呢,你过来,办卡八折,缝尸埋人了解一下? 林寿又遛街宣传去了,溜溜达达可就走到京运河边,看见不少老百姓围在河边指指点点,林寿过去凑热闹,拉住一个吃瓜群众问怎么回事,人家指着河里漂上来的一大片尸体跟他说: “这天上啊,掉死人了。” …… 第14章 京运河一百河漂子,林九爷初见歪老道 京运河里,绿水泡白毛,阴森森白惨惨,一具具“河漂子”。 嘛叫河漂子?河中浮尸,淹死的鬼! 一眼看去,死了少不了得有小一百人。 “这天上啊,下死人了。” “啊?”林寿一拍巴掌。“还有这种好事?” 围观群众一听心说这谁啊,有谱没谱,这还有叫好的呢,回头一看,哦,傻子九啊,那不奇怪了。 您可记住了,京城甭管有什么奇事怪事,只要沾上傻子九,那都不奇怪。 淳朴的吃瓜京城百姓两手插着,往那运河里飘的河漂子一别下巴颏,问道: “傻子九,你求雨啦?” 那意思你天天这么爱死人,今儿这河里这么多河漂子,这是求老天爷给你下了场死人雨? “我要有这本事,我天天求。” 好家伙,旁边人吓得赶紧躲开点,这就是个疯子呐,别一会儿他再馋自己这身子了,咱这可是还热乎的呢,你吃你那冷盘儿去。 这边岸上吃瓜老百姓们看热闹,逗闷子,那边河里,几个身上纹着青的汉子在水里翻腾着浪花,夹着一具具尸体往岸上运,那是殡尸司的捞尸队。 莫问浪里几弄潮,敢向河神去要人。 捞尸人这行当,算是阴行里挺小类的一支。 靠水靠河捡漂子为生,人走到河边,想不开,呱唧,跳河了,死了,家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会水,会水的一般人也不敢下来河里捞尸,得找人给捞呀,找这捞尸人,当然,尸体不总有,也有给捞东西的,你掉个荷包,你掉个篮子,给点银子他下水给你捞。 也有黑心的,看你这物件贵重不贵重,宝贝不宝贝,捞着了,你给他扔银子,什么时候他觉着够了,他才上岸把东西给你,捞尸体也是,看来的人穿的衣服好,大户人家,那可得狠敲一笔,不给钱?那你就让死人搁河里飘着吧。 反正什么行当都有好人有坏人,那造反组织里还有小白花傻狍子呢,没法一概而论。 这捞尸人也不是谁都能干,先水性得好,其次得是正直壮年的大小伙子,阳气壮,辟邪。 这年代,咱不说捞尸体,光是这江河湖水,就天然让人类敬畏害怕,不然哪来的什么祭河神,水鬼拿替身,禁婆这些说法,老人说但凡是看不见底儿的水,底下说不定就有什么玩意儿,所以下水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你看那些捞尸人,身上一个个纹着青,那玩意儿可不是为了好看,这年头哪有刺青好看的说法,那刺青好多都是重犯要犯给打个标记,要么就是祭祀辟邪的萨满活动,它不像后来都变成个时髦玩意儿了。 这捞尸人的刺青呢就是辟邪的,这殡尸司有个专门神婆给刺的,管这叫刺胎神。 这东西据说最早是蜀地流传出来的,那边本就多江川流域,多有川伯河神祭祀的风俗,通灵河神的神婆就会刺胎神,刺了胎神能辟邪,下水之后,水鬼不拿你,河神不抓你,后来流传到东南亚暹罗一代,演变成了本土人的民俗信仰而兴盛,有说能保佑家宅平安又说保健康保爱情保财运,叫刺符。 胎神什么意思?怎么就能辟邪? 蜀地方言,骂人的话,傻子二百五。 林寿在京城里被叫傻子九,到蜀地去就是胎神,这回懂为啥刺这玩意儿了吧,辟邪的原理它是一样滴。 反正这捞尸队就是这么回事儿吧,也是干这阴行活儿,和缝尸人应该算是难兄难弟,比缝尸人稍微好点,业务没那么多,但俗话说淹死会水的,天天搁水里泡着,甭管有没有邪祟,每年反正也死的不少,换的挺勤。 林寿记得他刚来那个月,看过捞尸人这边,如今半年过去,再来看,一个脸熟的都没有了,全换新了。 相比之下,京城二十四间缝尸铺,从林寿来了之后,天天抢业务,就没死过几个人,报丧鸟都快失业了,这会儿估计正跟林寿那岔毛八哥学舌呢,万一被裁员了,得有个本事去找饭辙。 不过,林寿知道这次捞尸队折的人多,还真不是因为捞人溺死,而是捞尸队年前和漕帮干架了,当时死了不少捞尸人,他缝过几个捞尸人的尸体知道缘由,当时还得了游泳法,水性本能,闭气法等奖励。 当然,漕帮和捞尸人冲突的原因,林寿自然也通过走马灯隐约知道了,怎么说呢。 小老鼠踩在大轴上,人微事儿不小。 当然了,林寿还一如既往是那个态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景也许是哥谭,但他不是蝙蝠侠。 不说年前那些旧事,但说现在这河里捞尸。 河岸边巡防营,三法司,殡尸司的人都在,捞尸人一具具把这河漂子捞上来,在地上排开。 一百零三具尸体,好家伙,不是小数。 林寿看了一眼,男女老少都有,远远看一眼应该都是淹死的,身上衣服看着像是外边穿的,边上有些顺便捞上来的包袱藤箱,还有一些龙骨碎片,知微收集线索在脑海里串联,这恐怕是沉船遇难。 这边河漂子全都捞上来了,岸边巡防营和三法司的人似乎吵起来了。 三法司的人要尸体,说要带回去查案。 巡防司的人要尸体,说要找家属认领。 旁边还有漕帮的人插嘴,说这事出在我们地头上,我们老大要负责,给安葬费赶紧把尸体埋了。 咱也不知道这三家无利不起早,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积极,这么大善,反正看得出来他们的目标是尸体。 另外再有就是第四方吃瓜黑恶势力,林寿过来分了点瓜子给殡尸司的吏目,吏目招呼一声,唷,林寿来了,俩人勾肩搭背,磕着瓜子,看三家为了争尸体吵得不可开交。 吏目是不知道什么事儿,纯看热闹,林寿是猜到了八成,但他也选择看热闹。 老百姓们围观这,不知道什么事儿,不少人都在说这京城运河里是不是闹了脏玩意儿,这时候人群中间有个嘴歪眼斜的老道走出来,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呵呵一乐,一句话把三家眼神都给吸引过去了,林林寿都看了他一眼,只听他说道: “京运河里有口铁棺材,有那玩意儿在,你们谁也好不了。” …… 第15章 星星之火的开始   嘴歪眼斜的老道进到人群里,说运河底下有口铁棺材,有那玩意儿在,谁也好不了。   话一出口,在场其他人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漕帮那人却是心里咯噔一下,要能仔细看他那眼睛,能看到他的眼黑缩了一下,这意思是紧张了,可能是让给说中了什么事儿,上来就推搡嚷嚷:   “滚滚滚!哪来的臭老道,你搁这算卦给我们漕帮交银子没有,没交滚,别等我叫人打你!”   漕帮的人以没交保护费为由,推搡着把歪老道往外赶,歪老道也不较劲,乐呵呵的被推出去,摆手走了。   这边一个歪老道搅和了句人被赶走了,没一会,漕帮的老大瓮德岩来了,漕帮是埠口的地头蛇,瓮德岩往这一站,其他两家立马矮了一头,没有同等级的话事人来,最后都被瓮德岩赶走了,这么多死人怎么解释呢,说是水难船沉了,家属都认了,这尸体都各自领走了。   家属都认了,没人报官,哪有官府的事,最后尸体就地被家属领走。   白天运河里漂上一百多具河漂子,声势浩大,最后愣是草草收场。   当然,也不能说完全草草收场,至少有人是赚的。   “九号缝尸铺,您看好了别找错地儿。”   “对对对,八折,咱现在办会员,还有全家桶套餐。”   “啊?不用套餐?你不用就不用嘛,你急眼干什么。”   “行行行,到时我一定去你家吃席。”   林寿当场做起了业务推销员,有来领尸体的他就给推销,要不是因为白天,他恨不得能当场缝尸。   旁边的吏目直说,你快给别的铺留点生意吧,林寿说那不行,我得争当业绩冠军。   实际上他惦记着他的卖尸录熟练度呢。   晚上,林寿一具一具尸体往铺子里搬,铺子里尸体堆积成山,都快溢出来了,林寿坐在缝尸铺里直乐,半夜阴风一吹挖坑埋人俩血红的大灯笼,你想那个形象吧,鬼都不敢来敲门能给吓跑了,旁边街里街坊直说傻子九这是终于走火入魔了吗?   林寿哪管他们那个去,关上铺门缝尸,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几十具尸体走马灯看下来,船走航运,半夜有人说看见水里有东西,有影子在游,可把人吓坏了说是不是有水鬼,有胆大的打着灯笼往水面照,找不见东西,船又行驶了一会,头前有人惊呼,月色下影影绰绰,水面上升起一口铁棺材,棺材呼啦啦撞在船上,人仰马翻,船底出了个大窟窿,漏水沉了,一船人全部淹死。   走马灯结束,嗯,果然像歪老道说的。   这里边有个铁棺材的事。   走马灯看完,林寿清点奖励,押舟法,舞狮子,年糕锤,养鱼经,小炖肉家法……啊?菜谱都出来了?再仔细一看,哦,这是打孩子的本事,得嘞,和头悬梁锥刺股凑个套餐,蹲一位幸运小朋友。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不多,稍微有点能耐的押舟法,一种驱鬼辟邪的技巧,林寿文武二气在身,比这玩意儿管用,养鱼经倒是还好,让林寿丰富了一些养鱼技巧,之前缝尸铺里养锦鲤死两回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寿卖尸熟练度涨了一大截。   现在已经卖过八百零三具尸体,距离大师又近一步。   第二天,各家尸体领走,林寿上街溜达,听到不少老百姓在说昨天飘了一京河尸体的事,说浅水埠闹邪祟,水里有口水鬼棺材,出来祸害了一船人,传闻闹的还不小,官府想借老百姓舆论这机会进漕帮的地盘,当然漕帮一准的不愿意,您可别忘了这两家现在对着干呢,官府在查漕帮私运福寿膏,这水鬼棺材是借口,两家其实是都跟着福寿膏较劲,又是好几天的互相摩擦,官匪冲突,最后偃旗息鼓。   当然,这些和林寿没什么关系,他现在忙着找尸体卖。   至此,京城运河漂一百具尸之事暂且告一段落,看起来除了林九爷白捡便宜收割了一波尸体以外,好像没生什么其他事,但是,咱可还知道了京运河里有一口邪门儿的铁棺材。   ……   日如流水,一晃两个月。   匆匆间夏天转眼已经过了,消了酷暑。   林寿再没碰到这天上掉尸体的好事,只能慢悠悠的来,最近卖尸数量增长缓慢,两个月只涨了五十具,不过应该快熬出头了,再有一个月,就该到秋决的时候了,大波尸体要来了,最晚那个时候也能晋升大师。   这两个月,林寿过的很悠闲。   这次是真的悠闲,先前说是悠闲,但悠闲着逛趟皇宫把皇帝换了,这次真没有干这些事,嘉皇还好好坐着他那龙椅呢,在九王爷的帮助下清除朝廷内的和缜党羽,这个贪污,杀,那个**,杀,反正跟玩消消乐一样开心,眼看就快把朝堂消空了。   豆腐铺和茶楼两边一切顺利,鉴于林渣的端水技术,这两个月总结下来大概四个字概括:齐头并进。   林寿至今没赢过姜云云棋。   其他闲暇时间,林寿便是找朋友们吃喝玩乐,殡尸司这边和鸟市那边。   尤其在狗爷那边认识了其他三位爷,说了小半年了,一直有事没见上,这才见上面,林寿倒也都有的聊,他现在这一身本事,养虫经,养鱼经,还有个会敲李奶奶的八哥,在顽主里也算是懂行会玩儿的了,尤其与虫爷聊起这虫具之道,林寿本身也有工匠手艺,回去自己做了个挺巧的蝴蝶罐子,底下熏热乎气,一开盖蝴蝶飞出来,外边冷,只有罐口热乎气,蝴蝶就在这罐口这拍翅膀,不飞走,热乎气一收,它又追着热气落进罐子里,玩虫里当属这玩蝴蝶的最显雅致也最难,净有那个玩不好飞了的,惹人笑话,好的蝴蝶虫具也最难求,价值连城。   反正跟着四个老头一通玩了个把月,林寿现在也成了圈里有点名气的顽主,好家伙,鸟市四位爷带,谁不得对着客气。   另外,还有生意上的事,堂口的九记外卖生意已经覆盖京城八成的酒楼,他帮助和殷德做的买卖,前些日子也备好开张。   林寿亲手给漆的匾:秋月报社。   …… 第16章 民生之道 大景没有正宗的民间报纸,只有官面上的邸报和从中选取部分流入民间的京报,那也不叫报纸,说是告示还差不多,不是没有人想做,是朝廷管控的严格。 驭民五术,封建制度下的荼毒之一就是愚民,印刷技术上来了但对出版物的管控却越严格,书局都难混,更遑论刊报了,尤其乾皇时候大行文字狱,你想做报纸那简直扯淡,出诗都能给你咬文嚼字断章取义泼点脏水都能被杀头,也就是如今换了皇帝,稍微放宽了,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做。 和殷德现在境遇挺惨,但到底是驸马,人家老婆是皇亲国戚,是嘉皇亲妹妹,是又到养心殿砸了一回桌子,才搞下来的开业许可,大臣们现在上朝看着那烂桌子千疮百孔还舍不得换,都心说太磕碜了。 和殷德拿到皇上许可,开起了报社。 一边搞着打皇家脸的事,一边让皇家给自己背书当靠山,这么骚的事,也就林寿想得出来,当然了,不可能真在报纸上搞什么社论,那在这年代是被归于造反反动的,顶多是允许一些小说演义,或者无关紧要不带评论的实事报道,比如报道一下谁家丢了几只鸡,谁家大姑娘出嫁,谁家商铺开张,林寿给和殷德提点了一下,定了个基调,天气预报,寻人启事,京城实事,小说演义,招工告示,以及广告位招租,这比起林寿概念中的报纸已经简陋太多了,但是时代局限,一方面规避朝廷打压,一方面尽量扎根这个年代的民生,一方面还要赚钱。 林寿除了让黄老五把造纸坊和印刷坊的渠道给报社分享了一下,报社运营上的其他东西他不会指导太多,真金白银自负盈亏,这是和殷德自己的生意,他不会插手,当然,和殷德可以跟九记外卖商定配送服务,这属于两家的生意往来。 秋月报社,名字其实没啥含义,这就是原来国子监他们办的那个秋月诗社,如今和殷德出来做点读书写字人能做的行当,国子监原来诗社里的朋友以刘環之为鼎力支持,这帮太学生会写也爱写,听明白这报社是个怎么回事,能把他们写的东西卖出去给人看,还能赚稿费,这个爱写小说那个爱作诗还有对那个实事报道有兴趣的,国子监的秋月诗社就是如今报社的班底。 国子监的太学生们心气儿挺高挺积极,像极了抱着一腔热血创业的大学生,颇有愿意大展拳脚的热忱,不再是漫无目的地上着太学读圣贤书,到了日子去参加科举,然后入朝为官,麻木被动的走在一条既定而不知所求的路上,而是开始主动想做点什么,林寿看着这些积极的太学生竟然升起了熟悉和怀念的感觉,这些太学生如今的状态,与这个死气沉沉冰冷陈旧的大景,渐渐开始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开始摆脱冷气。 林寿随手播下种子,默默看着它萌芽。 秋月报社。只是林寿帮和殷德出了个主意,往后如何展,全凭这些国子监的青年人自己,与他无关。 他只会静静坐在缝尸铺里看着,看这萌芽是会半路夭折,还是长成参天大树。 …… 埠口旁边,两个卯子工正在说话。 “最近有啥活儿没,附近找不着活儿干,快没钱糊口了。” “找活儿?你买张秋月报看看呀,上边天天有活儿招工。” “啊?《秋月报》是什么玩意儿?” “用九记外卖就能买,你试试。” 卯子工点上香试着花个铜板买了,一张叠着的铅版印字灰纸,展开看还挺大,上面排版样式也新鲜,一个个的板块,他认几个字,大概看出来有什么将来几天的天气阴晴卦测,有什么演义小故事,还有些京城近日生的家长里短,还有一块招聘广告,登记着最近哪块工地盖房子招工,哪个埠口来了大船招脚行,哪家招长工短工,哪家缺厨子…哎呀!这可太方便了! “每三天出一期,那上面叫…招聘广告,我也不认字,我听人家给我念的是这个,会换新的,多瞧着点,这找活儿可比无头苍蝇到处乱逛好使多了。” 卯子工点头赞同,惊喜的翻看着《秋月报》,这上边儿的东西可太有意思了,啥都有,也不贵,虽然有的字不认识,但找人给念念就知道了,论实用能通过它找活儿,论消遣这上面还不少小故事咧。 《秋月报》一经推出,短短几天之内,风靡京城。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市井小民,嘉皇案头每期都有,万岁爷本来觉得这事儿会不会闹太大了,后来看了几期也确实挑不出毛病,都是便民利民的东西,那一个“招聘广告”就给了京城多少底层老百姓方便,其他一些民间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故事诗词,看一乐呵,都是太学生写的,也没有什么反动之言,最后也就许了下来,嘉皇也没功夫管这个,他现在忙着贪官消消乐呢。 秋月报社里,如今也渐渐热闹起来,里边是书案,方便太学生们写稿,外边儿是收集新闻和商谈广告的窗口,如今《秋月报》行量大那么多人看,在上面宣传一下自己的酒楼铺子那曝光量可不小,这也是秋月报社一个盈利大项,专门留了广告位,开始一期收银多少,后来竞拍的价格逐渐离谱,大酒楼们争抢,这是后话。 另外就是真金白银的收新闻,多是妇女儿童来说一些听闻见闻,不会写字可以口述,报社里有人给写,当然了,报社也说了,要是会写下来交纸稿,咱双倍价钱收,有些妇女儿童一听,回去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学着认字儿写字儿,以前不学那是不考功名认字儿又没用,但现在这是个门道儿能赚钱呀。 京城之内,竟然掀起了一小股读书认字儿的风潮,尤其在原来没有很强生产能力的妇女儿童中,反正是在家待着,还能通过这赚点钱呢,家里男人也不反对,毕竟有钱赚,还乐得如此夫妻俩一起分担养家的担子,晚上回家能听认得几个字儿了的媳妇给自己念念报。 润物细无声,京城的一潭死水,开始缓缓流动,没有轰轰烈烈的倾泻,《秋月报》只是在满足最朴素的民生需求。 …… 第17章 挂门卖艺,肉身接子弹 ,我在秋斩刑场当缝尸人那些年 “先生先生,这字怎么念。” 庠序学堂里,孩童举着《秋月报》跟教书的先生问道。 先生指点孩童字的读法意思,看着孩子很痴迷的读上面的故事很是感叹,教了这许多年书,孩童们每捧起圣贤书来总是昏昏欲睡,想尽办法偷懒,如今对这《秋月报》上的故事倒是痴迷,竟然主动认起了字,先生开始觉得这有违学德,圣人书不读,去读这些,但后来现孩子们甚至拿着来主动问字学字,又不得不承认,这报纸确实有其价值,它比圣贤书好懂有趣,甚至邻居家不认字的两口子都拿着来问字,先生还奇怪孩子看故事,大人看什么,结果人家是问那个招聘广告。 听说这报纸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们搞的,先生感叹,大善于民,听说他们还花钱收文章,字值钱了,愿意让孩子闲暇之余认字的人也多了,先生看着孩童举着报纸出门,正和小朋友们分享自己刚读出的故事。 林寿扛着埋人铲在街上闲逛,偶尔看到街上有人拿着报纸问谁认字能给读一读,摇头一乐,秋月报社带来的影响力比他想的还大,其实这不是一桩简单的报纸生意,正常的报社哪有一帮热情的太学生水准撰稿人,哪有九记外卖这么便宜的配送渠道,哪有那么低的造纸印刷成本,没有压到这么低的成本,秋月报社做不起来,想想京城多少人认字?甚至这报纸能在底层市民中卖出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实用的民生内容,比如菜价,比如最重要的招聘广告,不然哪那么多人闲的看故事。 秋月报社的根本理念是“文字商业化”和“信息有价化”。 为什么读书识字的人少? 教育资源稀缺原因有,但更多的原因是性价比低,除了考取功名,出路太少,读书不如干农活和打工,认字不认字没区别,总共才有多少书?尊儒道尊圣贤,需要认的字只有圣贤书,不管吃不管喝,那认什么字? 而秋月报社,现在便是在给老百姓们创造更多更有用的文字产品,让识字也能卖钱,它或许不是什么快敛财的暴富生意,但它能自负盈亏细水长流的逐渐建立起文字生态,撑过最难的初期会越走越顺,认字的人和报纸销量会在互相促进下越来越多,生意只会越做越大,到时市场做起来了有其他新报社再入场,就该知道这里谁是说话算数的元老了。 不交苹果税,还想上应用商城? …… 秋月报社的事说至此,往后如何展我们以后再观,还是说回咱们市井的事。 甭管世道怎么变,咱林九爷永远都是那个整天扛着埋人铲炸街揍流氓,悠闲摸鱼的豪横靓仔。 今天人溜达到了天桥看热闹,看看变戏法的,看看挂子行的。 他至今可还记得,当初这来了个带娃的老汉儿,变一手砍头戏法,杀了个同行冤家的彩门戏法师,那实用的三仙归洞本事就是从这来的。 不过,打那老汉儿被挤兑走后,林寿一直没再见过很精彩的戏法,彩门里的真高人来撂地干活儿的很少,它不像挂行玩的比较糙,它这玩好了挺有观赏性,有园子请,在这天桥玩戏法的多少水平有限,当然了,可能偶尔有高人,那你没法总碰上。 相比之下,挂门武行要是卖艺,你多大的本事也得在这街边,一句话叫“难登大雅之堂”,胸口碎大石你搁在园子里演不像话,你再好看,本事再大也不行,你比如今天这个,林寿算是来着了,城东的武馆招学徒,来个武师教头表演立威打广告,到天桥这表演个绝活儿。 什么绝活?没有个名字,但是你让林寿来说,大概就是……肉身接子弹? 地面上,架着一把抬枪。 这东西属于鸟枪火绳枪的变种,就是火器,打前朝就有火器,前朝最有名的,三眼铳,跟个小手炮一样,这火器玩意儿别看技术含量好像挺高,但最开始这三眼铳其实是驱魔辟邪用的,后来才变成的军事武器…… 你可以想象前朝的道士,一手桃木剑,一手三眼铳,这是真事儿,东方猎魔人领先世界一百年。 反正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演变吧,现在大景普及使用的就是鸟枪,九门提督手底下就有鸟枪队,其实在开眼看过世界的林寿来看,已经有点落伍了,现在异邦打圈地仗军队标配用的都是燧枪。 大景燧枪都属于稀罕货,鸟枪的威力这么说吧,脑袋硬的普通人迎面给一枪爆头弄不好都死不了,更别说武行的人了,所以乾皇对火器也一直不重视。 天桥路中间拦路这抬枪架着,要两个人一个人不行,它这枪杆长,后边有个人开枪,中间得有个人抬着,当枪托,前装滑膛,架这干嘛呢,枪口头前站着一个武行,林寿一眼打过去,嗯,一甲子功力干这埋汰活儿,真就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 这边小徒弟们在抬枪里塞进去妙药,也就是火药,再塞铁砂,然后敲锣打鼓着吆喝看一看瞧一瞧,正阳武馆的武行师父来给露一手,肉身接火器,有钱钱场没钱人场,您有想学本事的来正阳武馆,反正这张口饭不差,吆喝到位了,一敲锣让您各位看这表演,这边火点上,那边武行站在那运功。 “嘭!” 一枪震天响,再看那肉接子弹的武行,身上绷着劲儿,皮肤通红,铁砂全都打在皮肉上,一抖,哗啦啦全掉了,没有一个打进肉里去的,好!赏钱!这横练功夫好,肉身接子弹,这不比那胸口碎大石好看。 林寿远远看着,武行运起全身功力加身挡了一火器后,气力耗了大半,倒是还挺实在,用劲儿这么大的火药,这火器打的劲儿大不大,全看火药,为什么有些鸟枪都打不死人,顶多破个相,就是这化学不行,火药没劲儿,这肉身接子弹的戏码,没功力的骗子也能演,他那火药里面做手脚就完了。 这边一轮演完,又开始吆喝第二轮,演就这一下,但吆喝得喊一个时辰,这就是挂门卖艺的手法,你不可能在这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没完,不说火药钱不说观众看乏了,主要人也受不了,武行演的都是费力气把式,你得让人缓缓歇歇。 这边一个时辰吆喝,该聚人聚人,该收钱收钱,抬枪从前面往里把这火药也装进去了,第二枪。 “嘭!” 漫天血腥,人倒地,胸口炸开一大花。 这武行啊,死了。 …… 第18章 八大武行三大镖局 “哎呀!死人了!” “好活!赏了!” “还有吗,再来一个!” 围观看表演的老百姓里大呼小叫,还夹杂着喝彩的,看表演的净是这个,演好了喝彩,玩砸了看的更高兴,看热闹不嫌殡大,见了血更乐呵。 正阳武馆的这武行死了,俩小徒弟傻了眼,脸色惨白又怕又慌,不知道怎么办好。 林寿远远看着,微微挑眉,鼻子一闻这空气里飘散的火药味儿。 味儿变了,和刚才不一样。 淮南万毕术起,纷繁复杂的信息涌入脑海,火药成分在林寿脑海里拆分,确实是更烈性的火药,这威力林寿这种百年功力能接,但一个甲子功力的一流高手可接不住。 知微横扫了一下周围,也没见着有什么可疑的人,按说和上次那杀头戏法的老汉儿很像,这里面八成是有人作祟,不过这次林寿没在现场现作祟的人。 