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一章 大陈皇族 这一个月以来,陈错每日都起个大早。而且一起来,就朝床边铜镜看去。 镜子里,略显稚嫩的脸上能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我这一穿越,成了个小鲜肉,可年轻也怕熬夜啊,容易折寿。” 他是个睡得浅的,换个地方都要辗转半夜,如今不光换了地方,变了床榻,甚至还换了个时代,就更加难以舒畅了。 更何况…… “唉,这鸟葫芦果然又跑到身下,难怪一夜硌得慌。” 叹了口气,陈错从身下拿起个巴掌大小的黑葫芦。 “按着小说中的说法,这玩意该是金手指之类的,毕竟有那般古怪效用,能把东西吸到梦里去,而且我前世得了此物不久,便飞来横祸……”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 “可惜啊,穿到了南北朝,葫芦再古怪,最多强行让我做梦,影响不到现实,不过,梦里那些书说不定有用,毕竟好多是隋唐宋明清的作品,可我人在南北朝,也没法验证真伪啊,万一是错的,抄来用岂不丢人?” 这个黑葫芦,是他前世友人所赠。 当时对方突然将陈错叫去,一见面就塞了个葫芦过来,言说什么神话、心灵、凝聚共识之类的,结果都没说完,接到一个通知,又匆忙离去。 陈错本想日后细问,结果没多久就遇到灾祸,从此与之天人永隔,是问不到答案了。 “他在现代,我在古代,得说是古今之隔才对。” 他叹了口气,回忆前尘,苦中作乐。 “那小子说这葫芦是陈抟老祖之物,本觉得是胡言乱语,如今看来,也不一定就是胡扯,毕竟他在那研究所的主攻方向就是两宋。” 沙沙…… 他正想着,门外忽起脚步声,一个清脆得有如黄鹂的声音传来—— “君侯,可是起了?要奴婢来帮您穿戴洗漱吗?” “无需,”陈错摇摇头,“你吩咐一下,准备早膳。” “喏。” 听着门外之人远去,陈错松了口气。 如今,他还有个名字,唤做陈方庆。 这陈方庆可不是无名之辈,是上了史书的,虽说也就几句话,但能上青史之人,哪怕只是个名,都非同小可。 陈错穿过来一个月的时间,未出自家府邸,但也知晓了自家之显赫。 家里出了个开国之君—— 陈霸先! 也就是南北朝中,南朝宋、齐、梁、陈中的最后一个朝代,南朝陈的开国皇帝。 陈方庆的祖父名为陈休先,是那陈霸先的弟弟。所以,算是个皇亲国戚。 就在陈错穿来之前,原主刚刚受爵没几日,为临汝县侯。兴许就是年纪太小,太过兴奋,一命呜呼,这才给了陈错机会。 至于临汝县在哪,陈错并不清楚。 “那些个历史穿越小说,有皇帝开局的,但多数是边疆小卒、寒门庶子,一路逆袭,耗半本书、百多万字才堪堪触摸中枢边缘,相比之下,我这起跑线着实不低,只可惜南陈是个短命王朝,被统一天下的隋给灭了,莫非我要学那些主角逆天改命?可南陈最能打的开国之君都不在了,我能有啥本事?搞产业振兴?” 他心里没底。 如今南陈的皇帝,已不是高祖陈霸先,而是其侄,陈蒨。 陈错历史知识一般,勉强听过陈霸先,然后就知道个“犹唱后庭花”的亡国之君陈叔宝,其他皇帝那是一概不知,但既然最后是隋朝一统,那他这心里还很庆幸,知道若无有外力介入,南陈的国势应该没什么波折——该是平稳向下的。 可叹,陈错该是外力天降,奈何穿越前连架都没打过几次,更不要说领兵打仗了,至于明创造,也不是他所擅长的,如此看来,想要逆转国运,任重道远。 思虑着,陈错披了衣衫,走出屋舍。 不得不说,南朝之人确喜奢华,无论是屋里的摆设,还是这外面的雕梁画栋,放到后世,都能得个一等一的评价。凉飕飕的丝绸缎带披在身上,颇为舒畅,再加上风气比较开放,如他这般袒胸露腹,亦无人多言劝阻。 陈错的府邸在建康城只算一般,前庭后院加起来,约莫后世一个足球场的大小,他从寝室走出来,走过园林小道和蜿蜒走廊,也花了点时间才到正堂。 他这边坐定,那边就响起了一个清脆声音—— “君侯稍等,早膳已备好。” 说话的是一名黄杉女子,正值妙龄,肌肤雪白,神色姣好,眉宇间有几分媚色,正是先前门外问询之人。 陈错点点头,让她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递过来,随手翻开,打时间。 女子又招来几人,吩咐一番,让他们端上饭菜,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看得陈错暗暗点头,想着难怪前身陈方庆对她有点意思。 此女唤做翠菊,年龄不大,却已是府中的女使主管,是陈方庆母亲安排过来的,在府中颇有威信,就是原本的陈方庆都不敢随意斥责,待之彬彬有礼。 从脑海中残留的记忆碎片来看,那陈方庆对这小娘颇有心意,只是碍于其母权威,不敢造次,几次试探都碰了钉子,只得暗藏在心。 如今,陈错替代了陈方庆,他一成年人,不是那少年心思了,对这年岁不过十六的女使头子,没多少心思,最多欣赏。 收回目光,陈错的注意力放到了书册上。 这书名为《周游子游记》。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哀叹,还是前世娱乐花样多,似手上这本游记,不过是打着亲身经历的名号,在这里怪力乱神,一看就是假的。 甚至在看过一个情节之后,陈错不禁笑出了声,谓左右道:“这周游子,说自己前往巴蜀山林,在千年树妖的窟中曲意奉承,勉强保住性命,但最后胸中之心还被割了一半,眼看身死,却借一道人相助逃出来,那岂不是说,如今此人这胸中只有半心?真是满纸荒唐言!” “君侯慎言!”翠菊却走过来道:“您忘了,周先生将去王府做客,岂能随意议论?君侯如果好奇,等他来了,亲自问他便是。” 陈错一愣。 翠菊见状,笑吟吟的道:“君侯,这本游记乃是老夫人下令摆放于此,还特地交代了您要仔细阅读,您莫非忘了?” 陈错眉头一皱,努力回想。 他穿过来之后,陈方庆留了些记忆碎片,可东一爪、西一片的,不成体系,缺失甚多,而且不能心念一动,随意想起,反倒要像是翻阅图书一样,按图索骥,耗费时间查找,若缺损严重,还查无所查。 眼下,陈错怎么回忆都找不到相关,心说该是丢失了。 翠菊一见,叹了口气,道:“周游子道长本是位仗剑轻侠,当年老爷在世的时候,要往北边为人质,周先生因敬佩高祖英雄气概,主动过来护送,抵达北方后又潇洒离去,因而留下交情。” “此人与咱家还有交情,这几天就要来拜访?”陈错一下子就听懂了。 陈方庆的父亲陈昙朗,被送去北朝北齐为人质,最后死在北方,陈方庆与其兄陈方泰,都是陈昙朗北上之前所生。而且陈错还在记忆碎片中现,那陈昙朗去了北方之后,在死前,还与小妾生下两子,与灵柩一起接了回来,但他还没见过,也不知道具体消息,也不知道真假。 按着翠菊之说,周游子还是个忠义之辈,但他的书中神神叨叨的,怕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翠菊不知陈错心思,继续说着:“周先生拜别先王后,困于巴蜀,有了奇遇,被路过的仙家道长收为记名弟子,听说已是神仙中人,但还记着昔日交情,要来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对此很是重视,这才交代下来,让您先看游记,到时候好投其所好,争取为您的兄长求个仙缘。” “这都是从哪里来的消息?”陈错满脸怀疑,“他被道人收为弟子,咱家怎么知道的?有书信往来?” “这就不是奴婢能知道的了,”翠菊说话间一抬头,跟着话锋一转,“早膳来了,君侯请用膳。” 诸多仆从端着几个碗碟摆上。 香味扑鼻,陈错也不再追问,他看得出来,翠菊所知有限,得问那位老夫人才行,只是他顶替了原主,寻常仆从还能敷衍,却担心在亲近人面前露馅,那老夫人是陈方庆之母,真个面见,容易穿帮,必须要小心,否则也不用宅一个月了。 “问起来也得委婉一点,万一原来的陈方庆知道,我一问,不就露馅了?得悠着点……” 心里想着,他正要下筷,又有人来—— 匆忙的问候声中,府中管事陈海快步走进来,冲着陈错道:“君侯,老夫人有令,让您前往王府,周先生兴许这两天就要到了,您得侯在那。” 陈错点点头,心说是躲不掉了,便夹起一块面饼,道:“我吃完东西就去。” 谁曾想陈海却道:“君侯,此事关系到您兄长的福缘,不容有失,别吃了,现在就走吧。” 陈错眉头一皱,道:“不是说这两天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必这般急?而且你也是临时过来通报,总要让我准备一下吧?” 陈海拱拱手,语气谦卑,内容却不容辩驳:“周先生乃是高人,不能怠慢,若是到时来了,您不能亲自迎接,他心中不快,说不定给王上的福缘就成了一场空!” 陈错的脸色难看起来。 好嘛!自己堂堂县侯,你一个自家下人,拿着老夫人的名号压我也就罢了,吃饭的时间都不给? 而且这般匆忙,还是为了陈方庆的那个兄长? 摆明了当自己是工具人! 简直岂有此理! 他刚要呵斥两声,但翠菊也上前两步,躬身道:“君侯,正事要紧,还是到王府再用膳吧,召的急切,不能耽搁,不然老夫人怪罪了,您也知道厉害的。” 陈错立时脸色铁青。 第二章 画风变 陈错的目光在翠菊与管事陈海身上来回扫视,心下渐凉。 这两个人,一个掌管婢女,一个掌管仆役,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归二人梳理,一直井井有条,自己一度觉得舒心,想着封建地主的日子果然逍遥。 如今才猛然惊醒! 他忽然意识到,在那位老夫人的心中,恐怕儿子也分三六九等,自己这个次子,说不定被视为是长子的附属品、工具人! “君侯!您赶紧动身吧!” 见陈错默然不语,陈海又催促了一句。 翠菊也帮腔道:“是啊,别耽误时间了,请您动身。” 不光是他们,这屋子里,无论女使还是仆役,都死死盯着陈错,一副催他赶紧动身的架势。 瞬间,陈错感到重压在身,手脚冰凉。 这一个月来,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归属感,顷刻间消耗殆尽,感觉自己与这个地方、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周遭虽众人环绕,但陈错却仿佛一人立于冰天雪地。 他攥紧拳头,将眼前这一幕牢牢记在心底,随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脸色木然。 陈海立刻转身吩咐起来。 “备车!” —————— 南朝的都城建康,在建设的时候,没有按着南北中轴布局,而是依山傍水,顺势而为,取一个天道自然之意,但皇宫依旧是这座城池的核心。 南陈的皇城位于建康城北,四面围水,南边是闻名天下的秦淮,东有青溪,北为潮沟,西是运渎。而青溪与潮沟两岸乃王公贵族、大臣重吏的府邸所在。 陈错的临汝县侯府也在其中,位于青溪东岸,靠近东篱门,靠近建康城的边缘。他乘坐牛车,沿着街道行走,反复观察,周围房屋多数低矮,东边的城墙更非砖石铸就,大部分用夯土堆起,怎么看,都是历史气息浓厚,于是陈错心下稍安。 “这还是南朝的都城,城墙都不是砖石砌成的,更没有十几丈高,不可能是高武世界。”陈错尽量平息心情,不去想方才的事,试着转移注意力,思量着周游子的神鬼之说。 可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触及方才局面。 “本还担心双方亲近,会露出破绽,现在才意识到陈方庆不受重视,是他那个长兄的附属,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自嘲一笑,陈错苦中作乐。 很快,牛车驶入巷口,远远地就看到了南康王府。 陈错从记忆碎片中得知,前任南康王、也就是陈方庆的父亲陈昙朗,很受高祖陈霸先喜欢,陈错对此有些怀疑,毕竟陈昙朗最后被送去北边做人质了,但至少在明面上,两任皇帝对南康王一系确实够意思—— 从南康王府的位置,就可见一斑。 王府位于青溪西岸,西边近乎贴着皇城,东边能看到东府城——那是宰相居所。 王府周边繁华整洁,比陈错那侯府好上不知道多少。 可惜,他却没有半点归属感,只觉得压抑,暗生不祥预感。 果然,他一进府,迎面就来了一句—— “君侯,您摊上祸事了。” 说话的是王府的管事,模样与陈海有几分相似。 此人名为陈河,乃是那陈海的兄长,二人皆为家生子。 “什么意思?”陈错冷冷询问,“我早饭都顾不上吃了,匆匆赶来,当头就是一句祸事?” 陈河道:“君侯莫气,我等是奉命行事,要知……” “行了,把话说清楚。”陈错摆摆手,懒得听解释。 陈河一愣,但神色不变,直接就道:“周先生方才已经到了,因君侯未至,主母不得不告罪,说您身有微恙,未能及时迎接,”他压低了声音,“主母的性子您知道的,已然动怒,事后必然要责罚于您!” 陈错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 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既如此,那我不去便是。”他一甩袖子,就要转身离去,心里对这南康郡王府上下,连同那位只在记忆中的陈方庆老母,都没了好感。 “君侯,休要说笑!”陈河神色当场就变了,“还请不要为难我等!况且,您现在回去了,传出去,旁人说您不孝,就是再有抱负,也难得举荐了。” 陈错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从记忆碎片中得了更多信息。 他那前身陈方庆,在家中明显没什么话语权,而南陈可没有科举,他想要不受辱,必须要能奋起,偏偏前进途径,还在王府之中,在没有找到后手之前,确实不好闹翻。 只是这心里更加膈应,但眼下他只能先压下厌恶,道:“照你说,该如何?” 陈河就道:“既然主母说您身有微恙,那就得稍等片刻,再者说来,请您移步后院,等待老夫人召唤。” 陈错长吸一口气,深深看了这陈河一眼,迈步入府。 “得尽快去向上爬!不然连仆从都是表面客气,其实根本不将我当一回事,以后得受多少气?还不得折寿!” 带着重重心事,陈错到了后院园林之中,周围众多仆从隐隐将他围住,见此情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兄何故叹息?” 这时一个稚嫩音传来。 陈错寻声看去,入目的是个穿着襦裙的小丫头,约莫十岁上下,拿着一本书册,模样清秀。 记忆碎片一转,陈错认出来,这是三妹陈娇,也是陈昙朗北去为质前留下的女儿。 在记忆中,陈方庆与这位妹妹的关系还算融洽,这时见着,得招呼两声,但不敢攀谈太多,省得不小心露了马脚。 他却不知,这幅模样却让陈娇误会了。 “我知道你为何忧愁,”小陈娇蹦蹦跳跳,将手中书册递过去,“先看看书,安安心。” “这是什么?”陈错接过来一看,见封面写着《青斋笔录》四个字。 “大才子6忧的《青斋笔录》!你不会不知道吧?他隐居东山,修道养望,时常写下诗句、心得,被仆从整理出来,很快就会传遍建康!”陈娇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几乎要冒出星星,“我听说,6才子丰神俊朗,不仅学究天人,更有一身神通本领。” 看着自家妹子一脸追星族的模样,陈错摇摇头,然后翻着书册,粗略一看,多数都是诗词,也有谈玄之言,却引不起他的兴趣。 陈娇见状,有些不服,就道:“二兄你担心被母亲责怪,所以心不在焉,否则只要仔细看看,就知道6才子的本事!他的笔录乃是建康城风尚,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效仿,但能被交口称赞的屈指可数!”说着,还骄傲的听起胸膛,只是身子单薄,没什么气势。 陈错附和着点头,随口问道:“听你这意思,这个6忧是个道士?” 陈娇见他追问,立刻道:“6才子得天师看重,收为关门弟子,不过呢,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实是正堂那位修道人的情况吧?”她眼珠子一转,“也罢,本姑娘救你一次,你要记得欠我一次人情,帮我再买几次董守阁的胭脂!” 陈错这才来了精神,心想这么小就知道化妆了,嘴里则问:“你如何帮我?” 陈娇嘻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纸鹤,双手捧到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口呼:“疾!” “你……”陈错正要询问,但倏的瞪大了眼睛,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就见那纸鹤在一声令下,轻轻一颤,然后震动纸翅,在陈娇手上蹦跳两下,最后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在二人头顶盘旋片刻,出“渣渣”声响,那股子灵动劲儿,宛如活物! 最后,纸鹤更是在陈娇指尖停顿片刻,而陈娇则低语两声。 陈错死死盯着那支纸鹤,眼睛瞪得很大,眼睁睁的看着那纸鹤离了陈娇手指,如鸟儿般猛然攀升,最后飞入院墙,不见了踪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事很不对劲。 陈错可以肯定,方才陈娇既未投掷纸鹤,也没用丝线之类的甩动,真就是捧在手心,吹了口气,吐了一个字,那纸鹤就自己飞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古代黑科技? 墨家机关术? 疑问在心头划过,最后他转念一想。 人就在跟前,还瞎想什么呢,直接问问吧! 第三章 功德为药引 不等陈错开口,陈娇就笑了起来。 “二兄你是忘了,年前有个老乞丐过来讨饭,当时你没分府,也见了的,我看他可怜,要了些汤饼给他,那老乞儿谢了我,说我资质过人,是个修道种子,要收我为徒哩,却被阿兄你挡住” “老乞丐?” 陈娇点点头:“当时,你让人将那老乞儿强行驱走,他临走前,留了点小玩意给我,其中就有这纸鹤,还有句口诀,让我日夜默念,几日之前,忽的就能驱使这纸鹤了……” 说者无心,听者心里已是千军万马呼啸而过,将过往常识踩了个稀巴烂! 陈错深吸一口气,拼了命的翻阅记忆碎片,想要找些端倪。 陈娇这话要是真的,岂不是说,这个世界不是个唯物历史时代?那老乞儿若真是个游戏风尘的高人,他陈方庆岂不是亲手断了仙缘? “关键不是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思路悬崖勒马,想到一个可能。 “若以此论,那周游子莫非真有什么本事?他那本书,不是胡诌?毕竟江湖骗子,骗到王府里来……”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忐忑,继而念头一动,问陈娇道:“老乞儿给你说的口诀,说给我听听。” 陈娇一下板起脸来,道:“不能给你说,别恼,是老乞儿吩咐的,他说你乃福薄之人,命多晦气,因此不愿与你沾染关系,哎呀,别这么看我呀,我可不嫌弃你,还为你辩了两句,奈何那老乞儿道:你两个兄长一个暴虐、一个福薄,怕是都不得善终,你若是跟着他们,迟早要遭,不如拜入老夫门下,老夫出身……” “出身什么?”陈错想到南陈迟早要亡于北朝,那老乞儿的话未来说不定就要印证,但自己乃穿越而来,知道历史脉络,那老乞儿身在此世,如何得知?难道真有几分道行? “出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陈娇两手一摊,“话没说完,兄长的人便过来了,将那老乞儿给驱走啦!” 陈错顿时无言以对。 陈娇忽然眼中一亮,欢呼道:“小鹤儿回信了,我给兄长说说吧。母亲正和那位先生说大兄呢!这周先生还真有股子仙气!比那老乞儿看着更像高人!哎呀,不说了,周先生看了我的小鹤儿一眼,定是现了,得赶紧把它唤回来,不能出了事,我手边没有比它好玩的事物呢!” 说罢,她手忙脚乱的捏了个手诀。 —————— 正堂中,雍容端庄的陈府夫人,正与一儒雅男子说着话。 那男子年约四十,双眉入鬓、留着长须,头随意挽了个扣,大部分披散下来,衣袍宽大,姿态儒雅,自然就是那周游子。 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冲着老夫人笑道:“听闻先愍王北去之前,留下两子一女,如今王上南去坐镇,君侯也已得爵,就是不知贵府淑女如何了?” “嗯?”陈府夫人闻言错愕,随后笑道,“先生既问,老身无有不答,小女顽劣,怕她冲撞了先生,这才没有召来。” 虽是府中众人口中的老夫人,但陈母实是四十许的样子,徐娘半老。 她话音落下,边上就有个青年笑道:“好叫先生得知,我那表妹很是聪慧,先生若是见了她,必然也喜欢。” 周游子点点头,笑道:“张公子说的是,正要见一见。” 陈河这时正好走进来,到陈母耳边低语两句,后者神色不变,对周游子道:“先生既然相见,那便让她来见礼,正好我那不成器的次子也好转了些,就一并叫来吧。” 很快,陈错与陈娇就一起来了正堂。 陈错一眼就看到了周游子,见其人果然气度不凡,宛如前世职场中的成功学大师一样,不由心中一凛,然后就瞅见了跪坐在主座上的陈母,以及身边的青年。 那青年是陈母的表侄,名为张举,乃是吴郡张氏出身,在朝中为著作郎,府邸离郡王府不远,与府中往来甚密,对陈方庆那位兄长毕恭毕敬,对自己也很是客气,此时见着自己进来,还微笑着点头。 相比之下,陈母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碍于还有周游子在,没有作,只是面无表情的道:“这位周先生是咱家世交,号半心道人,快来见礼。” 陈错与陈娇便拜见周游子。 “使不得,君侯、淑女请起,周某一介草民,当不得此礼。”周游子嘴里客气,却也没有阻止二人,目光扫过陈错,停留在陈娇身上,不住点头。 陈娇一副安静模样,行礼之后便立于一旁,静默不语。 陈错想着纸鹤之事,对面前先生很是好奇,有心问询,却不敢贸然开口,心里宛如蚂蚁攀爬,很是难受。 陈母则开口道:“先生也见了他们二人了,比起我家大郎,是有些差距的,实不相瞒,此番先生过来,老身实想要厚颜请求,给我家大郎求个机缘。” “王上坐镇南疆,乃朝廷支柱,周某闲云野鹤,帮不上忙,但先愍王北去时对我多有照料,某家一直记得,也理应回报……”说话间,周游子将目光从陈娇身上收回,宽大袖子在身旁桌上扫过,留下两个木盒子,都是巴掌大小,只是一个通红,一个漆黑。 “此二物有何玄机?”陈母看着桌上之物,赶紧问道。 周游子拿起红盒子,一打开,顿时满屋异香,就见一颗红彤彤的丹丸居于其中。 屋子里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就连内外侍候的仆从,都禁不住探头过来,个个惊奇,表情各异。 陈母立刻挥挥手,让无关仆役散去,只留下三四心腹。 散去的仆役中,不乏恋恋不舍之人,却不敢不从命。 陈母这才问起丹丸来历。 周游子笑道:“此物名为通明丹,乃我师门炼制,含在嘴中,可通心明意,吞咽下去,一时三刻内,能降服心猿意马,令人心智通透,此番过来,正要赠与贵府。” “竟是此物!”张举喃喃低语。 “贤侄知道此物?”陈母转头问道。 张举点点头,拱手道:“小侄曾观棋艺大家石公与人对弈,石公年过六旬,局至中盘,已是昏昏沉沉,心神疲惫,所执白子亦落下风,便让人取来此物,含住之后,立刻精神奕奕,连胜三局!最后吐出,珍重收藏,不许人看。事后小侄就听说,此物能增长智慧!” “有这般奇效!”陈母也不由郑重起来,“这等贵重之物,怕是炼制不易。” “确实耗费时日,几味药材更难凑齐,但也不算绝品,此丹能使人心思通透,可只能起效一时,乃我门子弟闭关参悟玄妙时服用,对寻常人也有效用。”周游子盖上盖子,香味顿消,而他的目光则有意无意的扫过陈娇。 “那老身也不矫情了,便谢过了!”陈母含笑点头,目光又落到了那黑盒子上。 周游子顺势打开第二个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陈错与陈娇都是一愣——赫然是一只墨玉雕刻而成的纸鹤。 “此乃墨鹤,”周游子抚须而笑,“能以意驾驭,遨游十里,窥远听玄,如在身侧。” 陈母一听,登时动容。 此物堪称玄妙,是个探听、探查的利器,他那大儿子如今在外坐镇,也有兵马,也要攻伐,若是有了此物,等于多了一随行斥候,能潜入探查,如虎添翼!实乃兵家利器! “这般贵重礼物,怕是耗了先生不少心血。”她支撑着起身,就要行礼。 周游子摇头阻止:“周某是得老师所赐,否则以某家不足十年的道行,求道第一步尚未走完,徘徊凡俗,胸中无火,如何炼制法器?” 陈母顿时一惊,道:“岂不是更加珍贵!如何能受?” “夫人莫急着拒绝,此事也有渊源,您日后就知,况且,某家送此两物,也有一番计较,”周游子指着面前两个盒子,“我家老师传承自广成道统之一,虽不复炼气之路,但也修德行,寻常弟子要服食门中丹丸,是要用药引子的,而墨鹤要认主,也需凭据。” “敢问先生,需要何物?”陈母已是打定主意,这般神异之物,是一定不能放过的,无论要什么,都要想办法弄过来。 周游子也不绕圈子,就道:“功德!丹药之药引为功德,墨鹤若要翱翔,也需以功德护身,凝结符篆,守卫心智,方可驾驭,否则神魂容易迷失……” 第四章 何不一试? 陈错听得一愣一愣的。 功德如何能为药引? 这两个词,分拆开来,陈错都能理解,但是放在一起,就糊涂了。 功德之说,本来就十分玄妙,在他看来,近乎概念,都没有一个实体,而丹药实实在在的放在盒子里,前者怎么作为后者的药引? “功德为药引?” 陈母脸上则露出了迟疑和疑惑,道:“可是要老身去那庙宇、道观之中捐些香火钱……” “老夫人误会了。”周游子摇摇头,笑道:“这功德,不与钱货相通,是与人为善、顺应天时、于天地人之功也!亦即顺天行道!我这一门的筑基之法,经三代祖师修缮,在广成道统之上,又杂糅沙门,如今修心为主,术法为辅,想要将第一步功成,就得在此立下‘心田’,让功德留在其中,结为种子。” 他指了指胸口。 “若非如此,在下这半心之人,如何能活?” 陈错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道长,何为第一步?” “修行,是求道寻路,逆凡俗潮流,因此要迈步逆行,这寻道的第一步,就讲究个坚定心志,褪尘去俗,不与凡同,”周游子说到这里,住嘴不言,“君侯如果好奇,有机会,可以找修行之人请教。” 陈错心想,你不就是修行之人,为什么不干脆点?可陈母在一旁,这话是不能说的,而且人家不愿意说,他总不能强迫。 陈母的表情逐渐凝重。 她沉吟片刻,道:“我家也算积善之家,该是有些功德的,足够给我儿服丹用玄吧?”陈母说着说着,又有些犹豫的问道,“不知如何施为?不会损了我家的根基、阴德吧?” 周游子摇摇头,道:“夫人误会了,功德积攒,是我门修行之人方可加持,与道行功力相合,寻常人家无需如此,要服用丹药,驾驭墨鹤,只要有一时人望即可。” “人望?”张举若有所思。 “不错!”周游子看着面前众人,解释起来,“人望,实乃众人寄托之念,加持一人之身,有些修行门派,能将人念聚集起来用于修行,其中精妙者,甚至能让凡俗一步登天,初入门槛就能直达寻道第二步之境!” 话到此处,他露出追忆之色,显是想到了什么,话声也变低了不少:“其实,于吾道之外,还有那香火之道,就是靠集众之念而存,不过寻常之人即便身负人望,若无术法,亦难截留运用,时间一长,就会流失。” 陈错咀嚼着这几句话,觉得信息量不小,只是碍于见识,分析不出多少,只好默默记忆,等日后探究。 陈母长舒一口气,放心道:“大郎主政一方,人望是不缺的,等东西送过去,便能运用了,只是还需先生指点一二,省得徒增事端。” 周游子却道:“此二物,其实不便长途跋涉。” “那就等大郎回来,再行服用。”陈母也不以为意。 周游子摇摇头,笑道:“这两物是与先王有缘,并非一定要郡王吞服,贵府之中若谁人身负众望,只要是先王血脉,一样可以吞服、运转。”说话间,他的目光扫过陈娇,后者懵懵懂懂。 “除了我家大郎,谁的人望足以吞服?”陈母不以为然,看都不看陈错、陈娇。 陈错心头一动,回过味来,他看着两个盒子,念头顿生,难以抑制。 自己能否一试? 若是能试,岂不是踏出了重要一步? 须知,他自离奇穿越后,一直憋着股念头,想着能有所作为,本以为前途该在朝堂、在行伍之间,但今日开了眼界,被周游子之言激欲念,就意识到眼前两个盒子,不光是机缘,甚至能验证此世是否真有玄虚! 在他想来,此世就算有神通术法,也该是稀罕之事,轻易难以碰上,自家又有兄长压在头上,难以出头,如今陈方泰不在家中,若不抓住机缘,再想有下次机会,不知要等到何时! 一念至此,陈错终于小声道:“母亲……”这称呼他叫不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言。 “怎么?”陈母才注意到他。 “能否让我试试?” 前世他就清楚,机会,从来只有过去和现在,迷信未来,事就难成了! “休得胡闹!”陈母丝毫不给次子留面子,当众训斥,“此物珍贵,是咱家机缘,岂能浪费?你兄长是家中支柱,不让他用,让你用,如何使得?”话落,狠狠瞪了次子一眼。 这一眼,将陈错肉身的本能激,那陈方庆的残存本能生出畏惧之意,就有了退缩之念,但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局面——他在自家府邸被仆役、女使逼迫的画面,登时攥紧拳头,驱散了心头畏惧,要再辨上两句,说什么也得争取机会。 但周游子却先他一步出言,道:“有何不可?” 陈母一脸诧异,便问:“先生此话何意?” 周游子道:“凡事皆有缘法,在下举缘而来,凡先王血脉皆可一试,老夫人莫担心,即便试了不成,两物还在,一样能让郡王用之。” 陈错闻言,不由欣喜,马上就跃跃欲试。 陈母眉头一皱,指着次子就问:“依先生之言,我家二郎也能一试?倒要请先生看一看,他身上有几分人望?” 周游子不多言,果真朝陈错看了过去。 陈错紧张起来,心道,前身多少是个宗室,更是得了爵位,人望总该是有的吧? 没想到周游子看过之后,摇了摇头,道:“不成,君侯身上只有浮望,是王朝爵位在身才得以聚集,只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陈错立刻如坠冰窖。 周游子又看向陈家三妹。 陈娇赶紧摆摆手,道:“连二兄都不行,我就更不成了。” 陈母也道:“无需试了,先生,还是说说,我家大郎回来,要如何施为吧。” 周游子却道:“无众念寄托,当然是不成的,但人望并非一成不变,只要行止得当,可以很快聚集,短短几日,无望成有望,小望变大望,也是有先例的。” 陈娇奇道:“人望还有分别?” “自然有的。” 周游子微微一笑,语气放缓,耐心解释:“有浮望与实望之分,又有小望与大望之别。浮者,漂也,从水,来得快,去的快,如流水,依凭他物,如世家郡望,乃至皇家声望,皆是浮望。” “我明白了。”陈娇眼珠子一转,“这些个名声都是靠着祖荫,不是自己的本事。” “可以这么说。”周游子抚须点头,很是满意。 陈错则沉思起来,心底隐隐升起一点灵光。 陈母则念叨着:“大郎虽然承袭爵位,得圣上看重,才委以重任,可眼下坐镇一方,统领众人,手握权柄,本事当然是有的。” 陈娇点点头,又问周游子:“道长,那实望又是什么?是不是指,自己拼出来的名声?” “可以这么理解,”周游子还是点头,“顺人心,则得人望。名传一方,就是小望;一名既出,响者云集,则是中望;一人出,万人让,言行举止为天下师,那就是大望了!” 陈错心头念转,就问道:“那大望之上呢?” “那就是人心所向,”周游子深深看了其人一眼,“天下归心!” 陈错又指着木盒子,问道:“敢问道长,要服此丹药,又需要何等之望?” 周游子说道:“小望即可!” “小望?”陈娇忽而福至心灵,喜道:“我懂啦!就像是那6忧、6大才子,他著有《青斋》,眼下文名流传,名望正盛,人人称道,但过了这一段,若是被人忘记了,被其他人的风头盖过了,那这人望也就没了?是也不是?” 周游子眼中一亮,看着陈娇的目光中透出异样光泽,更止不住笑容,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淑女果然是冰雪聪明,名不虚传!” 陈错则心头一震,思路瞬间通畅,便抓住了那道思维灵光! 第五章 若惊世人入梦来 “小望不小。” 陈母回味过来,她道:“要名传建康城,哪里是简单的事,此乃南天中枢,藏龙卧虎,天下英杰当有其三,我家小子几斤几两,老身还是知道的,他不成的。” 陈错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心理自然不服气,只是他如今思路通畅,已有对策,这股气憋着,就等着释放出来! “无妨!”周游子摆摆手,“这其实是种磨炼,我这一系的道统,讲究事不做绝,皆留一线,此乃天数,”他冲着陈母一笑,话锋一转,“我知道老夫人的担忧,丹丸拿去给郡王服用,也不是必然有效,若是被血亲之人的人望蕴养过,反而会少些阻碍。” 陈母眼中一亮,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对大郎还有利?” 周游子说道:“不如设下五日之约,让君侯与三淑女积累人望以试之,若不成,便是命中本无,合该郡王享之,到时候经过了君侯与三淑女的同脉人望蕴养,郡王得之更易。” “我也能试?”陈娇满脸意外,指了指自己。 周游子点点头,道:“这两个物件,源自先王遗缘,淑女与君侯都是遗脉,如何不能?” 他见陈母还要说话,就道:“五日之期,实是五行之数,那高深的修士,有的就要吐纳星辰之光,聚集胸中五气,蕴养五行,郡王也好,君侯也罢,都是肉身凡胎,骤然服用丹药、驾驭法器,还是有几分危险的,若应了五行之数,再有同脉蕴养,用之,万全矣!” 然后,他又看了看陈错、陈娇,道:“君侯与淑女,眼下只有点滴浮望,哪怕只积小望,五日也十分勉强,就算一切顺利,小望在身,这两个盒子中的物件,两位也只能择其一,必然不能两全。” “既如此,你二人便试试吧,但只有五日。”陈母终于点头,目光盯着陈错,提醒道:“记住,要量力而行!” 周游子目光落到陈娇身上,道:“若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能来找某家,当为两位解惑。” 陈错有很多想问的,甚至想让周游子表演一下道法,给自己开开眼,看看这个世间到底有没有神鬼术法,但这着实不敬了些,说不出口。 陈娇没有多少顾忌,瞥了陈母一眼,见后者没有阻止的意思,赶紧问道:“周先生,我看过您的游记,说您留了一半心在那巴蜀密林中,真的假的?” “胡闹!”陈母立刻训斥起来,“不懂礼数!” 陈娇顿时闭嘴,露出了委屈之色,还瞅了周游子一眼,那模样分明是说,明明是你让问的,问了又挨训! “无妨,无不可言,”周游子摆摆手,看着陈娇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在下自号半心居士,就是由来于此,幸得师门收留,传功授法,耕耘心田,虽未成型,却足以避过了灾祸。” 陈娇来了劲,还想再问,便是陈错也十分好奇,没了半颗心,血液怎么制造和流淌?而那另外半颗心,又是如何被摘掉的? 但陈母开口打断道:“五日时间不长,若有什么念想,还是回去准备吧,别再这里胡闹,不然就不用试了。”话是对两个人说,但陈母却只盯着陈错。 陈错只好止住想法,他看出来了,这周游子看着好说话,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盯着自家妹妹,对自己并未太过在意,自己再坚持,对方说不定都恼了,只能见好就收。 恋恋不舍的看了木盒一眼,他最终告辞离去。 等回到自家府邸,迎面就是陈海与翠菊这二人迎接,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 可陈错回想起来时一幕,笑道:“看诸位的心思都在王府,委身侯府着实可惜,抽个空我自去与母亲说清楚,让你们回王府去,如何?” 翠菊露出意外之色,陈海则是面色不变的道:“君侯这是对我等不满?哪里做的不好,请您指出,我等改正,只是府内都是老夫人安排,是郡王点头的,要将我等调走,要老夫人亲自调配,只是她老人家安排我等过来,就是因为我等是最合适的,换了旁人,怕是不行。” 言下之意很简单,你说的不算! “陈管事,你身在侯府,还得遥奉王府之命,我如何能指挥得动?留在此处做什么?”陈错表情如常,仿佛询问。 陈海却道:“我等奉老夫人之令莫非有错?难道君侯还想违逆老夫人?我等可都是为了君侯好!您莫要想错了!” 陈错冷笑道:“有王府撑腰,就是不一般啊!平日谦卑,不过是披着一张友善的皮,实乃心藏恶念!到了要紧时候倒指望不上了,反而要逼迫于我,这岂非以奴欺主?我如何能用?” “奉老夫人之令,怎能说是欺主!便是告到王府……”陈海终于变了颜色,又要张口再辩解一番。 陈错直接迈步,头也不回的道:“你巧舌如簧,振振有词,我不与你辩论,那是浪费时间,等且着吧!” “君侯,”翠菊终于开口,声音清脆,有几分示弱、委屈的意思,“您这话诛心了,传出去了,奴婢等人丢半条命都是轻的,我等卑微,您高高在上,何必这般狠心,与我等一般见识呢?” 陈错转过头,居然露出了笑脸:“我也不是针对你,就事论事尔,况且,旁人指责你狠心的时候,最好是真的狠心!伟人说得好,妥协得不来尊重,斗争才能换来安宁!”他看着众人,“只看诸位今日所为,日后但凡我吩咐什么,你们怕是第一时间就去禀报王府了!哪有尽心办事的?” 陈海顺势就道:“我等如何敢阳奉阴违?但有所需,君侯只管吩咐!” “光用说的,能有何用?就看真到了时候,你们听是不听。”陈错嘿嘿一笑,转身走入府中。 翠菊露出了一丝慌乱之色,低语道:“君侯这次是真的怒了,我从未听过他这般言语!” 陈海却兀自强作镇定,道:“我看君侯这是对王上起了妒意!这还得了!” 他见翠菊还有忧色,便又安慰道:“莫担心,君侯对你有意,人人看得出来,气急之下说些气话,过后自会安抚于你,再者说来,君侯依仗的,实乃王上与老夫人,我等无需太过当真,只管禀报。” —————— “先用激将法挤兑他们,去了借口,方便调度,否则光杆司令,有谋划也无从施展!等改了局面,再与他们算账!身边仆从若都不能如臂使指,反而个个都是旁人眼线,如何能够安心?” 回到房中,陈错吐出一口气。 “周游子说,丹药要以功德、人望为引,虚得很,真假难辨,但正因如此,才要验证,借此来探查世界虚实,而这第一步,就是快积累人望了。” 这一趟外出,他的心情大起大落,其实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却都要拿来作为动力,争得这五日之约的胜利果实! “人望,人望,现在看来,陈方庆的人望略等于无,都被他那位老哥盖了风头,那位南康王陈方泰可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不折腾的时候,生活在这人羽翼下,没点心理阴影都不正常,原本的陈方庆本性有几分懦弱,才有了如今局面……” 回来的路上,他就整理了记忆,搞清楚了陈母这般作态的缘由。同样思虑清楚的,还有如何在五天之内聚集人望。 “能不能成,也不好说,可只有这一条路了,毕竟除了个空头爵位,我几乎没有其他资源,因此只能去那梦泽,找个好篇章,拿出来走一波震惊流了……”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个巴掌大小的葫芦,“睡觉!” 念落,陈错将那葫芦往床上一扔,合衣躺下,片刻之后,便有轻微鼾声起。 梦中,白茫茫一片,就如同一片雾气笼罩的无边世界。 陈错的身影骤然出现。 他看着这上下苍茫,迈开步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很快来到了一摞摞的书本跟前。 “6家才子能靠几篇文章声名鹊起,连我家妹子都成了迷妹,以此类推,若这书堆中的著作都是真的,随便拿点出去,也不比他6忧的随笔差,毕竟,里面可有不少中华文化的瑰宝!” 第六章 梦泽由心,文思如雷 这片苍茫世界,被陈错称为“梦泽”。 自他得了葫芦,每次睡着,都会来到此处。 梦泽玄妙,如面前的这堆书册,就该是他那位友人收集而来。 为何说是收集? 因为按着陈错的推测,这些书本来都是堆在友人家中、研究室中的,最后被收入那小葫芦里,才能出现在梦泽之中,流转到自己手上。 而想要将外界东西收进来,也有技巧和窍门—— 用那个小葫芦收进来。 但有条件和限制。 先,就是东西必须被打碎、打破,至少变成两半,总之,不管是谁打碎的,想收进葫芦的东西,都不能是完整的。 其次,破碎时间不能过一个时辰,一旦过,就无法收拢了。 这些说来复杂,其实表现出来的十分简单—— 某日,陈错在侯府之中,趁没人的时候,将足有半个人高的瓷瓶摔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着葫芦对着碎片,吐出了个“收”字,所有碎片就一并被吸入葫芦之中。 一旦入了葫芦,就能在梦泽中找到。 “聚!” 他对着碎片吐出一个字后,那些碎片迅聚集,拼装、组合,转眼就成了个完整瓶子,落到陈错手中。 他抚摸着瓶子,又道:“再来一个!” 顿时,白茫茫的空中出现瓶子轮廓,像是谁拿着笔勾勒出了瓶子的线条,从无到有、从透明到凝实,最后彻底成型,落下来被陈错接住,两手的瓶子比对起来,一模一样。 这就是梦泽的另一特性——凡被收到此处之物,只要陈错一个念头,不仅能恢复完整,还能被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过,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复制品,过这个数目,就难以成型。 虽说梦泽为虚,但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和真实之物并无区别。 这等现,着实让陈错兴奋了一夜,但等他醒来,就重新冷静下来,原因简单——被收进梦泽的东西,没法从梦泽回到现世,只能梦中见到、摸到。 这可就有些扫兴了。 再是精妙玄奇,只能在梦中用,其效用都要大打折扣,何况陈错又不擅长明创造,他只能将古代出现的东西在梦中重现、复制,似乎效用不大。 可如果最终证实,陈错所在的不是历史位面,情况就不同了。 “若此世真的神通显世,梦泽就有新思路了,之前我收的都是寻常物件,如果把丹丸、纸鹤之类的玄妙之物收进来,还能一样运用,那这运用范围就大了,就算受些限制那也是赚大了!那现在就得赶紧找些文章传播出去,聚集人望!然后拿到东西,好生实验!” 这般想着,他弯下腰,在书堆中翻找起来。 这些书籍,陈错曾整理过一遍,其中多是学术著作、诗词话本,没有史料、通史,让他很是懊恼,想着若有史家之言,那不是拿着攻略打历史?必然无往不利!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他前世没看过多少学术专著,无法对照验证书册真伪,就担心是自己梦中臆想,不好贸然拿出,想着徐徐图之,所以书籍一直被他束之高阁,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这本不错,这部也行……” 翻了半天,陈错却犯起了选择困难症,不得不停下来思量、权衡,梳理思路。 “只有五天,时间有限,要积攒人望,说白了,就是搞波粉丝,不知道弄点噱头绯闻行不行,总之,不能走太高雅的路数,毕竟曲高和寡,也不能太破格,不管南朝士族的风气如何开放,我一县侯,总要注意影响的,万一激起当局排斥,给收缴禁止,岂不冤枉?”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转动,看向一处。 “按照这些思路走,范围基本圈定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要让人能兴起观看欲望,要有噱头,方便他人安利,或者说,要有看点,最好是喜闻乐见; 第二,人人能看懂、听懂,扩大受众群体,南朝流行的骈文、对仗,也就不可取了,而不写骈文,可能会引来黑粉,却未必是坏事; 第三,最好是听过之后,能有些收获,能激起旁人议论、讨论,无论是称赞还是毁谤,都可以早就话题,加传播;” 理清思路之后,陈错心头渐渐安定。 “一旦做到这三点,文章一出,能让文人雅士谈论一二,寻常百姓也能乐呵乐呵,进而喜爱、追捧,或者谩骂、诋毁,很快就能流传,不会出现我人死了才流传起来,可谓商业丰收,艺术妥协!”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叠书上。 “就它了!” 陈错迈步走过去,拿起一书,仔细翻看,点了点头。 “来南朝有一个月了,没弄清楚到底是个历史频道,还是个灵异频道,但社会人情接触了一些,此朝之民,无论贵贱,都崇名望、豪放,对不拘礼法之辈颇为向往,对鬼神狐仙之说更津津乐道,如今看来,这些推崇,很可能是基于时代背景,说不得,我便入乡随俗、附会一番。” 他合上封面,又仔细看了看封面上的四个字—— 《聊斋志异》。 —————— 日头西落,月光初升。 侯府寝室之内,陈错猛地睁开了眼睛,跟着习惯性的看了眼铜镜,叹了口气。 “这梦泽,终究是在梦中,里面的东西,无论细节多丰满、丰富,也无法拿出来,要抄录一篇文章,做个文抄公,只能先在梦中反复记忆、背诵,等醒过来了才能写!简直就是背诵并默写全文啊。” 起身来到书房,他坐定下来,找出笔墨纸砚,研磨润笔。 “在梦泽里面干背,效率委实太差,过几天我得折断几根笔、砸烂几块砚,用葫芦收进梦泽,对,再锤烂一张桌子,也好在梦中就润笔熟悉……” 南陈高祖陈霸先一辈出身寒门,但展到第三代、第四代,诸族人自出生始,便已锦衣玉食了,为了装点门面,不管水平如何,诗词歌赋都是要学一点的,陈方庆自然也不例外。 陈错继承了陈方庆的记忆碎片,连带其人的书法造诣也一并继承,不说多好,但比之前世可谓天壤之别,一番润笔、练字下来,渐渐找到了感觉。 等准备完毕,他才真正拿出白纸,拿镇纸压上,准备正式默写。 兴许是魂穿少年的关系,这陈方庆年纪小,脑子好使,背诵起来,并未耗费太多时间,为了足够准确,陈错只选了一篇,更是反复对比、查漏。 “《画皮》一篇,也算是聊斋代表了,前世知名度就高,电影、电视剧好像一个不少,原篇内容也接地气,讲的是书生被恶鬼迷惑,道士过来相助,期间一点波折,最终书生身死,又被妻救活,有翻转,有香艳,有正义,有邪恶,有信任,有背叛,戏剧性是实打实的,最后还深化了主题,不愧大家手笔,拿出来作为敲门砖,再合适不过了!完美!” 想着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回忆文章内容——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他慢慢回忆,不知因梦泽毕竟是梦境,又或是新近记忆还不牢靠,越是往后回忆,越是费劲,仿佛脑海中有一团迷思,遮了思路,越是往后,越感厚重,到最后几句时,陈错满头大汗,竟有几分用脑过度的昏厥感! 隐约间,他耳边似有模糊声响,聚散不定,恍惚间,心中念头越膨胀,拼着头晕目眩,总算一口气将文章在心中默背了一遍。 “……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 最后一句在心头转过,至此,来自前世的聊斋一篇,储存于梦泽之内,通过陈错的回忆,终于在这个世间浮现,以念头的形式,盘踞在他的脑海。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一看,袖子已然湿透,但他正想着沉淀心思,趁着记忆新鲜,拿起笔要誊写在纸上…… 轰隆! 忽有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第七章 墨染白纸映人心 平地惊雷! 陈错方才全神贯注、屏息静气的回忆,立刻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笔落到纸上,墨迹渗透,勾勒出一片墨迹,轮廓狰狞,但随着墨迹扩张,很快消失不见。 深吸一口气,他顾不得整理桌面,就起身推窗,往外一看,入目的,是华灯初上的景象,抬头看天,朗朗星空,万里无云。 “怪了,哪来的雷声?” 陈错正疑惑,门外忽的响起翠菊的声音:“君侯,晚膳已经备好,是否用膳?” 同样的清脆、同样的好听,但落在陈错耳中,感受却已全然不同。 他直接道:“我有要事,不得有人打扰,晚些再吃。” 门外的翠菊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挣扎之色,想着是否要追问一句,以显殷勤,防止真被君侯记恨,可不等她开口,陈错的话又从屋子里传出—— “你方才听到雷声了吗?” 翠菊一怔,摇头回应:“未曾听到。”她抬头看了看天,“今夜也不会有雷雨。” 没有雷声? 屋里的陈错怔住了,摸了摸额头,想着莫非是用脑过度,又或是在梦泽中凝神背诵,以至精神恍惚,生了幻觉? 方才心急,此刻仔细打量自身,他这才猛然现,自己不光是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衣衫也已湿透。 不知是回忆时透支所致,还是方才被吓了一跳情急所致。 想让门外人给自己换个衣衫,又记起其人行径,沉吟片刻,陈错干脆就道:“你且退去,不是说了吗,没我的允许,不得随意过来!” 翠菊一听,心里又凉几分,有心要说两句,又担心火上浇油,只好称是转身,想着等君侯过了气头再补救,只是心里却越懊悔和忐忑,不顾周边。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离开的时候,有阵凉风吹来,让翠菊浑身一个激灵,全身冰冷,入坠冰窖。其人一惊,随即回过神来,左右打量,现一切如常,身上也无寒意,便只当是幻觉,于是幽怨的回头看了一眼屋中,最后离去。 屋里,陈错则趁着思路清晰、记忆深刻,想着赶紧写下来再说。 “五天时间并不充裕,我光是挑选和回忆,就到了晚上,是耽搁不起了。” 一念至此,他重回桌前,点上灯,拿起笔,看了一眼纸上墨迹,暗暗摇头,便揭开这张,扔到一旁,展开一张新纸,开始落笔书写。 沙沙沙…… 房间寂静,只剩下毛笔划过白纸的声响。 呼…… 突然,一阵凉风吹来,烛光摇曳,让陈错映在墙上的影子扭曲起来。 “……” 与此同时,南康王府。 “嗯?” 盘坐静坐的周游子眉头一皱,睁开闭着的双眼,先摸了摸胸口,随后拿出一张符纸,指尖在上面滑动,扔到半空,随后掐指一算,那符纸迅缩成一团,落到床前,滚动了几下。 周游子盯着一看,默默点头。 “果然有事生!师父赐我守心图,不光能护卫心念神魂,还能感应吉凶,王府是宗室地界,有阴司龙庭的气运护佑,能被波及,该是与南康王府相关之人。” 说话间,他手上捏了个诀,又拿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口。 那符纸的边缘顿时焦黑,散出袅袅青烟,他眉头紧锁,拿起符纸仔细观看。 “守心图灼烧符边,以作烟气?这是预兆着,有人在立香火之根?这里是南朝都城,这般毫不避讳的立道寻根,该是有依仗的,难道转世仙人已复苏部分,趁着夜色,夺了身子,作法要恢复道行?” 周游子神色一动,记起来时经过的诸多佛寺,便生恍然。 “是了,自梁武之后,建康佛寺遍地,说不定是哪寺的大能,要在这南朝中枢立佛国以作修行,而王府主人去烧过香,得了庇佑,这样也是相关。” 看了看窗外,周游子越肯定此念。 “城中不见半点异样,即使不是,也不远矣,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尽早引领转世仙人前往宗门,才是正道……”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陈错便召来了府中仆役生,让他们拉着一干人等,将自己新鲜出炉的《画皮》一章誊写了十几份,对照无误后,分开来,让他们去建康城各处的茶肆、酒馆分。 他虽在家宅了一个月,但并没有封闭视听,知晓这建康城里的文章,如何才能散播、流行开来。 “画皮?” 侯府管事陈海拿到文章,看一眼,并未深入,不屑的咧嘴一笑,道:“想以文采动京城?想的太简单了,真以为什么文章都能风行开来?又或者,君侯以为茶肆和酒馆,真就都闲着无事做,整日里等着世家子送去文章不成?” 边上的人听他语气,就凑上去问道:“管事,如何应对?是否要禀报老夫人?” “不用,既然答应了君侯,他有吩咐,我等照做,如何能变卦?”陈海摇摇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只管按着吩咐行事就是,咱们什么都别多做,君侯很快就知道,这世间的事,可不是他想的那般简单,到时得了教训,也该懂事一些了。” 他正说着,忽然又有人来请示—— “大管事,君侯让我等拿着文章,前往酒肆、茶馆分,说让您去库房支告一声,拿些钱财出来,作为茶水费,打点各处……” 陈海一听,不由愣住,继而疑惑道:“他还能想到此事?知道以钱财开路疏通?” 来人就问:“如何回应?” “咱们是侍候人的,可不是府中主人,难道还能不让君侯用钱?”陈海摇摇头,“我写个字条,你去支取,只要数目不大,也不用禀报王府那边。” 府中财货运转,都要经过他这个管事,才有人过来通报,鉴于之前与陈错的口头约定,陈海不好拒绝,只能低头认了。 更让他意外的是,陈错得了钱货之后,不光疏通各处茶肆、酒馆,还分出不少犒劳仆役、婢女。 一时之间,府内仆役、家丁、婢女对那年轻侯爷的观感,都有了不小提升,仅过半日,私下里,已能听到称赞之言了。 “真是奇了,君侯过去眼高于顶,与友人固然友善,但对我等下人不假辞色,也就对翠菊稍好,怎么突然间就开了窍?前几日训斥,今日赏赐,颇有几分赏罚分明、恩威并施的味道,还有这文章……” 惊讶之余,陈海终于想着要细读《画皮》一文了。 送文章去茶肆、酒馆,无需他这个侯府管事出动,但协调各方,依旧要耗费精力,此刻才稍有闲暇。 “送文章出去的几人回来反馈,说几个酒肆、茶馆,得了钱财后,听说要在一日之内安排说书,本有几分不情愿,可唱曲的人看了文章后,却纷纷称赞,马上主动排练演说,这会,有两三家茶肆已经说上了,莫非还真有门道?” 这般想着,陈海展开文章,想要看看有什么古怪。 结果这一看,立刻便挪不开了眼睛。 起先他漫不经心,但很快专注起来,几息之后,更是呼吸急促,渐渐地,那枯瘦脸庞上的五官都朝着中间凑过去,一副揪心之际心惊胆战的模样,最后长舒一口气,缓缓回神。 等他放下文章,却悚然一惊,背后居然有了冷汗。 “我观此文,不觉入神,先是好奇,而后被情节吸引,沉浸其中,虽说不出赏析之言,却也觉得故事精妙,难怪唱曲人会那般热切!但君侯居然能作得此文?真是他所作?这平白无故的……” 说着说着,他念头一顿,脸色倏的苍白。 原来,他是想到文中恶鬼披着画皮,诱人害人,而不久前,君侯恰好当面斥责他陈海等人的谦卑之态,乃是披着友善之皮,实藏恶念…… “这……” 陈海冷汗直流。 “难不成,君侯是因我等,因为我等,才有了文思灵感,继而写下此文,以此暗讽?这……这文章如此精妙,必然风传建康,日后若被人看出缘由,我等该如何自处?岂不是传的满城皆知,都知道我等是恶奴?怕是连王府都不敢护佑!” 想到其中利害,他越慌乱,再看文章,诸多念头瞬间混杂,不知是否焦急之下的错觉,陈海竟感到那纸上的诸多文字,隐隐悬浮起来,朝着面门直扑过来! “啊!” 他惊叫一声,扔下文章,一脸后退三四步,才冷静下来,凝神再看,纸上已无异样。 “呼……” 陈海颤颤巍巍的捡起文章,大口喘息,已是汗透衣襟,待心中稍定,他便急思对策,有心要禀报王府,又怕王府主母深究,一时之间踌躇难定。 “先等等看,这文章,说不定不能流传开来,万万不要流传啊……” 第八章 风起乎? 两日后。 南康王府正门,陈母下了牛车,满面疲惫之色。 她是自手帕交的贵妇家中归来,默默走入后院,一应排场如常。 等陈母一坐定,就招来了陈河,询问周游子那边侍候的如何,有什么需求和行动,与什么人接触了。 陈河就道:“先生每日深居简出,不见外人,吃的东西很少,送去的鸡鱼肉蛋很少会动,倒是瓜果吃了不少。” 陈母点点头,道:“每日多送些水果,但饭食也不能少,先生不动,就端回来,断不可以怠慢。” “喏!” 陈母揉了揉额头,又问:“那不让人省心的二郎如何了?他怠慢了贵客,碍于先生之言,不好惩戒,结果人回去了,还敢大放厥词,暗指老身偏袒,一点都不知轻重,传出去了,不知旁人要怎么看咱们王府呢!” 陈河回道:“这两日,听说君侯在写一些文章,让府中之人帮着分,还将几位好友招来,分与他们一些。” “这个逆子,还生妄念!想和他兄长争!他是不知咱家这花团锦簇的背后,是何等的凶险!等先生离去,定要重重责罚!”陈母面露怒气,“还有他的那些个友人,都是狐朋狗友,为什么看重他?还不是因为大郎!当面与他为敬,背后笑话他、编排他,他倒好,还自取其辱,写什么文章,真想养望?当自己是6忧不成?不知天高地厚!” 她摇摇头,不想继续说次子,转而道:“你继续留意着,别让他真做出什么糊涂事,一有情况,随时通报。” “喏!” “去将张举叫过来。” 很快,张举恭恭敬敬的侯在外面,口称姨母。 “进来吧,”陈母招招手,让张举进来坐下,转为和颜悦色,“我家二郎不争气,遇到了事,老身只能与你商量。” 张举起身拱手,道:“姨母只管吩咐。”末了又道,“君侯年岁还不大,如今有了爵位,日后行走内外,总会懂事的。” “别说他了,”陈母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关键是我家大郎,他都督十九州诸军事,乃今上心腹,本该大展宏图,为国分忧,奈何啊,奈何……” 她说着说着,便感慨起来。 陈举立问其故。 “有奸佞小人处处与他为难,”陈母登时咬牙启齿,继而又满面忧容,“我与几位体己言谈,听了个消息,说有人在朝中造谣中伤,说我儿在南边肆意暴掠,为祸一方,今上有意要将他罢免,此事若成,于我家乃是噩耗,奈何!奈何!” 张举一惊,赶紧道:“此事为真?” “正要贤侄去探查一番,以鉴真假,我家也好应对,到时是拿钱疏通,还是找人帮着说说话,都才好施为,”陈母脸上满是期待,“二郎不成器,只能指望你了。” “姨母放心,侄儿必全力以赴!” 一番表态,张举便在陈母期待目光的注视下,匆匆离去。 只是,离了王府之后,他却先叹了口气。 南康王的消息,他其实并不意外,对那位表兄,张举还是颇为了解的。 “无论如何,我张家这一支想要再起,不借助外力,怕是不成的,南康这条路子不能放!宗室人丁稀薄,高祖尚且绝嗣,南康一系纵有沉浮,也必然复起,不可离弃,说不得,还是要走一遭。” 吴郡张家,乃江东豪门,汉时便已显赫,历东吴、两晋、南朝诸代,却有几分没落趋势,尤其是陈霸先起自微寒,令寒门之势日涨,也让张家面临危局,家中子弟无论高低,都在寻再起之出路,贴近皇家,无疑是选项之一,张举自然用心。 “先去福临楼,江溢今日该是去了那,正好打探消息。” 有了决定,他立刻吩咐下去,直奔福临楼。 那江溢算是他的好友,曾在著作局为同僚,只是人家有个好父亲——其父江总,今为中书侍郎,管辖侍中省,位高权重,连带着江家子侄都官运亨通,眼下,江溢已做了太子舍人,前途光明。 