对方唯一露出的马脚,可能也就是夹杂在火药中的一缕淡淡香料味儿,很快就消散了,只有林寿闻见了。 这算是天桥卧虎藏龙吗,卖艺都能卖出事,这回也不知还是不是同行干的。 林寿估计着过一会巡吏就该来了,离开前还去跟俩傻掉的小徒弟推销了下缝尸铺的业务。 晚上回去缝尸铺,缝了具尸体。 一个惨死妇女,生前特别喜好打花会。 什么叫打花会? 现在说法就是买彩票。 搁在这年代也叫家常赌,花厂会出三十六门不同图案,有叫三十六座花神的,你选图案买,回来人家开奖,你买中了,你中奖金,本质上和买彩票是一样的,最早起源于浙地,后来传入京城。 参加花会赌博的主要是中下层百姓,其中尤以妇女居多,妇女们出门机会少闺中寂寞,打花会押注一赌,既可给单调生活增添色彩,如能侥幸中彩更是高兴有彩银拿,爱贪小便宜又是小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女佣丫鬟的通病,自然参赌踊跃,众多的赌博形式之中专门以妇女赌客为主的仅有这打花会,买彩票的赌资每次一点,耗的都是小钱,也觉不出肉痛来。 你要说爷们儿? 赌场里请,裤衩都给你输没。 这买彩票吧,本来是运气的事,但是你架不住有人真把这当正事,做梦梦见老虎了,觉着这是有神仙告诉我了,我买老虎图案能中,梦见朋友了,我这朋友属马那个生肖的,我买马那个图案,这就本来该是怡情之物,结果你入进去溺进去了,然后更过分的还有各种荒唐事。 拜神拜菩萨,那还是症状轻的,有那个到荒郊野外在坟头前拜的,还有更疯狂的在那个旷地野冢,乱葬坟冈通宵野宿的,而且不让家人陪伴,以表示心诚祈求神灵托梦。 你想大半夜的,一个妇道人家自己跑到荒郊野外,碰到个恶徒轻则失身重则没命。 林寿缝的这个妇女尸体就是,打花会魔怔了,总指着买彩票中大奖,最后信这个迷信之事荒郊野岭被人弄死了,你要说活活蠢死不好听,但真就是愚昧害死人。 不过意外的是,缝完定价居然是玄字。 林寿还挺吃惊,他以为也就是个黄字,毕竟太普通了,看来他自我感觉摸到些卖尸录规律,也不是总准。 尸体定价,玄字八品。 卖尸录奖励,托梦术。 功效如其名,能给人托梦。 实际效果林寿试了,大概能留个言,不过十个字,对方醒了还不一定能记的住。 反正看在庖丁解牛法上,未来可期吧。 林寿给了这么个评价,他到现在都缝过八百多具尸体了,各种偏门本事一大堆,常用的始终还是那几个,当然了,技多不压身,说不准就有用到的时候,比如那缝老头得到的扮残术,从来没用过,就用一次,不就干掉了一个大内高手求佛剑闭口禅。 林寿收下托梦术,一夜过去,次日天明,家里人把尸体领走,他白天去人家白事吃席给人埋尸,下午睡个回笼觉,睡醒有人敲门,送尸体来的。 掀开草席一看,胸口开花,血肉模糊,打得跟筛子一样。 啧,正阳武馆那个武师,还真送来了。 晚上,头前三炷香烧完,林寿给缝了尸,看了看走马灯。 林寿主要是想看走马灯,城东的武馆势力他一直有所耳闻,但知道的太少,城东那边有个十三号缝尸人业务能力也挺强,那边的尸体林寿摸不太到,如今通过这武师的走马灯,他终于是有机会了解了一下。 城东有八大武馆和三大镖局,基本代表了京城的武行巅峰。 八大武馆三大镖局里,都有大师坐镇,只是具体多少位,具体有谁,都是深居简出,知之不详,武馆里常出面的话事人多是百年功力的武行,这个倒是不少,粗看一下数量,只能说不愧北方武学之都。 不过嘛,这帮武行的处世之道就…… 某些方面大概和林寿有一拼,比如都生性薄凉的很,比如当初鬼煞人屠张天恨在京城里大开杀戒,三法司到处求援,不是没找这武馆,但是人家说我们会守好京城,然后全员在武馆里扎马步,就是敷衍压根不想管,当然,若只是这也就罢了,林寿要不是张天恨刚好招惹到他,他也懒得管,大家本是同为薄性人。 然而,林寿什么都不管,他也什么都不要,可武馆不一样,朝廷为了扶持京城武行,每年可是往这里边投地投银子的,武馆不仅免税每年是还要拿朝廷一笔钱的,说的是养武银,为了令民尚武,扬武术,结果每年养了半天,家都被人偷了也不愿出手管,养了一群白眼狼。 啧啧,林寿摇头,大景天天这样花钱,能不到处都是窟窿么。 尸体本身没什么好说的,卖尸录奖励了一套谭腿武学,正阳武馆的成名武学就是谭腿,林寿用不太习惯,不如他的埋人铲好用,也就没多研究。 至于说这武师死的原因,林寿没现,有仇有怨的人不少,但都是一帮武夫,要说能玩这如此高技术含量的烈性火药,都不像,另外就是那股香料味儿,他也没闻到。 第二天,尸体被领走,林寿没当回事,反正和他没关系,京城里怪事多了去了。 不过晚上,又一具尸体送来,林寿掀开席子一愣,胸口血肉模糊。 又是火器伤? …… 第19章 正阳武馆炸了 林寿挑针缝尸,看了走马灯。 这也是个武行,也是一甲子功力,也是城东正阳武馆的武师教头,身份地位都和之前死的那个相仿。 看来凶手目的明确? 正阳武馆的仇人? 林寿继续看下去,这位死的也蹊跷。 北方屋里有那个铁炉子,比小凳子稍微大点,扒开盖放进煤去再盖上,上边热的,壶放在上面烧水,就这么个玩意儿。 昨天晚上这武师正坐在这炉子旁边,伸手要拿这水壶沏茶。 嘭一下,炉子炸了。 血肉模糊,这武师就给炸死了。 看似意外实则不然。 林寿闻闻走马灯里的味道,是那个火药味儿,而且还夹杂着那股香料味儿。 显然,两次出自同一人之手,对方有这玩火药的奇巧本事。 尸体缝完,给了本三流武学,无用。 林寿觉着索然无味,回棺睡觉。 …… 次日,尸体领走。 林寿上午去吃了个席,下午在铺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跟姜云云下棋。 眼看着大势不好,赶紧给八哥打眼色,八哥振翅一飞,当啷! 姜云云举着个铁锅盖,把撞在上面撞懵了的八哥甩掉,跟林寿指了指棋盘,说道: “继续。” 嘶,林寿心惊,这人下棋为啥带锅盖? 汪汪!当啷! 姜云云把狗甩走,继续。 呼呼大风,姜云云把锅盖往棋盘一罩。 风过之后掀开,棋盘安然无恙。 林寿直咬后槽牙,眼看着姜云云步步紧逼,要杀的他丢盔弃甲,长驱直入。 林寿心说九爷咱能输棋? “我上个茅房。” 当啷,夜壶丢在地上。 绝了,你是不是偷学了我的三仙归洞? 姜云云铁了心,腰酸背痛这么些日子,今天一定要翻身做主,掀翻姐夫一次。 然而不巧,还就天无绝人之路,铺子外边儿来了吏目喊道: “林寿,晚上殡尸司喝酒去啊。” “嗯!好耶!咱现在就去!” 林寿唰的就站了起来,那盘眼看要输的棋就扔那了。 “棋,棋……” “大人有事小孩听话,哪天再跟你玩。” “我……” “我灶台上左边第三个坛子里,冻了半拉西瓜,你自己拿来吃,回去记得给我把铺子门锁上。” 林寿人没影了,姜云云低头一看棋盘,临走还没忘了给把棋祸祸乱。 姜云云无语,默默去翻坛子里,坛子里都是冰碴子冰着半个西瓜,拿出来坐在门口找个勺子舀着吃。 吃了会儿,看见隔壁茶楼里有人出来。 一个小姑娘,带着条大白毛狗放风。 人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被茶楼的掌柜给叫回去了。 姜云云勺子叼在嘴里,远远看见了。 这人是谁来着?她好像见过? 记忆在脑海里闪回,她来京城的那天晚上,墙头上…… 哦豁。 姜云云狠吃了两勺手里的西瓜。 虽然皇宫的瓜至今没吃明白,姐夫不告诉她,但按照自己姐夫这个作死的尿性,怕是早晚有大瓜吃。 瓜田少女觉得这地方很赞,很有盼头。 …… 林某人还不知自己被小姨子抓了尾巴。 这时正高高兴兴跟吏目勾肩搭背,叫上七爷八爷,去殡尸司喝酒去呢。 晚上,灯笼点上,酒盅满上,油纸包的烧鸭一打开,喝!倍香! 今天因为孙闲赋孙中郎不在,主簿吏目他们提前下值,潇洒一下。 最近新皇上位不是搞咸与维新么,京官挨个约谈,查作风问题,今天孙中郎谈话去了,听说谈了一天废话,孙中郎回家累的直骂街,晚上让人给捎了个信就不过来了。 朝廷里自从换了新皇帝,就一直没消停,如今朝里和缜旧党被清算,上百贪腐官员被下了大牢,虽说是整顿朝纲吧,但旧官去了新官没上任,有活没人干,可想而知现在朝廷运转的有多费劲,跟那锈了好些年的自行车似的,蹬不动。 酒桌不说朝堂事,难免醉口无遮拦。 三言两语说了说缘由,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平日家长里短,工作见闻,比如吏目们说起收尸时见过的奇葩命案现场啊,比如主簿爆料孙中郎怕老婆啊,比如七爷八爷他们大侃缝尸时见过的长短之物啊…… 说话间,林寿问起城东之事,问那边死人是不是挺多。 殡尸司和菜市口都在城西南,距离城东颇远,懒胳膊懒腿儿的林九爷遛街范围外。 吏目说城东武馆林立,江湖人士各种恩怨不少,确实总有伤亡。 城东那边有个十三号缝尸铺。 练武之人阳气重,闹邪祟的少,尸体他们一般就近直接往十三号那边送,那个十三号年前换过一次,过年之后,新来的十三号评价也上了天煞孤星。 在你之后,咱这第三个。 林寿听着这消息,殡尸司里现在三个天煞孤星,他,一号老瞎子,城东的十三号。 一号他见过几次。 这十三号就是完全没见过了。 几人喝酒唠嗑间,殡尸司外突然风风火火进来个报信儿的人。 “几位爷,城东死人了,劳驾去一趟。” “明天吧,大晚上跑这么远收个死人。” “不是一个死人,官爷,那出案子了,死了不少人,您得过去看看。” 吏目一听哎唷,这就跟上回京运河出一百多河漂子那事儿一样,人死多了殡尸司就得出工去现场督管尸体去向,这么一说,主簿说那赶紧去看看吧,一边拾道一边问: “细说出什么事儿了?” “正阳武馆,炸了!” 啊?这报信儿人的话给几人听的一愣。 几个吏目没明白什么意思,林寿听了倒是若有所思。 这炸了,八成就是字面意思。 简单洁说,大晚上,几个人赶奔城东。 老远就看见浓烟滚滚。 等到了近前,明火已经给水龙局扑灭。 这水龙局就是消防队,一队编制十个挑水夫一个抗龙夫,一架水龙十担水桶跟随,京城里哪走水着火了,他们就来灭火。 林寿看着眼前,规模挺大的个正阳武馆还剩半拉,另外半个已经烧成废墟。 废墟里边儿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 林寿耸了耸鼻子,空气里一股子火药味儿,还有那香料味儿。 又是正阳武馆,又是火药。 …… 第20章 监御史睁眼说瞎话,白莲教打工城防营 正阳武馆炸了。 一声轰隆震天响,半个武馆炸没了。 怎么炸的? 火药乃军事重器,武馆又不是军械库又不是爆竹坊,怎么就能把房子炸塌了?哪来的那么多火药? 这里面事三言两语说不完,要想说清楚这事,咱还得把时间往前倒几天。 事情起因是最近朝中被嘉皇搞风搞雨,全面彻查,委派的御史查到了九门提督这,检查各营军士军备。 九门提督提前两天,从亲王九千岁那得知消息,说坏了。 怎么呢?对不上数。 九门提督贪银子,从哪贪来的?他报的是一百个军士的军费,实际上只招了五十个军士,剩下那些军费不就进他口袋了么。 银钱贪的舒服,可没想过经不起查。 如今御史一来,若查出人数对不上,坐实贪赃之罪,那定是要掉脑袋。 这可怎么办?九门提督连夜找到亲王九千岁,您可得救我啊。 九千岁哈哈一笑,说当朝万岁皇侄对王爷我信任,选人任用皆为王爷我所举荐。 此乃肃清和缜旧党之策,又怎会伤我等自己的羽翼? 你且放心,我早已买通御史。 检查当日,御史便只是去走个过场,你哪怕只有半营军士半营军备,让御史粗看一眼,便会予你方便。 九门提督想了想问道,大人,要是半营也没有呢? 九王爷愣了,啊?半营都没有? 心说你小子可心够黑的啊,贪污了多少军费这是? 但到底是自己的人,犹豫了下道,四…四成也可吧,多给那御史通融通融。 九门提督一拱手,王爷,那要是四成也不够呢。 啊?!王爷大惊直拍桌子,每年那么多军费,你就招了三成军士?! 九门提督再拱手,王爷,高看我了。 九千岁手都哆嗦了,指着他直骂,你说清楚了,你手底下到底有多少军士。 九门提督实话交底,十成有一。 若报三万人军费,手底下只有三千人。 九千岁直接摆手,来人把他拖出去吧。 没治了!泼天大胆呐! 这上下但凡有个正常人,也不能让这玩意儿做了这么多年九门提督,他这是哪来的胆子啊?你说少一成的人不容易看出来,少九成的人,哪怕是个瞎子听动静都能听出来吧?这么多年他愣是没出事?这上下得打点多少银子才敢当这个睁眼瞎。 九门提督一听王爷要把他赶出去,咕噔跪下求着说,王爷你得救我啊,除了您没人救的了我。 王爷心说我救你谁救我啊,军备大事岂能儿戏,你这自寻死路可别再把我拉下水。 最后王爷说得了,你也别求我,我让我那长随带你去找御史,趁着天黑你俩翻墙进院,别让人瞧见,你自己与他商量价钱。 另外,你再去临时找些草民饥民来充数,你那军营里十有一绝对不成,至少找些人扮些军士先把这一关过了。 九门提督应下,对王爷是千恩万谢,王爷看见他就烦,打他走,出了亲王府跟着九千岁的长随去了御史那,两人说好了价钱,九门提督舍了一大笔财,御史答应把这事给圆过去。 这边御史搞定了,九门提督又让人去抓人扮军士充数,找那个穷酸地方,看见个人就问缺银子么,缺银子跟我们走,给你个活儿,不累,站队列去就行,让你干嘛干嘛,别多嘴,能干么,能干给你这个数,那模样跟传销拉人似的。 九门提督这花银子找人充数,找着找着,找到一院儿,这院儿看着挺破,看着里边门都没了就剩一个门帘,嗯,估计应该挺穷的,进去了找人。 这院子哪啊? 您看着那穷酸门帘就该知道了。 从当初那鬼煞人屠一刀把门劈了,八大胡同红人堂被抄家了之后,就穷的就没买得起过新门。 这是白莲教的那个大院。 九门提督抓壮丁碰巧抓到这来了。 今天白莲教哥几个苦哈哈,好不容易吓唬小孩儿诓来几个铜板,一人买了碗素面,咸菜都不敢加,排排蹲在墙根,在那吃呢。 官兵一进门,吓一跳。 啊?我们藏的那么好被现了? 哥几个再想抄家伙,坏了,刀都搁在屋里呢,唯一带着兵刃的,就是伞不离身的傻狍子,沈后浪。 要么说还得是香主,反应快,唰,伞面张开护在身前,后边露一脑袋出来。 “谁,谁啊?” 官兵一愣,这怎么还有个开屏的呢? 打量一眼,一个个看着挺穷酸,就把来的目的说了,说我们这有活儿,给银子的,干不干。 白莲教哥几个一听银子,眼睛放光。 新香主来了不许他们干那个作奸犯科的事儿,正经事儿他们这些造反份子又不如专业打工人懂行,现在都快穷疯了,管是谁家,给钱就干。 然后转天,御史来检查阅兵来了。 白莲教几位造反份子,大张旗鼓的站在官府军队队列里,接受长官检阅。 所以说世上有些事就是这么神奇。 再说咱御史大人和九门提督这边。 一大早御史来了,九门提督脸上笑么呵呵的迎出去,心里都在滴血,为了混过这次检查砸了多少钱啊那是,往后他可一定得加倍“赚”回来。 御史也是笑么呵呵的,他是脸上心里都笑,攀九千岁这关系,给赏了个肥差,见天的有人给他送钱,做这监管的位置污钱简直不要太容易。 人这想着呢,走进营里一看。 好家伙,这兵营棚房跟茅厕一样,每年朝廷都给翻新费,但这兵营看着跟刚出土的一样,怕是百年没翻修过了吧?还有兵营里这马粪堆的,苍蝇乱飞都馊了,真就都舍不得花钱清理下? 但御史可不能实话说,收了人家银子。 “兵营大气磅礴,干净整洁,有我大景军士之威仪。” 大景军士之威仪就是满营屎尿屁? 睁眼说瞎话,御史大人旁边的副官听的直想乐,但为了钱,憋着。 然后看那一帮临时凑来的老弱病残军士和小毛驴。 “兵强马壮!” 看那一堆废铜烂铁,锈了的甲胄兵器。 “神兵利器!” 副官心说您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现在信口雌黄都不带眨巴眼的了。 最后,到这火药库。 九门提督昨晚查了,火药还有不少,主要这玩意儿九门提督拿它做买卖,民间火药受禁,他这军方渠道做倒卖,老鼻子赚钱,所以总有进货。 前面那些个,九门提督自己都看不过眼,听御史说的都心虚,他是真怕御史这么说瞎话,天上下道雷给劈死,也就这火药,他信心倍儿足。 “御史,您看这,咱这营里的火药,那是一顶一的好。” 九门提督把御史让进去,乐呵呵一掀开火药桶这盖子,傻了眼。 昨晚看还满满当。 今天,里面空空如也!火药没了! 九门提督懵了,御史不知道怎么回事,前面都见这么多埋汰东西了,瞎话说的他自己都冒虚汗,本来就没盼好,但也没想到九门提督能真给他一个空桶,你哪怕底儿上有一层也行啊。 缺了大德了,你这银子可太不好赚,我得折寿多少年? 御史大人脸上一阵青一阵色,愣是在那生编硬造,一拍巴掌。 “好!黑,黑火药太黑看不见!” 呱唧呱唧掌声如雷,真能圆呐。 钱贵在前多阿谀,惺惺丑态,好一番笑煞世人。 …… 第21章 十三号缝尸人 御史检查阅兵完,回去了。 上禀万岁,我大景兵强马壮军备富强,九门提督居功甚伟。 咱也不知道他是有多大能耐附体,敢违心把九门提督那样的兵营编出这瞎话,反正后来咱知道这御史有次下雨天收衣服,天上一道雷下来了,林寿还去他家吃席了。 但那是后话,如今万岁爷听了可是信以为真,龙颜大悦,心说: 看,没了和缜,朕这大景多好的盛世。 反正他应该是没细琢磨,前任皇帝也觉着大景盛世,然后他这皇帝就没了,这没准是个f1ag啥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事就算是遮过去了,九门提督甚至还受到了嘉皇表扬,表扬他为大景军力做出了杰出贡献。 至于丢的那火药,也没人去找,知道的都没几个,九门提督也就能糊弄糊弄过去 但是咱可知道,九门提督城防营火药库失窃,当天晚上,正阳武馆炸了。 炸这正阳武馆的火药,就是从那来的。 至于说,火药谁偷的谁弄来的,为什么要炸正阳武馆,以及前边儿为什么害了两个正阳武馆武师的性命,我们接下来慢慢说。 …… 夜色下,武馆废墟中的污水淅淅沥沥,如同下过一场冷雨。 水龙局的抗龙夫还在火场废墟灭暗火,空气中弥漫着辣肺的焦热味儿,一具具焦尸从废墟里拖出来横在地上,旁边有不少人在哭,有的小声哭,有的哭得撕心裂肺。 本该看着挺凄惨的一幅景象,但总觉得这里边儿有点嘛玩意儿不和谐,那个上蹿下跳的是怎么回事? “缝尸办卡八折了解一下?” “会员续费赠送陪葬品,招财猫葫芦蝠聚宝盆自选,咱这绝对好木头,加钱可以换铁包木的,玉的?你给死人弄那么好的干嘛,回来再让人给刨了。” “哦,坟被刨了我这也管,有保险,但您要跟人打赌誓可不算袄,您跟人说考不上状元自家祖坟被刨了,这我们不保。” “请吃席能不能免单?你安排让我和俏寡妇一桌,咱就都能商量。” 大伙都挺惨,怎么到你这画风不对呢? 林九爷城东来的少,这儿的老百姓对他知道的也少,看热闹儿的吃瓜老百姓,还乐呵着跟旁边殡尸司的吏目问呢,你们一直都这么干活嘛? 吏目直捂脸摆手,不认识,不熟。 全京城就一个介样儿,找不出二个来。 这边林寿拉完业务“满载而归”。 回来正要跟吏目招呼搭把手,突然眉头一皱,他也说不上来原因,就是种感觉,突如其来让人汗毛一立的感觉。 林寿扭头看去,夜里站着个人。 运足耳力,听不见他喘气。 嗯?这活人怎么像个死人样? 林寿眼睛一瞪:“瞅我干啥?” 人站在原地不动,像死人一样浑浊的眼珠子盯着林寿,开口一句: “你为什么抢我尸体。” “写你名儿了?” “……” 不说话了,转身走了。 “毛病。” 林寿啐了口,转身问吏目这是“那个”? 吏目点点头,嗯呐。 这谁啊?十三号缝尸人。 那个跟林寿抢生意的缝尸人,哦,不对,那个快要被林寿抢生意的缝尸人。 这是俩人头回见面儿。 说了那么几句话,不好说算不算坏话,但跟好话是不搭边儿。 …… 正阳武馆爆炸,死了得有三十多个学徒四个武师,伤了的更多,甚至有百年功力的顶尖高手,当时在爆炸中心,功力没抗住爆炸,身负重伤。 目前大景的通用火药水平,应该做不到如此,这火药仍是改良加强版,凶手是懂得玩火药的行家,土地雷和TnT的威力差别。 武馆废墟中,死了伤了那多人,必然影响许多人许多事,他们的家人,孩子。 但与林寿无关,他只管缝尸。 大半夜,林寿积极推销,要来十具尸体,带回了缝尸铺。 一个十连抽下去,蓝天白云。 他也确实没在期待什么,都是些穷学徒,有些连家人都没有,武馆听到林寿这能一手包办,立马扔麻烦一样扔到他这来了。 武师教头的尸体都不会这么草率的处理,至少也要等几天,当然,武师教头在林寿这也不够看,都是凑卖尸数而已。 反正都是卖尸数+1,没什么可争竞的。 往后几天,林寿6续接了些正阳武馆的活儿,但他算了算数量,也没全接上,剩下的估计是给十三号缝尸人抢走了,毕竟那边离得近。 啧,抢九爷生意,你小子很不上道。 林九爷小心眼的斤斤计较着一具尸体两具尸体的得失,在想怎么抢死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江湖上,可是炸开锅了。 正阳武馆炸了的消息满天飞,有人说是遭人寻仇,有人说是江湖恩怨,毕竟炸掉了半个武馆,炸死炸伤了那么多人,这消息想不传开都难。 据说正阳武馆的大师都出来了,严厉谴责,然后没啥用,只能谴责,找不到凶手。 这又不是两个人在擂台上打擂,他打你一拳,你回他一脚,这是你有再大的本事,你十个大师的力气,不知道谁干的,你也不知道打谁。 这就跟漕帮被“黄粱仙人”打了那次,是一样的。 没人露面,就炸你的武师,然后把你全武馆都炸了,最后暗地里看你气急败坏。 这次大爆炸之后,还没完,幸存的武师,隔三差五出事,又被炸死不少,显然这事还没结束,正阳武馆苦啊,不知道自己得罪谁了。 虽说是大武馆吧,底下还有不少分馆,人丁众多,但是也架不住这样炸。 正阳武馆一开始态度强硬,后来软了一些,说请高人出来,谈一谈,因为什么,有什么仇怨,咱把事情说清,何必这样,到到后面甚至说出,哪个弟子和您结仇了,我们把它交给您处置便是,这样的话来。 而随着这话一放出来,终于有回应了。 大清早的,正阳武馆外面被人挂了块大白布,上面白底黑字的写着: “今可卖弟子求安,明可卖家国求荣。” …… 第22章 大开庙门不烧香,祸到临头许猪羊 今可卖弟子求安,明可卖家国求荣。 大字挂在正阳武馆匾额上,来往的百姓可全都看见了。 嗨呀,一句话把正阳武馆臊的啊。 你这个不讲江湖规矩啊,按说我递个台阶你接着,咱有事说事。 你这一句话不是打我的脸? 赶紧让人去把大字幅给摘了,快别挂着了,怪丢人的。 字幅是灰溜溜的摘了,可话都已经传出去了,白天正阳武馆的人走街上,都被老百姓指指点点。 看见徒弟,就说你不怕被你师傅卖啊? 看见武师,就说一个徒弟卖多少钱啊? 几天下来正阳武馆名声都给搞臭了。 这两天不少学徒甚至扛不住压力,想离开武馆,有的是被指指点点戳脊梁骨难受,有的是心里真犯嘀咕,这武馆师门张口就卖徒弟,不靠谱啊,招徒弟那是更招不来了,谁信你这啊。 正阳武馆又急又气,屡次声不管用,谁管你吃没吃粉,大伙都是乐子人。 他们又找其他武馆一起,想联合声势挽回名誉。 然而,其他武馆对正阳武馆深表同情! 他们对爆炸客表示严厉谴责! 然后请正阳武馆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震我武行雄风! 至于怎么挺住?武人当“自强”! 正阳武馆的馆主挨个武馆的跑,结果现他们最近全都改练太极拳了,一手接化出神入化。 苦了你们了,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借人啊?哎唷,但你看我们这人手也不富裕,这不好意思啊。 借点钱啊?哎唷,你看我们这也不宽裕,这也不好意思啊。 帮你们声啊?哎唷,最近嗓子不太行,这还是不好意啊哈。 这声是一个意思么!正阳馆主人气死了,但也不好作,表面上还得虚与委蛇。 一通走下来,大伙都在佯装关切,说到点实事就打马虎眼,至于援助什么的那更不可能,甚至背地里还偷乐呢。 嘿嘿,正阳武馆倒霉了,若是抗不过去倒了,那我啊…… 可太高兴了! 同行是冤家。 一个行当,就那么大。 一锅饭,分的人越少吃的越饱。 同气连枝,大伙一块把锅做大,把饭做多?不兴那个,短视人眼里没那个道理。 把你们都弄死了,全是我一个人的。 正阳武馆倒霉,最开心的不是爆炸客,而是其他几家武馆! 八大武馆变七个,养武银少个人分,徒弟少个人抢,行当少个竞争对手,天大的好事啊,别看现在都憋着,表面装同情,等正阳武馆真倒闭那天,他们得放炮吹喇叭摆大席的庆祝! 正阳馆主几天跑下来,直骂街,你们这帮混蛋玩意儿,真狠的心呐,有没有点大局观,我没了你们就能好了? 当然,这是他现在倒霉了,给自己着巴,要是其它武馆摊上这事,他估计也是高兴放炮的那个,有些事就是得亲自落在自己头上,才知道疼。 