张举有心振兴张家,曲意逢迎与之交善,现在便想着,从其口中探得一点消息。 走走停停,来往行人越来越多,好不容易到了福临楼,张举快步走进去,迎面就是说书人的声音—— “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 “嗯?这段没有听过……” 张举听出是新文,换做平日,或许会驻足倾听,但今日心中有事,却是顾不上了,直接上了二楼,转过楼梯,果然看到高冠博带的江溢,正与几人推杯交盏,有人高谈阔论,不时哈哈一笑。 张举认出,与江溢同桌的,是建康城中的几个文人。 见了张举,江溢招招手,道:“鹏程,你来得正好,过来与我等共饮。” 张举堆起笑容,快步走去,落座后与之交谈甚欢。 过了好一会,他便试着想问正事,只是看着左右众人,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几次试探,江溢都不接腔。 最后,江溢更是干脆道:“若有话,不妨直说出来,我自问坦荡,没什么不能当面言说的,在座的也都是君子,无需避讳,你若不说,私下里再问,我也不会回答。” 张举无奈,只好委婉问询南康王局面,却不敢将陈母所言之事尽述。 可即便如此,江溢也是眉头一皱,不快道:“我等皆文雅之人,在此谈论文事,你拿朝堂政务过来询问,委实坏了情绪,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说!”说完,衣袖一甩,送客之意毫不遮掩。 张举面露尴尬,看着几个文人讥笑表情,耳根通红,拱拱手,只得告辞。 等他一走,就有人道:“这人附庸风雅,不是真心好文,与江兄结交,必是看中你家权势。” 江溢不置可否,只是举杯。 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一笑,举杯喝了一口后,眼珠子一转,笑道:“说张举附庸风雅,实是他家传统,如今就有个事,不知诸位知否,与张举询问的南康王一系有关……” 话未说完,就被边上的人提醒起来:“南康王乃是宗室,又掌大权,很得今上信任,不可轻言!” 那人赶紧道:“我如何敢议论郡王?是说那位郡王的胞弟。” “你是说临汝县侯?”江溢终于有了反应,“他能有什么事?还是说说6忧的新文章吧。” 那人却笑道:“这位君侯有一篇文章流出,这两日正在一些茶肆中流传。” 江溢终于来了兴趣,道:“郑兄,我知道你最喜品评茶肆之文,亦精通此道,之前几篇,就是被你遴选出来的,我等品味之后,皆有余韵,今日莫非还有高论?不妨说说。” “不敢当,”那郑生摆摆手,又拱拱手,“我不过抛砖引玉,在江兄面前,谁人敢言精通?何况,那位君侯的新文章,我亦未曾看过,只是听过他过去的几诗。” 众人就问:“如何?” 郑生就摇头道:“平平无奇。” 众人大失所望。 “尔等还存了期望?我说他的文章,无非因为这位君侯,一样的附庸风雅,”郑生反而笑了,“因6忧才子的青斋之谈,这建康城正是玄奇风行之时,于是不管哪家,都想写上一二篇,却不知往往自取其辱,对这等人,江兄该留个心眼啊。” 江溢只是喝酒。 郑生见之,面色如常,继续道:“不说凡俗琐事了,还是说文章吧,既然都说到了6氏玄奇文,那在下斗胆品评一二。” 众人都来了兴致,问他起来。 “城中著文者众多,但皆不过尔尔,唯有三家上得台面,写出了风雅与气象。” “哪三家?” 江溢先抢答道:“这一家,自然是城外6君,旁人是不能比的。” “正是6君,”郑生点点头,“6忧公子才华横溢,写的文章形神兼备,往往寥寥数字就寓意深刻,其人行文精妙,即使平日所见之小事,经他一写,旁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茶肆的说书唱曲人就喜欢说他的寻常事,听着轻快,却也抓人,让人入神。” 江溢点头道:“不错,他的《青斋》还在写着,说是他写,其实也不对,6忧只是随手写就,是他身边书童整理出来的,因此里面的文章越来越多。” 有人就问:“那第二位呢?” 郑生看了江溢一眼,笑而不语。 其他人恍然,纷纷笑了起来。 郑生这才开口:“江兄的文集也不能错过,他前阵子以归乡省亲为契机,写下诸多短篇,更是一绝,每一篇都透着灵气,尤其几篇借礼佛之事阐玄机、借物喻人的文章更是妙!也很有寓意!” 江溢举杯喝了一口,笑了起来,并不反驳。 又有人问:“第三人呢?” 这次,还是江溢先道:“自然是宫中那位了,却是不能多言了。”说到这,他忽然一转头,冲着隔壁雅座内的两人道,“两位,听了半天,不知可有见解?不如过来,一起探讨。” 同桌的众人一听,都停下动作,循着江溢的目光看去。 入目的,是隔壁桌上的两名男子,二人身着道袍,一个是二十许的青年,一个还是少年模样。 那两人见状,举杯微笑,但并未回应。 江溢也不坚持,摇摇头,回过脸,继续与几人交谈,说到了建康风行的几篇文章,如6忧的《种树人》、宫中传出的《养鱼》,还有刚才提及的、出自江溢之手的《佛前》。 这时,楼下的厅堂中,爆喝彩,久久不绝。 江溢疑惑,招人询问。 “回禀公子,是馆中新得文曲,名《画皮》。” 江溢眯起眼睛,道:“听楼下众人反应,该是不错,不如去听听。”正要与众人起身,却有青衣小厮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江溢面露遗憾,冲众人拱手道:“家中有事,要先归去,那新曲文,得改日再听了。” 众人都说不碍事。 江溢点头迈步,人到楼梯口的时候,顺势朝隔壁那桌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两个道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两人气度不凡,本想结交,看来是无缘了。”江溢也不着恼,缓步离开,走到楼下,那听文的众人正好散去。 另一边,张举在江溢那没有收获,失意而归,但并没有闲着,在回家的路上,他就让人出邀请,将三位至交好友请到家中。 他这三位友人也堪称消息灵通,经常在茶馆、酒肆中厮混,偶尔为文人墨客座上宾,张举想着,兴许能有所得。 第九章 四友评文 张举今为著作郎,职位不高不低,却结交广泛,好友众多,其中不乏身世显赫的,也有长袖善舞的,都是消息灵通,被他邀请的三人,乃是其中的佼佼者。 “6兄、朱兄、陶兄,请了。” 被请来的三人,一个名为6参,中年文士打扮;一个名为朱立,高冠博带;一个名为陶敬,衣饰如常人。 三人各有来历。 6参是吴郡6氏出身,朱立则是吴郡朱氏出身,都是世家底蕴深厚,也是能和张举交善的缘由所在。 6、朱、顾、张,自东吴始便是江东顶尖世家,几百年来朝代更替下来,一样还算显赫,纵有张氏那般有衰落迹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朝中、朝野、民间,依旧存着巨大影响力,而且四家之间,多年联姻,即使称不上同气连枝,彼此之间也多有亲近。 而陶敬也非一般门户,祖上是东晋名将长沙郡公陶侃,家学渊源,如今仕途起步,有意靠拢其他几家,是以走多频繁。 张举有心振兴家业,与三人结交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召三人过来,正是要借助他们的人脉、所知,探查陈母所言之事的虚实真假,比起张举放低姿态、曲意结交的江溢,这三人都是平等论交,气氛很是融洽。 只是南朝风气使然,他不好一上来就开门见山,要先谈玄论道,或者说些风花雪月,于是三人到了,茶水瓜果一摆,第一步就是闲聊。 这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风行建康城的诸多茶肆传奇之文,张举应和了两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再聊下去不知道何时是个头,就打算入那正题。 未料,朱立却突然对张举道:“说起传奇文曲,那就不得不说说你那表亲了,过去我说他无趣至极,是说错了,得给你告一声罪。” 张举诧异,不解问道:“朱兄所说的,是我的哪一位表亲?” 朱立笑了起来,指了一个方向。 张举就道:“莫非是临汝县侯?” 朱立笑道:“不错,我方才来时,先就听了他的文曲,然后不怎么过瘾,就又讨要了文本,路上看了一遍,还真个有趣,可谓大开眼界!” “文曲文本?”张举满脸诧异。 “你不知道?”朱立先看一眼张举,又瞅着其他二人,见三人都是一脸意外模样,“你们都不知道?” “不知,”张举心中一动,想起见周游子那日的情形,“还请朱兄明言。” “嘿!”朱立笑得越欢畅,“若是不知,就赶紧去看,若是我所料不差,他所写的那篇《画皮》,再过不久,就要风行建康,你们若是不知,过阵子与人谈闲都难以融入!反之,现在看了,占据先机,先品味一遍,正好指点旁人观赏。” “画皮?” 张举与其他两人面面相觑。 6参直言:“你说是临汝县侯之作?他可没有什么文名流传。” “6忧过去就有文名?”朱立眨了眨眼,“我听人说,他是因修行之故,需要积攒名望,才展露真才实学,可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典范,临汝县侯就不行了?” 听着二人之言,陶景忽的放声大笑。 众问其故,他道:“朱兄这般维护,6兄满是质疑,更不要说张兄为其亲近,却竟然不知,岂不有趣?既然咱们今日聚于此出,朱兄不如拿出来共赏,岂不快哉?” “正该如此!”朱立迫不及待,一招手,门外侍从走了进来,“去把车里的那篇文章拿来,我与几友共赏,就在我随行的盒子里,轻拿轻放,不要损了,我晚上还要再看一遍。” 那仆从却道:“主君,您忘了,之前您让人将东西送回家了。” 朱立一拍脑门,笑道:“忘了,忘了,我怕损毁,让人送走了,无妨,此处离着澄清楼不远,去那讨一份过来,要不了多久,你快去快回。” “喏!” 张举见状,不免心急,他固然好奇,但不觉得自家表亲真有文采,何况召人过来是有正事的,因此不想节外生枝! 只是,见其他三人兴致勃勃,张举不好公然败兴,只得先按下念头,想着找机会结束闲谈,再入正题。 很快,朱家仆从捧着一篇文章走进来。 张举扫了一眼,见纸上墨迹尚新,该是新誊写上去的,不由意外。 须知,建康城有了好文章,街上、茶肆之中,就有熟知内容之人专门誊写,但那都是受人追捧的文章,如6家才子的新作,怎的自家表亲也能享受这般待遇?难道…… 一时之间,张举惊疑不定。 那日陈错出言,莫说陈母蔑视,就是张举也不觉其人真能做到,可眼前情形已是出乎意料。 等那篇《画皮》被摆在面前,几人同观,他越看越惊讶。 四人围观,表情各异。 “有点意思。” “有趣!有趣!” “妙啊!” 《画皮》乃是短篇,讲述的内容并不复杂,大意是一恶鬼靠画皮伪装成美女,诓害书生,被道士识破,最后一番折腾,恶鬼现形,并被诛除,书生先是身死,最后靠着妻子之助,死而复生。 其中诸多翻转,言简意赅,看完一篇耗费不了多长时间。 很快,张举的三位友人纷纷长舒一口气,重新坐定,比起之前,都多一副满足模样。 “如何?”朱立扫过几人,含笑询问。 陶景道:“妙趣横生,一波三折!整篇文章层层递进,悬念迭起,看前面,我本以为王生得道士之助,该能脱了灾厄,未料还是遇害,后面又有变化,他那妻子竟能忍辱,令王生死而复生,令人拍案称奇,更难得的是文辞简练,颇有寓意,这色字头上一把刀,诚不欺我。” 朱立又看其他两人:“二位以为如何?” 6参就道:“陶兄说了文辞简练,在下深以为然,这画皮一文,粗看时不会注意文采,实是因故事精彩,观者心挂碍前情后事,但看完后再细细品味,就会察觉行文语句很是不凡,往往一字、一词就得深意,品味之下,还有回响,称得上一个‘练’字!” “与我所见略同!”朱立闻言欣喜,“陶兄说故事精彩,你说字词通达,我也来说一个,便是这文中人物之精妙,诸位请看这几句,如何?是否是以言语而立人物,各得其本,宛如真人。” 其余二人纷纷同意:“正是,正是。” 6参又道:“言语简练,人物精妙,故事妙趣横生,难得的是一篇文章下来,虽无诗句之格,却有几分意境。” “你也现了!”朱立立刻插话,俨然对这文章很是喜爱、推崇,“我亦有同感,细细推敲,实是因这文章语句隐晦、含蓄,暗合诗词言外之意的意境,方才如此!” 其他二人一听,点头称是,再看文章,越兴致勃勃。 不过,说着说着,他们却现一事,不由暗暗奇怪,最后还是朱立主动提起:“张兄,你与临汝县侯最是亲近,如何评价此文?”他见张举不一语,才有此一问。 “是啊!”6参也道:“不如挑个时日,将他邀请过来,一同谈文说诗!” 张举强笑一声,颇不自在,匆匆说了句:“我之前也不知晓君侯本事,是自朱兄口中得知,这一篇看完,与诸君看法相似,下次见面,定会问问他,何时与我等共饮!” “要快请!”朱立眼中一亮,迫不及待,“神鬼怪谈本就是街巷喜好之物,时间一长,必满城皆知,人人追捧!最后,说不定如6家小子般难见一面了,那小子本也平易近人,如今却见不着人了,所以咱们这次要快,别等到最后,连你都见不到临汝县侯了。” 张举敷衍着点头,越坐卧不宁。 隐约之间,觉得似有什么念头堵在胸口,难以舒畅。 屋中几人没有注意到张举异状,以为他也是激情于文,于是越说越兴奋。 日头西沉,屋子里的光线慢慢暗淡下来,几个人在地上的影子,隐隐震颤。 尤其是张举的影子,居然还自行扭动了几下。 第十章 文以喜悲 过了好一会。 张举抹了一把头上冷汗,长舒一口气,借口观望煮茶,出了客间,透了透气,随后长叹一声。 他看《画皮》,与其他三人不同。 其他三人看的是字句、是意境、是故事,张举起先也是如此,可看到后面,见那恶鬼画皮之说,不知怎的,忽然联想到自身。 陶景说是美色惑人心,张举看到了的,却是一张画皮披在身上,藏在其下的乃是别有用心,仿佛暗指自己欲借南康王府之势,于是以表亲遮掩装作亲近一般,因此惊疑不定,哪还有心思与旁人多言? 若不是怕人看出端倪,方才就已出来。 现在人站屋外,压力稍减,恍惚间,《画皮》中的几行文字流转心头,渐渐地,竟让他的身子有些微寒。 于是张举搓了搓手,回过神来,正好听到屋中友人呼唤。 等他回到屋子里,三位好友还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见着他回来,立刻就拉着他一起计划着,想着,若能见到那位君侯,该如何与之交善,讨教文思。 张举表面笑着应和,但心有挂碍,终究难以全心全意,便连晚宴时,都有几分魂不守舍。 等晚饭过后,朱立见时间不早,便说起家中妻子嘱咐,起身告辞,其他两人也顺势起身,张举恍惚相送,等人一走,才猛然惊醒! “我约他们三人过来,是托他们打探消息,居然忘了!”此念一起,顿生懊恼,但不好让人再来,只想着明后再找机会询问。 等回到屋中,坐下之后,张举又不自觉的想起那篇《画皮》,让人将文章拿来,左看右看,直到深夜。 这建康城中,如他这般的人,不在少数。 正像朱立所说那般,《画皮》涉及神怪之说,在街头巷尾流传甚快,几日下来,就被好些个人知晓,多有议论。 “画皮之文,着实有趣,那位临汝县侯是个趣人,过去怎的不知?” “今日茶肆要讲画皮,诸位若有兴趣,可来一听。” “画皮是何?” “你不知道?正好与你说说,你定然想不到,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什么?临汝县侯?” …… 又过了两日,文章已是半城皆知。 其中少不了侯府仆从前后奔走、推波助澜,亦有陈错拿着钱财开道的局面——他见势头渐起,曾亲自找到酒肆茶馆,与之交涉,让其推广。 再加上文章取自传世著作,本身素质过硬,一来二去,居然真的几日便起了声势!并且越烧越旺! 就连这侯府周围,都渐渐多了不少身影,徘徊不定,也不知是因文而声憧憬,还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不过,陈错的侯府固然位于建康城一隅,但青溪两岸不是寻常人能住得了得,纵然只是一个偏僻角落,对寻常百姓而言,那也是权贵人物的居所,不是什么人都能靠近的,城中守备、巡查都多有看顾。 所以,那些身影很快就会被人驱赶离开。 但也有例外。 便是僧与道。 僧道两家,在南朝地位颇为然,自梁武帝之后越如此。 因此,当巡街的差役驱了几个闲人之后,一转头,见街角又多了两个道士,徘徊侯府之侧,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去驱赶,而是小心的看着,生怕他们闹出事端。 毕竟,临汝县侯虽然声名不显,但他那位兄长却非寻常人物,不可不察。 好在,两个道士打量了侯府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开,让周围差役都松了口气,很快,差役们也先后离开。 结果他们这边一走,两个道士有走了回来。 “此处守卫严实,加上又是南朝都城,有五行大阵,那位临汝县侯乃是皇室宗亲,真龙血脉,紫气罩身,不好探查。” 说话的,乃一青年道士,边上那位,则是个少年。 少年道士笑道:“那篇《画皮》文思璀璨,暗合人心之道,语言晦涩,暗藏深意,能动人心,能摇人念,分明是香火道用来聚念的,寻常的宗室皇亲哪里写得出来?其中必有缘故!你我此番来寻转世仙人,自然不能漏过这位君侯。” 青年道士点点头:“师兄说的是,此府之主,是南康王一系,听闻,定心一宗的半心道人,几日前已经借口拜访,但并不是住在这里,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少年道人点点头:“且不能让他抢了先,否则就失了机缘!” 说话间,二人再次朝着侯府看去。 那青年道人感慨道:“人念鼎沸,道基雏形已成,向来是根源已凝,而且徘徊周边,只要吞下去,至少也是第一步圆满,就是直接踏足寻道第二步,也不是不可能!” —————— “二三子听说了吗?咱们侯爷的那篇文章,如今传遍建康上下,人人议论呢!” 第五日一早,侯府众仆聚在一起,还未干活,先就讨论起来,个个惊奇。 前几日,陈错找到他们,让众人分文章,他们不好违逆,但心底不以为然,当是这位侯爷异想天开,谁曾想,一散播出去,竟然真的造成了轰动! “议论什么!主上的事,是你等能议论的!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是还没说上两句,就被管事陈海驱散,各自做事去了。 等人一走,陈海暗自思量:“居然真起了势,莫非咱家这位君侯是个城府深的?这可不妙了!”想着想着,额头流下汗来,越忐忑。 随着画皮风潮渐起,陈海先是惊疑,继而惊讶,最后难免心生悔意。 早知主上有这等能耐,一篇文章下来,居然和那位6家才子的势头差不多了,他何苦违逆、顶撞?这样的人物,投效还来不及呢! “念头得改一改了!”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之前君侯恶了我等,但说不得还是个机会,只要抓住机会表忠心!” 想着想着,他一抬头,看到不远处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不由冷笑,心道,自己还不是最惨的。 前面,赫然是那翠菊。 这女使头领,不像往常般侍在陈错身旁,而是领着婢女、端着果盘行走——陈错正在前院宴请好友。 到了前厅,翠菊吩咐安排,井井有条,只是目光不时扫过陈错,见后者看也不看自己,心中顿生慌张、悔恨。 她这般女使,乃老夫人心腹,自幼也学字词,喜好看文,因此看过《画皮》之后,如遭雷击。 原本,君侯对她的一点心意,翠菊是知道的,只是她颇有几分念想,并未顺从,甚至在老夫人的令下,还不假辞色。 未料前几日君侯暴怒,训斥过后,便不复亲近。 之后翠菊再看画皮,便觉得那披着美女画皮的恶鬼,仿佛是映射自己,又是惊恐,又是后悔,更多几分悲凉,只盼着君侯气消,能如往常一般。 可几日,陈错越冷漠,让翠菊越感煎熬。 她越是煎熬,越忍不住想那画皮鬼之事,就越不安、动摇,后悔之念,宛如毒蛇一样,噬其心智。 慢慢的,文章之中的语句,就好似活过来一样,在她的心中游动,这两天,有的时候,做着做着事,那字句似乎都在眼前飘荡,越刺眼。 等陈错送走友人,径直回了书房,也未曾瞧翠菊一眼。 翠菊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她脚下的影子,快扭曲了一下。 不过,并无他人察觉。 陈错打算趁热打铁。 那日在梦泽之中一番权衡,陈错以聊斋短篇开局,要叩开名望之门。 如今,《画皮》风行半城,他有了底气。 “画皮能够流行,说明书籍非假,但人望之说太过缥缈,难以测度,今日是最后一天,保险点的方法,就是再推出一篇新的,更进一步,奠定基础!” 第二篇的选择,他也有了腹稿。 可尚未下笔,陈海忽然匆忙进来,说有要事禀报。 “何事?”陈错眉头一皱,毫不掩饰心中恶感。 陈海一见,越后悔,却更加恭恭敬敬,拱手道:“君侯,刚得急报,王府遭贼,装着丹丸的盒子,被人给盗了!” “什么?”陈错“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十一章 内中贼,贼于心 “消息为真?” 在去往王府的路上,陈错再次询问。 陈海来了精神,赶忙道:“消息是小人兄长让人透露的,小人一知道,立刻就来禀报了,眼下,就连王府中知道的人都不多!” 陈错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他能听出其人话中的邀功、讨好之意,但几日前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陈错前世职场沉浮,经验不少,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掉以轻心,只是隐约猜到,陈海的转变,也是《画皮》风行建康所带来的名声影响。 “到底是南北朝,名声有时还挺有用。” 心里感慨了一句,陈错又重新关注起王府失窃案。 几日辛苦,为的就是建立人望,然后取得丹药或者墨鹤,结果好不容易见了曙光,这目标却丢了,换成谁,都无法平常待之,既然陈海这般配合,他当然要多问几句。 可惜,陈海虽然有心表现,奈何所知有限,说了几句后不敢欺瞒,如实道:“具体情况尚不清楚,只是听说,老夫人下令,这丹药失窃的消息,暂时不能告知周先生。” 陈错点点头。 那位周游子道长非常大气,初来拜访,两个盒子就直接交给王府,结果还没几天,就让人给盗了,先不说失窃物价值几何,这要是传出去,光是王府脸面都挂不住。 “但说到底,我那便宜老母很是重视丹药、墨鹤,没理由疏忽大意,肯定派了不少人把守、巡查,这样都能丢失,很有可能是内部作案……” 陈错暗自思量,试图找出脉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得经历一番波折才能现线索,没想到,等他这一行人抵达王府,立刻就有消息传到陈海手上,说那偷窃之人,已然被拿住了! “果然是内贼!” 一得到消息,陈错就问起详情,打算在面见陈母前,掌握足够的情报。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居然偷到主家头上了,不为人子!”陈海对此人极为痛恨,“作案的,是周先生来府上那天,在旁侍候的一名家丁,真个无耻至极!那日仙丹露面,满室异香,就勾起此人贪欲,老夫人虽及时驱散众人,却没能压住这人狗胆!居然做下这等恶事!该千刀万剐!” 陈错见他言语,知道不是伪装,盖因此事是内贼犯下,牵扯到了府中管事,也就是陈海的兄长陈河,于他家大为不利,利益牵扯,自然痛恨至极! 他也不管,只是问道:“人既然抓住了,被盗的东西可还完好?” “这个,小人着实不知,还要再等消息。” 两人正说着,陈河已经过来,恭恭敬敬的通报陈错,让他入后宅面见陈母。 看这位大管事不喜不悲的模样,陈错深感此人定力非凡。 念头一转,便就落下,他此刻真正关心的,还是被窃的丹药如何了,于是急急赶往后院。 到了后宅厅堂,陈错先就看到陈母坐在主座上,脸色铁青,两侧,站着孔武有力的家丁护院。 陈母的面前,跪着一个人。 这人光着膀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不少皮开肉绽之处,趴跪在地上瑟瑟抖。 陈错上前行礼,陈母只是轻轻点头,依旧满脸怒意的看着那人。 陈错顺势打量其人,心里还存着一点印象,那日似乎侍候在堂中,离着自己不远,可不等细思,陈错的目光便倏的凝固,锁定在陈母手边—— 那桌上摆着一个打开的木盒,里面是一团碎裂之物。 乍一看,就像是碎裂的月饼渣滓。 可陈错的心,却是瞬间冰凉。 通明丹,碎了。 为了验证,陈错还特意嗅了嗅,没有在空气中捕捉到半点异香。 “夫人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自从昨日去了趟茶馆之后,就心神不属,浑浑噩噩,兴许是被人下了药了啊!” 那犯案人证连连磕头,额头上血肉模糊。 “若非下药,小人如何又这般胆子?实在不是小人本意啊,是昏沉到了家中,一觉醒来,就拿着仙丹,这……实不是小的的真意啊!望老夫人看在……” 那人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口中求饶。 啪! “混账东西!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陈母出离愤怒,一巴掌拍在桌上。 “饶你一命?你这条命值几个钱?十个你,也抵不上此物珍贵,但凡丹药,只要破损,效用全无,你瞧瞧!你!你!”说着骂着,她的脸上一阵青白,身子都晃了晃。 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离得近的几个婢女赶紧上前,抚胸捶背。 陈错都忍不住要去搀扶,但走到一半,陈母长舒一口气,已然恢复。 陈错止住了动作,视线重新落到碎裂的丹丸上,暗暗可惜。 “陈母乃是贵妇,见多识广,他说碎丹无效,八成不是假的,真是可惜啊,我这几日好不容易积攒了人望,结果东西却碎了,这……嗯?” 忽的,他念头一滞,闪过一点灵光,这心竟是“扑通扑通”的急跳起来! 丹丸既碎,若破碎时间不一个时辰,岂不是说…… “我有机会将这东西收入梦泽?一入梦泽,则可恢复!” 陈错摸了摸怀中。 小葫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顿时,他的思路通畅起来。 “若将丹丸给收了,一入梦泽,不说其他,立时就能重组,就是不知在梦泽里有无效用,周游子说此丹能够明智,对修道之人而言,是突破瓶颈的助力,但对寻常人来说颇为鸡肋,可若是入了梦泽,在梦中吞服,也能明悟通心的话,就能不断复制,岂不是参悟一时爽,一直参悟一直爽!” 想到此处,他差点按耐不住要当场掏出葫芦,好在还有理智,强行忍住,但思绪却越跳脱。 “周游子还说,丹丸与墨鹤,二者只取其一,但我若收了丹丸,人望未耗的话,说不定还能去取墨鹤,毕竟收了丹丸的是葫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可去取那墨贺,这就两全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丹药碎了多久,千万别过一个时辰!” “二郎!二郎!” 陈错正想得美,忽然被一阵满含怒意的声音唤回心神,循声看去,入目的是满面恼怒的陈母。 “唤你呢,何故不理?难道之前那事,你还记恨?”陈母看着陈错,语气不善,“那日你耽误正事,本该责罚,更是当面无状,不知进退,但老身都没有追究,你现在反而要记恨?” 陈错压下不满,拱手道:“不敢,孩儿只是想着,这丹丸之事,是否要告知周先生。”他瞥了碎裂丹丸一眼,眼神热切,可大庭广众之下,真要当众收了,后患无穷。 要想得手,得找个理由与丹丸独处,至少要贴近靠近,才能趁其他人不备,收入葫芦里。 陈母则闻言忧愁。 陈错见状,抓住机会,问左右道:“此人何时抓住?丹药又是如何破碎?” 陈海正好走到门外,闻言立刻拱手上前:“回禀君侯,之前搜查全府,此人不及隐藏,拿着东西要跑,被人拦住,与他拉扯,木盒落在地上,丹丸因此破碎。” “碎了多久?”陈错提起心来。 “约莫半个时辰!” 陈错喘气的声音粗了几分,心下越激荡。 还在时效之内! 要快! 不然过一个时辰,就错失了机会! 他赶紧对陈母道:“既然时间不长,不如禀报周先生,说不定有补救之法。” 陈母面露挣扎,最后颓然点头,对陈河道:“请先生过来,老身与他说。” 陈错想拿着丹丸亲自过去,如果时间紧迫,就抽个机会,半途收入葫芦,被人问起,就找个理由推脱,毕竟入了葫芦,在他身上也搜不到! 虽然冒险,但还是很值得冒的! 可陈母有了安排,他却不好坚持,以防旁人起了戒心、疑心。 —————— “事有定数,亦需有人催之。” 干净、整洁而又典雅的房间里,周游子盘坐在床上,双眼轻合,两手落膝,手指轻轻弹动,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那气凝而不散,宛如长蛇。 蓦地,周游子一甩衣袖,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又翻开了手边一篇文章。 这文章开头,赫然写着“画皮”两字。 “果然,还得世间历练,方知道行虚实,我因与南康王的渊源,才能被选中,得以下山,来寻灵鹤护卫的转世仙童,那王府三淑女伴有灵鹤,该是转世之人,没想到,还有临汝县侯这般变数!先前他功德不足,亦无人念寄托在身,但此文一出,不光必有人念缠绕,恐怕还有其他牵扯,即便不是他借机立下香火根,也是有人将他做棋子,恶鬼画皮……画皮恶鬼……嘿!” 嘿嘿一笑,周游子左手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右手一甩,手上文章无火自燃! “无知无畏啊,这等人念聚集推动,说不定真要顺势而生,化虚为实,甚至反客为主!但我既在此,就得做过一场。” 他嘴唇轻动,燃烧的文章中,隐约有青紫色的狰狞面孔闪过。 “唔!” 突然,周游子浑身一震,闷哼一声,手上火光大盛,转眼一张符纸就烧为灰烬。 “还是看低了那位君侯,这文章竟有这等造诣!难道,是与转世仙童为血亲,得了其福泽不成?区区几日文章所聚之念,我竟不能制!这下可是糟了!” 他眼露惊讶,探手入怀,似乎要拿出什么。 这时,敲门声响起。 陈河的声音随之传入屋中:“先生,我家主母有请。” 周游子一听,停下动作,扬声道:“这便过去。” 第十二章 丹入梦,人对谈 “通明丹炼如琉璃,丹丸一成,通体浑圆,也如琉璃一样脆弱。” 来到厅堂,周游子看着破碎丹药,轻轻摇头。 “那此物可还有用?”陈母满脸希冀。 “丹药碎裂,药效十不存一,对修士而言,还有一点用处,但寻常之人肉身凡胎,锁不住药力,”周游子看了陈母一眼,“寻常之人吞服丹药,本就只能用上十之二三,除非能日日吞服,否则终是比不上修士之效的,可但凡丹药,炼之不易,没人能真的当饭吃。” 怎么没有! 陈错在旁干着急,想着你若让开,让我拿着葫芦上去,立马夜夜吞丹,信不信? 眼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又不能时空倒流,过一个时辰,机会可就白白浪费了! 心里焦急,陈错见着陈母懊恼,就主动出言道:“既然无用,不如拿来给我,也算做个念想,为了此物,我这几日也是殚精竭虑,费了不少心思,不想到头一场空。” 他一说,就吸引了满屋人的注意。 那周游子也顺势朝陈错看去,而后就是一愣。 “怎么?”陈错注意到了周游子的诧异。 周游子感慨道:“着实没有想到,区区五日,君侯就能攒出小望,便在此刻,身上之人望还在攀升!” 此言一出,陈母等人俱是意外。 陈错都不免迟疑,问道:“先生怎么看出的?有什么窍门?” 人望这东西,无形无质,说着玄乎,听着虚乎,到您这还量化上了? “若您能修行,踏足寻道之路,自然就知道了。”周游子还是不愿说明。 陈错暗自撇嘴。 不过,周游子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眼前之事上—— “君侯有了这等人望,丹丸固然是碎了,那墨鹤还是能一试的。” 陈错诧异,继而心喜,暗道正合我意。 陈母似是猛然惊醒,看着次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她道:“请先生过来,是处置丹丸之事,其他的,还是等等再说,您说丹药破碎,已无效果,老身惭愧,这等仙缘毁在小人之手,可笑可惜,不知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先生与王府渊源甚深,日后若有所需,我府上也必全力以赴!” 陈错不由侧目,心道,这便宜老妈为了大儿子,也真是不要面皮了,这话委婉,实是公开讨要后续好处,问题是,明明是王府闯祸,人家好心送药的,凭什么承担售后? 果然,周游子摇摇头道:“在下只是得了丹药,并无多余。” 陈母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陈错见缝插针的道:“既然如此,这丹药能否与我,让我做个留念。”他旧事重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周游子终于回应:“此丹已许王府,本就是贵府之物,在下如何做主?” 陈错心领神会,看向陈母。 陈母正自懊恼,见着陈错目光,习惯性的就要斥责,但倏的想到,这二儿子不声不响,五天就有小望,还经过周游子认定,先前也听人说了他有文章流传,难道真有本事了?一念至此,不免多想了些,于是沉吟过后,居然点了点头。 陈错见之大喜,就要上来拿取。 陈母却道:“急什么,没见先生还在这吗?” 陈错脚步顿住,心里焦急,距离一个时辰,已经所剩无几。 周游子笑道:“无妨,君侯先取了放好,回来便是,在下有话要与您说,但得等您心情平静才好,此刻您心念不定,还是先得偿所愿,方可。” “好,马上回来!”陈错对周游子的好感立刻上了个台阶,怎么看怎么顺眼,一见陈母默认,便忙不迭的盖上那盖子,转身就走。 陈海见了,作势就要跟上,却被陈错摆摆手止住,吩咐道:“在此处候着,有什么事,你再过来通报。” 陈海听了前半句,心中一凉,听到后半句,则眉开眼笑,想着这是信任我呀,让我在这给君侯当眼线! 当即点头领命,挺直腰杆,盯着屋子里。 陈错这才快步离去。 屋里,陈母招来陈河,吩咐了两句,后者躬身离去,跟着,她又对周游子道:“先生,你与我家二郎,有什么话要说?方才你说我家二郎得了小望,莫非与此有关?” 周游子先是叹了口气,才点头道:“是在下看走了眼,本以为贵府是淑女天分更高,未料,君侯亦是人杰,兴许也是先王遗馈,子女个个成材……” 二人话还没说几句,陈错已经回返,脸上神采奕奕,明显是得偿所愿了,那丹药此刻已经入了葫芦,就等着他睡熟了,去梦泽中检查。 一到屋里,他立刻红光满面的对周游子行礼,道:“先生说有话要和说,不知是什么事?” 周游子并未回答,而是冲陈母拱手道:“请老夫人准备一间厢房,在下好与君侯说清楚。” 陈错一愣。 这是要与自己私下单聊? “这不符合规矩,”不等其他人出言,陈海先就一步迈出,“君侯千金之躯,如何能孤身与人交谈。” 陈母摆摆手,止住了陈海,沉吟片刻,道:“既是先生的要求,就准了,先生的为人,老身是知道的,自然信得过!” “多谢老夫人!”周游子拱拱手,露出笑容。 陈错则想着,若换成便宜大哥陈方泰,陈母还能否这般干脆。 陈母这时对他道:“先生既然有话要单独和你说,那必然是要紧事,一定要仔细聆听,不得有疏忽!” “孩儿明白。”陈错知道这是暗示自己,等会将交谈内容和盘托出,但心下不以为然,得等自己知道内容再决定。 在南康王府,陈母的命令一下,就不会有什么障碍。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陈错就得以坐在厢房之中,单独面对着半心道人。 “君侯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吧。” 周游子先是问了一句。 陈错微微诧异,继而点头,说了《画皮》之名。 正当陈错思虑着,这周游子莫非是想讨教提升人望的手法?又或者,好奇《画皮》的创作过程、背景? 没想到,周游子从怀中取出两张黄纸,抬手一甩,那黄纸就飞了出去,落到了门缝和窗户缝上,像是粘在上面一样。 下一刻,那纸上浮现朱红,线条蔓延、交叉,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符文。 嗡!嗡! 一连两声,门窗震颤了一下,彻底安静下来。 陈错先是瞪大眼睛,看着朱红色的符篆凭空出现,跟着就注意到,原本隐约还能传进来的声息,在门窗震动后,就寂静无声了。 他登时警惕起来。 “君侯无需担忧,这是为了隔绝他人之耳,”周游子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接下来要说的,在我师门,不许凡俗晓得,我门修心,以戒律加持心田,若轻易破戒,修为便会倒退,哪怕是无意泄露,可只要事后知晓,一样也受波及,为了防微杜渐,因此隔绝凡俗,还望您能理解。” 陈错深吸一口气,想着已经这般局面,这老道士该不敢在府中搞事,便也坐了下来,问:“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周游子点点头,果然开门见山—— “香火道修行的法门,您是从何处得来?” 第十三章 字句成精,鬼源心中! “此话,是何意思?” 陈错面露疑惑,看着周游子,见其人表情郑重,念头急转动起来。 他注意到,周游子言语间的态度,甚至带上了几分恭敬,便知此事绝不简单,只是话中之意,偏偏自己并不明白。 “香火道的法门?听着是种追求凡的功法,可我这几天除了抄书,就是推广,根本没接触过什么功法,更无时间修行,那陈方庆本身也没有什么功底,算了算去,除了梦泽,一点凡之事也无,嗯?” 一念至此,他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是一跳。 不会是说梦泽吧! 周游子观察着陈错表情,此刻又道:“那就换个说法,您写的那篇文章,是亲笔书就,还是得旁人指点?” 其实是抄的! 蒲松龄知道吗! 你不知道,因为还要过千多年,他才会出生。 心里这么想着,陈错不敢大意,事情关系到了梦泽,这可能是他未来安身立命的根本,绝对不可暴露,否则不说其他,万一引来觊觎,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不过,陈错也不敢将话说的太过绝对,万一真有古怪,不留一点余地,反而不好转圜,于是他迟疑片刻,道:“不瞒道长,这文章实是梦中所得,早已烂熟于心,想着何时默写出来,正好碰到人望一事,于是一口气书就,然后与人分,怎么,莫非有什么问题?” “梦中所得?”周游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陈错。 “正是!” 被这半心道人看着,陈错顿觉浑身上下凉飕飕的,本能的想要捂住怀中的葫芦,却硬生生的忍住,前世的商业谈判让他清楚,下意识的小动作,在当前情况下,非常致命,容易被对方关注。 很快,周游子收回目光,表情反而有些惊疑不定了。 沉吟片刻,他道:“那君侯这梦中,是否还有其他所得?” “还有一些,但尚且模糊,”既然已经找了个借口,陈错索性就将谎话完善起来,“按着过往经验,若是梦中有了文章雏形,只要几日睡眠,就能渐渐清晰,宛如过去遗忘之事,化作碎片,慢慢想起一样。” 虽是临时拼凑出的谎言,但他经历商海,深谙虚虚实实之道,将穿越过来、继承记忆碎片的细节化用其中,等于描述真实,就算对方问起细节,那也能一一对答。 但周游子没有继续询问,听着“慢慢想起”这几个字,他竟是一愣,而后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弹动,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陈错坐了一会,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又看了一眼门窗上的符纸,终于大着胆子问道:“道长,您方才提及的香火道,是什么东西?为何觉得我在修行呢?” 周游子似是回神,停下手指动作,才道:“香火之道,不同于我等修士的修行之法,但也是一种寻道之路,讲究的是聚集人念、意念,以养自身,据我师父所言,香火道兴起不过几百年,和我等广成道统比起,乃是后起之道,我广成道统采纳百家、海纳百川,修持自我,去伪存真,可称为修真之道,而香火道则是借助人心、众念……” 听到这里,陈错不由诧异,想着若没记错的话,前几天周游子介绍师门时,就说过自家宗门主要就是修心为主,这不是更近似香火之道吗? 似是看破了陈错心思,周游子道:“我这一门借鉴部分心道之术,主要是取自佛家的香火法,但本身根源还是传自先秦,修的是己心,和聚拢他人心念的法门不同,而且香火道的法门千奇百怪,有许多难以想象的手段,都能用来修行,就比如……” 他指着书架道:“书文写字!” 陈错一怔。 写书还能修行?有这等好事? 但旋即又意识到,若写书能修行,周游子先前询问,问题怕是就出在那篇《画皮》上。 一念至此,陈错索性问道:“敢问道长,书文写字如何修行?莫非我那篇文章,还有什么玄虚?” “我家宗门结合了部分香火之法,若君侯问起旁人,未必能与你回答,”周游子叹息着说话,“说起来,还是贫道失算,未料到君侯似有宿慧,能以文章而动人心,你若真是梦中得法,那怕是还有缘由,所以文章写出来,暗合了香火之道的要旨……” 说到此处,他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贫道曾听师父提起,若文章能按着法门书写,则字句皆有灵性,流传出去,动摇人心,人心意念就会渐渐聚集,成就道行!” 陈错当即明白过来,敢情里面还有这些道道,随即头疼起来,若连下笔行文都有什么章法,而自己无意中就做到了,确实不好解释。 因为自己也不知为何。 难道,《聊斋》拿到此世写出,竟然还有这等玄妙? 因为多为妖鬼异志? 其他篇章呢?那梦泽中的其他书籍呢?又或者,是因为出自梦泽? 问题太多,无从解答。 随即而来的,还有个问题—— “若能修行,为何我不见半点益处?” 他左右看看自身,还是少年身板,不见什么进境。 周游子却问:“君侯真不懂?” 陈错点头道:“我是真不懂。” 周游子眉头紧锁。 “我若是真懂,如何会轻易暴露?”陈错拱手行礼,“道长若是懂了,还望明言。”他心中隐隐不安,毕竟练功不得法,可是容易走火入魔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周游子又叹了口气,“任何功法,都非一步功成,往往要先筑基,继而蕴养,积累足够方可晋升,讲究一个收放自如,便是那炼于身外、假借外物的功法,也不可轻易断了和自身的联系,而是要时时掌控。” 陈错脸色一变,已然猜到一些。 果然,周游子继而就道:“您若真是梦中得法,又或无意中暗合香火之念,写出文章,动摇人心,却无后续收拢人念,掌控于己的法门,就等于是只有散播之法,而无收敛法门,终会致使这人心生念,自聚集,却无从运转、不能化为己用,这后果就颇为难料了。” 陈错越不安,下意识的道:“会失控?” “此词甚妙,正是失之掌控,人之念无形无质,亦无穷无尽,意念不断汇聚,而字句有灵,却无人掌控,就有成精的危险,字句一旦成精,寻根溯源,往往要朝着文章意境转变!”周游子的脸色越郑重,“放任不管,文章传播的越广、时间越长,则越难以控制!” 文章字句还能成精? “按着道长的说法,朝着文章内容转变,那不就是说……”陈错先是一惊,继而寒毛炸起,感到背后一阵阴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还能滋生那画皮恶鬼不成!?” “正是如此!”周游子说话间,忽然直视陈错,提高音量,说了一句,“你不妨想想,你写文的时候,心中勾勒的恶鬼模样!” 陈错下意识的回忆起来,心中隐隐浮现一张青紫鬼面,顿时一个激灵。 就在此时! 那周游子忽然暴喝一声,猛地一抬手,衣袖飘飞,竟有一张符纸激射而出,在陈错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符纸就到了其人额头跟前! “!” 事突然,周游子更出手如电,一掌拍过来,度快得生出残影! 陈错没有反应的机会,脑门上就被贴上符纸贴,跟着便浑身沉重、手脚难动,想要开口说话,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唯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死死盯着周游子。 “君侯莫怪,此番突袭,就是要出乎意料!文章因你而生,若凝出化形恶鬼,也与你心意相通,因此不能提前招呼,还望见谅则个!”周游子说话的同时,右手指捏出剑诀,而后念念有词。 陈错浑身难动,哪还能回应,心里惊怒不已,不知周游子所说真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跟着就见其人将剑诀朝自己一指!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无神通道法,连性命都难以掌控!” 这一刻,陈错心底萌生出一颗种子。 可不等他细想,异变陡生! “呜呜呜……” 凄厉的哭嚎声中,陈错浑身一震,然后如坠冰窖,通体冰寒彻骨,头上更是寒风交错,脖颈寒毛立起! 这不是比喻,是实实在在的冰冷! 大热天的,他却像光着身子坠入寒冬,浑身颤抖,皮肤转眼青紫,牙齿上下碰撞,打起寒颤! “这……” 陈错强忍着寒冷,瞪大眼睛,朝头上瞟了过去—— 半空中,有团漆黑旋涡凭空出现,伴随耳边的低语轻声,有字句从虚空中诞生,凌空飘荡,旋转着,汇聚到漆黑旋涡之中。 他定睛一看,认出几句,赫然就是《画皮》中描写恶鬼的语句! 四周,寒气蔓延,连光线都暗淡了许多。 蓦地,青紫色的、干枯的、宛如老人一样的皱皮手爪,从那漆黑的旋涡中探出! 第十四章 恶鬼本无形,笔者念铸之 陈错的眼睛倏的又瞪大几分,盯着那支枯瘦老手,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啊!” 下一刻,脑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陈错忍不住惨呼一声。 眼前,符纸飘荡。 他忍着疼痛,看到额头那张符纸飘落下来,自行燃烧,转眼成灰!随后,陈错的心底涌出一股暴虐之意,眼珠子一转,看向身前身影,生出一种要将周游子撕碎的冲动来! “吼!!!” 一声咆哮,那漆黑旋涡中,狰狞猛鬼探出头来,青面獠牙、血盆大口! 它用双手抓住旋涡边缘,用力撑开,隐隐要挣脱出来! 陈错则被吼声惊醒,不由一阵后怕,不知方才为何有那般念头。 与此同时,旋涡倏的收紧,让那猛鬼哇哇大叫,随即,它那丑陋面孔上,血盆大口越张越大,伸出了猩红长舌,朝周游子甩了过去! “君侯且后退!”周游子一甩衣袖,一叠符纸甩了出去,凌空排列,一张一张的罗列起来,朱红色的符文在上面快成型,“这恶鬼原本无形,居于人心字句之中,因你之念勾勒,才能有完整模样,正是降服之时!” 陈错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根。 啪!啪!啪! 前方,恶鬼长舌如长枪,刺穿符纸,在周游子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贯穿前后,鲜血炸裂! 闷哼一声,这半心道长直接倒地! “就这?” 陈错呆滞的看着这一幕,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毕竟,看周游子之前所为,似是准备充分,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刺穿了,扑街倒地,算个什么事? 刷! 长舌刺穿道人,恶鬼将之收拢回去,然后铜铃般的眼珠子一转,凸出的瞳孔朝陈错看了过来! 顿时,陈错浑身冰冷,再次难以动弹! “你……我……我的……”恶鬼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眼睛里绽放血色光芒,跟着斜嘴一笑!就作势要朝着陈错扑来! 恶鬼实质化的意志,浮现在陈错心底—— 贪婪!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这要将陈错顶替、代替的贪婪! 陈错心道不妙,却已是退无可退,头上冷汗直流。 “不能坐以待毙!周道长啊,您老真不靠谱,恶鬼引出来了,自己躺下了,这不是坑人吗,我该怎么退鬼?这鬼似乎与我关系匪浅,按照设定,应该有什么限制吧,快想!快想!” 正当他绞尽脑汁之际,那恶鬼又伸出双手,猛烈的撕扯漆黑旋涡,就听“嘎吱嘎吱”,这旋涡比之前软化了不少,被他撕扯了大半,宛如一个破损洞口,探出半个身躯,皮包骨头、瘦如柴。 陈错大口喘息,急切的朝着周围扫视,想找点趁手之物防身。 那恶鬼却是伸出双手,那双手猛然变长,就朝着陈错抓来! 陈错心急之下,左手本能的摸了一把胸口葫芦,右手则是顺势挡在身前。 下一刻,淡淡微光从他身上透射出来。 “嗷!!!” 恶鬼骤然惨叫,双手忙不迭的回缩! 陈错抬起头,面露疑惑。 紧跟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君侯!切勿恐惧,不可动摇心智!否则此鬼无所顾忌!” 陈错一愣,跟着又听到一声“疾”! 他猛然回神,转头一看,便见倒地的周游子手上金光一闪,浮现一颗种子,那种子瞬间拉长,化作一柄长剑,破空飞起,直朝恶鬼刺去! “吼!” 恶鬼咆哮一声,长舌再出! 但旋即长舌被金色长剑刺穿、绞碎! 恶鬼惨叫一声,收回双手,迅退回黑旋涡之中,但那长剑也跟着进去,霎时间,旋涡中传出阵阵嚎叫! 啪! 一声轻响,黑旋涡炸裂,不见踪影。 “呼……” 陈错长舒一口气,浑身瘫软的斜靠在墙上,身上冰冷退去,重感温暖。 四周,寒气消散,光线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生过——若不算嘴角带血的周游子,正从地上蹒跚爬起来的话。 “道长,方才那个就是文中恶鬼?他……”陈错本想过去搀扶,但走到一半顿住,脸上露出戒备,“他似对我满是恶意。” “这个自然!” 周游子见了陈错异状,不以为意,起身擦了擦嘴角鲜血,到了床边盘腿坐下,从怀中拿出瓷瓶,倒出一颗丹药,吞服下去,才道:“那恶鬼看着是鬼怪,实是人念催生出来的精华,甚至是树立香火道的道根源流的引子,换做精修香火的修士来此,又或哪家神祇地灵降临,乃至幽冥鬼类返阳,将之捕获炼化,立刻就能修为大涨,甚至打破瓶颈……” “好家伙,那东西狰狞可怖,居然还是个唐僧肉不成?”陈错暗暗咋舌,但话音落下,却是“轰隆轰隆”的一连串炸响在耳边爆,宛如山崩地裂,将他惊得原地跳起。 随即,声音消失不见。 “怎么了?”周游子见他异状,赶紧询问,“你一定要心平气和,心念不可以再大起大落,否则那恶鬼再来,就难以阻挡了。” “道长没听到?”陈错平复心情,不由诧异,随即想到,那日他写《画皮》之时,也有类似异状。 莫非,当时就是征兆? 周游子打量几眼,见他无恙,就道:“你不用怕,那恶鬼为意念精华,却是因你而生,按理说,该是最适合你去吞服、炼化的,可惜,你只是无意造就于它,没有收敛之法。” 收敛炼化之法? 陈错暗暗记在心中,但见周游子没有进一步透露的意思,也不追问,转而问道:“方才道长提过,这恶鬼本来无形,是因我的意志勾勒才生,莫非就是方才道长让我回忆恶鬼相貌……” “不错!”周游子点点头,“那恶鬼本来只是念想,是众人因文字语句而生之念,无形无质,分散在众人心头与记忆里面,媒介只有不断流传的文章语句,这般模样,是无从捕捉的,所以贫道让你心情激荡,然后自行回忆勾勒,为那恶鬼塑造具体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渐有血色,道:“如今看来,你果然是造化了恶鬼之人,是那文章的真正著作者!” 陈错摸了摸额头,终于明白方才周游子为何突袭了。 “君侯莫怪,你与恶鬼心意相通,若不突袭,他必然早就知道,就能抵御,”周游子又是致歉一声,而后话锋一转,“反过来,恶鬼如今实乃无根浮萍,不算真正个体,想要摆脱这般局面,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客为主,将君侯吞了!” 陈错不寒而栗。 周游子面色阴沉,继续道:“占据了君侯的位格、机缘、位置,才能破茧重生,而且暗合画皮之说,等于是顺应人意,说不定能直接步入寻道第二步,即,凡脱俗,得了道根源流!” 陈错本在推敲那日写文的诡异之处,听到这里却吓了一跳。 “将我吞了?这……”他想起之前那恶鬼的贪婪,知道不是虚妄,赶紧说道,“道长,您功力高深,方才那金光长剑,更是一举破了恶鬼,莫非他还能活下来不成?” 周游子摇摇头,叹道:“贫道本以为这恶鬼是新近形成,该是道行浅薄,因此当机立断,要趁着他立足未稳,先行剪除,这才让君侯来此交谈,未料短短时日,它已是修为高深!” 他看了陈错一眼。 “贫道对香火道了解有限,但按着局面推演猜测,兴许是君侯文章太过精彩,引得太多人心**鸣,无形之中让那恶鬼扎根多人之心,因此诞生虽短,却已经道行高深,非贫道能对付的了!” 说到此处,周游子满面苦笑。 第十五章 慧剑缠鬼念,寻道步非凡 “……” 听着周游子的回答,陈错一阵无语,心说,你这不是管杀不管埋吗? 但他转念一想,文章是自己写的,恶鬼的诞生好像是自己惹出来的祸患,也不能埋怨人家。 可再转念一想,这最初拱火的、让自己走上集望之路的,可不就是你周道长吗? 不过,念头再一转,人家周道长让人集望,也没说让自己去写文章,况且…… 谁能想到这世间竟然如此凶险,抄个文章,都能抄出这等凶险来! 陈错不由捂住了脑袋,深深的感到了水土不服。 但他的这副模样,落到周游子的眼中,却让后者误会了。 周游子以为面前这位君侯,是在担忧未来,这心里也不免有些愧疚,毕竟这次事件,说到底还是他太过托大了。 于是周游子苦笑道:“君侯不必太过担心,至少短时间内,这恶鬼是不会纠缠于你了。” 陈错一抬头,面露疑惑。 周游子就道:“恶鬼扑向君侯的时候,贫道耗费一颗心田种子,化作慧剑,已然伤了那恶鬼,并将之击退了。” 陈错果然安心了几分,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正是周游子提到的恶鬼扑来之时,当时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异状? 或许是这位半心道人,在自己身上做了布置的缘故? 不等他细思,周游子接下来的话,就让陈错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虽伤了恶鬼,将之击退了,可没有伤它根基,盖因这恶鬼虽有主体,但依旧扎根人心,慧剑破了一点意念,这点损伤,过阵子就会被它修复,到了那时,恶鬼势必再次来袭,也知晓了贫道的根底,就难以抵挡了。”周游子边说边苦笑。 陈错这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不解道:“方才,您若是多来几把慧剑……” 周游子叹息道:“心田种子,要积攒功德,再斩断积攒过程中的凡俗联系,才能凝聚一颗,非常不易,贫道道行不高,至今不过种下两颗,乃是寻道根基,方才情急之下用上一颗,已损一半道行,若再去一颗,就不光是功散道消,可能有性命之危!” 陈错顿时无话可说了。 若此言为真,那显然面前的道人,也是为此次莽撞而后悔了,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不惜动摇根基相助。 可话说回来,动摇了根基,也不过暂时击退了恶鬼,足见其中凶险。 “如此说来,只能另想他法。”陈错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 周游子则道:“君侯放心,慧剑缠身,恶鬼至少也得几日恢复,彻底磨灭慧剑之前,它必然不会再来寻你,因为慧剑虽不能破灭其恶鬼本体,却足以令之有缺,不够圆满,一旦面见于你,稍个不顺,反而要被你抓住破绽,将它降服!” “如何降服?”陈错顿时来了精神。 这恶鬼乃是劫难,可从之前对话中也能知道,此事实有转机,甚至自己若能将之吸纳、炼化,更能因祸得福,一下子踏入修行之路! 可惜,周游子只是摇摇头:“这只是可能,具体如何施为,贫道对香火之道并无深入了解。” 陈错失望不已。 周游子就又道:“无论如何,那慧剑自贫道心田而出,有着精神联系,被恶鬼彻底磨灭,贫道自然会有感应,在这之前,贫道会寻些同道相助,这建康城乃是南天中枢,藏龙卧虎,不是寻常恶鬼能放肆的,君侯且宽心。” 陈错沉默不语。 经历了之前的一幕,他实不想将命运交托给旁人,哪怕再微弱,也想自己争取一番,更迫切的想要寻求属于自身的力量。 “道长,”斟酌了一下,陈错开口道,“恶鬼既是因我而起,眼下主要是我没有相关法门将之收敛炼化,不知您能否给点提示,或者帮我寻得一二功法,让我尝试。” 周游子迟疑片刻,道:“修行宗门对传承看得极重,莫说香火道与我等并非一路,就算同为广成道统,众多门派之间也都各自防备,贫道实在是爱莫能助。” “若是我拜入贵门呢?”陈错试探起来,“能否获得一点传承?” 他对周游子所知有限,拜入其人宗门未必是理想选择,可要再寻一仙缘,又谈何容易?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叹息。 当年,那陈方庆若未将留给陈娇纸鹤的老乞儿驱离,说不定还有其他选择。 周游子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旋即心思一动,踌躇片刻,道:“兹事体大,君侯乃宗室,是真龙血脉,要拜入我门,不是贫道能做主的,要请示一下。” 陈错见对方没有直接拒绝,似乎还有门,不由精神微微一振,但又想到眼下,还是未有切实措施,不免又有些不甘。 不过,周游子此时轻声咳嗽两声,深吸一口气,又拿出小瓶子,吞了一颗丹药。 陈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心忧恶鬼,加上周游子神色如常,险些忘了其人被贯穿一事,这时一打量,却见血淋淋的口子居然已经愈合。 “道长是否要修养一下,我去找些大夫。” 周游子摆摆手,道:“无需如此,寻常大夫治不了我这伤,也不急于一时,我观君侯心中有话,不如说出来,贫道趁着机会,为你分说。” 陈错点点头,就道:“恶鬼在旁窥伺,我心难安,主要还是对神鬼之事不甚了解,道长若能讲解一二,或许能驱散心中担忧。” 周游子一想,是这个道理,未知滋生恐惧,恶鬼自陈错而生,理应先平息其人之心,就点头道:“君侯请问。” 陈错权衡一番,道:“道长说过,恶鬼吞了我,立刻能修为大进,直达寻道第二步,过去也曾多次提过第一步、第二步,不知道这第一步、第二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区别?” 周游子眉头微皱,摸了摸胸口,最后正色道:“贫道于门中立戒,神鬼事不可轻言,但恶鬼来袭,君侯牵扯其中,也算相关,加上此事牵扯甚多,要平息君侯之心,故而这寻道之谜说出来,也不算是破戒,可以为君侯解惑。” 陈错立刻振奋精神。 周游子也不绕圈子,答应之后,就直接讲解起来:“寻道的第一步,要褪俗去尘,讲究不与凡同,又称非凡之境,其实是一个过程。” 陈错直接问道:“请问道长,何为不与凡同?” “各宗门对此境界的描述各有不同,不能一言概之,”周游子沉吟片刻,简单举例,“在我定心门中,这不与凡同的非凡之境,就是从耕耘心田到定下心田的过程。” 陈错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心田是个什么东西?若是涉及忌讳,道长也不必详解。” “心田非物,介乎虚实之间。”周游子没有避讳,“我定心门的心田,是以意志冥想开辟,然后以功德为种,以精气神灌溉,历经世事风霜,方能耕耘完整,一旦完整,才算是心田成型、圆满,到时候,就不用如贫道这般,还要担心用种过多,修为倒退、乃至崩溃。” “果是玄妙之法。”陈错试图理解,却不得要领,只能默默记忆,日后慢慢揣摩。 “君侯不必记忆具体功法,各门各派都有不同,”周游子摇摇头,“我定心门的非凡之境是开辟心田,让心田从无到有,第一步圆满的标志,是彻底定下心田,其他宗门则不同。” 陈错就问:“道长能否说一些来,也好让我做个对比。” 周游子点点头,沉思后,道:“说那昆仑大宗的吧,此宗的第一步非凡,是开辟丹田气海,其过程是让气海从无到有,等最后气海稳固,无需刻意维持、能长存于内,就是第一步圆满了,至于具体步骤,贫道却是不知。” “昆仑大宗……” 陈错却记下这个名字,在他想来,能被周游子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是简单宗门,而且在诸多神话中,昆仑也是其中常客,分量很重,必然值得关注。 等陈错比对之后,思路渐渐清晰。 “听道长的意思,这第一步,其实是要创造、开辟一个凡俗之人没有的东西?” 他先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小腹。 “心田介乎虚实,牵扯精神意志,气海该是容纳真气之类的,近乎体内器官,”陈错心中灵光一闪,抓住了重点,“莫非,这精神上,或者肉体上,开始与凡俗产生区别了,然后通过各种不同的法门,不断强化区别的过程,就是第一步非凡之境?” 周游子闻言,眼中一亮,随后,他看向陈错的目光,却越惊疑不定起来。 第十六章 孰真孰假转世迷 陈错说完之后,思路梳理清晰,抬头看向周游子,寻求认同与指点。 周游子对陈错的些许用词不甚理解,却能体会大义,点头道:“锤炼精神意志与打熬筋骨皮膜,在我等宗门中也有称呼,可称之为修性与修命,而不与凡同,步入非凡,正是通过精修性命,君侯悟性过人,令人佩服。” 他由衷称赞,心中疑惑却越浓郁。 陈错则心道,这算什么,你要如我这般,前世玩遍大小游戏,熟读各种设定,也能迅总结出来。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又和周游子交谈起来,又慢慢总结出几个重点—— 寻道第一步,非凡之境。 最为关键的,其实在于一个“不同”上。 性命不与凡俗之人相同。 但也仅仅是不同,而非迥异,因为没有彻底割裂,人还是人,只是处于褪去凡俗的过程之中。 所以,周游子开篇就说,第一步是一个过程。 同时,各个宗门,于性命之修上该是各有偏重,因此会诞生不同的非凡之处。 陈错就此请教周游子,以验证想法。 “传闻,在先秦之时,天下修士以炼气为主,性修、命修各有分别,似乎还分属两条不同的寻道之路,如今俱往矣,先秦之后,吾等广成道统开枝散叶,如今这天下间无论哪家宗门,就算各有偏重,但性命多少都会涉猎……” 周游子说话间,顿了顿,笑道:“因有歌曰:只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性不修命,一点灵光无用处。” 陈错点点头,用心咀嚼、品味,但终究抓不住要点,盖因这些,终究只是理论上的描述,流于表面,并不深入。 在他看来,周游子非是善为人师之人,其人昔年为江湖游侠,后来拜入仙门,接触到的只有自家法门,其他多是道听途说,能举的例子稀少。 就是自家法门,碍于戒律,也不能详细描述,只触及皮毛,无从深究。 “算了,日后慢慢摸索……” 这般想着,他排除杂念,又抓紧时间请教起寻道第二步。 “第二步,贫道没有踏足,只能将听来的一些要点,说与君侯,那些涉及到本门隐秘的,却不能多言,还请君侯见谅。” 陈错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能得先生解惑,已是万幸,不求更多。” 周游子便郑重道:“寻道第二步,可以称之为‘凡脱俗,道根源流’,又称道基之境。” 陈错点点头,认真记忆,试图从名称上分析这第二步道基之境的要点。 周游子则指了指胸口,道:“第一步非凡之境一旦圆满,就有了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非凡之处,具备了凡脱俗的基础。” 陈错立刻会意,道:“比如说,道长的心田彻底成型、立下,非凡之处经历了从无到有,最后稳固成熟,就是第一步圆满了,却还未开始凡脱俗,那这凡脱俗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周游子眼中流露欣赏,道:“凡脱俗者,需有前路,所谓第一步、第二步,都是指的求道者迈步去寻道,而这个道,就是前路归属,只有找到了自己的前路,知晓方向了,才能凡脱俗,否则即便成就非凡,也已到尽头。” 陈错皱起眉头,仔细聆听。 周游子着重道:“凡脱俗的要点,实乃第二步八字口诀的第二句,道根源流!这寻道第二步,就要开始树立道根,明悟源头,直到道根稳固,明晰本源了,因此才会被称作‘道基之境’。” 寻道第二步,道基之境,又是一个过程? 陈错心中思量,又问:“何为道根?” 周游子斟酌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额上流下一地冷汗。 和解说寻道第一步时不同,他亦未曾踏足寻道第二步,自然不能说得多么通透,甚至自己有些地方,都不理解,前面的话,都是复述师门长辈、师兄之言。 过了一会,周游子总算说道:“说来惭愧,贫道亦未能真正参悟通透道根,否则怕是境界早就提升了许多,只是观门中长辈与师兄,多数在领悟道根后,都会衍生出一种神通,而且多数并不相同,虽都与心田有关,却又别具特色。” “又复杂了。”陈错眉头一皱。 “非也,”周游子摇摇头,“我亦问过几位,听他们所言,这神通实乃道根表象,而道根则是他们心志的表象,和过往经历,又或者心头大愿有关。” 陈错听得不明就里,隐隐有些思路,却不成体系,只能一样记忆。 周游子干脆说道:“境界不到,强行理解,有害无益,这寻道第二步的道根源流,或者说道基之境,其实就是日后的修道基础,不仅和自身有关,也牵扯宗门传承。”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说起宗门:“广成道统传承至今,各大宗门各有展、修缮,有些面目不同,但核心都是修持自身、去伪存真,可称为修真之道,我门中祖师曾言,吾道修行,当海纳百川,不惧他物,有则用之,无用则弃之。” “修真之道?”陈错一怔,旋即念动,“对应香火之道?” 周游子含笑点头,道:“香火道,实是另一道路,但一样能用第一步、第二步来划分,乃至第一步都有许多相通之处,无非是第二步的道根源流有了分别,与我修真一脉走向不同,至于这香火的道基为何,贫道自是不知的。” 陈错品味了一下,暗暗叹息。 那第一步的非凡之境,他已有心得,第二步的道基之境,却还是有几分云山雾罩。 归根结底,是周游子止步非凡,加上师门限制,能透露的本就不多,自然模模糊糊,雾里看花一般。 只是,陈错考虑到自己牵扯恶鬼,那恶鬼涉及香火之说,最好的局面,是自己吞纳炼化了恶鬼,但接下来的方向,还是要多问两句。 他便道:“道长说过,有些宗门擅长聚集人念,其中佼佼者,能让人一举踏足寻道第二步,成就道基之境,这是否就意味着,一入香火,则道路固定?” “可以这么说。” 陈错跟着就问:“确定了道路,还能改吗?” 周游子一怔,旋即沉思,最后道:“我门中祖师曾提过一位故人,说其人有大志,曾因故转变寻道之路,以大毅力废去前尘往事,然后从头再起,想必还是有改路之法的,只是一旦改换门庭,之前所走几步,应该都化作虚无了。” 就是功力全失,从头再来啊! 陈错眯起眼睛,权衡利弊,最后却又失笑,心道,我连第一步的边都没摸上,因为恶鬼之事,沾染了香火人念,就想到改道路的事了?忒心急了点! 若真能一步道基,谁又能说是坏事呢?没看这位半心道长,拜师多年,依旧徘徊在第一步中吗? 陈错一念至此,遂释然。 对面,周游子神色微动,道:“府中有事。” 跟着,他抬手一挥,道:“与君侯便说到这里吧,若还有疑问,待贫道归来,一样可以探讨。”随着他的动作,封在门窗上的符纸跌落下来,上面的朱红纹路随之消失。 符纸刚刚落下。 门外就响起了错乱的脚步声,跟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的是陈海的话语—— “君侯!道长!老主母有请!有急事!之前偷盗丹药的那人,逃遁不见了!” “什么?”陈错闻言诧异,看向周游子。 周游子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小,此时生,或许涉及恶鬼,君侯且往,在下调息片刻,就会跟上。” 陈错迟疑了一下,问:“那恶鬼之事……” 周游子嘱托道:“不要外传,知道的人越多,众人之心越乱,则恶鬼越难除!” “明白了!” 陈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快步离开,留下周游子一人在屋中沉思。 倏的,他长叹一声。 “还是得请教一番,自己思索,难有结论。” 念落,他摸出一张符纸,屈指一弹,纸张蜷曲,边缘有青色火苗。 周游子清了清嗓子,就对着这张符纸说起话来—— “临汝县侯悟性通透,梦中得文,随手书写,便能聚集香火人念,塑造身外根基,只是不得其法,造成风波,弟子需得助拳。那王府的三淑女聪慧过人,还有灵鹤护持,先前诸多异象,皆指向其人,如此二人,皆一时人杰,还望宗门重新探查,务必赶在其他几家前面,验证转世仙童究竟为谁!” 话落,他又是屈指一弹,符纸自燃,化为灰烬。 他站起身来,眉头紧锁。 “到底谁才是转世之仙?哪个是真?哪个为假?” 第十七章 现鬼面 陈错被陈海领着,到了柴房外面。 他方才一路走来,越是靠近此处,越能感到气氛凝重,周围的人则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看不到仆役,都是护院。 “人本来是关在里面的。”陈海指了指屋子,压低声音,“一听到消息,属下就自告奋勇通报于您,而后老夫人就下令,说是消息不能外传了。” 陈错称赞了两句,又问起情况:“这么多守卫,还能让他给跑了?” “小人方才就打听过了,”陈海面有得色,“之前守备甚严,屋里也有人看守,结果那看守的人说,自己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一醒过来,人就不见了!其他人一看人跑了,立刻封锁周围,仔细搜查,听说老夫人气急了,连边上的花坛都让人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人!” 陈错心中一突,立刻就追问道:“那个在里面看守的人,无缘无故就睡着了?” “那人是这么说的,不过老夫人觉得这说辞只是自辩,没有人信。”陈海解释了一句。 陈错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突兀睡着之事,八成和那恶鬼有关,不由加快脚步,直接入了那屋子。 一进屋中,气氛更加压抑。 陈错定睛一看,见陈母在女婢的搀扶下,正站在屋子当中。在她的前面跪着几人,个个都在分辩、哀求。 随后,他目光游走,在屋子里扫过,见屋中的摆设陈列都完好无损,没有打斗痕迹,门窗之类的都紧闭着,边缘处也没有多少痕迹。 陈错不是侦探,但因先入为主,经历了恶鬼之事,加上有周游子提点,现在一看这屋中情况,就不免朝着这个方向偏移。 “屋子这般封闭,里里外外看守,人还跑了,有几分说不通了。” 他想着那人被打得皮开肉绽、在陈母面前悔过的场面,不觉得其人有这般本事。 “这事从一开始就透露着古怪,那偷窃人说他自茶肆回来,浑浑噩噩,鬼迷心窍,一觉睡醒,惊觉做了窃贼,乍听是推脱、狡辩之词,但若是恶鬼作祟,似也说得通,毕竟,那人去了茶肆,有可能听了《画皮》文曲!” 这般想着,他不免头大。 那丹药,是他陈错想要之物,按半心道人的说法,自己与恶鬼心意相通,己所欲,岂非就是恶鬼所欲? 可,那人若被恶鬼所掳,又去了何处?恶鬼如何能让人凭空消失?这手段惊悚,防不胜防啊! 还有那《画皮》一篇,真成了万恶之源不成? “唉,等道长来了,得向他请教。” 陈母本在训斥几人,见着陈错过来,眉头一皱,就道:“周先生人呢?” 陈错回道:“马上就到。” 陈母点点头,跟着想到了什么,道:“听先生的意思,你的文章在城中引起了风潮?” 一说这个,陈错就头疼,心想,这哪是风潮啊,分明是风险,偏偏还不能外传,只能点头称是。 “嗯,不错。”陈母点点头。 陈错不由错愕。 在记忆碎片中,前身陈方庆没怎么被母亲称赞过,听得“不错”二字,这身子竟本能的激动起来。 不过,随后陈母又来了句:“先生与你说了什么话,等会一一交代。”语气中,有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也不等陈错回应,便继续训斥面前几人。 陈错默默点头,心道,人还是那个人,没有被恶鬼操控。 很快,门外一阵声响,周游子终于抵达。 陈母赶紧上前,将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与陈海的描述大同小异,多了点细节,说完局面,她又连连致歉,最后委婉的询问,有没有什么法术,能寻得那窃贼。 周游子没有推脱,道:“请老夫人命人准备一盆清水,要用铜盆盛好,再取一只公鸡过来。”也不多做解释。 陈母忍不住问了一句,结果周游子只是摇头道:“不便说与寻常人听。” 陈母只好作罢。 倒是陈错心忧恶鬼,问了句:“道长,此事莫非另有隐情?” 陈母一见,就要训斥,想着道长都说不便说出了,自己都没辙,你还去问,岂不是自找没趣? 未料,周游子却道:“还不好确定,待贫道探查过后,再与您言。” 陈错点点头。 陈母训斥的话噎在嗓子里,看着二人,目露疑惑。 这时,周游子朝陈母看来,后者如梦初醒,一声令下,让人去准备东西。 不多时,铜盆清水与大公鸡就都备好,送到了道人面前。 周游子查验过后,对陈母道:“请老夫人、君侯先行移步,贫道才好施法。” 陈母先问是否要留一二人协助,被周游子拒绝,便道:“有劳道长了。”她满脸急切,却从善如流,一挥手,领着众人退出,在外焦急等待。 周游子关好了屋中门窗。 陈错心中好奇,靠近两步,被陈母用眼神阻止,只好站在原地观察。 屋里一片平静,没有什么声息。 正当他认为,瞅不见什么异样之际,脑海中却是“嗡”的一声,低语在耳边划过,似有人在惊叫、呐喊。 陈错心下一紧,便要仔细聆听,却被陈母的声音打断了—— “你方才与先生,聊了什么?” 这一打断,陈错还想细听,却没了踪迹,只好暗暗叹息,至于陈母的问询,他记挂周游子的叮嘱,敷衍道:“没说什么……”忽然,他眼珠子一转,“与墨鹤相关,道长说丹药既然损毁,那墨鹤……” “这个先不谈。”陈母摆摆手,如陈错预料般,主动结束了话题。 陈错如愿应付过去,但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毕竟偏心得太明显,都不屑于伪装了! 叮叮叮! 正在此时,屋中终于有了点动静,将娘俩与众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但那声音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再次没了声息。 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周游子迈步而出,不等陈母询问,就道:“人跑远了,一时半会找不到,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陈母一愣,不甘心的问起细节,周游子摇头。 “术法有穷尽,世事难万全,老夫人,有些事,强求不得。” 陈母叹息一声,这才作罢,可心中忿恨,如何能平息?于是挥手招人,狠道:“恶奴窃了主家之物,还敢畏罪潜逃!他一奴籍,却背主弃义,不容于天!陈河,你去官府,将此人列为逃奴!让官府捕通缉,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喏!”陈河毫不含糊,转身就去吩咐。 周游子见状,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没有说出什么。 陈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道,莫非还有隐情?随即便往屋里瞅了一眼,见那空地上,公鸡还好端端的蹦蹦跳跳,倒是那盆清水已变得血红。 “好家伙,这是什么用法?该是放了鸡血吧?怎的这公鸡还活蹦乱跳?” 他这边正在疑惑,那边周游子已是告退,说要去休歇片刻。 陈母见道人面色苍白,只道是施法之故,立刻吩咐送道人回去,又让人准备膳食、瓜果。 陈错有心向周游子询问一二,但周围人多,只好暂时忍耐,想着等会再去也不迟。 结果,陈母左边训斥完众人,右边还不放陈错离开,让他先去后院等候,自己有话要问。 陈错无奈,只好领命去往后院。 等他坐下来,百无聊赖,就有阵困意袭来。之前他面对恶鬼,情绪大起大落,颇有几分透支的意思,这会闲下来,就难耐倦意了。 陈错倒也不抵抗,打算小睡片刻。 毕竟,梦泽中还有一颗破碎丹药,等着他查验呢! 迷迷糊糊间,意入苍茫梦泽。 陈错身形一显,便迈开步子,急寻丹药,可行了两步,却猛然停下,一脸惊讶的望着前方—— 一张脸谱面具凌空悬浮,其色青紫。 第十八章 离与遇 很不对劲! 陈错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安与惊讶。 他小心的靠近半步,然后凝神打量着那张脸谱面具。 脸谱之上,用线条勾勒出了青面獠牙,虽然有不少出入,但依稀能看出恶鬼面目! 只是比起恶鬼的狰狞面孔,这脸谱多了几分夸张,少了些许凶残,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让陈错回忆起那头恶鬼的恐怖来! “我可不记得收过这等东西!” 陈错起先是不寒而栗,甚至在看清楚脸谱模样后,快步后退了几下,可注意到那脸谱只是凌空悬浮,并无其他变化后,他心头恐惧稍减,仔细回忆,忽的记起一点细节。 “那恶鬼扑过来的时候,我曾手摸葫芦,又举臂挡鬼,当时身有毫光,本想着或是周道长有布置,但道长未曾提及,莫非是葫芦自护主?毕竟,能现身梦泽之中,理应与葫芦相关,而那恶鬼本来无形无质,只有方才才有接触可能……” 想着这个可能,陈错试着理清思路,只是其中难点众多。 “本来葫芦只能吸纳破损一个时辰之内的东西,那恶鬼也算破损不成?又或者,因恶鬼与我心意相通,才有这般变化?” 想着想着,他忽的摇头。 “此事太过凶险,不该多想了,这东西更加诡异,我千万不能手贱触摸……” 想是这么想,可他随即却忍不住迈步,靠近脸谱,嘴里嘀咕:“我只是靠近,我不摸……” 随着距离靠近,陈错隐约又听到了诸多低语,像是有无数人同时说话。 只是声音又小、音量又低,听不真切,更不清晰。 慢慢的,他一边默念着“不要手贱”一边忍不住抬起胳膊,从无到有具现出一根毛笔,就朝着那脸谱凑了过去。 “我这不是用手。” 他小声嘀咕着,可就在毛笔将要碰上脸谱的瞬间,一阵寒气瞬间降临,瞬间陈错便冰寒彻骨,心底更是生出不妥之感,赶忙收回毛笔。 寒气登时散去。 “这东西……果然古怪诡异!” 看着依旧在那悬浮着的脸谱,陈错眉头紧锁,表情凝重起来,倒也没有再去撩拨。 “向道长询问?但这牵扯到了梦泽。问题是,此事可大可小,万一危及生命,甚至令梦泽不宁……” 他正想着,忽的精神一阵恍惚,立刻明了缘故。 —————— 现世之中,陈错睁开了眼睛。 陈海立于一侧,刚才正是这位侯府管事,将他唤醒。 “母亲还没来?不是要问我话吗?”陈错左右观望,不见他人。 陈海就道:“周先生忽然要告辞离去,说是暂离几日,夫人挽留不得,哪里还顾得上来与君侯说话。”然后他凑近几步,“不过,道长虽要走,却说还有话要和君侯讲,于是老夫人命小人过来。” “我这就过去。”陈错不仅不意外,反而松了口气,就跟着陈海直奔前院。 等到了地方,远远的就听见周游子在与老夫人交谈—— “君侯身具小望,如今丹药不存,却足以蕴养墨鹤,请老夫人将墨鹤交予君侯,也好全了此缘。” 陈母满脸的犹豫。 按她本心,当是倾向于自己的大儿子,可丹药与墨鹤乃是周游子所赠,牵扯仙门机缘,现在对方直接提出,总不好当面拒绝,一时就僵持起来。 周游子又道:“此事本是缘分,成,是君侯与仙家有缘,不成,则为郡王前驱,而且贫道此番离去,几日便归,中途会联络师门,或能以此为借口,为贵府求得另一仙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母纵然还有几分不愿,也只能暂时点头。 陈错松了一口气,对周游子的观感更好了几分。 周游子却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旋即收敛。 接下来,陈母倒未拖拉,为了让周游子安心,立刻让人取了装着墨鹤的盒子过来,让陈海先收着,又叮嘱陈错:“若不可用,切莫强求,懂吗?” 陈错点头称是,看着那盒子,心中跃跃欲试。 周游子则突然问道:“三淑女何在?” 陈母道:“今日事多,便没让她过来,先生要与她话别?” 周游子迟疑片刻,摇头道:“无需。”随后拱手告别,只是在走的时候,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心领神会,对陈母道:“孩儿去送先生一程。” “应该的。”陈母见着二人模样,越狐疑。 离开了王府,陈错与周游子漫步街头,请教仆从失踪一事。 周游子道:“贫道于屋子里现了些许端倪,又施法探查,已然能确定,该是恶鬼所为。” 陈错便问:“恶鬼何故拐带此人?” 周游子道:“恶鬼为慧剑所伤,受创不小,急着恢复,那被它蛊惑之人,心中存鬼,就能为鬼所用,以作恢复。” 陈错点点头,又问:“人被带去了何处?” 周游子迟疑了一下,摇摇头道:“贫道道行有限,这点倒是不知了,此去,也当请教同道。” 陈错一听,不免担忧,想到梦泽中的鬼脸谱,一时犹豫起来。 周游子见他模样,就道:“恶鬼为人念聚集,映照人心,看过文章之人皆有衍生之可能,它既潜伏又拿人,想来是要先积蓄力量,等熟读、沉浸文章的人越来越多,才会真个出手,君侯实乃源头,亦是恶鬼根基,切不可心有疑虑,否则反而要为鬼所趁。” “这岂不是文章流传越广,我的性命越堪忧?”陈错语气沉重。他本已有猜测,现在终于证实,问题是,想要阻止文章传播,几乎不可能了。 “福祸相依,君侯不必太过忧虑,如今建康内外,也有不少高人,不会放任恶鬼横行,所以它必然不敢张扬,君侯若实在担忧,最近几日,不妨找个佛寺暂住,”周游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这里面记录着驭使墨鹤之法,君侯可习之,墨鹤能听幽通玄,恶鬼若来,能为你警示。” 陈错嘴里干,接过锦囊,终于还是说道:“方才我因疲倦,所以小睡片刻……” 周游子打断道:“心有所感?” “嗯?”陈错错愕。 “没什么,”周游子摇摇头,颇有几分急切的问道:“可又是梦中有所得?” 陈错就道:“梦中见着一张鬼面脸谱,宛如恶鬼,道长可知其意?” 周游子脸色骤然一变,而后眉头紧锁,面露沉思之色。 陈错一见,忍不住再问。 周游子摇头道:“当下还不好说,但该不是坏事。” 陈错精神一振,追问缘故。 周游子却摇头不说,被问得急了,就道:“贫道见识有限,还待确认,总不能信口开河,不过,君侯未曾修行之前,若再梦到脸谱,最好不要在梦中触碰。” 又问了几句,陈错见周游子确不肯说,终于放弃,抱拳送别:“希望道长,早去早回。” 周游子点点头,见陈错脸上忧惧皆褪,这才转身迈步,偷偷长舒一口气,而后加快脚步,转眼就到了远处街角,跟着再一步,就不见了踪影。 送走周游子,陈错回到王府,与陈母简单说了两句,后者反复暗示提醒,让陈错不可与兄长争机缘。 敷衍几句,陈错终于得以打道回府。 “被恶鬼窥伺,怎能不忧?”牛车上,他摸着装着墨鹤的盒子,“本来丹药入了梦泽,墨鹤又到手中,该是双倍快乐,结果碰上这事,又是福祸难料,如何应对,一筹莫展,这话说回来,道长一个道士,却让我去寺庙暂住,他为啥不让我去道观?” 想着想着,他目光游动,看着沿街景象心念急转,但倏的眼睛一瞪,目不转睛的盯着窗外。 窗外,街角,水沟一侧。 正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乞儿,盘坐地上,冲着陈错咧嘴笑着。 第十九章 假物日游,水火皆至 陈错骤然一惊! 心头念头电转—— 陈娇、纸鹤、老乞丐! “停车!” 陈海快步上前,吆喝着:“君侯有令,赶紧停车!” 牛车停了下来。 陈错翻身下车,马不停蹄的朝老乞丐所在之处奔去,可等到了地方,已是空无一人。 “人呢?” 陈错如何能死心?马上招来了陈海和几个仆从,简单描述了老乞儿的样貌,让他们往旁边几条街道搜索。 陈海等人固然是一肚子疑惑,好端端的,主上突然下车要找个老乞丐,这算个什么事?可几日下来,陈错渐有威严,他们不敢违逆,还是依令而行。 陈错自己也不歇着,认准了一个巷子,直接冲了进去,一路疾奔,无论分叉还是屋舍,都会瞅上一眼。 一盏茶的时间后,无功而返的陈海与众仆汇合起来,找到了陈错,向他汇报情况,陈错同样是一无所获。 “许是恶鬼给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令我过于敏感了,随便见到一个老乞儿,就是当年与陈娇纸鹤的那个?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在这建康城,乞丐不少见,老年的乞丐也不少见,无非是青溪两岸见得不多罢了,哪有沿街见了一个,就是游戏红尘的高人?又不是小说!” 叹息一声,他回到牛车上,只是心里有些不甘。 “这么多人去寻他,都没有找到,多少有些不对劲吧?” 他揉了揉额头,连连叹息。 “唉,寄希望于机缘、救星,终究是命不由己,我若能得到香火之道的法门,这问题直接就解决了,可惜啊。从周道长的表现看,就算有,不拜入门下,怕也很难得到,眼下还是先寻个寺庙躲避吧,就是不知该选哪家,我对寺庙没什么研究,而这南朝的庙,也忒多了点。” 想着想着,他看了眼手边的盒子。 “除此之外,还有丹药与墨鹤,这个墨鹤若能预警恶鬼,那确实是个好东西,回到家就得用起来,省得夜长梦多……” 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梦泽中的那个脸谱,随即摇了摇头,驱散杂念。 陈错耐着性子,等到抵达侯府,径直来到书房,他迫不及待的要先将这墨鹤落袋为安。 拿出周游子给的锦囊,打开之后,陈错从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不由愣住—— 上面就一句话。 “滴血其上,有德者居之,自得庇佑。” 陈错沉思起来。 “……” 会不会太简单了? “连好些个小说,都觉得滴血认主太过儿戏,十分不严谨,变着花样的搞创新,怎么到了这,还有这么一出?” 他皱眉思索,又把纸条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了好一会,最后还在大白天点燃油灯和蜡烛,拿着纸条到上面比划了几下。 “没什么暗藏的话语,拿水泡一泡?” 最后,他停下动作,失笑起来。 “恶鬼重压之下,有点焦虑了,不急着用水泡、用火烧,道长走的时候给我锦囊,说里面是墨鹤用法,也没必要藏什么玄机啊,这么紧急的时刻,不至于吧。” 想着想着,他伸出手指,在“有德者居之”这句上反复摸过。 “这话,一般是高手强占宝物时的说辞,放在此处,该是指代功德,否则周道长当初不至于强调人望,唉,就是这个人望坏的事啊!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所谓滴血,可能只是第一步,真正能起作用的,或许是功德!所以用法其次,前提条件才是制约,我连恶鬼都整出来了,怎么都够开启物品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迟疑,只是翻找了书房,没什么利器,他就喊来婢女,让其人拿根针过来。 “说起来,今日倒是没怎么见到翠菊……” 自婢女手中接过银针,陈错杂念一闪即逝,而后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拿出了通体墨色的玉鹤。 先前匆匆一瞥,看不真切,这会拿在手中,陈错前前后后仔细观摩,不由感慨起来,此物着实是个艺术品,雕刻的这般精细,通体光滑,浑然一体,仿佛自然生成,没有斧凿痕迹。 不仅如此,贴近了看,陈错甚至能在表面看到细微纹路,一如粗纸表面。 “此世神奇,说不定这东西,是将纸鹤变成玉制的!” 他嘀咕着,放下墨鹤,拿起细针,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一根手指刺了下去! 纸条上没说要用多少血,只说用滴的,于是陈错挑破手指,将一滴血抹在墨鹤表面,便看着其物,静静等待。 “怎么没有异变,到底有无激活?” 陈错嘀咕着,正想着是不是再抹一点血,忽然眼前一晃,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他伸手扶着桌边,就有微风自身上升起,瞬息间汇聚到了墨鹤之上——风本无形,可陈错却能清晰感应。 墨鹤微微震动,出清脆声响,然后翅膀扇动,轻巧的飞了起来,像是活了一样! 陈错满脸惊奇,忍着眩晕,看着眼前精巧之物,伸手欲摸。 瞬间,眩晕退散,感知延伸,陈错的动作凝固下来,他感觉自己在那墨鹤上又长了一双眼睛,居然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空间错位的眩晕感油然而生,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本体一闭眼,墨鹤那边的视角,就更加突出了——像是个低矮孩童,在看成人一般。 这成人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正是陈错自己。 “有趣!有趣!” 陈错来了兴趣。 “简直无人机一般!” 他对墨鹤下达了一个飞起来的命令。 墨鹤果然振翅攀升,但忽的又是一阵眩晕袭来,陈错满心疲惫,倦怠彻骨! 隐约间,仿佛有一根弦被猛然拉紧,近乎崩断! 他暗道不妙,下一刻,延伸到墨鹤上的视角被抽离出来! 墨鹤晃晃悠悠的落下。 陈错赶忙睁开眼睛,俯身向前,手忙脚乱的接住墨鹤,生怕将这宝贝摔坏了。 捧在手里,陈错松了口气,低头一看,没有视角延伸,还能感到自己与这小东西间有着奇妙联系,他暗道神奇,越珍惜。 “可得好好收藏,不可坏了,玉石易碎啊……” 将墨鹤重新放好,陈错揉了揉额头,直接躺到榻上。 “今天经历不少,要素过多,悲喜变幻,大起大落的,着实是累了,驾驭墨鹤好像还得耗费精力,该休息休息了……” 很快,他沉沉睡去…… 一睡,就入了梦泽。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陈错陷入了思考。 “这算不算休息?” 摇摇头,看了不远处悬浮着的脸谱面具,陈错一咬牙,收回了目光。 前行几步,又见着一堆书籍,陈错脚步一顿。 “我若是再写一篇,找个救世高僧、活菩萨的,能不能也化虚为实,让他与恶鬼厮杀?我坐收渔人之利?” 思考片刻,陈错就有了决定。 不继续作死了。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再来一章,巩固人望,现在也熄了念头,没有解决恶鬼之前,最好先断更,谁知道下次会冒出什么。 “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忍痛断更!” 坚定了意志,陈错再次迈开步子。 “该看看丹药了,在梦泽里是用不了墨鹤……” 想到这,他骤然愣住。 “不对!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能用?” 一念至此,陈错立刻来了精神,左右扫视,找了个地方就地坐好。 “得砸个床或者椅子进来,省得在梦里还得席地而坐……”嘀咕一句,他默念墨鹤,尝试联系。 刷! 念头落下,视角延伸,再次让陈错的视野在墨鹤之上展现! 不仅如此,疲惫感还大为减弱! “成了!还真行!” 他心中大喜! “这次得好好操控一番了。” 念头一动,陈错从梦中醒来,起身就把扣在墨鹤上面的盖子拿起,又重新睡下。 “真够折腾的。” 陈错重新在梦泽坐好,默念墨鹤,视角延伸,出命令,居然就这么在梦中驾驭起墨鹤来。 现世之中,墨鹤晃晃悠悠的飞起。 在屋里盘旋了一阵,他大着胆子,操纵着墨鹤朝窗外飞去。 一出窗口,就有一阵风吹来,陈错顿感阴冷,便操控墨鹤朝高空飞去,要越过墙壁阴影,找找太阳。 结果一过墙壁,先是一阵灼热,跟着又来冰寒,冷热交替来得突然! 热息猛烈,寒气狂暴。 陈错顿时心神摇曳,内显灼热,遍体生寒,心下一惊,本能的让墨鹤降低了高度。 他这一升一降,期间又飞行了几尺,正好落到了府外的巷子里,摇摇晃晃,并不稳当,不过巷子遮光挡风,那不适之感褪去了不少。 “怎么回事,驾驭墨鹤居然这般凶险?方才险些让我昏厥,若非身在梦中,说不定已经失控,那墨鹤怕是要砸坏……” 陈错正思索着,那墨鹤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身影,让他思路中断—— 那是个盘坐街角的老乞丐! 第二十章 梦中丹入口,回首见异人 陈错一愣,凝神再看,那老乞丐的模样顿时分明起来—— 杂乱的胡须、破烂的衣衫,但身子骨并不瘦削,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有明显筋肉鼓胀的痕迹,健壮而结实! 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的老乞丐! 从其人的面容上,陈错大致能断定,是自己在牛车上见到的那个。 不过,陈方庆留下的记忆碎片中,没有和老乞儿相关的内容,让陈错无法确定,眼前这人与妹妹陈娇嘴里提到的,是否同一人。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此人,此时更是通过墨鹤之眼,再说此人没问题,陈错觉得自己肯定有问题。 正当陈错思量着该不该醒来,来寻乞丐时,那原本低头垂目的老乞儿,忽的缓缓抬起头,裂开嘴,对着陈错露出了一个笑容,挤得脸上满是褶子! 陈错悚然一惊! 须知,此时的他是借助墨鹤探查,那老乞儿实是对着墙边的墨鹤笑着! “这……” 正当陈错打算唤回墨鹤时,那老乞丐忽然抬手,手上拿着一块石头…… “莫非他要……” 陈错心念一跳,以为老乞儿要拿着石头砸玉鹤! 墨鹤纵然神奇,终是玉石所制,要是被那拳头大小的石头砸到了,必碎无疑——他可不敢赌周游子师门是否在炼制时,用过特殊的加固方法。 咚!咚!咚! 正当陈错急忙回撤墨鹤之际,老乞儿却拿着石头,在身旁墙面敲了三下,随即扔下石头,哈哈一笑,转身就走,转眼到了巷子尽头,再看时已不见了踪影! 陈错松了一口气,旋即表情凝重。 “这人,即便不是给陈娇纸鹤的那个,也绝非简单之辈,他此时出现,有什么用意?嗯?用石头砸了三下墙壁,莫非意有所指?” 莫名的,他想到了前世看过的某个情节。 “敲三下,约三更?不会这般通用吧?算了,先把墨鹤叫回来,放在街上,真出个意外,找谁说理去。” 陈错念头一动,墨鹤翻墙入院。在飞跃墙壁之时,陈错再次感到冷热交缠,更不敢停留,操控之下,墨鹤一落入院中,就朝书房疾飞过来。 等墨鹤落在桌上,陈错睁开眼睛,起来就将墨鹤收好,待得重新坐下,又想去寻老乞丐,旋即摇摇头。 “白日无功而返,此番过去,大概也是一般模样,但他最后敲墙的那三下……” 他越是想,越是无法抑制,终于有了决定。 “反正没什么损失,到时起床看看便是,但前提是需要做个计时……” 一念至此,陈错顺势下令,让陈海带人把后宅的漏刻砸了。 “这又是哪一出?” 陈海一肚子不解,可被陈错一瞪,便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带人将那一人高的漏刻砸了个七零八落。 这东西,就是利用水流计时的。 等东西一乱,陈错驱走众人,然后拿出葫芦,直接就给收了。 摸了摸葫芦,陈错沉吟片刻,返回屋子,又砸了笔墨纸砚、桌椅、坐席,听得屋外众人面面相觑,以为谁人又激怒了这位君侯。 陈错不管其他,将碎物一一收了,吃了晚饭,早早躺下入睡,不多时,便入梦乡。 几息之后,白茫茫的梦泽之中,多了陈错的身影。 他兜兜转转,先在一片白茫茫中摆好孤零零的桌椅,放好笔墨纸砚,又走到七零八落的漏刻旁边,一念令之重组,调好了刻度,检查了几遍,一招手,就有物件凌空落下—— 正是一颗丹药。 通明丹。 他拿到鼻边闻了闻。 “异香很浓郁!闲着也是闲着,吃一颗尝尝?看看,梦泽之中,是否真有效果?梦中能用墨鹤,丹药指不定也通用!” 陈错想着,却先对着通明丹一指,念念有词:“一化为二,疾!” 随即,一模一样的丹药由无到有,自空中落下,被陈错接在手里。 他闻了闻,面露喜色。 “嗯,和真的那个没多少区别,就是不知效用如何。” 这番忙碌,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陈错心里记挂着正事,先看了漏刻一眼,神色微变。 “三更将至,不好耽搁了。” 他顺势盘坐起来,念头一沉,就要从梦泽中醒来,可等最后关头,却又拍了拍脑门。 “差点忘了,要验证一下,梦泽中吞服丹药,醒来是否还有药力残留,当然,主要的是测试一下,复制出来的药品,和原版之间除了模样、外观一样,功效差多少……” 他一口吞了那颗复制丹药,就打算从梦泽中醒来。 可随着丹药下肚,清凉自腹中升起,一路直窜,转眼冲到脑门,令他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畅,思路更是清明到了极点! 念头一动,前世几个疑难问题浮上心头,瞬间就有了诸多答案,有的更是多达九种! “竟有这般奇效!” 陈错终于明白那位下棋的石公,为何含了一丹,就能逆转局势、力挽狂澜了! “通明丹,真个名不虚传,难怪周道长都说,门中弟子突破境界时,会拿来协助,简直是做题家居家必备的良药啊!”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又看了一眼漏刻,再不耽搁,闭上了眼睛。 他在现世的真身则睁开了眼睛。 坐起身,陈错心头依旧一片通明、清澈,不由大喜。 “不光测了丹药效用,更找了个间接运用梦泽的法子!” 欣喜之余,他按下念头,穿好衣服,快步走出。 门外的护院见了,赶紧问候,然后就要护卫着他去茅厕。 “不去茅厕,而要出门!”陈错一阵无语,还不好斥责,只得加快的步伐,在护院的护持下穿过小门,到了白天墨鹤落下的那条巷子。 “你在此守卫,我不出声,不要过来,”陈错吩咐一句,走出两步,又提醒道,“其他人也不准靠近。”待得侍卫应声,才放心朝巷子深处走去。 此时正是三更天。 巷子深处,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陈错打起精神,定睛一看,隐约间能看到一个身影团坐在墙角,不由加快了脚步。 借着月光,陈错已然看出对方轮廓,再进两步,便更清晰,赫然就是白日里的那个老乞儿。 深吸了一口气,陈错朝其人拱手为礼。 “见过老前辈。” 第二十一章 老乞丐 “我可不是什么前辈,君侯怕是认错人了,我就是个老叫花子……” 老乞丐斜躺在地上,倚靠着一面墙壁,翘着二郎腿,一副随意模样,盯着陈错,嘿嘿的笑着。 “还请前辈指点!”陈错并不理会,只是拱手说着,心道,你这话条理分明,还一天两笑,敲三约见,更不要说,一见面就口称君侯,要是个单纯的乞丐那可就邪门了! 况且,就算自己猜错了,不过是丢点面子,若是对了,就是正儿八经的机缘。 老乞丐笑了笑,敲了敲身前破碗,道:“老叫花子露宿街头,等着旁人施舍,君侯你这大半夜的,过来作甚?也是来施舍的?” 陈错回道:“前辈说笑了,是您与我约了此地此时。” “哈哈哈!”那乞丐忽然笑了起来,随后指着陈错道:“我道高门多华贵,怎的你这般大人物却满嘴的胡言乱语,莫不是欺负我老叫花子?故意给我打机锋,就是不愿意施舍一顿!” 陈错顿时错愕,而后心中一动,看着那老乞丐一边笑,一边拍着干瘪的肚子,兴许是通明丹起效,忽然就福至心灵。 于是,他拱手道:“夜寒物缺,前辈既然饿了,不如入府,在下让人备下酒肉,以作招待。” 那老乞丐闻言喜道:“果真富贵人家,居然这般大气,如我这等乞丐,也能入得厅堂,快快带路!” 陈错闻言点头,领着老乞丐入府,然后招呼陈海,让他赶紧张罗起来。 不多时,侯府的正厅便灯火通明。 宽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还有诸多菜品被不断的端上来,摆放在老乞丐的面前。 老乞儿敞着怀,露出一身精壮的筋肉,他抓着鸡腿、大肉大快朵颐,不时朝身上抹一爪子,胡子上、身上各处和破烂衣衫都抹了不少油污和泥污。 门口,正指挥婢女上菜的陈海,很是嫌弃的看了老乞丐一眼,又瞅了一眼作陪一侧的陈错,心里头满是不解。 他着实不明白,怎么大半夜的,君侯突然领着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乞丐过来,将整个侯府的人叫起来,阖府上下忙碌半天,就为了款待那乞丐。 “莫非是为了一试我等忠诚?记得白日里,君侯也曾让人找乞丐来着,该不是毫无来由,唉,这大半夜的,着实困倦,若是往日君侯胡闹,不说禀报老夫人,就是翠菊上前,也能劝阻一二,如今却是……嗯?” 陈海本暗自抱怨,却忽然一愣,然后目光游走,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无所获。 “有段时间没见到翠菊了?莫非她已认了命,不再纠缠君侯了?” 但他不及深思,就有仆役过来请示后续,跟着后院又有混乱,陈海赶紧过去调度,这一忙碌,方才的念头自是抛之脑后了。 待得酒足饭饱,老乞丐拍了拍鼓起来的肚皮,打了个饱嗝,满脸笑意的冲陈错点头道:“侯府的饭食就是不一般,好吃!好吃!” “您满意就好,若是觉得好吃,留下来每日都吃,那也无妨。”陈错不以为意,方才陈海暗示过自己,觉得让乞丐上桌,那是尊卑颠倒,但自己穿越而来,本不怎么看重,再加上有求于人,哪能计较细节。 只要能有用,那就该用上。 可那老乞丐却摇头道:“不妥,不妥,我若日日吃这侯府饭食,怕是要折了寿的,倒不如过去那般自在。” 陈错心中一动,一挥手,让陈海领着众人先退下,连护院侍卫都不让留下,只是这群人职责在身,不敢远离,最终妥协之下,守在门外。 等人一走,陈错关闭门窗,就再次请教:“前辈之话,似乎意有所指,还望教我!” 老乞丐牛饮一口茶水,剔着牙道:“老叫花子可不懂了,君侯老是这般询问,难道方才那饭,其实另有所求?老叫花子可没钱付你,更干不了活,你可是折了本了!” 陈错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开始怀疑起来。 毕竟一连串的请教询问,对面老乞丐都只是类似言语,不漏半点口风,难道真是个骗吃骗喝的? 那对着自己和墨鹤笑,身姿矫健抓不到,又该怎么解释? 那对墙敲三下,半夜巷中坐,又是什么路数? 一时之间,陈错心头念乱,颇有几分拿捏不定了。 那老乞丐见状,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随后咂吧着嘴,指着陈错身后,惊叫道:“不好,有鬼!” 陈错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脸色瞬间苍白,却没有立刻转身,反而是一咬牙,强自镇定下来,随后面露凶狠,两手撑起身子,不退反进,就要朝着老乞丐扑过来! 那老乞丐目露奇光,而后抬手朝着陈错就是一指,口吐一字。 “定!” 一字落下,陈错立刻全身僵硬,竟是难以动弹了! 他便这般保持着要前扑的动作,定格半空,就像是突然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 “啧啧啧!”那老乞丐放下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啧啧称奇,“好一个临汝县侯,这般时候了还临危不乱,若你身有修为也就罢了,分明是个肉身凡胎,又已知凶恶临头,还能一念守心,难得!难得!这心志,说不定真是个修道种子。” 陈错这会反而不惊惧慌乱了,他保持着前扑动作,现嘴巴尚且能动,就说:“前辈果然是游戏风尘的异人!”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老叫花子可不是游戏风尘,倒是君侯,你几次来寻,莫非是要夺了你那妹妹的机缘不成?” 陈错却道:“前辈说笑了,该是我那妹子的机缘,必然少不了,我如何能夺了去?您此番既是出现在我面前,又半夜在侯府之外等候,缘由如何,我是心知肚明的!” 老乞丐一阵错愕,随后上上下下的打量陈错,最后摇头道:“真是奇了,你倒是通透,与之前宛如换了个人一般。” 陈错便道:“性命都被威胁了,这思路自然是通透了些,还望前辈搭救,传些护身功法,没有功法,借我些宝贝也成,再不济,您在我府上住几日,若那恶鬼来了,帮忙打杀了,日后我必每日设宴,让您顿顿鲜汤、天天鸡羊!” 老乞丐摇摇头,笑道:“你当那功法、法宝是大街上的石头不成?莫说我只是个叫花子,根本没有,便是有了,又如何能给你,必然自己留着,至于留在此处……”他抓起一片羊肉吞入,斜了陈错一眼,“给你做护院么?” 陈错还待再说,老乞丐却摆手止住。 他道:“也罢,吃了你一顿饭,总要报答一二,毕竟这些年乞讨,可没有哪家如你这般大方。” 陈错闻言自是欢喜,问道:“不知前辈是要传功法,还是……” “未经拜师继道,就学仙门功法,可是犯忌讳的,便是皇亲国戚也要被追究,须知这王朝最多不过二三百年,可仙门……广成先师是哪年的来着?” 老乞丐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而后挠了挠脑袋,面露思索之色,嘀咕道:“算了,不想了,总之仙门绵长,我且与你说,十几年前太清之难时,有人偷宗门藏书,如今还有几个魂魄未散的,于幽冥之中哀嚎,估计还得再嚎个七八十年才会彻底消散,若老叫花子传你仙门功法,你真敢学?” 陈错流下冷汗,干笑一声,很想说一句“敢”,却又犹豫起来,心里则暗暗记忆“太清之难”这四个字,觉得该是个重要事件,想着得找机会问问。 毕竟,老头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着实不少,还说你不是高人! 没想到,那老乞丐却忽然近身,笑道:“你不敢学?好好好!我偏就要教!” “前辈……唔!”陈错心头一跳,正要说话,但老乞丐满是油污的手,已然按在他的胸腹之间,用力一压,便有股澎湃大力在胸腹间爆,竟是直接将陈错后面的话,给压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呼长短,吸缓急,吞云吐雾一百单八轮 “噗!” 腹中有劲压迫,陈错当即就猛然吐气! 这是要做什么! 他瞪大眼睛,眼珠子急促转动。 老乞丐却是哈哈一笑,也不多言,手上之力转而化为吸力。 “嘶——” 陈错又不由自主的吸了一口气。 一吐一吸,紧紧挨着,他甚至都没有时间说个话。 只是转念之间,那老乞丐手上劲力再变,又是一个压迫, 陈错便又吐出一口气。 他这次吐得时间很长,像是要将胸腔腹中的气都吐出去一般。 “唔!”陈错挣扎着要开口,那老乞丐却又转劲,让陈错再次吸气,他吸的又快又急,转眼之间,干瘪下去的胸腹迅充盈起来。 就这样,在那老乞丐的引导下,陈错吐气吸气,吐气吸气,一下一下,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急,有的缓。 渐渐地,他眼冒金星,腹中却生出一点异样,心头一片清明,已然明白过来。 “这是种呼吸吐纳的法门,这老乞丐真在传授功法不成?只是,哪有这般传授的?这就叫啥?实践中教学?” 老乞儿看着陈错双眼,忽然笑道:“君侯果然有天赋,这么快就明白过来,这套吐纳法门,一呼一吸为一轮,分三十六凝轮与七十二散轮,一共一百单八轮,传闻上古之时,有大能吞云吐雾,一个呼吸间,风卷云舒、春夏交替!能记住多少,便看君侯造化了!” 陈错登时一惊,也不管这教学理念了,便收敛心思,全心记忆起来。 不管这老乞丐到底何意,都先记下来再说其他。 妙的是,他在见老乞丐前,吞了一颗通明丹,不只思路清晰,记性也增强不少,凝神感悟之下,一呼一吸越清楚。 那老乞丐见了,眼露意外之色,却依旧施为。 陈错则已闭上眼睛,全心感悟吐纳节奏,待得时间一长,心神逐渐沉浸其中,仿佛外界一切都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一呼一吸。 在这呼吸之间,他的心神渐渐稳固,下腹中也慢慢生出一点微不可查的暖流。 时间流逝。 待得最后一口气呼出去,已满了一百零八下吐纳之数,陈错恍然惊醒,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舒畅,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暖烘烘、热滚滚。 他睁开了眼睛,刹那间,周遭一片光明,连桌椅缝隙、门窗边角的细微之处都分毫毕现。 陈错骤然起身,更有几分身轻如燕、力大无穷的感觉。 不过,等他站定,这些感触纷纷消退。 “果然有门道!”他暗叹一声,再找那老乞丐,要问上两句,但入目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怎么回事?方才还引领我吐纳出最后一口气,怎么一转身,人就没了?” 陈错招来门外护卫询问。 几个护卫听完之后,面面相觑,都是欲言又止。 陈错见着奇怪,催问两句。 一护卫才道:“我等领命守卫,从未见过什么乞丐。” 陈错一惊,心下不由生寒,又招来陈海。 陈海道:“小人等未见过什么乞儿,是君侯您说腹中饥饿,让人准备夜食。”说完,还看了一眼陈错胸前油污和满桌子狼藉,眼珠子微微一转,面露疑惑。 不记得老乞丐了? 陈错还不甘心,连问几人,才惊觉,众人对那老乞丐竟是半点印象都无,仿佛其人根本未曾出现过。 难道自己在做梦? 陈错这念头一起,便摇头否决。 他若睡着,只能入梦泽,如何做梦? 一时之间,陈错惊疑不定,注意到陈海目光,便顺势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入目的是一片油污,抬头一看桌上狼藉,他终于确定,那老乞丐肯定来过,只是旁人都不记得了!不由感到诡异莫名。 “仔细想来,此次实是鲁莽,凭着陈娇的话,加上恶鬼威胁,有些饥不择食了,方才被那乞丐定住,动弹不得,其实非常危险,只是结局不算坏,吃一堑长一智,日后定要谨慎。” 想到此处,他又低下头,看着胸前衣衫,哭笑不得。不过,废了衣服终是小事,关键是这部功法,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这套无名吐纳法,也不知道名号,亦不知晓功效,彻彻底底的三无产品,所谓吞云吐雾、春夏交替,更是没影子的事,真这么厉害,岂能随意传授?而且内容这般简单,不怕我随意外传?唉,稀里糊涂的练了一遍,不知有没有什么隐患,况且,那乞丐和周道长都说,偷学功法很是不妥,难道要束之高阁?” 想到此处,他忽的苦笑一声,心道:最早见着老乞儿,寻他不得,便处处搜寻,好不容易见着人了,反倒游移不定,有了功法也犹豫起来,这人的心思果然难测,就连自己的,都无从琢磨,不过不管练不练,都得先记下来! 一念至此,他驱散众人,回到屋中,马上躺倒在床,进入梦乡。 入了梦泽之后,丹药效用尚未退散,但已有减弱迹象,那利用身体直接记忆的无名吐纳法,居然有几分模糊了。 陈错深吸一口气,权衡半天,终是在梦中投影了白纸,趁着记忆尚且清楚,给麻利的记了下来。 这纪录的方法,除了呼吸之外,还刻意标注了吸气和呼气所用时间长短,乃至用力程度。 “若没有服用丹药,我决计不能记的一点不差,就此而言,那通明丹日后倒是有大用处,每有大事,当先吞服!” 待最后一笔落下,陈错吹干墨迹,拿起来,看着纸上的无名吐纳法,端详许久,猛地一咬牙。 “事到如今,哪还有多少选择,再挑三拣四,性命怕是都没了,没说的,干!” 当天夜里,他就又吐纳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陈错一起身,便感到精神充沛,洗漱的时候一个疏忽,竟是将铜盆给捏出了一点痕迹。 “居然这般有效?这才多久?” 心头又惊又喜,对无名功法的一点疑虑又少了许多,对他而言,最缺的就是时间,能快提自身实力,那是求之不得!哪里还能管上许多? “除了实力,还有周边安全,都得利用起来。” 一念至此,陈错吃了饭,便让陈海一番准备,随后乘车前往城外,对外说是要寻个寺庙拜佛。 消息传到王府,陈母正忙着善后盗窃之事,闻言眉头一皱,忍不住道:“他倒逍遥,不知家中危难。” 陈河在旁说:“这几日,君侯赶着集望,也颇劳累,如今府中出事,他去拜佛求平安,兴许也是好意。” 陈母摇头叹息,忽然想到一事,道:“周先生说二郎文章聚了小望,那文章到底如何,你来说说。” 陈河摇头推脱:“小人如何知道文墨事?不如请张君子来,他知识渊博、交友广泛,正好询问。” 陈母同意了提议:“也好,之前让他打探的事,也得赶紧问问。” 第二十三章 香火味 早饭一过,张举就到了王府。 “君子在朝中,可打探到什么?老夫人这几日很是忧愁,昨日府中还遭了贼,更是烦心……”途中,陈河先试探着问了一句。 “正打算告知姨母,”张举眉毛微动,“你说王府遭贼了?可否详细说说。” 陈河脸色不变,只道:“得您亲自去问,小人实在不好多说。” 张举登时熄了询问的念头,转而询问姨母最近还有什么烦心事。 陈河这才说起文章的事。 张举就道:“我有好友,甚是喜好这篇文章,几日前曾在我家中探讨、品评。” “这就好,等会君子正好与老夫人说说。” “多谢陈兄弟指点,我新得了一些好茶叶,过几天给你送来,你给点评点评。” “好说,好说。” 说话间,二人来到后宅厅堂,张举整了衣冠,入内见礼。 “自家人,老是这么客气,”陈母一指旁边,就让张举入座。 张举行礼之后跪坐下来,与陈母说了几句家常,终于被问到正事。 “大郎的事,贤侄可打探到确切消息了?” “回姨母,得了些消息,”张举赶紧回应,他那日精神恍惚,未能从三位好友处得到信息,事后自然补救,确实有了些收获,即便陈母不召唤,过两天也要来拜访了,“朝廷上,确有几人造谣中伤,还上了折子,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陈母紧张起来:“上折子了?这就难办了,实在不行,只能豁出老脸,动用人情,请人疏通了。” “这事的关键,其实还在今上,”张举冲着西边拱了拱手,“今上还信任王上,再大的困难,都只是一时的。” 陈母顺势就问道:“圣人怎么说的,你可知道?” “今上并未回复。”张举将探得的情况说了出来。 陈母松了口气,再问其他,张举所知有限,无从回答了。 “有劳贤侄了,这时候,也就只有靠你了,不像二郎,整日里逍遥快活,不知疾苦。”陈母也不追问。 张举记着陈河提点,便道:“君侯也没闲着,靠着一篇《画皮》,在建康城也是小有名望了。” “正要问你,”陈母问道:“二郎那篇文章,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张举赞道:“《画皮》此文行文流畅,用词精妙,而故事更是寓意深刻,我与友人对其评价都高,现在已被不少人拿出来,与6忧的《青斋》相提并论,说这一篇在众多志怪中,算是屈一指的了。” 陈母吃了一惊,她着实没想到,张举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居然有人拿二郎的文章,和6忧的作比?” 陈母自诩位格,但对6忧的名声、人望是了解的,知道这人看着然出世,其实在建康城很有号召力,便是自己几个手帕交,以及诸多贵妇,也时常谈论,话里话外都是仰慕与称赞。 每每此时,陈母都要在旁附和一二句,也听闻6家因着6忧、6琼等人,又有复起之势。 结果,自己看不上的次子,居然被人拿出来,和这等人物做了对比! “不止,自昨日起,城中茶肆十有七八都要唱说《画皮》,光是曲调就编排了不下九种,诸听客百听不厌,说是街巷闻名都不夸张!被人追捧的程度,兴许还要在《青斋》几篇之上,”张举这两天显是有所了解的,“这才是刚刚开始,时日一长,影响更甚!” 陈母久久没有言语,末了,才道:“二郎还有这等本事。”语中有着惊奇和欣慰,跟着就是对张举致谢,说他对二郎乃是谬赞。 张举摇头道:“这般说辞都只是评价,称不上是称赞,过得几日,怕是赞誉更多,说起来,我与几位好友,有心邀二郎参加文会,与他品评,就是不知他是否会答应。” “答应,答应。”陈母眼中一亮,“这等好事,他会不答应?”她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凡这种文会,参与的多是乡品甚高、且很有威望的人物,不乏朝中当权之人被邀请过去以作裁决、品评,实乃养望扬名的绝佳场所。 那6忧在城外隐居养望之前,也参加了几场,很是扬名,令其几个族人都跟着沾光,官运亨通。 “如今大郎局面不妙,正好借此机会,让他帮着涨涨名望。”陈母心花怒放,等送走了张举之后,马上招来陈河,询问陈错的去向。 “说是去寻一家寺庙,还未通报是哪家。”陈河回了问询,又问,“要小人去将君侯召回来?” “不急,不急,”陈母眉头舒展,几日来头次露出真心笑容,“让他散散心,拜拜佛也好,有神佛护佑,便能更加顺畅了。” 陈河点头表示明白。 