这边武馆找完没用,都是一帮等着看笑话的同行,盼着他们死的。 正阳馆长没办法,只能又去找镖局。 京城有八大武馆,三大镖局。 这镖局和武馆什么关系? 大概就是培训班和就业单位的关系。 武馆里的学徒教出来,去镖局里谋个生计,这三大镖局里,多是武馆出来的学生。 正阳馆主找到曾经从武馆毕业出来的优秀学徒,想请他们出来声援,帮着正阳武馆站队。 然而…… 师父我们这活儿忙啊,抽不开空,我明天得下趟江南,也可能去鸭绿江,反正我这没空啊,您要不找找其他师兄? 哎呀,师父您看这不巧,我最近准备退隐江湖了,再有这事儿不合适是不是,您再找找别人。 师父我内急,咱下个月聊。 没一个答应的,正阳武馆现在风口浪尖谁不知道?谁去惹这腥臊? 正阳馆主这脸上给气的一阵青一阵色。 白眼狼啊!都是白眼狼啊! 这离开武馆进了镖局,就把师门的养育之恩都忘了吗?! 正阳馆主是这么想的,可他怎么不想想,他随口就能说出卖徒弟的时候呢? 想走出去的学生无私的爱师门,师门有难回来帮衬,可你也没教这个啊。 你都不在乎弟子,怎么指望他们出去之后还想着你呢? 你想的挺好,交钱学武,你有麻烦自己解决别带给师门,人家想的是,如今师门有麻烦,可也别牵扯上我,如今出了个爆炸客,正阳武馆出师的武人们,恨不得赶紧摘清关系,怕被一块给报复了呢。 这人性啊,公平的很。 你怎么想的,别人也是怎么想的。 你不想沾祸,自私利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也别怪你身边的人这样想。 咱林九爷也是这么个自私冷血的人。 但是九爷有事自己担得住。 九爷跟宁猫猫吵架,能把人气进了紫禁城,他就能掀翻紫禁城再把人带出来。 九爷坐看大景怎么作死怎么山河国破,他那是从来没想过依仗大景,就像与和大人说的,大景不在了,他那缝尸铺都在。 天塌了,九爷自己都敢顶。 你正阳武馆行么? 你光学会师生无情,同行无义,趋利避害,自私利己了,你可没学会那本事啊。 如今天塌下来了,你自己顶得住么? 大开庙门不烧香,祸到临头许猪羊。 任凭你把头磕破,自古人忙神不忙。 正阳馆主忧心忡忡,骂骂咧咧的回了武馆,最后是一个人也没求来,如今只能指望武馆的开馆祖师爷,十二路谭腿传人,武学大师,王正阳大师了。 武学大师,在江湖上多少都是有传奇的,尤其王正阳这种来京城开武馆打出过名声的,更是被江湖人熟知。 听说早年他在临清龙潭寺做俗家弟子给干杂活,一日挑水时遇到位手腕有戒疤僧人路过,这僧人也不知是何来历,向他讨一碗水喝,王正阳给了,僧人说我若没你这碗水,五天后会有一劫,如今你给了我这碗水帮我渡了劫,我得还你因果。 僧人说罢,教了王正阳一套武学功夫,就是这十二路谭腿。 后来,王正阳练功突飞猛进,凭借着十二路谭腿的功夫扬名江湖,成就武学大师。 最后来到京城,收徒踢馆,获得了在京城开武馆的资格。 如今许多年过去,京城的武馆起起落落,有新立的,有倒了的,正阳武馆算站稳了脚跟,武学大师王正阳本已隐居幕后,却不想,这次糟了爆炸客这一劫。 正阳武馆生死存亡之际,开馆祖师王正阳大师重新出山,出去走访年轻时曾在江湖上结识的一些有奇异本事的朋友,请他们帮忙找出这爆炸客。 这么说能找着么? 找着了。 …… 第19章 林九爷夜缝火枪手,洋圣人开箱裹尸布 半夜,胡同里。 轰隆一声,腿风成罡,犁地三尺。 武学大师谭腿王正阳皱眉看着面前的“人”,咄声道: “阁下何人,与我正阳武馆有何恩怨,伤我武馆上下那许多人性命。” 谭腿王正阳面前的“人”,一身蓑衣遮挡身形样貌,两手黢黑都是火药渣子,正是他委托金门友人推占卜卦算出来的爆炸客。 要么说到底是武学大师,开馆祖师爷,有人脉关系,这一出手,就把爆炸客给逮出来了。 但是,如今谭腿王堵到这爆炸客看着直皱眉头,功参造化,迈入大师,五感蜕变,能察人于渺小微弱,是个人就得有呼吸脉搏,可他……怎么听不见对方喘气呢? 但见对方一个抬手,一把火药攘出来,无火自燃,轰隆! 谭腿王气罡护体,爆炸伤不到他分毫。 大师比起百年功力的顶尖高手,最大的差别就是气罡外放护体,寻常手段很难突破。 林寿当初对上皇宫里的大太监,自身已是顶尖高手里的顶尖水准,靠着千里走单骑叠buff,都破不了那护体气罡,最后是靠虎头铡斩的他,可见大师门槛是道鸿沟,跨没跨过去是两个境界。 这改良火药能炸死顶尖高手,但根本伤不到大师,除非能再进一步提高烈性到破了护体气罡,但这爆炸客显然没机会了。 十二路谭腿出马一条鞭,一腿劈开烟雾,像鞭子一样抽在爆炸客身上,人直接断了线的风筝给抽飞出去,这一下要是踢在活人身上,筋断骨折,一腿全身骨头都得碎了,可这爆炸客没事人一样爬起来,抹头就跑。 “呔!哪里跑!” 谭腿王上前就追,再起一腿,踢上爆炸客的脖子。 嘎巴,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两圈。 草帽给打掉在地,漏出了脸。 谭腿王道,你杀我徒子徒孙,毁我武馆,我今天先取你性命,再看看你是谁! 拿眼一打,定睛观瞧这爆炸客的长相。 “哎!” 谭腿王神色巨变,大骇道: “你不是死了吗!” 这边人吓着了,可就没注意手上,那脑袋都在脖子上拧了两圈的爆炸客,竟然一挣! 死人活了! 腾腾腾,旁边三两步就是京运河,噗通就跳了河。 夜下黑水藏恶鬼,明月不照未亡人。 谭腿王看着大晚上一片漆黑的京运河,那爆炸客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也没敢下水去捞。 老话说渠水通幽,到了晚上正是这河接地府通阴间的时候,你知道有鬼没鬼? 晚上的河里,可不敢下人,别说他一个武行的,阴行的都不敢下。 再说了,那爆炸客到底怎么回事?脑袋都搁脖子上拧两个圈了,还能动,而且那张脸,他见过啊,那不该是活人啊。 夜里凉风一起,谭腿王感觉阴风阵阵,此处不是久留地,还是暂且回去吧。 这边,正阳武馆大师谭腿王击退爆炸客,暂且回了武馆。 另一边,缝尸铺。 林寿打着灯笼,摸着个鱼竿,坐在桥头上,夜钓。 旁边,宁洛薇陪着给剥橘子,给赶蚊子,香风在前扑扇,林九爷那个腻歪劲儿上来说好烦,但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个圈蚊术不用。 鱼竿吃劲,林寿眉梢上喜,一提。 哗啦啦,好大一条出水。 喝,上好的尸体。 你看那脑袋还拧着俩圈呢。 宁洛薇在旁边拿着渔网本来还要帮着捞来着,结果哪想到上这么一条鱼。 “这……怎么回事?” 林寿上下打量眼尸体,一乐。 “九爷我钓着大鱼了。” 今天鱼就钓到这了,让宁猫猫帮着把尸体扛回了缝尸铺,这大半夜的得亏没人看见,不然以为俩刚杀完人毁尸灭迹呢。 林寿看见尸体两眼放光,把宁猫猫赶走,关了缝尸铺的门,准备缝尸。 至于他怎么刚好钓着个尸体上来,得归功于刚才那鱼竿。 玄字四品,钓尸竿。 竿钓哪条河,从河的源头到入海,甭管多少支流,只要是这河里的尸体,都有几率被牵引钓上来,钓上来的都是尸体,就是效率比较低,看运气,几天不见上钩都正常,质量好坏也不定。 比如这次钓到的,林寿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一般尸体。 身上两处淤伤,林寿太熟了,他技能库里摆着那谭腿呢,这就是同门出来的招式,再看尸体身上手上,蘸了水的火药沫子。 而且,林寿在他身上闻到了那股香料味儿。 正阳武馆爆炸事件闹得这么凶,如今这尸体的身份,林寿理所当然猜到八成。 这应该就是那爆炸客,看来今天是被逮着了,死了。 我来看看怎么回事儿吧。 啧啧,林寿搓了搓手,动手缝针。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看到了爆炸客的一生。 这爆炸客原本是个爆竹坊的火药学徒,后来爆竹坊倒闭了,他没了去处,制火药的手艺也没学精,只能去卖苦力,后来几经周转,听正阳武馆招学徒,进去教你功夫,管你吃喝,但给你找个工,你赚来的银子每月要作为学费上缴。 虽然苦了点,但也好歹有个生计,不至于饿死,而且还能学功夫,说以后能出师了,可以去当镖师,前途大好,虽然大伙都知道练武这行不仅需要刻苦还需要天赋,九成弟子出不了师,但也有个念想。 原本的日子就是这样当个学徒维持生计,结果万没想到,有天傻小子得罪了土财主,原因咱就不细说了,反正人家说要买他的命,土财主是武馆的资助人之一,每年真金白银,相比之下一个没什么资质的学徒,微不足道。 然后,武馆把他卖了,人死了。 完了?林寿一愣。 人怎么死了?后边呢?你死了哪来的爆炸客炸正阳武馆?你那半吊子学徒手艺怎么做出的改良炸药? 林寿皱眉,看向走马灯。 人死了,但是走马灯没结束,后面还有,但没声音没画面,就是继续放映着一段黑屏,黑屏中唯一有的是气味,那股香料味儿。 最后,走马灯黑屏跑完。 卖尸录结算。 尸体定价:玄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火药起爆术。 尸体定价:天字六品 卖尸录奖励,受膏者的裹尸布。 啧?林寿一挑眉头。 两次奖励,这场面似曾相识。 …… 第24章 大鉴定术 十三号缝尸铺。 武学大师谭腿王推门而入,拿眼一打。 屋里坐着一个缝尸人,正在磨针呢,听见他进来也没抬眼看他,专注着磨针。 哐当!一脚踹翻了桌子,缝尸工具撒了一地。 十三号缝尸人这才终于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抬头看了谭腿王一眼,但仍然没说话。 “三个月之前,我武行死了个徒弟,昨天我见着了,回去我想了半日,想来那尸体最后就是送到你这来了,后生,说说你那是耍了什么鬼手段,能让一个死人回来,炸我武馆,杀我徒子徒孙,你想干什么,受谁指使。” 谭腿王这样子看起来没点武学大师的风度,进来就掀桌子踢板凳的。 废话,给你家炸没半个你比他还气。 何况混江湖的,哪个不是草莽起家一身匪气,莫以为练到了大师就有多文明,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学大师大有人在,又不耽误他练功。 十三号看了看谭腿王,摇摇头道: “我只管缝尸,缝完之后它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去哪,我不知道。” 大白天的,十三号一句话说的屋里阴风阵阵, 这话说的就不像人话,这尸体缝完了还能跑是怎么着? 谭腿王心里一毛,但他可是武学大师,一身好功夫,面对一个小小的二皮匠,万般没有害怕的道理,今天来了可没有轻拿轻放的意思,那就是要给自己武馆和徒子徒孙问出个说法的。 “你不老实交代,可别怪我王某人下手没轻没重。” 谭腿王打算动手了,武学大师,京城里的顶尖武行出手,然而十三号却只是看了他眼道: “想好了吗。” “你哪那么多废话。” 哐当,十三号缝尸铺大门紧闭。 次日,缝尸铺照常营业,十三号缝尸人照常缝尸,但是打那天之后。 武学大师谭腿王正阳,失踪了, 不管是京城里还是江湖上,再没有人见过他,同时因为他没把真本事教过徒弟,十二路谭腿的绝学真谛也在这失传了,只剩浅显的表面功夫流传于世,后来,正阳武馆也因为没有了大师,没有了真功夫,倒闭了。 正阳武馆爆炸案至此算是结了。 这事儿的起因就是简单的人情世故,一个关于人情冷暖的复仇故事,唯有点不一样的,就是这回来复仇的不是活人,是死人。 至于这死人怎么能活动,怎么能回来复仇,显然是和十三号缝尸人有关系,这似乎不是个一般人,咱等以后九爷再和他有事时再细说,如今还是回到九爷这来。 缝一具尸体,给了两个奖励。 这不是头回了,上次还是快一年前,一尸两命,缝那个湘地土夫子。 当时也是出了个天字,葬经。 林寿至今没弄清缘由,如今又来了一具。 受膏者的裹尸布。 受膏者,这是异邦那边的语言,常用来指代西方教的主或神明,那意思就是主的裹尸布,神明得裹尸布。 这还是个外来物种? 林寿把东西拿在手里,这是个物件。 古老泛黄的裹尸布上染着血污,上面隐约有些模糊看不真切的人体纹路。 这东西的功效,怎么说呢,有点古怪。 按林寿的理解,让死物说话。 鉴定术? 林寿把裹尸布往冷榻上一盖,敲了敲,就听这裹尸布底下,出声儿了。 “冷啊哎嘿!” 咱也不知是哪出的声儿,你掀起裹尸布来看,底下啥也没有,但你用它盖上什么,什么东西就能说话,说什么不一定,但多少有点关系。 盖上自己昨儿新买的君子兰。 “这玩意儿要死。” 盖上自己淘来的旧古董。 “假的唉,假的唉。” 啧,林寿怎么觉得这玩意儿那么贫呢? 盖上自己那写的那字儿。 “真丑,真丑。” 林寿拿着裹尸布看了看灶台那炉子,要不烧了吧? 这碎嘴子,就没好听的话,比报丧还难听,咱也不知道一个洋玩意儿,哪学的满嘴片儿汤话,怎么自己身边竟是些贫兮贱兮的东西? 这天字定价的裹尸布,着实让林寿觉着有点摸不着头脑,感觉很废物。 你是不是走后门进的天字? 算了,多它也一个不多,大不了平时拿出来解解闷儿,林寿掏弄一阵,把这说相声投胎的裹尸布塞进三仙归洞,毕竟是个天字,说不定有什么自己没摸清楚的用法,日后摸索。 裹尸布收好,林寿看了看尸体。 尸体确实像刚死的样子,可走马灯里他几个月前就死了。 他死之后生了什么?他怎么“复活”了。 按照正常顺序,死了之后要送去缝尸,如果这爆炸客也是走这个流程,那…… 次日,林寿去了一趟殡尸司,查了京城的市民死亡登记簿,这人死后,送去了十三号缝尸铺缝尸。 啧,看来自己同僚里,有个不简单的。 林寿算是知道了这事,但他也没太多想法,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不跟我抢尸体,大家相安无事,敢跟我抢尸体,那咱就得扛着埋人铲去找你谈谈了。 反正不论如何吧,这一次城东武馆爆炸案,林寿这个捡漏收尸的收获颇丰。 一个天字奖励,还有不少尸体。 如今卖尸总数已经突破九百大关。 继续努力!咱们从来不掺和事儿,咱们只在出事儿的时候去捡漏收尸! 往后,又恢复了往常日子。 林寿每天仍然是缝尸卖尸,挖坑埋人,出去揍流氓。 另外,因为得了个裹尸布鉴定术。 他最近开始接触起了古玩,玉器,文物。 林寿早就对这个有想法了,当初布置四象风水位时,白虎位便需要一些古玩玉器最为合适,但他缝尸以来一直就没缝出过鉴宝的本事来,自然是不会去白给被骗。 古玩玉石市场,没点掌眼的本事入场必然是要被割几次韭菜,交几次学费的。 如今林寿虽然还是没获得专业鉴宝的本事吧,但这裹尸布也算半个鉴定术,虽然嘴贫了点,但应该也能用,所以他起了这个心思。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鼓捣鼓捣文玩玉石? …… 第25章 赌石潘家窑,再见大孝子 潘家窑。 京城最大的古玩玉器市场,或者准确的说,京城最大的造假诈骗窝点。 今天,咱林九爷溜达到这来了。 满地的地摊,摆着各种小玩意儿,他说是哪朝哪代出土的古物,说不定其实是隔俩胡同外作坊里刚给你做的个包浆,还有那赌石的,说是云南瑞丽进的上好毛料,看雾看种,色货种水货,一张嘴胡咧咧,嘴上红口白牙说的都是尖儿的色料,低头一看全是砖头料,咱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着都不嫌臊脸。 这地方儿,就不是正经搞收藏买好玩意儿的人来的,你有那个心思直接上古董行玉器行买不就完了么,来这潘家窑逛地摊的都是为了追求刺激来的。 一个字概括,叫“淘”。 人家享受的就是淘宝捡漏的过程,捡漏拾麦子了高兴今天要喝两盅,打眼了自认倒霉钱赔光了的都有,说白了其实也是一种赌,那你想这行里骗子能少吗? 古玩行里十有九骗,真正的韭菜行当。 当然了,大伙都知道这里骗子多但还是都爱玩,林寿逛着这潘家窑里,人可不少,提笼遛鸟的顽主,富贵阔少纨绔子弟,驻足在各个地摊前把玩那各式的玩意儿,在摊主的眼里看着一个个都像是待宰的肥驴。 林寿这呢,架势也不差,虽然穿的看着穷酸破烂点,但那个范儿十足,而且八哥今天跟出来了,不用笼子不用把着,老老实实的往九爷肩膀头子一落,不时的左瞅右瞅,看着这个灵头劲儿,惹得不少人回头看,直说这位主会玩唉,这鸟怎么训的?还有上来问价,问卖不卖的。 林寿也不搭理,只管自己溜自己的,扫地摊上的玩意儿,看今天有裹尸布在手,能不能淘到些好东西。 林寿到摊位上左右看了几件,拿这裹尸布出来,往东西上一盖,说道“小声说话”然后凑到耳朵边儿听声,就听见裹尸布底下嚷嚷:“埋汰东西”“烂玩意儿”“瞎了我眼喽”“给我当夜壶都嫌窄”…… 你他么会撒尿么给你当夜壶! 林寿这还是凭着知微和淮南万毕术挑了挑的,那明显是造假的玩意儿他都给舍了,就这,还让这碎嘴子裹尸布给装起来了,可得且了,嘴里没人话了。 林寿这盖上一个,凑耳边听个声儿,然后摇摇头放下,又拿另一件来一遍,旁边地摊儿的摊主看着都稀奇,好家伙这什么手段,鉴宝手段不少,见过用镜子看的,见过用明筒打的,真没见过包块布听的,这哪门哪派的门道? 林寿这拿着裹尸布鉴了几个摊儿,甭管是瓷器,陶器,通宝,摆件,一句好话没听着,也不知它这眼界在哪,一个看上眼儿的都没有,得嘞,林寿心说他换个看看吧。 潘家窑文玩两大类,一个是这古董有年头的东西,另一个是玉料赌石。 这赌石,就是开翡翠毛料。 一刀穷,两刀富,一刀披麻布,外面包着原石皮,赌的是切开见绿,一夜暴富的有,倾家荡产的也有。 林寿去那个赌石摊儿前看了看,人挺多挺热闹,它比正经玩古董的可热闹多了,因为赌石的门槛低,古董你还得知道个朝代年代,得有点知识,还没个统一标准,这赌石可不用,出了好东西知道值钱就完了,跟抽奖买彩票一个意思,更倾向于赌。 这不,赌石摊边上,人可多着了,一批原石料堆在那,旁边有人不要脸的吆喝,有人挑挑拣拣,有的挑的很自信一狠心交银子买来切,哗啦,完咯,人就开窗那一点儿有货,白花花的银子,白砸进去,净有那个赌红了眼的。 林寿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赔钱多出货少,这里边还有各种做局的。 比如这边,有个穿着破烂的老头,跟那个摊主一唱一和,咬牙跺脚,直说我试试吧,二钱银子丢进去,拿了块原石毛料现场切,夸嚓,一大冰种,边上立马有几百两要买的,旁边人一看,嚯,翻了身了,一刀暴富啊!心里头都蠢蠢欲动,忍不住想下手。 然后人家这仨,连着摊主带这“暴富”老头带这“买主”,后边分钱去了。 人家这是找托做的局啊。 按说就这么糙的个局,这么假,人就能上当?真能,从古到今人这赌性就没有错的时候,他知道你那就是是假的,还有一成得自己骗自己,万一呢,万一我是那个走运的呢,那我不财了么。 反正林寿看着折在里面的不老少,也有那个专业点的,拿那个明筒看雾看色的,人家这行家都不随便出手的。 林寿也上手看了几块,裹尸布基本都是“破烂儿”“哪粪坑刨滴”没啥好话。 一圈溜下来,好玉没找见,林寿倒是碰见个熟人。 “九爷?哎唷!您怎么上这来了。” 赌石摊旁边打招呼这人,一脸的横肉,手里转着俩核桃。 林寿开始一愣,这谁啊? “哎唷,您不记得我了,我是糊图啊。” 糊图?哦,林寿想起来了。 不知您可否还记得,林寿去年跑白事场,有过这么一回事,糊大爷家有个大孝子,好赌缺银子,把自己躺棺材里亲爹的金牙给弄下来了,结果整出了邪祟,棺材抬不动,最后是请了林寿来,把事儿看明白了,解决了,最后还坐着棺材送糊大爷出的殡。 糊大爷家这个大孝子,叫糊图。 这不,林寿碰见他了,这小子原本就好赌好玩,潘家窑古玩赌石这圈里老熟了。 两人聊了几句,糊图一听林寿刚涉猎这个古玩,很热切的给林寿介绍这圈子里的事儿,什么古玩行的规矩,圈里有哪些大拿,哪条街高老八多,哪有下出笼的,哪有搂货的包袱斋,古玩行里的“掌眼”和“做旧”两大派系…… 这糊图别看正事上挺不靠谱一个人,但对这顽主圈里行内倒是个懂哥,这么些年败家子儿没白玩。 林寿问他除了潘家窑还有哪有好货。 糊图说,九爷,这些要都不入您的眼,咱这古玩行的尖儿货…… 可都在鬼市呢。 …… 第26章 垫石出玻璃种,九爷碎翡翠龙 京城鬼市。 林寿不是头回听说这地方了。 “你去过鬼市?” “没,我可没有。” 糊图摇他内脑袋,腮帮子上肉甩啊甩。 “鬼市不比这潘家窑,这潘家窑属于是个人都能来的地界儿,鱼龙混杂,外行看热闹的也多,但鬼市可是古玩行里的行家们玩的地方,没点真本事不行,我这蒙事的混子哪能去的了。” 林寿点点头,赞同他最后一句话道: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 “那意思你也不知道鬼市怎么去?” “嘿,九爷,巧了,这你要问别人他不一定知道,问我你可就真问对人了,我糊图作为京城文玩圈有名会败家的玩闹!我……” 糊图一脸的自豪,腰板儿挺的梆直,林寿在旁边儿直捂脸,让他小点声。 “这不是嘛好话,你别拍着胸脯说。” “噢噢,低调,我懂。” 林寿心说你怎么那么贫呢,说正事吧。 “你知道怎么去鬼市,说说。” “我不知道详细办法,但我认识个古玩行的爷,他是圈里人,常去鬼市,只是吧……” 林寿见糊图面露难色,问道: “怎么?” “九爷您也知道,人家这圈子不可能随便谁来都行,人家是行家,人得认你也是个行家,才带你玩呢。” “怎么才算认我也是个行家?” 糊图伸出肉手一指这赌石摊上: “九爷,最简单的,您得会看宝贝。” 林寿一乐,朝糊图一伸手。 “有银子么?” “……” 糊图一脸肉疼的拿出二钱银子放林寿手里,脸上快哭了,林寿可跟他说过刚趟古玩这趟水没多久,在他以为哪能懂行去,这点银子肯定要白扔了。 然而他哪知道林寿不懂行归不懂行,但可有别的本事呢。 林寿看银子摇了摇头,让糊图给十个铜板就够,啊?糊图递给十个铜板,林寿拿着走到赌石摊儿蹲下来。 摊主一看这位爷,穿的一般,但肩膀头落着一只岔色的八哥,这东西可就不便宜,再看这爷的眉宇神色,豪横,自信,一般过日子都费劲的那个主,没这表情。 看人识面,做骗子得精明,他琢磨着这没准儿是个大鱼,可三言两语,问了几块石料,这爷一个劲儿摇头。 “爷您怎么着,嫌咱这石料不行?” 林寿吧唧吧唧嘴,吐出个字儿。 “贵。” 摊儿主差点没给气晕过去,你跑我这蒙事来了,我真是看走了眼了。 “爷,咱这都有尖儿货的,您切出来就能回本,可不贵可不贵。” 林寿又摇摇头。 “不不,我看你这不像有货。” 啧这是抬杠来的还是怎么回事?摊主直接问你买不买,林寿说想买,哪个最便宜。 摊主随便在那堆假料里扔出一个。 “二钱银子。” “再便宜点的,有么?” 摊主那眼神要打人,林寿左右撒么,一指摊主那板凳底下。 “哎!你那块是不是不值钱。” “啊?”摊主一低头,他板凳矮坐着不得劲,他在底下垫了块石头,林寿如今指的就是这块石头。 “我这不是石料……” “你就说便宜不便宜吧,十个铜板,给我来这个。” 摊主人都愣了,头一回见买石头,这位脑子是有点毛病是怎么着?但他嚷嚷要买,十个铜板,多少不是钱,就卖给他呗。 摊主把这垫石抻出来,还没仔细看呢,林寿一把就抢过去了,给了钱,在手里把玩一阵,给旁边傻眼的糊图看,糊图道: “九爷,这……蒙料啊?” 啥叫蒙料?有开窗料是露一个面儿,能看见玉面,相反全封闭的那就是蒙料。 然而说蒙料那是抬举,其实那就是块垫凳子的石头,哪是料啊。 九爷这什么意思? “切去就是了。” 摊主直乐,这位纯外行啊?一石头你能切出什么来,让人去切,九爷还喊呢,切薄点儿,别给我内个切坏了。 一会儿……啊?!出个玻璃种?! 呼啦!旁边人全围过来了,摊主傻了,一个垫板凳的石头,怎么变玻璃种了?! 林寿拿着玻璃种的料,随手扔给糊图,那意思这算“行家”了吗? 糊图捧着这玻璃种手都是抖的,这么一块儿料,上千两银子啊!他手抖,他害怕! 这居然是花十个铜板淘来的?! 糊图带林寿离开潘家窑时,人是懵的,脚底下直虚,谁突然知道自己凭白中了五百万都这样。 要说,真是林寿捡这么大一个漏,人家当垫石的玩意儿,是个价值连城的玻璃种?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捡漏倒是确实,这玻璃种确实是用裹尸布摸出来的,但那是在之前。 “破玩意儿,凑合值几个钱。” 林寿当时听到裹尸布这么说,虽然话还是难听,但也有点说法,就买下来了,这就是开出的这玻璃种。 那个垫石怎么回事儿呢? 那就是个把戏,正好看见形状大小差不多,石头到了林寿手里就调包了,垫石换成了玻璃种的石料,最后演了这么一出,以为这垫板凳的石头开出玻璃种了。 