陈母又感慨道:“二郎有这等本事,老身着实是没有料到,但这是好事,自来文墨之道是叩门砖,能成名士势,家中正值危难关头,他若能以文采之名结交各方,就是我家之幸了!”话落,面露欣慰。 过了一会,陈母却又面露忧愁,又想起了大儿子的事。 正好陈娇过来问候,注意到母亲异样,主动问起缘故。 陈母不想拿这些事来与女儿说,只道无事。 陈娇哪肯信,眼珠子一转,笑道:“娘亲还不知道吧,二兄在建康城出了名啦,连带着我都跟着沾光了。” “哦?”一听是说次子,陈母忧愁稍减,“可是因为那篇文章?” “娘亲也知道了?”陈娇微微诧异,见母亲脸色好转,就再接再厉道:“兄长那篇《画皮》,女儿几个闺中密友也读过了,都很喜欢,央求女儿去找兄长,说想再讨要几份呢,还有的倾心遐想,兴许再过不久,就要有人来求亲了!” 陈母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拿手一拨女儿额头,道:“休得胡言。” 陈娇扬声道:“可不是瞎说,女儿过去往闺友处聚会,都只是陪衬,要6家两位姐姐讲6才子的事迹,昨日也算是翻身了,被人围着追问兄长之事,对了,她们托我问呢,您可知道二兄何时再写新篇?” 陈母笑着摇头道:“你得自己去问,我如何好指挥?” “那我得快点了,”陈娇一本正经的说着,“过阵子,《画皮》怕是要被更多人追捧,不知多少人要去拜访二兄,迟了,怕是外面的人都比我先知道了。” 她的话,固有几分讨好母亲的意思,却也是自真心,因此拜别母亲,回到后院,就让贴身婢女找机会询问一下。 她那婢女道:“小姐放心,奴婢与君侯府上的翠菊熟悉,等会就去打探。” 陈娇喜道:“快去!快去!”继而又抱怨道,“二兄也是的,上次来府上,也不来见我,亏我还帮过他。” 那婢女安抚了几句,便找了个时间离府,在街巷间快走。 “就是此府!” 那婢女走过没多久,一处巷角,忽然多了一头白花花的小猪,不过脸盆大小,背上还趴着一只墨绿色的小乌龟。 它竟是口吐人言:“此处有香火香味,却无人收敛,必是无主供奉,咱们顺着味道去饱餐一顿!哼哧!哼哧!” 第二十四章 白日碎鬼影,五步可登仙 同样是一大清早,自东宫走出的江溢,就面色阴沉,郁郁寡欢。乘坐牛车途中,更时时叹息。 忽的,车外传来管事之言:“主上,那是您在著作局的好友吧,是否要邀来同乘?” 江溢朝窗外看了一眼,正见着张举匆匆行走的身影。 江溢心中浮现上次见面情景,摇头道:“不用,这人也如北方两国使者一般,是个言不由衷的,不与他见了。” 管事应了一声,又问了句是否回府。 江溢便道:“心中郁郁,去福临楼,正好纾解情绪。” 很快,他如同往日般,与几位好友共聚福临楼。 最初,众人像往日一般谈天说地,但很快,有人注意到江溢情绪不高,就问起缘故。 江溢也不隐瞒,道:“几日前周国派了使者来问聘。”说到此处,唉声叹气。 左右见之,面面相觑。 江溢就道:“再往前几日,齐国也派人来问聘了。”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终于有人问道:“聘问乃是国事,按说,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善,江君何故连连叹息?” 江溢面露忿色:“两国使者看着和善,处处礼数周到,其实都是伪装,实乃倨傲,递交的国书语气强硬、用词僭越,哪是来问聘,分明是上邦与藩属之令!奈何因前朝之故,我朝势弱,今上意欲休养生息,只得竖起韬光养晦的牌匾,处处忍让!” 众人一听,也都面露悲戚。 有人怒道:“北方两国本是蛮夷之后,窃据中原神州,论正统大义,如何与我朝相比?如今却这般欺凌我等!” 又有人说:“还是前朝之故,十几年前的侯景之乱,撕开了前朝虚弱表象,虽有高祖澄清宇内,奈何如萧纪这等余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致巴蜀为北国夺去,否则焉能有今日之势?” 有人安慰道:“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上有大志向,且观几年,必然正统兴盛!” 一番说下来,江溢却还是闷闷不乐。 这时,下面突然传来几声叫好。 立刻有人对江溢道:“江兄,不如去听听曲目,最近多了个文曲,说是不错。” 谈到兴趣,江溢终于回过点神:“可是那日我离去时,未及听的那个?” 众人都道:“正是。” 有人补充道:“你若听了,必然喜欢。” “过去听听。”江溢并未迟疑,只在下楼时顺嘴提了句,“为何不见郑生?若有他在,还可在旁品评。” 众人都摇头说未见。 有一人道:“有两日未见他了,昨日路过他家,想去拜访,敲门许久,不见有人开门,兴许是在城外庄子里苦读吧。” 江溢点点头,也不追问,与众人下了楼,在掌柜的亲自引领下,于雅座落座。 “《画皮》?这名有些意思,这几日我忙于行走东宫,倒没怎么听闻。”江溢懒散的坐在胡椅上,朝台上看去。 福临楼深知坊间喜好,每每有精彩文章问世,不光会让人说书编曲,还会编排几个角色上去,在旁边走走停停,算是一大特色。 此刻,就有一男一女做书生和仕女打扮,在台上对着行走。 随着剧情的诉说,江溢端起茶杯,轻轻摇头。 才子佳人的故事,他早已听腻,对《画皮》开篇的这部分不由有些失望,觉得和过往诸多传奇、志怪差不了多少,都是书生遇美人,结伴同居。 剧情推进,江溢还是摇头,自以为看破了后续剧情—— 无非女子乃大户人家出身,家人寻来,侮辱书生一番,书生留下几年之约,或被现是世家后裔,或是投笔从戎,北伐立功,总之是三十年河东那套,最后与佳人团聚,扬眉吐气,欢笑落幕。 他正想着,台上忽有个道士打扮的男子登场,冲众人拱手。 急促的琵琶声中,说书人说到了捉鬼道人找到书生,予以告诫。 江溢终于来了点精神,坐直了一点身子。 很快,到了书生窥视恶鬼虚实的部分,台后的帘子骤然拱起来,一个紫青色的鬼骤然钻出来! 因太过突然、江溢又在全神贯注观看,被吓了一跳,手上茶杯一个没拿稳,摔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一地。 侍候在旁的酒楼掌柜赶紧过来赔罪,又让跑堂伙计过来收拾。 江溢摆摆手,道无事,然后笑骂:“好个主意!这般事都做得出来!” 边上有人道:“这鬼惟妙惟肖,连咱们江才子都吓到了。” 还有人说:“前日还是竹子编出的鬼面轮廓,模糊不清,怎的这次这般清晰,这青面獠牙的样子,不知道的,真以为是鬼怪降世呢!” 掌柜的回复道:“做物的匠人忽然就福至心灵,连夜赶制出来的,诸君,如何?” “不错!不错!” 江溢抚掌而笑,换了茶水,彻底沉浸故事之中。 那故事里面,王生窥见恶鬼真容,惊恐之下先追上道士,虽得了避灾之法,最终还是不抵恶鬼凶残,惨遭剖心。 见此情景,江溢摇头叹息,道:“错在起始,亡羊补牢,亦无用矣!” 跟着的剧情,就是道士得了消息,收了恶鬼,再指点王生妻子,让她去求一疯乞,那疯乞丐一番言语后,让王生棋子吞了其痰,但乞丐却没了踪影,王妻无奈归家,最后关头竟吐出心脏,让王生复苏了。 当然,还少不了最后一番感慨“愚哉世人”的话来。 最终,一文说罢,曲停人散,众人轰然叫好。 江溢的众好友也是齐齐称赞,再看江溢,却是愣在椅子上,面露沉思之色。 等友人询问,江溢深吸一口气,叹道:“这画皮一篇,必能扬名建康,其中深意,就让我深有感触,北国两使便如文中恶鬼,看着彬彬有礼,其实包藏祸心,眼下的问聘只是表象,一味退让,招祸之举也,必须从一开始就绝其念!” 说着,他迫不及待的起身,急急要走,等到了门口,又猛然想起,此时难以面见太子,于是眉头一皱,又坐了回来。 众友人见状,都来宽慰,却不敢多议国事。 “诸君无需担心,我自明白,”江溢摆摆手,忽然问道,“此文这般精妙,必是出自大家之手,不知是何人手笔?这等人物,当与之共饮、交心!” 众人一听,相互对视,无人开口。 倒是掌柜的不明缘故,笑道:“乃临汝县侯之作!” “临汝县侯?”江溢先是疑惑,回忆片刻,面露惊奇,“莫非南康王的那位兄弟?” “正是!” “这真是……”江溢恍惚片刻,再看众人,“我记得,上次你们还曾提到这篇文章。” 众人讪讪。 有人道:“主要是郑生议论,我等都是附和,那时都没看过。” “郑生不也没有看过?”江溢摇摇头,笑了起来,“妄下定论,隐患颇大,郑生怕不是听了此文后,羞愧难以见人,所以几日不见踪影吧?” 众人一阵尴尬。 这时,离着不远的另一雅间中,忽然传来“哗啦”一声,似有诸多物件被扫落在地,跟着就是争吵和斥责之声。 掌柜告罪一声,匆忙离去。 江溢看去一眼,见一行人走出雅间,怒气冲冲的离去。 “那人……”他眯起眼睛,认出了领头之人,“好像是6乐。” 余者观之,纷纷点头,道:“还真是他。” 江溢哈哈一笑,道:“这可有趣了,6乐借他弟弟6忧的名号,一年以来,不仅仕途顺利,更得各方看重,今日为何这般恼怒?” 众人都是笑而不语。 又说了几句,江溢便说心结已经打开,起身告辞。 等上了牛车,想起之前的事,招来随行管事,就道:“方才路上见了张举吧?” “是。” 江溢挥挥手:“去请他过来,到我家饮酒。” 管事面露诧异,想着你来时见着人,只当未见,此刻又去邀请,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未料,他这念头未落,江溢又从车窗探头出来:“去问问临汝县侯是否在府中,改日我要拜访。” 那管事一愣,随即应下。 马车前行。 迎面却走来一个道士,这人满脸虬须,腰杆挺得笔直,背上背着桃木剑。 道士与马车错身而过,却停下脚步,然后凌空一抓。 “嘎!” 一声怪响,一团青紫鬼影,居然在手中成型,然后被他一把抓碎。 “哼!光天化日,鬼魅横行,南朝的气数果然是尽了。” “分明是香火显形,”他背后的木剑忽然出声,“你既然见了,不去将那源头诛灭?敢观想鬼怪,即便不是造化道的妖邪,恐怕也是大大的恶徒啊!” “这鬼魅不过第一步非凡之境,交给旁人吧,”虬须道人迈开步子,“某家此来,是接引仙人转世,那6忧被天师道的伎俩蒙骗,误入歧途,为了给他寻这洗身之物,耽搁了这么久,可不能再拖了!晚了,就赶不上福地开门了!”话落,又加快了脚步。 “嘿嘿,那你可看走眼了,”那桃木剑出尖细笑声,“我可是在那鬼怪残留之上,闻到了桃源气息!” “什么!” 道士猛然停步,大吼一声:“休得胡言!” 他本在闹市之中,但这般吼叫,却不被旁人投以异样。 “我便是自世外而来,还能有错?”桃木剑嘿嘿一笑,“一步非凡,二步道基,三步长生,四步归真,五步世外,世外一成,必有桃源伴生,也就是佛门的佛国……” “一派胡言!”虬须道人冷冷说着,“五步世外,羽化登仙,哪还能留在凡俗?太清之难以后,世间长生都少,何况世外?”说完,重新迈步。 木剑诧异,道:“哎?你不管了?” “莫说世外本该无,就是有……”虬须道人理直气壮,“又岂是某家能对付的?他娘的,这建康城果然是不能待了!” 第二十五章 香火奉我,心中养神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坐在马车上,看着沿途风景,陈错长叹一声,深切感受到了佛门在南朝,尤其是在建康城影响。 他今早从城东东篱门出了建康城,沿着城郊小路一路向北,到那蒋山转而向西,过东门桥,又顺着覆舟山和玄武湖行走,最后自北门归入建康外城。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寺庙,见了不下二十座! “好诗啊!”边上,侍候车边的陈海,第一时间开始了例行吹捧。 陈错未将马屁放在心上,指着远处半山上的那片连绵寺庙,问起边上向导。 “那是哪家寺院?” “是归善寺,寺主是有名的善人,施粥劝善,收养孤儿。”向导乃一猎户,名为马吾,出身南康一系的庄园,对建康城十分了解,因而被陈海选来领路,“这寺庙,在高祖时兴盛,有诸多大殿,香火鼎盛!” 陈错点头称赞了一句,道:“山野之中有庙,回到外城还有大寺,再往南就到潮沟了吧?这寺庙所居之地,可是金贵了。” 马吾笑道:“君侯英明,再有六七里地,就能看见潮沟了。” 陈错又道:“潮沟府邸云集,归善寺离潮沟不远,该是有些人气的,过去看看。” 陈海正揣摩着陈错心思,一路上那么些个寺庙,君侯只是了解询问,就驱车前行,根本未动拜访的念头,现在见了归善寺,却要一观…… 想到此处,陈海心中已经了然。 他这主上,想选个离城近的、人又多的寺庙。 事实正是如此。 陈错出行寻寺,不是真要拜佛,是为了防备恶鬼侵袭,寻个佛家之地暂住。 周游子虽未明说,但陈错猜测,此世佛门寺庙该有伟力,可以辟邪,托庇于寺庙,恶鬼再来,可受庇护。 不过,城外郊区多荒野丛林,常有走兽飞禽,即便是看着宏伟壮观的大寺,夜色降临,也难免有几分荒野古庙的感觉。 有鉴于此,陈错便想要离城池近点,而且周游子若是归来,离城较近,也能尽快得知、前往,与之碰头。 想着想着,他乘坐的马车已到寺庙外围。 “此处就要下车了。”马吾在车外提醒,“自此处始,到寺庙跟前,广袤土地都是寺庙所属。” 陈错诧异不已,走下车来,抬头眺望,寺庙还远,周边连片的肥沃农田,乡间半途,还有一座石亭。 道路两边,有诸多农夫耕作。 “这些人是?” “寺庙的佃农,归善寺说是有数十倾地,此处只是部分,城外还有不少。”马吾如数家珍,“寺中不仅有佃农,而且武僧众多,时常出城巡查,扫荡匪患。” 陈错循着陈方庆的记忆碎片,问道:“寺庙有这么多的土地,为何还经常找世家、世人募化?” “听说是为了不忘根本。”马吾有些不确定。 陈错点点头,不复追问,带着陈海、马吾与三两随从,走在田间小路。 两边,岁月静好。 远处屋舍有妇女劳作、孩童嬉戏,一副男耕女织的画面。 陈错刚想称赞两句,忽的浑身一沉,就有几分不爽利,头上流出冷汗,微微眩晕,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他心中一急,抬头一看,眼睛瞪大,居然在寺庙之上看到了一尊大放光芒的佛陀! 似乎是为了回应陈错目光,那佛陀倏的膨胀,直落下来,有几分泰山压顶之势! 陈错猛然停步,无形压力临身,又令他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定睛再看,却又找不到了。 边上的人有些奇怪,却不敢多问。 陈错皱眉沉思,抹了一把冷汗,心有所感。 “周道长说过,恶鬼与我意志相连,本隐藏在字句之中,没有形体,是因我意念勾勒,方才成型,我这身上怕是因此沾了恶鬼风邪,一近此处,佛迹自生,说不定就是来镇压阴邪的,因此才会不适。” 一念至此,他虽然身子骨不爽利,倒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这亦说明,来此借宿,是真的能抵挡恶鬼!” 陈错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是越走,头上冷汗越多。 不过,等他走到一半,路过石亭的时候,却听到亭子里面传来说笑之声。随意一扫,见是两个道士坐在里面说着话,一个看着岁数偏小,少年模样,一个却是个青年。 “佛庙门前有道士?说起来,我来寺庙,也是道士建议,古怪,古怪!” 陈错收回目光,不予理会,只想着赶紧去那寺中,镇压了恶鬼。 “师兄,你方才说,若要收敛香火,须得心中观想,不知这是何意啊?” 定! 听着亭子里传出来的话语,陈错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宛如中了定身术,退了回来,到了那石亭旁边,重新打量。 他仔细一看,才现说话的是那青年道人,此人竟是称呼边上的少年为师兄。 那少年道长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反而朝陈错看了过来。 “两位道长……”陈错拱拱手一下明白过来,上前见礼,道:“见过两位道长,方才听二位谈及香火之事,在下颇感兴趣,可否一同?” 他面露期待,心里则在奇怪,怎么周游子语焉不详,有诸多限制,这两位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直来直去的交谈? 少年道人笑道:“相见就是有缘,兄台既然能听得言语,那也不是常人,不如坐下来,一起论道。” “多谢。”陈错满心古怪,想着和尚庙前你论什么道啊,不过对方愿意说,他求之不得,莫说寺庙,皇宫门前都论得! 陈错当即入座。 亭子不大,坐下三个人之后,其他人再进来,就有几分拥挤了。 陈海等人只能退到外面,尤其是陈海,满眼警惕的盯着。 陈错又打量了二人几眼,问道:“听二位谈及香火观想,可否说详细一些?” “有何不可?不过最好不与凡俗听闻。”少年道人笑了起来,扬手朝着陈海等人甩了袖子,“我与师弟说起此事,本因身在佛寺之外,这佛家最是擅长造佛,满天下的传播教义,然后塑造佛像,于心中观想,以证香火。” “哦?”陈错被那话题吸引,也顾不上好奇少年这一袖子,心说,按这说法,佛家走的就是香火之道?难道周道长是因此,才让我来此? 一念至此,他精神一振,结合《画皮》文章的传播,追问起来:“塑造佛像,让众生皆知,这是在引众人之念吧,那又是如何收敛起来,化为己用的?” 少年道人一副豪放做派,笑道:“原来兄台只知其一,不晓详细,是拿话诈我二人呢,好得答案。” 陈错一惊,正要解释。 少年道人摆摆手,道:“无妨,无妨,都说是有缘了,兄台也问了,有何不能说的?” 陈错这才放下心来,真心请教,暗道,这道人虽然年岁不大,但豪迈、大气,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少年道人就道:“这收敛香火的通法,多为观想,如佛门者,先塑佛像,再于心中观想佛陀,塑造心中之神,说白了,香火道得自神祇之法,神祇驻于庙宇、天庭,佛家的香火法门,是将自身做庙,心中存佛,吞纳信徒香火,以壮自神!是把自己当神来养!” 把自己当神来养! 陈错咀嚼此言,渐有明悟,只是终究不是细节,还待再问。 但两个道士却是忽然站了起来。 “两位道长,你们这是……”陈错跟着站起来,想着这才说几句啊,这是要走? “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未办,兄台,咱们有缘再见!”少年道士说话间,与那青年道士转身就走,度颇快,转眼就到了田间远方。 “怎么道门的人都跑这么快?缩地成寸是标配?” 陈错正想着,身后传来了声佛号。 陈海快步走来通报,说是归善寺的知客僧来了。 陈错转身问候。 那知客僧模样端正,神色从容,双手合十,微笑回礼,随后便在前引路。 “这位知客僧如何称呼?”陈错方才记挂两个道人,未曾详细问询,现在开口已有几分不便,抽空问了马吾。 “小人也不知道,知客僧一般也无需记清姓名。” 陈错又想到一事,问起自己与两个道人的交谈之事。 马吾、陈海都道:“我等在亭外,不曾听清,始终有风声绕耳。” 陈错心下了然,知道那两个道人是用了什么手段。 “他们出现此处,说是论道,但透露了佛门一些底细,未必没有图谋。怕是佛道之争一类的,我可能是恰逢其会。” 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不会将自己看的太过重要。 想着想着,那无形压力越浓烈,等到了寺庙正门,陈错深吸一口气,让陈海拿出拜帖,又定下捐献银两,提出游览寺庙的要求。 知客僧这才知晓陈错身份,见他出手又大方,当即欣喜,言语间又恭敬了不少,领着陈错就是一阵介绍。 寺内果如马吾所言,前前后后几座大殿,个个雄伟壮观,殿中佛像宝相庄严,据那知客僧讲解,金身尽数装脏,能驱魔降妖。 陈错听罢,也感心安。 他前世偶尔旅游,好山好水看过一些,寺庙道观观赏过不少,这归善寺的规模和布置足以震慑南朝人心,却只换来了陈错的欣赏目光。 知客僧在旁看着,暗暗惊奇,认定这位君侯喜怒不形于色,越敬重起来,注意到陈错经过佛陀、罗汉金身的时候,都会驻足肃穆,表情严肃,又不由生出好感来。 他却不知,陈错经过金身边上,身上无形压力就要加重几分,以至于迈步都有几分困难了。 等游览了一会,到了金刚殿外,陈错见时机成熟,便说游览下来心有所感,想借宿几日。 知客僧登时面露喜色,自是不会拒绝这等贵客,立刻就要去禀报寺中上座。 陈错自是请他快去,而后找了个地方坐下,长舒几口气。 陈海早就注意到了陈错异状,上前询问是否要归家修养。 陈错摇摇头,只是等待。 结果,等了好一会,知客僧也未回来,陈错倒越有些不适了。 “不过长待一会,就这般难耐,真要住上几天,怕不是要出人命了!” 他心里颇为矛盾,越不舒适,越是说明恶鬼难来,只是这身子骨有些受不住,只能想些法子缓解——先是让陈海取水来喝,又找了通风之处,结果都不见好转。 陈错也有几分急了。 忽然,念头一动,想到了那篇无名吐纳法。 “先试一试,未必有效,要是也不行,再试试观想之法,应该就是在心里想佛像什么的吧。” 念头落下,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 嗡! 前方的金刚殿中,那立于门边左右的护法金刚,忽然轻轻震颤,鸣叫了一声。 不过,因太过轻微,加上一闪即逝,并未被门前众人现。 第二十六章 石林四水围金宫,烈日佛光定真龙 与此同时。 天王殿中,正有一名锦衣公子缓步前行,一边观赏佛像金身,一边轻声笑言。 “早就听说过归善寺的大名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来,算是开眼了,果然威武雄壮。” 他身边还跟着两人。 一人着黑衣,神色肃穆,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气场,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就是透射到殿中的光线,到了此人身边,也要稍稍扭曲。 另外一人,就是个面容枯槁的老和尚,身披袈裟,闻言合十,道:“殿下操劳国事,自是来的少了,日后却可以抽空常来,寺中会为您备下独院。” “是要常来,”那锦衣公子点点头,“孤王自走入这寺院,身上就清爽了不少,就是这关节都不怎么酸痛了,”他轻轻摇头,“当初在北周为质,着实受了不少苦,留下诸多病患,时时作,到了此处,明显有所好转,难怪潮沟诸多官吏士人,喜欢来此借住。” 老和尚宣一声佛号,道:“殿下为国受难。” 锦衣公子摇了摇头:“孤王这算不得什么,只是皇兄当初与孤同为质,到底是留下了国朝隐患,最近病症愈多,此番孤王微服前来,就是为了给皇兄祈福,归善寺坐于皇城之北,多有高僧游讲,听说有佛光神异,可以医治百病。” 老和尚一听,立刻正色起来,郑重合十道:“陛下既有微恙,可以来寺中小歇,当有效用。” 锦衣公子却摇头苦笑道:“他忙于国事,最近更有诸多烦恼,难以抽出时间啊,因此才让孤来……”说到此处,他停下话来,指了指身边的黑衣男子,对老和尚道:“大师,这位是宫中供奉,李多寿李先生,想必你是知道的。” 老和尚看了黑衣人一眼,点头道:“李施主年前,才随陛下同来。” “那就好办了,”锦衣公子笑了起来,“李先生出身仙门,神通广大,他有一法,可以让皇兄人虽不至,亦沐浴佛光,得享安宁。” 老和尚闻言,眼皮子一跳,却没有说话。 正好这时,有一僧人在外请见,乃是寺中职僧,居维那之职,管理寺中事务。 老和尚借机离开,到了门口与之交谈,知是临汝县侯想要留宿。 老和尚点点头,道:“既是县侯,自当款待,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当下局面复杂,先不要安排至半腰独院。” 维那微微一愣,却不多问,合十而退。 殿中,那锦衣公子看着两和尚身影,低语道:“李先生,你说这位大师,能否答应?” 李多寿依旧是表情严肃,只是眉毛一挑,露出几分讥讽,道:“归善寺是借着高祖赏识,才得了此处风水宝地,但怀璧其罪,此地被他们所据,为旁人眼红,不久前就有昆仑宗的道人过来一番闹腾,您与陛下亲善,言辞直达天听,亲疏自分,他们若想安稳,必不会拂您之意!” “如此甚好。”锦衣公子点点头,正好老和尚吩咐过后,也已回返过来,这位公子就继续谈及方才之事,道:“李君之法,需一血亲以身代之,然后血脉相连,乃传佛光与皇兄,孤王不才,愿以身代之,此番过来,就是通告寺中,让寺中做好准备,这几日便要行之。” 老和尚正要开口,忽然,那寺中佛像微微震颤了一下! 顿时,老和尚与那李多寿,都是神色一变! 倒是锦衣公子并未察觉。 “金身异象,必有缘故,当是安成王之意,已经上达佛前,”李多寿忽然开口,看着老和尚,“大师还是仔细思量吧。” 老和尚面露惊疑,却未反驳。 哒哒哒。 忽有青衣仆从入殿,到了那锦衣公子跟前,道:“王上,鲍直兵于城中与人争执,打伤了几人。” 锦衣公子轻笑一声:“这憨人,又闯祸。”转头对老和尚道,“今日之事,还请大师不要外传,毕竟龙体安康,天下之要,孤王此番前来,不带侍卫兵将,亦无几个亲随,就是不愿为人关注,想来大师是明白的。” 话落,拱手告辞。 老和尚一路护送,直到那锦衣公子离去,才回转寺中,却是叹了口气。 “多事之秋啊!” 念落,他神色微动,朝着南边看去,宛如一眼越过庙宇,落到了城中。 “那昆仑客也将再来,时局着实纷乱。” . . “舒坦多了。” 另一边,陈错吐纳几口之后,无形压力居然衰减不少,冷汗亦有所缓解,不由精神一振,就想着再接再厉,将这套吐纳法走上一遍,看能否彻底驱散身上不适。 但知客僧此时回来,打断了他的吐纳节奏。 那僧人来去匆匆,却还是满脸笑容,礼数周到,陈错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吐纳一断,压抑之感立刻重新袭来。 “让君侯久等,上座见客,小僧等了好一会,都未曾得见,就去寻了直殿的维那,这才得了准许,因此耽搁了些时间,君侯稍待,客房收拾出来之后,小僧引您过去。”知客僧说完后,双手合十,行礼后又匆匆离去。 陈错一见,就猜到缘由,是知客僧怕自己等得久了,特意中间就来通报,其实流程还没走完。 “那就等入住之后,再完整吐纳一番,方才吐纳,就有好转,这是个好苗头,待完成一百零八轮,或许能有奇效。” 陈错深吸一口气,强撑精神。 边上,正有两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漫步游览,方才显是听到了陈错与知客僧的对话,便过来拱手见礼。 “见过君侯,学生等人也会住在寺中几日,特来问候。” 陈错打起精神,与两人回礼,又问了二人来历。 这两人,一个名为王瑾,一个名为陶薄,都是自丹阳秣陵来建康游学的。 那王瑾乃是琅琊王氏的旁庶分支出身,而陶薄乃是他的连襟。 又问了两句,陈错这才知道,二人方才便注意到自己,已经打探过了,知道了身份,这才找到机会过来问候。 王瑾更道:“君侯《画皮》一文,我等也都拜读了,十分钦佩,亦喜好篇章,不想,竟在此处相见,真个喜不自胜。” 陈错谦虚两句,就问起方才一事, 这次是陶薄回道:“这归善寺的客房宿地,那可是十分有名,据说有佛主护佑,能延年益寿,我二人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此番来建康,第一个就是来此处拜访借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错方才入寺,先是眼见佛陀,跟着又受无形压力,这会一听此言,当然上心,赶忙询问起来。 陶薄道:“学生所知,都是道听途说,便当是抛砖引玉吧。”这人一番谦虚,终于入了正题:“说是与这建康城的地势、地理有关。” “哦?”陈错越好奇起来。 陶薄道:“说是建康城虎踞龙盘,有秦淮、运渎、潮沟、青溪四水绕皇城,又有石头城护卫在西,鸡笼、覆舟、蒋山三山定于北,山上处处林木,而皇宫之中金铁铸顶,有火盆立其中,引朝日之光,因此建康城夏季炎热,有如火炉,凡此种种,暗合五行之数。” 他指了指脚下。 “归善寺位于城北偏西,正好就在土木之间,又近潮沟之水,占了三行,得佛光照耀,填续补断,因此神异自生!” 第二十七章 真仙何所居? “原来建康城,还有这般布置!” 陈错听着,就有些惊讶,再看对面两人,不由佩服起来。 那陈方庆算是建康住户,自幼在此成长,还不如这两人清楚。 王瑾则补充了一句:“也有个说法,说建康城之所以佛寺众多,正是为了这五行之阵安稳。” 陈错又问细节。 二人却摇头说不知了。 那王瑾更是收回话头,道:“见着君侯,一时欢喜,倒是跑了题,还是说回这归善寺吧。” “正是。” 陶薄点点头,又介绍起来:“归善寺依着一处山丘而建,前院众殿位于平地,而寺中僧人居所则围绕山丘,有三六九等之分,最寻常的是小丘的最外围,此处是寻常僧众和一般住客的居所,与寻常住所一样,我等便借宿于此,再往里就不同了……” 他说到此处,神色亦兴奋起来:“自山丘半腰处始,就是寺中大和尚的住处,据说就有佛主庇护,山顶佛光笼罩此处,寻常的病症住上三日就能好转,若能住上七天,还能益寿延年,听说……”说着说着,他压低声音,“还有那女客女扮男装,住了七日,因此得子!” 陈错听到此处,觉得这人正在开车,怎么听怎么别扭,不由暗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是自己不恭敬,实是解说员人太污。 陶薄说完了半山腰,又说到了丘顶上。 “那山丘顶上是寺主与上座的居所,轻易不与人见,学生曾闻,有人见飞鸟从中死而复生,还说曾有大佛凭空而坐。” 大佛凭空坐? 陈错心头一动,他方才在入寺之前,不就见了这般情形? “越说越玄乎了。”陈海在旁跟着听,有几分不信。 王瑾则对陈错道:“以君侯的身份,定要入住半腰之处的,有何神异,到时一住便知。”话落,面露羡慕向往之色。 陈错听着,也觉该是如此,但还有顾虑。 他想着这会沾了恶鬼邪祟,被佛光压制,若真有神异,说不定更加痛苦难耐,还不如住在寻常客房,能得安宁。 倒是那马吾一听,跃跃欲试。 陈海立刻泼了冷水:“我等侍从就不要多想了,岂能与主上一同住于贵处?” 马吾立刻失望几分,讪讪道:“小人不敢多想。” 那王瑾与陶薄又与陈错说上几句,便有僧人来寻二人,他们先行告辞,说是明日再聚。 等人一走,陈海就道:“恭贺君侯,这两人也是出身不凡,却也对《画皮》赞不绝口,要不了多久,或得士林认可。” “这就想多了。”陈错笑着摇头,“你没有经历过些许事,不懂从众心理,画皮固然是好,经得起时间检验,但建康自有舆情,志怪玄奇不上台面,流传再广,在大陈也难登大雅之堂,现在众人追捧,乃是人人皆读,寻常对谈,自然不需要讲究,而如方才那两人,他们拿《画皮》说事,有几分是真心佩服,还不好说,但借此与我攀谈、拉近关系,才是根本。” “小人受教了。”陈海点头称是,心里不由感慨,这主上果然是开窍了,与从前不同了。 陈错则是擦了一把冷汗,又看看知客僧离去方向,身上压力越沉重。 最后,他实在是有些耐不住了,又不知对方何时能来,想着反正都要在此借宿,便找了个僧人过来,寻了间厢房进去,随后招来陈海,让他在外守护,自己小睡一会,不得让人打扰。 . . 主仆几人闲话之际,那知客僧也正与客房执事交谈,满脸忧虑。 “临汝县侯乃是宗室,是南康王之弟,非一般人物能及,他此番拜佛,出手大方,有慕化之意,是一桩善缘,不入半腰之院,说不过去!” 对面僧人摇头道:“此番处置,是事出有因,实是那位君侯来得巧了。” 知客僧道:“总归是能通融的,半腰之院不是只有一间,让临汝县侯住上几晚,有感佛法精妙,便是不能皈依我佛,亦足以成为强援,日后还能引来南康王。” 对面的僧人没有说话,倒是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通融是可以通融,只是局面不同。”先前在天王殿里的老和尚,缓步走来。 知客僧二人都是躬身问候,口呼“上座”。 那老上座点点头,道:“你方才去寻老衲,不得门入,该是知道,老衲正在见外客,那人身份尊贵,还在南康王之上,这两日,此人当会再来,到时如何安排?” 知客僧等二人低头合十。 老和尚又道:“更何况,那昆仑宗人也已回返。” 两僧一惊,而后面露恍然。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这昆仑宗,乃是修行界的泰山北斗,先秦时便雄踞一方,历经风雨磨难,几次大劫都保存下来,如今更是靠着广成道统大宗之名,号令仙门各大分支,他们的面子,莫说是咱们归善寺,就算是北方沙门都得给一些。” 知客僧忍不住问:“他们此来,还是为了那位6家君子?” “正是,”老和尚点头,“6家6忧,已被确定是转世真仙之一,否则天师道为何急不可耐的要收他入门?只是,天师道起自秦后,杂糅香火功德,被仙门视作三张伪法之一,不被修真一道视为正途,昆仑宗要引6忧入门,也有几番波折,上次还做过一场,事后已然约定,要借我佛之地,洗去6忧身上的香火痕迹,估计也在这几日之内。” 说到此处,他看着知客僧:“这般时候,如何能将半腰之院与他人入住?除非那位君侯也是转世之仙,否则断无可能!” 知客僧闻言,只得叹息,合十点头,表示明了。 他自是认为,临汝县侯不可能是转世之人。 哪里能有这么多转世仙? 旁边僧人却问:“上界仙家转世,到底为何?” 老和尚沉吟片刻,道:“自那侯景引太清之难后,仙道元气大伤,如今的算计,无非五五之谋,是以年初以来,各仙门宗派行于凡俗之人渐多,尔等无需深究。” 二僧领命。 老和尚又对知客僧道:“你往前殿,和那位临汝县侯说明,他若不肯,也就罢了,致歉过后,便送走吧,老衲日后亲自写信邀请,让他再来。” 二僧不免诧异。 老和尚神色不变,道:“我方才来时,望过那位君侯,虽不如6忧,但在寻常人中,也可称为人杰,总不能交恶,只是缘法如此,若他心中一口气不舒展,也不用强求。” 知客僧点头便退,虽面有愧色,却还是找到陈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陈海当即就色变,道:“你说这话是何道理?我家君侯何等身份,居然要与寻常人等厮混一处,简直荒唐!” 知客僧愧色愈浓,合十道:“实乃寺中之故,望几位施主海涵……”之后,自然是一连串的致歉与辩解,但真实的原因,却是不能说出。 到了最后,陈海怒气难消,马吾也是一脸遗憾,但他们清楚,能做出决定的,还是君侯本人。 知客僧倒也明白这点,便要进屋去面见陈错,亲自道歉。 陈海冷冷道:“我家君侯正在小睡,不许打扰!” 殊不知,他口中的君侯,正盘坐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莫名的,陈错的脑海中,闪过了那少年道士的话。 “将自己当神来养,心中观想……” 那张青紫色的鬼面脸谱,出现在他的心中。 第二十八章 吐纳观想金身鸣 那脸谱在心中一清晰,陈错先是一愣,继而坦然。 “有甚可怕?最坏情况,无非是将那恶鬼引来,但我身在庙宇,恶鬼来了,有大佛镇压,就怕他不来!” 一念至此,他非但不去制止心中念头,反倒越仔细的回忆那张脸谱,生怕一个不细致,引不来恶鬼。 但陈错到底没有详细的香火修炼法门,此刻所谓观想,更像是在心里勾勒,主要的方式,还是呼吸吐纳。 随着长息短息在陈错口鼻间流转,他的神色逐渐恬静,整个人安静下来。 这套吐纳法,陈错已经完整吐纳过一百零八轮,完功之后,可谓身轻如燕、心灵澄净。 此番他一边回忆吐纳节奏,一边控制呼吸,一边还试图在心里勾勒鬼面脸谱,可谓一心三用,起初尚显生疏,甚至因为分心,差点乱了节奏,但都随着呼吸平稳下来,竟有几分渐入佳境的味道。 一百零八轮的吐纳,分为三十六凝轮与七十二散轮。 随着时间流逝,他逐步接近了三十六之数,身上的冷汗已是消失,压力更是荡然无存,浑身上下、四肢百骸转而舒坦,于是他沉浸其中,物我两忘。 模模糊糊之间,半梦半醒,眼前隐现白色苍茫。 那张在心底勾勒的青紫脸谱,越的清晰起来,伴随着呼吸吐纳的节奏,一缩一涨。 慢慢的,陈错身边出现阵阵金色微光,随着他的呼吸,朝着口鼻汇聚,一缕一缕,如毫毛一般,入得其内,又显现在脸谱周围…… 屋子外面,尚有几分声息。 知客僧本就心怀愧疚,这会被陈海挡住,也不好拉下脸来,最后只得合十告退,说是等君侯醒来,再来询问。 这人一走,陈海就恨恨说道:“这归善寺前恭后据,看低君侯,许是不知君侯如今名满建康,不给安排上院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主君和寻常人等一同住在下院!”说完,更是愤愤不平。 马吾也道:“可不是么,方才那两个书生,还和主君一番攀谈,很是尊敬,若是最后知道主君未被以礼相待,反而贬斥到他们边上同住,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陈海一听,怒气更盛几分,道:“那外地来的书生,都比这归善寺的和尚懂事!” 空旷大殿,佛像端坐莲台。 在那佛像的前面,上座老和尚正低头垂目,默默观想。 一轮一轮的金色光晕,在他的头后浮现,交相辉映。 忽然,老和尚紧闭的双眼睁开,头后光晕暗淡,他骤然回身,目露惊讶。 嗡!嗡!嗡! 佛像金身隐隐震颤,出一点鸣叫。 “这是……” 老和尚的表情凝重起来,然后猛地站起来,仔细的看着那佛像,注意到其上浮现出一层稀薄的金色光辉,而那光辉,又似乎被什么力量牵引着,朝着前院汇聚过去! “佛光显现……” 他顺着那金光的方向,看过去,而后眼睛倏的瞪大。 高墙与屋舍挡不住老和尚的双目,他的视线扫过整座寺院,注意到了那一座座大殿之内,无论是佛陀金身,还是金刚护法的泥塑,又或者是菩萨的神坛,都在微微震颤! 微薄的金色光辉,在这些金身塑像上浮现,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金身齐鸣!” 老和尚深吸一口气,心底有浓烈的震惊。 “佛陀转世降临了不成?” 他的心骤然一紧,但紧跟着又摇了摇头。 “不,不对,若是佛陀转世,那就不该是眼前这般,只有一层佛光浮现,而应该是归善寺积蓄几十年的佛光,尽数都因共鸣而沸腾,然后朝着在世佛陀汇聚了!但即便是眼前这般,能撬动金身佛光的,至少也得是世外之境的大能出手!但如今,世外难以下凡,那就只能是这般境界的转世!” 转世真仙! 这个念头从心底一浮现,回想起不久前相似的一幕,老和尚再难镇定,迈开步子,匆匆而行。 而那一座座大殿之中,金身泥塑震颤着,依旧还显微弱,过来拜佛烧香的人,并未察觉,即便是现了一点异样的,也以为是自己眼花错觉。 不过,寻常香客不见真妙,却也有能看出端倪的—— 那寺外一角,正有一头小白猪,躲藏在农田阴影之中,看着远方寺庙,砸吧着嘴,垂涎欲滴。 在它的头上,绿色小乌龟“叽叽咕咕”的叮嘱着。 “哼哧!俺知道分寸,这庙宇乃是光头的地盘,俺不会窃其香火的,来此是顺着之前那无主香火的味道,之前扑了个空,这次必然不会错过……” 这小白猪正说着,忽然眼珠子一瞪,看着那庙宇中浮现诸多金身虚影,立刻吓了一跳! “群神降临?好家伙,这和尚庙里,莫非有什么大神降临了不成!不行,哼哧!咱们得赶紧动手,不然那无主香火说不定要被人给抢走了!” 说罢,它蓄势待! 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棵树上,立着两道身影,正远远观望寺庙。 乃是两个道士,一高一矮,正是与陈错在寺外说过话的二人。 这两人与陈错分开之后,并未远去,而是直接隐身于此,小心观察。 寺庙异象之前,这师兄弟二人尚在对话,话中透露出几分拿捏不定的意思。 “那位临汝县侯,若真是真仙转世也就罢了,若不是,师兄你透露出香火之法,岂不是犯了忌讳?”青年道人面露忧愁。 少年道人却冷笑一声:“犯忌讳如何?咱们太华山一脉本也是正统,但几次劫难,无人问津,如今上下才有几个人?若非靠着祖上余荫,如何能知道转世真仙的消息?这亦是咱们云霄宗复起的契机,哪里能顾虑许多!” “但……”青年道人摇摇头,“转世真仙当是修真道统,你却透露香火道统之法,若是真仙转世,必然天赋高绝,举一反三之下,真要是领悟了香火法门,岂不是误入歧途?这……” “迂腐!”少年道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咱们太华山也是正统传承,有历史沉淀,你是听过上古三代几位祖师事迹的,该知道,那修真道脱胎自元始道,严格来算,元始之道的炼气士才是正途,怎的现在都行那修真之道了?所以,莫将这些看得太重,修行之事,看人不看法!” 青年道人还待再说,少年道人摆摆手:“与其他仙门比起来,咱太华山云霄宗有什么优势?临汝县侯未被认定为转世之仙,咱们于此,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先机!否则,几家同至,换成是你,你会选咱们山门吗?为兄我,当年就是被师父骗进山门的!” “我听说过,是几串……”青年道人正要说。 “闭嘴!”少年道人已然脸黑,训斥了一声,正要再说,但倏的神色猛然一变,然后与那青年道人齐齐转头。 他们瞳孔中,浮现阵阵金身虚影,金光彩霞,交相辉映! 青年道人惊呼一声,就道:“佛光普照!这与那日景象相似,那位君侯,真是真仙转世!”话落,已有几分迫不及待,先前诸多顾虑,尽数抛之脑后。 少年道士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拦住自家师弟。 “现在过去,是要挑战归善寺,还是要将此事宣扬的天下皆知?” 此言一出,青年道人也清醒几分,知道还要潜伏,心中不免不甘。 师兄弟二人紧盯着那连绵寺庙,全神贯注。 忽然,却见一头小白猪,自农田中冲出,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奔庙宇而去,只是刚到半途,却被边上一个拿着镰刀的农夫现,随后一声招呼,几人响应,围过去,将那小猪逮住。 那小猪扭动挣扎,最终还是被拖走了。 “……” 青年道人摇摇头,感慨道:“不愧是佛光,连这寻常牲畜,都被度化,失智皈依!” . . 厢房之中,陈错神色如常,不知外界变迁,已然吐纳了三十六轮,合凝轮之数。 外界。 诸多大殿的佛像金身,震荡的越明显,贡台上的灯烛摇晃着,然后部分倾倒,甚至盛放的瓜果贡品都有掉落下来的! 终于被拜佛游览的香客现了异样! 第二十九章 一人得法,光照内外 嗡嗡嗡! 金身摇晃,贡台震荡。 供品滚落下来,有的落在桌上,有的在地上。 拜佛的香客们起初还镇定,可等有人惊呼着奔跑起来,立刻便引来人人效仿,还有人出言,以为是自己并不虔诚,惹怒了佛陀。 此言一出,人群终于惊慌起来。 巡查的僧众也现了不妥,一部分人去安抚,一部分赶着去禀报。 引领宾客的知客僧,同样注意到了异样,对身后客人告罪一声,匆忙奔走,来到后山处,要去寻上座禀报。 途中,他见到寺中维那出面,正在安排人手,引导人群,纷乱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可周遭大殿之中,依旧还有震鸣之响,便不由加快了脚步。 结果,还在半路,已经遇到了老和尚,后者神色间,还有几分焦急之意。 知客僧一愣,匆忙询问:“上座,佛像金身皆有异样,此何意?” 上座轻轻摇头,并不回答,快步疾走,但走了两步,又停步招收,让这知客僧也跟着。 知客僧本因为学法不精,又不是寺中要职,不好追问,正要回返前院,但见了老和尚的招呼,赶紧跟在后面,依旧还是一头雾水。 两僧一前一后的前行,途中有其他僧众过来,见了老和尚,都急切询问。 老和尚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疾走,一直到了偏殿厢房处,这才停下。 在他身后,已然跟了诸多僧人,这时都顺势看去,见着了在门外一脸疑惑和茫然的陈海与马吾等人。 “诸位法师,你们这是何意?” 陈海等人是真的吓了一跳,本来那知客僧一走,他们依旧愤愤不平,在这里数落寺中不是,没想到说着说着,一堆僧人就都围过来了,难免有几分心慌。 殊不知,众多僧人也是一头雾水。 一时之间,厢房门口,大眼瞪小眼,气氛压抑。 “何人在屋中?”老和尚忽然转头,询问起来,但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众僧面面相觑。 知客僧心中一突,赶紧道:“临汝县侯正在其中小睡!” “临汝县侯,果然是他。”老和尚微微皱眉,随后叹了口气,对众僧道:“你等先散去吧。” “但是前殿异样……”众僧依旧担忧。 老和尚一摆衣袖,口念佛号,随后就对众僧道:“去吧,已无异样。” 众僧听罢,也不怀疑,纷纷合十退去,老和尚又招来寺中维那,吩咐道:“去让武僧中最为上品的几人过来,护卫于此!” 维那诧异,道:“那几人正在修养恢复,现在若是调动出来,耗费了精力,等那位安成王再来,如何能护卫安全?安成王乃是当今亲弟,一同患难的,该是比南康王之弟要紧一些。” 老和尚摇摇头,道:“那是寻常时候,可现在便是帝王亲临,也比不上屋子里那位要紧,去调派人手!”说到后来,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严肃。 维那不敢再言,合十而去。 转眼就只剩下知客僧一人,他听着看着,至此神色已有几分惶恐,看着老和尚,小心翼翼问道:“上座,那位君侯……”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道:“此事是你的缘法,你且过来。” 知客僧犹犹豫豫的走过去,还未站定,老和尚忽然抬手做拈花状,轻点了知客僧的额头。 顿时,这僧人眼中光影大变! 原本只是寻常的屋舍、殿堂,现在却能见见道道金光! 一座座大殿之上,佛光阵阵、彩云连连,在天上飘荡,又有一缕一缕落下来,汇聚到眼前的厢房之中。 那房门此刻也遮盖不住他眼,能直接透过木门,看到内里景象,偏偏在那床上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一团金光中,一道虚幻人影盘坐中央。 一种天长地久、亘古不变的庄严气息,从中不断散出来! 金光缩涨,有如呼吸。 “这这这……” 知客僧眼睛瞪大,脚步“蹬蹬蹬”的连退九步,随后双手合十称佛,低头连呼佛号,才勉强镇定下来,只是眼中还残留着一点惊惧。 “佛陀转世?佛陀转世!” 他朝老和尚看去,满脸惊疑不定。 “临汝县侯乃是佛陀转世?” 话落,知客僧又摸了摸双眼,知晓老和尚用了神通,令自己暂开了天眼通! “莫惶恐,当警目。”老和尚罕见露出一点微笑,“慧智,老衲不如你。” 那知客僧一听,便生惶恐,连说弟子不敢。 “莫担忧,”老和尚说话间,看了屋中一眼,叹息一声,对知客僧道,“你本该籍籍无名,但自今日始便不同了,一人得法,光照内外,如汉时的淮南王,一人得道,八公共升,今日你摒除繁杂,窥见真性,辨出真修,足以见性成法!得此缘,证此果,此乃命数,但亦在自身,日后切不可懈怠!” “弟子惶恐。”慧智口中说着,又看了那厢房一眼,“君侯莫非真是转世佛陀?” 老和尚叹息一声,道:“本以为建康城虽是南朝都城,但龙气衰颓,根基浅薄,难支真修,一个6忧便该是极限了,未料还真有第二个转世之仙,老衲看走眼了啊!” 慧智深吸一口气,不敢多言,他从上座的叹息中,听出了后悔之意! 待得过了一会,他才又小心问道:“上座,那临汝县侯,并非佛陀转世,也是转世仙人?” “你无天眼通,不见6忧来时景,与今日相似,这临汝县侯与那6忧该是一类,即便不是转世仙,也是大有来历,”说到此处,老和尚又忍不住叹息一声,“老衲为了眼前事,有心要驱赶于他,怕是惹下了因果啊。” “方才君侯身边不见异样,有所错判在所难免,”慧智有心安慰,旋即又疑惑起来,“为何此时忽起异样。” “归善之地,本就不同,”老和尚指了指后山顶上,“他入屋小憩,当时受了佛光沐浴,又有龙血为引,以至于显露了几分真性!如那日6忧来时一般。” “那这是要复苏前世了?”慧智越紧张。 “哪里有这般容易?”老和尚摇摇头,抬头一看,见诸多佛光有平息趋势,便道:“临汝县侯将醒,你先镇定心神,等会与老衲一同拜访。” 慧智赶忙应是。 这时,诸多武僧已然过来,个个孔武有力,气血沸腾,往那边一站,本有心上前呵斥的陈海都缩了缩脖子,只是站在门边警惕,不敢上前了。 . . “佛光将平。” 寺外,两道人望着连绵殿堂,都松了口气。 少年道人轻声道:“便要平息了,该是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了,好在这归善寺不在城中,注意到的人不多。” 青年道人喜道:“有这般气象,那临汝县侯不是转世真仙,还能是何?可笑其他几家都认错了人,觉得是那侯府三淑女,咱们既有先机,过去拜访,接引他入山门吧!迟了,就要生变了!” 少年道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澎湃之念,道:“还要等君侯出了庙宇才行,不好与那佛门人当面。” 青年道人急道:“等到临汝县侯显露真能,几大山门皆知,咱们如何争得过旁人?还是得冒险一二的。” 少年道人苦笑一声,道:“归善寺内有佛国门户,至少有一长生境坐镇,我等进去,如何抢人?且忍耐吧。” 青年道人一听,唉声叹气。 少年道人又说:“与其哀叹,不如思量,若是其他山门也来了人,我等如何能领君侯还入我门!我为何急不可耐的,就将香火之法透露出去,莫说香火之法,只要君侯愿入云霄,便是阴阳镜法、水火锋诀,我一样可传!” 青年道人闻言诧异。 却见少年道人满脸坚毅:“但凡能振兴云霄宗,便受戮心之刑,吾亦无悔!” 第三十章 心中影 “呼——” 吐出一口长气,陈错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顿时,他一双眸子中精芒闪烁,隐隐能见金光。 于陈错而言,便是屋中纤毫毕现。 “果有奇效!” 再一品味,那无形压力尽去不说,更多了几分身轻如燕的清爽,他不由欣喜,舒展身躯,就要起身。 噼里啪啦! 顿时,陈错浑身上下响起了铁锅炒豆般的声响,那澎湃劲力,竟是从各处奔涌而出! 他当即精力充沛,竟比连睡一日还要舒畅! “妙极!这套吐纳法果然精妙!” 赞叹一声,陈错念头一动,也不急着起身,感悟心底一道青紫色模糊虚影。 方才他虽是吐纳,但心念观想之事,竟是一念回忆,在心里勾勒起鬼面脸谱,现在再想,不仅没有畏惧,反多了坦然。 “既已习练,便无需瞻前顾后了,大不了重来,也无甚大不了的,若能将恶鬼引来,在这寺中将之镇压,除了后患,也值了,毕竟我本凡人一个,几日根基换他恶鬼伏诛,去了后患,脱出枷锁,倒是赚了。” 一念至此,陈错又想到梦泽中的脸谱原型,便有计较。 他心中的模糊轮廓,是吐纳的时候,回忆模仿梦泽中的脸谱,在心头勾勒,如同临场作画,因此多有出入,正要再看原型,找出差异,得再入梦泽,一探究竟。 结果尚未动作,陈错这肚子里却“咕咕咕”的叫个不停,竟是饥肠辘辘,几日没有吃饭一般! “修行这吐纳法,竟是这般饥饿?” 房外。 金光彩霞已然散去。 闭目盘坐的老和尚睁开眼睛,对知客僧慧智道:“上前敲门吧。” 慧智点点头,就要走上前,但心里忐忑,看着厢房那扇门,还有几分惊惧。 此刻,他已没了天眼通的神通,但方才眼观金光彩霞,着实震撼,余韵尚在心中,再看那平平常常的房门,居然觉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陈海又站了出来,他有些畏惧的看着宛如精钢铁铸的一排武僧,却依旧挡着前路。 慧智见状,合十道:“施主,小僧此来,一为致歉,二为告知君侯,寺中诚心请他留宿,还望能给通融。” 陈海一愣,见着对方势弱,多了几分胆气,冷笑道:“笑话!当我家君侯是什么人?一会说让走,一会又让留,未免太不恭敬了吧!” 慧智面露羞惭,有心解释一二,但不好直言转世,偏又不能打诳语,有几分进退维谷。 那老和尚开口出言:“先前让君侯离去,乃是老衲之令,确实有欠考虑,是以亲自过来与君侯赔礼。” 简简单单一句话,但陈海却莫名生出几分畏惧来,宛如面对老夫人之时。 他登时不敢大意,问起老僧身份:“这位老法师是?” 慧智就道:“这位乃敝寺上座。” “上座?”陈海大吃一惊。 他出身王府,被选为侯府管事,也是陈母觉得他见多识广,能给陈方庆查漏补缺,因此,陈海对寺庙内的诸多门道,也略知一二。 南朝自梁武帝后,佛门之势日盛,与权贵纠缠愈深,利害关系逐年增长,是世家豪门之外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这上座之称,初为荣誉之职,代表地位尊贵,多为年高望重者,如今更有实权,为纲领寺众的重要僧职。 在南朝,能担任上座的和尚,出身往往也非同一般,或乡品甚高,或生为耆年,或出身名门望族,绝非陈海一介家奴能随意品评的。 陈海不敢多言,只好闷闷点头,道:“既如此,我去通报主君,看他如何定夺。”他转身敲门。 门中本来寂静无声,过了一会,传出陈错声音,询问缘故。 陈海就把情况说了一遍。 “既是长者来,我当亲自相迎。” 屋里响起了脚步声。 门外,慧智长舒一口气,转头再看上座老和尚,后者也舒了一口气。 吱呀。 房门打开,露出了陈错的面容,他见屋外几人,先行礼,后让位,请几人进去,期间不时揉了揉肚子。 老和尚见着,已然明了,开口却道:“老衲来与君侯赔礼,因着寺中缘故,让君侯受了委屈,实是我等之过。” “不敢。”陈错摇摇头,思量着寺中前倨后恭的缘故,“法师既有决定,当是有思量的,无需过来赔礼,寺中有不便的地方,我等能理解,不会强留,方才困乏,小睡一会,现在既然醒来,这就走了。”然后就要呼陈海去准备。 “君侯余怒未消,”老和尚正色道:“老衲乃是真心,更是实意,不如君侯先用一顿斋饭,老衲让人收拾一间院子出来,给您暂住,敝寺后山之上,有几座独院,沐浴佛国光辉,有驱邪镇念之效,君侯既然来了,何不一住?此处玄妙,君侯一住便知!方圆十几里,该是没有第二家有这般益处的。” 陈错一怔。 老和尚话中意有所指,所谓驱邪镇念,若真有奇效,不正好应对恶鬼局面?是无意说出,还是有意点醒? 一念至此,陈错不由沉吟起来。 这番表态,从大寺上座口中说出,无疑是友善、示弱的表现,话中的弥补之意几乎溢于言表了。 但最大的疑惑,是归善寺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乃至上座亲自来道歉,过来挽留,一驱一留间,有什么变化? 心念一动,他想到了方才吐纳时,隐约能见金色光辉,沐浴全身,温暖平和,莫非与此有关? 咕咕咕…… 肚子再次叫起来。 一番权衡思量,再看对面老和尚的真诚面容,陈错最终点头。 他是被对方的诚意打动的。 老和尚微笑起来,合十感谢,又吩咐寺中僧侣,赶紧去准备斋饭款待,最后对知客僧慧智道:“你领着君侯先去用斋,等会老衲让人去找你,尽快让君侯入住。” 慧智也松了一口气,领命点头,又小心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有些奇怪,他这次吐纳过后,本来感知就敏锐了几分,自然注意到,这知客僧对自己态度有了明显变化,原来只是客气,如今似乎有几分敬畏?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这群和尚明显不打算明说,他也只能暗自思量。更何况,他现在腹中饥饿非常,也顾不上其他,跟着慧智就是一顿饱餐。 “斋饭倒是颇香。” 待得一顿吃完,陈错有几分回味。 但慧智与陈海等人,看着那一堆空盘子,却是一阵疑惑,怎的这位君侯的胃口,竟是这般大?这一顿,怕是吃去了五六人的分量! “就是寺中武僧,怕是都没有这般饭量,但武僧打熬体魄,还要吃肉,这顿斋饭却是全素的……” 慧智还在想着,那边消息已经传来,他不敢耽搁,赶紧就领着陈错前往后山。 一行人穿过几座殿旁侧门,到了寺庙后院,连过几座客房,开始爬坡。 但走着走着,陈错眉头一皱,那种无形压力居然重新袭来!好在吐纳效用还未散去,能抵挡一二,可他心里自是十分在意。 果然有门道! 一念至此,陈错便问起来:“方才老上座一番话,说此处不与他处相同,不知有何缘故,法师可能讲解一二?” 慧智一听,迟疑起来,呐呐不语。 陈错也不勉强,笑道:“不便说,不说就是,法师不用为难。”说着,身上压力愈盛,就想着等会入了院子,别的不说,先得吐纳一回。 慧智又有几分惭愧,道:“君侯大度,此乃寺中隐秘,不好外传,但以君侯之姿,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吧。” “这是何故?”陈错一问,见对方又是为难,便一笑置之。 等众人来到一座独院外,慧智简单介绍,便送陈错入内,自己则急急告辞,寻得上座复命。 “弟子已送君侯入院,途中君侯询问了几次,该如何回答。” 老和尚盘坐低语:“无需多言,只管安置,他住在山腰,若真是转世仙人,过几日6忧来时,自然见分明,眼下只需等待。” 当当当! 忽然,外面响起几声厚重钟声。 慧智错愕。 老和尚长舒一口气,道:“寺主终于出定了。” 第三十一章 佛光罩鬼面 袅袅青烟,帷幔叠嶂。 青灯烛火摇曳间,一点金光落下。 殿堂中央,蒲团之上,一位面如冠玉的英俊僧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霎时间,本有些昏暗的堂间,大放光芒! 隐约之间,有青山古寺之影在僧人身后浮现,等他轻吐一口气,虚影随之隐没。 微微调息,僧人一抬头,道:“进来吧。” 房门推开,老和尚走了进来。 他双手合十,口呼寺主,然后道:“恭贺寺主,此番入定归来,必有收获。” 那英俊僧人摇摇头,轻笑道:“贫僧愚钝,徒入佛国,却无领悟,无什么可恭贺的,倒是师兄你身上缠了新因果,遭遇了何事?” 老和尚便道:“与转世仙人有关。” “还是6忧之事?”寺主轻轻摇头,“师兄不必担忧,既然已有约定,只等那昆仑客归来,便可完结此事。” “非6忧,又有一人疑似转世之仙。”老和尚也不隐瞒,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末了还道:“为兄此番怠慢了临汝县侯,有些失策了。” 寺主神色不变,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方才感到佛光摇晃,竟是有贵客临门。” 老和尚便道:“转世之仙有其命格,立身世外,归善寺受佛国光辉普照,被其影响,是理所当然的,老衲还现,那位君侯身上缠绕众念人望,浓郁非凡,却偏阴郁,或有鬼物邪魅盯上他了。” 寺主却摇头道:“也不尽然,能影响佛国光辉的,非只于此,亦有诸多可能,师兄是困于此思,加上昆仑客再来,难免事事归于其上。” 老和尚不由问起缘故。 “世间广大,不可一概而论,贫僧在佛国中听上人讲经,就说过几例,”寺主说着,又道,“贫僧既然出定,当亲自观望一番。” 话音落下,其人神色突变。 就见屋中青烟飘散,大殿深处的佛像微微一震,透出薄薄一层光辉,跟着化作丝丝缕缕,都朝着门外飞去。 “……” 老和尚默默合十。 那寺主神色如常,话题一转,道:“你方才说那安成王的事,此事可大可小。” 老和尚一怔,旋即也不看那缕缕金光,点头说着:“此事牵扯真龙,不可不察,但那安成王深得今上信任,他纵有谋划,我等也难以拆穿,更不要说,他若是在今上面前进谗言,反倒是吾等的不是。” 寺主沉吟片刻,道:“无妨,顺其自然,他既打着陛下名号,那就按着陛下之事行之,到时贫僧会邀几位同道一起观礼。” “如此正好。”老和尚微微放心,“老衲先退了。” 待老和尚离去之后,寺主看着那缕缕金光,轻轻一弹指。 叮!叮! 一连两声轻响,他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还真是轮回未尽之态,而且有迷雾罩心,怕是连入梦观念都难做到,莫非建康城内,真有两仙都转世于此?” . . 