林寿耍个把戏逗逗人罢了,但他离开之后,潘家窑疯啦,十个铜板翻几千两,活的一夜暴富!哎呀!手痒手热,忍不住冲动消费一把,嗯,心又凉下来了。 反正今天林寿整这么一出,给潘家窑赌石买卖加了把火,来了一波小峰值。 这些暂且不说,但说林寿这边现了本事让糊图服了,带他去找能进鬼市的行内人。 两人走街串巷,进了一个胡同大院。 糊图带着林寿,见到了个小老头。 “三佰,我这有个朋友,想去鬼市看看,您看能给个门路嘛。” 小老头是糊图的三佰,同时也是古玩行掌眼的大拿,叫鬼眼老三。 那意思就是鬼做的旧做的假,在他眼底下都瞒不过去,掌眼的行家。 小老头抬头看看林寿,一背手儿。 “我们这圈里都是行家,是个外人能随便进的吗?糊图,你这朋友怎么没皮没脸?” 这开口挺冲,挺傲气。 “哎唷!三佰,啧,您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人家有真本事。” “三脚猫到你那都有真本事,真有本事去看看刚来那货吧,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算你是个入门。” 鬼眼老三拿手一点指,外边儿院里,一件比人还大的玉器,绿莹莹,晶莹剔透。 一座,翡翠雕龙。 …… 第27章 这回碎了 “哎唷!三佰!这!……” 糊图看着这大的一座翡翠雕龙,下巴都惊掉了,没见过这么好的玩意儿,这不是石头啊,这是翡翠啊,一个大玉如意就多少钱了,这么大块翡翠,有种有色的,这得是国宝啊?! 糊图看着这就不像正经来路的东西,无价之宝,不可能买得起,也没听说哪朝哪代出过这么一个玩意儿,这是墓里弄出来的? “三佰您又走贼道了?” “啧!倒霉催的玩意儿!” 鬼眼老三一巴掌乎在糊图后脑勺。 “我跟你说,你就欠你爹回来收拾你。” “那不能,我三天两头给他烧钱,够他老人家在那边听个曲儿逛个窑儿了。” 糊图又摇脑袋甩腮帮子肉,往林寿身边凑合拍着胸脯道: “何况,我九爷亲自给我爹盖的土,回不来的。” 喝,真是大孝子。 “行了,别整那贫兮兮没用的。” 鬼眼老三都不惜的搭理糊图,转头拿眼一打林寿,指了指面前这翡翠雕龙。 “你来给说说,什么门道,说得出来,我带上鬼市,说不出来,嘿,宝贝哪有见的?咱掌眼行里见一件东西涨一分能耐,你今天见了我这宝贝,你可就得交‘见面银’。” “三佰,您别这样,九爷我朋友,您别按您那坑人的把式耍啊……” 糊图在这打圆场,三佰他了解,性格乖张的小老头,古玩行里不少爷们儿都是这个德行,毕竟这是个看眼界的行,本事能耐说话,大家不在一个水平,你外行话在人眼里都可笑,不怪人家端这个架子。 鬼眼老三,掌眼行里的能耐人,鉴宝大手子,圈内行家,几百年几千年的古董死物件儿都能掌眼,你一个十几岁没多少年头儿的活人,还掌不了眼?人家见面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林寿根本不懂古玩,是个外行。 其实,鬼眼老三眼光确实毒,看的没错,林寿确实不懂古玩行,完全的外行。 但是,他有挂啊。 林寿听了鬼眼老三的话,一乐,问道: “您这‘见面银’怎么个说法?” “那看你愿意来文的来武的了。” “文的怎么说,武的怎么讲。” “文的就是给银钱,五千两!” 鬼老三张嘴是一点不搂着,糊图在旁边直哎呀,三佰你干嘛呀,这不净意讹人么,再好的东西,你就是个神仙掉地上,就是来一外星人的飞碟,也没有说看一眼要人五千两的。 鬼眼老三压根不搭理他,继续说道: “你要是没钱,来武的,我这打你三十个板子,让你张张记性记住咯,这本事不到家就回去好好练本事,别动歪心思想着钻营圈子走捷径,这是个本事行当。” 林寿听罢,点点头,说道: “那我就掌眼看看吧。” 话说罢,人走到翡翠玉雕前边儿,上下端详,旁边糊图凑上来: “九爷,您别跟我三佰计较,他这人岁数大了脑子糊涂,看不了也没事,咱带您来的,咱就得给您带出去,大不了我替您挨了这板子。” 林寿一瞅他;“真替挨打么?” “……” 糊图额头冒汗,我就想客气客气,咱别当真啊,结结巴巴道: “那什么九爷,我身子骨也弱,要不咱哥俩匀一匀,一人挨一半儿?” “你快别贫了,起开点,九爷我要功了。” 糊图远远躲开,一边嘴里还说着呢: “九爷你可悠着点啊,看一眼都那老些钱了,咱这碰坏了可赔不起……” 林寿懒得搭理碎嘴子,拿出了裹尸布,往翡翠龙雕上一放,凑耳朵过去听。 旁边的鬼眼老三本眯眼等着看林寿笑话,已经让人抄来了板子准备待会儿教训一下这不练苦功夫,只想着投机取巧钻营的浮躁后生,却见林寿突然拿出一块泛黄旧沾着血污的破布来,这布…… 鬼眼老三一皱眉,他掌眼古玩圈这么些年,鉴宝无数,什么宝贝他没见过没看过,可…… 可那后生拿出的布,怎么看不明白? 但见那后生附耳在布上像是听了几句,然后点点头,收了家伙,走回来,乐呵呵的说道: “三佰,您这东西好啊,我想买下它给大伙掌掌眼,您给个价?” 鬼眼老三眼睛里一闪精光,看着林寿。 “好大的口气,你买得起么?” “看怎么卖,论实了卖,咱就买的起。” 林寿摇摇头乐道: “毕竟,这是个假玩意儿。” 话一出口,旁边的糊图已经没眼看了,坏了,这是要杠起来了,古玩大掌眼家里的东西,你说人是假的,这不踩人本事,打人脸么? “好胆,敢说我鬼眼老三东西是假的。” 鬼眼老三冷脸笑着拍巴掌,就跟那怒气已经从脚底板满到天灵盖儿了一样。 “本想小惩一番,你却目无尊长前辈,既然话都落在这了,你今天给不了说法,轻易可就走不了了。” “有您这话就行。” 林寿点点头,走到翡翠雕龙边儿上,把埋人铲举起来了。 哎!这是要砸! 九爷别啊!糊图人都吓尿裤子了! 鬼眼老三开口一句: “你要砸可想好了,打听打听我鬼眼老三在京城圈子里什么势力,让你脑袋搬家算简单的,爷能让你生不如死,下半辈子给爷赔这玩意儿。” 哐当!哗啦! 林寿耳朵里听不见话一样,一铲下去,碎了一地,再好的东西,这一下也算完了。 晶莹透亮的翡翠雕龙,碎个稀烂。 铲子下去那一下糊图心说完了,今天怕是要出人命,可是等这翡翠龙碎了一地,嘟噜嘟噜碎块滚到脚边儿一看,哎? 外边一层晶莹剔透的翡翠透亮,可那就是一层壳,芯里灰白掉渣,这哪是翡翠啊? 这芯里边儿,怎么像石头啊! “爷我这翡翠雕龙摆在这院儿里半拉月了,我说是真的,底下一百个多个徒子徒孙每天来往打这过,没一个说这玩意儿是假的,有的是没眼力没本事,有的眼力到了心性没到,掌眼不怕你打了眼,怕的是你看出毛病来了却不信自己,你确实是个外行,但敢砸爷这翡翠雕龙的,你是头一个。” 鬼眼老三看了看扛着埋人铲,站在碎石堆里的林寿,点头道: “这鬼市,你能来。” …… 第28章 京城鬼市,赌棺   “三佰,这翡翠雕龙……”   糊图一脸懵逼,挠了挠头。   “那帮做旧的鼓捣出的玩意,不知他们怎么做来出的那么通透的玉面,我最近正研究呢。”   古玩行里两大支。   一个做旧,一个掌眼。   这俩是对头,就跟一个是变戏法的,一个是揭秘的一样,做旧的造假古玩骗人,掌眼的分辨揭穿,这么两个互相拆台的行当,自然是水火不容。   鬼眼老三让人把压口的茶水沏上,给林寿看了座,坐下说话。   钱压奴辈手,艺压当行人。   江湖上行当里的规矩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你本事够大,人家认你,自然就尊重你。   “京城鬼市五天一小市,一月一大市,小市不见鬼,大市不见人。”   鬼眼老三抿了一口茶,说道:   “后天晚上,有个小市,你要去?”   糊图在旁边插话问道:   “三佰,嘛叫小市,嘛叫大市。”   “热闹不一样,小市一条街,大市一晚上逛不尽,鬼比人多,常出一些奇异诡物,,但是一个月才开一次,是大行家们各显神通的时候。”   三佰问林寿道:“你要趟鬼市,可是想淘什么物件?”   林寿听了一愣,摇摇头。   “不啊,我就随便逛逛。”   “……”   “行,我鬼眼三都答应了,也不食言。”   “捎带我一个!捎带我一个!”   糊图跃跃欲试,然后后脑勺又吃了鬼眼老三一巴掌。   “知道为什么外行人不让趟鬼市么?因为那里边儿的东西行家都不一定玩的明白,外行人更玩不懂。”   “哎呀三佰我懂,您怕我买了他们的假玩意儿被骗银子么,您放心我不乱花钱。”   “呵,那可不是银子的事儿。”   鬼眼三喝完茶,慢悠悠拿起他那烟袋来,嘬了两口,才说道:   “鬼市里,你要是买了不该买的东西,说不定得死在那。”   啊?糊图听不明白。   鬼眼三跟林寿说道:   “咱到时去了再说吧,后天晚上,你来我这,我带你进鬼市。”   林寿点头,与鬼眼三商量定下时辰,没多久留便告辞回去了。   回了缝尸铺。   林寿想着这一趟倒还真是意外之喜,本就是去潘家窑淘一淘货,没想到认识了行里的人,说能带他进鬼市看看。   距离秋斩还有一个月,反正最近闲着,那他便看看去吧。   往后几天,林寿该缝尸的缝尸,该埋人的埋人,转眼就到日子了。   林寿去了鬼眼三那,糊图也在。   这臭不要脸的,借着林寿的风,非要跟着去,林寿说那就带上他吧,他就是不到行家那个本事,他那脸皮也能顶半个。   但鬼眼老三跟他约法三章,进去了绝对不能买任何东西,不然出了事不给他收尸。   林寿注意到这是鬼眼三再次强调,怕买东西买出事,那鬼市里这么邪门儿?   晚上,乌云遮月。   等到二更天过了,林寿抹黑跟在鬼眼三和糊图后边儿,出了门,夜色下街上胡同里黑漆漆的,前面鬼眼三递了跟白蜡烛过来。   “点上。”   林寿搓火点着了蜡烛,蜡油燃烧着,一股怪味弥漫出来,不好闻,不常见,一般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什么味儿,但林寿知道。   “这蜡烛是尸油做的?”   “你还行,能闻出来。”   前面漆黑一片中,传来鬼眼三的声音,林寿看到前面亮着一点点烛火,知道这是他也点上了根尸油蜡烛。   “闭上眼,闻着蜡烛味儿走,听见声音睁眼,鬼市就到了,没听见声音别睁眼,不然你就进不去了。”   这是什么原理?林寿挠挠头,按照鬼眼三说的闭上眼,闻着蜡烛味儿往前走。   黑暗之中,感觉周围越来越安静,只有那股难闻的蜡烛味儿在引路,安静的像不知在走人路还是走鬼路。   走着,走着。   豁然,林寿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声了,林寿睁眼。   夜色下,面前是个大牌楼,牌楼上面没名没号,旁边有棵大柳树。   不知这是走到了哪条街那条巷,反正穿过这牌楼往里,阴森森的街上黑漆漆中一盏盏蜡烛亮着微弱的烛光,照着各自地摊儿上的东西,往来的买主也是拿着蜡烛而行,一个个都看不真切。   这鬼市,就到了。   林寿看了一会,就感觉……太费眼了。   这么暗,都看不清东西。   前边儿鬼眼三说话了:   “一会进了鬼市,护着点蜡烛走,有这蜡烛才能在这鬼市里走,要是看蜡烛突然烧的快了,那意思就是不能待了,赶紧在烧完前离开鬼市。”   林寿闻言看了看蜡烛,烧的平稳。   三人一道儿,往鬼市里走,林寿听前边鬼眼三继续讲鬼市的规矩:   “这鬼市里,搭前不搭后,后边要是有声儿叫你,你可千万别回头,那不定是人还是什么玩意儿,有话站在人前说,这是规矩,你们要从后面叫我,我可不搭理。”   人说身上三把阳火三盏明灯,头顶儿上一盏,肩头两盏,鬼为什么愿意在后边儿叫人啊,你一回头吹灭一盏。   所以说老话信这个,后边有声音叫你,你分不清人鬼可不能回头。   林寿和糊图答应着,记下这些规矩。   三人穿过牌楼,进了鬼市,黑漆漆的,大家都是一盏蜡烛照亮,左右摆摊儿的,一盏蜡烛照着摊儿上的东西。   “可记住,最好只看蜡烛照亮的地方,没蜡烛的地方儿少乱瞅,你要是跟什么玩意儿对上眼了,那可不保准出什么事儿,你可不知道那拿着蜡烛逛鬼市的是不是人。”   “啊?!”   一句话给糊图吓得一激灵。   这大半夜的,走在这么黑的街上,周围都是就拿着蜡烛来来往往的,蜡烛也照不见模样,就照出一黑影儿,你现在才说这里面不一定都是人?   “三佰,您可不带这么吓唬人的袄。”   “爷们儿可没吓唬你,那摊位上的东西,不一定都是人卖的,所以让你别买,你没那眼力劲,到时再摊上玩意儿。”   “哎唷,九爷,你可护着我。”   糊图那小胆儿给吓得够呛,往林寿旁边凑,九爷能镇鬼,有安全感。   林寿不搭理他,饶有兴趣自顾自的看地摊上的货,至于人鬼之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埋人铲,有区别吗?   反正,林寿是没害怕,倒是看了几个摊位,有点意外现,跟鬼眼三问道:   “我看有些摊位上放着棺材,那是在卖什么东西?”   “那可是咱这鬼市的特色玩意儿,也是咱们行家真正玩的东西,不是外边儿那古玩赌石能比的,你在别的地方可见不着。”   鬼眼三阴森森的笑道:   “这是,赌棺。”   …… 第29章 阴宝 林寿看着摊位上烛火映照下的棺材,一口口陈旧的棺椁木料不同,大小不同,有好有孬,有些个上面龟驮碑,蛇腾云,雕花刻龙,黄牛白马。 按鬼眼三说的,这棺材多为土夫子盗墓贼从陵寝中盗来,多有陪葬之物。 赌棺,赌的就是棺里的陪葬之物。 意思和赌石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石料一个是棺材,买棺材来开,赌里边儿的东西好坏,好了有赚,孬了自认倒霉。 林寿看着心说盗墓动宝不动棺,这大景的盗墓贼可够不讲究的,连棺材都盗。 当然,这也有说法,鬼老三说自古墓葬多邪祟,棺材好盗,但不是谁都有本事开棺取宝,功夫不到家,就是人命一条。 这么邪乎?林寿看赌棺摊位旁边,有人买了棺材在开,他过去围观看热闹。 那人选了个漆红的木棺,棺材不大,但棺材板上有前朝宫廷的篆刻,棺里的死人生前应该是宫里的人,但身份应该不高,看着还是有点寒酸的。 赌棺看棺跟赌石看石料一样,行家还是外行,学问都在这了,懂行有本事的,能从棺椁的材质用料,成色,雕刻,年头,包浆,敲击声音等……推测这棺材里有没有好东西,再有那个本事人能看阴阳的,那就更邪门儿了,比如鬼眼三他们这样的行家,都有各自的鉴宝手段。 林寿看那赌棺的人,手里就拿着个明筒,那里边是有夜明珠的,通过筒中一些奇巧设计能照射出冷光,在几口棺材上照啊照,最后选下一口棺材,这应该是他的看棺手段。 给钱买下选好的棺材,开馆。 那人拿出一套钉子凿子,找在棺材头,开凿,棺材上凿出个拳头大的窟窿来,然后就停了,然后小心翼翼的伸手进去掏。 林寿看的一愣,疑惑问道: “这开棺怎么不直接把棺材盖子掀开?” 鬼眼三一乐,笑着说道: “这是摸阴宝呢。” “阴宝?” “你要是直接开了棺材盖,那可就只能得些一般陪葬品了,按我们说法,棺材里孕阴宝,这棺材里有个真正的好东西,叫“阴宝”,只能闭着棺材让人伸手进去摸,一开了盖儿这阴宝就散了,就得不着了,赌棺的大伙儿,都是冲着这阴宝儿来的。” 盖棺摸宝,林寿到是确实听过这说法。 盗墓入洞见了棺材,盗墓贼会在棺材前面开个洞摸宝,而不是开盖,民间说有些东西,只有这手法能摸出来,一开棺材盖,那宝贝就没了。 糊图在旁边看的害怕的直缩脖子。 “那棺材里可是死人啊,就敢伸手进去摸,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鬼眼三听了,乐了一声道: “要棺材里只是死人,那还好了。” “啊?!三佰您能别总吓唬我么,我胆儿小,那棺材里除了死人还能有什么玩意儿。” “你看。” 鬼眼三一指那摸棺的人,只见那人的胳膊从凿出的洞里伸进去,一阵摸索,人突然一哆嗦,哎一声!手伸出来,手里攥着从棺材里摸出来的一块硬币大小的含玉,这应该就是那“阴宝”。 若只是如此,还没什么,但问题是林寿刚才看他那胳膊刚才是完好伸进去的,现在这会儿再出来,满胳膊上都是被抓出来的一道道血痕子印儿。 “哎呀!九爷护我!” “我护你个大头鬼。” 林寿心说不够糊图在这一惊一乍的,看着那赌棺出货的人先宝贝的收起阴宝,然后才去管自己胳膊上的伤,林寿问鬼眼三道: “这阴宝有什么用?” 鬼眼三说能辟邪挡灾,养身延寿,各行当的人消耗阴宝练功,事半功倍。 “当真那么神奇?” “不然怎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啧啧,林寿看着那人摸完了阴宝,才掀开棺材盖,把里面一些值钱的零碎陪葬品收了,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了尸体…… 尸贵妃雷达动。 林寿上去跟人讨要尸体。 人家摊主都愣了,啥意思上来个人要借尸体缝一下,但说给十个铜板,那你缝呗,反正开过的棺也没用了。 林寿缝尸,卖尸录起,走马灯现,奖励黄字没什么好说的,但卖尸数量实实在在的涨了,啧,林寿现了新大6,看着周围的赌棺摊位,几十上百个赌棺,都是熟练度啊! 林寿想着这一晚上要是都开了,自己把尸体都缝了,不用到秋斩自己就能晋升大师了。 当然了,这也就是想想,林寿转了一会儿现,不是每个棺材,都是真的。 这就跟赌石有做假一样,赌棺也是做旧的和掌眼的斗智斗勇的地方,那净有假棺材骗人,十棺九假,真有尸体能卖的,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多。 而且看热闹的人不少,真出手开棺的不多,这玩意毕竟凶险,手伸进棺材里去,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邪门玩意儿,出事怎么办? 林寿刚才还真看见个出事的,手伸进棺材里摸阴宝,没一会突然哇哇大叫,整个人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憋下去,死了。 林寿过去翻看死者,跟干尸一样,身体里的血和水分被抽干一点都没有了。 摊主倒是有经验,找块板子把凿出的洞钉上,这棺材还能再卖,等下一个有缘人。 林寿看着直呼好家伙,这买卖做的。 鬼市里逛了一会儿,林寿也就缝了三具尸体,其中有一个还是那摸尸的倒霉蛋。 不行啊,这些人太怂。 林寿有心想着干脆自己直接买得了,可那一个棺材都好贵的。 林寿在六爻金钱卦和裹尸布双保险下,自己摸了一个棺材试试。 怎么说呢,文武二气一运,手往棺材里一伸,就感觉这棺材哐当哐当,好像要长腿逃命一样,还是林寿眼疾手快给按住了,不然就给它跑了。 最后摸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阴宝。 林寿握着感觉了一下,这东西不就是自己练功时吸收的万物生气,只不过这是高度浓缩版,自己手里这块阴宝大概等于两三个大力丸的功效,难怪鬼眼三说消耗这玩意练功事半功倍。 …… 第30章 卖尸录一千尸体达成   别人开棺摸尸都可费劲了,又是贴符箓,又是打钉子的不少,稍有不慎,挂彩暴毙。   可到了林寿这,他这手一伸进去,这棺材恨不得要跑一样。   啧,鬼眼三嘬着烟袋,看林寿开棺的这动静,忍不住道: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你这种开棺的动静,你是真有本事。”   林寿一摊手,他其实不光摸了阴宝,还顺手把棺材里的尸体给摸了一遍,卖了。   他主要是为了缝尸,摸阴宝是顺便。   这赌一个棺材就花了林寿五十两,就说他堂口里最近赚了点钱吧,也不兴这么造,为了凑卖尸录熟练度花这么多冤枉钱。   怎么才能免费摸尸呢……   林寿逛着逛着,直到后半夜,看到有位阔爷,带着家丁来,看上的棺材自己不上,让家丁给摸。   摸一次给五十两银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后结果嘛……林寿看那家丁手伸进去,没一会就猛地哆嗦,咵嚓一下,血花飞溅,伸进去的胳膊没了,疼的在地上打滚哀嚎。   林寿看着,没人开棺是怕出事,那我说我给人开棺呢?   这些人要阴宝,自己要卖尸,双赢。   “我去干点事。”   林寿跟糊图鬼眼三招呼了一声。   “九爷你要干嘛?”   “去帮人开棺。”   “啊?”   在糊图和鬼眼三错愕的眼神中,林寿上前去问了问那阔爷,他花钱买棺材,自己免费帮他摸如何?   有多少,他能开多少。   阔爷听了一愣,啊?这位是有抽奖的瘾是怎么着,还有这种好事?   两人一拍即合。   然后,今天这鬼市里就作了妖了。   大伙儿都不知道搁哪出来这么一个神人,跟有瘾一样,愿意免费帮人摸尸,人家摸个尸都担惊受怕,小心翼翼,谨慎的不行了,搁在他这,越摸越兴奋。   而且,你要是一般人还罢了,这么作死早晚把自己摸出事来,可这位爷不一样,他摸尸那棺材里动静比他还大,跟怕他一样。   有的那个棺材凿开窟窿,他刚伸手到近前,还没进去,咕嘟,棺材自己把阴宝给吐出来了。   哎呀,趟了这么多年鬼市头回见着。   不少想要阴宝又不敢下手的财主一瞅见这个机会,哎!正好!我有钱你有本事,我花钱买棺材请你给我开棺摸尸吧。   今天晚上,鬼市里的赌棺销量炸裂。   有能耐的主少,有钱的主缺吗?   今天,林寿把这鬼市小市整条街的赌棺都给清了个干净,多猛多凶的棺材,到他这就跟没有一样。   最后,林寿现他这蜡烛,烧的贼快。   别人还剩半根,他这已经快没了。   鬼市里得有蜡烛才能待,蜡烛烧完就得出去了,不知这是不是在赶他。   不过,这一趟收获已经很不错了,一晚上他就卖了四十多具尸体,距离一千尸体的目标近在咫尺,只差几十具。   鬼眼三一路跟下来,人都傻了。   鬼市里不是没来过武行和阴行的人,来的还不是一般水平的,可也从没见过有这个动静啊?他带来的这个小老弟是怎么回事?   怎么棺材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一样?   嘶,鬼眼三猛嘬他那烟袋,最后林寿看着蜡烛快没了,过来跟他说准备离开了,他才缓过劲儿来。   “啊,要走了?”   “对,我这蜡烛烧完了。”   林寿点点头,指了指剩一底儿的蜡烛。   “啊行,内什么,下个月有大市,你也来看看吧,这小市比起大市来只能算个九牛一毛,真好东西,有能耐有本事的,大市才出来呢,你到时来看看吧。”   鬼眼三有点找巴话找面子的意思,毕竟来之前来之后,都把鬼市极尽可能吹的那么凶,结果人来了之后跟玩一样,轻松给荡平了,多少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鬼眼三现在都怕林寿突然给他来一句:   鬼市?就这?   不行,大市,必须得让他来一次大市,见一见真正的鬼市,把他镇住,不能让他小瞧了,不然也太丢人了。   何况小市,确实真的只能算是鬼市庞大冰山的一个小角,真正恐怖的凶棺,真正邪门儿的阴宝,都在大市。   鬼眼三这边心理活动很多,其实他这是不了解林寿,想多了,林寿怎么可能嫌弃,他对这鬼市可是太喜欢了,有这么多尸体!   九爷的爱好很专一,那就是尸体。   反正不论如何吧,大市,林寿是肯定要去看看的,便与鬼眼三定好日子。   大市开市,估计在秋斩之后。   ……   林寿的蜡烛快烧完了,要离开鬼市,鬼眼三还在再待一会儿,糊图则是要跟着林寿一起回去。   这鬼市里太邪门,太吓人了,他害怕,也就跟着九爷有点安全感。   俩人往外走,糊图这走着路就感觉脚底下一硌,好像有东西,低头一看。   喝!一个大银元宝!   哎呀,谁掉银子了。   你想糊图是什么人啊,能给他爸爸那金牙掰下来的主,路上看见银子了他能不捡?   别说一个大银元宝了,就是一个铜板你不让他捡,他回去都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这不,一脚踩住不动了,左右一瞅,没人看见,嘿嘿,我的咯,弯腰把这鞋底踩住的银子捡起来,揣在怀里了。   然后屁颠屁颠的跟在林寿后边,两人一起过了大柳树和牌楼,出了鬼市。   两人离开后没多久,一个玩意儿也走到牌楼前,要往外走。   风吹柳树枝飘荡,这牌楼前像有堵墙一样,挡着这玩意儿出不去鬼市。   可是,这玩意儿张嘴说了句话:   “我银子让人给捡走了。”   片刻之后,风停,柳树止,牌楼一暗,无形的墙好像消失了。   那玩意儿,走出去了。   ……   林寿和糊图从鬼市出来,两人分别,回到缝尸铺时,天蒙蒙亮。   这一晚上,就宠幸了四十多具尸贵妃,林寿感觉意犹未尽。   食髓知味,往后几天,他找鬼眼三买了些进鬼市的尸油蜡烛,等着下次开市,又去了一趟,又是一番高调扫街。   这次林寿算是在这圈子里小小出了名,不少趟鬼市的人都知道了,鬼市最近出了个能帮人开棺摸阴宝的九爷。   这些虚名暂且不谈,林寿这一趟终于是功成圆满,达成了目标。   他的卖尸数量,达到了一千具尸体。   终于,可以晋升大师了。   …… 第31章 恐怖失控,林寿死了? 夜,缝尸铺。 林寿缝合一具尸体后,面前墓葬群坟沉浮,阴山冥川供奉着斑驳的卖尸录显现。 丹田功力运转,百年功力圆满,贯穿四肢百骸,万物生气蔓延至卖尸录上。 林寿感觉自己像站在一扇门前,百年功力推开门,带着卖尸录,就要迈进去。 然而……嗡! 林寿在要迈过门槛的刹那,猛然感觉身体一震,体内突然紊乱起来! 文武二气乱窜,香火溢散,他掌握的各种术法门道,突然开始失控暴走一样,不受自己控制的动。 这是?自己的力量冲突起来了?! 林寿一惊,他身上有三大修行体系,武行,文庙,出马,数百种本事能耐,相比于一般人来说,确实可以说相当的繁杂混乱。 他先前没太在意,只觉得自己梳理好就行,一直有条不紊,也从没生过混乱。 但是,没想到今天。 他晋升武学大师的这个时刻。 万物生气的势大,一下冲垮了原本微妙的平衡,最先反弹的是文庙,林寿一直以来积累的百文才气,当其冲,和万物生气暴了冲突,随后各种体质冲突六疾不生体大隐于市体,最后各种江湖术开始失控…… 缝尸铺里一阵轰隆咣当,各种瓶瓶罐罐倒一地,墙面地面开始破碎,冷塌上的尸体突然跳了起来逃命…… 林寿本人状况也不好,三仙归洞失控身上不断往外掉各种东西,四肢五官一会消失残疾一会又恢复,侠客行和咫尺天涯暴走,人在屋里不受控制的四处移动,移形换影,三寸不烂之舌在打结…… 林寿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点在这混乱中找线头,梳理压制自己暴走的力量。 耐心,忍耐,一点点似乎要见起色,暴走的力量,在林寿的梳理下,隐约要平稳下来,然而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候…… 嗡!卖尸录上一股阴气突然倒卷而回! 霸道的冲烂了丹田,冲垮了文庙,什么葬经,什么浩然气经,通通撕了个粉碎,席卷了林寿全身,这下彻底混乱了,各种力量放飞自我,特么比美利坚还自由。 我靠!这回劲儿大了! 林寿脑子里浆糊一样,全凭潜意识在行动,踉跄着出了缝尸铺,一路鬼影都不见,出了京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就感觉自己现在快要死了,得找块儿地方埋了。 最后,林寿浑浑噩噩中,不知走进了哪个陵寝,阴气沉沉的古墓中阴影绰绰,不知有什么恐怖的玩意儿,择人而噬。 然而,随着林寿闯入。 轰隆!一股阴气冲天而起消散于无形,整个古墓中一清,像是都被净化了。 林寿一路向下,到了墓中棺椁旁边,掀开棺材盖,就把里面的玩意儿抓小鸡仔一样揪了出来,自己躺了进去。 被丢出去的玩意儿在地上瑟瑟抖,转身要跑,却没跑出去三步,啪嗒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棺材盖一合,古墓重新陷入了安静。 棺材里,林寿闭上眼安详的躺在里面,就好像死了一样。 …… 次日,鸡鸣破晓。 夜香夫拉着车走在胡同里,入秋之后,京城里多了一丝冷意。 豆腐铺里,姜云云抓了抓睡的蓬松的头,看着早早起床哼着小调忙里忙外准备早点的宁洛薇,心说真是有情饮水饱,什么臭毛病都改了。 你原来在山上道场,不都是睡到日上三竿都叫不起来吗,打来了京城以后就没见你睡过一天懒觉,天天早晨往对面铺子跑。 “饭在锅里,自己吃袄。” 宁洛薇说了一句,端着豆腐脑出了门。 “哦。” 姜云云下了床掀锅盖看了看,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咔嚓一声,碗摔碎了的声音。 嗯?吵架了? 姜云云疑惑的出门一看,一脸震惊。 只见对面的缝尸铺碎的破烂的铺门大敞,铺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砸碎摔烂的东西,跟台风卷过一样。 这怎么回事?! 姜云云傻眼了,姐夫呢? 前面宁洛薇更是愣愣的站在缝尸铺前,两眼直傻,端来的碗摔碎了一地,手害怕的哆嗦,林寿呢? 不多时,殡尸司的吏目也来了,昨晚让林寿缝尸来着,今天来取,然而看见现场缝尸铺混乱一片的情况也是懵。 怎么回事?九号缝尸铺的天煞孤星还能出事?不对啊,报丧鸟昨晚儿没叫啊。 吏目小心翼翼的进去缝尸铺子里查看,心说昨天送来的尸体也没听说多邪门儿啊,怎么可能会出事,查看搜索一番,最后打开一个柜子的时候,惹!吓了一跳,只感觉一股凉意直窜脑门儿。 柜子里,昨天他送来的那具尸体,正以一个抱头蜷缩的姿势摆在里面,就好像害怕的躲起来了一样。 明明是个死人,昨天送来的时候都僵硬了,现在却看见他脸上变成了一副惊恐至极的表情,咱也不知死人尸体怎么变得表情。 吏目赶紧回去报告殡尸司。 然后,随着天色渐亮,越来越多的街里街坊都知道了这件事。 缝尸铺的傻子九,失踪了。 有人说他死了,缝尸铺死人是常事。 有人说不对,每次缝尸铺死人都有鸟叫号,这次没听见,而且听人说,那缝尸铺里还找到个吓得躲起来的尸体。 缝尸铺外,七爷八爷来了,哭的稀里哗啦,逢人就问见没见过小九。 和殷德刘镮之他们来了,看着一片混乱的缝尸铺有点懵,林兄去哪了? 青城茶楼的夏掌柜也来了,鸟市的狗爷也来了,糊图也来了,还有阴行杠房的那些小兄弟……谁能想到一个小缝尸人居然有这么多朋友。 后来殡尸司的孙大人都亲自来了一趟,毕竟是他这最好的员工,然后看了现场也是迷惑,说不准人是出事还是没出事。 除了这些朋友,最担心的还当属两人。 豆腐铺里,宁洛薇交给姜云云份密函,姜云云说道: “师姐你放心,我这就去通知我们全京城的暗线,一定把姐夫找到。” 青城茶楼里,安允梨眼圈通红的准备着黄条和红梁细水,胡三姑在旁边说着: “闺女别着急,姑姑给你把长白山那些老鬼全找来,一定帮你找到人。” …… 第32章 九爷不在的日子 林九爷失踪了的这些日子里,京城里的动静很大。 半夜,缝尸铺门前。 蹲坐着两只黄皮子,一只灰老鼠。 “两位真不知道九爷去哪了?” 黄老五皱眉看着一片狼藉的缝尸铺,跟旁边的黄小跑和灰小吱问道。 俩小家伙……哦现在不能说小家伙了。 自从跟了九爷以来,香火吃的多,道行涨得飞快,这两位如今说是跟黄老五同级,那都是在抬举黄老五了。 这就是跟对老板,带你成为人生赢家。 当然,如今老板失踪了。 黄小跑和灰小吱正在动全堂口的仙家找人,哪怕人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目前十天了,一无所获。 “你们怎么想?以后怎么办?” 黄老五问道,它倒是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突然有点迷茫,一直以来听九爷的做生意,突然人不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小跑说生意照常进行,等九爷回来。 “没有九爷,你们能压的住堂口里的仙家,顺利的继续生意吗?” 黄老五有些担心的问道,他是做掌教老板的,对这掌教的难处有经验之谈,别说九爷现在都不见十天了,搁在它的堂口里,它这样完全失去联络一天,堂口里就得有想要离开的,想要造反的,想要篡位的,肯定得乱了套。 何况,九爷这堂口底下仙家众多,那遍布京城送外卖的仙家,数量能少的了么,他觉得人越多,越容易出事。 但黄小跑却摇摇头,说这个不用担心,堂口的运转,九爷从来不用亲力亲为,一套先进的公司管理体系,能保证从上到下的运行不会出混乱。 黄老五费解,显然对于只懂得扁平化管理思维的它来说,九爷堂口的管理学,过于先进了。 “行,你们心里有数就行,我也会尽量动我认识的仙家找九爷的,另外就是,你们最近小心点,近日有一批老怪物来京,都是在长白山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岁的,也不知道这次出山因为什么,反正那帮老怪物本事大麻烦多,咱们尽量别跟他们起冲突……” 黄小跑灰小吱点点头,几位仙家散了。 这边暗地里堂口在找人,另外一边,秋月报社,和殷德刘镮之还有太学生撰稿组,把林寿的寻人启事,登上了《秋月报》。 现在,京城看过报纸的人都知道,秋月报在找一个叫林寿的人,目前悬赏已经有五百两了,而且人没找到每期还在涨,都是报社的大伙给凑出来的。 青城茶楼心善的夏掌柜也有帮忙,毕竟是解放邻居,大家也挺熟的,林寿一直来照顾她家生意,掌柜在茶楼里贴了寻人告示。 七爷八爷更有意思,实在没法,他们能认识什么人啊,找算命的问林寿下落,遇到好几个骗子了,还有一个嘴歪眼斜的,当时就给被雷劈了,让他缺德想骗钱。 另外再有就是殡尸司那边,缝尸铺少了个人,但又不是跑了又不是死了,这事儿头一回,孙闲赋孙中郎也难办。 你要说是一般缝尸人吧,也就算了,随便换一个就完了,平时死都不知道死多少个了,但问题是这九号…… 不少其他缝尸铺的缝尸人,联合到殡尸司门口静坐,说希望大人等等,再找找,九号说不定没死,咱不能没他。 殡尸司里的吏目和主簿也说,过段日子快秋斩了,朝廷里的犯人都压到那个时候,等着到时候一块儿了,最近其他铺子都安排的开,林寿之前也给咱多缝过不少尸体,匀几个月出来都够,咱要不就再等等看?其实这是找理由求情呢。 孙闲赋心说这小子人缘有点好,这么多人愿意给他说话。 想着最近也确实没那么忙,礼部那边前段时间忙国丧也没新培养缝尸人,孙闲赋说那索性就等一个月,等一个月之后要是还没回来,秋斩忙起来了,就添人了,九号缝尸铺总不能一直空着给他留着。 九号缝尸铺至此,暂且空了下来。 最近这些日子里,还有个人来了一趟,十三号缝尸人,半夜进了林寿的缝尸铺,看了看狼藉的缝尸铺,皱眉,自言自语道: “我本来还以为你也是我们阴行传人,如今看来非也,你这不是阴行的本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十三号缝尸人没待很久,在缝尸铺里看过一番后,离开了。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那更大的还当属某两位。 最近京城里的造反势力暗线和黑道上,都不打听这个大官那个小吏了,突然都探听起了一个叫林寿的人的下落。 据说是某位黑道大佬要这消息,黑市上甚至传闻有人给炒到一万两银子了,人都说这得有多大仇啊?全江湖的通缉? 惹得朝廷那边的暗探都奇怪,这怎么回事?前两天道上消息还是杀哪个官员,甚至杀皇上,怎么今天突然就全换成找林寿了?林寿是谁?后来回去上报了,消息一到皇上那,啊?林寿?是朕认识的咧个林寿么?咋比朕还出名咧? 另一边,京城里不少仙家看向某座茶楼的方向议论纷纷,这茶楼里冲天的煞气,一个个长白山里修炼到霉的老怪物,不知最近怎么突然都出山了,来这溜达了。 半夜里,猫猫穿上夜行衣,出了豆腐铺,另一边,茶楼里憨憨翻墙出来,身边跟着大白毛狐狸。 两人面对面走过缝尸铺前,擦肩而过,匆匆间,宁洛薇瞥了安允梨一眼,安允梨好像也掠了她一眼。 她们心里想的都是,最近好像经常看到这么个身影,也不知是干什么的。 不过两人都有事,一个要带着胡三姑与长白山仙家会面,找林寿,一个要去接头京城的黑道暗线,找林寿,两人匆匆而过,除了互相看过一眼,都没在意。 互相也不认识,但就是一眼莫名觉得有种反感和敌意,大概不会跟这人处得来。 反正,九爷不在的这些日子,京城里动静不小,匆匆间,一个月过去。 转眼,到了秋斩的日子。 刑场上,一排杀头的死囚。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个人乐呵呵的看着刑场,说道: “我刚回来,就赶上了秋斩,开业大吉啊,你说是不是。” 他问着肩膀上落的岔色白毛八哥。 …… 第33章 破而后立,百无禁忌   时间回到秋斩前一天夜里。   京城外郊不远,前朝皇陵。   安静的林中落着一只岔色八哥,豆豆眼在夜色中乌黑亮,注视着下面的两个人。   “三叔,私盗皇陵,这可是杀头的罪过,株连九族啊。”   “那你别去了,回家饿着去,我自己去,到时候宝贝都是我的。”   “那不行啊,你去被逮着了我也得死啊,我还白落一个担惊受怕。”   “明白道理还废什么话,咱爷俩但凡不是穷的没路走了,能来这么。”   “那赖谁啊?您要不去赌馆耍钱呢?您要不跟钱庄借银子呢?咱能有今天么?”   “大侄,咱活儿还干不干了?你要今晚来就耍嘴皮子来的,那你回去吧。”   “哎呀,您咋还急眼呢,我又没说不干,三叔您带我来干这掉脑袋的买卖,还不兴我白话儿两句。”   “我逼你来的?啊?不是你自己说缺银子在家里都抬不起头来?说让三叔给你找个来钱的路子?”   “我哪知道您是这个路子啊……”   “那你回去给你家里的数落吧,看你这废物样子,从没往家那回活前,别墨迹,一句话,干不干?”   “干,但您得让我考虑考虑……”   大半夜的盗墓贼叔侄俩搁这磨磨唧唧,让人着急上火,树上都忍不住出声儿了。   “快点。”   好家伙,俩盗墓贼吓了一跳,以为给人现了,抱着头就趴地上了,那窝囊侄子,直在那求饶:   “大人饶命啊!咱拉屎呢咱,别的啥也没想干!没缺钱!没想盗墓!大人饶命啊,都是我三叔指使的,我啥也没干啊……”   突突突,这怂侄子交代的可干净,旁边三叔直瞪眼,你可真是我的好大侄,俩人抱头趴了一会儿,没动静。   回头一看,没人啊,哪出的声?   三叔眼尖,大黑天的一眼瞅见了树上有眼睛反亮光,那有只八哥。   “快点。”   淦了,吓老子一跳,哪来的傻鸟,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给他这一身冷汗吓的。   “起来起来!看一只鸟给你吓的。”   三叔爬起来,顺手给了大侄一大毕兜,把人薅起来,估计报复大侄卖他来着。   爷俩在这一通没用的白话儿,最后三叔说咱别啫溜了,越折腾胆越小。   咱啊,干吧!   大侄心一横,咬着牙点点头,恩!   爷俩趁着夜黑风高,可就进了这前朝皇陵,但进去一看,傻了眼,这里面怎么乱糟糟的,墙也碎了,地也碎了,跟跑过几百头大象似的。   “三叔,咱这是来晚了吧?这像已经让贼人给盗过一回了。”   三叔也挠头,盗没盗过的,也不能有这么大动静啊,说道:“咱还是进去看看,咱不能白来一趟,万一里边儿还有剩的呢。”   大侄恩恩点点头,俩人打着火折子,往里走,一路走到这个地下的墓室,火光一照,哎!俩人愣住了。   这墓室里,棺材稳稳当当在中间摆着,棺材盖子好好的盖着,但是,在棺材外边,趴着一具死人尸体。   “哎唷!妈耶!三叔!死人!有死人!”   大侄子吓死了一样的喊。   然后,啪!后脑勺挨了三叔一巴掌。   “废话!你进的是皇陵,不是妓院你知道吗,这地方就得有死人。”   “不是,三叔,外边儿!他在外边儿!”   “啊,给你搁在棺材里那么长时间,你不闷啊,人家出来透透气不行啊?”   三叔腿哆嗦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这爷俩这会儿看见尸体了,是真害怕,但害怕能怎么办,都到这了。   “大侄,你给三叔去看看,它醒没醒啊,咱别搅和了人睡觉,咱拿点东西就走。”   “我害怕!三叔你自己咋不看呢!”   “我也怕。”   这俩都这会儿还贫兮呢,墨迹半天,三叔说也别费劲了,咱把尸体绕过去,看看后边棺材里吧,有东西咱拿两件就走。   叔侄俩绕过尸体,过去看这棺材。   这会儿三叔也想明白了,从刚才到现在一路看下来,八成是有盗墓的来过了,这尸体应该也是盗墓的从棺材里给丢出来的。   哎,也不知道有没有拿不了剩下的,要不这趟他们白走了。   俩人到棺材旁边,一起这棺材盖儿,嗯没劲儿,很轻松就给打开了,三叔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起了盖儿往棺材里看,就想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陪葬品,但就是往棺材里这一看,头上的汗可就下来了。   按三叔所想,有盗墓的来过,棺材里的尸体给仍在外边儿,这棺材里,就算没剩下陪葬品,全让前边儿人给弄走了,那也应该是口空棺材,可是如今……   这棺材里,怎么躺着个人呢?   而且,随着俩人一打开棺材盖,棺材里这人,还睁开眼了。   看着他俩一乐,还张嘴说话了:   “啧,还有人来接我,备轿了吗?”   叔侄俩面面相觑。   “妈呀!闹鬼!”   俩人狼狈逃窜出了地宫,逃出了皇陵,大黑天的没了踪影。   但您可记得,有过这么一盗皇陵没成的叔侄俩,后边儿还有他们的事儿。   ……   皇陵墓室,棺材里,林寿坐了起来。   根据生物钟算了算日子,好家伙,这一觉,自己居然睡了一个月。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月前,自己欲晋升大师导致力量暴走,毁了丹田,毁了文庙,最后在浑浑噩噩中,来到了这前朝皇陵,抢了口棺材,把自己埋了,才镇压住。   而葬在棺材的这一个月里,林寿虽然躺着不能动弹,但是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他清楚的感知到这一个月里自己身体的变化。   最开始是文武二气疯狂的肆虐,他这一年来的修行付之东流,而且丹田文庙皆毁,他还能不能再修武行都是未知数。   然而,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阵,直到肆虐的文武二气触到卖尸录,一股霸道的力量倒卷而回,文武二气在这股力量之下,全部卷入卖尸录中,被吸收了个干净,然后林寿看但了卖尸录沉浮,走马灯浮现。   谁的走马灯?   他这具身体的走马灯,从他穿越来之前这具身体的生活,到他穿越来的那个时间点为止,走马灯跑完了与现在的林寿关系不大的这一段人生。   阴阳算盘叮当响,天地玄黄好价钱。   算盘响了半天,没给定价,林寿见过天字定价没有走马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卖尸录没定价的生意,奖励到是给了。   卖尸录奖励,百无禁忌之力。   卖尸录吸走抽干了林寿的文武二气,如今又涌出一股新的力量,回到林寿体内。   破而后立,不需要丹田,不需要文庙,它遍布于林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与林寿的灵魂交融,不分彼此。   百无禁忌就是他,他就是百无禁忌。   …… 第34章 走马灯里的留言,偏先生   林寿躺在棺材里这一个月,基本就在被卖尸录源源不断灌入百无禁忌之力,滋养身体,梳理混乱的各种体质和江湖术。   这百无禁忌之力,确实神奇,林寿感觉驾驭起来,比起先前的文武二气更加驾轻就熟,如臂指使,就好像先天便长出来的这么个器官一样。   先前用功力还得去丹田调,气要走脉,但这百无禁忌之力,真就是林寿连念头都不用动,下意识就遍布举手投足间。   再有就是这百无禁忌之力,比起先前的文武二气,明显更加诡异玄妙。   林寿一身数百的本事门道,繁杂混乱,各成体系,比如那唇枪舌剑术只能以文气驾驭,侠客行是武学功法等等,从来都是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   然而,如今遇到这百无禁忌之力,却像文武群臣位列左右见了皇上,甭管你是文是武,皆归我统辖,听任调度,林寿单凭这百无禁忌之力,就可以无视体系使用他掌握的任何江湖术,无所禁忌。   一气统全局,一力御百术。   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这才刚是其一。   这力量如其名,特点就是“百无禁忌”,其他无所禁忌的神异之处,待日后用到时,再慢慢道来。   林寿单手一撑,从棺材里出来。   一月未动今天起床,活动一下筋骨,一拳带着百无禁忌之力轰出,十米外的墙上陷进去一个五米深坑,蛛网纹般裂开,迸溅的碎石屑飞向林寿,但在他身周外就被无形的气罡挡住。   气罡外放,这是大师的标志。   林寿经历文武二气功力散尽,又获得了新的百无禁忌之力,破而后立,最后终归还是迈入了大师境界。   当然了,没到大师的时候天天想着念着盼着,如今真迈过了这个坎,林寿反倒觉得似乎也就那样,所谓的武学大师,无外乎就是个人形坦克,高端单兵。   当然,这也不代表林寿没了追求,正相反,他感觉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林寿张开手掌,卖尸录在掌心中沉浮,走马灯在哗哗作响,映像飞逝。   古今年代岁月,时间轴拉伸成线,江湖中人生百态,方寸之间拓展成面。   林寿缝过的一千具尸体,记录他们生前经历的走马灯,如同一块块精致的拼图。   如今被拼接组合在了一起,搭建起了现世,搭建起了历史,搭建起了正在时间轴上运行的方寸世界。   林寿以前看走马灯,是死者的独角戏。   现在看走马灯,是一个个独角组成的众生百态的历史舞台,他记录并观测这一段曾经生的历史。   比起原来,他能从另外一个视角,看到许多曾经被他忽视的细节,比如他缝的第一具尸体,那奖励造畜术的高员外,家道中落之后,家里的厨子长工仆役散了,他们分散到京城里,什么地方,做什么。   原来的走马灯视角并不容易观测,而现在林寿只要看准了这舞台上他要观察的人,拖拽时间轴,虽然存在不少空白期,但只要在他缝过的死者生前见过的场景出现,他现在都能一目了然。   第一人称,变上帝视角。   走马灯,这是奔着史书去了。   虽然很简陋就是了,毕竟从历史到如今总共有多少岁月多少人,一千具尸体在里面完全不够看,林寿不论是拖拽时间轴,还是缩放方寸地域,大量都是空白,他所记录下的只有渺小的一丁点。   不过,就在这一丁点里,林寿也现了一些异常,走马灯里,有个人,很奇怪。   林寿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第一人称走马灯的时候,林寿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个人,而如今开了上帝视角,他才注意到自己这走马灯小舞台上,有一个奇怪的,特立独行的角色。   他的台词很惊人,如果说林寿是一个看戏的人,那么这个戏台上的角色,现在就正在打破第四墙,在和林寿说话。   林寿观测他在走马灯舞台上出现留下的话,汇总如下:   “我在历史里给你留言,我想如果你看的足够多,可能千人左右,就能现我的存在,收到这段留言。”   “在这个密度留下信息,太冒险了,你能找到我,‘他们’也能找到我。”   “但我必须联系上你,让你知道我的存在,你可以叫我偏先生。”   “我不能在这里说太多,会被‘他们’找到,更多的消息,我埋在了历史的更深处,到历史里来找我吧。”   “我不清楚你是谁,也不知你是男是女有什么性格什么喜好,但为了避免你不来找我,我得给一些你肯定感兴趣的消息,比如,你想回地球吗?”   “来找我吧,我在更深的历史里,一万,到这个数量的时候,你也许能找到我的下一段留言,我们到时再详说。”   “另外,你要小心‘他们’。”   林寿看完“偏先生”的留言,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   槽点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吐。   