缓缓吐出一口气,陈错收功睁眼。 再次完整吐纳了一百零八轮,又顺势观想鬼面脸谱,心中虚影便又清晰了几分。 因为之前有了一次经验,这次一心二用,越得心应手,可谓一气呵成,格外舒畅。 一百零八轮吐纳完毕,依旧是通体通透,下腹处暖烘烘的,五感敏捷,连带着思路都清晰了许多,虽比不上服用通明丹之后,却也比归善寺前要好得多。 起身下床,陈错先试了试拳脚,力气果然又增长许多,跟着念头一动,浑身劲力运转,在屋子里辗转腾挪,灵巧至极,宛如脱胎换骨! “才几次吐纳,就有这等功效了!这吐纳法确实不一般,那老乞丐恐怕也不是寻常人,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心里是这般想着,但陈错心里也隐隐猜测,吐纳法或许神奇,但能这般立竿见影,短短几日就有这般效用,八成也和自己观想脸谱,还有身在这归善寺有关。 但附带着,一口气吐纳完毕,依旧是饥肠辘辘。 “那老乞丐带着我运转第一遍的时候,可不见这般饥饿,我在家中也曾吐纳一百零八轮,同样也能忍受,这般看来,估计和观想之法、归善寺的奇异,是有联系的,等离去此地,就能用排除法了。” 想着想着,他站起身来,看一眼窗外,想着还未到寺中用膳时间,就叫了陈海进来,让去那潮沟两岸,找家酒馆,弄些素菜过来。 没想到,门外来了个几个小沙弥,端着几盘子热腾腾的饭菜。 “我家寺主吩咐下来,让我等这会送来饭食。”小沙弥行礼之后,说明了来意。 陈错不由意外,道:“多谢寺主美意了,代我向他致谢。”心里想着,之前都是与上座老和尚接触,怎的突然连寺主都出来了? 但这会主要还是吃饭,便收敛念头,等那饭菜摆好,陈错一看,又是意外。 “居然还有肉食?” “都是三净肉,”小沙弥双手合十,后退两步,“我等僧人固然持斋,但寺中武僧若要练武,是不能缺肉的,否则练不出来。” 陈错点点头,看着小沙弥几分站立不安的模样,没有追问,心里也有几分明白。 自梁武帝后,佛寺建立了素食制度,僧众不再吃肉,归善寺也不例外,但武僧习武,多数是练的外功,打熬筋骨皮膜,平日里要用药膳,泡药水,营养若是跟不上,身子很快就会垮了,自是要重新拿起三净肉的传统来。 更何况,武僧显是寺庙的暴力团体,有武力保证,诸多地产、土地方能安稳,自然是不惜血本的投入。 陈错坐下用餐,就是一顿狼吞虎咽。 之前那顿斋饭就很是可口,如今配合大肉,加上白米饭,更是香气四溢,他一连吃了四大碗米,前后通知两次加餐,才算停下来。 不仅让小沙弥目瞪口呆,就是陈海等人也很是意外。 陈错却不管旁人,一顿饭后,心满意足,坐于院中,真有安心定神之感,很快就沉沉睡去。 陈海等人不敢打扰,纷纷退去。 陈错这一睡,自是到了梦泽。 他脚下不停,直接走到鬼面脸谱的跟前。 “果然有了变化!” 那青紫面具的边上,有一圈一圈的金光笼罩,宛如水中涟漪。 靠近几步,陈错细细感受,觉冰寒之感已不甚明显,反而多了股宏大厚重的意境,随后侧耳倾听。 原本,他在脸谱周围能听到阵阵低语,如今低语尚在,又多了部分密密麻麻的诵经之音。 相比之下,他心中那个模糊脸谱,就无这般奇异。 “丹来!” 陈错忽然一抬手,空中从无到有出现一颗丹药,落下被他接住。 通明丹。 吞服丹药,五感更加敏锐,他便又迈开两步,进一步靠近脸谱,几乎到了抬手就能摸到鬼面的距离。 终于,冰寒再临,同时又有股温暖笼罩在身,驱散寒冷;耳边,低语与诵经交缠。 “无名吐纳法果然有些门道,先前模糊间,我就感到有金光靠近,怕是吐纳间将寺中的非凡之力给引过来了,这光辉,该叫佛光,倒有几分光明正大的意思,纯正厚重,有温暖之意,而鬼面属阴,诡异阴冷,双方隐隐对立,吐纳佛光,或能将这鬼面的阴冷给压服下去!不知算不算是炼化,能否一窥奥秘……” 一念至此,他拍了一下大腿。 “总之,这佛寺必须得接着住啊!” 第三十二章 寺中策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 一大清早,上座老和尚立于后山丘顶,眼观全寺。 很快,他眼皮子一跳,便见着一座座雄伟大殿上,佛光云霞宛如风中芦苇一般摇摆着,朝着那佛寺后院汇聚。 “每日皆有异样,是那位君侯在修行。” 寺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老和尚起身行礼,道:“为兄去看过几次,但门窗紧闭,君侯又身有迷雾,又无从探究,只是能遥遥感应,因此有几分疑惑。” “贫僧知道师兄疑惑,”寺主微微一笑,“贫僧多少看出一点,那位君侯该是得过指点,所以汇聚了人望,如今在尝试观想。” “该是如此。”老和尚说着,欲言又止。 寺主看他一眼,道:“师兄有话,还有什么不能对贫僧说的?” 老和尚就道:“为兄倒是觉得,那位君侯观想行法是其一,但观这两日佛光变化,倒是有几分古之韵味。” “哦?”寺主神色微变,“师兄追随上师两百多年,见多识广,既有现,不妨说说,所谓古之韵味,是何意思?” 老和尚迟疑了一下,吐出三个字:“炼气士!” 寺主眉头一皱,沉思片刻,点头道:“并非没有可能。”他沉吟片刻,又道,“临汝县侯若是观想,只要不是心中坐佛,该是不会惊动寺中金身的。” 老和尚点头道:“不错,其人身上乃是凡俗文章之念,不涉佛门,寺中观想,也该是无声无息,与佛光井水不犯河水。而那古之炼气之法,本就是朝吞晨露,暮吸晚霞,其中最为顶尖的法门,甚至能吞云吐雾,今在寺中,吐纳之余,动摇佛光,亦是可能!” “那该是最为上等的吐纳之法。”寺主点点头,眉头紧锁。 老和尚又道:“转世之仙当有宿慧,心中存留炼气之法也是正常,其中出身正统的、乃至成仙甚早的,本就以炼气为道基,转世之后,宿慧渐醒,本能的吐纳,都是说得通的,更加证明了这位君侯的身份!” “话虽如此,但祖龙第二次绝地天通后,修行元始道的炼气士,已然凋零……”想到此处,寺主忽然摇头失笑,“这当是那位君侯的本能,等仙门之人找到其人,自然有所安排,无需我等置喙。” 老和尚见状,道:“师兄终于承认了临汝县侯的身份,那接下来,该如何对待?” “找个契机,贫僧亲自与那位君侯聊一聊。” 老和尚便道:“为兄这就去安排。” 寺主笑道:“师兄不用费心,贫僧自有安排。” . . 陈错的院子外面,三名小沙弥端着收拾好的碗筷菜碟,边走边聊。 “那位临汝县侯,可真是个大肚客!今日又是吃了五六人份。” “可不是么,该不会是家中食粮不够,特意跑过来吃的吧?” “那是不至于,听说他给寺中捐了好大一笔钱,连上座都对他很是客气,还借了好些个佛经看呢。” “这位君侯,好几日都不见出院,可能真是来学佛的。” “那倒是挺好的,就是太能吃了。” 几人嘀嘀咕咕,忽然见着前面正在领人行走的知客僧慧智,赶紧停嘴。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慧智对那临汝县侯最是敬重,几乎有求必应。 不过,几人虽然住嘴,话还是被慧智听到,领着几位客人在寺中转了一圈之后,便又寻着上座老和尚,说了几个小沙弥的事。 末了,他道:“这般胡乱言语,万一冲撞了君侯,反是祸患。” “无妨,无需禁言。” 老和尚还未说话,寺主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 慧智赶忙转身行礼。 寺主面带笑容,徐徐走来,看着知客僧,点头道:“几日不见,你佛法不见精深多少,修为倒有几分精进。” 慧智一惊,慌忙道:“弟子定当放下修行法术,专习佛法、佛经!” “无需这般,”寺主摇摇头,“重术不重法,虽有偏颇,但那术本就是自法中衍出,只要有心,一样能从其中悟法。” 慧智这才稍微放心。 寺主又道:“你于术法上有所建树,这是好的,日后可再接再厉,除此之外,贫僧也听说了,临汝县侯能留下,你功劳甚大……” 慧智就要谦虚。 “是你的,就该是你的,无需推辞,”寺主微微一笑,“这为人处世,也是磨砺人心的一环,你如今居职知客,一样能从中领悟精要。” 慧智点头受教,然后又趁机请教起来,要如何把握机会。 寺主就道:“眼下不正是机会?” 慧智心头一动,道:“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来历莫测,本质凡脱俗,但表面却如同凡俗,想来自己亦是有心改变的,这几日就在院中探究,你若能为之指点迷津,当有收获。”寺主意有所指,“慧智,你之升华就源自这位君侯,若想再有进境,亦不能远离其人。” “莫非是要助其复起?可我修为低微,如何能助转世仙人?”慧智满心不解,“况且,若是君侯所需,涉及寺中隐秘,又该如何?” 老和尚已然明白寺主意思,这时在旁点醒:“慧智,你所学之术,其实并无不可言之处。” 慧智若有所思,见寺主不再多言,尽管心头还有疑惑,还是行礼退下。 等知客僧一走,老和尚便上前道:“寺主,你是想以这修行法门为契机,介入事中不成?这怕是要沾染因果!那天师道便因布局6忧,被昆仑修士一番镇压,如今已然暂时退出建康,咱们……” “若是之前,贫僧自然不会如此,但既然君侯自行摸索观想,又疑似炼气,局面就不同了。”寺主双手合十,“此番涉入,乃是顺势而为,自当不同。” 老和尚又道:“若是昆仑也看出临汝县侯的跟脚,那难免又是一场波折。” “昆仑势大,但既已经占了一个转世仙人,还想再伸手,怕是仙门其他宗派该有怨言了!”寺主说到此处,忽而一笑,“况且,贫僧若传了君侯观想之法,对其他仙门而言,说不定反而是个理由,能用来抵御昆仑再伸手!” 老和尚明白过来,他道:“原来如此,给6忧一人洗身,已然耗费不小,短时间内,昆仑怕是难以再给另一人洗身了,正好堵住了他们的口!” “到底如何,还要看那位君侯。”寺主眼中忽有金光闪烁,“他该是很快,就会需要贫僧指点了。” 第三十三章 一语成全! 另一边。 几个小沙弥一走,陈错摸了摸肚子,同时感受了一下全身各处的变化。 几日吐纳下来,最大的变化,并非是饭量增加,而是身体的转变,最起码,他身上的筋骨皮膜,已然越紧致,劲力贯穿。 “再习练一阵子,兴许能赶上那几个自小打熬身体的护卫了。” 稍微检查之后,陈错随手翻看了几本佛经,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又盘坐床上,低头垂目,瞬间入睡。 梦泽之中,他的身形一稳固,就直接一念转动,身形瞬间移动到了那张脸谱的跟前。 鬼面脸谱和两日前比起来,也有了显著变化—— 青紫模样不变,表面却蒙上了一层淡淡光辉,一圈一圈的散涟漪。 陈错仔细观察了一会,又将这梦泽中的脸谱,和自己心中观想的那张对比起来。 心中脸谱,依旧模糊,只是其中多了诸多金色光辉,而且也在朝着外面散播涟漪,不过十分微弱。 抬手复制了一颗通明丹吞下,陈错闭上眼睛,激五感,仔细的感悟起来。 “果然,两张脸谱之间,是存着某种联系的,或许我只要将梦泽的这张脸谱戴在脸上,便能让两者合二为一!” 重新睁开眼睛,他缓缓的整理思路。 “心中脸谱,是我独自观想、构建,在吐纳中慢慢凝聚出来,还掺杂了佛光,目前来看,似乎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奇异能力,也不知算不算踏入了第一步的非凡之境。” 他又看向梦泽中的那个清晰脸谱。 “至于这个,靠近之后有低语和诵经之声,其成因该是和画皮文章的传播有关,是某种意义上的香火结晶、意念集合,可以说是集体创造,大概是蕴含着某种凡之力的,但具体是否还有隐患,我无从判断。” 两个脸谱,心中脸谱源自自己的意志,而梦泽中的脸谱,则可能源自众人意念。 “一人与众人,两者都和画皮文章有关,和我有关,大概真能借此合二为一,只是我对香火道的研究,终究只留于表面皮毛,还不能贸然行动。” 想到此处,他不由叹息起来。 “若是两个道人能多说一些就好了,我现在也找不到人请教……” 带着种种遗憾,陈错退出梦泽,在现世中睁开了双眼。 “不知周道长那边如何了,顺不顺利,是否寻得了助力,能不能请来几位大佬,何日能回来?” 一想到周游子,他的思路又很快落到了墨鹤身上。 那东西奇异非常,又被人觊觎,陈错此番出门借宿,也带在身边,就放在枕边的盒子中,时时看顾。 “道长说,墨鹤能警戒恶鬼,那能否一窥佛光?又能不能借此,探究梦泽中的脸谱来源?” 想着想着,他就有些按耐不住了,考虑到此处佛寺颇有神异,想着该挑个合适时间。 “我只在屋里驾驭,借墨鹤之眼观察自身,再看看有无恶鬼痕迹,就算是真被现了,就再捐些钱财,也无甚大不了的。” 有了决定,陈错念头一动,就要施行,但门外陈海来报,说是知客僧慧智过来问候。 慧智对自己礼数周到,处处恭敬,陈错对其印象颇佳,也乐得与其交谈。他这几日为了研究脸谱与佛光,还借了几本佛经来看,每当慧智来时,也会问上一二。 所以,他暂时压下了驾驭墨鹤的心思,让陈海把人领进来。 “见过君侯。”慧智如同往日一般问候,然后就回答了陈错在佛经上的几个问题。 得了回答的陈错沉思起来。 慧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小僧观君侯这几日,似乎是在尝试观想?” “嗯?”陈错一下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知客僧。 慧智立刻重压在身,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方才他自寺主那边归来,反复思量、权衡,最后鼓起勇气,结果话一出口,被陈错这般看着,这心里又打起了退堂鼓。 正当慧智进退维谷,不知所措之际,陈错却忽然笑了。 “甚好,甚好!”陈错点点头,“不瞒法师,我正愁困于无人指点,若是法师愿意教诲一二,那是再好不过的。” 慧智松了一口气,赶紧道:“算不上教诲,算不上教诲,只是将小僧的些许心得,说一说,供君侯参考。” 陈错也是一番客套,但很快就直入了正题。 “我之前与几位道门高人交谈过,因此知道些许观想之事,很是感兴趣,只是几位高人难以久留,因此未曾深谈,自此之后,便只得自行摸索,很是不得要领,如今困苦于此,很是苦恼。” 慧智赶紧道:“道门仙家的观想法与佛门有诸多不同,君侯切不可以一概论之,否则难免会有冲突。” 陈错笑道:“无妨,法师说说,我只做参考。” 慧智有些担忧,怕自己乱了转世仙人的路数,可想着寺主提点,终于大着胆子道:“小僧学艺不精,其实也只是知道皮毛,甚至只在门前,不得其入,说出来算是给君侯抛砖引玉吧。” 陈错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慧智就道:“敝寺法承大乘,据说最早的祖师,乃是承袭大乘空宗的要义,在北方传法不成,南下建寺,不过并非在此地,后来先代祖师,也就是当今寺主的师父,得了北来高僧僧朗大师的指点,领悟三论,得梁武帝看重,这才有了根基,到了本朝高祖奠定基业,得了这块宝地!” 陈错听着津津有味,知道这些不光是历史沿革,里面应该还藏着派系和神通的变迁。 智慧见状,也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先祖师奠定归善寺根基后,以‘三论’为道基……” “佛家也讲道基?”陈错忍不住插嘴。 慧智解答道:“此道,乃是追寻之物,非教派之名,况且我佛入东土后,经历诸多翻译大家之手,精义文字多用汉文表述。” 陈错点头表示明了。 慧智又补充道:“咱们归善寺与那摄山,也即栖霞山的止观寺交善,便因道统沿袭相似。”说到这里,他收回话来,“说远了,还是来谈那观想之根基。” 陈错笑道:“其实这些,我也爱听,不过先说观想也是好的。” 慧智点点头,便道:“三论之法,若要观想,有三路教法,一为破邪显正、二为真俗二谛,三为八不中道,这三论观想之法,要合着佛经同修,相互促进,小僧才疏学浅,佛经学得不深,如今勉强算是入门,还有诸多不明,难见佛果之影。” 陈错听得那第一个破邪显正时,立刻联想自身,就想要询问,但也忍住了,直到慧智说完,才问:“那见到佛果之影,应该是贵门第一步非凡之境的圆满吧?” “正是如此,”慧智双手合十,“众生皆有佛果觉体,因被客尘所蒙蔽,因此流转于生死之间,只要能拂除客尘,便能得见佛果之影,凝聚一点白骨舍利。” 陈错思量片刻,问道:“什么是客尘?如何拂去?” 慧智回道:“便是对人世种种的所得、偏见、看法,人因有诸多追求,因此蒙蔽了心智,就像是落入了尘土之间,越是挣扎,越是有碍,若是能将这些抛去,成就湛然寂静,更无所得,从而觉体显现,立地成佛,跳出世间五行!” 他说着说着,露出向往、憧憬之色。 陈错却是眉头一皱,觉得这话有几分古怪,他看了一眼手边的佛经,脑海中的诸多思路骤然串通在一起。 一道灵光闪过心底,他便开口道:“小法师,我觉得你这话,不太对。” 慧智骤然回身,满脸诧异,问道:“君侯有何见解?” 陈错指了指手边佛经,道:“这两日,我看了几本佛经,见上面言生死、言涅槃、言凡圣、言明惑,又听你的说法,似乎是勘破了这些,没有了执念,就能成佛,但你若是想要成佛,岂非也是心有执念?不就是求空反而不空?你既然有所求,又怎么能无所求?” “求空而不空?求空则不空!求无所得,便是求有所得!” 慧智听到此处,眼睛骤然瞪大,继而露出了骇然之色,最后双手合十,浑身震颤。 “以生死、涅槃、凡圣、解惑,皆是假名相持,无有自性,称为因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僧明了了!” 嗡! 下一刻,淡淡的光晕在他脑后浮现,眼中透露出一点金光。 明见佛果之影。 第一步,非凡之境,竟是圆满了! “……” 陈错一脸懵逼,心道你这是闹哪样,不是来指点我吗?你这是什么场面? 不远处,正在殿中打坐的老和尚猛然睁眼,一脸的惊讶的看向后院。 丘顶之上,寺主本低头诵经,却骤然抬头,呆在原地。 第三十四章 点化观大佛,斗转星不移 慧智双手合十,双目紧闭,神色恬静,淡淡金光从身后扩散开来,慢慢蔓延全身,而后又朝其人额间汇聚! 陈错紧盯着看,猜着,这该是在塑造所谓白骨舍利吧? 就在这时,一点金光从慧智身上飞出,亦落在陈错额间! 瞬息之间,他便明了其中意义! 点化之功! 随即,慧智那双眼睛里一点金光,骤然大盛! 陈错心头一震,双眼中同样泛起金光。 跟着,他眼前景象变幻! 金莲朵朵,金轮处处,隐见一尊大佛! 这时,陈错怀中葫芦微微震颤。 那大佛猛的一震,竟而分崩离析,而后黑风一起,将那金莲宝轮一并撕裂,都化五光十色,而后光影变幻,如走马观花。 陈错便感心神摇曳,宛如落入无边苦海的一叶扁舟,诸多过往有如雨点,拂面而过,不留片刻。 一股难言的孤寂萦绕心间。 忽然! 雷霆阵阵,劈开黑风,现出一点光明。 陈错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氤氲庆云弥漫四方,入目之处,皆是连绵云海,一眼都望不到头,云层之上,则是漆黑苍穹,有诸多星宿闪烁。 “这是什么情况?” 下一个刹那,景象破碎,尽数消融。 他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对面是满脸感激之情的慧智。 回四望,陈错怅然若失。 “君侯,小僧……小僧……”慧智脸上已没了恬静与明悟,冲着李怀行了一礼。 陈错收敛心念,心有明悟,道:“此乃你我造化,何况,你若存着这份心思,怕是境界难以稳固。” 慧智一怔,过了好一会,他镇定了许多,又合十行礼:“多谢君侯指点,小僧不会忘记君侯之恩!” “不忘最好,”陈错笑了起来,“莫忘了,你还有些话要与我说,待稳固境界后,便该归来了。” “小僧定不敢忘!”慧智躬身,转身要走。 陈错却忽的叫住他,问了一句:“你可曾见到了云团星宿?” “什么云团星宿?” “无事。”陈错摆摆手,等房门关上,他立于原地,陷入沉思。 . . 又是一日清晨,陈海起来,穿戴完毕,便是一番忙碌,跟着便听内城来的小厮,讲述府中昨日事务。 “翠菊还未找到?总不能跑了吧?逃奴什么下场,她是知道的,再去找,应该还在府中。” 做完吩咐,陈海叹了口气,觉得诸事复杂,自家主上看着和往日不同了,但赖在寺中不走,又显出几分不靠谱来。 “唉……” 正想着,他就看到几个小沙弥,端着碗碟从院中走出。 陈海又止不住嘀咕,这几日主君饭量大增,也在寺中传开,让他颇有几分汗颜,觉得不符世家贵胄之范。 正叹息着,就听着几个小沙弥的谈论。 “听说了吗?慧智师兄昨日与君侯论经,竟然当场明悟,见了佛果之影,立地圆满,已然证了非凡!” “不止如此呢!慧明、证誉几位师兄得知后也去请教了,都有收获,却又不如慧智师兄那般一步圆满了。” “那自然!自君侯来了,慧智师兄侍候左右,关系亲近,和旁人能一样吗?必然得了君侯全意照拂!” “慧智师兄原本被调出研经堂,任了知客职,便要在前殿扎根,沦为外门,如今一朝圆满,很快就要回内堂精研了吧?” “那可不?慧智师兄对君侯,那真是感激涕零,差点就因此心境动摇,修为倒退、功力全失呢!又被君侯点醒,才得以守住一心,可谓一桩美谈!” “咱们日日来送餐,是不是也能得到指点?” “想得美!咱们连门都未曾入,想要指点,也得有得请教才行!慧智师兄前后参悟五年,有此积累,方能一朝圆满!但说回来,是该再勤勉点,说不定还有好处!” 几人话中满是羡慕,等见着陈海了,纷纷一怔,跟着合十行礼,恭敬客气,这才离去。 陈海却是一愣。 他这一身打扮,是人都知是仆从之流,几个小沙弥见着自己,未曾恭敬问候过,今日却这般模样! 他品味先前几句,心知是自家主君缘故,不由好奇,有心打探,快步跟了过去,但走了几步后,就不见几人踪影。 “怪了,几个小沙弥,脚力竟这般快?” 陈海回张望,已到山脚的屋宅处,正好见到与陈错说过话的王瑾、陶薄。 “正好过去打探一下,说不定他们知晓什么。” 可等他凑过去,立于人群边上,听着众人交谈,过了一会,神色有了变化。 . . 与此同时,丘顶大殿之中,寺主正与几个僧众说话。 听着几人说完,他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临汝县侯对经文的理解,果然在你等之上?” “正是如此,”一名僧人面露惭色,“弟子看了三年《成实》,才约莫摸到了人法两空的边,听了慧智师兄之事,便去找了君侯,结果几句话之后,君侯就看出我心有妒意,说弟子其实心有不甘,才到了此处,弟子这才惊觉。” 寺主点头道:“你之患,在于未除偏空之情见。” 跟着又有几名僧人接连开口,言语间都有着对那位临汝县侯的敬佩。 寺主一一点评,等众人离去之后,他却皱起眉来。 老和尚的身影出现在一旁,道:“你这契机,不好寻了。” “谁也未曾料到,那位君侯竟有这般慧根,旁人几年苦功,竟不如他几日粗读,”寺主闻言苦笑,道:“只能强找一二了,看能否有这个机会。” “再有胎中之迷,也是转世之仙!”老和尚却笑了起来,他道:“君侯每日都要吐纳,你可适时询问。” 寺主便道:“吐纳之法,贫僧可不怎么擅长,不过慧智得了这般际遇,咱们必须有所表示,有来有回,不沾因果,也得圆满。” “正该如此。”老和尚点点头。 . . “我的事没搞清楚,慧智倒是立证非凡了,又引了一堆僧人过来,着实耽误功夫,我可得警醒,自己并非真有本事指点旁人,无非机缘巧合,不可因此膨胀,反而得加把劲,先按着慧智的法子,试一试再说……” 屋舍之中,陈错放下佛经,随后深吸一口气,屏息静气,一点念头催动,眼底有青紫脸谱一闪而过。 跟着,他闭上眼睛,浑身一颤! 头顶上就有一缕青紫烟气飘出,然后勾勒形状,隐隐成了一团扭曲轮廓。 可三息过后,烟气崩溃,消弭无形。 “果然不行!” 第三十五章 意如鹤,窥里外虚实 “这套‘心台菩萨出窍法’,果然不适用于我的情况,心无菩萨,也无莲台,甚至鬼面脸谱都未真正成型,按慧智的说法,这套出窍法,得是非凡圆满,有了白骨舍利,才能练成。” 睁开眼睛,陈错长吐一口气。 “慧智修的是‘真俗二谛’,寻得是‘毕竟空’,不是‘破邪显正’,与我而言不甚对口。何况寺中之法,与其他地方大概不同,凡俗想要运用,有诸多阻碍,果然只能作为参考。” 昨日,慧智在陈错这里,本来论道论的好好的,结果陈错一句话过后,对方突然就悟了,虽没有立地成佛,但显是大有进益,等稳固了境界,慧智立刻归来,而后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道长处处语焉不详,寺外遇到的道士话有取舍,慧智却主动提起,说不定是寺中授意,这归善寺从第一天开始,就颇有古怪,前倨后恭不说,连一寺上座都主动来致歉,不过我也没占他们便宜,捐了香火钱,还帮着指点众僧,怎么看都是他们占了便宜,那接下来就尽可能的借助此地,完成目的!” 眼下的他目标明确,一是躲避恶鬼,此乃避祸,二是寻得法门,此乃壮己。 “按慧智所言,归善寺的观想之法有个流程,第一次观想,是从无到有,建立源头和基础,因此十分重要,寺中僧众都要去那小丘顶上藏书殿里,观龙树菩萨的传承画像,然后坐定观想,在心里勾勒一尊菩萨,坐镇心灵莲台,但那心中菩萨的面容却要想成是自己的面孔,是法诀精要所在。” 他顺手翻起手边经文,停在一页上。 “龙树说: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 陈错眯眼看着这一段,最后摇了摇头。 “不说这话有多深奥,里面的思想先就与我不合,不能直接运用,何况,归善寺的观想法门,要有仪式,剃度、持斋、念佛,更要沐浴更衣,入丘顶的藏书殿,观画冥想七日,太苛刻了,我也没有相应条件,只能借鉴。”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床头的盒子上。 “慧智的法门固然有几分不适应,但传出的些许技巧,还是能够借鉴的,比如心台菩萨出窍之法,让观想的心中菩萨遁出泥丸宫,神游物外,但限制众多,脆弱易碎,被日头一晒,风一吹,可能都要受创,我方才连第一步勾勒意念都难以完成,原因众多,心中脸谱未曾成型该是其中之一……” 陈错来到床边,从盒子里取出了墨鹤。 “不过,我若是所料不差,之前能驾驭墨鹤,就是心神延伸,原理相通,大可借鉴,让心神出窍遁入墨鹤,然后借此飞腾,此乃替代之法,若是能成,那也足以证明,我已踏入非凡……” 一念至此,陈错亦不免有几分感慨。 他这一路折腾了不少,但严格算起来,自那周道长抵达,前后还未过十日。 十日时间,声名鹊起不说,还有可能踏足寻道第一步,若是传出去,想来也要引起风波。 “可惜我这都是自己摸索,不比那有宗门引领的,前路如何,是对是错,都得自己验证。”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用双手捧着墨鹤,放在身前,然后再次闭上眼睛。 意念一动,整个人的心神沉浸进去,慢慢集中到了那道青紫色的脸谱上。 那脸谱一震,而后迅膨胀起来,在意念的推动下,开始升腾起来。 陈错便想着意与脸谱相合,而后便乘风而起! 嗡! 再次,他的身子震颤起来,一缕青紫色的烟气再次于头顶升腾。 但这一次,他并未以意念在头顶勾勒脸谱轮廓,而是直接一个飘荡,朝着墨鹤冲击过去! 下一息,烟气整个的没入了墨鹤之内。 顿时,那墨鹤灵动起来。 “果然如此!这就该是游魂出窍之感了!” 陈错驾驭着墨鹤展翅翱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与之前几次驾驭墨鹤不同,此番他并非意志和视角延伸,反而像是整个人都融入其中,却还能察觉到与肉身的联系。 意念一动,陈错的墨鹤落到了肉身头顶上。 一点毫光在肉身上升腾起来,缠绕在墨鹤之上,融入其中。 顿时,诸多信息涌入陈错心中。 他顿时有了明悟。 “原来如此,这游魂之态,与肉身不同,按着佛经所言,就是不受五感六贼七情枷锁,因此便无诸多限制,能见眼不能见,能听耳不能听,甚至能行身不能行。” 下一刻,他震动玉制翅膀,又飞腾起来,这次他没有迟疑,朝着窗外飞去,只是刚到一半,那肉身上就有几道暗淡微光,化作长鞭,缠绕过来。 墨鹤并未躲闪,而是直接被其缠住,而后就有几分沉重之感,宛如背负着重物飞行。 “这就是因果了,我承此身,得以复生,亦要承担此人因果,只有完之,方可圆满,这没什么说的,我既复生,就是承了恩义,当有回报,不过……” 陈错心头明悟越透彻,感到这般意志遁出的状态,心灵澄净,比之服用通明丹还要清晰几分,亦借此获得了诸多本身信息。 “那原本的陈方庆,乃是服食五石散过量,灼心而亡,死后十二时辰,我方入舍,也即是说,其人本已死去。这就怪了,此人青史留名,虽只是寥寥几句,却也不该刚得爵位便死,否则说不通了,那若是我本来没有入舍,他又该如何呢?” 想了一会,陈错便生疲惫之感,却没有答案。 “此世毕竟不是原本历史时空,神通显世、道法香火俱全,或许因此不同。” 收敛思绪,他平息了一点心底疲惫。 若是入了那梦泽,然后遥遥驾驭墨鹤,便无多少困倦,可此时陈错是意念遁入墨鹤,直接驾驭,即使没有法门详解,也能想到会有消耗。 “时间宝贵,既是明了了自身种种,下面就该探究此庙佛光,毕竟吐纳了许久,总要一观,只在院中飞行,若有隐患,那就立时回返!” 念头一动,墨鹤已经起飞,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认准了窗户,飞了出去。 一出窗外,立刻就有不同,但见一层金光落下,陈错心底顿生暖意,与侯府中冷热交替之感迥异。 这股暖意,有一种劝人归入、沉迷的意思,陈错意识摇曳了一下,但旋即,心中本能般的闪过了滚滚庆云与黑穹星宿,立刻清醒过来。 “果然厉害,这大概就是佛光之力了,其中有诸多意志,该是汇聚了众多信徒意识。” 兴许是游魂之态,不用眼耳口鼻观察世界,诸多隐秘反而能一窥究竟。 他攀升高度,赫然见着几座大殿之内,似乎笼罩着重重金光、阵阵霞光! “果然有门道!” 只是一眼,陈错就看出几分端倪,知道那金光怕是诸多意念沉淀而成,不可轻易触碰。 他当机立断,翅膀一震,就要回返屋中。 谁曾想,墨鹤忽然失重,天旋地转! 陈错暗道一声不妙,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捧着,视野中出现了一张温润面孔,是个英俊男子,却留着一个光头,口宣佛号。 “见过君侯,贫僧法号圆慧,乃此间寺主,”他微微一笑,“此等法器,抽取君侯一丝灵识,宛如双目延伸,初时轻巧,如臂使指,可一旦飞出窗外,风一吹,就有阴寒,日头一晒,就增祸患,若遇到贫僧这般,用血肉之躯接触,也不用捏住,阳刚气血钳制之下,难动分毫,给予之人莫非不曾警示?须知……” 话未说完,他手上的墨鹤骤然升腾,翅膀一震,如离弦之箭般,回了屋中! 那和尚愣了一下,手指凌空一捏,面露震惊。 “不是一点灵识,而是假物神游!用的还是心台菩萨法,这才一日不到,就掌握了?而且他未入藏书殿,并非奠基,这是……举一反三,自行通透!” 一念至此,他再不敢托大,冲屋**手道:“归善寺寺主圆慧,前来拜会君侯!” 第三十六章 人望护肉壳,梦游染心瘟 “见过寺主。” 墨鹤归来之后,陈错收敛心神,那一缕青紫色的烟气,归于自身,然后他便起身,打开房门,招待了门外之客。 归善寺的寺主,圆慧大师。 这个名字,在陈方庆的记忆碎片中也有印象。 这位佛门大师面容英俊,气质温润,模样却比陈错想象中要年轻不少。 等人进来,陈错没有托大,也不提方才墨鹤自行飞起的事,反而向对方请教起来。 圆慧和尚笑容依旧,也如无事人一样,指着墨鹤,就道:“此物颇为精妙,在法器中也堪称品质上佳,妙就妙在,能将凡俗之人的灵识引出一丝,从而魂游天地,这是性修之道的法门,借着此物,就是寻常之人,一样能神游物外。” “但寺主说过,驾驭墨鹤出去,风一吹,就有阴寒,日头一晒,更增祸患。” 陈错真心询问,他回忆初次梦中驾驭墨鹤,飞过墙头,先感灼热,继而寒风肆虐,便感到不妙,慌乱之下,降下墙头,入了巷子,才有所好转。 圆慧点头道:“正是如此,人之魂魄存于一身,受肉身保护,隔绝了外界,道门修士有蜕壳之法,能让人魂跳出身躯,但如此一来,就没了肉身气血保护,须得靠着旁物守护……” 陈错心里灵光一转,道:“功德?” “功德是其中之一,人望亦可勉强代替,只是有诸多限制,”圆慧微笑点头,“一般修行之人,只敢夜晚遁出,唯恐被寒风、烈日坏了阴魂,君侯此番却是孟浪了,灵识非魂,但与魂相连,何况君侯方才心神出窍,遁入玉鹤,便更加凶险,若非敝寺还有些护持,加上君侯身居不小人望,最轻也要身染重病!” “还有这种说法?” 陈错眯起眼睛,回忆那日在侯府驾驭墨鹤的情景。 如今想来,最早感到不适,正是墨鹤攀升时过了墙头,直面风与日光,随后降低入巷,才有所好转,可不就是被墙头挡住了风,巷子遮挡了日光吗? 不过,若是如此,周游子道长为何不提前交代,他完全可以在锦囊中提一句。 陈错生出一点疑问。 圆慧这时又道:“君侯身具人望,可以替代功德,功德者,顺天利人,正像君侯所言那般,是护卫屏障,能隔绝烈日灼烧,抵御阴寒侵袭,不过时时消耗,可以护一时,却不可持久。” 陈错点点头,都用心记下,又问:“还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 圆慧道:“此物既然炼化,就与君侯意识相连,意念一动,灵识就能遁入其中,因此要收好,放到避风、黑暗之处,最好用玉盒、桃木盒子收好。须知,人之意识有时不受掌控,会走神,比如睡着之时,梦中动念,难免心猿意马,寻常时候倒也罢了,但炼了这般法器,就有可能意入梦游,一旦如此,就算有人望护持,一样凶险万分!” 陈错心头一跳,赶紧追问。 圆慧不疑有他,解释道:“人望终究不是功德,随着意志而动,人若入梦,灵识随意散出,甚至心魂一跃而出,却无本心意志主持,人望便不会追随,还在肉身上,那灵识与心魂也就没了屏障,即便玉鹤稍有护持,亦是杯水车薪,在屋中也就罢了,一到外面,只要一个照面,就会被阳风撕裂灵识游魂!自此失魂落魄!” 陈错一愣。 此话是真是假? 若是梦中驾驭墨鹤有这般凶险,自己上次在侯府,可是入了梦泽再驾驭,还去外面转了一圈,虽有不适,却还是安然无恙! 若说是假的,眼前寺主宝相庄严,德高望重,不可能拿这种事来败坏信誉,更没有理由诓骗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关键可能还是在梦泽之上。 自己虽是在梦中驾驭墨鹤,却是通过了梦泽! 这个隐秘自然不可透露。 但对方这般友善,陈错当然也不想放过,就想着多问两句,也好做个比对参考,未料,他还未开口,外面忽起敲门声,而后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要找寺主,说有要事。 “何事?”圆慧这般说着,但看那模样,似乎已然知晓缘故。 小沙弥道:“有客要见寺主,”末了补充了一句,“是上次那个恶客。” 圆慧点点头,面带歉意的对陈错道:“君侯若有兴趣,可多住几日,慢慢探讨,眼下寺中有事,贫僧只得先告辞了。” 见人家有事,陈错不好强留,起身相送。 等人一走,陈错看了一眼墨鹤,心下一阵计较。 “这墨鹤如此凶险,周道长给的锦囊中却只字不提?是他觉得我不可能梦中使得?还是太过匆忙,未及言及,又或者连他都不曾知晓?” 他忽然担心起来,那位周道长到底是去寻助力,还是跑路了? 另一边。 圆慧寺主出了独院,很快就和上座老和尚汇合。 老和尚问了一句:“如何?” 圆慧就把今日情况说了一遍,道:“该是转世无误了,贫僧方才还心有所感,刻意提起梦中出窍之事,虽然君侯身有迷雾,难以观念,但看其模样,该是做过的,若非转世之人,游魂即便不被撕碎,也必染心瘟,可他神清气壮,心灵澄净,该是先天元神!” 老和尚点点头,又道:“昆仑来客正在前院等候,若被他知道咱们寺中还有一位世外真仙,又是一番波折。” 圆慧迈开步子,说道:“无妨,那秋雨子也不想节外生枝,咱们不提,必然无事。” 两僧并排前行,对面忽有人疾奔而来,见了二人,停下行了一礼,便又快步而过。 老和尚轻轻摇头,停下脚步。 那人正是陈海,他拿着一篇写满了字的文章,直奔陈错居住的独院。 “君侯,不好了!有小人中伤您!” 陈错本在思索,闻言一看,见对方奉上一篇文章。 “拿来我看看。”陈错拿过来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文章开头赫然写着—— 《画皮》一文,通篇杂乱无章,所言之鬼怪事,更是荒唐可笑,可谓狗屁不通! 收回目光,陈错没有继续看下去,抬头问:“这是谁写的?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海道:“作者是那6家的6乐,文章是从寺外传来的,”然后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小的路过山脚屋舍,听到有人提及画皮,过去听了几句,这才知道此事,正好有人手上誊了一份,小人便讨要过来,给您过目!” 陈错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动,低头再看手上文章,眼前骤然一变,却见那纸上的文字语句,忽然飘荡起来,而后勾勒出一张鬼脸,朝着自己扑了来! 霎时间,凶恶之意爆出来! “好恶念!” 变生肘腋,陈错并不惊慌,立时观想鬼面脸谱,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第三十七章 人心妒如鬼 鬼脸扑面! 但刚到陈错面前,便被那一口气打乱,隐隐崩成诸多字句,而后被一口吞下! 嗡! 正所谓…… 遇事不决,呼吸吐纳! 他这一吸,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给一口吸过来一般,莫说是聚合成鬼面的字句虚影,就连带着那股子恶意,似乎都在这一吸之下,被拉扯过来几分。 下一刻,陈错浑身一震! 脑子里骤然涌出了一堆念头—— 妒忌、恼怒、羡慕、担忧、畏惧、惶恐等一连串的负面情绪在其中爆开来! 他的脸色不受控制的变幻起来,宛如那诸多情绪映射出来,心灵一阵混乱,意志便有几分散乱,像是要被突然爆的外来情绪覆盖了自身意志! 但就在这个时刻,心中的青紫鬼面猛然膨胀! 这面具轮廓模糊,色泽参差,却透露出一股凶恶来,被一层金色光辉包裹着,一圈一圈,偏又散出宁静、安稳的意境,便在凶恶中又多了一点庄重! 混乱思绪、情绪骤然一顿,竟都朝着这张面具汇聚过去,转眼尽入其中。 顿时,一张模模糊糊的面孔,在那鬼面脸谱更上一层浮现,像是覆盖其上,分成上下两层。 陈错心念一动,隐约能分辨出,这是个文士模样、轮廓。 而后又有变化,几个篆体字词浮现,萦绕着这张模糊面孔。 文采、学识、名望、家族、借势、权柄…… 模模糊糊间,一些细碎信息流淌出来,入得陈错心中,让他大致了解了情况。 于是他心头再动。 那张文士面孔被剥离下来,连同周边的篆体文字,都迅内缩、聚集,最终坍塌成一点“妒”字,被青紫鬼面一口吞下。 随后,那鬼面似乎有了细微变化,只是陈错探查之后,却无多少现,便收拢了心神,让脸谱沉入心底。 “呼……” 一口气呼出去,他重新睁开眼睛,再看文章,凝聚纸上的恶意与字句已是尽数消散,恢复平常。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文章。 “……余等亦听了此文,本以为还有高论,但通篇下来,不过过往志怪之言,实无内涵,这般糟粕无非是靠着男女情爱、鬼怪凶狠来引人观闻,但来来去去,无非还是拿着鬼怪害人一套来博取谈资,实乃无趣,更遑论此文行文错漏,不明对仗……” 陈错哑然失笑。 画皮你都黑? 你黑封建迷信我都服你了,你黑故事性和文笔? 你可知,蒲松龄先生这篇文章,乃是足以凝聚恶鬼意念的文章? 我这抄书抄得都快升天了!被恶鬼追在后面杀! 摇摇头,陈错从中品味出浓浓的酸味,加上方才摄取的一点心念,已然知道,那6乐乃是6家这一辈的庶出子,平日里借着兄弟和家族名头,也有不少人众星捧月,最近也模仿6忧写了篇文章,拿出来与众人分享,却是泥石入海,没有半点波澜。 恰巧,画皮风潮兴起,此人听过之后,被恶鬼勾起心底妒忌,这才写文批驳,就是为了制造舆论,一方面是要突出自身,一方面也是恶鬼影响,要扩大画皮影响,聚集人念,壮大自身。 “寻常人谁会浪费时间、旁征博引的来黑经典?定是利益相关,被画皮影响了权、财、名中的一个或多个了,这才能被人利用啊,画皮恶鬼,画皮恶鬼,鬼恶在人心啊。” 如今的陈错,对那恶鬼根源,隐隐有了了解。 他回忆方才变化,眯起眼睛。 “吐纳法果然不凡,不光能引来佛光,配合观想脸谱,更能将情绪、意境镇压下去,仙家道法,不同凡响,到底是何来历?” 陈错边想,边感应心中脸谱,见那脸谱清晰了几分,更生出不少灵动。 “方才那鬼面与恶意,虽是恶鬼勾动,但源头却是6乐,结果却成了我这心中脸谱的资粮,只是香火法门不全,无法进一步炼化,我若要在修行上前进,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否则必受其害!” 他思量着,是否要与归善寺交涉一下,看能否达成交换,得些具体法门,毕竟慧智那边已经开了口子,该是有机会的。 边上的陈海,见陈错拿着文章之后,便是一个大喘气,而后脸色凝重,还以为是被那文章内容给气得,就同仇敌忾的唾骂了一声。 陈错朝他看来。 陈海就道:“6乐与那名满建康的6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此番是妒忌君侯之文!这才恶意中伤!”他还不忘再提醒一句,“君侯的《画皮》处处有人传,声势一时无两,连6忧的《青斋》都给比下去了,正是大好局面,若被6乐一文抹黑,难免被小人拿去做文章,您切不可大意啊!” 陈错点点头,道:“不错,黑粉也是粉,6乐这篇文章固然偏颇,但难保不因6家之名而被人传开,那背后黑手可就如愿了。” 背后黑手自然就是恶鬼了! 按着前世经验,他很清楚,这事酵起来,自己名望或要受损,但《画皮》的流量却会更大,黑粉也是粉,为了黑,有些人甚至会深入研究文章,继而言之有物,造成话题,并且主动推广,让文章流传得更广! “即便日后抛却凡尘,求道修行,也不该放任此事,在我未掌握完整香火法门前,文章传播越是广大,恶鬼恢复的越快,力量越膨胀!越难制!” 于是,沉吟过后,陈错对陈海道:“这篇文章先放在我这,你再去打探一番,把情报搜集清楚。”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若是类似此文的,一并拿给我。” 陈海领命退下。 陈错回到屋中,思量起来。 “那位寺主方才来访,这就是个苗头,等他再来,可以试着询问,我毕竟也帮了慧智一把,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若他不来,我明日主动提出拜访,除此之外,那梦泽里的脸谱,或许也是个突破口,如今我掌握了一点出窍法,也有了观想雏形,或许能尝试一下了,总之,先去看看。” 这般想着,他也不耽搁,倒头就睡。 他却不知,远处的墙角,上座老和尚正静静观望。 “那篇文章有香火缠绕,满是恶意,牵扯着临汝县侯,却被他轻易平息,进境之快,远想象,寺中若想与他交善,再完了慧智的因果,得好生思量要拿出什么。” 这般想着,他转身离开。 只是老和尚离去不久,墙角处忽有一点烟气炸裂,露出了一个白花花的身影。 “哼哧!方才那老和尚也不简单,若非俺这一身本领,差点被他现了。” 这赫然是一头小猪。 在它背上,绿油油的乌龟正悄悄探头,朝着远处打量着,出“叽叽咕咕”的声音。 “哼哧!你不要怕,连那屠夫的血海凶殿都镇压不住俺,被俺一路杀出来,何况此地?哼哧哼哧!俺可是知道,和尚都是吃肉的,呸!都是吃素的!安全得很!哼哧!” “叽叽咕咕!” “俺是何等人物?这猪鼻子灵着呢,上次是意外,这次绝对是正主了!不会错了!哼哧!此番,定能饱餐一顿!” 一猪一龟顺着草木、阴影小心挪移,目标正是陈错的房间。 第三十八章 微阳起自亥,坎水得于龟 茫茫梦泽,似无边境。 陈错一入此处,就一念到了那鬼面脸谱跟前。 这张脸谱与之前变化不大,除了多了一圈圈的佛光之外,还是原本模样。 严格来算,这张脸谱才是原型,陈错心中观想的那张,就是依照面前这张勾勒而成,而今随着他几次观想,以及之前吞纳一个“妒”字,那心中脸谱清晰了许多。 而初步掌握了观想之法,再看梦泽脸谱,陈错感觉又有变化。 “诸多低语,果是众多人念的显化,但却并非是聚集于此,更近似于照映,有如井中月影,乃是倒影,而非本质,如此说来,本质何在就值得思虑了,想来便是那恶鬼了。” 这般想着,他迈开步子,到了梦泽脸谱边上。 “我若要掌握香火之法,又或镇压、驱逐恶鬼,乃至将之炼化,终不能事事逃避,更不能总想着托庇,梦泽毕竟不能透露,还是要自行探究……” 陈错并不打算浪费时间,一伸手,通明丹凭空生成,落在掌中,然后送进嘴里。 他闭目调息,呼吸吐纳。 与外不同,此时梦泽之中,他非血肉之躯,吐纳起来,似乎没了功效,却还有几分安心定神的效用,配合着通明丹,很快就心灵清净,一片澄净。 随后,他伸出一根手指,触摸到了那脸谱之上。 静! 顿时,陈错整个人凝固起来,那心中念头更是一顿! 整个梦泽便安静下来,连原本飘荡的诸多雾气烟尘,都停止下来。 但只是一瞬,马上就一切如常,云雾飘荡。 陈错的表情也不复凝固,而是神色接连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收回手指。 “这般看来,尚不是戴上之时。” 跟着,陈错转身离开。 “不过,接触脸谱之后,那意念传递的法子,倒是能借鉴一二。” 一念之下,桌椅笔墨成型,他坐了下来。 “先将方才感悟记下,还有这几日所得诀窍以及心得,是了,佛经也可以抄录几本,得益于通明丹,倒是可以过目不忘,但时间有限,纸张也不够,下次多撕点进来,正式下笔。” . . 梦泽之外。 房门忽然一颤,跟着“吱呀”一声打开。 一颗猪头探了进来,鼻子先一缩一缩的嗅了嗅,鬼鬼祟祟的小眼珠一转,一番打探,视线扫过屋中,见处处无人,只有陈错盘坐床上,便咧开了嘴,脑袋一甩,一鼻子顶开房门,一颠一颠的走了进来。 背上,绿色小乌龟又叽叽咕咕两声。 小猪摇摇猪头,嘿嘿一笑:“就是这个,就是这个人,俺能感到,此人身上缠着浓郁香火,偏生没有收敛,美味佳肴啊!他此刻似在调息,更是天助俺也!” “咕叽咕叽!” “俺知道分寸,不伤他性命!” 说话间,小猪蹄子摆动,哒哒飞奔,到了床边,深吸一口气。 “好精纯的香火气,这怕是存了十几年了吧?陈年佳酿,劲儿大!必须拿下!哼哧!”它说着,却是一屁股坐倒,“待俺入了此人之梦,立下庙宇,让他梦中供奉,自行奉上香火,再取出来与你分食。” 小乌龟“叽叽咕咕、叽叽咕咕”的叫着,似在劝阻。 但那小猪猪头一歪,已是靠着窗框闭了眼,嘴角一斜,宛如在笑,一点心神真灵便在雾气包裹中飞出,要直入陈错蹊跷。 可刚钻进去,却是骤然一震,竟被逐出,而烟雾散去! 顿时,那日光自门外、窗外落进来,令那一点心神真灵灼烧起来,已然沸腾! 那小猪的肉身倏的浑身一颤,四个蹄子拼命的扑通起来,猪嘴一张,眼看就要嚎叫出声! 那小龟登时一惊,猛然收缩头尾四肢,顺势一晃,便话落在地,伸头向北,一声轻鸣,旋转起来。 “叽叽咕咕!” 顿时,一点阴冷落下,那沸腾真灵瞬息落下,归于自身。 小猪猛地张开眼睛,一口喘上来,而后浑身抽搐起来! . . 梦泽之中。 咚! 陈错听得古怪声音,眉头一皱。 那感觉,就仿佛是什么东西撞在门上,被反弹出去了一样。 “嗯?” 心中一动,他放下笔,身形消失于梦泽。 现世,陈错睁开眼睛,听得床边一点异动,立刻一个翻身,落到床边,一低头,就看到一头小白猪正用蹄子捂着脑袋,在地上左右摇摆。 边上,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乌龟,龟背落地,正在旋转。 “……” 陈错眯起眼睛,眼底有青紫之色闪过,更是顺势吐纳起来。 那小猪注意到动静,浑身一顿,抬起头和陈错对视了一眼,安静了一息,而后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猪蹄一抄,便将原地打转的小龟捞起来,扔到了背上,撒开蹄子就朝着房门冲去! 宛如离弦之箭! 不对劲! 陈错立刻鼓足力气,冲了过去! “嗯?” 他这一全力奔跑,才骤然现,浑身劲力流畅,念头一动,劲自腰腹间升起,顺两腿传递,在脚底爆,整个人凌空跃起,先那小猪一步落到门外! 小猪吓了一跳,赶忙停步,在地上滑动几尺,就要转身变向! 但陈错一个扭腰,一脚踏落,直接将那小猪摁住,只能原地扑腾。 “嗷嗷嗷!”小猪嚎叫几声,逐渐放弃挣扎。 陈错也不管他,反而抬起双手,神色有几分恍惚。 “就该是无名吐纳法的功效了吧?这才几日,就有这等身手了?不仅劲大快,更是拿捏随心!” 旋即他目光一转,落在脚下小猪身上,打量了好一会,便伸出手,将其提起来,又顺手接住了滑落的小龟,回到屋里。 陈错在梦泽服食的通明丹药效尚在,因此思路通彻,五感敏感,自是现了这头小猪的古怪,想到此世神通显化,有佛光道法,人念甚至催生鬼怪,那有些山妖精怪,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如此,那这两位绕开僧人,悄悄潜入自己房间,怕就有几分不怀好意了,必须要警惕一些。 只是…… 该如何验证? 若真是个寻常猪佬。 “但和尚寺中,总不至于放任一头猪仔到处闲逛吧?况且,此猪是如何来此的?还有这门……”他转头看了一眼洞开的房门,“还有梦泽之中,曾有异响。” 想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盯着这头猪,思量着到底要如何探查,难道要试试方才触碰脸谱时,领悟的一点技巧? 殊不知,那小猪本就入梦不成,心神受损,意志摇晃不定,又是一路逃遁不成,现在被陈错拎着,还半天不说话,就盯着自己看,表情越来越严肃,这心弦已然紧绷,想到了先前在屠夫家中心惊胆战的经历,想起“同类”的哀嚎。 “也罢。”陈错念头一转,终于有了动作,打算试试方才所得之法,未料刚放下那小猪,对方却先开口了。 “别别别!”小猪口吐人言,见着陈错表情错愕,又明白几分,话锋一转,“别嚣张!俺,俺刚才是在考验你!看你有无慧根,能否……能否给俺们供奉一点香火,哼,哼哧!” “……” 说话了! 行吧,还真就是这样了! 陈错面色古怪,随即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表情严肃起来。 “你也知道供奉香火?” “那可不!哼哧!”小猪松了一口气,心思又活络起来,“俺路过此地,本不愿长留,但见你有点慧根,这才停驻下来,想要指点一二。” “你要指点我?”陈错心中一动,眯起眼睛,故意道:“胡吹大气,你就一头猪妖,除了作为储备粮,还能有啥本事?” 小猪登时大怒:“休得看扁了俺,俺随庙龙王吞百多年香火,立下五脏庙,肉身成神祇!竟拿俺与小妖相提并论!” 陈错听罢,眼中一亮,却不动声色。 “叽叽咕咕!”小龟忽而出声。 小猪一扭头,哼唧一声,道:“莫劝俺,俺今日就要让这小子知晓厉害!” “哦?你乃神祇?”陈错脸上却露出几分怀疑,“若是如此,你岂能这般轻易被擒住?” “呵呵,凡人。”小猪摇摇头,“神在内,不在外,求于道,不恋术,俺就是没学过微末术法,否则焉能这般?哼唧!” 陈错听着小猪言语,虽觉得越古怪,但品味之下,也觉得有几分韵味,若对方所言是真,那…… 他顺势放下小猪和乌龟,还贴心的将乌龟盖在猪头上,拱手道:“失敬失敬,是在下唐突了。” “哼唧!”小猪将头一昂,让小龟滑落后背,后者还“叽叽”两声。 小猪嗤笑一声,道:“怕什么,就是个有些机缘的凡人,知道了俺们身份,还不得供奉起来?他那香火……”说到后来,却猛的住嘴。 陈错一直侧耳听着,便就笑道:“两位……两位……”他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妖怪?两位仙长?索性略过。 “轻易难见神仙中人,其实有些疑惑,想要请教……” 他话未落下,院中忽有脚步声。 “君侯!君侯!好消息!有好消息!不用您亲自出手了,已经有人书文批驳6乐了!” 第三十九章 不告而来,此亦机缘 陈海进屋的时候,正好看着陈错与一头猪正面相对。 “哪里来的猪?” 他顿时傻眼,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 “又有什么消息。”陈错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转身就问。 陈海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又将手上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陈错接过来就看—— “余与友人听此新篇时,先是精妙于人物栩栩如生,跟着又注意到故事的几次转折,处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语句看似平实,但颇有意境,有诗文留白之意境,更增几分遐思,更不用说,这话语之言,经说书人之口,传于街巷,更证其能!” “画皮一篇,看着光怪6离,似与往日志怪并无多大区别,但其实意不同,不似6乐所言那般毫无内涵,恰恰相反,其立意高屋建瓴,上至两国之事,下至两人交往,皆入其中,尽矣!” 那文章前面逐条反驳6乐之言,又顺势品评。 等到了最后一段,却是忽然话锋一转,直白写到:“6乐之言,偏颇刻薄!所谓感慨,更近无病呻吟,莫说是无中生有的几个所谓批驳,就说其中点评,每每都要提及自己所写三五文章,其用意如何昭然若揭!毁佳作而捧自作,又找来一堆人指鹿为马以作佐证,可谓无耻!” 好! 陈错先是连连点头,这个写文章的人,是摆明车马针对6乐的,而且文辞犀利,半点不留情面,字句如刀,端得凶狠! 随后他却又皱眉,因着文中提及的“传于街巷”,传的越广,恶鬼无疑就越是强悍,要对付起来,便更加困难。 “就得尽快掌握香火之法,只要掌握了香火法门,恶鬼便是再强横,都只是表象了,等于替我保管着香火人念!” 想到这,陈错心中抵定,瞥了蹲在屋子角落的小白猪一眼,心有计较。 陈海一番话说完,也忍不住朝那个角落看去,便见着那头白猪趴在地上,悠然自得,脑袋上还趴着一只绿色乌龟。 他心里嘀咕着,难道是主上在庙里住了两天,吃素吃腻了,寻了这两个东西过来,要打打牙祭。 这正想着,陈错的话,又将他的心思给唤了回来。 “这文章是谁写的?” 虽说不想文章广为流传,但陈错对这仗义执言之人,还是心存好感的。 “江家的江溢,”陈海收敛心神,赶紧回答:“是张家君子的好友,其父是朝中大员!” 他介绍之后,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小人之见,江公子此番出言,定不是因为与张君私谊,而是真心喜欢您的文章,这建康城里,如他这般的人太多了,过不了多久,必然有更多人秉实直言!” 为了证明,陈海又举出例子:“不说远的,就说那山下的借宿之人,有人最初也受到蛊惑,顺着那6乐的话,说了两句,而如那王瑾、陶薄等人立刻就与他们据理力争!随后,江公子的这篇文章,就传来了,算起来,和6乐那篇胡言乱语,就是前后脚的距离,定是江公子看不过其人胡言乱语!而后那山脚众人,也都明白过来,几个糊涂的,也都改旗易帜,众人一起批驳6乐!” 江溢。 陈错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后便道:“你再继续探究,了解情况,有什么变化,及时回来通报!” “喏!”陈海立觉自己肩负重任,兴高采烈的转身欲走。 “等等。”陈错又叫住陈海,“你去与寺中交涉一下,让他们准备一些饭食,等会就送过来,记住,不要大肉。” 陈海不疑有他,这话他可听得太多了,自家主上那肚子简直无底洞一般,一天不吃个几顿,都不正常。 不过,等人一走,陈错却对那小猪道:“不知阁下是何口味,人在寺中也不好招待什么,若有什么需求,直说便是。” “不合胃口!”小猪一摇头,半点都不给面子,“俺最中意的,可是香火!否则如何能祭五脏庙?” “叽叽咕咕!”小龟立刻出声。 小猪闻声一愣,继而猪蹄挠头,嘀咕道:“待了一会,一时疏忽,竟是忘了,”随即,它将猪头一抬,恶狠狠地盯着陈错,“明人不说暗话,俺就要吃香火!” 陈错神色不变,心中猜测却清晰许多,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两位会出现于此,不过在我身上这些香火,牵扯不小,涉及凶恶,两位还是不要打主意了。” “叽叽咕咕!”小鬼说了一句。 小猪却冷笑起来:“休得骗俺,俺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陈错也不多说,伸出一只手指,就朝着小猪指过去。 那小猪一脸警惕,连连后退,一直到了墙根,才问道:“你这是要做甚!” 陈错笑道:“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证明所言,想必以阁下的手段,自是看得出来。” “那是当然!”小猪顿时就是一昂头。 小绿龟则一阵叫唤,却被小猪无视。 陈错却是一指头,点在了那猪头上。 而后,他心头念转,勾勒恶鬼形象,更是回忆起那日与恶鬼面对面时的心情、景象! 顿时,一股凶恶、恐怖的意念情绪,伴随着恶鬼的一点虚影,在陈错心底诞生,而后自那模糊鬼面中一涌而出,顺着接触,传入了小猪心头! “哼唧!” 小猪顿时绒毛炸起,两个猪耳朵都竖起来了! 陈错收回手指,暗暗总结。 这传递情绪和一点意念的法门,他刚刚才掌握,源于在梦泽中触碰那张脸谱,加上掌握了一点出窍法,方能运用。 那小猪这会喘了几口气,终于恢复过来,却还是心有余悸,看着陈错,居然目露怜悯,摇头道:“唉,原来如此,你这人不是什么大补之物,而是个祭品,难怪身上缠绕许多香火,却是被恶神盯上了,哼唧,惨惨惨,唉,那就不打扰你了,好生等死吧,咱们走吧。” 说着,这小猪转头看了小龟一眼,便要离去。 “两位稍待,不如先吃了再说,不然我岂不是招待不周?” 陈错话音落下,几个小沙弥,已是抱着大盆小碗的进来了,见着小猪乌龟都是一愣,但很快恢复如常,将那饭食摆放好,便又纷纷退去。 陈错掀开盖子,饭菜的香味顿时在屋中飘荡起来。 小猪嘴上说着不要,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来,都不用陈错劝说,已然开始狼吞虎咽了。 “哎呀,真香!” 那小龟轻声叫唤两下,缩在小猪后面。 陈错见状,拿了一点饭食过去。 小龟小心靠近,最后也吃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是咀嚼声。 陈错看得点头,心里盘算着。 这两个不之客,说不定,反会成为奠定基础的关键一环,只是还需计较,同时也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我那心中脸谱,几乎已经成型,虽是自己摸索,但先有那少年道人指点,又有慧智完善,也不算离经叛道,所欠缺的,就是具体的运转法门。” 一念至此,陈错又看了一眼手上的文章,想到了一事。 “奇怪,”他眉头一皱,“之前那6乐的文章,字句恶意扑面,化作脸谱资粮,怎么这夸我的文章却没了?难道是那位江溢,并非自真心?又或者,这字句之念,只有承载了负面情绪才有反应?” 摇摇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猪龟身上,回忆这两日的诸多心得收获,想着要如何请教。 闲谈一般的说了几句,越说,这心头越有几分惊喜。 原来,这猪龟二兽,乃是出身自一座河龙王庙,因机缘巧合之下,与庙龙王的泥塑伴生,得以吞吐香火,方得今日。 这也越坚定了陈错的想法。 “这说不定就是我的机缘!不过,慧智与佛经都提过,诸多缘法,涉及因果循环,有些道理,这俩虽不是人,但我欲取之,亦当予之,还需思量一番。” 一念至此,他倒是平静下来,梳理思绪。 与此同时。 前殿之中,一名背负桃木剑的虬须道人,正大大咧咧的坐在佛前,掏出酒葫芦,痛饮一口。 “佛前饮酒,就是痛快!” 周围有诸多僧人、沙弥,都是敢怒不敢言。 最后,还是知客僧慧智上前,合十道:“道长,此处到底是庄重之地,请您……” “咦?”虬须道人本来摆摆手,随意看了慧智一眼,正要说什么,却是神色一变,“你竟是非凡圆满了,你怎会这般快圆满?” 第四十章 刚走昆仑客,又来御前人 慧智一下子就被说的紧张起来了。 他为何会圆满,自然是因为那位临汝县侯。 只是这位县侯的身份非同一般,而面前这个道人的身份,慧智也是心知肚明的,若是让此人知晓了县侯乃是真仙转世,局面无疑会更加混乱。 不过,慧智如何圆满,并非只有他自己知道,寺中大半人都已传遍,这时道人一问,慧智面露异色,周围的几个小沙弥也是神色变化,眼神躲闪。 那虬须道人一看,立刻在意起来。 他本来只是有几分疑惑,没想到问过之后,众人却是这般反应,当即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有隐情啊!”虬须道人身子一转,换了个姿势,看着慧智,笑道:“小和尚,你们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内里灵光正盛,比某家上次见你时壮大了一倍有余,这有悖常理,便是厚积薄,半个月不到的光景,若无契机,亦难如此,莫非你们寺中,有了什么际遇?” 慧智登时就吓了一跳,临汝县侯之事,是上座交代下来要保密的,如何能轻易说出?便想着怎么敷衍过去。 虬须道人一看,心里便越疑惑,立刻起身,就要追问起来。 这时。 “秋雨子道长,一别半月,风采依旧。”圆慧身着洁白僧袍,不疾不徐的走来,“今日你来,是先前的难题解决了?” 虬须道人将目光从慧智身上收回,看向寺主圆慧,冷笑一声,毫不顾忌的抬起右手,握住了桃木剑的剑柄。 “何须这般?上次已有约定,贫僧说话是算数的,只待道长将说好的补偿拿出,上次的事,自然一笔勾销。”圆慧合十微笑。 虬须道人嘿嘿一笑,道:“某家吃亏太多,不得不留点心眼,上次斗法,某家可是记忆深刻,哪能不多做准备。”他放下手,从怀中取出一物,直接扔了过去。 圆慧抬手虚抓,那东西便被无形之力牵引,落到了其人手上。 “东西给你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之后6小子来了,你们也不得刁难。”虬须道人说话间,长袖拢起双手。 圆慧也不多言,顺势将东西收起来,又问:“道长此番再来,是做好准备了?” 虬须道人就道:“某家从师门得了口谕,待6忧来此洗身,所耗佛光,自有补偿,不会让你们吃亏,若你等不信,某家可以下誓言,让你们留存。”说着,脸上有几分不情愿。 圆慧点点头:“如此便好,贫僧不是小气,实在是佛光乃几十年积攒,历代寺主有诸多操持,贫僧亦不能轻易做主。” “某家还不知道你们?”秋雨子冷笑一声,“今日来,就是与你说清楚的,其他的,一概不问!现在既然说好了,明日某家就将6忧领来。”说完,目光略过慧智,并未多问。 “明日?”圆慧眼皮子一跳,有几分心血来潮,冥冥之感落下,就生出一点念头,“竟这般急?” 秋雨子道:“这个自然,某家可不想在这建康城多待,况且此番洗身所用,可不是凡物,莫说施展,就是存放都十分不易,多等一天,都是折腾,某家亦快压制不住了,因此不能多等。” “我已经和6家说好,明日就将人领过来,”他冲着寺主拱手,笑道:“该说的都说了,和尚,你先去准备吧,也不用拖延,只等此事一了,昆仑与你等便两不相欠了,走也!” 话落,他[吾爱小说 .xss521]身子一跃,落到殿外院中,抬脚一跺,身子一转,就入了泥土里面,不见踪影。 寺主圆慧立于原地,眉头紧锁,正自思索。 老和尚自后面走来,问道:“寺主,可有疑难?时间虽然紧了点,但早日与昆仑事了,也不是坏事,时间一长,说不定临汝县侯的消息传出去,这道人又来纠缠,如今他亲自定下完结之期,也算正好。” 圆慧转头叹道:“师兄,贫僧心头念跳,总有不安。” “因临汝县侯?”老和尚低语道:“老衲观君侯,区区几日,一日一变,稍有点拨,就进境神,但寺主已与秋雨子做过一场,做出了约定,前因后果皆明,两者该不会相关。” 圆慧点点头,只是眉头还是紧皱。 正想着,又有小沙弥过来,说是有一黑衣客,正在殿外等候,说要见寺主和上座。 “黑衣客?”圆慧和老和尚一听到这个称呼,都是脸色剧变,跟着各自捏动手指,神色都凝重起来。 最后,两僧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担忧。 “咱们归善寺,指不定是被人算计了!”圆慧叹息一声,最后摇摇头道:“但好在还有些底子,该是能支持住局面的。”他迈开步子,“走吧,去见一见这位宫中来客。” 来者,正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寿。 他上次随安成王同来,都是那位安成王出面和上座老和尚交涉,但这次李多寿却是孤身前来。 “见过寺主,”见着圆慧和尚,李多寿拱手行礼,又朝老和尚施礼,然后便直入主题,“李某此来,还是为了上次之事。” 圆慧口宣佛号,就道:“此事贫僧已经听师兄说过了,既是为陛下祈福,敝寺没有理由拒绝,不过……” “没有不过!”李多寿不等寺主说完,摆摆手,“安成王有意以身代之,为陛下祈福,受佛光沐浴,此事既然定下了,就没有什么商讨余地!” 说完,他盯着两个和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陛下难至,但安成王亦是公务繁忙,他既定下,就已列出规章,涉及诸多司衙,哪里还能更改?” 圆慧叹了口气。 因此事涉及皇室,那安成王乃是皇帝亲弟,先质于前朝梁,后质于北朝,被当今皇帝用一郡之地换回,可见兄弟情深,是以甫一归来,便权倾朝野,很得今上信任,归善寺得罪不起,只是…… “不知选择哪日?”圆慧还是问出关键。 李多寿嘴角扯动,面无表情的道:“宜早不宜迟,便是明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问道:“可否改期,明日寺中……” “寺主,李某方才说的话,你莫非没有听懂?安成王如今坐镇中枢,梳理天下阴阳,一言一行皆为天下表率,哪里是能轻易更改的?要改,当是贵寺改!”李多寿眯起眼睛,周遭浮现漆黑阴影,诸多光线都被吞入其中。 周遭温度骤然下降。 老和尚脸色难看。 “贫僧知晓了。”圆慧点点头,又道:“还望王上来时,不要劳师动众,到了敝寺后,能由贫僧等安排。” “这个自然,”李多寿收起周遭黑影,“王上说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请托贵寺,那自是听从安置’,寺主且宽心。” “王上有心了。”圆慧合十说着。 李多寿满意点头,道:“寺主深明大义,日后必有厚报。”说完,他也不理两僧回应,转身就走。 “此人当真嚣张!仗着皇室威严,竟是这般逼迫!狐假虎威一人尔!”等人一走,边上就有僧人不忿起来。 老和尚看了其人一眼,道:“这李多寿在建康都以本名示人,但二十年前,人皆称其为黑水祸君!” 那人一怔,随后面露惊容,闭口不语了。 老和尚却道:“回去抄录本部经文三遍。” 那僧人合十点头,不敢反驳。 老和尚摇摇头,与圆慧转身离开殿堂。路上,他道:“秋雨子说是明日来此,那李多寿也说明日,这两件事碰到了一起,这般巧合,已然不是巧合。” “但难以推脱,”圆慧摇摇头,“那秋雨子背后乃是昆仑宗门,他此番归来,必得了门中宝物,他说压制不住,不会是虚张声势,想要尽快离去建康城,也不该是故做言语,说不定是知晓什么消息,他这里自是难以更改日子了。” 老和尚眉头一皱,道:“那李多寿一边也不好说,他自太清之难后境界跌落,如今却入了大内,那安成王的意思,也是不容更改,可两家凑在一起,必然还都要入藏书殿……” “藏书有左右殿,倒不是多大问题,”圆慧叹息一声,“原本只想请几位同道来做个见证,但当下这等情形,更要得他们相助了,说不得,得亲自去邀请了。” 老和尚点点头,随即感叹道:“6忧与安成王同日而入,当是有人出手布局,好在明日两家都在山顶,临汝县侯住在半山,而且潜心于佛经和法门,他只要不出院落,自是不会有多少牵扯。” 圆慧听得此言,心中一动,道:“等会你安排慧智,将‘心庙诀’给君侯送去吧,”他见老和尚略有错愕,便笑道:“君侯助了慧智,总要有反馈的,其人所欲,则予,况且心庙法本就常见,因其还无官职,或难接触,但若是南康王这等权势人物出言,哪个寺庙能不奉上?” 老和尚这才明白过来,亦同意道:“是这般说法,而且此法轻易难成,便是君侯之姿,一两日也决计难以领悟,正好让他明日不会分心。” 一番话说完,圆慧离去请人,而老和尚则唤来了慧智,给了吩咐。 等知客僧捧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找到陈错时,后者正招待着一猪一龟吃新鲜瓜果。 第四十一章 心中庙里藏真我 “君侯这是?” 慧智满脸疑惑,他还注意到,那小猪似乎还瞅了自己一眼。 “我家君侯有些喜好异于常人。”边上的陈海满脸尴尬,硬着头皮解释起来。 陈错却不以为意,他站起身,笑问慧智来意。 慧智赶紧将东西递过去:“这是寺主让小僧送来的,说是对君侯当有用处。” 陈错接过来,看了一眼封面。 《心庙诀》。 他心中就是一动,抬头就问:“是观想的具体法门?” 慧智一愣,随后就道:“正是,君侯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看了几日佛经了,也和你探讨过了,若还是看不出来,寺主就不会让你来送了。”陈错说着,顺势翻开,居然就这么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慧智见状诧异,他本还以为要解释一二,没想到君侯连问都不问了,就这么看起来了,知道不好打扰,于是顺势告辞。 陈错就让陈海去送一送。 等人一走,陈错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这套法门内容不多,看得出来,这是一种较为粗浅的筑基之法,虽然也提到了部分仪式和注意事项,但无需去往藏书殿观龙树像。 “这个法门,自是比不上归善寺的正统传承,但我也没有剃度拜师,能得此物,已经足够了,而且也省去了观龙树像的步骤。” 一顿饭的时间,陈错就将内容看完,将书册放在桌上,回忆品味。 “心庙法,以心做庙宇,请来佛陀菩萨入住,其实就是从无到有,在心里观想塑造一团佛性,而其中要点,就是克服人心杂念,窥见真我!因观想时,人心乃最大变数,心念不同,入庙的佛陀菩萨就会不同,去了杂念,明了心中真意,才能请得佛来,亦即,若要见佛,先见真我!” 何为真我? 陈错深吸一口气,回想起梦泽中脸谱,已有几分想法,再翻看那书,念头渐清。 “书上有几条注释,该是前人留下,上面说,窥见真我,是基础中的基础,其他观想之法,也都要有这一步,天资高的,也要耗费几日,有些更要花十天半个月,记录中最久的,花了足足一年!没有天赋之人甚至众终生无望。” 思及此处,他眉头皱起,翻了一页。 “见了真我,再请佛入心,就是水到渠成了,不过这些佛陀与菩萨……” 那书的后面几页,都是佛陀与菩萨的画像,名目众多,但每一个面目都不清晰。 “这些留白之处,该就是按着观想之人的真我不同,浮现出不同的面孔,这和慧智所说的观龙树之相,而勾勒自身面目相合。” 哼唧。 这时,墙边传来声响,却是小猪将好大一片瓜果,都给吃了个干净,然后斜躺在墙边,用蹄子抚着滚圆肚皮,很是惬意,边上还趴着一只小龟。 刚才,陈错为了稳住猪龟,先让他们饱餐一顿,又让人买了瓜果送来。 见一猪一龟安逸起来,陈错稍稍放心,心里念头一转。 “无论如何,都要先试试这心庙法,看看这明见真我的法门是否有用,也好给之后打个基础。” 一念至此,他缓缓闭眼,随即,入了梦泽,到了那张鬼面脸谱跟前。 深吸一口气,陈错伸出一根手指触碰脸谱,心里观想脸谱,按着心庙法明见真我的要点,排除杂念…… 这一步,倒是出奇的顺利,几乎没怎么耗费功夫,陈错就心中清明。 或许,也是因为他经常吞服通明丹的关系,此刻虽未吞用,却还是把握住了心念。 等陈错那手指贴到脸谱上,眼前景象一变! . . 他猛地睁开眼。 心里转过疑惑,忽然就有一段信息传来。 这一个月以来,他每日都起个大早,而且一起来,就会朝床边铜镜看去。 于是,这次他也下意识的朝镜子看了过去。 镜子里,略显稚嫩的脸上能看到浓重的黑眼圈。 “我这一穿越,成了个小鲜肉,可年轻也怕熬夜啊,容易折寿。” 他知道自己睡得浅,以前换个地方都要辗转半夜,如今不光换了地方,变了床榻,甚至还换了个时代,就更加难以舒畅了…… 不对! 忽然,他眉头一皱,往身下摸了摸,没有想象中的小葫芦。 然后,他再次看向铜镜,里面是陈方庆的面孔。 记忆涌上心头。 父亲北上为质,等高祖登基,明明已得富贵,还要承受许多不公,什么东西,都不得长久,随时都会被抢走,即使靠着五石散,能得一时欢愉,可一旦醒来,还是如故。 周边一切,都没有一个真正是属于我的! 到底什么属于我……属于陈方庆的? 不对! 我是陈错! 轰! 那镜中的面孔骤然扭曲,化作青紫脸谱! 陈错惊醒过来,周边还是梦泽,但面前那张脸谱却是急抖动,一张半透明的虚幻面孔浮现出来,又有一双手伸出来,似乎有人想要从中挣脱! 那张面孔赫然与陈错一模一样! 随即,这扭曲人影咆哮起来! “我陈方庆哪里不如兄长?为何母亲都不怎么看我?为何一个婢女,我那般以礼相待,都对我不假辞色?为何有了仙缘,都轮不到我?凭什么?凭什么!我要!我都要!都该是我的!” 这虚影张牙舞爪的,朝陈错伸出了一只手。 陈错眯起眼睛,并不慌乱,反而催动念头,让脑海中属于陈方庆的那些记忆碎片旋转起来,向外渗透。 那些记忆碎片立刻受到牵引,似乎要与那虚影汇合! 但下一刻,梦泽中的鬼面脸谱一震,虚影却瞬间被拉了回去! 与此同时,陈错眉头紧锁,依旧维持着记忆外流的形式,只是越是往后,他越感沉重,最后更是浑身颤抖,冷汗连连。 “暂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随即,他以手捏诀,顺势往空中一斩! 啪! 清脆声响中,那诸多记忆凝结成型,跌落下来。 陈错心头一动,抬起手,一本空白书册凭空成型,那落下来的记忆碎片,就纷纷投入其中,化为一列列文字。 “呼……呼……” 陈错看着手上这本书,剧烈喘息。 “已经切割出了一部分,但我终究是修为浅薄,还是余下了不少,这张脸谱,还是不能戴的。” 陈错又看了那张梦泽脸谱。 “陈方庆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又何尝不是一张画皮呢?甚至反过来,开始侵蚀我本身了……” 他怔怔的看着那张脸谱。 “在我来之前,陈方庆已经死了有十二个时辰,但人即便死了,也有些东西是能留下来的。” 陈错的身影逐渐在梦泽中消散。 . . 再次睁开眼睛,陈错长吐一口气,感到浑身轻松,仿佛去了心头大石。 “咦?”旁边传来轻咦声,那小猪不知何时,跳到了桌上,猪蹄子下压着那本《心庙诀》,这会瞪着眼睛,盯着陈错,“你身上的香火味又香了几分,方才是做了什么?” 说着,它嘀咕解释起来:“俺见你不太对劲,看是否那恶鬼来收魂了,谁知你坐着都能睡着!” “多谢猪兄关心。”陈错却是拱手一笑。 “哼唧?”小猪眼睛一瞪,“叫俺什么?” 陈错笑道:“莫非还要让我叫前辈么?实不相瞒,我怕是叫不顺口。” “按着年岁,你叫俺一声前辈,还是你占了便宜!”小猪小脸一抬,那小龟却已经“叽叽咕咕”起来。 “行了,俺知道,一般人自是不会待见俺们异类,”小猪有几分不情愿,又看向陈错,“你是想向俺请教香火之法吧?” 第四十二章 拜神寄念梦入庙 此话来的颇为突然,陈错有几分诧异,但还是如实点头。 “不错,”他没有隐瞒的意思,直言心意:“我也不白学,”他指了指那本书册,“我也知道一些香火法门了,猪兄师从那位庙龙王……” “道友!”小猪强调起来,“老龙乃是俺等道友,虽说此乃祂占了便宜,毕竟俺可不是一般人物,若非是看祂凄苦……”说到后来,它的声音逐渐低沉。 陈错明了,就道:“两位是靠着凡间庙宇立道,没了庙宇,便没了信徒拜祭之处,只能颠沛奔波,处处寻香火吞食,难免有几分不便。” “听你这意思,愿意为俺们建庙塑泥身?”小猪顿时振奋起来。 陈错点头,直白道:“我家有些钱财,但祭祀乃是国之大事,自家肆建,乃是淫祀,因此不可立正庙,只能在家中摆下牌位。” “那也够了!”小猪点点头,“俺们不挑食!”跟着,又道,“不过,俺也听出来,你是个贵人,等以后你当了大官,手下几百号人了,记得帮俺们弄个大庙!” “有爵无权而已,算什么贵人?”陈错却摇了摇头,“何况,便是一朝权在手,早晚黄土一杯,又有甚意思?倒不如求仙问道,长生久视,所以这庙宇怕是一时半会,建不起来了,不敢承诺。” “哼哼!你倒是实诚。”小猪哼唧两声。 陈错哈哈一笑,道:“我好歹是个县侯,日后不敢说,眼下让猪兄和龟兄日日鲜汤、顿顿鸡羊还是不成问题的。” “区区口舌之欲,哪有什么吸引力?若非你让人送来,俺碰都不碰!给俺们建个庙,立个泥塑还差不多,”小猪哼唧两声,转而问:“可是现在就想要知道?” 陈错自然不会推辞。 小龟这时“叽叽咕咕”的出声。 “俺何等人物,自然不会算计他!他有什么好算计的!哼唧!”小白猪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而后小声道,“何况,传道于他人,亦是祂所愿,传一个是传,传两个也是传,而且能不能成,亦在此人自身,不在俺们。” “叽叽咕咕……”小乌龟又是几声下来。 小猪点点头,看了陈错一眼,猪头一甩,“你去床上坐好。” 陈错衣袖一甩,身子一跃而起,直接落下盘坐。 小猪有几分意外:“你倒是干脆,也不怕俺真有什么坏心思。” “我既说立牌,自然说到做到,以诚相待,又为何会担忧?”陈错笑容不变,“何况,我手上也有一些法门,本就打算相互参考。” “哼哧!你们这些个人,心里条条道道就是多!”小猪说着,来到了床前,“那观想立神之法,俺乃无师自通,几乎天授,这等天赋,你是万万比不了的,如只是用嘴来说,何能说得清楚?不如我拜一拜你,意念香火寄托过去,你也就知晓了。” “还有这种操作?”陈错眼中一亮,便对小猪拱手,“如此,有劳猪兄了。” 小猪耸拉嘴角,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然后一头拱在地上,哼唧哼唧起来。 这局面着实古怪,若有个人此刻进来,如那陈海之流,怕是当场就慌乱起来了,但陈错却觉得颇为有趣,正要再问两句,但旋即心头一震,而后一阵眩晕,渐生疲惫。 模模糊糊间,眼前景色忽的一变! 一条潺潺溪流浮现眼前,流向远方,而后却是一片血雨滴落,硕大龙头落在地上! 苍老话语,萦绕耳边。 “老朽年轻时,此庙香火鼎盛,都是向河龙王拜祭,请得安宁丰收的,但那龙王最后犯了天条,去剐龙台上走了一遭,自此这条河便无人问津了,这庙中也再无神灵降临,无用了,都无用了。” 陈错听闻此言,寻声看去—— 小河流水,蛛网灰尘。 这是座破旧的河边龙王庙。 庙宇深处,台案之后,立着一座泥塑雕像。 因为年代久远,这泥像已然破败,上面遍布裂痕,原本的涂色已然剥落,面目更不清晰,只是在其头上能看出龙角残留。 他立于庙宇之中,看着其中景象,不免生出几分悲凉之感来。 “这不是我的感触,是自外而来,渗入我心。” 只是一个念头转过,他就分辨出几分缘由来。 “与陈方庆之事倒是有几分接近,若非被那鬼面点醒,我恐怕此刻也难以分辨清晰内外之念……” 同样的,有了梦泽的经历,也让陈错明白,此时自己并非真的来此,而只是步入幻境之中。 忽的,有人声传来。 陈错转头去看,入目的是一片模模糊糊的身影,来来去去,看不甚清楚。 心中一动,他忽的在心中观想青紫脸谱,果然那身影清晰了许多,而后诸多景象,在他的眼前走马灯一样的闪过—— 山林之中有不少山民聚落,打鱼打猎打水之时,常有山民会进庙里,过夜暂住之余,也会顺势拜拜泥像; 也有林外的猎人经过此处,带着猎物在屋中点火烤熟,饱餐一顿之余,也会奉上一二血食作为供奉; 忽的,他心头一动,转头朝那破旧泥像看了过去,却见那泥像的面目固然模糊,但一双眼睛却逐渐清晰起来,隐隐朝自己看了过来。 于是陈错顺势行了一礼。 “道友,请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错心头一跳,再看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道模糊身影,隐隐散金光,却只有一个轮廓,内里却是一片杂乱。 深吸一口气,陈错压下心头困惑与讶异,拱手道:“见过道友。”他自是能感觉到,这道身影中并无恶念。 那模糊身影笑道:“无需这般客气,吾已消亡,如今不过一缕意念,乃是两位小友的思念寄托,来此与你相见,也是它们的意思。” “道友,你……”陈错正要再问。 那模糊人影却摆摆手,指着庙外。 “都进去!” 却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被推了进来,后面又进来三个手持刀兵的兵卒,都是面容模糊。 答宋长明等书友问 其实我本来不想说明的,因为这无疑意味着我书中留的细节,根本无人在意。 其实我第一卷的名字,还是挑选《画皮》一篇作为主角修行开端,加上主角的名字,都是一种暗示,书里面也有很多线索,我是觉得在第一卷结尾前,会被现一部分的。 为什么要用画皮? 第一卷的总体结构,其实和画皮这篇文章是相似,所以你会看到有道人,有乞丐,以及套了陈方庆这个人皮,依旧用原本名字的主角。 好多人觉得你主角代替了陈方庆,为何还能理直气壮,这一点其实我一直一直都说明了,只不过是通过其他方法。 我觉得虽然是文字,但能用来作为表达工具的,应该不光只有直接写下来的字句,还有书、卷、文的结构、氛围,还有前后细节结合在一起的言外之意,一样可以传达心意。 关于前期主角的一些行为,很多细节都在暗示,如果看不出来,没关系,四十一章,我已经明说了,以后我也不会尝试这种写法了,毕竟我确实功力不够。 下面,我就想探讨一个问题。 即使你一个人,并不是本人,可被放到一个环境中,所有人都来说你,你是一个人啊,你自己想一想,你真的能淡定吗? 假设你因为工作原因一直没能解决个人问题,你觉得自己觉得,这个事是说得通的,然后春节回家,你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会被三大姑七大姨指着鼻子说,甚至用谁家小孩作对比,指桑骂槐,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能坦然自若吗?我觉得,能保持沉默,都十分又涵养了。 又或者,你接手一个进行了一半的项目,这个项目之前不是你负责的,但搞得比较糟糕,最后负责人被调离了,你被空降进去,然后你现这个项目里的人,全部阳奉阴违,越过你给前任主管、给上级主管汇报情况,然后几个方面来插手,等公司会议的时候,反而是你被人指着鼻子训斥,你能坦然自若吗?这个时候,你连沉默都不能保持,因为你保持沉默,别人会认为你默认了,你必须表达出态度,他们未来才有可能该表,否则一直都会这样,然后呢?你怎么办?学会感恩? 我想,有些人可以,因为他家里没有那头牛,他不知道那种憋屈。 归根到底,一个问题,你真的体会过那种情景吗?和你没关系,但是所有人都指责你,你真的能冷静分析吗? 人是社会动物,你已经进入那个环境了,你继承了陈方庆的社会环境,这不光是以前,以后同样也继承了,你觉得自己没有关系,但以后这个环境就是你来承担,或者享受。 家里没有那头牛,可以冷静分析,可以坦然自若,可以分析出来,哦,这个丹药和墨鹤是给家族的,是给陈昙朗的儿子的。 那就有一个问题了,比如“看书的毛毛球”你的问题,东西是给家族的,那就有一个问题了,陈方庆算不算这个家族的人,他算不算陈昙朗的儿子。 是的,很多人知道,陈方庆已经是陈错了,但站在书中人的立场来看,陈方庆有没有资格拿丹药? 我前面的细节,一直在说,陈方庆就是一张画皮,他的残留意念、记忆碎片,影响了主角的判断,那么现在回头来看,他算不算一个人? 把你,一个生活在承平日子中的太平人,放到一个歧视你的环境中,你是不是愿意做一个感恩的高华,去斡旋侯府和王府的关系? 你看到丹药了,你要告诉自己,哦,没问题,这个是给老哥的,你看到墨鹤了,你说,哦,没问题,这个是给老哥的,我已经在这里了,我得感恩。 让我们把事情说的直白点: 我只是个移民,我穿越前是主体民族,现在就是个少数族裔,是亚裔,我要学会感恩,不光要学会感恩,我还要归化,我得融入人家的体系,做一个高等华人。 至于机缘,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毕竟我是先知,我知道后面还有很多仙缘要落下,给我的,才是我的,不给我的,我不能争,人要学会感恩。 . . 目前看来,是我的功力还不够,后面会更加直白一些,前面的一些细节也会做修正。 这一张,也是我用来表明态度的,毕竟我不想让后面的看官,带着偏见来。 也是我胆子又大了,数据眼吃的亏还不够,还是该尽量保守一些的。 最后,衷心感谢始终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今天更新不会被影响! 第四十三章 吾只求一,其名为道…… “便在此处吧,外面该是看不见了。”一个兵卒忽然抽出刀剑,“莫怪我等!” 那十几个褴褛男女登时惊恐起来,一个个嚎叫奔跑,但最终还是倒下,三个兵卒杀完人,将刀剑上的血迹擦干,两人拿出小刀去割耳朵,一人则对泥塑拜了拜。 “你拜祂作甚?”就有另一人嗤笑,“晋人的神祇若真有用,又或理会他们,岂能沦落至此?走吧。” 三人匆匆离去,留下满地尸体,鲜血流淌,渐渐到了那庙宇深处。 泥塑沾染,隐隐震颤。 陈错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拳头,他知道眼前幻境,已是过去许久的尘封历史。 “吾自此生了灵智。”模糊人影忽然开口,“吾本龙王像,龙王身入轮回后,吾先是受香火祭拜,有了一丝真灵,又借此……”祂指了指满地鲜血,“得了真我。” 陈错沉默下来。 那模糊人影一挥手,诸多景象旋转起来。 逝者如斯夫,这庙龙王得了灵智之后,却因无多少人祭拜,也无多少香火进贡,并无多少神异,只是日复一日的看着庙中景象。 在漫长岁月中,多有凡俗之人到来,多少都会顺势拜上一拜,亦有一些鬼怪事,有妖鬼狐仙,也有书生将军,在这龙王庙中盘桓,上演一幕幕悲喜。 他们的意念、行为,烙印在庙中。 “吾听多了这些人的言语,便知道这天地间有一物,名道。” 模糊人影再次开口,声若缥缈:“那道,乃众妙之门,该能解吾心疑问。” 陈错还是沉默,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不久之后,又有山民过来祭拜,还奉上了几十年来难得的活祭——赫然是头小猪。 那小猪自此住下来,而且颇有几分机灵,隐隐能听到泥塑之言,竟与之对答,让孤寂庙中得了一点生气。 这时,庙中景象再变! 却是忽然之间,天地暗淡下来,而后遮天蔽地黑影笼罩寺庙,有着一对巨大翅膀的大妖落下,走入庙中,打量一番后,却又离去。 但此妖甚是凶悍,虽然并未停留,但只是一个眼神,无需动手,便绝了小猪大半生机。 眼看小猪已是弥留,庙龙王竟是分出一缕香火,传其自悟的香火法门,令其神灵内生,得以存续。 但不久之后,那大妖再来,竟用妖风渗透处处,将庙宇化作巢穴,很是肆虐了一阵子,将诸多猎物捕捉过来,囚禁杀戮,一时之间乌烟瘴气。 自此,再无人前来祭拜。 只有小猪,每每靠着一点香火烟气,隐匿身形,来回进出,然后跋山涉水,找到村镇后,又小心入梦,坑骗他人在梦中供奉,然后窃取香火念头出来,偷偷给庙龙王吸纳,这才维持下来。 可多年下来,庙龙王还是渐渐不支,泥塑上浮现裂缝。 模糊人影见到此景,道:“吾那道友,不惜日日涉险,为此付出良多,可惜吾德行浅薄……” 陈错有心安慰,但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因为这都是过往了,再难改变。 随后,景象再变,有一道人来。 那道人面容模糊,散长,着玄衣,一来,一手抓出,那大妖便显出原形,被直接拿入袖中。 但道人并未离去,而是对着泥塑拱手,竟是看出此像非凡,更是坐下与泥塑论道。 “道友秉万象敕令而生……”那道人说着说着,忽然整个人模糊起来,竟是再也看不出轮廓了。 陈错不由疑惑。 模糊人影笑道:“无漏真仙,虚实归一,去伪存真,便是过往回忆,亦不留伪相,是以难见其身。” 好家伙!连他人回忆中都要受到影响?这是什么修为! 陈错不由惊讶,又生出几分向往。 那道人与泥塑论道起来,能见其形,不闻其声。 最后,他一招手,从河中摄来一只小乌龟,在龟背上留了什么,便转身离去。 看到此处,陈错已然明白了小猪与小龟的渊源来历。 跟着,景象再度流转。 道人收了大妖,飘然离去,但周遭生人已然畏惧此处,便是山民也罕有人来,龙王庙越破败。 小猪、小龟都去窃梦偷取香火,但终是杯水车薪,泥塑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龙王泥塑的脑袋骤然断裂,滚落下来,整个山庙彻底崩塌。 陈错见到的最后景象,就是小猪与小龟在废墟之上伤心痛哭。 而后,一切归于黑暗,陈错的眼前只剩下那个泛着金光的模糊身影。 “便是到了最后,吾亦未能真个得道,”他似在摇头,“若是如此,那吾因血而生,又无声无息的陨于山林,又有何意义呢?” 陈错沉默片刻。 那模糊人影的双目逐渐清晰,看向陈错,道:“吾自诞生到湮灭,皆在庙中,困于一隅,不见天下,若能得道,或许便知为何而生,生有何意。” 陈错想到自身遭遇,心有所感,道:“心中有庙,能藏心神,心庙之外,有万千世界,但这世界之外,或许还有玄妙,有的人能以身跨越,有的人能以魂穿梭,又焉知庙外天地,不是另外一座囊括一方天地的大庙呢?似真似假,谁说得清楚?” 那模糊人影愣在原地,而后放声大笑! “原来如此!当年那道人的话,竟是这个意思!如此,吾心安矣!” 那笑声回荡四方,令陈错念头纷乱,他正要再问。 那模糊身影却当先道:“吾不能得道,还望道友能观吾之路,以作参考,若能前行,此亦吾之所存矣!”话落,祂那模糊身影忽然散落,本被约束在内的金光,便挣脱开来,而后一涌而至,到了陈错面前,缠绕其身,最终没入其身。 四方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 “大浪淘沙,亿万砂砾,吾只求一,其名为道……” . . 身缠金光,耳听叹息,光影变幻之间,陈错眼神迷离,仿佛又一次经历了百多年的时光,观看到整个庙宇的生灭。 与此同时,诸多信息涌来,就要融入他的心海。 不过,早已有过经验的陈错,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生,那陈方庆的诸多记忆,尚且未能完全梳理,何况眼下? 但那诸多信息,价值几何,陈错亦十分清楚,其中感悟可以说是踏足香火之路的指路明灯。 心念一动,陈错默念真我口诀,守住一颗心后,让那诸多金光,都在心头闪烁,而不入心田深处,而后他知此事不可拖延,于是缓缓抽离意识,陷入睡眠。 第四十四章 寸心寸金,一念动四方 陈错盘坐在床上的身躯,泛起淡淡光辉。 小猪依旧趴在床边,但一双眼珠子,却不住的往上瞥,见状不由一愣。 小龟趴在猪头上,盯着陈错看了好一会,隐约间,竟觉得陈错隐隐泛光的身影,和记忆中那座泥塑重合在一起! . . 梦泽之内,陈错身影浮现,一抬手,就有本空白书册凝结出来。 “新收进来的几本空白书册,怕是要不够用了。” 梦泽之内,固然能不断复制,可同一物品的复制品,只能存在一件,如那丹药,只有吞服前一颗,才能继续复制下一颗,而他先前已复制了一本书册,用来承载陈方庆的记忆碎片,现在索性就将原本拿了过来。 心念一动,金光自陈错全身各处涌出,半空凝结,化作一枚枚字符,共一千零二十四枚,先是凌空悬浮,继而宛如流水一般,尽数投入那本书中,凝结成一枚枚烫金字符,一页一页,宛如漂浮在书页上一样。 陈错眼观字符,金色纹路倒映眼中,就有诸多信息要侵入心头。 “这些字符,乃庙龙王以意念和记忆凝结,为一生修行的感悟心得,每一枚都蕴含诸多信息。” 观看良久,他一招手,第一页上的六十四枚便飞了起来,一个接一个落在他额间,融入其中。 顿时,便有六十四枚字符在心中大放光明! 无数光影景象、历史过往、燃香悲喜在心头回荡! “若一口气全部接纳,庙龙王的记忆和性子可能会反客为主,影响我本身的意识,蒙蔽真我,当循序渐进,缓缓消化。” 之前小猪一拜,幻境尽头,陈错被金光临身的瞬间,亦得了不少信息,知晓了许多窍门。眼下随着六十四枚字符融入,他在梦泽中盘膝而坐,逐渐沉浸。 “庙龙王为一方神祇时,自天地间领悟了神道法门,可称为天生神灵,真的可以说是得自天地之授,他与我的这份礼,着实是太重了,唉……” 一般的神灵,不会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因为其中诸多法门,不仅关系到自身根底,那符篆字符不光蕴含心得感悟,更象征着神道权柄,一旦剥离出去,就要损伤根基。 神灵聚集众念,秉承人心之欲,怎可能做这等损己利人之事? “既得此礼,定当奋进,以全你愿,当厚待阁下两位道友,我这也是受了他们两位之恩,不可不报。” . . 外界,陈错坐在床上的身躯,升起淡淡光辉。 那光辉顺着某种奇特联系,开始朝着周边扩散,逐渐无形无影,时而迸射火花。 神祇之道,在于聚念! 陈错感悟神道,领悟庙中龙王心得,无形中便似神灵一般,与自身香火产生联系。 他的香火,自然就是文章人念! 那庙龙王因庙宇破败,一生也未得太多香火,更无多少虔诚信徒记挂,是以纵有心得,也不见多少反馈,但陈错却不同。 他文章新成,正是流行之时,城中时时处处有人念叨,那神道联系,在庙龙王身上时,不见太多涟漪,只是日渐沉淀,可此刻一自他身上散,就像是滚油落入火堆,登时引涟漪! 渐渐地,无形光辉扩散的越来越广,冲出屋舍,顺着无数文思联系,朝着四面八方扩展过去! 人念! 基于《画皮》一文而生的诸多人念,在这一刻都隐隐震颤起来。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离此不远的陈海。 他自看了文章,逐渐改变对陈错的看法,最终决定投靠,时时刻刻念着主上,想着要得宠得信,以作心腹,此时更秉承陈错之令,在山脚探查,自然念头浓郁。 倏的,陈海身子一顿,心神恍惚,竟见一个大放光明的身影盘坐心间,细细探查,赫然现那人乃是自家主上! 他顿时一惊! 恍然醒来,浑身大汗淋漓,左顾右盼,一副疑惑模样。 那寺中住宿的王瑾等人,本在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画皮,却也忽然心神一晃,有道身影在各人心底划过,而后又恢复如常,因此无人察觉。 寺中,上座老和尚心头一跳,悚然一惊,掐指一算,脸色变幻,最后唤来慧智,让他去往后山,查看临汝县侯。 等慧智一走,老和尚眉头紧锁。 “这般异象,似是真我明晰后,将要请神的迹象,总不至于刚拿到法诀,就融会贯通吧?便是转世仙人,也太过惊人了,毕竟转世之人,被胎中之迷笼罩,前尘忘却,想要驱逐俗念,明见真我,反而更加困难。” 念头落下,老和尚深吸一口气,深感局面纷乱,终于有了决定,就将维那僧唤来。 “送走寺中客,闭寺三日,无关人等,不可轻易进出!” 那僧人领命而出。 与此同时,无形无质的人念光辉,还在急蔓延…… 这光辉以归善寺为中心,宛如澎湃巨浪,四处扑打,转眼就遍布大半建康城池,那一个个看过、听过《画皮》之人,心头尽数闪过一道人影! 城里城外,有诸多神念升腾起来,正要扫荡,却同时一顿,然后纷纷退回! “好大的胆子!” 一声冷哼自太庙传出,有一条虚幻不定的五爪金龙,自其中飞出。 这神龙凌空一转,便化作一个威武男子,坐龙椅,有青气自四方而来,在此人身前凝聚象车、鼓锤、戟楯、刀楯、弓矢、鼓吹,又有旌旗招展,华盖遮蔽。 天上有云气落下,成万里山川之景环绕。 “何方小神,敢在朕的大陈肆意妄为!” 祂身手一抓,金光漫天,一如晚霞! 一时之间,城中之人尽数抬头,指指点点,也有那知道身前的,神色变幻。 金光卷动,侵袭下来,就要将满城的人念光辉覆盖击碎,但等金光与人念光辉接触后,威武男子神色一怔,眉头紧锁。 “宗室血脉?” 祂微微眯眼,辨认出来,这人念源头,并非是当今皇帝一脉后,便又冷笑起来。 “既如此,朕何必要绝此念?宗室中有人肉身生神,这就是陈氏的气运,五五之数过后,或许还能护卫大陈,至于谁人主政,倒是与朕无关……” 一念至此,祂收敛漫天金光,念头一动,一缕紫气从额间飘出。 “既有气运,又是休先后裔,却还只是初入门径,朕要庇护一二的,这缕龙气足作庇护,也省得再次同室操戈,去!” 声音落下,那一缕紫气落下归善寺中,没入半腰独院,到了陈错跟前,无声无息的缠绕其身,并未被人察觉。 做完这些,威武男子朝宫中看去一眼,冷笑一声,再次化作神龙,归于太庙。 一时之间,异象尽消。 很快,皇宫中混乱起来,诸内侍、宫女来回奔走,消息传出,人人噤声。 那蔓延全城的人念光辉,反倒无人顾及了。 不过,几息之后,无形的人念光辉骤然一顿,又急回缩,转眼归于陈错之身! 霎时间,他浑身剧震,身上金光大盛! 诸多信息蜂拥而至,充斥心间,令梦泽中陈错一阵头晕目眩,他也不迟疑,心念一转,手指一点额头,杂念、意念从心中剥落,自七窍流出,半空凝结成一条条语句,凌空漂浮。 这番驱逐念头,已是驾轻就熟。 “总不能都拓在书上……”念头再动,陈错抬手虚抓,那诸多字句迅聚集,一列一列的刻在地上,“这上面的每一句话,就代表着一个人的心思!等我下次多收一些书册、竹简进来,再行刻印吧,不过此番动静不小,原因何在?” 稍一感应,六十四枚烫金字符在心头一转,陈错差不多就明了缘由。 “无意中暗合了神道,因此引动了香火人念?反馈这般凶猛,也是我过去从未响应过人念憧憬所致,嗯?” 驱逐了诸多念头后,陈错眉头一皱,竟在冥冥之中看到了一双凶恶眼睛! 那双眼睛一片血红,充斥着疯狂与凶恶。 恶鬼! 这恶鬼没有亲自侵袭,是以未被佛光镇压,只是顺着彼此联系,与陈错遥遥感应! “来得好!正好打个招呼!日后,谁是猎物,谁是猎人,可还说不定呢!” 这次,陈错丝毫不惧,他运念于双目,一抬手,地上飞来诸多字句、字符,凝结在双眼之上,心底的六十四枚金色字符大放光芒,两者相合,凝结成一,陈错又观想那日所见慧见,顺着那冥冥感应,直接刺了过去! 目光如剑,直刺而出! 恶鬼瞪大眼睛,惨叫一声。 那凶恶双眼当即闭上,断了联系。 第四十五章 问心何为道 知客僧慧智快步行走,记挂着上座吩咐,片刻不敢耽误。 等他到了陈错的那座院子外面,与守在门外的侍卫说了来意,那侍卫就要进去通报。 未料,此刻院中骤然金光大盛! 几个侍卫却如无所觉,还要往里面走。 慧智却一下惊在原地,然后守住一点清明,聚念于额间的白骨舍利,眼中隐隐泛光,朝着院中看去! 入目的乃是陈错盘坐床上,浑身散光辉! 忽然,陈错睁开双眼,他那一双眼睛爆出精芒! “啊!” 慧智惨叫一声,连连后退,捂住了双眼。 “……” 屋子里,一眼瞪过去,将恶鬼虚影直接刺穿后,陈错便察觉到了屋外情形,登时一阵无语。 “这慧智也真是倒霉,方才我借势一刺,双目之中念如世间刀,搅碎了恶鬼意念,没想慧智也来探查,误伤了他。” 一念至此,他赶紧起身,到了外面,扶住左摇右摆的慧智,询问安抚。 慧智稍有恢复,但心头念乱,因而昏头转向,但见着陈错过来,还是强忍着行礼。 陈错问起他来,慧智只道无妨,陈错请他去屋中歇息,他更不愿意留下,几句后,一番坚持,便匆忙拜别。 离了陈错之处,慧智一路跌跌撞撞,虽然头晕目眩,但守住心头一念,还是很快回到上座面前,跟着闭着眼睛,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金光护体,目露精芒,令你无法直视?”老和尚也有些拿捏不定了,“此事非同小可,你且去修养片刻,不要将消息透露出去。”说着,抬手虚点。 慧智刺痛的双目,顿时舒缓许多,他深吸一口气,称谢之后,揉了揉双目,却感到脑海中多了些许感悟,有几分人世沧海之感,那额间的白骨舍利,更是凝聚了几分,不由大为惊奇。 “果然是君侯的有缘人啊。”老和尚见着也不免感慨,又叮嘱起来,“等君侯离寺,你就归于内堂,好生精修吧,如今却还要先将手上的事办好。” 慧智闻言大喜,合十而退,很快,他今日的遭遇便又传开,引得不少人羡慕,只是碍于规矩,不好在这几日去拜访陈错。 另一边,送走了慧智的老和尚,却满脸惊疑,眉头紧锁。 “方才慧智眼中,残留几分神道气息,莫非君侯已经掌握了心庙法?这委实是不可思议……”想到此处,老和尚忽然意识到,他与寺主都忽略的一个问题。 “那位君侯在转世之前,到底是个什么境界?在上界又是什么身份?莫非……还不只是世外之境?还在其上?” 想到此处,他顿时无法淡定了,深吸一口气,就想着等寺主回来,定要拿出此事,好生探讨。 “只盼君侯的进境能慢一点,能符合常理一些,切莫撞着明日之事了……” . . 慧智走后,陈错回到屋子里,看到了小猪与小龟,就生出几分感慨。 “这两位,亦不愧道友之名,当敬重。” 这时小猪一个翻身,滚到桌边,蹭了蹭后背,又砸了咂嘴,四处打量,一副寻找吃食的样子。 “……” 摇摇头,陈错又坐回床上。 “方才我与恶鬼也算是对了一次阵,遥遥感应,出其不意,占了便宜,也算是下了战帖,决战之日该是不远了……” 一念至此,陈错却不见忧愁,反而念头一转,心头泛起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不过,对决恶鬼,是当务之急,却也只是一时目的,感悟神通之法,探究前路,才该是主要。” 想着想着,他拿起手边佛经,观看默念,梳理心意,回味此番收获,最后掩卷长叹。 “若要求道,先要长生,长生久视,方能寻道,但……” 他目露迷茫。 “何为道?” 他回想起接触周游子以来,所遇之种种。 “周道长是修真之道,这佛门寺院是香火之道,我为了对抗恶鬼,也寻香火之法,香火法门,能称为道吗?” 他这边思索着,那心中的六十四枚金符忽然旋转起来,竟是开始消融,进境神。 “若此法是道,庙龙王该是已经得了道才对,何以郁郁?” 金色字符已然消融了小半,陈错却从中察觉到了一股执念,源于庙龙王的执念,于是果断的抽离意识,减缓了过程。 “若要完全消融,不能光靠思索,其中一部分,须配合观想才行,得是立下心中神后,才能真正掌握,所以观想立神必须要提上日程,不可拖延了。” 叮叮叮…… 他正在想着,脚边传来碰撞声响,却是小猪正叼着一个杯子饮水,那眼睛还四处巡视。 陈错见之无言,说好的不好口舌之欲、只求香火来吞呢?猪兄这嘴似乎也没停过。 但他感念小猪传功之恩,便起身问起小猪想要吃什么。 小猪扭扭捏捏,最后表示想吃白面馒头,陈错就拍拍手,吩咐人去准备,又道:“猪兄请坐,我有话想要请教。” 小猪立刻一个攀爬,来到椅子上坐下。 “哼唧,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错就道:“那龙王庙最早建立的时候,是拜祭那位河中龙王的吧?” “正是,但随后便是老龙这泥塑当家了,”小猪点点头,道:“也是那个死鬼老龙王运气好,否则碰上了俺,管叫祂老老实实的让出神位来!” 陈错默默计算,又道:“如此看来,立庙时怕是能追溯到两汉,乃至先秦,那时香火鼎盛,只是龙王不知因何犯了天条,被斩之后,那庙成了无主之地,因此破败,晋时,庙中泥塑得了香火、血祭,得以降生,只是太过虚弱,对香火寄念无从回应了。” “真是可叹啊!”小白猪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便是俺亦无从救祂!哼哧!” 小龟“叽叽咕咕”声音有几分低沉。 陈错跟着道:“我观庙龙王殿下,竭力想要寻道,似有心结。” 小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老龙那是想不开,觉得自己生于不义,一生求索,就想知道自己因何而生,有何意义,要俺说,就是想太多了,真有不快,挣脱泥塑牢笼,出去行侠仗义,将似那日的惨事都给平了,不就平了心中之气?哪里有许多纠结!哼哧!” 陈错心头一震,若有所思,待得思路清晰几分,便冲小猪拱手而拜,道:“多谢道友了!” “客气,客气!别忘了承诺!”小猪摆了摆蹄子,一副大度模样。 陈错点点头,这一番对话竟让他的迷茫削减了不少,而且方才小猪供奉念头,对他帮助巨大。 那庙龙王的遗赠,不光是香火修行之法,更有感悟心得,只是陈错境界还低,无法尽数理解,可隐隐已经有所察觉。 正好,陈海领着几个人,搬着馒头等吃食进来,小猪一见大喜,便直奔而去,欢快的大吃起来。 陈错见着这幕,心中有几分欣慰和宽慰。 随后,他失笑道:“到底还未炼化字符,受了些影响。”却没有急着驱逐心中感念。 过了一会,陈海归来,见着陈错,越敬畏恭敬,言说那江溢文章传开,便再无波折。 陈错点点头,也不多问,转而吩咐了一些物件,让陈海去准备,又道:“这些东西,明日午时前备好便成。” 陈海听罢,心头自是疑惑,却不敢多问,点头应下。 当天夜里,陈错吃过晚饭,便早早睡下,入了梦泽,将那笔墨纸砚显化出来,书写纪录,梳理心得,做立神前的最后准备。 第四十六章 供奉观想一念牵 恶鬼本基于人念,乃是聚念之路,便是归于香火。 自恶鬼来袭过之后,陈错对香火道的需求,便越迫切起来,经少年道人、归善寺和庙龙王之后,眼下,这条道路的神秘面纱,终于揭开了。 “聚集人念来修行,被称为香火道,并非毫无来由,因为这一套修行法门,一靠自身观想,二靠他人供奉,观想之人和供奉之人,此二者齐全,才具有修行的基础。” 龙王庙宇破败,没有虔诚信徒,来到龙王庙祭拜的,都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之人,曾经还有不敬神佛的妖魔占据,可谓香火稀薄。 正因如此,要运转稀薄香火,就更需要技巧,庙龙王没有囫囵吞枣的条件,一点都浪费不得,反而触摸到了香火更深一层的特点。 “念头,意念,想法,某种强烈的情绪,就是供奉之人的基础,而这些,又要与观想之人相关,两者之间有关联,方能取得联系,就像是认主,才能不让香火意念的寄托迷失方向,就像《画皮》一篇,过去未曾出现,被我拿到此世,经我之手传于人,这就打上了我的烙印,会指向于我。” “聊斋本就是传世篇章,精彩非常,文章迅聚集了众多人念,念头本来瞬息万变,而我本无心插柳,不知收敛和限制这些寄托过来的人念,所以寄托之念便朝着无序展,依照念头的内容催生出变化,衍生恶意之鬼,不仅对供奉之人有害,也会反噬我这个观想之人!” “眼下,恶鬼凝聚了足够意志,有了手段,本要归于我心的人念却被他截留,十不留四五,只有炼化了它,方能恢复如常,但眼下那恶鬼积蓄不少,当先梳理人念光辉,在真我的基础上,将心中之神立起来!再去寻它,方可决战!” 他感悟六十四枚金色字符,感应了满城的人念光辉,更和恶鬼对视一眼,意识到当前局面,有几分像是在拔河。 人念寄托就像绳子一般,本该传到自己手中,现在却成了自己与恶鬼分居两头,那恶鬼该是比较强壮的,但本身也基于画皮衍生,所以陈错依旧占有先天优势,是以之前他不通香火,依旧能分庭抗衡,为恶鬼所觊觎。 “要壮大自身,就得观想立神,但这观想不能瞎想,要与供奉之人的念头有关,与香火成因有关,佛门信徒烧香拜佛,佛门修士就观想佛陀、菩萨、金刚护法之类的,越能将信徒认知统一,越有利于收敛香火意念!反之,众念就要离散,十不存五六,浪费颇多。” 一念至此,陈错的思路越清明。 “我若观想,立下的心中神,得和画皮内容相合,方可最大限度凝聚共识,能选择的余地不大了,毕竟已勾勒了鬼脸,若是……” 忽的,他心头一动,眯起眼睛。 “这事似乎还可供商讨之处,细细思量,《画皮》出现的主要人物都有谁?” 一点灵光闪过心头…… “王生,有其妻子,这是两个凡人,还有呢?最醒目的是披着画皮的恶鬼,除了恶鬼之外,却还有用葫芦降服了恶鬼的道人,有让王生起死回生的疯乞丐,这后面三个都是有神通法力的……” 陈错眉头舒展,找到了一个关键。 “恶鬼固然嚣张,但在文中却被降服了,道人降服了恶鬼,该是看过、听过画皮之人的共识,而且道人与恶鬼直接相关,岂不是……” 念头一转过来,整个思路就被彻底打开了。 “我最初观想鬼面,实是被梦泽里的脸谱圈住了思路,下意识做出了选择,现在鬼面虽然成型,但并非不能增加元素,面对那恶鬼,说不定更好克制,且更容易为人接受!” 旋即,他长舒一口气。 “想得太多,终要将心中神立起来,而且,恶鬼虽是眼前大敌,但立神乃求道起始,比降妖伏魔更重要,是长生久视的根基,主次要搞清楚,得准备充分才是,不该太过匆忙,除此之外,那吐纳法也不能落下,得多留几个底牌手段……” . . 第二日一早,陈错如往常一般,睡到小沙弥敲门才起身,吃过早饭,来到院子里,打了套养生拳。 随后,陈海就过来禀报,说是东西都已备好。 陈错点点头,不见多少异样。 不过,他虽心存静气,但归善寺的气氛却有几分凝重,陈错从来往的匆忙僧人身上,就能看出分毫。 没过多久,知客僧慧智又来问候。 “慧智法师,”陈错当即就问道,“寺中有何事?” 慧智当即紧张起来,他此来肩负任务,要查看临汝县侯这边情况,虽不说要禁其足,但要保持关注,防止这位君侯掺和到大事里。 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临汝县侯居然先问了出来! 陈错见他模样,就知寺中该有不小的事,反而道:“若不便说,自然无需说。”见慧智又松了口气,他又提醒道,“法师无需这般着紧,每临大事有静气,守住心头一点念,该是有利于修行的。” 慧智一愣,细细品味,便觉回味无穷,不由合十致谢,道:“本是小僧招待君侯,结果每次来寻,都有感悟,着实惭愧。”又道,“寺中确实有些事,但不会影响到君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令人吩咐。” 陈错也不再问,心里有几分猜测,嘴里道:“法师放心,我受诸多礼遇,寺中有事,必然配合,若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当尽绵薄之力。” 慧智自是致谢,只说不会扰到君侯。 陈错微微一笑,又道:“今日,当在院中不出。” 慧智眼中一亮,正合其意,哪有不准的道理,当下忙不迭的致谢。 陈错跟着道:“不过这饭食,是不能少的,最好提前备好送来。” “这是应该的,君侯若需要,只要让人去招呼即可。”慧智点头应下,为了不让陈错改变主意,立刻就告辞去安排了。 看着其人远去的背影,陈错轻轻摇头。 “瞧这模样,寺中之事架势还不小,好在我此番观想立神,与佛门无牵扯,以人文念头为基础,和寺中佛光井水不犯河水,不会扰乱此处之事。” . . 与此同时。 寺外,一辆马车停下,张举从里面走出来。 “到了,君侯这几日,就住在此处。”车外,居然是那王府管事陈河在侍候,“小人先去通报。” 张举点点头,看了一眼寺门,道:“归善寺名声不小,过去也多有拜访,今日既然来了,正好上上香。” 只是这边念头落下,陈河那里就碰了壁,与一名僧人回来。 “张君,今日寺中谢客,怕是难入了,”陈河回来说着,“可能要改日再来。”他在王府当差,知道不少事,知道这归善寺看着简单,其实很得贵人看重,说是谢客不得入,莫说是张举,便是南康王来了,也难更改。 “着实对不住,上座有令,只是今日寺中有要紧事,既不能入,亦无人可出。”边上的僧人更是不住致歉。 张举很是意外,看着那僧人,无奈道:“既然如此,只能改日再来了,还请法师帮忙给临汝县侯通报一声,就说……” “等等。”那僧人神色一变,“施主来寻临汝县侯?” 第四十七章 此处何人不敬君?   “嗯?”张举已经转身,准备重新上车了,听得此问,又停了下来,“正是如此。”   陈河看也上前拱手道:“我等正是来寻临汝县侯的,要向他传话。”   那僧人一听,越小心起来,问道:“两位与君侯是何关系?来寻君侯,所谓何事?可否要紧?”   张举和陈河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有转机。   陈河就给张举行了个眼色。   张举赶紧道:“我乃君侯表亲,此番是奉了君侯母亲之命,来与君侯传话的。”   僧人听了,登时肃然起敬,躬身道:“既为君侯而来,那自是不同了,小僧先去传报,两位且侯,待小僧问过之后,再与两位说话。”话落,匆忙而去。   他这一走,留下了张举和陈河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王府……”张举有些不确定的问着:“与这归善寺,是否有旧?”   他是知道这座寺庙深浅的,曾与江溢等人同来过,连眼高于顶的江家公子,到了这里都是处处恭敬,他还听说,便是朝中大员对那位寺中上座都毕恭毕敬。   结果,一提那位表弟之名,对方就是这等态度,反差着实强烈,不得不多想一二。   陈河回忆一番,摇摇头道:“并无太多瓜葛,老夫人虽喜拜佛,却没怎么来过这归善寺,王上更未曾涉足。”   “那就是君侯之故了。”张举的表情就有些惊疑不定了,“但君侯过去与此寺,该是也没什么关联吧?”   陈河点头道:“是没有关联的。”说完又补充道,“至少之前是没有关联的。”   他为王府管事,可是很清楚的,那位君侯的一言一行,都能被王府管制,也就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意外状态,他这次亲自陪张举过来,一方面是受老夫人嘱托过来传令,令一方面,也是要来寻陈海,问些问题,因着自家这兄弟,最近行径颇为古怪。   这本该是个寻常差事,但是看方才那僧人的态度,陈河这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了几分异样之感。   .   .   消息已经传到丘顶,老和尚一听,稍加沉吟,就道:“今日本不该节外生枝,但君侯身份非同一般,进境神,要不了多久,怕就要尽复前世修为,更是体谅寺中局面,老衲总不能处处不与方便,他家之人都到了寺门口了,再让人回去,太过不近人情了。”   顿了顿,他就有了吩咐:“让维那亲自领着,迎接进来,以显对君侯的敬重,而且维那有职,来者就算是王府之人也能压住一时,方便掌握几人行踪,不让他们随意行走,都带去君侯院中。”   僧人得了命令,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   .   张举和陈河还在等候,各自念头起伏,都在思量着方才那僧人的反应,心中忐忑,不知能否入寺。   这本不算个问题,可联想到方才那僧人的态度,能入还是不能入,就有了不同的含义。   等二人见那僧人去而复返,正要迎上去询问清楚,却见那寺门一下子大开。   寺中维那领着几僧,走出寺门,一起迎了出来,冲着两人道:“既是君侯家中人,便是敝寺贵客,吾乃敝寺维那,因上座还有要事,否则当亲自来迎,恕罪,恕罪。”   “无需如此!”张举与陈河受宠若惊,赶紧回礼,他们是认得僧职的,知道维那僧在寺中身份不低,自己两人一个虽有官职,但名望不显,一个干脆就是仆役,余下随从更是了了,竟得这般人物亲自开门相迎,当然惊讶、惊喜。   而且不光是那维那僧客气,其余僧人亦是行止恭敬,因而等二人随维那僧一行入了寺中,又忍不住思量起来。   方才那僧人明言寺中闭门谢客,无关人等不得轻易进出,但转脸就为自己二人大开方便之门,前后的差别,只在提了一嘴“临汝县侯”!   “君侯真与此寺无甚关联?”走在寺中,张举看了眼周围几声,找了个间隙,小声问了一句。   “该是没有的。”陈河也是拿捏不定了,“过去必然是没的。”   张举深吸一口气,再道:“此话若为真,那岂不是说,君侯只在这里住了几日,便折服了寺中上下?这也过匪夷所思了,此寺可是有名的大寺,三论之名在士人圈子中都十分有名,时常有名士来论道,亦不见有这般名传寺中上下的威信,我等亲属家仆都得礼遇!”   陈河眉头一皱,道:“张君怕是有几分夸张了,”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侯府倒是拿了不少钱财,或许是在此捐了香火钱,因此得了看重。”   一想到这件事,他还有几分不快,往日侯府但凡动钱财,数额稍大一点,他那兄弟都会事后通报,这次却是自己的眼线另外禀报,自家兄弟仿佛忘了王府一般,根本不曾反馈。   “寺庙募化乃是常态,”张举却摇摇头,“豪门大富在寺中一掷千金,却不至于让上座亲自出面,更不会惠及家人仆从。”他见陈河还要再说,就继续道,“这上座的名头,没有哪个僧人敢拿出来客套着用,既然提及了,必是上座已然点头,寻常香客,捐的再多,也是维那这等处置凡俗的职僧礼遇,何曾惊动德高望重的上座?”   陈河不由一愣。   张举又道:“且大寺有经文传承,那巨富纵是拿钱来捐,也不见得能折服高僧,除非在学问上有过人之处,能论道服人……”   说话间,迎面有一队武僧过来,个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武德充沛,显是在巡查,见了张举等人,眉头一皱,就走了过来,登时压力来袭。   为之人,来到维那身前,问起缘由。   维那僧就说是临汝县侯的家中之人,已得了上座允许。   一众武僧一听事关临汝县侯,立刻肃然起敬,也不多问了,反而齐齐行礼,然后转身就走。   张举和陈河一见此情此景,更是忍不住对视,心头越惊疑不定。   陈河更是心中念转,他此来可得了老夫人之令,要叫人回去的,本以为令至人走,可看眼前情况,自家那位少年君侯,几日之间在寺中就有了莫大威信,这般局面下,他一个下人在众僧面前强令可不合适,但若只是单纯通告……   一念至此,他不由头疼起来。   他们就这么一路来到了半山之院,此处特别,两人都有耳闻,毕竟临汝县侯好歹一个宗室,得了个独院暂住,也不算意外。   可等几位僧人过去推开院门,看了分列两旁的护院,陈河这心里不知怎的,居然微微打鼓,似有一股无形压力萦绕周围。   陈海缓缓走出,陈河正要叫其人,却见维那僧恭敬上前,给侍候门边的陈海说清了来意。   陈海点点头,转身来到门边,小心翼翼的敲门,恭恭敬敬的说明,又躬身请示,全程竟是半点也不看自家兄长,令陈河越惊疑。   “既是家中来人,自然要见。”   陈海一听便就推开房门。   屋里很干净,但也有古怪之处,有头小猪歪在角落酣睡,那身上还趴着一只绿壳龟。   这本该是有些诡异的情景,可等众人看到端坐桌边的临汝县侯,诸多心思就尽数散去了——   陈错面如白玉,带着一抹微笑,一袭黑衣,坐在桌边,抬手倒了一杯茶水,看着来人。   顿时,一股安宁、恬静的气氛弥漫四周,将众人心中的种种杂念烦恼、担忧忐忑都冲淡了许多。   张举、陈河表情松弛了许多。   可维那僧却微微一怔,而后面露骇然,已是待不住了,匆匆离去,去给上座汇报,因为方才那般感触,可不是什么错觉,分明心神将生、四方期盼的前奏! 