先,这个偏先生必然知道走马灯的能力,而且对这个规律摸的很透,才能以这么诡异的方式,在走马灯里留下这段话。   每个走马灯单看时,根本注意不到这个人,把不同年代出现在不同地点的一千具尸体的走马灯组合起来,才能呈现出偏先生这段完整的留言,这就是他刻意留给自己,或者准确的说,留给卖尸录的主人,而这个人如今刚好是自己。   留言最早开始于几百年前的前朝,最后终于上个月的尸体,比起震惊于他怎么活的这么久,林寿觉得远比这有更多让他震惊的地方,比如这诡异的留言方式,比如对方提到了地球,比如“他们”……   林寿摇摇头,手一握,卖尸录消失,这些事急不来,何况这偏先生的留言也说了。   下一段留言,在万具尸体时。   当下想不明白也无用,先回缝尸铺吧。   林寿收起卖尸录,扫了眼一片狼藉的陵墓里,抓起尸体塞回棺材,没等动手盖棺材盖,棺材里伸出一只手来,自己把棺材盖合上了,乖巧的没了动静。   林寿转身出了皇陵,树枝上一直等着的八哥飞了下来,落在他肩膀上。   “你还等了挺久,回家吧。”   林寿笑着捋了捋八哥的毛,沿着皇陵神道出了陵园,消失在黑夜里。   皇陵神道两边有镇守陵墓的兵俑石像,原本都是挺拔站着的,而今夜林九爷从这里走出去过后,次日天明,有人从皇陵前过。   视之,大骇!去通报官府。   官府来人看到现场的情况,也是惊疑不定,这是闹了什么大邪祟,石像动了?!   皇陵神道两边,原本挺拔的石像,怎么全变成了鞠躬恭送状。   ……   今天晚上24点过后双倍月票,你们可以留到这个时间之后再投。 第35章 林九爷回京 夜色下,京城郊外,一道人影闪烁着向京城方向前进,缩地成寸,咫尺天涯。 林寿一边赶路,一边看走马灯。 他在反复观察走马灯里,偏先生的每一个行为和细节,但却并没有在这位偏先生的身上,找到自己熟悉的感觉。 现代人和古代人的差别,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这偏先生真的了解地球吗?又或者他只是从哪知道了这个词? 他给自己的留言里,看似迫于威胁迫不得已留下杂乱的信息,但仔细思索却又矛盾重重,他是真的在打谜语?还是他自己知道的也有限,怕说太多被自己察觉出他的底? 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偏先生,真的是朋友吗? 林寿看着偏先生的留言,眯起了眼。 这个人给自己施压增加紧迫感,想潜移默化的给自己规划方向,还大言不惭的给自己定下一万尸体的目标,而谁又知道眼前的是肥肉还是鱼饵? 越着急的人,往往越容易上钩。 但是,林九爷急过吗? 从没什么动摇过缝尸铺的悠闲日子,哪怕是给大景换个皇帝,也是出去遛个弯顺手而为,第二天仍然一切如常。 这是林寿从地球带来的天性。 看来这位偏先生,并不懂地球人。 尸体,林寿当然会继续卖,这是他的老本行,可不至于被人吓到不敢卖。 但是,鉴于有个人跑到走马灯里恶心自己,林寿当然不可能像头驴一样,追着人家给他定的萝卜跑。 一万具尸体,林寿当然会卖到,但是到那时候,看不看留言可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在那之前,林九爷可能就已经把这个躲在自己走马灯里装逼的傻叉揪出来,看看他的走马灯了。 你想说什么,走马灯里跟我说吧。 九爷最讨厌有人打扰他摸鱼。 …… 林寿晋升大师后,百无禁忌之力充盈,以咫尺天涯绝学缩地成寸的赶路,已经十分得心应手,短距离内,比骑马赶路要快。 人转眼间就到了京城,收回了卖尸录,至于林寿为什么能一边赶路一边干别的。 玄字七品,左右互搏。 左右互搏,一心二用,双线程操作。 回了京城,林寿倒是没第一时间回自己的缝尸铺,而是先去了个地方,紫禁城。 大师,进不了紫禁城。 外面的进不来,里边儿的出不去,不知什么原因,但进来了必死无疑,就像是个诅咒一样,所以皇帝能安然坐在这龙椅上。 但是如今,已经晋升了大师的林寿,却在紫禁城里闲庭信步,看看守城禁军谁在偷懒,看看小太监撒尿,看看新招来的大内高手,看看万岁爷还没睡觉呢。 已成大师的林寿,实力上的绝对碾压,游荡在皇宫里,没有同级的大师,根本没人能现他,要是皇帝知道了有他这么个存在,怕是要寝食难安。 这就是“百无禁忌”。 紫禁城不能进大师的禁忌,虽不知从何而来,但限制不了拥有百无禁忌的林寿。 最后,林寿甚至去后宫逛了逛……嗯,娘娘们也就那样,没啥看头,一般。 穿金戴银打扮的花里胡哨,但论好看,远比不了家里的宝贝憨憨和那只蠢猫。 至少一圈逛下来,阅尽后宫佳丽三千,林寿没现能和蠢猫媲美的白大腿。 最后摇头离开后宫,离开紫禁城,林寿唯一没去的地方就是宗人府。 这地方林寿知道不简单,应该没法悄无声息的进去溜达,林懒狗今天就是来遛遛园子的,没有打架吵架的兴致,索性就算了,等哪天有再刷皇宫副本的兴致再说吧。 离开了紫禁城,回了缝尸铺。 时隔一个月回来,林寿还担心会不会缝尸铺被人占了,殡尸司找不到自己,就安排个新缝尸人过来。 那林寿肯定要出手了,帮他换个地方,看看哪个缝尸铺的缝尸人跟自己不对付,请他回家种红薯腾个地方,十三号那个总抢自己生意的,就是个不错的目标,反正九号缝尸铺这点地方,林寿是绝对不会让的。 什么?霸道不讲理? 九爷摸摸埋人铲呲牙一乐,你有辙吗? 不过,回了缝尸铺林寿倒是有点惊讶,缝尸铺里乱糟糟一片,还是他离开那时的样子,没人动过他的东西。 嚯,林寿挠挠头,一个月,殡尸司还真把这缝尸铺空置给自己留了一个月之久,孙大人够意思啊,哪天整两坛好酒去找他喝。 当然了,林寿也知道,自己和殡尸司的上峰老板交际很少,也就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这能把铺子给他留下来,不用猜都知道殡尸司的吏目和其他缝尸人,在其中可能说了不少好话,正好,这下自己回来了,后边要好好跟他们喝几顿酒。 至于那之前,今晚,林寿还有别的事。 荒郊野岭睡了一个月的古墓,现在终于回来了,林寿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自然第一时间要往那两个地方跑。 然而,去了豆腐铺和茶楼,却没人应。 大半夜的,茶楼里的人睡了听不见他的画眉叫也就罢了,豆腐铺敲半天门也没人?那蠢猫又干嘛去了? 没见着想见的人,林九爷憋屈的回了铺子里闷坐,最后只能无奈的先动手收拾乱糟糟的铺子,等天亮了再去看看。 一夜无话,次日白天。 林寿收拾好了铺子出门,豆腐铺和茶楼皆传来动静,林寿在屋里看见。 那个答应自己退隐江湖的蠢猫带着瓜田少女穿着夜行衣,回了豆腐铺,另一边憨憨摆着梯子翻墙回了茶楼,竟然也不遵守跟自己的约定,半夜溜出茶楼。 嘶,给咱林九爷看的气坏了。 反了!反了!我不在你们这是要翻天! 这事不打屁股教育能完? 当然了,林寿他也就躲在屋里嘚瑟,都没敢出去,这俩人赶巧同一个时间回来的,他怕出去同时撞上。 没办法,只能等等抓单,去挨个教育。 林寿心说那就等等吧,在屋里待了会,觉着肚子饿了,这一个月躺在棺材里没吃没喝,当时怎么没事咱不知道,反正现在肚子里觉出来饿了。 林寿心说先去吃早点吧,有事咱回来再说,人出了门上早点摊儿,大饼卷鸡蛋,豆浆蘸油条,煎饼果子豆腐脑,可着来。 看出像是一个月没吃饭了,怎么吃都不够,还饿。 等到终于吃饱喝足的时候,那都快中午了,忽听见菜市口街的老百姓说去瞧热闹,林寿跟着去看了看,就到了这秋斩刑场。 刑场之上,刽子手大刀磨的这个快,后边跪着一排排的死囚,得有几百人。 八月秋高风萧瑟,鬼头刀下送断魂。 林寿一捶手,才想起来。 哎唷,今儿个是秋斩的日子啊。 …… 第36章 百官头落地,血立道德君   菜市口,秋斩刑场。   刽子手的鬼头刀下,大好的头颅在斩台上排排放,等着被切下来。   林寿拉了拉遮阳的草帽,一边看着,一边搓手手,嘿,要来活儿了。   这一批死囚他数了,二百一十三个。   这不算多?那是还没完呢,往后每五天一次,持续一个月,总共斩一千个人!   千人斩什么概念?   林寿来一年了,天天想了那么多办法,至今才卖尸一千具,这秋斩,一回就能产出一千具尸体。   什么秋闱,什么往生井,这秋斩才是真正的爸爸级副本,地点还就在林寿的缝尸铺对面,几步路都没有,家门口。   可惜,一年才开一次。   哎,要是天天有多好,九爷看热闹的不嫌殡大,缝尸的不操挨砍头的心。   不过这回的秋斩,确实也是大景建朝以来规模最大,砍头的人最多的一次。   因为什么啊,今年大事儿太多了。   大景换了皇上,但是可没大赦天下,现在满目疮痍的大景,没法赦。   今天跪在那等着杀头的都是谁啊?   白莲教反贼,万寿宴刺王杀驾的刺客,还有今天最重要的重头戏,和缜党羽,朝堂上的贪官污吏们。   今天这二百多人,有一多半,都是贪官污吏,拿他们开场,这是要以镇朝纲。   曾经扒金抹银,吃拿卡要的一个个大贪官,如今花翎顶戴也摘了,蟒袍花衣也落了,穿上了破囚衣,戴着镣铐,蓬头垢面,被按在鬼头刀底下。   高台上,监斩官上边坐着万岁爷。   嘉皇亲至监斩,旁边还有王爷九千岁。   九千岁大胖子一身汗,衣服都渍了,俩人大早晨的带着一帮人,打宫里走着来的。   抠门嘉皇老环保先锋,绿色出行了。   不是头回了,还是王爷那时候,十公主微服私访就走着来过一回了,还搁旁边的茶楼里听过书呢。   说书那先生得亏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回去还不得天天吹,吹到人进棺材里埋了,十年之后你再去他那坟头,还能听见里边儿出声呢,在里说:“我给皇上说过书……”   臭说书的,忒爱吹牛逼。   嘉皇抠门舍不得轿子钱,国库都快攥拧巴了,九千岁没这个,他想坐轿子来,但不行,皇上都走道来,你一个王爷坐轿子来,那样子给人看了不像话。   咱就说现在朝堂里和缜党羽一清,安排上的全是九千岁的人,他说话比皇上还管用吧,但也不能太高调,他还指着大皇侄在台前给他兜底挡枪,出了事背锅呢。   反正吧,一皇上,一王爷,今天亲自来这监斩来了,目的也很简单,要清除朝中的腐朽风气,震慑朝纲。   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把罪行当当当一念,罪大恶极,即刻问斩,一扔牌儿。   刽子手的大刀举起来,咵嚓!咵嚓!   血洒法场,大好的头颅落地,切西瓜似的干净利落,跟后边排队的吓的脸色惨白。   第一批砍死这算幸福的,后边儿的看着掉了脑袋喷血的腔子,不定多害怕呢。   刑场外边儿围观的市井民众叫好喝彩起哄架秧子,官兵也不管,菜市口砍头示众为的什么,要的就是你这个。   一批完了,下一批。   监斩官当当当念罪名,最后扔牌,斩。   最后一个下午,刷刷刷,二百人头如雨落,跟噶韭菜一样,整个刑场里血腥的跟屠宰场似的,满地都是血啊。   别说小孩儿妇女上岁数的看不得,大老爷们看着都害怕,眼前两百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那能不吓人么,刽子手都换了七批。   刑场外面的人来走一批来一批,唯一能面不改色从头看到尾的,可能也就林寿这摸过一千具尸体的乐子人。   一边看一边琢磨,开张了,开张了,我该搞个什么活动拉客酬宾呢?   最后,两百多人终于砍完了,整个秋斩刑场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这要是在一般地方怕不是要闹鬼闹邪祟。   但是在这,秋斩刑场,没有。   肃杀的刑场上煞气镇压,瑟瑟的秋风如刀剑剐过,怨恨变鬼了都能给你剐个粉碎,没有邪祟能在这里生出来。   林寿饶有兴趣的观瞧,这秋斩刑场应是有风水布局的,借着肃杀的秋季节令,京城里最猛的煞气镇邪压凶之地。   人都砍完,嘉皇和九千岁出来了,刚才因为场面过于血刺呼啦,俩人前面挡了个帘子,现在砍完了才撤走。   九千岁坐在那有点迷瞪的打哈欠抹眼泪儿,看来是刚睡醒,这边缓了一会,上台演讲了,内容大概就是:   同志们看到了,这就是贪污受贿的下场,脑袋没了,我们要引以为戒,要两袖清风,要清正廉洁,要做清官,要做经得起考验的干部……   九千岁在上边一通演讲,旁边的九门提督和监察御史鼓掌,大人说的好啊!   最后,一通思想教育完了,嘉皇出来说话了,说朝廷为表彰朝中的清官能臣,特设立道德三君子之位,赏赐三眼顶戴花翎,四团龙补服,赏田,赏银……这三人为前几月御史监察选拔,皆是清正廉洁,于朕的大景朝堂最有道德的人才,分别封号:   道德君,廉洁君,勤政君。   什么意思呢?   按现在来说,就是封个道德模范标兵,让你给下边的百官做榜样,看见了么,人家清正廉洁,不贪污不受贿,得到了朕的表扬,你们要向他仨学习,大概就这个意思。   三个官上来,站在这刚杀过上百个贪官的刑场里,站在贪官的血里,听封受赏。   百官头落地,血立道德君。   这就是今天的这出震慑手段,嘉皇要让世人看看,看看朕的朝堂多清正廉洁!   嗡!林寿如有所感,闭上眼睛看向阴间视野,影影绰绰的血泊中,数十米高的庞大三尊君从血泊中爬起。   面具覆面,分写:道德,廉洁,勤政。   戴着血腥味儿的肃杀震慑之气蔓延,手握绝对正义的重锤,随时可以砸下。   林寿摸摸下巴,看起来挺震撼,挺像那么回事,但唯独一点,你们那脖子上,怎么都拴着狗链子呢?   丁零当啷,老虎握着铁链,牵着三头道德君,如同牵着三头伥鬼。   …… 第37章 一夜访二女,六疾馆出事   秋斩刑场今天的死囚杀完了。   三个道德君也立起来了。   嘉皇和九千岁回去了,官员们也撤了。   斩的尸体该认领的认领,没人认的,殡尸司统一收走,正在这个档口,   周围看完热闹还没走的老百姓,看见有个人突然跑到了秋斩刑场中间,嗯?这是还有节目吗?然后就见他一掀草帽,露出那张菜市口大伙熟悉的脸,又喊起了那十分欠骂的吆喝词:   “九号缝尸铺重新开张!缝尸大酬宾今晚缝尸全场半价!缝五送一!”   淦!是傻子九!   老百姓惊呆了,这小子不是失踪了吗!   再一看秋斩刑场上砍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尸体,好家伙,一个月没露面,这一死人出来了,闻着味儿来的这是。   看见林寿回来,菜市口街那些天天挨揍的地痞流氓,哀嚎一片,完咯!这才刚过没两天的好日子啊!   旁边殡尸司的吏目也在,正收尸体呢,看见林寿是又惊又喜,哎呀!林寿你!你看这!你这一个月上哪去了啊?   林寿愤愤说,自己那铺子里遭贼了!   自己与那贼人殊死搏斗,千里追凶,这一路上又剿匪,又打妖怪,还遇见对自己倾心的姑娘,哭着喊着要嫁自己,最后终于追到了贼人,夺回了贼人偷走的夜壶。   林寿仗着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是信口胡说,吹牛不带打草稿,“以理服人”传统艺能了,古墓棺材里宅了一个月,愣是说能给说成林大官人勇闯天涯英雄传。   建议青城茶楼那个说书老头说说这段。   吏目给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有点懵的说,好,好啊,林寿勇斗贼人好样的!就,就是那什么,你这突然消失一个月的,看给我们担心的,下回要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咱就不要了袄,不至于。   林寿说不行,我得保护咱公家的财产,一个夜壶也不能让那贼人偷了去,那个义正言辞啊,说的跟真的似的。   反正聊了不少,吏目说要回去汇报,把林寿回来的消息报上去,林寿则是借机跟他说,那尸体别费劲儿往殡尸司搬了,对面几步道就是我铺子,你懂的。   吏目人愣了说,这可上百具尸体,林寿拍着胸脯打包票,明天一早,咱一个不落的缝好了给你。   然后,今晚林寿的缝尸铺,两百尸体到位了,屋里都摆不开,得摊在门口。   ……   天色黄昏,还不到缝尸的时间。   林寿感觉肚子又饿了,白天吃的东西也不吃哪去了,正好,去敲豆腐铺的门。   开门的是睡眼朦胧的姜云云,天天跟着师姐昼伏夜出,也是日夜睡颠倒了,看见门外边站着的人,一愣。   “你……”   “云云,谁啊?”   屋里宁洛薇的头探出来,看到消失一个月之久的林寿,出现在门口一愣,眼圈立马就红了,然后跟你出差十天,回家狗子看见到你回来那个动作一样,噌就扑上来了。   “你去哪了!悄无声息消失一个月!”   林寿一脸嫌弃的扒拉开她。   “去体验试睡了下皇陵民宿。”   “???”   “你这有什么吃的没,饿了。”   “不饿想不起回家来是不是!……锅里有包子,你等我给热一热。”   宁洛薇高兴的在灶台前忙活,林寿看那背影,比一个月前消瘦了不少。   啧,林寿犯起别扭劲儿,借着手边扒自己手的小猫,指桑骂槐,怎么把我送的猫养的这么瘦,一通数落。   宁洛薇见林寿无事回来,本正高兴呢,结果听见林寿回来就数落她,气的瞪起猫尾眼,抬手把包子塞进他嘴里,说道:   “下次人回来就行,嘴别回来了。”   然而看到包子汁水淌下来,又拿来手绢给林寿嘴边擦了擦。   姜云云在旁边看的直起鸡皮疙瘩,感觉这屋里待不下去了,抬屁股走人。   “我吃撑了,出去遛遛消食。”   当然了,人出门没走远,绕个圈回来,把窗户纸捅开往里偷窥,万一这俩人想干点少儿不宜的事呢?   没别的意思,她并不是想看,就是稍微想观摩一下。   然而,姜云云趴在窗外等了半天,也就见俩人在屋里斗嘴说话,最后都没看见啥付费内容,啧,索然无味。   后来,林寿回去了。   姜云云回了豆腐铺,看师姐在那乐呵呵的刷碗,直翻白眼,算了,反正人回来了,自己终于不用半夜加班去找人了,可以好好睡觉了。   林寿这边,回缝尸铺待了一会儿,确认豆腐铺那边没了动静,他才偷偷出了缝尸铺去茶楼外,学画眉叫。   茶楼后院深闺里,安允梨正穿戴整齐,打算带着胡三姑一起出去找人,突然听到画眉叫,脸上表情一喜。   “闺女,怎么了?”   “他,他回来了!”   安允梨一刻都等不了,跑出了门。   胡三姑本来想跟去看看,但想了想,一个月了好不容易人出现了,还是别打扰闺女会情郎了,又趴了回去,今天先不去了。   茶楼墙上,一个小脑袋瓜探出来。   林寿翻身上墙,看着这憨憨眼睛扑闪扑闪,压着激动的心情,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乐呵呵的道:   “想我了。”   “不,不是……”   “看你着急跑来见我,脸都跑的通红。”   “没有,没有……”   憨憨捂住脸,咬了咬嘴唇问道:   “你,你去哪了呀……”   “我啊……”   林寿哗哗又讲起了林大官人勇闯天涯英雄传,当然,把遇见姑娘那段给掐了。   这故事之前给宁洛薇讲,刚讲了三句,宁洛薇直接说我还是信你去皇陵睡觉了,那就知道他在逗人玩,可给安允梨讲,憨憨听的一愣一愣的,当了真,听完还说呢:   “你,你以后可不能出去乱跑呀,外面这多危险呀,你要听话呀。”   林寿听到这话懵了一下,这个憨憨好像在很认真的想让我从良。   他差点没绷住笑出声,之后自然是一通吓唬欺负,让憨憨彻底打消这念头,认识清楚林大魔王的威严。   这边,林寿享受自己的小日子。   另一边,殡尸司,吏目把林寿回来的消息,报告给了孙闲赋孙中郎。   吏目报告时,孙中郎正与太医院的卢大人谈事,他听见卢大人半句话:   “六疾馆,出事了……”   …… 第38章 姐夫,今天你喊破喉咙都没用 晚上,殡尸司。 “林寿回来了?” “回大人,他回来了,一回来就把秋斩的二百多具尸体,全给揽下了。” “不愧是他……他这些日子干嘛去了,铺子里那样了,人没了一个月,怎么回事啊?” 孙闲赋问,吏目就在下边给解释了,按林寿那个林大官人勇闯天涯英雄传解释的,给孙大人都听懵了,啊?真的假的,你这别是从说书段子里摘出来的吧? 孙闲赋愣神,旁边太医院的孙大人叫了他一声:“孙大人。” “哦哦。”孙闲赋回过味儿来,这还有要紧的正事呢,林寿那边小事现在顾不上,反正人也回来了,还那么勤快把活儿都给揽下了,就先随他去吧,自己实在没功夫操心那边的事。 眼下,孙闲赋说知道了,你们自行安排吧,让吏目下去,跟太医院卢大人问道: “卢大人,您刚才说的,六疾馆里的尸体跑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 缝尸铺。 林寿去埋汰完宁洛薇,去凶完憨憨,神清气爽,浑身舒畅的回来了。 看着一地两百尸贵妃,兴致大起,看来今晚会是个不眠夜。 来吧,动针。 一具具尸体在林寿手下缝合,全是斩砍掉的脑袋,缝脑袋就行,也不复杂。 其间有几具尸体,到是有点要闹邪祟的样子,趁林寿一眼没瞧见想逃跑。 最后,被林寿狞笑着给抓回来办了。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林寿眼前上演的是人生百态。 两百具尸体的人生,各有不同。 罪有应得的贪官,无辜造陷害的清官,浑水摸鱼的反贼,刺王杀驾的义士…… 走马灯记录的方寸舞台逐渐拓展,上至庙堂尔虞我诈,下至市井辛酸苦辣,近不出京城,远可至边疆。 乡亲,我苦甚,无钱用,愿借尔头,可领五十两赏格,杀良冒功。 大人,重税压身,无粮可食,不期饿死,莫怪杂家落草为寇,官逼民反。 人有人的罪过,人有人的苦衷。 林寿淡泊的坐看天下,清点奖励。 尸体定价多为黄字,以及几个玄字。 卖尸录奖励:参人奏本,贪银十六法,行贿八原则,欺下瞒上法,徇私舞弊术,栽赃陷害法,杀良冒功术,买官银,万民伞…… 卖尸奖励全部领完,林寿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得了半部刑法,啧,跟人沾边儿的事,你们是一点都不干呐。 黎明破晓,天边泛白。 林寿这是忙了一夜,缝尸到是很快,看走马灯和清点奖励花了不少时间。 迎着朝阳,林寿感受着自己体内充盈的百无禁忌之力,在卖尸之后,又增长了。 没错,没了文武二气,没了葬经和浩然气经,林寿如今修的百无禁忌之力,修行的方法也变了,不再依靠吸纳万物生气或者人文才气增长,而是依靠,卖尸。 每卖具尸体,就能增长百无禁忌之力。 如何变强?卖尸就完了。 一切都变得简单了,九爷甚喜。 …… 天亮之后,林寿去吃了个早点。 另外抽空联系了一下黄小跑和灰小吱,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好,得知堂口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运转正常,于是又给他们打了一大笔香火,有奖金,也有未来半年公司的流动资金池,用来运营九记物流业务。 然后林寿继续当甩手掌柜,摆弄自己缝尸铺的业务,摆地摊一样两百尸体摆街上,一会来人都是谁家的自己认领走。 也不怕偷,谁偷这玩意儿?有这爱好? 上午的时候,林寿缝尸铺6续有人来,七爷八爷他们,还有和殷德刘镮之,还有狗爷,他们都是今天知道的消息,失踪一个月的林寿回来了,朋友们自然是来看望问候人怎么样,问问怎么回事,然后林寿又给他们讲起了林大官人勇闯天涯英雄传。 反正最后都相继约了酒局,林寿估计接下来半个月,自己应该就泡在酒缸里了。 下午,林寿闲着无事。 于是把姜云云喊来,下棋。 姜云云扛着锅盖来了。 两人一边走棋,一边唠嗑,姜云云特别好奇姐夫上个月去哪了。 “大人的事,小孩儿瞎打听什么。” 林寿落了一子,觉着不好,悔一步,悔一步,总共三手棋,悔五次了,嘴里说着: “比起那个,你什么时候跟你那个师父联系联系,让他老人家来京城啊。” 姜云云见姐夫又悔棋,白了他一眼道: “我知道你厉害,但我师父他不是一般人,大师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一招,你跟我师父动手,必死无疑。” “哎,我就让老人家来旅旅游,我怎么会动粗呢,我是那种人吗?” 姜云云看了看握着埋人铲的林寿,他说不动手,那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姜云云也知道,从师父把师姐逼进宫那件事以来,姐夫虽然表面一直没什么动静,但心里绝对有火。 皇宫在这事里就是个陪衬都被他掀了,冤大头皇帝连师姐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他给换了,按照姐夫这小心眼儿,罪魁祸的师父他能放过就有鬼了。 不过姐夫让她把师父叫来京城她不干倒不是为了帮谁,她姜云云一生只有吃瓜,看两人动手打起来这瓜她还喜闻乐见,主要是她确实喊不动师父。 隐世张家界的龙凤庵道场,藏龙散人门下,弟子三百,她只是三百分之一而已,她说话不算数的。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江湖上有什么仇敌?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出去打生打死了一个月才解决掉?” 姜云云又把话题拐了回来。 林寿指了指自己。 “仇敌?我像人缘那么差的人?” 姜云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你这欠劲儿,出去混江湖,但凡功夫差点,都得被人打死。” “去去去,别乱说。” 林寿指着棋盘。 “赢棋,你下赢我一局就告诉你。” “你可别玩赖。” 姜云云握着锅盖,拿眼一打旁边正在寻找俯冲角度的八哥,八哥豆豆眼一转,好像忽然顿悟了。 扑扇翅膀,飞出去找报丧鸟玩了,它像是想明白了,只要这俩下棋的时候它不在,就不用被指使去撞锅盖了 林寿一拍巴掌,坏了,让它玩明白了。 姜云云眯眼冷笑道: “姐夫,今天你喊破喉咙都没用了,没救兵了,你就老实从了吧。” …… 第39章 大师之上的境界 轰隆隆!京城里一阵地动。 地震了!地震了! 哗啦啦,老百姓们都跑出来了,然后没一会儿,停了,没动静了。 缝尸铺里,姜云云看着被地震晃散了的棋盘,久久沉默不语,然后抬头看林寿道: “是你干的吧。” “犯什么傻呢。” 林寿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 姜云云指着被震乱的棋盘。 “地震,你干的吧。” “听书听多了,少信点那离谱的事。” 林寿嘴上硬的很,但是他干的么? 当然是他,咱林九爷那性格,为了局棋连地震都搞出来了。 地字八品,小地动术。 这奖励出自皇陵,林寿在棺材里睡了一个月出来,原本都走到门口了,想起来了,那棺材里的尸体还没卖呢,就又回去把那尸体给卖了。 尸体是前朝一个皇帝的家眷,没什么故事,去泰山打醮拜庙,登高失足坠崖死的,尸体卖了之后,奖励了个小地动术。 性价比上来说,也是个废物本事。 林寿现在都晋升大师了,体内力量不可谓不充盈,但就这,用一次小地动术,把他的百无禁忌之力掏空一大半,最后就这点动静,房檐上灰都没掉多少,这地震几级啊? 鉴于这让人蛋疼的鸡肋消耗威力性价比,林寿只能暂时把这小地动术,归结于耍着玩儿的戏法级别。 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跟小姨子下棋悔棋用了,这招她绝对防不胜防! 林九爷毕生所学,全用在这了。 鉴于林寿的耍赖,棋局没分出个胜负,今天姜云云又是铩羽而归,来日再战。 接下来几天,林寿晚上缝尸,白天睡觉,下午跑酒局,爽了几天,秋斩下一批死囚又来了。 这次皇帝到是没亲自监斩,开幕式来一回就完了,哪有大领导天天跑这看杀头的,反正这么多人斩,震慑是到位了。 林寿这些日子闭眼观瞧阴间,新出现在京城里的三个道德君,像是在汲取这为养分一样,越来越庞大。 听说现在朝堂上这三位深得嘉皇信赖,上书奏谁说谁品行道德不端谁完蛋,监督的朝堂内一阵“廉洁”之风。 嘉皇大喜。 林寿看的一乐,摇摇头睁开眼,不招惹他就与他无关,继续干自己的事。 日子匆匆如流水,转眼间,这个月过半了,秋斩也过了半,林寿靠着地利优势,硬生生把业务全吃了下来。 五百多具尸体,半个月顶了去年半年的量,全都变成了他的百无禁忌之力。 林寿成就大师之后,力量的修行也没有停止,大师不是终点,前面还有路。 只不过,感受着体内这些力量,目前还远远没摸到下一个门槛,还需要积累。 大师之上,还有新境界吗? 有。 林寿能感觉到,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他目前只缝过两具大师尸体,一个皇宫里的大太监,一个刺王杀驾的人皮影。 从他们的走马灯里,林寿没得到有用的情报,两个大师的认知如同俗世一样,最高也仅在大师,再往上就是一团迷雾。 确实,林寿没在世俗中听过大师以上的任何情报,不管活人死人,好像说起最厉害的,就是大师。 而大师,就已经非常罕见,都在隐世,比如京城的八大武馆三大镖局,都知道那里面有大师,可就几乎不露面。 按照这个逻辑,那比大师更高境界的,就算有,也确实更不容易被人知晓。 林寿嘬牙花子,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修炼的那么厉害,怎么就不出来遛遛呢?你们都龟缩在哪当宅男宅女呢?怕生怎么着?一个个老社会恐惧症了。 你们要都不出来浪,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们的走马灯? 又或者……林寿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想起了那里的“禁忌”。 大师,就进不了皇宫,那大师之上的境界,会不会不能进俗世? 大师之上境界,不存在?还是不出来?还是也受困于什么“禁忌”……没法出来? 林寿摇摇头,停下了臆想,他才刚跨过大师门槛,距离下一个境界还远着呢,瞎猜也没用,再看看还有没有线索吧。 他现在唯一听过的线索,可能就是宁洛薇姜云云她们的师父,藏龙散人。 湘地张家界风景独特,极其特别的奇峰秀谷如仙山林立,那里还有各种古老遗迹,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成,民间传闻很多,十里画廊,黄龙洞,百龙天梯,鬼谷栈道……还有姜云云说起的师门龙凤庵。 民间有传说,前前前朝文帝曾因兵变逃难至过张家界山内多藏,后在其中留下后人,文帝后人生活的地方,就叫龙凤庵。 但是时至今日,那龙凤庵应该就剩个破庙遗迹,也不知道姜云云所说的她们师门道场,是藏在何处。 姜云云卖师门情报给他,几次提起过,大师在藏龙散人手下都走不过一招。 如果说,世上有人知道大师之上的事,林寿觉得他肯定知道,但可惜这老头脚底抹油,溜的太快,早早就从京城跑了。 不然活的死的都行,到这给自己看看走马灯,让自己开开眼。 林寿砸吧嘴,要不自己哪天亲自带着纸人队上门去找一趟,顺便看看他那三百徒弟里,还有没有可爱的湘妹儿。 正愣神琢磨呢,感觉一双手在面前挥。 “想什么呢?满面春光的。” 宁洛薇送豆腐来了,林寿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信口胡诌:“想尸体。” 宁洛薇不屑一笑。 “我信你有鬼了,不定惦记谁家小媳妇谁家小寡妇呢。” 那林寿能认么,斗起嘴来了。 宁洛薇哪斗得过他三寸不烂之舌,最后嘴都木了,舌头都麻了,回去时满脸通红。 回去给猹精转世的姜云云看见了,直挠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瓜? 林九爷这今日胜了一局,正高兴的一边给自己那君子兰浇水,一边哼着小曲,缝尸铺里来了个人。 脸上横肉,手里转着核桃,糊图。 “哎,九爷,闲着呢。” “哟,办业务?” “哎呀哪能啊九爷,净开玩笑,咱这还有命活呢,我这不代我三佰过来问问您么,这个月的鬼市大市,您去么?” …… 第40章 九爷探鬼市,鬼摊买祭碗 半夜里。 林寿和糊图鬼眼三碰了面,今天晚上,是大鬼市开市的日子。 林寿本来上个月就和鬼眼三约了,去看看大鬼市,结果没想到自己去皇陵里睡了一个月,给耽搁了,不过一个月一次,这个月的他能赶上。 夜色里,鬼眼三和糊图看到带着蜡烛来的林寿,一脸茫然,哑口无言,最后还是糊图鼓掌说道: “厉害啊九爷,您这我头回见。” “嘿,那可不,特意准备的。” 林寿乐呵呵拍了拍扛在肩上的蜡烛,足有一人腰那么宽,二米来高,这哪是蜡烛,这跟扛了棵树苗似的。 鬼市里必须点着蜡烛才能待,也不许点新的,那没用,鉴于之前几次去小鬼市的经验,林寿现自己的蜡烛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烧的很快,根本待不了很久。 所以,他这回做了充足的准备,鬼知道他融了多少小蜡烛,搞出了这么一根又粗又大的来,这次进鬼市可以持久点了。 鬼眼三嘬烟袋拿眼瞅这大蜡烛,心说行吧,反正这爷们儿感觉不是一般人,本事大的人就是任性,怎么作妖都行。 闭眼,点蜡烛,闻味儿,进鬼市。 林寿再睁眼时,还是那个牌楼,还是那棵大柳树,好像就还是那地方一样,但这次从牌楼往里看,昏暗中一条条阡陌交通的胡同街巷,盏盏密集的蜡烛亮起,连绵延伸几个坊区,一眼望不到头。 鬼眼三没吹牛,小鬼市一条街的规模,确实远比不了这繁荣热闹到吓人的大鬼市。 糊图看着直挠头,问道: “三佰,咱这还是在京城吗?这么大的动静,官府为什么没现?” 鬼眼三呲牙一乐,大晚上显得阴森森。 “鬼市,就在鬼市。” 这话也不知道算说算没说,反正糊图听不明白,就跟着走呗。 林寿也没较真儿的毛病,扛着大蜡烛跟在后边,就,就很惹眼。 你想人家手里拿个蜡烛,都一小点儿亮照着,林寿他这扛着个大家伙,跟脑袋上顶了个佛光似的,走哪都惹人瞩目,都看他。 林九爷什么脸皮,那都没有害臊一说,他甚至还举了个木牌,牌子上写着: “赌棺欧皇,摸尸代抽。” 广告效果拔群,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问怎么回事儿,一听这位能帮着赌棺摸尸,哎呀,一个个都惊奇的不行,还有这种事? 然后…… “我来一抽。” “我加两抽。” “我来个十连!” “别夹三儿!我先来的!你排队去!” “让开让开,这摊儿我包圆儿了。” 反正,趟鬼市的这帮土财主们很热情,林寿乐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好说好说,别急一个个来,这才不大会儿功夫,林寿就接了一堆代抽业务,开始摸尸。 十个棺材一字排开,这都是林寿用碎嘴子裹尸布挑过的,假棺材都筛了,绝对有货的,凿开个洞,林寿刚站在前边,啵啵啵……十个阴宝吐出来。 围观群众都惊了,啊?还能这样?这平时一个个恐怖的大凶棺,怎么这会儿都跟小绵羊一样温顺,老实的过分,就投降了? 然而,林寿却看着一地的阴宝,不满意的皱眉,他要的是这个吗? 十口棺材,害怕的缩成一团。 林寿掰了掰手腕走上前去。 咣当!咣当!咣当!…… 一阵无用的挣扎之后,林寿满意收手,十口棺材凄惨的横在地上,没了动静。 嘶…围观的人虽然看不到棺材里具体生了什么,但只看这动静,总让人觉得手段应该极其残忍,所以他们建议…加大力度! 看着那货真价实的一把阴宝,大伙都心热,哎呀这神人啊,错过了可就不知什么时候再见着了,有钱的那是赶紧赌棺。 鬼眼三在旁边看着猛嘬烟袋,估计心里想呢,阴宝本来是比银子还保值的硬通货,林寿这样非得给抽通货膨胀了不行。 好在,林寿这边也就过过瘾,凑点尸体数,约莫摸了一百尸体后,收起了牌子,结束了这代抽业务,鬼眼三来之前跟他说了,带他去看看好东西。 三人往鬼市深处走,一路走走看看,林寿偶尔六爻卜卦,偶尔用缝尸布看看宝,倒还真碰见不少凶物。 有的那东西,缝尸布往上一盖,林寿居然听见它在那嚷嚷。 “哎唷!快拿开!吓死我了!怎么还有这么吓人的东西呀!” 林寿觉着新鲜,头回见这裹尸布害怕的东西,拿起来看了看,是个石器小石碗,上边儿有很粗糙的装饰纹路。 石器的使用的时代本来就很古老,那时候一般生活用具也不太可能会搞装饰纹路。 除非是……祭祀用品? 林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啧,一股腥臭!像要往人脑子里钻! 林寿把石碗拿远,手上运起百无禁忌之力在面前扇了扇,那味道才消失。 “这东西,有什么说法么?” 林寿开口问那个摊主。 他没具体问东西从哪来,是干嘛用的,这些问题在鬼市里有可能犯忌讳,要是来路正的东西,人也不用来鬼市卖,净有宫里偷出来的东西,人家不会告诉你来路的,听说鬼市里连国玺都卖过。 所以就问个有什么说法,你有什么能介绍的,就说说,没有呢,也不强求,鬼市做生意是这样的。 林寿问话了,摊主没回话,蜡烛压的很低,只照着摊位上,林寿看不见他的样子。 “那这东西,多少钱?” 摊主还是没回话,但一只苍白如枯槁的手,伸到蜡烛底下,比划了个数。 林寿问鬼眼三道: “怎么样,觉得能买吗。” 鬼眼三皱着眉头,看了石碗半天,又看了看昏暗中的摊主,摇摇头: “不知道,反正我不敢买。” 林寿点点头,试了试六爻卦,想了想,运起百无禁忌之力,把两钱银子摆下,拿走石碗,买下了。 人站起来,堂而皇之的走了。 昏暗中,那摊主似乎疑惑的抬起了头,看着林寿安然无恙离去的背影,黑暗中响起了诡异的喃喃之音: “祭碗……没了……” 林寿走了不一会儿,摊位前又来了一个人,挑了挑东西,看着摊位上的石器很感兴趣,买了一件石壶,钱刚放下拿起东西。 啪嗒,死尸倒地。 昏暗中“摊主”耸动着把死尸拖向自己,不一会,死尸消失不见,摊位上恢复如初。 昏暗中安静了下来,石器摊位两边的摊位缓缓收起摊来,蜡烛移动,有顾客拉着问我正要买你东西呢怎么收摊了,摊主也不说话,沉默着走出去好远,才心有余悸的看向自己刚才摆摊的方向,抹了把冷汗说道: “鬼摊儿。” …… 第41章 林九爷取棺生婴   那边走了之后,又鬼摊又祭碗又死人又怎么的,这边林寿可不知道,他只当是随手在鬼市淘货淘了个古董,丢进三仙归洞吃灰,以后再研究。   但您记着,林九爷今天在一个邪门儿的鬼摊上,买了一个石器祭碗,不知用途。   ……   林寿扛着大蜡烛跟鬼眼三继续趟鬼市。   说来也是奇怪,鬼眼三和糊图那小蜡烛还剩不少呢,他这大个的蜡烛,眼见着一半都快没了,一路的滴蜡油,那意思就像催着赶紧烧完,让他赶紧走一样。   林寿直挠头,鬼市这么不欢迎我吗?   趟鬼市这一路上,林寿也见了些赌棺摸尸的,手段层出不穷,各显神通,有往棺材上贴符纸的,有摸之前先跳段大神的,还有个神奇的,会缩骨功,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自己整个人进棺材里摸尸。   最后,鬼眼三带着林寿到了鬼市中心的开阔广场,广场上堆着不少古怪的凶棺,林寿一眼看过去,就能感觉出与刚才看的那些寻常棺材不同,凶有点大!   “这些棺材,有点意思。”   “怎么样,好东西多吧,这地方才是鬼市真正出尖儿货的地方,之前那些可连入门儿的都不算。”   鬼眼三像扬眉吐气般炫耀,终于把林寿带到这来了,憋了这么些个月,再没点好东西震震他,古玩行的脸都快丢没了。   林寿逛了逛,这里赌棺的质量高了,价格显然也高了,一口棺材成千上万两的卖,居然还真有人买来开,这里得有什么宝贝?   林寿跟着凑热闹围观看了一个,现场宰杀了一猪一羊,牲献祭祀,猪羊血泼了一棺材镇邪,然后才伸手进去摸尸,最后摸出一个小青瓷瓶来,宝贝一样收好。   林寿跟鬼眼三问道:   “这阴宝,不都是玉?”   “阴宝最常见的是口含玉,瓷和木也有,罕见的有青铜器,石器,字画,兵刃……其中神异各有不同。”   林寿点点头,又逛了一会儿,遇见个摊位上有两人吵架,在争一口棺材。   两人争的挺凶,大有要动手打起来的架势,被摊主拿扇子拦了一下。   “宝友,争棺材可不兴动手啊。”   林寿大蜡烛一照,喝,这人一身讲究的袍子,戴个蛤蟆镜,两撇精致的小八字胡,这面相,这神采,手里的扇面一打,扇面上写着四个字:不兴居士。   不兴居士,鬼市里出了名的包袱斋,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有什么渠道,但总能淘弄来好东西卖。   两人问不兴居士他这棺材卖谁,人家摇头晃脑,说谁摸先出来卖谁。   哐哐,棺材上俩窟窿一开,摸吧,一千两银子,先交钱,没摸着的回来把钱退你。   俩人其中一个犹豫了下,另一个着急,咔呲咔嚓,骨头一缩,缩骨功缩成个球,从窟窿进去了,不一会儿,咚,一个大血球掉出来,人还缩着呢,就死了。   不兴居士笑眯眯搓手,把银子收起来,那什么,他没摸着,你的了,摸吧。   好家伙,另一个不敢动了,脸都给吓白了,心说淦了,不摸,自己那银子白扔进里边了,一千两银子呢,摸了,自己命没了。   走眼了!刚才仔细研究了这棺材才敢开的,不应该这么邪门儿啊!   犹豫半天,没敢动手,哎,自认倒霉,破财消灾吧,钱亏了总比命没了强,得亏这前面有个跟他争竞的,死在这棺材上了,不然死的就是他了。   “宝友,你不开咱这钱可不兴退嗷。”   不兴居士笑眯眯的收起了钱,白赚了两千两银子,正要给棺材封口,人群里突然有人说话:   “九爷代抽了解一下?”   周围人都一愣,林寿排开人群走出来,盯着那口大凶棺,两眼放光直搓手。   好家伙,一千两的,他还没玩过呢。   那人懵了下,先是看这主模样就离谱,抗着辣么大个蜡烛怎么回事?然后他说那什么代抽啥意思?   林寿跟他解释,说我替你摸尸,摸出来阴宝算你的,那人更懵了,啊?怎么还有这种傻……不是,还有这种“好人”?   林寿说不为别的,我就为了过瘾!   人更懵了,挠头说那行吧,你摸吧,反正钱都花了,自己也不敢摸,出来个人要替自己摸,啥也不要,就为过瘾……那试呗。   林寿呵呵一乐,这一千两的凶棺拿下来了,阴宝他倒不在意,他就想尝尝一千两的尸贵妃,什么味儿。   裹尸布一盖,林寿听着耳语点头,知道了怎么回事,手往棺材里一掏,手在棺材里摸索,百无禁忌之力驱散了玩意儿……   嗯?林寿感觉手碰到了,摸到了。   周围人还在猜呢,猜这人是断胳膊是没命,却突然听到棺材里传出一声“呜哇!”的婴儿啼哭。   啊?!怎么回事,所有人一愣。   不兴居士一捋他那八字胡,直叹气。   “哎呀,宝友,这棺材可不兴摸啊。”   林寿手从棺材里猛的伸了出来,连汤带水的,羊水洒了一地,手里把着一个肉嘟嘟水灵灵的玩意儿,这玩意儿伸着小手,扒着林寿的手指头,有鼻子有眼的,一对黑亮的大眼睛正在看他。   婴儿,这是个婴儿,林寿从棺材里摸阴宝,居然摸出一个活生生的婴儿!   周围看热闹的人大惊。   “这……活物阴宝?”   “我总觉得好像从哪听过这东西……”   “古方有棺中生婴,死人孕活,入药做引而食,可长生不老……”   “棺生婴!这是传说中的棺生婴!”   周围的人群突然躁动起来,那个花钱买棺材的人喊着“我的!这是我赌的棺!”但根本没人理他,昏暗的鬼市中,不少人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林寿手里的婴儿。   林寿甚至从中感觉到几股十分诡异恐怖的气,这是?大师之上?!   怀璧有罪,这棺生婴,招祸了!   周围似乎有人按捺不住了,几个飞镖直咄林寿面前,当啷啷被万里长城术当下,林寿眉头一皱,但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宝友,这地方可不兴待了,跟我走!”   ……   ps:放假走亲戚刚回来 第42章 这里不是京城,是浣熊市   林寿一回头,不兴居士卷起一包袱布,底下给他留了个空儿,再扭头看看前边儿几股恐怖的气正在飞快逼近……   林寿两边儿都没选,踢开旁边的棺材盖儿往里一躺,一合,周围人冲过来一掀这棺材盖儿,看见里面剩一个金蝉壳。   人跑了!周围人呼啦啦散了去找。   大概有那么一炷香功夫,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周围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林寿摸过的一具废棺材里,一个人揭棺而起。   从棺材里出来后,一路出了鬼市,路上见过他的人,全都只记得一片黄粱地。   玄字一品,金蝉脱壳。   林寿获得的一个一次性道具,能够和提前设置的金蝉蜕互换位置,鸡肋的是范围不过百米,大概也就这种遍地棺材,环境极其特殊的情况下能用,倒也真用上了。   然后配合着黄粱一梦,林寿突破层层包围搜索,离开了鬼市。   大师之上,真的存在。   林寿很确定,今日在鬼市里感觉到的几股气,绝不是跟他同境界的,是大师之上。   不知他们在京城里,能不能这样现身。   林寿出了鬼市,蜡烛随手融掉散进京运河里,看着早晨太阳初升,浩然之气垂落,一切徘徊于夜间的影影绰绰,都消散不见。   林寿再看怀里,只剩一具婴儿干尸。   这分明就是个尸体,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看着居然是个活的。   棺生婴,似乎终究只是个传说。   当然,对有卖尸录的林寿还是有用的,把尸体殓容一番,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尸体定价:玄字一品。   卖尸录奖励,胎息法。   自服内气,握固守一,如婴儿在母腹中呼吸,一种不用口鼻的呼吸法门。   另外走马灯里,放的是胎儿从成型到在腹中死去的过程,这婴儿最后都没出生就和母亲一起死了。   婴儿应该是哪来的呢?   这还要说那口棺材,棺材里的尸体,林寿趁着摸阴宝卖了,一对苦命鸳鸯,家里人不同意,最后,殉情了,而且挺狠,怕死了后家人也要拆散,于是想了个殉情的法子,俩人活着躺进棺材里,找了个人,把他们埋了,俩人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死的时候,女方肚子里,有个孩子。   一口棺材里,三条人命。   林寿也不知道怎么闹邪祟,怎么弄出的阴宝,最后阴宝怎么没的,反正最后全都是一场空,除了卖尸录得来的奖励。   卖尸录奖励,喜结连理凤冠,海誓山盟嫁裳,两件都是地字,造型很夸张的一套嫁衣,海誓山盟,白头到老。   林寿得到时有点意外之喜,很满意的收了起来,具体什么条件什么功效,咱们日后用上时再说。   这一趟大鬼市之行,至此,因为一些意外,强行提前结束。   林寿白嫖了两百来具尸体,百无禁忌之力稳步增长,还从卖尸录得了些好的奖励,算是稳赚不亏。   然后鬼眼三和糊图,当时在鬼市里和林寿分开了,出来后来问了问林寿可安好,林寿也把那婴儿尸体给两人一看,问问可懂,鬼眼三这行家也说不清楚,只能说毕竟都是些江湖传说,真真假假。   另外,江湖中流传开来,棺生婴出世的消息,引得江湖上血雨腥风了一阵,传说的长生不老药丹方又被翻了出来。   直到引得几位医学圣手出来辟谣,丹方可能是假的,除了那个所谓的药引,其他材料配出来的药,就是治痔疮的药。   江湖人士们大概想了一下这个所谓传说中的药引,能把痔疮药变成长生不老药的概率,然后,这事悄无声息的消停了。   至于不兴居士,听说他依然在鬼市里神出鬼没,摆摊儿做着买卖,既然还在鬼市,那以后可能说不定还会再见。   这些无关的事不谈,但说林寿这边。   从大鬼市回来后,依旧如常过日子,接下来半个月,秋斩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林寿也按部就班的抢业务缝尸。   最后,秋斩结束。   林寿的卖尸总数,已达到两千三百具。   一个月时间,直接翻倍!   林寿感受着体内百无禁忌之力充盈。   不过,距离大师之上的境界,仍然遥遥无期,这点积累仍然不够看见门槛。   林寿倒也不急,虽然在鬼市里远远惊鸿一瞥,知道了大师之上的存在。   但是,随着林寿这些日子的观察试探,他越相信,大师之上,应该是受困于什么禁忌,无法直接影响到他的生活。   那林寿觉得比起着急往上冲境界,或许还是一边修行一边搞清楚状况更好。   所以秋斩之后,林九爷依旧还是那个摸鱼的状态,缝缝尸,埋埋人,悠哉度日。   这样大概过了小半个月,林寿突然接到了一具有些奇怪的尸体。   