第四十八章 鬼影重重,谪仙佼佼 维那僧这一走,其他僧人也都纷纷告辞。 众人一动,惊醒了张举与陈河。 二人不知鬼神事,但只看陈错一身气度,也感到自家这君侯和过往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陈河,他侍候多年,还在南康二子未曾分府之时,就知道这位王府次子看着谨小慎微,其实心中多有挂碍,往往言不尽、心不甘,是以清警敏感,少言寡语,常埋与书,不喜与人言。 但眼下他面前这人,却宛如换了个人一般,乍一看,竟有几分出尘味道,比那日所见的周道长,还要强烈不少! 只是在佛寺住了几日,就能有这般变化? 他惊疑不定,却还是上前问候,接着不敢耽搁,赶紧就说明了来意,指明了老夫人让君侯归家。 “这事不急。”陈错摆摆手,神色从容,明显不放在心上,转而看向张举,“表兄这次过来,应该是有事吧?” 方才两人一来,他就在张举身上看到了人念光辉缠绕,且与自己相连,冥冥有感,所以有此一问。 陈河本还要强调一二,但见着陈错举重若轻的模样,莫名生出几分敬畏,一时竟是难以开口了。 张举一愣,而后就道:“确实有事,你这几日让我好找,居然来此逍遥了。” “先坐,”陈错招呼一声,才道:“表兄哪里话,我来归善寺是寻佛求安的,劳碌还差不多,怎么能说是逍遥?” 二人说到此处,都是笑了起来,张举顺势落座,又问起寺中僧人为何这般态度。 陈错笑而不语。 张举见状,不再追问,终于入了正题,道:“我来找你,和你的那篇文章有关。” “画皮?”陈错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表亲,很快就从细微处,找到了几缕黑气缠绕,心里就明白几分。 张举心中压力陡生,竟像是过往面对那些重臣、名士时一般,不自觉的有几分如履薄冰之感,等他回过神来,不免诧异。 陈错这时笑道:“先说,与那画皮有何牵扯?” 他一笑,张举就松了一口气,先说了友人江溢之事。 “日前,我被江溢邀请过去,席间,他对你很是推崇,这几日时常派人来催促,说是想要拜访你。” 说到此处,张举压低声音,提醒道:“江溢可不是简单人物,他那父亲如今身居高位,得上恩宠,便是其本人,能在东宫行走,与储君亲近,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如果能和他交善,好处众多!”张举语重心长,在他看来,这是表弟的机会,同样也是自己的机会。 “江君仗义执言,我是知道的,是该见一面,却不用急于一时,眼下还有件要紧事。”陈错点点头,回想起之前6乐、江溢两篇文章。 张举一愣,但旋即便自觉明了,他这表弟身为宗室,又有爵位,皇室人丁稀薄,过去在王府再是谨小慎微,未来也有出路,无需自己这般钻营。 不过,自己今天过来,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件事。 “还有其他事?” “不错,”张举就道,“还有一事,是一场文会的邀请,这是还和我的几位好友相关……” 原来是有人提议召集一次文会,品鉴《画皮》一文。 “聚在一起,探讨画皮?”陈错听完眼皮子一跳,生出冥冥感应,“都有什么人?”又道,“画皮是志怪之说,文会一般都是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论调不符吧?怎么会被拿出来探讨?” 他对凡俗之事其实已不关心,何况也不会吟诗作对,必然格格不入,可一旦牵扯了画皮,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可能是恶鬼在暗中推波助澜。 文会本该是一群士族名士聚在一起,正像陈错所说的,都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忽然要品鉴一篇通俗志怪,十分反常! “都是高士名流。”张举神色兴奋,报出了几个名字,最后还道:“好几位拥趸诸多,你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欣赏称赞,定然一跃扬名!” 陈错神色凝重起来,再次确认:“声名远扬、身负众望的名士,聚集在一起探讨画皮,他们该是都看过、或者听过画皮一篇吧?” “自然如此,”张举以为陈错是受宠若惊,笑道,“便是没看过的,文会之前也要一观,实在不行,文会上也是要赏析的。” 陈错叹了口气,道:“想来文会是难以取消了。” “为何取消?”张举面露不解,随即想到这表弟年岁不大,兴许没经历这般场面,“不用怯场,这事实乃平常,再者,已与诸君约定,哪能出尔反尔。” 陈错点点头,不再多说,抬手招呼陈海过来,吩咐道:“找人去寺中讨些瓜果过来,招待表兄。”又对张举道:“表兄,让陈海领你去边上屋里休息,我这几日都会选在此时小睡一会,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说得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小睡?”张举一头雾水,但看着陈错双目,下意识的就应了下来,等想要再问,已被陈海催促。 陈河倒迟疑了一下,但回想陈错方才言语安排的镇定模样,又熄了念头,跟了出去。 等人一走,李怀从边上拿出几物,摆在桌上,一转身,在床上盘坐。 “文会有诸多诡异之处,该是恶鬼侵染了名士念头,借此推动,若名士果然有许多拥趸,再被恶鬼意念污染,它借此凝聚念头,塑造自身,说不定真能脱出制约,此乃危机,但危中藏机,或许也是决战时刻,前提是要立下心中之神!”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 桌上摆着不少事物——一副空白画卷、一座小香炉、几根燃香,以及小沙弥刚送来的饭菜。 迟疑了一下,陈错从怀中取出小葫芦,也放在桌上。 “我若观想立神,恶鬼必有察觉,当会扰乱,此等阴祟,恶念杂乱,一遇烈日,会受压制,可借势抵挡,所以今日午时就是契机,现在先梳理念头,想清楚步骤。” . . 归善寺门前,此时又有两人过来,一前一后,为之人正是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这男子面容俊秀,尤其一双眼睛,漆黑有神。他身姿提拔,穿月白长衫,腰悬玉佩,玉石洁白,雕着赤红神龙。 其人走在青石台阶上,风一吹,长与衣衫飞舞,竟有几分出尘不染的意境。 第四十九章 八方来 “见过6施主,见过秋雨子道长。”知客僧慧智快步迎上去,双手合十,转身引路,“寺主、上座与几位高僧,已在山顶的藏书中殿等候。” “有劳法师了。”男子正是6家6忧,他微微一笑,拱手回礼,而后迈步前行。 那虬须道人秋雨子则眉头一皱,道:“怎么圆慧他们不亲自迎接,派了你来?” 慧智早有准备,从容应答:“回禀道长,寺主要布置一番,怕出了纰漏,因此不敢轻易离开。” 秋雨子这才点头。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如铃,满是笑意:“小和尚,不用理会这大胡子,他必是要挑一点毛病,这才舒坦。” 慧智听到这个声音,半点也不意外。 6忧则道:“桃花仙子此言甚是,道长就这般脾气。” “休得胡言!”秋雨子呵斥一声,又看向知客僧,“赶紧带路,得尽快弄完,才好离去。” 慧智忙在前面引路。 等入了寺中,秋雨子眯起眼睛,朝后山丘顶看去一眼,他身后的桃木剑亦隐隐震颤。 慧智这时又道:“寺中已备好热水,还请6施主沐浴更衣,等到午后……” “不能等到午后!”秋雨子眯起眼睛,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当某家没有现?顶上可不止和尚,还有一道紫气缠绕,归善寺到底是个什么谋划?” 慧智面色一变。 不等知客僧开口,秋雨子先道:“不怕你们有什么图谋,莫非还敢算计昆仑?某家今日来此,就是为6小子洗去身上香火,为此,不惜耗费众多,借来一丝九龙神火,此火珍贵,不容有失!若不午时激,不得最大功效!其他的,休言!” 慧智一听,流下冷汗,合十道:“小僧这就去禀报。” “无需禀报了,”老和尚缓缓走来,“老衲做主,定在午时。” 秋雨子还是笑着,眼中却有冷色,道:“你们这些和尚,好大的胆子,莫非真在谋划什么?” “道长误会了,”老和尚摇摇头,“此事有缘由,与那安成王有关。” 秋雨子眉头一皱,摆摆手道:“某家对这些个事无甚兴趣,无需说来,只要你等能履行承诺,便够了。” 倒是老和尚道:“这个自然,6施主且去更衣沐浴,道长随老衲先往丘顶吧。” 秋雨子点头道:“也好,某家先将九龙神火放出来,省得憋坏了,等会再闹腾起来,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老和尚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默不作声。 此时,他的所见所闻,都已经传到了寺主圆慧心中。 他心通! “这位昆仑道长着实难对付,不过他此番过来,知晓了安成王之事,未必是坏事,有了昆仑为证,能省去不少麻烦。” 念在心中一转,寺主圆慧目光往前一落。 此时,他正立于一座大殿前。 大殿恢弘,分左中右三个前殿,与一个后殿。 前方,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此时,有两人缓缓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黑衣的李多寿,在他身后一侧跟着一位锦衣公子,面容俊美,正是安成王。 不同于秋雨子带着6忧自正门而入,李多寿与安成王是自后门进入归善寺,算上几位亲兵护卫,他们一行人不过十人。 他们一来,便被直接领着来到了后山丘顶。 “见过寺主。”李多寿来到圆慧跟前,目光越过其人,看向殿中,“还是第一次这般近的看藏书殿。” “请问李施主,此番将如何行法?”圆慧没有让路,亦没有引路的意思。 李多寿收回目光,看向圆慧,道:“早就听闻贵寺藏书殿奇异,有龙树像镇在后殿,佛光贯穿前后,所以那中间的正殿我也不用,就借一偏殿,行‘均圣法’。” 圆慧眯起眼睛,问:“来此均圣,似有不妥。” 李多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安成王以身代陛下,受佛光沐浴,这佛光化圣,入肉身荡垢,引出一点命格,再借龙脉真血,以传陛下!” 圆慧神色如常,道:“佛光入体之后,果真能传于陛下?” 李多寿眼中冷冽,语气冷硬:“感之所召,夸大千而咫尺天涯,大师无需担心。” 跟着,二人对视不言。 良久,圆慧口宣佛号,点头道:“既然李施主已有万全策,贫僧自然不会阻挡,只是还有一事要与施主说清。” “你说。” “昆仑宗的道长,今日也将在此地施法,有几位同道来此观法,是以……”圆慧看着对面两人,意味深长,“这藏书殿的右殿,便不能与两位了,只能入左殿!” “好算计!”李多寿一点都不客气,“安成王是代真龙巡视,你让旁门左道与龙平齐,好大的胆子,我看你们归善寺是有反意啊!” “着实是我等处置不力,若是王上不满,不如改日……”圆慧神色不变,却被那位安成王打断了。 “无妨,既有昆仑贵客来此,莫非孤王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安成王含笑前行,“我来,本就是要为皇兄分忧,这几日侯安都越跋扈,朝中局面错综复杂,实在耽搁不起。” 圆慧并不搭腔。 安成王就道:“还望法师安排,还有李先生,咱们如常施法,等收法之后,孤王还要拜会诸位高人,到时候就有劳寺主引荐了。” “自当为王上引荐。”圆慧躬身行礼,随后一侧身,“两位请随贫僧来。” 很快,三人来到那藏书左殿,圆慧躬身请两人入内,便就离开,回转中殿。 那殿堂深处的蒲团上,正坐着四名僧人,都披着袈裟,周身泛着光辉,头后有光晕。 圆慧来到四僧面前,合十道:“诸位师兄,还请相助,先将那佛魔阵立起。” “阿弥陀佛。” . . “师兄,怎的你今日这般紧张。” 归善寺外的参天古木上,两道身影一如之前几日般出现其上。 一矮一高两名道士盘坐其上,身下树枝只有手指粗细。 青年道士注意到师兄脸色严肃,忍不住问道。 少年道人叹息一声,道:“我观归善寺之气,佛气壮大、浓郁,又有几分斑驳,该是来了不少佛门之人,甚至还有仙门之人。” 他眉头紧锁,心里总有几分跳动,知道是心血来潮,只是不善占卜之道,白白苦恼。 忽然,他神色一动,游目四望,面露疑惑。 “怎么了?”青年道人面露疑惑。 少年道人沉声道:“方才有一股澎湃神念扫过来!” 青年道人紧张起来,急道:“莫非已经现了君侯真身了?这可如何是好!”他在树枝上站起来,上下摇摆。 少年摇摇头,说道:“方才那等神念,虽只一扫,但沾染之后,心头沉重,至少也是第三步以上的神道之人,在这建康城怕是没有几个,而能在南天都城这般肆意扫视的,或是那南朝高祖也说不定……” “南朝高祖?连祂都关注此处了?”青年神色又变,“听说他登基三年,以真龙阳寿换阴司权柄,转而为神,以护王朝!” 话音落下,归善寺后山的丘顶上忽然大放光芒,金光阵阵,化作屏障,笼罩殿堂! “结阵了,”少年眯起眼睛,“这般阵势,一个寺主可是难以布下!” 青年又急:“不能等了,这般阵势,可能真与君侯有关!师兄,当早做决定!” 正说着,山顶的藏书殿,又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而后龙吟升起,隐约能见一道火龙虚影,在云层中蜿蜒起伏,而后散落开来,化作九重红光,直落下去,最终不见踪影。 若非二人近在寺前,能用双目观察,还看不了这般清楚,都要被先前的金光屏障阻隔感知。 “九重三昧?”青年道人急道,“师兄,那是……” 少年道人脸色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清微教的九龙神火!”随后,他把心一横,道:“走!我等也去拜山!” . . 重重火光,照映殿堂。 藏书右殿之内,一条火龙飞舞咆哮,热浪四散,有白气蒸腾。 赤龙在雾气中隐没。 秋雨子盘坐中央,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拿着一块碎玉,桃木剑摆在身前,剑前摆着一盏青铜灯,灯无灯芯。 火光跳跃,映入秋雨子双眼,刻印其中,心中一转念,便感刺痛,而后念头就被他自七窍逐出,化作火苗,落在身边,在脚边跳跃不休。 道人渐渐心中空明,无人无我。 忽的,火龙一个摆,朝道人冲了过去! 顿时,赤光连绵,热浪阵阵,火成匹练落下,便将道人淹没。 便在此时,周遭的墙壁上,一道道梵文浮现,闪烁金光,而后一枚枚的飞出来,接连一起,变作梵文锁链,缠住了火龙! 秋雨子须卷曲,双目圆瞪,猛然一指,桃木剑凌空飞起,瞬间撕裂赤光,斩落一点灵光,落入了铜盏。 顿时,满殿红光骤空,炽热转而褪去。 咔咔咔! 殿堂四周蒙上一层白霜。 嗡! 一点火苗在青铜古灯中燃起。 “早闻九龙神火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光能烧凡物,更能燃人念头,若有鬼魅来此,只要一个照面,就要被灭杀。” 上座老和尚立于殿门之外,冲殿中合十。 殿门与其人身上,都蒙着一层淡淡金光。 “我来建康后,以元气真血喂养,才能不灭,这神火还喜食玉石,很是耗费黄白之物,”秋雨子自地上起身,桃木剑飞回,自行入鞘,他看了一眼殿外天色,“让6小子进来吧,时辰快到了。” “6施主已等候在外。”老和尚话落,一挥衣袖,身上与殿门上的金光尽数消散,而后让开两步。 一身白衣的6忧施施然走来,他面带微笑,姿态潇洒,冲着圆慧拱拱手,便踏入殿中。 秋雨子见着人,就道:“你小子还是这般风流倜傥,等会神火洗身,如同割肉之刑,可得悠着点。” “身受酷刑,方显心念,6某也想看看,自己的求道之心,是否如所想般坚定。”白衣6忧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秋雨子面前,盘坐下来。 “好!那某家倒要看看,你这求道之心,到底有多坚定。”秋雨子哈哈一笑,指着青铜古灯,“某家镇着神火,待得午时便要放开,是不是真金,到时自知,可莫要让某家失望!” 6忧笑而不语,表情恬静,看着火苗,已然安静。 他入定了。 “不愧是转世仙人,藏书右殿沉淀佛光人念,未立道基,一旦静心,就受万千人念扰乱,但这位6施主根本不受影响,心静如水!” 老和尚在外看着,莫名就想到半腰独院中的那位,心中想着:“这次转世的几位,果然都是佼佼者,不过6忧先后得了天师道和昆仑宗的眷顾,如今更以九龙神火洗身锻体,昆仑长生亲自压阵引导,着实是一番造化,又是君侯比不了的。” 忽然,他目光一转,注意到6忧脖子上的一点红线,微微感应,便又恍然。 “原来还有法器护持,难怪游刃有余。” 正想着,忽的心中一跳,老和尚朝左殿方向看去一眼,等收回目光,就朝殿中合十,道:“6施主已至,贫僧告退。”转身离去。 “嘿!”秋雨子目送和尚背影,“真热闹,左殿那位怕是心思不小,方才南朝龙脉震动了一下,归善寺怕是被人坑了,要骑虎难下了!” 天上,日近中天。 第五十章 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九龙神火现,即便不是清微教亲至,也说明仙门到了,这就有风险……” 道路之上,少年道人身形如电,传音于师弟。 “早就该去了!若是在君侯入寺前,将他人给绑了,带回宗门,哪还有这许多麻烦。”青年道人紧随其后。 少年道人一脸无语,提醒道:“那就与咱们的传统相悖了。” “入门还有啥传统?”青年道人露出一点疑惑,“难道该用骗的?” “住口!” 师兄弟二人说话间,脚下步伐倒是丝毫没有停下,转眼就到了那日与陈错碰面的石亭边上,眼看着再一冲,就要直接到了寺前。 少年道人探手入怀,就要拿出拜帖,但这动作却倏的定住,同时止住了前行的步子。 在他身侧的青年道人也是一般模样,同时抬头上望。 淡淡的紫气,正在丘顶上升腾,但是一闪即逝。 随即,金光泛起,笼罩丘顶。 “好胆!”少年道人神色一变,继而冷笑,“归善寺之所以是宝地,就因为在龙脉之上,现在居然有人在这里图谋龙脉?难怪南朝高祖都投以关注,这是想在祂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当今帝系非高祖嫡传,否则只这一下波动,就要动摇归善寺根基!” 青年道人惊疑不定,道:“何人有这般胆子,又有这等手段?” “手段自是不凡,但主要还是胆子,只要有真龙血脉……不好!临汝县侯可也是真龙血脉!”那少年道人神色忽然一变。 “阿弥陀佛,”忽然,紧闭的寺门忽然开启,知客僧慧智缓缓走出,对门外两人道,“见过两位道长,敝寺上座有请。” 青年道人一愣,转而看自家师兄。 “打扰了。”少年道人顺势从怀中掏出拜帖,屈指一弹,“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垂云子,拜山。” “请随小僧来。”慧智点点头,转身在前引路。 那少年道人南冥子、青年道人垂云子就紧随其后,二人一进门,那寺门就轰隆关上。 “师兄……”垂云子略有不安。 “无妨。”南冥子却神色如常,大袖一甩,迈步前行,“归善寺名门正派,不会有什么不利于我等的地方。”说到最后,他正色道,“莫坠了师门名望!” 这话果然有效,垂云子立刻驱散心中担忧,挺直背脊,镇定下来。 慧智在前,师兄弟二人在后,都是一步几丈,度很快,而且走的是大殿侧边的长道,所以很快就越过前院群殿。 等到了半腰诸院时,南冥子却是屈指一弹,就有一颗丹丸飞出去,在陈错那座院落外落下,立刻钻入泥土之中。 南冥子脚下不停,只是手捏一诀,道:“阴阳转!” 登时,一点白色灵光升起,笼罩了陈错院落,而后白色转黑,转眼消弭无形。 “如此,该能蒙蔽一事。” 他微微松了口气,再看已到丘顶。 前方,宏大殿堂却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 慧智停步,转身道:“两位稍待,藏书殿被寺主法力笼罩,隔绝内外,须得等候里面打开一条通道……” “无需这般麻烦,我太华山也有妙法!”南冥子一挥手,便有一根竹签飞起。 这竹签看着平平无奇,凌空飞出,无声无息,刺入了那金光之中,然后一转,就打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的另一边,乃是上座老和尚。 他口宣佛号,随后笑道:“早听闻云霄宗本命法宝之名,能化腐朽为神奇,此物,就是道长的伴生之宝吧?” “才祭炼十几年,还算不上法宝。”南冥子人一穿过金光洞口,竹签自行飞入袖中,他便顺势拱手,“见过归善上座。” “道长是贵客,但寺中有事,难免招待不周。”老和尚说着合十致歉。 南冥子笑了起来,道:“我等此来,也不是为了被招待的,知晓君侯之事的,并非只有你一家,不如先安排一下吧。” 老和尚眼皮子一跳,却也不意外,点头道:“既如此,两位道长请随老衲来。” 这次换成了老和尚在前面带路,南冥子二人走在后面。 他们穿过殿前广场,直奔着藏书中殿。 垂云子一边走,一边四面张望,看着那大殿金碧辉煌,还没进去,富贵气息就扑面而来,让他有几分窒息之感。 “真有钱啊,地方又大又壮观……”垂云子正嘀咕着,随即注意到师兄眼神冷冽,赶紧闭嘴不言。 南冥子收回目光,抬手在眼睛上一抹,而后先凝神看向右殿,眼底闪过一点明悟,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左殿,几息后神色就变,就道:“左殿之中,可有真龙血脉?” 老和尚本就不打算隐藏,答道:“有位郡王。” 南冥子沉默片刻,走到殿门前时,说道:“归善寺为五行定龙阵的节点之一,若有人利用佛光撬动龙脉,整个南朝都要波及,贵寺难道不明厉害?” 老和尚苦笑道:“那位乃是安成王。” 南冥子一愣,面露不解。 “道长出尘之人,对南朝政局并不了解,日后自会明白敝寺难做之处。”老和尚说完,当先走入中殿。 南冥子摇摇头,也跟了进去。 进来之后,先入目的乃是空旷殿堂。 青烟袅袅,缠绕各处。 南冥子凝神一看,见香火人间,悲喜离欢于烟尘间闪烁,赶紧收敛目光。 垂云子疑惑道:“不是藏书殿吗?为何不见书册?” 老和尚笑道:“佛经珍贵,都是放在后殿,有菩萨像镇住,前殿放的是人间悲喜,乃是人心书册,若有佛性,便可见之。” “如此说来,此处就该是佛国门户了。”南冥子说着,目光看向深处。 垂云子也顺势看去,入目的是几位盘坐身影。 一连五人,坐于五个蒲团之上,每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模样、年岁各异,但个个宝相庄严,散金色光辉。 只是看着五僧,垂云子便心生安宁。 “这……”南冥子眼皮子一跳,从五人身上感到莫大威胁,“五位长生境?或者还在这之上!”他立刻深吸一口气,收敛心念灵识。 老和尚这时出声道:“中间坐着的就是敝寺寺主,余下的,都是建康城周围名寺中的寺主、法主,来此主持大阵!” “原来如此!”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这般看来,归善寺怕是被人要挟了,须得有人见证,难怪连我们师兄二人都被请来了。” 当当当! 他话音落下,殿外钟声响。 午时,至。 地面倏的震动起来,源头正是左右两殿。 一时间,四周佛光大盛,而后一边显露红光,一边投出紫气! 嗡! 五个盘坐僧人的身上金光大盛,生生镇下了殿堂异样,再次归于空旷殿堂,只是袅袅烟气散乱起来。 . . 天上,日正当头! “午时已到!”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光华,没有半点犹豫,伸手点着了燃香,插在香炉之中,跟着再次闭上眼睛。 桌上,饭食如贡品,放在外侧,里面是插着香的小香炉,火炉后面摆着一个小葫芦,葫芦下压着空白画卷。 陈错坐在最里面的床上,宛如神像一样。 贡品,香炉,神坛。 “这般的摆设其实就是仪式,是用来提醒和暗示自身心灵,帮助梳理思路、集中意念的,未来一念即可成,但我此番乃是奠基,该稳妥点,不能节省步骤。” 念头一转,他深吸一口气。 香火烟气,便被他直接吞入腹中。 “观想奠基的第一步,是把自己的心,想象成一座庙,香火出自神祇,神祇居于庙中,但这是佛门心庙法的诀窍,如庙龙王天生就是庙中泥塑,就根本没去刻意想象心中庙,对祂而言,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得了庙龙王传承心得,又有心庙法作为对比,陈错便已明白,所谓心中之庙,只是概念和代称。 “吸纳众念,炼化香火,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众念杂乱,能扰自心,所以明了真我才是基础,但真正观想立神,还要引导众念在心头聚散,就得想个法子,能时时提醒自我,不让目的,不至沉迷,进而不乱意志。如心庙法中主要强调的,就是唯我独尊之念!” 陈错盘坐床上,思路如流水,缓缓流过心头。 “以我为尊,旁者为信徒,区分了主从强弱,但如此一来,也受了念头约束,真要是定下此念,未来之路说不定越走越窄,我的过去也好,陈方庆的成长环境也罢,对此没有共鸣,况且没有后续的佛门修行之法,此处该是借鉴庙龙王之法……”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转,分出几缕记忆,勾勒演绎龙王庙中的百年光影。 慢慢的,他心神沉浸其中,仿佛化身一座泥塑,坐于神坛,百年不悔。 尘封在心底深处,前世的一些遗憾被引出来,继而便有浓烈思绪蜂拥而至。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与陈错之念共鸣! “朝闻道,夕死可矣!” 忽的,他的心底浮现一片漆黑苍穹,其上星宿闪烁,其下庆云连绵。 滚滚云层之下,似乎还酝酿着什么。 “何日能得见一切真实呢?” 念头沉下,一点光明浮现。 一股不屈的求索念头泛上心头,包裹着他的心念意志。 陈错鼓荡念头,睁开双目,眼中金光闪烁,念如黄金,到了要沸腾的时候。 下一刻,他的身姿便被观想入心。 “形即是神,神即是形,人体是一,神不得二,二物不得相离,则七窍百体无处非神矣!” 念一起,无穷金光从心底升起,将他那形体打碎! 顿时,念头四散,为狂风,在心底肆虐! 第五十一章 心在法之前 陈错浑身剧震,纷乱的思绪中,青紫脸谱在心底浮现。 他不断回忆和带入庙龙王的坚定之念,与心底一点向往不断共鸣,在狂暴念头中维持住一点清明! “归善僧人观龙树菩萨相,请无面菩萨入心,坐镇心中莲台,莲台,就是约束香火意念的根子,代表的是约束和容纳,是一种概念和认知的具现,我之前没有这样的概念,所以文章传播,人念光辉反馈过来,却无约束收纳,给了恶鬼滋生的土壤,现在要立心神,先要立规矩,将‘约束’定下!” 这一步看着简单,但也是根基,决定未来的展方向。 “庙宇、龙王庙、莲台……” 几个选择和例子在他心头闪过。 “庙龙王天生神祇,外庙就是心庙,入了龙王庙中,不管是不是信徒,只要上香、拜一拜,就能让他摄取一点香火;小猪因着贪吃,认为脏腑有庙,衍生的该是五脏庙,将香火当饭食憨吃;归善寺的僧人求问佛门精义,是以观想莲台,所以慧智才说,神通能与佛法同进。” 思绪清晰,渐过心田。 “我要立下心中庙,这庙自然不该是莲台,也不会是五脏庙,至于那龙王庙,也和我本身经历不符,得选个与我自身相合、且能引起共鸣的形式外观……” 他念头一动。 “我的供奉源头,实是画皮一篇,以画皮文章引出人心变化,又反过来警示人心,画皮、人心、脸谱、道人、乞丐……” 他忽然笑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边。 “答案就在眼前,画皮本是文章一篇,能录人心,能警世人,令人有所感,令人有所悟,更可以传于他人,品评指点,其中缘由,就在于承载文章的载体,本就可以留存千百年。” 念头一明,他闭上双眼,聚念心底。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又旋转起来,聚合一处,化为一把长剑,劈开纷乱思绪。 那心底纷乱深处,一点灵光闪烁,于是青紫脸谱边上,又浮现一道崭新身影。 这身影变幻不定,但依稀能辨认出一点轮廓,似是一名道人。 “脸谱有梦泽中的原型,这新增的道人想要凭空想象也有些困难,时间紧迫,难以细致勾勒,得寻思一人,以作参考。” 陈错心中闪过诸多道人身影,但如周游子、少年道人等人,都印象深刻,念头勾勒,面容就清晰起来,不能作为例子。 忽的,他灵光一闪,想起在幻境中,与庙龙王论道的那个身影。 其人不留伪相,是以面目不清,正好让陈错将自己的面孔观想上去。 念头一动,他的心灵沉静下来,宛如沉入水中,等待一跃而出的时刻。 一股幽深之念,朝着四周弥漫…… 冥冥之中,却有一点恶念顺势而来。 这恶念并非无中生有,而是从零零散散的人念光辉中潜伏进来。 虽然陈错之前不会收敛之法,但他为此世画皮一文的源头,因此生出的人念,终有一部分会缠绕过来。 此刻,恶意就顺着这些念头,缓缓靠近,然后缠绕陈错之身,最终入他的心中。 霎时间,陈错那纷乱念头的深处,生出一片幽静。 那是一片竹林屋舍,有诸多高冠博带、身姿典雅的男子,或坐或卧,或者捧书而读,或者相坐对弈,一派悠然自得。 陈错坐于其中,对面有一瘦削文士,留长须,正捧读一文,不时叫好。 边上有人听着,就凑过来问:“虞兄,看的哪篇文章,这般如痴如醉?” 虞姓文士抚须笑道:“乃《画皮》一篇,出自这位陈兄之手,文辞奇诡,内涵深刻,真个妙笔生花,让人止不住拍案叫绝!” 边上几人也围了过来。 “次安兄,你竟给了这般评价,那必是好文啊!” 还有人道:“我也看过此文,一波三折,看完只感酣畅淋漓……” 众人连连称赞,最后将陈错围住,都道:“陈君有这般文采,该留在此处,与我等一同品文行书,岂不快哉?” 众人拳拳心意,几如实质,将陈错笼罩。 但陈错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夸赞之言我听了很多,夸的再多,都没有多少感触了,何况,我知道自己在此处要做什么,但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虞姓文士诧异道:“陈兄何意?” 陈错看着他,道:“我来立心中神!” 说着,他长身而起,身上衣衫一变,竟成玄色道袍。 众人一见,惊奇连连,不住后退。 陈错冲众人拱拱手,道:“诸位并非虚妄,皆是神思化身,为恶鬼迷惑,沉溺一时美梦,但梦有终时。” 他一指点出。 “醒来!” 那指宛如落入水中,荡起阵阵涟漪,将幻境彻底破裂,露出了背后的一道黑影。 “正要找你,却自己来了!”陈错毫不停留,一手抓出! 那黑影一转,露出一张青紫面庞,不是青面獠牙,反与陈错一般无二,他冷冷道:“我如今品味人间百态,收敛万众人心,深知人欲之丑恶,今日来此,让你堕欲,阻你立神,你离被代替之日不远,居然还不知死活!” 话落,这人周边浮现一个个白皙丰腴的身子,妖娆婀娜,都朝陈错涌来,为之人赫然是那翠菊。 周遭景象又是一变,成了恢弘殿堂,背后佛像宝相庄严,前方美女玉体横陈。 陈错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果然已成人心之蛊,倒是会玩,可惜,我要立神,不是灭欲!” 说话间,他径直走过美人堆,任凭一只只玉手在脸上拂过,触感真实,却半点不停留。 一缕缕欲念在他心头泛起,未被他驱逐出去,反而约束起来,化作丝,渐渐满头长飞舞,散落身后。 “欲念本非错,只看能否节制,人若明心,知可为与不可为,能镇住心念,去掉纷乱贪婪,**一样可以享受,有什么好怕的呢?灭的不该是**,是需索无度之心!” 话落,诸多美女忽的瘫倒在地上,皆没了眼中神采。 陈错这几天,日观寺中佛经,夜观梦泽典藏,有通明丹镇念,能一目十行,如今立心中神,念如黄金,竟然通彻感悟,无数信息汇聚,已然融会贯通。 他穿过人群,看着前方鬼面人,叹道:“你收敛各方人念,因此驳杂混乱,凝聚出一点自我,却沦落到自以为是,鬼之耻也!”话落,抬手朝前方青紫面孔抓了过去! 那人眼中闪过一点惊慌,迅后退! 陈错身后,佛堂美女尽数破灭,他头也不回,继续前行,露出笑容:“来来来,还有什么幻境,尽数都拿来与我,正好磨炼道心!” “休得张狂!你根本不能奈何我!”那鬼面男子怒吼一声,霎时间化作一名武将,就冲杀过来! 陈错怡然不惧,笑道:“我知你是恶鬼的一缕恶念演化,实是弃子一枚,它根本不重视于你,我却不同,方才幻境与我有大用,不如归顺于我,先助我立神,事后我与你一同斩了恶鬼,将它根基拿来与你,以你为主,岂不美哉?” 说话间,抬手一挥,意念化作慧剑,刺穿武将。 那鬼面人脱离出来,仓皇而逃,如心底黑暗。 “莫走,莫走,还未够啊!” 陈错追了上去。 在外,他盘坐的身躯骤然放出阵阵光华,思维如光,朝四方辐射,整个身躯轻盈起来,隐隐就要漂浮。 墙角,小猪一脸诧异:“怪哉!这么快就通透了心灵?竟还有几分玲珑剔透之意?他如何做到的?哼哧!哼哧!莫非是俺传道传得好?哼唧,这倒是能说通了!” 叮! 院外,凭空出现一道悬空裂痕。 整座建康城中,无数源于画皮的人念光辉隐隐震颤,其中隐藏的诸多恶念纷乱起来。 心灵深处,陈错撕裂黑暗,斩灭幻影,看似追赶一缕恶意,但一双眸子却格外清亮,在他视线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头恶鬼正捂头咆哮。 “今日方知鬼非鬼。” . . 藏书中殿。 五个闭目僧人同时心头一跳,齐齐睁开双眼! 随后,四僧目光落到了圆慧身上。 圆慧神色愕然,随后摇头:“几位师兄且相助,事后必然言明缘故。” 其他僧人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留着白胡长须的僧人就道:“今日主要还是相助师弟。” 于是纷纷闭眼。 不远处。 南冥子师兄弟也盘坐于蒲团之上。 那南冥子神色平静,宛如入定,忽然心有所感,睁开双眼。 “何以心神不宁?” 疑惑之下,他伸出手指在两眼上一抹,先往右殿看去。 视野中处处火光,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一个镇住火光,另外一个,入火煅烧。 “果然是有人洗身,该是那位传闻中的6家转世仙了,边上的是昆仑长生!” 他收回目光,又朝左殿看去。 入目的是阵阵紫雾,有一条金龙在里面游动! “紫气熬龙?!” 南冥子眯起眼睛,回想起老和尚的一番说辞,有几分明白了。 “安成王是皇帝亲弟,按归善寺上座的意思,此人该是权倾朝野,或是不会满足于眼下局面了。” 深吸一口气,他目光一转,朝着殿外看去,落那半腰之处,而后额间一跳。 入目之处,幽幽冥冥,竟是看不分明,隐约能见纷乱念头如风,又似乎有一道泛光身影。 “君侯这是……在观想?” 他还待细看,整个殿堂骤然震动起来! 右殿方向,阵阵火光透射出来! “怎么回事?”南冥子手在眼上一抹,再看右殿,眼睛就眯了起来,“那位6家仙正洗身呢,就想立刻改换门庭,重走修行路!” . . 右殿之中。 火光阵阵,热气腾腾。 一道道赤色光辉,自秋雨子身前古灯中蜂拥而出,满殿乱舞,随即随着一呼一吸,朝那6忧汇聚过去! 这6家才子浑身衣衫尽数灼烧,逐成灰烬,露出了洁白肉身。 红光缠绕肉身,在6忧身子各处蔓延,形成道道纹路,有红光流转,宛如水流,向着下腹处汇聚。 秋雨子看着对面那道身影,眼中流出意外之色。 “转世仙童果然非凡,刚得七仙玄功,就想着凝聚丹田气海,他吐纳神火,该成就火行气旋,不过七仙法之难,比之**玄功也差不多了,6忧纵有天资,但不归山门,没有丹药、地脉辅佐,就是入门颇难,何况还未驱逐那天师道的香火气……” “胡吹大气,现在昆仑一脉,都这般给自己脸上贴金?”那桃木剑嗤笑一声,“**玄功是何等功法?不说修成,便是初学,一呼一吸,天下阴阳无物不可炼,被你拿来抬高七仙法门,这套法门,不就源自当年那根仙豆藤吗?” 秋雨子吹胡子瞪眼,呐呐道:“某家不与女流一般见识!”话刚说完,身前的青铜灯猛然震动,大量红芒涌出,都朝6忧汇聚过去,一部分融入其身,又增了许多赤红纹路。 另一部分,在绕着6忧一圈后,将一缕缕金色光辉,从他的身上抽离出来,似在酝酿。 秋雨子看着,心里生出一点期盼,就道:“祖龙之后,五气难成,炼气之路近乎断绝,不过七仙法不是古之炼气法,内修外用,若6小子心志坚定,有神火为根,近似吞丹,得佛光照耀,弥补地脉,未必不能成,最多气海有点杂质,等回了山门,闭关驱逐便是!” 蓦地,一道红光自6忧头顶升起,与那金色光辉交缠,无视殿堂阻碍,直插云霄! 顿时,云层内红光阵阵,勾勒出一条火龙虚影,隐隐泛着金光! 秋雨子抬头一看,笑道:“香火算是驱出去了,本来在心里立个自己也罢了,拜个他人,着实无趣,指不定为他人做嫁衣,天师道也真大胆,转世仙人都敢算计!” 正说着。 6忧闷哼一声,就有一点红芒在下腹处显现,头上红烟滚滚、红光缠绕。 “丹田生气芒,顶上显真光,果然是一香火樊笼,就想丹田转气!”秋雨子眼中喜忧参半,“好资质!好道心!这是一心求道啊!便在转世诸仙中,该也是前列!内有道心,以七仙法洗身筑基,外引佛光,用九龙神火烧锻筋骨,说不定身躯都能锻造成道体!” “哪有这般好事?修法求道,心在法前!”桃木剑冷笑一声,“这6忧看着出尘,但有不小的争胜之念,过去他有天师道的根基,已品尝过凡脱俗,现在洗身退香火,沦为肉身凡胎,肯定心有落差,所以急着再立非凡。”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凡在前,道路触手可及,岂能畏缩不前?” 桃木剑却道:“6忧本心不明,不见前尘,却有法器、法宝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轻易难立炼心之境,你看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诱惑?但你的话不假,境界在前,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第五十二章 双龙会 直冲天际的红光火龙,自然也落到了中殿众人眼中。 连同圆慧在内的五僧,都不免露出讶然之色。 “幸有诸位师兄相助,否则只看这般动静,就要引来许多目光,”圆慧双手合十,又道:“甫一洗身,看似从零起步,其实多了原先道路对心灵的束缚,反而难见新路,但这位6施主出身不凡,道心稳固,意志坚定,还有诸宝相助,或可成功。” “这位6施主确实不凡。” 圆慧左手边的白胡子老僧点点头,道:“神火煅烧,舍弃过往,需要大毅力,大决断,而离开原本道路,等于行于茫茫荒野,不见前后,不惊慌失措便是好的了,他却能窥见新路,这是大智慧!便是佛门,也是积累深厚的高僧大德才能如此,百年难有一二。” “世人以讹传讹,道佛门之法可一步登天,但无积累,哪得立地圆满?凡尘迷雾、众心迷惘,难脱苦海,”这次开口的,是圆慧右手边的僧人,留着满脸络腮胡,“倒是那修真之道,有神功秘法、天材地宝催生,再有师门长辈压阵,容易一步登天。” 圆慧笑道:“昆仑之法,自来稳妥,6施主先洗身心,再入新道,若无自身积累,也不见得顷刻就能改换门庭,他的条件得天独厚,自然能够一试!” 又有一个神色木讷的僧人闷声道:“他借势为之,看似能弃,其实不舍,难成。” …… 几个和尚议论纷纷,边上的两个道人神色连变。 垂云子低声问道:“这几位的说法,是真的?” 南冥子微微眯眼,正要说话,旋即表情一变,手指一抹双眼,朝左殿看了过去。 不光是他,温言笑语的五僧也停下话语,都朝着左殿看去。 “那李多寿果然有隐瞒!居然想助安成王命中定鼎!”南冥子说着,冷笑一声,瞥了几个和尚一眼。 . . 左殿,紫气弥漫,宛如氤氲仙境,但没有仙家的轻盈、缥缈,反有几分厚重、博大,充斥着一点历史气息。 日在中天,照耀下来,有紫雾层层曲景,浮现江山之影,透露出几分浓烈,有如王朝盛世,花团锦簇,烈火烹油,如日中天。 李多寿端坐大殿中央,两手前伸,两掌相对,有一铜鼎悬在两掌之间。 这鼎不大,却似有千钧之重,他只是凌空维持,便已浑身颤抖,额头汗水直流! 忽然,李多寿脸色赤红,额间睁开一道竖目,其中一片漆黑,宛如深渊一般,似能将周边光线尽数吸入其中! 一道黑光,从竖目中激射而出,越过铜鼎,直指殿堂东方! 前方,安成王表情安宁,盘坐在地,浑身上下笼罩着更为浓烈的紫气,四面八方更是有淡淡的金光浮现,朝他身上汇聚。 而后,黑光一落,打在身上。 安成王浑身一震,头上升起了一点紫气,凌空一转,凝成龙形,急膨胀,与周遭紫气相合,又引来殿堂佛光,然后升腾起来,穿过殿顶,穿入云层,起伏蜿蜒。 赫然是一头五爪之龙虚影,通体为紫,但隐现金光! “五爪金龙之相?这安成王也有帝王命格?难道他本来就能继承皇位?” 藏书中殿,南冥子大吃一惊,旋即收回目光,看向五名僧人,他不知几个僧人,是否早已知晓这位宗室的命格! 但他这一看,入目的却是五张凝重的面孔。 圆慧双手合十,低呼佛号,满脸歉意。 其他几个僧人的表情则逐渐严肃。 满脸络腮胡的壮硕僧人更道:“事关重大,我等虽为见证,也不能随意外传了。” 其他僧人都是微微点头,没有去责怪圆慧。 忽然,天地摇晃! 众人齐齐抬头上望。 苍穹之下,一左一右,一条紫金之龙,一条赤金之龙,遥相呼应,隐隐对峙。 左右殿中,李多寿与秋雨子同时变色,然后又同时默运玄功! 天上。 两条神龙。 一个是仙家至宝,得秘法千年蕴养; 一个是王朝命格,受社稷万民供奉。 咔嚓! 清脆声响中,无形裂痕在天空接连浮现。 白胡子僧人就道:“归善寺当是被人设计了,真龙命格与九龙神火对峙,相互影响之下,我等同时镇压阵图,亦有几分承受不住,须得强化加固!” 其他僧人默默点头,然后同时闭眼,已是无法分心说话了。 顿时,五人身上金光大盛,足有一丈! 垂云子不由起身后退,传音道:“师兄,这般局面,怕是无人还能顾得上临汝县侯了,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借此隐匿!” “因祸得福?”南冥子眉头紧锁,面露担忧,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 . 半腰独院。 屋里一片安静,小猪与小龟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错,忽然,两小一愣! 床上,陈错再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充斥金光! 目乃心眼! 双目深处,隐约能见心底光影。 “可惜,那一缕恶念被我磨灭,不伤恶鬼根本,不过倒是帮我磨砺了道心,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念头一转,观想就生! 心底,层层叠叠的记忆碎片罗列起来,凝成一道身影,却是那陈方庆的最后残念,他眼神迷离,但很快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拱了拱手,张嘴说了一句,便消弭无形。 原地,慢慢浮现出一个篆体“憾”字。 “我得你身,自然要帮你平息遗憾、遗愿,但不能为我枷锁!” 跟着,又有连绵金光从心底浮现,幻化出重重诵经之声,而后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篆体“空”字。 “佛门深奥,可以精研,能为参考,但不能蒙蔽我心,来!” 陈错一念落下,青紫脸谱自心底浮现,张口一吸,两个字就被囫囵吞下。 外界,陈错周身放出洁白光辉,浑身轻盈,进而悬浮几寸,有淅淅沥沥的人念光辉显化,要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咔嚓! 外界,一层无形屏障破碎。 霎时间,人念光辉显化,一道一道,纤细如丝,但延伸几十里! 丘顶,南冥子与垂云子同时色变。 “师兄!”垂云子传音入密,“有人在凝聚人念,莫不是那临汝县侯吧?这是在观想心中神?要入香火道?” 南冥子深吸一口气,传念回应:“我与君侯说过几分香火诀窍,但具体法门一点未传,这都能悟出来?!” “师兄,你失算了!”垂云子焦急起来。 殿外,上座老和尚凝神望远,见到诸多人念光辉,朝着陈错院中落下,不由一阵失神。 “这才一天,不光明悟了真我,都开始请佛入庙了?” 第五十三章 一步圆满,写意写神不写相 归善寺寺主圆慧同样有所感应,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独院上,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他自然能够感到,那位临汝县侯所请之神,并非佛陀菩萨,亦非罗汉金刚,而是契合自身的自身之神! 这才区区一日,就将心庙法融会贯通了不说,更是举一反三,有所取舍! “圆慧师弟,你这寺中有这般动静,果真有人挑在此时请佛入心?我等方才就有所感应,还不真切,但现在人念处处,非比寻常,想要忽略都难啊。” 白胡子僧人等亦有感应,纷纷睁眼观望。 注意到圆慧神色,那络腮胡僧人还道:“处处人念,分明是文豪大家入道香火,居然是在师弟寺中立神,而且其中还有几分神异。” 那神色木讷的僧人却道:“此念如磐石,不利于大阵,收神!” 话落,四周传来阵阵破碎声! 几僧神色一变,再次凝神运转阵法。 左右两殿之中,秋雨子与李多寿也有所察觉,但二人正竭力维持局面,一个镇压古灯,一个定住铜鼎,压制其中神韵,期望以此牵制两道灵识虚像! 那天上,两道神龙虚影,一个渐成紫金,一个通体赤红,都是张牙舞爪,遥遥呼应,越靠近! 空中,裂痕越明显、密集! 那天下,人念光辉四方闪烁,如水中漩涡收拢坠落,落入陈错身躯。 陈错观想依旧,引领人念光辉。 这光辉源自文章传播,人一明白文章之意,就会品味回想,犹如信徒上香。 “待得众念汇聚,就可作为‘木材、砖瓦’,搭建‘约束’香火意念的庙宇!庙一成型,心中之神有了栖身之地,于心中诞生,那第一境就成了!之前误打误撞,其实跳了步骤,没有栖身之地,因此青紫脸谱不见多少神异,但也不算坏事,毕竟我现在要立的神,可不是单独一个脸谱……” 这般想着,陈错就要按着计划,将诸多人念引导过来,构建出“庙宇”轮廓。 这个庙宇,乃是代称,其形态已有腹稿。 但正当人念聚集之际,那自四方而来的人念光辉,却陡然震颤,其中多了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如锁,缠绕光辉,然后猛然收紧! 崩! 就像是弓弦被拉紧了一般! 陈错心头一震,就感到与诸多人念光辉的联系有了断续,念头迟滞起来,立刻知晓缘由,冥冥感应过去,登时看到了一双凶恶双目。 那眼睛一如往昔般充斥恶意,但又多了几分得意和幸灾乐祸! 而后,一道道聚集过来的人念光辉中,就多了一股漆黑混乱的意志,竟而让那一道道人念,都生出了狂乱、邪恶的意境! “这是要颠覆人念?要污染我的心中神?还真是会釜底抽薪!” 只是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那恶鬼真意! 在分出一缕恶意,想要扰乱陈错心境,结果反而被陈错拿来磨炼道心后,那恶鬼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了,这一次,是直接污染道道人念! “佛光在侧,恶鬼不敢亲自过来,所以遥遥分化意志,先以幻境迷惑,是要让我难以立神,现在觉得无法阻挡,但我要立神需接引人念过来,它将之污染,是让我所立之神混乱残破,不与心合!倒是一番好算计!” 但他怡然不惧,将一道道扭曲人念接引过来。 顿时,无数光影在眼前跳跃,陈错的脸色,也骤然扭曲起来! 屋中角落,小猪、小龟一看,不禁紧张起来。 “是那恶念之鬼!”小猪定睛一看,已是现端倪,“这是要阻他入道啊!造孽啊!哼唧!”随即驮着小龟,就朝着门口转移,“若他抵挡不住,咱们还是走吧,可惜了那几块牌位……” 嗡! 陈错身上骤然浮现黑光! 跟着,那种种扭曲之念飞舞出来! 人心之险恶、丑恶,就像是掀开了盖子,一涌而出! 那恶鬼之言,更是萦绕在陈错耳边,不住的告诉他,这建康城的人,人人都带画皮面具,掩盖心中真实,更…… “聒噪!”陈错根本不予理会,嗤笑起来,“你乃恶鬼,以恶念揣测人心,看谁都是恶意,殊不知,人知伤人为恶,得律法道德约束,方得秩序,我也不与你辩论,今日本就要引你入瓮!” 陈错心念如电,心念一沉,竟然瞬间入梦! 到了梦泽,他也不迟疑,心念再一催,那日感悟庙龙王心得时刻于地上的人念字符跳动起来,然后一列一列的被他摄取过来,汇聚在手! 陈错顺势一捏! 啪! 清脆声响,诸字符破碎,化为纯粹意念,便要四散开来。 陈错哪能放任,嘴巴一张,无名吐纳法运转起来,就这么猛地一吸! 顿时,诸多意念就都被他一股脑吞入腹中,转入心头! “醒来!” 陈错的本体猛地睁眼,人念光辉从心底喷涌而出,直接遍布心头,呼啸环绕,化为人念溪流,与六十四个金色字符所化长剑汇聚一处! 金字人念一相逢! 轰! 陈错五感轰鸣,随后催动长剑顺着漆黑意志,逆流而上! 啪啪啪! 混杂在人念光辉中的漆黑节节破碎! 冥冥之中,那恶鬼双目露出惊意,进而扭曲痛苦,传出阵阵惨叫,慌张之下,就要收敛意志,抽念离去! “想走?哪里有那么容易,本就等你来呢!今日便要知晓你如何藏身,日后好去狩猎!” 陈错抬手捏印,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中的诸多法门一念流转,汇聚印诀之中,绽放光芒。 那脱离漆黑意志影响的人念光辉,瞬间汇聚过去,在他的心灵深处绽放光明! 金符长剑回卷,插入心底光明之中。 轰! 宛如开天爆炸,心底天翻地覆,随即一片安宁。 忽然! 那心灵深处,有一道人缓步而来,身形模糊不定,长披肩,身着玄衣,左手捧着一个小葫芦,右手拿着一张青紫脸谱。 他身影飘忽不定,步步生念,前一刻还在远方,下一刻又到了近处。 等到了心灵中央,这道人一抖右手,那青紫脸谱震荡一下,张口一吐,落下“妒”、“憾”、“空”三个篆字。 三字落下,半途竟被一本书接住。 那书封面泛金,书页翻腾,三个篆字融入其中,有如烫金字符一样,各自悬浮一页纸上。 倏的,书册闭合,又膨胀起来,转眼就有蒲团大小。 心中道人一坐,盘坐在书册之上。 “心中藏书,书载人心,道人坐镇!此为人念金书,非凡之境圆满!” 陈错盘坐于床,凌空悬浮,表情恢复平静,双目中透射出金色,落在面前的画卷之上,心中道人模样,便被刻映在那卷空白画卷上。 画卷上人影模糊,宛如粗笔勾勒,写意写神不写相。 “以书作庙,以玄衣道人为心中神,融汇心庙法与庙龙王六十四字符,凝结满城画皮人文意念,定下香火之道。庙龙王几百年的坚持,归善寺佛法之深厚,画皮一篇前世传承,诸多积累汇聚一起,称得上厚积薄,令我直接踏足第一境圆满!” 待画卷定下,陈错一抬头,心中道人骤然抬手一抓! 霎时间,意念顺势奔涌而出,沟通漫天人念光辉! “心中之神未立之时,我感悟庙龙王遗赠,只能靠神灵本能,沟通人文意念一时,现在既已立神,心中圆满,再与人念相合,如臂使指!你如何逃遁?今日先让你付出代价,探明藏匿之法,日后也好追捕炼化,彻底降服!” 嗡嗡嗡! 人念光辉,凌空震颤起来! 堪堪切断了联系,正要退去的恶鬼意念,便被震荡出来,如同清水上漂着的浮油,无处可躲! 它惊叫一声,急切回缩意志! 陈错那心中道人却是抬手一挥,意志成慧剑,刺了过去! 恶鬼登时惨叫,满心的疯狂与不甘! 陈错却不停手,与心中道人同时呼出一口气,随后猛然一吸! 顿时,诸多人念光辉,顺着联系急朝他汇聚! 他竟在此刻运起了无名吐纳法,循着吞纳佛光的路子,狂吞人念光辉! 漫天人念本就与他相连,这会得了吸摄,更如决堤洪水一般,又似大雨倾盆,齐齐落下,转眼都被吞入口中! 随后,更多的人念光辉,从全城各处汇聚过来,随着陈错一呼一吸,连绵不绝,隐隐共振,而后如丝如线,穿插组合,化作大网,铺天盖地,将恶鬼投注过来的漆黑意念尽数网络! 虚空中,传出一道怒吼,那恶鬼意念如刀,仓皇切割这段意志,断尾离去! 这段意志中蕴含诸多信息,此时没了主持,登时蜷曲成一团,漆黑如墨,跌落下来,被人念光辉网络、拉扯,朝院中落去。 与此同时,长吟声中,正在天上对峙的两条虚幻神龙,居然也被人念大网包裹,挣扎着与那团漆黑意志一同朝着院中落去。 只是两龙非比寻常,挣扎之间,竟有要扯断人念大网的趋势! 陈错心有所感,心念一阵紧绷,心中道人的脸色都苍白起来,正要探查,忽然浑身一震,一缕紫气浮现出来,与空中的紫金神龙隐隐共鸣! 那紫金神龙顿时停下挣扎,顺势一卷,带着那赤红神龙之影,一起冲向半腰独院! 第五十四章 紫云托念,真火磨心 两龙同坠! 这般变化,登时就让主持阵图的五僧现。 那白胡子老僧神色一变,道:“不好!那立神之人无形牵引,将两道灵识神龙给拉过去!” “那人怕是顷刻就要燃烧殆尽!”络腮胡僧人亦出言。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道:“能引龙落,必有缘故,或有隐情。” 圆慧满脸焦急,但他要主持阵图,哪里能轻易脱身,便以他心通,通报于老和尚。 与此同时,南冥子已有了动作,身子一转,便到了殿外,与老和尚一前一后,朝着山腰冲去! . . “身上何时缠了一缕紫气?这紫气厚重博大、雍容尊贵,与自身血脉共鸣,还与外界之物有了关联……” 陈错如今心庙藏神,心念通透,心灵清澈,稍一感应,就都分明起来。 “紫气该是王朝帝王龙气一类,难道是那恶鬼布局?它有这般能耐? 嗡! 念头尚未落下,整座屋舍骤然震动,紫气牵引之下,一片火热来袭,更有滂沱意志落下,顷刻便定住了陈错的身躯。 哗哗哗! 一瞬间,他放出在外的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刺痛与眩晕转眼袭来! 门边的小猪更是浑身一抖,寒毛全部炸起,急靠边依墙,嘴里更是不住嘀咕:“这什么人啊,不就是立个神吗?至于折腾这么大吗?这还要有异象不成?哼哧!” 说话间,一团金紫与一团火红骤然落下,直入陈错顶上! 他顿时浑身剧震! 灼热火光冲击心神,刚刚成型的心中道人都有了重新崩溃的趋势! “求道!” 蓦地,宛如呐喊的意念,自陈错心底涌出,让他有些暗淡的意志重新清明,而后心念一转,重新坚定! 道心摇曳之间,他先是一惊,继而居然欣喜起来。 “这灼烧入心,不知从何来,但方才恶鬼幻境,由内而外,令我道心圆润,更定自我,如今烈火烧身,却又由外而内,能够进一步磨砺!” 一念至此,那心中道人重新凝实,那道人衣袖飞舞,意念扫过全身,便见到有紫气与赤火交缠,隐隐泛出金光,被人念光辉包裹。 “这是……” 情形尚未分明,探查的念头便就燃烧起来。 陈错神色不变,斩断燃念,收拢念头,陈错已然知晓那赤火绝非凡物,蕴含难以言喻的恐怖火焰,似乎天下万物,无物不可烧! 此时,似是因为那团紫气与之牵扯,才没有爆出来,否则自己这身子恐怕根本承受不住! “既已在身,要么驱逐,要么就吸纳,但如今我非凡圆满,有心中神,可念头根本无法靠近,就会燃烧,这到底是什么火?这般霸道?绝对不是凡火!若是事先有准备,或能阻挡此火入体,现在既已入体,想要靠着香火神道驱逐,怕是困难了。” 陈错事先做了不少准备,但任凭他怎么准备,也料想不到能遇到这等火焰! 瞬间,他念头连转,知道异变怕是与寺中有关,却不愿意再将命运寄托于他人。 “危机,未必不是机缘!” 不等他念落,那赤火又有变化,开始挣脱紫气束缚,要朝各处蔓延! 陈错身上衣衫瞬间燃烧起来,转眼化作飞灰,露出了已烫得火红的皮肤,滋滋作响,水汽蒸,露出裂痕。 跟着,他全部念头都生出几分幻觉,似乎置身火海! 便是心中道人以及人念金书,都隐隐有燃烧的兆头。 他立刻就知道不能拖延了! “若是信念摇曳,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烧着了,念头就会化虚为真,心中神也要燃烧殆尽!” 香火神道难以凑效,陈错马上便用起自身的另一套本事,他嘴中一呼一吸,急促吐纳,将那无名吐纳法再次运转起来! 一吐,赤红火焰自七窍涌出,而后再吸,又随着人念光辉,归于七窍。 一来一回,陈错浑身赤红,身上筋骨剧痛,连意志念头都生出蜷曲幻觉,似乎也被灼烧! 他驱散焦急、慌张等念头,以“求道”之意包裹心灵,心中道人也吐纳起来! 内外吐纳,一虚一实! 心如磐石。 那心中道人身下书册翻开,一个“空”字落下。 顿时,周遭绽放庄严气象,那紫气和赤火之间的金光与之相应,将诸多信息传来。 瞬间,陈错浑身再次震动,热浪向着四肢百骸,但并未离体,而是循着某种妙法,在他的身躯内外凝结出一条条纹路。 只是这纹路之上火红流转,火热非常,让陈错的皮肤烧焦,冒出烟气! 他先是忍耐,继而念头一转! 那退缩、后悔、恐惧、躲避等念头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但冒出来一个,陈错的心中道人就忍着魂魄撕裂般的痛楚一一掐灭! 一下一下,宛如剜心刮骨! 不过,念头中的纷杂逐渐消退,越晶莹起来。 慢慢的,陈错念头越虚弱,却雀跃起来。 “好好好!正好帮我塑造道心,不用只是模仿庙龙王,而是坚定真心!这火来得好!便是此身顷刻陨落,也不枉此番立神!” 他这股兴奋念头,也随着吐纳,与周围人念光辉纠缠,传递外界。 那墙角的小猪小龟第一时间感悟到,不禁呆住。 而后,已至院落周围的老和尚和南冥子也察觉一丝,不禁动容,随后心有所悟,放慢了脚步。 “这怕是临汝县侯的机缘所在!”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端倪。 果然,随着陈错不住吐纳,七窍中不光赤红流转,更有紫气浮现,与之交缠。 紫气弥漫,痛楚渐去。 陈错感到了源自血脉的欢呼,血液深处的一点力量涌现出来,瞬间遍布全身,将那灼热刺痛抵消大半,进而修补筋骨皮膜损伤! 一损一补,他这筋骨皮膜的强横坚韧飞提升起来! 不仅如此,紫气散落全身,更有一部分渗透心灵,化作紫气氤氲,弥漫心中道人周边,那心中道人吐纳之间,吸入紫气,居然越凝实、清晰! 陈错心头,隐隐有几分升腾之感! “这是……”念头一转,陈错便就了然,“居然要催生出一点神通灵光!” 刚刚成了第一境圆满,那第二境的大门,居然就降临在陈错面前! 这是何等的机缘和诱惑! 陈错心念沉静,思绪运转。 渐渐地,心中,紫气聚散成云,将心中道人托起;身上,赤纹流转如水,朝心口之处汇聚。 蓦地,他有了决定。 “我如今初立心神,一步圆满,但并不稳固,没有真正体悟境界,而赤火紫气来历莫测,又是外力,能助一时,不能助一世,以此搭建第二境,奠定道基,福祸之间其实难料,毕竟,所得一时,日后就有付出,就像我借陈方庆而生,先受残留之念污染,未来还要走过一场,因此不可冒进!但这两物神异,以我的境界,难以驱逐,为了不被二者毁了肉身,还是要先感悟驯服的……” 分清主次缓急,陈错闭上眼睛,一念入梦出梦,又有六十四枚烫金字符从心底飞出,赫然是将庙龙王第二页的心得,释放出来! 然后,心念沉浸。 紫气赤火,渐渐在身上平息! 殊不知,外界却已引轩然大波! . . “好贼子!居然偷窃到某家的头上来了!” 藏书右殿之中,秋雨子好不容易才将失控神火重新压入古灯,抬头一看,见九龙神火失了三分之一! 