尸体是殡尸司送来的,脑袋上被鸟枪打了个大坑,像是被枪毙了。   林寿看了看伤口,这是军方制式鸟枪打的,京城内制式火器那肯定是九门提督下。   聊天问了问情况,殡尸司的吏目说是巡防营送来的尸体,说是个凶恶暴徒,昨天晚上他们巡夜时,突然扑上来。   人跟疯了一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要咬人,力气贼大,还贼耐打,捅了几刀都不管用,最后给顶脸来了一枪,终于弄死了。   听说,当时还咬伤了几个官兵。   这别是犯狂犬病了吧?   林寿摸了摸尸体,这尸体的尸僵……   嗯?这是昨天晚上死的?   林寿眉头一挑,等吏目走了,他又用小刀划开死者皮肤看了看内脏,血管,最后确定,这尸体不应该是昨晚死的,昨晚之前,就应该已经死了。   死了之后,还能出来咬人?   啧,这种尸体,他好像在哪见过。   夜,三柱香烧上,林寿动手缝尸。   卖尸录起,走马灯现。   死者生前是个脚行,那天晚上下工之后喝了点酒,在京运河边打瞌睡,突然跑来个人,二话不说,动嘴咬他,两人撕巴起来,最后脚行把那人踹进了京运河。   脚行回家给咬破的伤口上了点药,当天晚上,烧了,再然后,死了。   人死了,但走马灯没结束,没声音没画面的黑屏里,有一股熟悉的香料味儿。   ……   月票掉的好惨,摆碗求票,救救孩子。   营业脸.jpg 第43章 丧尸爆发 又是黑屏的走马灯,又是死人复活,又是熟悉的香料味。 林寿在之前的正阳武馆爆炸案时,就见过一起类似的案例,他缝的那个爆炸客,就是一个“复活”的死人。 当时林寿还顺手查了一下卷宗,锁定了“复活”死人异状的来源,十三号缝尸铺。 至于那香料味儿…… 林寿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有次在鸟市买花草的时候,偶然遇到一个卖研磨料的,林寿闻到了类似的味道,从那得知了这香料味道的来源。 这香料是,芦荟粉。 医药上来说,用途广泛,排毒润肠,美容养颜,杀菌消毒,而据说芦荟粉在皇室里有一种用途,皇上死了国丧时间较长,又要到处搬运,尸体不做处理,很容易腐烂。 这芦荟粉,就是用在死人尸体上的,可以杀菌防腐,延缓尸体**的时间。 走马灯跑完,林寿收起卖尸奖励,泛泛之物不值一提,倒是没出现上次那天字奖励的情况,上次也不知道是卖了什么。 林寿手指敲着冷塌思考,看着躺在冷塌上的“丧尸”,十三号缝尸人搞出这东西来想干什么?保护伞公司特派员? 次日天明,殡尸司的人把尸体领走。 往后几天,林寿听闻官府了告示,有山野猛兽入市井,夜间伤人,夜间宵禁,让大家晚上少出门。 一听就是扯淡,山野猛兽跑进京城来?京城城门的兵丁都是饭桶吗?流民都进不来京城,猛兽能进来? 反正官府的告示就看一乐,要想知道真生了什么事,还不一定比民间流言准。 比如林寿最近常能听到坊间的七大姑八大姨们唠嗑说闲话,说谁家有人不知是闹邪祟是闹撞客,半夜咬媳妇,差点没把媳妇给吃了,人疯了一样见人就咬,力大无穷,好几个大小伙子都压不住,还咬伤好几个,后来官府来了,拿刀砍都砍不死,拿火器把脑袋轰没了才给降住。 这些流言不说,林寿自己每天缝尸,殡尸司送来的尸体什么样,他还是有数的。 丧尸,越来越多了。 这一日,林寿白天如常扛上埋人铲出门浪,下午在街上碰见收尸忙的满头大汗的吏目,林寿请了杯九记凉茶解乏败火。 “爷们儿,最近活儿挺多。” 吏目点头,擦擦汗,嘬了口凉茶。 “可不是吗,今天一天收了有几十具尸体,都是半夜袭击人,被官府击毙的。” 林寿掀开运尸板车上的草席一看,草席下的尸体也是被鸟枪爆头而死,细检查身上有过抓挠啃咬的痕迹,问道: “咱知道怎么回事么?” 吏目摇摇头。 “不知道,但听说咱们孙大人和太医院的卢大人,最近好像为这事焦头烂额,我们私底下都说可能是有什么传染病,官府不敢告诉老百姓。” 林寿一听,喝,猜的还挺准,就是这玩意儿比传染病吓人多了,它这传染源可是会跑会咬人的。 “爷们儿歇会儿,我帮你送这趟。” 林寿帮着吏目推运尸的板车,两人一道回了殡尸司,这时天色已经渐暗,京城里点起了烛灯。 林寿帮忙把尸体送进后院停尸,看见主簿正在分配尸体,今天收来的尸体足有近百具之多,都是被官府枪毙的丧尸,他跟主簿招呼了一声,尸体也别费劲分配了,一会儿都给他吧。 这边屋里正说着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叫喊,林寿和主簿疑惑,忙出去一看,院里一阵乱轰轰。 殡尸司院里,一具尸体正在乱跑。 刚才也有个吏目运回来一具丧尸尸体,刚走到院中间,不知是那东西脸上挨了一枪没死透是怎么着,突然活过来了。 大伙儿吓坏了,喊着闹鬼了到处躲藏,那丧尸也到处扑人,好巧不巧,扑到谁了? 孙闲赋孙中郎,人刚从屋里听见动静出来,迎面这丧尸张着嘴就扑上来了,当时给孙中郎脸都吓白了。 哎唷!妈的妈我的姥姥! 吭哧一口!孙中郎肩膀上可就见血了。 “弄开!弄开!快给我弄开!” 周围人哪有那个胆子,全都傻了眼,正在众人慌乱之中,一把黝黑沉稳的铲子,落了下来,拍在了那咬人丧尸的天灵盖。 林九爷那个手劲儿,丧尸当时就直挺挺的倒地了,脑门上瘪进去了一个坑。 哎呀!要么说天煞孤星厉害呢!殡尸司里的吏目见林寿把这邪祟降服了,一个个出来直鼓掌。 只有孙中郎捂着自己流血的这肩膀头子,嘴里哭丧的喊着: “完咯!完咯!吾命休矣!” 旁边主簿吏目赶紧过来,主簿赶紧给按着止血,一个个嘴里还哄着呢: “没事,大人,皮肉伤,不要命的,您别害怕,咱们这就给你止血包扎,咱……” “起开!你们知道什么啊!” 孙中郎着急的排众而出: “赶紧去太医院找卢大人!不然……” 正说着呢,门口跌跌撞撞的进来个满身血的人,看衣服样式,隔壁院太医院的。 “哎呀!怎么了这是……” 旁边的吏目正想上前搀扶一把,身后却传来了林寿的声音: “躲远点,他已经死了,别被抓伤。” 啊?!吏目眼看着那太医院的“人”一抬头,半拉脸皮耷拉下来,跟不知道疼一样,想开满嘴的獠牙,就要扑上来咬他。 啊!吏目后退不及,幸好一铲子落下,丧尸倒地,没了动静。 而随着太医院的丧尸闯进来,今晚,借着夜色,整个京城沸腾了,殡尸司外面的街上,开始传来嘶吼叫喊。 夜色下的京城,涌现出一群群“复活”的丧尸,一场生化危机,突袭京城。 “完了,来不及了。” 孙大人颓然坐在地上,显然他是知道什么的,旁边傻眼的主簿问道: “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大人摇头叹息道: “当年,朝廷忌惮钻研尸体学问的阴行之人,因有一仵作险些从尸体上揭出皇室丑闻,于是朝廷对阴行真传赶尽杀绝,但仍有漏网之鱼,现在,他们回来报仇了。” …… 第44章 大人!您这是要变异呐! 难怪林寿没在大景见过仵作。 林寿听到孙中郎一席话,倒是忽然想明白了许多,大景礼部来说专门设立殡尸司,有缝尸人有捞尸人,刑部检察院联合称三法司,但这所有和死人或命案相关的机构里,唯独缺了验尸的“仵作”。 林寿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枉死的尸体了,被杀身害命却无人验尸调查,草率的就直接送到他们缝尸人这里给缝尸埋了。 林寿一开始还以为是大景这个本就腐朽的朝廷里职能机构有问题,民不举官不究,民举了官也能推脱就推脱,所以导致司法机构不管尸体,所以根本就不设仵作的职能,装聋作哑行愚民愚己掩耳盗铃缩头乌龟之策,问题都是验尸验出来的,不验尸就不会有问题,但今日从孙中郎一番话看来,显然这里面是有隐情。 仵作行,原来是有的,只是被取缔了,或者用孙中郎的说法,被“赶尽杀绝”了。 皇室丑闻? 林寿想起了保定乡的锁龙井,井里死的那个尼姑娘娘,可以说就是因为皇室丑闻。 平头老百姓家没有“丑闻”这么个词,咱就叫丢人现眼,上限也就是个社会性死亡。 但在宫里就不一定了。 天子左右无小事,皇上落枕你落头。 林寿看了看孙中郎肩头冒血,借着搀扶的动作,暗中点穴给他止住了。 殡尸司外乱糟糟的,几个丧尸正在门口要往院里冲,林寿直接几铲放倒。 主簿指挥司里赶紧把大门插上,然后架着孙中郎进了屋,堵上门,手上抄着家伙,一个个神情紧张。 吏目害怕的都快哭了,举着扫帚听着外面丧尸嘶吼的声音,瑟瑟抖。 “大人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啊,怎么死人就都活了呢,还会咬人。” “哎,这是那阴行人邪门歪道的本事。” 孙闲赋叹息一声。 “半个月前,太医院那边就有消息传来,六疾馆里跑出了几具尸体,我和卢大人得知消息,察觉到了不对劲,第一时间就请调去查了,结果现了阴行失传的‘活死人之术’,我们回来之后上报了需要三法司搜查,务必缉拿这阴行之人,上面却只说京城不日将有疫病之灾,让我们研究破解之法,没有缉捕祸的意思……” 林寿听了一挑眉。 不愿意缉拿祸?为什么?怕什么? 怕那个阴行人爆出什么?皇室丑闻? 上面是哪个上面?按照如今朝廷内的势力情况,下命令的是嘉皇? 还是……九千岁? 如果是九千岁,宁愿冒着全京城来次生化危机的风险,也不愿这可能掌握皇室丑闻的阴行之人落入别人之手? 拿全京城老百姓的命赌? 丑闻……和他有关系? 林寿听着孙闲赋继续说: “这活死人之术极其可怕,能令死人尸体如猛兽般行动,袭击任何活物,最可怕的是,它如疫病会感染,只要被抓伤咬伤,就算当时没被咬死,三天之内也必死无疑,然后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活死人……” 孙闲赋这话一说,基本上除了有心理准备的林寿,其他人全都看向孙闲赋被咬伤的肩膀头子,不自禁的后退半步。 这算好的了,只是本能的害怕,还有情谊在,不然要么立马赶人,要么狠点儿的乱棍打死了。 大家都沉默,心里很悲恸,怀着又害怕又难过的纠结心情,然后只有林寿乐着拍了拍孙大人的肩膀,很气氛杀手的道: “大人!您这是要变异呐!” “……” 孙闲赋差点给气乐了,这林寿,主簿总跟他唠叨的那句评语真没错: 似疯似傻,但非凡人。 正常人这时候说不出这话来。 但纵使有林寿在这缓和气氛也无用,孙闲赋听着外面活死人嘶吼的声音,感觉自己前路还是十分渺茫,虽然被咬了,但生还的办法有,然而很小。 孙闲赋正想着呢,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那九号缝尸人林寿看着他问道: “大人,太医院的卢大人,是不是已经研究出活死人术的破解之法了?” “哎!你怎么知道解药……” 孙闲赋反应过来,刚才他在外面喊了快去找卢大人,他听见了。 活死人解药,确实被卢大人这位老太医研究出来了,被咬了,只要还没死就能救。 自己刚才得到太医院传信儿,正要去看呢,结果,这活死人之灾就爆了。 如今,他们被堵在这了,外面都是活死人,孙闲赋别看平时是殡尸司的上司,指使人干活儿,但那是他的工作和职责,要指挥管理好殡尸司的日常运行,但并不代表,他现在也会指使手底下的人去为自己拼命,谁的命不是命?谁家里没个老婆孩子了? “太医院就在隔壁,容我缓缓,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反正我这命不莽一把也活不了,一会儿我去试试能不能……” “大人,都快变异了,您快歇会儿吧,我去去就回来。” 屋里凭空响起句话,大伙反应过来时,已经少了个人,哎?林寿呢? 殡尸司墙头上,林寿一闪而过,人进了太医院的大院儿,满地的血和死尸,有活死人在嘶吼着游荡。 丧尸电影经典场景,医院。 当然,林寿不需要像电影主角那么小心翼翼,这些活死人,对他一个大师,肯定是构不成威胁的。 林寿扫荡了一遍太医院,顺手把活死人都干掉,一圈扫荡下来,既没找到解药,也没找到卢大人。 哦?林寿眯起眼睛,缝了几具尸体,看了看走马灯,现了线索。 活死人冲击太医院,不是偶然,是有人带领,那张脸林寿见过,是十三号缝尸人。 果然是他,这次不在幕后搞事了。 走马灯里,十三号缝尸人上门直取卢大人,说了一些话,然后,挟持走了卢大人。 目的地是,六疾馆。 啧,麻烦我跑路啊这是。 林寿掂了掂手里的埋人铲。 行吧,看在这次有个阴行人可缝可埋的份上,他就辛苦一趟吧。 扛上埋人铲,出了京城,一路到了建在京城近郊的六疾馆。 林寿人一到门口,却见到六疾馆外面,守了一群活死人大军,活死人大军中间,还包围着几个人。 其中有一个最显眼的,露个大白伞面开屏,呆头呆脑像个傻狍子一样。 …… 第45章 大师级活死人 六疾馆外,白莲教圣子,傻狍子沈后浪为什么出现在这呢? 这还得往前捯一捯。 咱苦哈哈的白莲教京城分坛,为了维持生计,在京城里当了几个月的打工人,才勉强赚到点银子糊口。 然后,今天夜里,沉迷打工赚钱几个月的白莲教众,在两碗素面吃撑了出去消食被鸟粪砸中脑袋后,突然一激灵,终于想起了自己资深大景造反份子的身份。 “香主,咱是不是还有正事?” 手下人提点了一句,沈后浪当时正在翻着《秋月报》的招聘广告,点头: “对,我身为分坛香主,一定不能让你们饿肚子,短工赚银钱还是太不稳当,我们得找长工的活计,你看看这个,当铺招账房,你认字不?识数不?” 好家伙,这位过日子的心都有了。 手下人说道: “不是啊,香主啊,咱们在京城不是还有任务的吗,咱那转世灵童,还没找到呢。” 呀!嘭!那白伞开屏了,傻狍子这手滑了,一脸震惊,道: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呢。” “……” 手下人直挠头,我们也忘了。 沈后浪说哎呀这不行,总坛不日就将起势造反,待到总坛带军攻入京城之日,这转世灵童还有用呢,他得给找着呀。 得嘞,不是说转世灵童可能在红人堂,而红人堂的人因为染病都被抓进了六疾馆,那就去六疾馆找人吧。 看着今夜月黑风高正好,怕睡一觉再给忘了,咱们事不宜迟,今夜就赶紧去找吧。 然后白莲教这帮小可爱,今天晚上,唰唰唰,跑去了六疾馆。 结果,就是那么不赶巧。 他们行动的这天,和十三号掀起生化危机的这天,撞日子了。 一帮人刚到六疾馆外面,正琢磨怎么进去呢,哗啦啦一大帮活死人来了。 他们看见有个带头的,抗着个老太医进去了,剩下的活死人大军,把他们包围了。 陷入一帮哇哇叫的活死人包围中的白莲教众傻了眼,啊?这怎么回事? 虽说多少都是有点功夫的,沈后浪还是个百年功力的顶级高手,但架不住活死人太多,而且力大无穷,打不死,白莲教众几次尝试突围都失败了,现在一个个正缩在傻狍子的白伞后瑟瑟抖。 先前先是出了个纸人游街,这回又来了个活死人之夜,白莲教众很害怕。 京城,太可怕了! 反正就因为此吧,白莲教几人来到了这六疾馆的门口,然后被活死人围住。 同一时间,林寿追查太医院卢大人的踪迹也到这来了,两方人碰上了。 林寿本来没注意白莲教人,在他眼里都是无关路人甲,他也没想管,目标很明确,只想进六疾馆找十三号,要回能救孙闲赋的卢太医来着。 然而,林寿才一靠近六疾馆门口。 周围几百个活死人,哗啦!全都包围过来了,要阻止他进六疾馆,看来这活死人还受十三号控制的。 当然,在林寿大师实力前,作用不大。 十步埋一人,一铲一个,割草一样,连敲带缝,侠客行,千里走单骑,一会儿功夫就把这些活死人,全给安葬了。 旁边碰巧获救的白莲教众,傻了眼,高手啊,多谢高手相救啊。 其中,沈后浪看着林寿,越看越脸熟,这是那个!他之前在太医院门口见过!沈后浪有点兴奋的道: “哎!怎么是你!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不!你武功这么高啊!” 林寿瞅了瞅他。 “你谁?” “……” 九爷一句话,把咱仪表堂堂的白莲圣子沈后浪整的挺尴尬,拿起他那白伞。 “那什么,你再……想想呗?” 一边说着,一边这白伞跟眨巴眼一样,一开一合,反复开屏,那意思就像在尝试勾起林寿的记忆。 然而,并没啥用,九爷对于陌生人多数不往脑子里装,除非像经常从他缝尸铺门口过的小媳妇俏寡妇那样,有凸出特点。 显然,沈后浪不合九爷的口味。 林寿看着心说,这哪来的傻狍子? …… 不管这些白莲教众,林寿的注意力还是放回这六疾馆上来,收拾了活死人大军,一脚踹开了沉甸甸的铁门。 六疾馆,这座耸立在京城郊外的大型建筑群,从外面看起来怪怪的,也不知该说是个什么风格的建筑,说是徽派,它又有土楼的高度,说是闽派土楼,它又是拥挤层层叠叠的建筑群……在林寿的眼光看来,这楼反而有点“现代”,像筒子楼式的寮屋群,如果很难理解,可以想象一下阉割版的九龙寨,给高墙和铁栅栏圈了起来。 京城近郊还有这么个地方呢? 林寿到是头回来,六疾馆,京城的垃圾场,死人堆,自建立以来,染有疫病之人只要被官府抓到,确认无法医治,都会丢进这六疾馆里来。 这么多年来,只有进去的人,从没听说过有出来的人,进来基本就死定了。 据说有一年京城闹瘟疫,情况严重,久久研究不出救治之法,官府甚至都开始说喝皂角水能治病,后来皇上下令,所有染病的人全都抓进六疾馆,也不研究救治之法了,直接一招物理隔离,任其自生自灭,当时抓了很多人,差点引起京城百姓暴动。 由此可见,这六疾馆是什么地方了,什么病都往这来了,那好不了,空气里都得是细菌的味道,吸口气都能糊一脸病毒。 一般人可不敢来,但林寿他仗着六疾不生体,敢就这么直接走进去。 林寿进了院里,入目乱糟糟一片,打过一场的样子,横了一地死人,一个个穿着太医院的隔离防疫服,脸上带着面罩,是六疾馆的卫兵。 林寿蹲下看了看死法,脖子旋转的这个力度,嗯,很熟悉。 正看着呢,就感觉头顶生风。唰!一道鞭腿力劈而下!林寿随手抬起埋人铲招架,轰隆!鞭腿的力道,压的整个地面陷进去,蛛网裂纹延伸出几十米。 这一腿的威力,是武学大师。 林寿埋人铲力一架,两人分左右,林寿看着面前的“人”,招式和脸都熟。 这是正阳武馆那个大师,谭腿王正阳。 只不过,现在的他,一身芦荟粉味儿,也不喘气了,是个大师级的活死人。 …… 第46章 验尸官的自白 啧,武学大师。 林寿看着面前的活死人谭腿王,掂了掂自己的埋人铲,好东西呀。 林寿才百年功力的时候,就已经捶过大师了,紫禁城里的那个大太监。 当时的林寿虽然用了虎头铡作弊,但和大师交手之间已然能支撑许久,不落下风,何况他如今,已经晋升大师了。 千里走单骑刚刚挑过几百活死人叠起的buff,侠客行飒沓如流星,活死人谭腿王才刚刚起腿,面前就已经没了林寿的身影。 当啷!战斗结束。 一铲。 武学大师也不例外。 京城里没有九爷一铲子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多来几铲。 活死人脑袋瘪了进去,人早死了尸体还要出来受罪,这回终于在林寿手里度了。 十三号留下的这大师级活死人,被林寿轻易解决,尸体缝完,看了看这位在京城开武馆的武学大师的传奇人生,走马灯的舞台上新解锁了不少地区。 毕竟是早年走南闯北闯江湖闯荡出来的江湖人士,认识的人很多,去过的地方也很多,比如他江湖梦开始的地方。 临清龙潭寺,他在这地方与一位高僧结了因果,人家教了他十二路谭腿,成就了他一番武学造化。 谭腿王早年闯荡江湖时,快意恩仇,而当他成就大师之后,似乎也是察觉到了大师之上应该还有境界,于是武馆交给了徒子徒孙,自己去寻找大师之上了,他的线索就是当年教他谭腿的那位高僧。 寻找了多年,最近终于有了一些眉目,却不想遭遇正阳武馆爆炸一事,只得暂且搁置线索,出山帮扶自己的武馆,最后……人死在了十三号缝尸铺。 卖尸录奖励拿了,林寿眉头一挑,噫?这东西……暂且收起来。 林寿从走马灯里,得到了两个情报。 第一个,谭腿王没来得及查完的,大师之上的线索,林寿对此很可惜,要是谭腿王查出来再死,自己就省事捡便宜了,结果现在只落了一手的线头。 第二个,那十三号缝尸人,居然是个阴行大师,把同为大师的谭腿王都给干死了做成活死人,但是吧,林寿看着走马灯眼睛一眯,啧,这十三号居然…… 正想着呢,六疾馆的门嘎吱一下打开,十三号缝尸人走了出来,还搀扶出几个看起来病厄缠身的老头。 两人在院里碰上,十三号看到地上已经被干掉的谭腿王,看到林寿,摇摇头道: “你不该来多管闲事。” 林寿一乐。 “同行是冤家不懂吗?” “……” 十三号捏了捏拳头,嘭的一声,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几乎瞬间出现在林寿脸上,一拳砸下来,当啷一声,被埋人铲架住,但是嘎吱嘎吱作响,埋人铲在十三号拳头力之际,生了缓缓的变形。 埋人铲升级至今,轻松硬抗大师招式,但在这十三号的拳头之下,居然变形了!这是什么怪力! 然而十三号却更吃惊,皱眉道: “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但没想到居然连我的力量都能挡下来。” 林寿闪身一带,后退几步卸力,这恐怖的力量,不怪谭腿王都死在他手上,阴行大师比武行大师厉害这么多? 显然不是。 林寿闻着那股刺鼻的芦荟粉味,说道: “你这阴行传人可够狠的,为了给祖辈复仇,活死人术,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不喘气,芦荟粉味,恐怖的力量,还有林寿在走马灯里看到的,干掉谭腿王凭借的打不死的身体。 没错,如今的十三号,根本不是活人。 他是活死人。 然而,被林寿道破了秘密,十三号却是一笑,一扒自己的衣领,漏出了脖子上的一圈缝合痕迹,道: “谁告诉你我是给祖辈复仇,我是在给自己复仇!当年他们砍我脑袋时,当年因我现了他们的龌龊事便要灭掉阴行真传时,可想不到我还有回来的一天!” 十三号缝尸人,居然就是当年那个引阴行灭顶之灾的仵作。 他不是什么阴行后人给祖辈复仇,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杀头的仵作,然后应该用活死人术复活过来了,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和其他活死人不一样,保持有理智…… 啧,林寿一拍巴掌,开始盘算这上年头的百年老尸,应该会很值钱吧。 十三号看着林寿道: “虽然不知你什么门路,但你也在阴行干活,何必呢,为这腐朽的大景当狗。” 林寿一指他。 “哎!哎!你说话归说话,不带骂人的。” “早晚的事,你早晚也会被大景背叛,被自己人刺上一刀,看看我的下场就知道了。” 十三号语气中满是愤怒和怨恨。 “我入三法司任职仵作之时,曾怀揣着理想,想让这世间没有罪恶,让大景一片光明,想让百姓活在公正之中,可换来的呢!换来的是什么!” 十三号指着自己脖子上的斩痕迹。 “我们这些仵作想为死者申冤,想让尸体说话,我们拼尽全力查出真相,想让这天地一片清白,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国不公,百姓麻木,高官们害怕真相,拼命的掩盖,百姓害怕麻烦,息事宁人,我们查出的真相像笑话一样!” “然后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了,朝廷怕我们,同僚怕我们,要我们死,他们不要清白,他们要这天永远是黑的!” “那好,今夜就让京城里的人看看,天黑的样子,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十三号站在原地,说的慷慨激昂,林寿掏了掏耳朵,点点头道: “嗯,一个验尸官被自己人背刺后的复仇故事,很精彩,为你点赞,那么现在,你能把卢太医还给我了吗?我赶时间。” 十三号皱眉摇摇头,以为林寿不懂他的意思,说道: “姓卢的现了破解活死人术的解药,朝廷让你来的吧,可惜了,一身好本事,要给朝廷当狗。” “你想多了,你报复大景,报复百姓,要杀谁,要救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寿挠挠头看着他,那个眼神就像理直气壮的在问,你在跟京城最大的懒狗摸鱼王说什么呢? “但你可能不知道,孙闲赋随时给批假,不管上班摸鱼,从来不查岗,这样的受气包便宜老板,可不好找第二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