再看6忧,还在收拢赤火残留,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这6忧原先就无法运用全部,本来一半都要浪费……”桃木剑正说着,已被秋雨子拿在手里,顺势往青铜古灯上一插,“局面抵定,倒是不用担心6忧了,你在此镇住,某家得让那小贼好看!还有这归善寺,养贼自重!想在眼皮子底下占我昆仑便宜!” 话落,他浑身遁光涌动,脚下生云,腾空而起,转眼出了殿堂。 哗啦啦! 同一时间,左殿之中起了一团黑水,包裹着黑衣李多寿,也出了殿堂,凌空一转,就朝着山下飞去! 秋雨子见着,冷哼一声,也不去问,驾云一转,冲向山下,中途就一掌拍出! 顿时,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出,掌光凝聚,浮现青山之影,朝陈错的院子落下! 只要落实,必然粉碎! “翻山印?!”中殿中,圆慧大惊失色,但根本来不及解释,只能收拢意念,也顾不上大阵了,当即全力催动法力,佛光入声,“道长住手!住在院中的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也是转世真仙! 佛音贯脑,震颤心灵! “特娘的!”秋雨子虽有抵挡,也难免头昏脑涨,继而明了其意,不由一惊,兹事体大,也顾不得真假,慌忙收拢掌力,顿时山影倒转,落在他自己身上。 “艹!” 闷哼一声,这道人口喷鲜血,跌落云头。 “我管你什么真仙转世!敢挑战宗室威严!死!”被黑水笼罩的李多寿依旧不停,衣袖一甩,黑水如银河挂天,划过长空落下,就要淹没那院落! 圆慧一见,又大喝道:“住手!院中住着的乃是当今宗室,陈氏血脉,临汝县侯,陈方庆!”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当今宗室,陈氏血脉! 佛音回荡,有如黄钟大吕! “什么?!”李多寿神色一变,冥冥生感,当即收拢衣袖,大喊一声“收”! 顿时,漫天黑水回卷,一下将他身上的护身黑水冲散,那黑光凋零,令这大内供奉也从天上跌落!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 咔嚓! 忽然,道道裂痕在空中浮现,急蔓延,最后漫天炸裂,光如碎片,密如雨点,落了下来。 第五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阵破矣!”表情木讷的僧人,低头合十,摇了摇头。   圆慧张了张嘴,却未能说出话来,旋即一声叹息,表情苦涩,他知道,方才那两声喊出去,自家这归善寺已是沾了麻烦。   可不出声自是不成的,牵扯太大了。   不过,旁人这会,也着实没有精神去询问究竟。   在纷飞的光点碎片中,本在空中对峙的两道神龙虚影,已然不见了踪影。   众人方才也看个分明,方才,两条神龙与遍布天空的人念光辉之网,一同落下,宛如两条长河,一同入了那座独院!   霎时间,整座独院都被光辉笼罩,交相辉映!   院外的老和尚见状,低念佛号,而后衣袖一甩,就有一道佛光笼罩院落。   顿时,那院中的凡俗之人,原本也察觉异变景象,有几人还走出查看,可尚未看清缘由,就感到脑子一晕,失了念头,只是感到通体燥热。   很快,张举等人先后走出屋子,在那院中、树下乘凉。   与之相对的,就是那丘顶殿堂中的几人,一个个惊容未定。   “圆慧师弟,里面住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中殿之内,白胡子僧人低语询问,“你方才说,是转世仙,还是宗室子,身承两龙而不灭,此人立心中庙,请心中神,引得人念八方来聚,龙气神火相投,严格来算,可以称之为异象啊!”   络腮胡僧人则道:“神火燃,龙气降,若无根底,就是一个死,周边都要被震成齑粉,如今余波不显,说明尽数都被吸纳了!聚集人念,定是香火之道,人念新聚,庙中神生,说明转世之后未曾修行,乃是入门,但看其气象,这一步,定是大圆满!这等人物住在寺中,你却不言,不应该啊。”   圆慧苦笑一声,正要解释。   殿外,怒吼传来!   “和尚!给某家把话说明白了!”   遁光一闪,灰头土脸的秋雨子,已然冲了进来,他衣衫不见破损,却显得颇为狼狈,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却也顾不上了,径直到了圆慧面前,厉声喝问!   他那七窍隐隐有火光透出,方才镇压九龙神火,念头承受火热,现在心中一急,加上怒意上涌,无名火一起,内火自然就外泄了,更显得表情狰狞。   看那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众人一见,纷纷后退。   这边刚一退开,前方一道黑光闪过,又显出一脸阴沉的李多寿。   这位黑水祸君满身的水迹,人站在那,却似乎承受莫大重压,脚下地板震颤。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僧人,最后停在圆慧脸上,冷冷说道:“没个说法,归善寺今后休想安宁!”   说话间,身周光线扭曲,隐隐酝酿着雷霆一击!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众人丝毫也不怀疑,这两位会真个出手,毕竟方才那两声落下,这两人吃的亏太大,被自家法术所伤,受创着实不小。   这还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几乎沦为笑柄,这要说出去,二人过往的威名都要变成反衬,谁能受得了?   更不要说,他们还都担负使命,一个涉及转世仙人,一个为宗室奔走,结果差点翻船,自是格外恼怒。   圆慧满脸苦笑,合十躬身,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先与诸道友修补阵法,贫僧师兄即将回返,会为两位解惑,事后也必……”   “无需布阵了,朕替尔等隔绝此处!”   一道浑厚之声,自殿外传来,随后云层翻滚,成万里山川之景,身着龙袍的威武男子凌空落下,身上缠绕青云紫气。   祂居高临下,扫视众人,淡淡说道:“或者,尔等布下此阵,就是要隔绝朕之神念?”   见着此人,五僧都是脸色大变,然后也顾不上布阵了,纷纷起身,合十躬身,口呼:“上皇。”   李多寿则是神色剧变,然后直接跪下,口呼“至圣陛下”,将头低下。   虬须道人秋雨子满脸戒备的后退两步,这才拱手道:“见过南朝高祖。”   那威武男子点点头,抬手一抓,两道身影就被摄来,落在人群之中,正是那上座老和尚与南冥子。   “朕那侄孙还未出关,不可让人轻扰,尔等也不要急着针锋相对。”   老和尚一见此人,神色就变,而后也匆匆行礼。   那南冥子则长舒一口气,招呼着师弟垂云子过来,一同朝着男子行礼。   而后,那男子又是一指,陈错那座院子周围顿时寂静下去。   众人顺势看过去,也马上明白过来,那位院中人物刚刚吸纳两龙,正在巩固引导。不过,再仔细探查感悟,便能感到院中正在酝酿着一股澎湃之念!   “不用多动心思,朕此番归阳,短时间不会离去,尔等就算动心思,又有何用?”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看向李多寿,“你和陈顼的谋划,朕心里清楚,但无意过问,只要大陈不乱,朕,不管其他。”   话落,祂抬手一抓。   藏书左殿猛然震荡,内里的紫气骤然收缩,转眼便都被压入了盘坐的安成王身上。   那安成王的脸色瞬间青紫,依旧盘坐,没有声息。   “些许龙气,予谁不是予?只是你一人还承载不了全部,来!”威武男子又是凌空一抓,安成王身上就有一道紫气飞出,有如匹练,落入那男子手中,化作紫气圆环,缠绕不去。   见到这一幕,众人都噤若寒蝉。   “圆慧,”威武男子忽然出声,“你说我那侄孙,是仙人转世?”   “正是。”圆慧走上前来,若在之前,这位归善寺主还有几分不确定,但几日下来所见所闻,再加上方才的一幕,已经抵定!   那威武男子眯起眼睛,问道:“何解?”   圆慧犹豫了一下,等那男子眯起眼睛,一股威压降临,他叹息一声,不再隐瞒,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威武男子起初听着,还是表情如常,可越是听到后来,越是面露惊奇,眼中精芒闪烁。   几个僧人还能保持平静,李多寿几次想要开口,但看了威武男子一眼,都生生忍住。   南冥子师兄弟听着,却是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他们二人在陈错入寺前,就面对面交谈过,当时那君侯,还是一介凡人,说起香火道都是半懂不懂,结果这住了几天下来,转眼就非凡之境圆满了?   而且,在这期间,还有这许多曲折?   尤其是那知客僧慧智,靠着与陈错亲近,不仅进境神,而且几乎每次碰面都有收获,这样的好事,谁个不羡慕?   一时之间,二人心神恍惚。   秋雨子则定不住念头了,他听到圆慧说昨日给了陈错一本《心庙法》后,当即道:“昨日给了观想法?昨日?”   圆慧看了过来,点头道:“正是。”   秋雨子表情古怪,问道:“昨日给他,今日就……就立下心中神了?而且一步圆满?”   圆慧还是点头,说:“正是。”   一时之间,人群无声。   在场之人,境界最差的也是第二步道基之境,但没有任何人因此而轻视一步圆满。   秋雨子再次开口,声音有几分急切:“那在此之前,他得了哪家门派的相助?如那6小子,得了天师道之助……”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落到了南冥子二人的身上。   南冥子苦笑道:“我等现君侯异样,确实有心结交,但他来归善寺借住,我等如何好出手?不过,若论先后,自然是我等在先,是第一家现了君侯身份的仙门!”这一刻,他自是将那定心门的半心道人抛之脑后了。   秋雨子却根本不搭腔,再看圆慧。   方才让人家吃了那么一个大亏,圆慧也不好不理,叹息一声,道:“该是没有旁人相助的,君侯此番过来,其实算是求助,似是被哪个鬼魅盯上了,因此借住下来。”   “寻常鬼魅,也敢谋划转世仙人?”垂云子嘀咕起来,“但这寻常鬼类都能逼得临汝县侯来此,要说有人相助,才说不通吧。”他其实知道那定心门的事,正是要用这般说辞,来令定心门日后不好出面分说。   南冥子一下就明白了师弟心思,不由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哼!”那威武男子却是冷哼一声,看向李多寿,淡淡问道:“朕的侄孙,为何没有供奉护持?”   我如何知道?   今日之前,所谓临汝县侯在旁人看来,不过南康王之弟,能有几人关注?怎么可能派一供奉随行护持?   李多寿心底转念,但如何敢言?只得躬身道:“陛下息怒,实在是……实在是我等不知此事。”   威武男子已不耐烦的打断,道:“按与朕的血脉远近,陈朗与龙椅上坐着的那个,又或大殿中的那个一般无二,更是舍命为朕分忧,他的儿子本就该受重视,何况又是真仙转世,居然没有大内供奉在旁护持?以至鬼类宵小都敢打他主意,你居然告诉朕,自己不知道?”   李多寿张口欲言,不知如何分说。   男子说完,也不再多言。   “没有其他门派相助,靠着一本入门心法,就立下心中之神?”秋雨子深吸一口气,对圆慧之说,又信了几分,只是随即他回过神来,又一次怒视圆慧,“你竟给转世仙童佛门功法?是何意思?欺我昆仑无人?”   圆慧尚未开口,就有人先开口了。   “秋雨子师兄,”南冥子上前一步,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昆仑已收了6公子,还要惦记临汝县侯不成?何况,这转世之仙,不是一下来就打上了你们昆仑烙印的。”   秋雨子眉头一皱,道:“怎么?太华山有想法?某家知道太华山的底蕴,不过某家承师命,来请转世仙童,是不好违逆上意的,还望师弟能行个方便,不然咱们都难做。”   南冥子一听,就要再说。   “诸君,”那威武男子再次开口,“朕这侄孙再是转世仙人,也是我陈氏子弟,是承王朝气运之人,到底要入哪家,总不能你们私下里就决定了吧?总要问问他,再问问朕!”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天地之间,更有股莫名气息落下,让众修士心血跳动!   麻烦了!   这疑似转世仙人的临汝县侯,身份太过复杂,用在6家的那一套法子,怕是难以凑效!   秋雨子眉头一皱,心中思量,最后又忍不住抱怨:这南朝气运衰颓,哪位前辈这么想不开,何苦要蹚这浑水啊……”   一念至此,他正要再说,但忽然神色一变。   不光是他,其余众人也都心有所感,纷纷朝右殿看去。   那殿堂之中,忽然红光大盛,但蕴含其中的一道意念,却在快衰退,最终归于平静。   下一刻,赤红衰退,温度下降,6忧的身影在白雾中隐隐浮现,缓缓吐气。   和来时相比,这6忧的脸色苍白而憔悴。   “失败了。”秋雨子叹了口气,默默摇头,“到底还是积累不够啊,便是有坚定意志,也终究难成。”   圆慧合十道:“就算是转世仙人,一入轮回,前尘尽洗,也是从零开始,不复归真不过往,也是难免的。”   “得诸多助力,心中却不立,不成的。”表情木讷的僧人闷闷说着,指了指心口,摇摇头,忽的神色一变,朝山下看去。   余下众人都是神色急变,也都朝陈错那座独院看去!   院子里面,一道澎湃意念升腾起来。 第五十六章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 意念连绵,不住升腾。 在丘顶众人的眼中,那意念如柱,渐转金黄,隐约能感受到苍老气息,满是坚定的求道之念! “这等意境,必是转世仙了!” 感悟到这股气息,秋雨子再无怀疑,跟着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这一幕代表着什么。 “他……莫非是要冲击第二境不成?!” 众僧相互对视,神色各异。 “一入道途,就行两步?!百年之中,最多一二人能成,那6家仙有众多助力,又曾以天师道奠基,入过一次非凡,洗身重来,结果连第一境都未能重入,而另外一位转世仙,一境得了,还不满足?仙家莫非都是这般?”络腮胡僧人说着,眉头皱起。 圆慧却道:“有龙气与神火相助,未必不能,”他见了几个师兄脸色,明白过来,又道:“只是还要看自身心性,要成道基,终是需要悟性和积累的。” 白胡子老僧叹息道:“那6家仙虽显急躁,但洗身便想着精进,又有昆仑底蕴,日后必有作为,这位临汝县侯更有一步道基的可能,仙门俊杰不穷,日后佛门要兴……” 脸色木讷的僧人却是眉头紧锁。 几人正说着,那院中意念已然彻底金黄,宛如雾气交缠,只是这雾气却显得有几分飘忽,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解,散落四方。 “果然还是差了一口气啊,目前来看,还是太过勉强了,”看着这一幕,秋雨子不由摇头叹息,蓦地,他想起6忧洗身时,自家那桃木剑的评价来,“第二境的大门摆在面前,又有谁人能真正忍住不去推开呢?这心性啊,还是有些欠缺,太华山最是重心境,这位临汝县侯,不适合云霄宗。” 垂云子忍不住道:“不适合云霄宗,适合昆仑?” 秋雨子嘿嘿笑道:“我昆仑大宗,天材地宝繁多,不仅不缺福地,还有地脉灵渠,即使心境没那般圆转完美,也能靠着昆仑底蕴前行!” “这……这不是欺负人吗!”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南冥子拦住,后者道:“我倒觉得,临汝县侯这般选择,不是莽撞,而是勇猛精进,这等心境,正适合我门。” “嘿!”秋雨子顿时来了精神,感到这话几分耳熟,与6忧洗身时,自己与那桃木剑的说辞异曲同工,立刻就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这临汝县侯,有龙气、神火护持,其实隔着一层,不能亲自破除迷雾,”秋雨子一边回忆,一边诉说,“何况太清之难后,神鬼归位,难立炼心之境,你觉得他是勇猛精进,焉知不是受不住第二境的诱惑?万众之上看似一线之隔,这等诱惑摆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难难难!” 一番话说完,秋雨子只觉得很是畅快,但马上想起初衷,又道:“是以这心境不足,该以资财弥补,当归我昆仑!” 南冥子一时皱眉,垂云子则面露担忧。 倒是那威武男子见着,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开来,笑道:“既然朕这侄孙有这般念想,那朕也该成全了他才是!”话音落下,祂一挥手,那原本缠绕在祂手上的紫气圆环便就一转,就要飞出去。 那秋雨子与南冥子都是神色变化,有心阻止,他们知这大陈皇帝,实是想进一步捆绑转世仙,奈何形势比人强。 只是不等那紫气圆环离去,院中就有一点变化,那意念雾气骤然一聚,忽有一本书册露出,有紫气、金光、赤火环绕,而后三者混合,变成一朵彩云,云上有一书,铺盖大小。 一声轻笑,有道士一跃而出,坐在书上。 好个道人,长随风,玄衣猎猎,左手持葫芦,右手执鬼面,几个篆字在身后旋转变幻。只是身形模糊,有如画中人,面目不清,被那阳风一吹,就聚散不定,时远时近,宛如梦幻! “这道人,该就是那位临汝县侯的心中神了吧?”秋雨子见着,露出喜色,“果然还是有心向仙,没有真个走那佛门路!” “心神显化?那位君侯……”那白胡子僧人深吸一口气,“还真要神通蕴生,道基显现!这等悟性,也是惊人啊!” 络腮胡僧人拱手道:“虽有几分仓促,但若真能踏足第二境,确实不易。” 圆慧叹息一声,笑道:“此事总是临汝县侯之喜,诸位……” “慢着!”那脸色木讷的僧人忽然出声,“并非如此!” 众人一听,都是诧异,可不等他们详细询问,陈错那院落之上,又有变化! “原来如此,这便是道基之境,果然奇妙!” 那玄衣道人忽然迎风而立,念如微风,散落四方。 “心中之神能一跃而出,神游物外,又有诸多玄妙环绕,只要动念,兴许就能孕育真我神通,衍生世间道理,难怪人人向往,个个难舍,果然妙极!” 转念间,道人驾云而起。 “日月人间短,何时可登仙?日后当亲自来寻,等吾,等吾,散!” 话落,在众人骇然的目光中,那如梦似幻的玄衣道人长笑一声,迎风独立,如烟尘般散去。 衣衫不见,云雾消弭,飘飘乎,如羽化而登仙。 本还各自品评的众僧、道人,个个面色震惊,他们自是看出来,那位临汝县侯明明能借着外力,勉强踏入第二境,却是在品味一番意境后,毫不留恋的回转第一境圆满,要感悟巩固、夯实基础! 威武男子也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愧休先后裔,面对道途诱惑,竟是半点也不留恋,果真是神仙中人!”却还是将手中的紫气扔出,“那朕也不能小气,以此为礼,为之贺!” 笑声停歇,祂忽道:“李多寿。” “臣在。”李多寿同样是怔怔看着那座院子,一听召唤,立刻抱拳躬身。 “传朕意,令供奉阁中分派两人,护卫临汝县侯!” “臣遵旨!” “阴阳有别,朕就不去见他了,转告陈顼,临汝县侯身上龙气乃朕所赐,不该惦记。” “臣明白了。”李多寿领命躬身,抬起头时,已不见高祖踪影,顿时松了口气,继而眼露忧愁。 旁边,南冥子深吸一口气,越坚定信念。 秋雨子则是一言不,架起云朵,就朝着那院中落下! 南冥子这才如梦初醒,也慌忙驾起遁光。 余下众僧,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圆慧苦笑一声,道:“今日之事,有赖诸位师兄了。” “无妨,归善寺今后怕是还有麻烦,”那白胡子老僧摇摇头,话锋一转,“那位君侯也是难以借住了,该先去拜会一番。” 那络腮胡僧人,已经迈步前行。 “面对道途诱惑,却能全身而退,此等人物,正该一见!” . . “未能成功,着实遗憾。” 右殿之内,6忧缓缓睁开眼睛,回想着方才的诸多感受,觉得收获不小,但依旧心有遗憾。 他看着洁白双手,捏动印诀,却无回馈,不由失落。 “破而后立,不是坏事。”清脆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不过,你先把衣服穿好。” 话落,有衣衫落下。 6忧闻言起身,双手一穿,顺势一裹,便将衣服穿好,低头一看,是一件僧袍,再抬头前看,入目空空荡荡。 只有一盏熄灭的古灯,以及插在那古灯上的桃木剑。 6忧不由错愕。 桃木剑出言道:“那莽人与一众和尚去拜访他人了,只留了我在此处等你。” “还有这等事?”6忧面色不变,但难掩失落。 “啧啧,”桃木剑轻笑出声,“6忧啊6忧,你心念低落,这是因为得而复失,但焉知日后不能失而复得?得失之间,其实难言。况且你身有法器,身前是佛门法宝,之前燃清微教神火,有长生境亲自坐镇,得此众多,还有什么不满的?” 6忧长舒一口气,轻轻点头,拱手道:“受教了。”只是说完两字,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你已重归肉身凡胎,精气神不比原来,方才洗身耗费不少,赶紧修养去吧,省得留下病根,”桃木剑说着凌空飞起,“我也不用困于此处了,那山下之人,能窥神通而舍弃,见道韵而不乱,是个稀罕人物,得去看看,走也!” 话落,便直飞出大殿,留下6忧一人怅然若失。 “山下之人?” 他喃喃低语。 第五十七章 神归于体,火生于心   念如光辉,洒落下来,最后融入身躯,重新在心底凝聚神灵。   “心神归体,再染凡尘,不光是身子沉了,世间事难以那般感触通透,难怪人人都想登仙,斩断牵挂,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独院屋舍之中,陈错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一道紫气流转而过,跟着便感到身躯沉重。   “第一境,心神在心庙中,第二境,心神能脱出肉身,像是扔掉了枷锁,显露出心性本质,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感触,而且心思念头都不受干扰,像是脱离了凡尘、斩断了羁绊,能够随心所欲,现在一归血肉,就有几分不自在了,心念的转动也迟滞起来。”   他的心头转过诸多感受,那第二境的些许碎片感触,一一浮现心头。   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缓缓洒落光辉,其中蕴含着心得感悟,与他方才心神跃出肉壳后的感触一一对照。   “这香火道的第二境,心神跳出身躯,能独立在外,不仅念头不受制约,运转飞快,心性本质也显露出来,真意、真情浮现,不再受到五感约束,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世界,感悟种种,与自身结合,就该能衍出神通,而神通,是第二境道基之境的标志!”   心底,人念金书之上,心中道人盘坐,已然入定。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对自身的把握,若连自身都没掌握清楚,就贸然以此位根基,构建更高的建筑,迟早要出问题,走的越远,隐患越大,预期到时候费尽心力的解决,不如起步时就尽可能夯实,不是哪栋楼都能做比萨斜塔的。”   陈错对这次入道,有庙龙王的心得为引,有无名吐纳法居中调节,才能成功,虽称不上空中楼阁,但其实地基不稳。   “好在求道之路确实精彩,恶鬼来袭,我与之心中对战,感受到了道心魅力,心神跃出,换了视角看世界,更感新奇美妙,神通之法虽未成型,但原理似是和世间的某种道理结合,化虚为实,以身演理,这样的道路,确实值得追求!”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就有几道漆黑念头落下,被他抓在手中,正是恶鬼意志被拉扯之际,断尾抽身后,留下的诸多意念。   “赤火降临,局面紧急,我自身念头尚且燃烧,只能将之寄放于人念光辉之中,好在那个恶鬼被吓破了胆,没有再来,将这些意志收走,但话说回来,它若再来,我引火去烧它,祸水东引,也是一招。”   几次交手,陈错已然现,那恶鬼狡诈谨慎,能潜人心,能匿人念,无影无质,而且时时埋伏,伺机而动!   “原本我这势弱,手段有限,想得是避难躲藏,现在心神立起,建立根基,就有了反攻的基础,这恶鬼衍生自我,共享人念光辉,实是一道破绽和漏洞,想要入那第二境,不与它真正做过一场可不行!”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迟疑,用力一捏。   啪!   那漆黑念头破碎开来,诸多信息落下,被他一下捕获。   隐约之间,让他窥视到了诸多念头,心中道人一动,睁开双目,目光如炬,追根溯源,那众多念头立刻反本还原,显露出诸多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形形色色。   陈错目光一凝,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熟悉身影,不由心头一跳!   “这恶鬼当真好手段,潜入心房,污染念头,这等本事,可以称魔了!不过,现在既然泄露了踪迹,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何时,日后,这攻守之势就要颠倒过来了。”   这时,四周有佛光落下,陈错心念一动,收拢恶鬼杂念。   “佛门之地,倒是不好探究,而且我身上之事,尚未平息。”   那佛光照耀下来,陈错脸色倏的苍白,身上就有紫气和赤光交缠浮现。   四周烟气升腾,热气腾腾。   “异变来得突然,紫气还好说,这具身体乃是皇室出身,或是香火观想产生了牵扯,但那赤红火焰来历莫测,也着实厉害,连念头都能灼烧,若不是有紫烟龙气压制,又有无名吐纳法收敛、炼化,别说念头了,我这肉身顷刻间都要被燃尽!”   这般想着,他的视线落到胸口。   正有一条赤红龙纹印在胸口,红光流转。   微微感悟,陈错便察觉到,红纹并非只在表面,而是深入血肉骨膜,似乎与心脏相连、共鸣,而全身的气血都在往心口聚集。   一点火苗潜藏其中。   那全身的气血聚集过来,便是被这一点心头火灼烧,宛如柴薪   他不由微微皱眉,意识到乃是隐患。   “我未曾打熬过气血筋骨,这心火灼烧气血,抽取全身的血肉精气,度不慢,只靠着食补必然是不够的,无名吐纳法能强身健体,怕也只是拖延一时,这时间长了,气血两虚都不算什么,怕是要被烧成余烬!难道还要我去传火不成?”   他眯起眼睛,仔细探查,现充盈体内的一道道紫气,正稳固自身根基,从而减缓了气血聚集,否则怕是不出几日,全身血肉都得萎缩。   “王朝紫气能暂时镇住,可这紫气牵扯陈氏王朝,我又不打算做官,更无意皇权,留着也是个麻烦事……”   他正待想着,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心念感悟,注意到有不少人正在过来。   “得改个时间思量了,这次成功奠定非凡,也有麻烦缠身,但凡事有得有失,日后将麻烦一一剿灭,反而能炼心精进,长远来看,也是好事。”   门外,已有吵杂声响。   陈错一伸手,门后备着的一件长袍便飞了过来。   “若非陈海行事周到,险些没衣服穿了……”   他再一挥手,桌上的葫芦、画卷等,便都被收了起来。   “来客不少,方才赤火异变,或许能得答案。”   这般想着,陈错又朝着墙边看去,对那小猪小龟道:“两位,要请你们在屋中等候了。”   .   .   屋外,院中。   张举等人方才一阵燥热,纷纷走了出来,在院中徘徊。   看着陈错房门紧闭,张举几次想要去敲门,但每当靠近,心中都是一阵恍惚,最终都生生忍住。   陈河倒是没有迟疑,找到自家兄弟,问询最近情况。   陈海却守口如瓶,被逼得急了,更直言:“兄长,你为王府管事,我为侯府管事,各司其职,两家虽是一心,但乃两府,该说的肯定要说,可君侯的私事,我若轻易透露,君侯如何还能信我?你也要为我考虑。”   陈河又惊又怒,就道:“莫非忘了老夫人?老夫人若不知君侯行径,怎么操持家事?”   陈海却道:“该说的说,两府同进退,但君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也不见得就有坏处,真要是涉及忌讳,我自然不会隐瞒。”   陈河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是不知啊,君侯那篇文章风头正盛,有不少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攀附,老夫人眼明,才能辨认出来……”   陈海却道:“君侯如今行止有度,备受他人敬重,真有这等人,也是一眼就知,你若跟在君侯身边几日,自然也能明白。”   陈河眉头一挑,就要再说,那一阵风声传来,天上忽然就落下来一个虬须道人!   “人呢?”那道人一落地,目光扫过院中众人,视线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一步迈了过去。   到了门边,他就要伸手推开,但蓦地想到什么,又停下来,拱手道:“昆仑秋雨子,特来拜见……临汝县侯!”   “这人什么路数?”张举等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贸然上前阻挡,实是这人的来法太过惊悚。   这院子并无阁楼,院墙也不高,根本没有给人飞檐走壁的空间,那他是从何处落下的?   可不等几人思路清晰,居然又有一人落下。   直接让众人僵在原地。   这次来的,是个少年道人,正是太华山南冥子。   “秋雨子师兄,我敬你一声师兄,是因昆仑千年清誉,你岂能这般不讲先后?”南冥子也一步来到了门前,直言道:“明明是我等先见着君侯……”   秋雨子眼睛一眯,袖子一甩,无形之风起来,便将南冥子卷起,对方便是挣扎,亦难脱离,被裹挟着送去远方,转眼不见了踪影。   “……”   刚刚抵达的圆慧等僧人见到这一幕,都是眼皮子直跳。   “念头通达了!某家心境,似乎都有几分精进了!”虬须道人大笑起来,神态很是潇洒。   “诸位莫怪!”桃木剑自空中落下,自行归鞘,“昆仑派他出来,便因这莽人不讲规矩,脸厚心黑,是个能成事的!”   秋雨子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   便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五十八章 僧见王不见 房门一开,略显嘈杂的院子,立刻安静下来。 陈错迈步而出,冲院外之人道:“诸位来访,未曾远迎,着实失礼了。” “哪是君侯之错,是贫僧等有所怠慢。”寺主圆慧走近两步,合十说着,“恭贺君侯入道,自此凡脱俗,不与凡同!” 秋雨子也笑道:“不错,当为之贺!”他见陈错看来,便又报了一遍来历。 “昆仑宗的道长?”陈错不由意外,他当然还记得周游子提到的昆仑大宗。 “不错,看来你也知道我昆仑大名!”秋雨子哈哈一笑,一副豪爽做派,令陈错不由心生好感。 秋雨子则凝神细观,见陈错散落出来的念头晶莹剔透,就知道他方才窥道基而守心,着实磨砺了道心,精神精粹,暗暗点头,就待提起昆仑之事,但背后的桃木剑却忽然一震,止住了这道人出声。 后面,几个僧人鱼贯而入,个个都冲着陈错合十行礼,言语恭敬。 陈错一一回礼,目光扫过几个僧人,察觉到几人身上引而不的厚重佛光,不由诧异,意识到面前几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圆慧便主动为他引荐:“这几位都是大寺的寺主、法主。” 白胡子僧人含笑道:“老衲龙华寺寺主法山。” 张举看着来人,正一头雾水,可听到了这个名字,还是神色一变。 他听说过这位法山大师,其人乃世家出身,学问通达,为众名士推崇,轻易难见,是建康城有名的高僧大德,张举曾随家中长辈拜访,却未能见面! 满脸络腮胡的僧人,也过来道:“贫僧崇福寺法主严守镜。” 这次轮到陈河色变了。 崇福寺不是无名小寺,在建康诸寺中也能排进前五,受京中达官显贵青睐,官宦家眷更是时常去拜佛,陈母正是其中之一。而且崇福寺僧徒众多,平日里陈母过去,莫说寺中上座,就是维那僧都不是轻易能见! 再看这僧人,虽然容貌粗犷,但宝相庄严,自有威严,在这归善寺中,断然不会有人假冒。 “贫僧栖霞寺法主呐言。”表情木讷的僧人合十出言,他那面容看着有几分凄苦,可来历一说,连陈错都不免有意外。 栖霞寺可是一直传承到后世,在自己穿过来之前都香火不断! 再看张举和陈河脸色,更是神色剧变,眼神都闪烁起来。 相比起来,最后一个老僧介绍时,倒显得寻常了许多。 这位大师是圆慧出言介绍,然后过来合十行礼,为灵鹫寺的寺主,法号真听,修的是闭口禅。 灵鹫寺也是建康名寺,比不得前面三座,但这个名字,引起了陈错注意。 他还注意到,这位真听法师不言不语、不行不动之时,几乎难以被人察觉,便是感知念头扫过去,都要下意识的忽略。 “这兴许就是某种神通手段。” 心里想着,陈错再次与几位高僧一一行礼,但这次就要郑重许多。 “几位既来,怎么能不招待?陈海。”陈错吩咐起来,“令人打扫客室,招待几位。” “喏!”陈海立刻忙碌起来。 陈错又对圆慧道:“寺主莫怪,倒有些反客为主了。” 圆慧笑道:“无妨,实是寺中怠慢了,君侯如果还需要什么,只管让人吩咐就是了,慧智,你也过去帮衬。”说完又道:“我等不该此刻来打扰君侯清修,不过几位师兄都对君侯很是敬佩,机会难得,所以过来拜访,几位师兄佛法高深,他们过来诵经,也有助于君侯稳固心境。” “正合吾意!”陈错点点头,心下也有几分了然,知道今日过后,此处怕是难以久留了。 待得一番收拾,几人落座,陈错又将张举叫来,道:“这位乃是我的表兄,出身吴郡张氏。” 众僧纷纷与之问候。 张举受宠若惊,匆忙回礼,然后作陪一旁,又惊又喜。 他本就有心养望,总想结交名士,眼前几位高僧个个背景不凡,能在几人面前露面,日后说出去就是资历,好处众多,如何不喜? 惊的是,这表弟过去不显山不露水,更不比他那兄长张扬,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居然闹出这等阵仗! 想着想着,他回忆过去对这位表弟都是以礼相待,不曾得罪,便松了一口气,更觉振奋! “日后得更亲近些才是!” 但很快,他见着几位高僧神情,心里恍然,就起身告辞。 “这人倒是眼明。”秋雨子坐在一边,正盯着陈错,时而惊奇,时而皱眉。 张举一走,圆慧就道:“君侯且坐,我与几位师兄,以佛光助你平息杂念。” “求之不得。”陈错当然不会拒绝。 屋外,张举出来之后,依旧心绪难耐,止不住的露笑。 陈河却是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惊疑不定。 正好,陈海回到院中,便走上前去,语重心长的道:“兄长,你也见了我家主君的气象,岂是一座侯府能困住的?方才那些话,休要再说!” 陈河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门口,忽然转出一道身影,是那垂云子将将赶到。 他一番打量后,满脸迷茫。 “我家师兄呢?” . . 另一边,山顶之上。 刚刚才从入定中醒来的安成王,听了李多寿的叙述后,面露惊奇。 “还有这回事?” 李多寿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利,令王上不能得全功,若将王朝紫气尽数吸纳,您必然可以顺利继位,如今怕是还有番波折,请王上责罚。” “无妨,”安成王微微一笑,“其实这反而是好事,等于是得了高祖默认,你有功无过,为何要惩?反而要赏赐,只是现在还不便张扬。” 李多寿深吸一口气,问道:“临汝县侯那边,又该如何?” “临汝县侯是宗室,还是转世仙人,”安成王笑了起来,“高祖又垂青于他,说明此人气运深厚,若能得他相助,那他得龙气,就是孤王得龙气,还能得一臂膀,双喜临门,是好事!” 李多寿面露敬佩,不过他既已投靠,就要为主公谋划,便道:“属下遥遥观望,见那位君侯颇有几分踽踽求道的意境,怕想要脱离凡俗,一心求索,血脉亲情、功名利禄,未必能栓得住他的心!” “孤那府中藏书中,就有不少道经机要,总有他渴求的,”安成王说话间,叹息起来,“视钱财如粪土,说得简单,有谁人能真的摆脱?这红尘眷恋之处,不是那么容易抛却的,若他真能飘然出世,那倒是让人佩服,孤又何必执着?” 李多寿低头垂手,点头称是,又道:“圆慧等僧都去拜访,王上是否也去拜访?” 安成王笑道:“孤是隐匿身份行踪,况且人人都去,你我也去,如何能让我这侄儿记住?回去先弄清楚他的局面,看能否有孤可以相助的地方,总要让他舒心才是。” 李多寿点头记下。 安成王说着,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沈家的人前几日曾来暗示,想要与宗家结亲,以临汝县侯的岁数,正好可以安排。” 李多寿眉头一皱,道:“那沈家女命格不凡,该为世子妃。” “正因孤这侄子与叔宝年岁相近,才会想到此女,”安成王迈步前行,“她若能为孤招揽大才,有什么舍不得的?说不定,这才是她的命格之所在!” 第五十九章 当长生! 陈错与人在屋中交谈,张举等人等在外面,心思各异。 很快,他们却注意到,屋中有点点微弱的金光闪烁,便不由疑惑起来。 但没过多久,光辉散去,房门打开,陈错与几位高僧走了出来。 “有劳几位了。”陈错抱拳拱手,“着实省去我不少功夫。” 圆慧则道:“此乃应有之意,只是无法再留君侯在寺,实在是遗憾。” “日后还是可以来拜访的。”陈错点点头。 张举、陈海等人却听出来,这是要离开归善寺了。 归善寺经过今日折腾,也是麻烦不断,实际上也不敢留下这位临汝县侯了,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多有暗示,才有圆慧一出来就致歉的局面。 而陈错此番来归善寺,其实是为了躲避恶鬼威胁,结果阴差阳错之下立下心中之神,和恶鬼之间的位置颠倒过来,要去搜寻恶鬼所在,将之炼化,自然也不会推辞,但他心中也记住了归善寺对自己的帮助。 一番言语之后,圆慧等僧人亲自将陈错一行人送出寺外。 这归善寺主合十道:“此番招待很是不周,君侯日后再来,只需提前通报,敝寺上下必扫榻而待。” 陈错正色道:“此番能够立下心中神,得了贵寺很多助力,我都谨记在心,日后若有所需,但我所能,当有回报!” 圆慧闻之,面上含笑,知道一番所为果然没有白费。 慧智也上前道:“君侯诸多照料,小僧没齿难忘,但有君侯吩咐,只要不坏师门,必赴汤蹈火。” “法师这话不对,”陈错笑了起来,“你若存着这番心思,念头太重,负重前行,事倍功半。” 慧智一愣,赶紧又致谢起来。 “一场佳话。”边上,龙华寺主法山称赞起来,又对陈错道,“君侯若有闲暇,也可来龙华寺,敝寺一样扫榻以迎。” 其他几僧也是一般意思。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都一一回礼,最终告辞。 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秋雨子立于屋顶之上,抱怨道:“你方才为何阻某?这临汝县侯不光香火奠基,仙途炼气也有了一点根基,若不点醒他,怕是真要走上歧路了!这等良才美玉,岂能放任?” 桃木剑却道:“你若要招揽此人,难道还要在庙中?” 秋雨子这才如梦初醒,点头称是,道:“既如此,等会再去单独见他,对了,6小子安置好了么?” “你可算是想到他了。”桃木剑嗤笑一声,“已然安置好了。” “那便好!”秋雨子腾身而起。 . . 上了牛车,陈错令人将小猪小龟安置旁边,跟着便闭目盘坐,平息念头,催动体内紫气,镇压胸口纹路。 张举同车而坐,迫不及待的道:“表弟此番载誉而归,有众高僧推崇邀请,配上你那篇文章,传出名声,就能养望,一个名士名头是少不了的。” 陈错睁开眼,应付点头。 张举见陈错兴致缺缺,提醒道:“表弟虽是宗室,自然能得到举荐,出将为相不在话下,但若有个名士底子的话,无疑更加顺畅。” 陈错笑道:“表兄,我可不想做官,人生短暂,百年也就转眼间,都浪费在琐碎事上,垂垂老矣,悔之莫及!” “不做官?莫非想养望做隐士?”张举一愣,摇摇头,“隐士养望,还是想货与帝王家,以贤名钓权柄。” 陈错承认此言不假,但他本就无意此道,自然不会多言。 张举见着,也不好多说,只暗暗叹息。 陈错见他安稳下来,心头一点念转,就看了过去,就见着其人身上缠绕诸多黑气。 “果然,我这位表兄也早已被恶鬼影响。” 念头一动,他那心中道人身旁,忽而浮现一点漆黑,然后被一把抓住。 方才庙中有佛光压制,他不好追根溯源,如今既然已经出来,自然少了一些顾忌。那漆黑意志被心中道人一捏,变作碎片,都被道人右手上的鬼面吞入。 顿时,光影变幻,隐隐生出诸多景象,更是生出一股冥冥感应。 “陈海!”陈错睁开眼睛,掀开车帘,“给车夫说一声,改道。” 陈海立刻就去传令,令车马改了方向。 这一走,那冥冥感应越清晰,也有许多景象浮现出来,但模糊不清,只是能看出是不少人在前后行走。 正当陈错想要进一步细查的时候,感知中,一双凶恶眼睛浮现,那眼睛里满是怒火与惊恐,跟着就断开了联系。 感应不存。 陈错长舒一口气,知道这次探查,未能抓住恶鬼踪迹,不免有几分遗憾。 忽的,马车停了下来。 张举探头问起原因。 陈河、陈海都凑过来,禀报说前面道路拥挤,行人都停下来观望。 张举就叫来自己随行小厮,吩咐道:“打探一下。” 陈错心头之神一动,念头凝聚,化作灵识遥遥探查,立刻眉头一皱。 他竟是感到前方有团杂乱的人念,浓烈混沌,环绕一人,有如众星捧月,可等他再深一步探查,想要查看那人,却只感到一团炽热气血,念头顿时一颤,隐隐要燃烧、崩溃。 于是他果断收回探查灵识。 过去打探的小厮正好回来,就禀报道:“前面是贵阳郡公的车马,人数众多,将两边的道路都给封了。” “原来是侯大将军,半个月前,有幸拜访过他一次!”张举一听回报,便低语不言了。 倒是陈海在旁听了,颇有不忿,低语道:“我家君侯乃是真龙血脉,受高僧大德推崇,他侯安都却挡路占道,跋扈至此!” 陈河神色一边,呵斥道:“慎言!” 陈海一惊,也知失言,赶紧住口不语,再看自家主君神色如常,不见责备之意,他便又有了底气,冷哼一声。 陈河见了还想再说,但也下意识的看了陈错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陈错问道:“这位侯大将军,很受人敬仰?” 张举就道:“贵阳郡公乃是开国功臣,屡立奇功,在军中威望甚高,更曾击退北边齐国的兵马,沿江有百姓为他立生祠,以求保佑。”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 前面的人群正好散去,道路重新通畅,牛车再行。 “那侯安都气血如火,心中神的灵识念头一接近,就生出要燃烧的念头,他该是将身体打熬锤炼得非比寻常,是武道大家,能克制香火念头,只是武道必然不属香火道,那是修真道?” 想着想着,他越感到修行之路广阔无边,充斥着种种精彩,短短时间,如何能看得清楚?就算是付出一生,所得怕也只是沧海一粟。 “等恶鬼之事平了,就该思量着如何求长生了,只有长生久视,才能真正寻道。”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一动,冥冥之中,生出一点感应。 “原来如此,寻道的第三步,第三个境界,应该就是长生之境了,无论如何非凡,掌握何等神通,都只一时,人生短短几十年,凡尘迷惘,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都要沦为黄土一杯,我有心中神,可如果不得长生,也是如此!” 一念至此,他浑身骤然冰冷,流出一点冷汗,但旋即便被蒸腾为雾气。 他自一步圆满、得窥道基,又受众人追捧,但到底心神刚定,还有诸多隐患和破绽,无法完全掌控心念,那念头还是有些飘了,可随着这一点明悟,诸念头又尽数沉淀。 “我看凡尘多愚而迷者,殊不知自己亦是一时愚者。” 心头之神凝实了几分。 陈错并无欣喜,反而感到未来道路的漫长。 “长生……” . . “咦?” 车外,迎面一辆牛车驶来,与陈错的车错身而过,那车上坐着的一人,忽的心有所感,转头看了过去。 这是个瘦削男子,文士打扮,头花白,约莫五十多岁。 “虞君,怎么了?”车上,另有一名白须老者坐着,出言询问。 “无事。”瘦削男子收回目光。 那老人就道:“你也莫担心,来得及。” 瘦削男子叹道:“这几日鬼迷心窍,迷迷糊糊的应下文会之邀,要出面主持品评,幸亏得了梦中仙人点播,这才清醒,得去推掉,品评一篇志怪也就罢了,但文章作者为宗室,旁人却要道你我趋炎附势了,尤其我等还有官职,更要避嫌!” “是极!” 第六十章 先秦有元始   轮子在青石板路上行驶,稍微有些颠簸,坐在车里的人,早已经习以为常,张举甚至还微微低头,打起盹来。   忽然,牛车再一次停了下来。   “主上,”这次陈海直接过来禀报,“有人想要见您,是之前在寺中见过的那位道长,他……”   他话没说完,车帘已经被人一把掀开。   “你说的不甚清楚,某家自己来与你家主人说。”   秋雨子大大咧咧的进来,顺势就是一坐,将张举给挤到了一旁。   张举当即有些恼怒,可等看清楚来人面目,恼怒顷刻凝固,就想着说两句场面话,揭过去便是。   但秋雨子一指点在张举头上,其人眼中立刻失了神采,而后默默转身,就这么走了出去。   “某家不是要抢他的座位,”秋雨子顺势斜靠一旁,瞅了一眼角落里的猪龟,闪过一点疑惑,但嘴上兀自说着,“有些话若被凡俗之人听去,是要犯戒的。”话落,他屈指一弹,淡淡光辉笼罩车厢。   车外,陈海还待要进来,却被陈错摆手止住。   “你在外操持,牛车继续前行,无需担忧。”   陈海等人无奈,只好点头领命,催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道长有什么教我?”   吩咐之后,陈错看向虬须道人。   他刚才心有所感,意识到长生久视,方能踏上寻道之路。   只是香火之道虽然立下神,但用当初周游子的话来看,走的是性修之路,对肉身长生,该是没有直接影响,至于那无名吐纳法,神秘莫测有余,但无人指点详解,能走到哪一步也难说。   要求长生,总要有个方向,默默摸索或许能有所得,但也有几分走弯路的意思,而陈错胸口龙纹时刻抽取气血,实际上时间有限。   这个道人的到来,对他来说正是时候,在那归善寺中,其人就已经表明身份,是自昆仑而来。   昆仑大宗,陈错最早就从周游子口中得知,知道是修真大派。   秋雨子上下打量陈错,忽而笑道:“你倒是镇定,不愧是转世仙人。”   “转世仙人?”陈错愣在原地,不知何意。   “果然无人与你说过,”秋雨子还是笑着,大大咧咧的道:“莫多想,某家说你是转世仙人,当然是有凭据的,但前世种种,与眼下的你而言意义不大,不仅如此,你如今看着入道,其实隐患处处,不说远的,你道心经过磨砺,念头晶莹,但世事浮尘生杂念,被一群和尚围着称赞,难免……”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神观人,随即愕然。   “嗯?心头起的浮念,居然已经沉淀了?竟然这般快?这……”   秋雨子摸了摸胡子,心中念转,马上改口,就道:“你这心性还马马虎虎,但你可知,用乌七八糟的吐纳之法吸摄九龙神火,那可是要命的!若非你有仙人命格,又是皇室后裔,得了龙气眷顾,后果如何,着实难料!”   陈错闻言倒是镇定下来,默默记忆这话中关键。   秋雨子见状,似是觉得陈错还不信,就道:“也罢,某家既然来了,总要给你一点指点,你且看!”他忽然一抬手,手捏印诀,便有寒风落下!   窗帘掀起,寒风四散,车外之人都一阵寒颤,而后满脸惊疑。   陈错心头一动,那心中道人本要抵御,但旋即生出一点明悟,放任寒气临身,于是浑身皮肉颤颤,寒毛炸起,胸口的那道赤龙火纹又明显了几分,甚至隐隐跳动,与心脏共鸣,带来一点火气,抵御了寒气,却又加抽取浑身气血供养心火!   瞬息之间,虚弱袭来,陈错已经明白过来。   “五脏分属五行,神火是火行,被你以炼气法吸纳,就会聚集心头,但你用残缺的炼气士手段应对,如何能有好结果?”说到此处,秋雨子脸色复杂,“须知,这凡俗世间已无炼气士,哪里还能炼成胸中五气?只能徒留隐患!烈火烧气血,抽取生机寿元,这是时时折寿啊!怎能轻忽?”   说罢,他拿出葫芦,递了过去。“喝!”   陈错听得折寿之言,尽管早有猜测,却还是难免心头一震,于是接过酒葫芦,也不犹豫,仰头就饮了一口!   那葫芦里的酒辛辣无比,一入腔喉,如同吞了烈火一样,爆开来,一路直下,直达脏腑。   登时,浓烈元气炸裂,席卷全身,转眼充盈四肢百骸,将陈错身上的一点疲惫和虚弱驱散,就连心神都有几分振作。   “好酒!”陈错看着葫芦的目光顿时就是一亮,却还是递了回去,“不知是什么佳酿?”   说话间,一点眩晕冲上脑门,但那心中道人一挥手,心念四散,便将一点醉意驱散。   秋雨子接过葫芦,笑道:“不算佳酿,昆仑山上到处都是,还有酒泉,你若去了,虽不至于日日欢饮,但每三两日喝上一口,总还是行的,此酒凝结地脉灵气,凡俗之人喝了,能梳理肉身,延寿一两年,至于修士,更有妙用!”   陈错又问:“此酒可以压下我身上隐患?”   “治标不治本,越喝效用越少,你这隐患的根子在于误入歧途,若是用那修真之法,凝聚丹田气海,这神火可谓莫大助力,一举奠定火行根基,日后成就烈火金丹,也不算难了。”秋雨子说着,忽然叹息起来,“以武道之法凝聚真火,可称胡来,好在天赋异禀,又有大气运在身,才能化险为夷。”   陈错心头一跳。   他还记得当初与老乞丐对谈时,说过的偷学功法种种坏处,自然不可透露功法来历,只是眼前道人来历非凡,自己有心求教,其中分寸要如何拿捏?   陈错正思量,但秋雨子根本不问功法来历,反而道:“这世上的众多武道吐纳之法,若是论起根源,多数能追溯到先秦的炼气士,在先秦时,以吐纳法汲取灵气中的一点先天之气,锤炼蕴养,就能定下道途根基,如今却不行了。”   陈错一念跳动,梳理出了对方话中含义。   “按道长的话,世上武道都是炼气之法的残留?”陈错眯起眼睛,“炼气之法莫非不属修真之法?”   “炼气之法非修真,”秋雨子浑不在意的说着,“但所谓武道,不能说是炼气法的残留,乃是仿着上古一脉修行,但一味借鉴,反而无路可走,才成了如今模样。”   陈错眉头一皱,咀嚼此言,慢慢生出一点猜测,意识到这道人所言的,怕是某种修行秘辛。   秋雨子见他模样,亦是醒悟过来,反而迟疑起来。   这时,这道人背后传出清脆女声:“他若修行,早晚都要知晓,今日说给他听,又有何妨?你这会怎么反而婆婆妈妈的了?”   陈错朝道人的桃木剑看过去,目露惊奇。   方才,他就感觉到此处有一道隐晦意念,猜测该是某种秘宝,现在听着声音,莫非是木剑成精?   文章都能生鬼,一把剑成精,倒是不能让他意外了。   “也罢,”秋雨子摇摇头,再看陈错,“就说了吧。”   陈错一听,便抛开种种杂念,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秋雨子却未立刻开口,而是先捏了个印诀,静下心念,还道:“你也定住心中神,须知大道途中有诸多神异,便是一个名字,都能生出神通,贸然听之,若无准备,反受其害!”   陈错听了,就想到庙龙王回忆中的那个道人,点头称是,心中道人盘坐定心。   秋雨子这才道:“炼气法门,当称为元始道!”   他顿了顿,脸色复杂,声音低沉几分:“按说,这元始之道才是昆仑正统,出于上古玉清道统,但暴秦立朝时那秦……那祖龙绝地天通,天下的先天之气日渐衰竭,炼气士呼吸吐纳,实是提炼先天之气,充盈五脏,以五行炼五脏!如此一来,道途几乎彻底断绝!”   “玉清元始道?”陈错眯起眼睛,心底浮现出一个名字——   元始天尊! 第六十一章 一名入念,心神动摇 陈错不由来了精神。 因为这个名字一出,牵扯出来的东西可就太多了。 嗡! 他正在想着,忽然心神一震,整个念头都混乱起来,更生出几缕恍惚! 轰轰轰! 整个心灵殿堂都轰鸣起来,就像是将要崩塌一样,那坐在人念书册上的心中道人,居然模糊了几分,似乎随时要烟消云散! 陈错心头一震,随即稳定心神。 “莫想!”秋雨子目光落在陈错身上,注意到其人念头散乱,“之所以说与你听,就是知道你心念坚定,能掌思绪念头,有些名字牵扯因果,以你当下的修为,多想无益!退去念头!” 陈错心中一凛,点点头,收敛心思,那心中道人抬起手,诸多念头汇聚过去,化作一把慧剑,直接斩出,将几道念头斩断! 那几道念头,正是陈错方才所思之元始天尊之念,乃是如今心中庙异变的源头。 果然,这几道念头一被切割出去之后,那摇摇欲坠的心灵立刻稳固下来,受到冲击的心中道人,亦重新清晰起来。 不过,在一切平息之后,陈错并没有破灭那些被斩落的念头,而是凝聚起来,直接驱逐出去,循着一点感应,将之加持在人念网络里面。 “恶鬼能顺着人念来暗算我,我也是一样可以暗算它,只不过它现在做缩头乌龟,隐匿自身,难以轻易找到,但想来还是会找机会窥探我的,我将这几道‘元始之念’缠绕在身边,总有机会能让它摄取了去!” 做完这些,他这才平息念头,开始收敛心神。 那秋雨子也不催促,便坐在旁边等待。 很快,陈错彻底恢复过来,这时念头才能重新顺畅的运转。 “没想到一个名字,就能有这般力量,着实是让人吃惊,这神通道法也确实精彩,不知我能否也有这么一天,不过这倒也是个不错的手段,与人对敌时,就思索那些神话名字,然后切割念头,攻伐出去,等于是多了一种攻击手段,只不过经常切割念头,就是削弱了心中神,事后就要修养……” 不过,名字不能想,但有些东西明显是可以提的,比如说…… 元始道! “香火道、修真道、元始道……”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思索之色,意识到这修行界的水,恐怕比自己所能想到的极限,还要深很多。 秋雨子见他恢复,就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入道之时,将九龙神火纳入脏腑,心属火,神火聚集在心口,但吐纳要的是平衡五气,五行循环往生,你只纳神火,五行不全,这就是灾祸,也是你天资惊人、气运隆重,才能成功容纳神火,否则倒是没这么多麻烦了,直接就烧死了,一了百了。” “……” 陈错尽管已能掌管念头,听到最后,也差点念头一跳,显露情绪。 桃木剑这时出声道:“这莽人就是这样子,日后多听听,习惯了就好。” “某家说的是实话!” 秋雨子低语了一句,又看陈错,道:“胸中存五气,五行相生,彼此之间能制约,哪个都不能做大,而且相互促进,共生共享,便是睡觉时修为都会增长,而五行失衡,不得制约和相生,心头神火就要抽取气血,你不想被神火烧身,就不能阻碍,否则那火就要失控,只能绥靖安抚,好在你身上还有龙气,能制约一时,但也不是长久之策啊!” 他摇摇头,见陈错脸色平静,只得继续道:“心中神火吞食气血能安稳一时,但心火却也不断壮大,越强横,抽取的就越多、越快,你要安抚,就得投入越多,恶性循环,迟早要有难制的时候,到时难免身死道消。” “那这就不是长生之路,”陈错叹了口气,拱手道:“道长既然来了,该是有所指点的,愿闻其详,是否能将这神火抽离出去?” “能是能,但代价颇大!”秋雨子摸了摸胡子,“九龙神火可不是一般的火,乃是九重三昧真火!那三昧真火已不是凡俗之人可用,擦着就死,看着都疯,更何况是九重三昧?你若是走修真之道,以此火奠定气旋,那最多是废了气旋即可,因那气旋是无中生有、后天铸就,如今缠绕心脏,深入血肉,就不一样了,等于是身体的一部分,难不成你还能去了心脏?” 陈错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起来。 虽然有周游子这个例子在,可那位道长也是留下了一半心脏,如何能彻底舍弃? “你也莫担心,某家既然来了,自然有法子,”秋雨子终于不绕圈子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有上中下三策。” 陈错正襟危坐。 秋雨子就道:“下策,是洗去你这一身道行,但你道行虽浅,却有机缘,未来再来,未必还有今日局面了,而且最关键的,还是神火缠心,要洗去此火,必须要有同等宝物,除了昆仑大宗,其他宗门怕是轻易拿不出来,也借不到,只是抽去了心火,还要损心,事后要留下痨病,资质也要低劣两等……” 陈错沉吟片刻,却道:“洗去道行也不算什么,机缘巧合都是外力,其实根基不稳,我入修行路,是为了前行,不是为了一时显圣,况且道行可去,心境不动,至少这心中神道,是能恢复的。” “啧啧。”秋雨子看着陈错,啧啧称奇,“你倒是看得开。” 陈错笑道:“道行固然珍贵,或有那惊才绝艳之人,能百年得道,可我不过中人之姿,需要长生久视,方有机会行走仙路,不得长生,一切为空!” 这就是他的本念,在心中酝酿,现在宣之于口,那念头立刻又凝实了几分。 秋雨子面露讶色。 “不错,不错。”那桃木剑也忍不住称赞,“此言为真,你也别担心,这下策固然有损资质,但修行之路,心境为上,换个肉身只在等闲。” “咳咳,别急,还有两条路,”秋雨子又道,“听某家道来,就是得一修真法门,修持自身,去伪存真。这就是中策。” 陈错又请教起来。 “元始道绝后,广成先师探得新路,就是修真道,此道脱胎自炼气之法,又杂糅百家,讲究一个先繁后简。” 秋雨子说到这里,露出敬重之色,叹道:“天下修真,门类繁多,尤其是入门入道之法,可谓五花八门,神通各异,但到了后面,却要从种种神通中看破虚实,去伪存真,归于一路,然后凝聚无漏金丹,自此道路一统。” 陈错咀嚼此言,点头道:“看来是先做加法,增加选择面,然后再做减法,夯实基础,选出真正适合自己的方式。” 这话,秋雨子一听就明了真意。 “不错,”桃木剑笑道:“道士,你啰嗦半天,不如人家一句话,悟性高低一目了然。” “若非道长说得通透,我怎么理解?”陈错摇摇头,“而且知易行难,光知道这些,也不见得有用,”他看向道人,“道长的意思,是说转修修真法,之后再将心头火作伪去了?” “不错!修真入道之法门类繁多,不乏有在五脏上着手的,以我昆仑大宗的面子,寻得一二法门,问题不大,”秋雨子点点头,“但这中策要急,要去伪存真,至少得是第三境长生境才能开始,你须得在心火失衡难制前,证得长生!” 果然是三步长生。 陈错沉思片刻,道:“但这般一来,心急求成,心境反落下乘,说不定修到后来,却忘了求长生的本意。” “某家本还要提醒你,没想到你自己就想通了!”秋雨子看陈错的目光越来越欣赏,越顺眼了。 陈错又道:“下策不急却损身,中策稳妥却用急,那上策,该是得两者之优了。” “不错,但这上策难度最大,”秋雨子顿了顿,表情复杂,“世间先天之气枯竭,本不能支撑炼气士修行,但有些天材地宝却蕴含先天之气,比如你吞纳的九龙神火,内蕴先天之火,所以你只要能修一部精妙法门,再寻其他蕴含五行的天材地宝,吞纳吸收,凝练五行,就能成了五气,继续走那练气之道!” “这样的至宝,世间稀少吧?还有那精妙法门,恐怕也难以获得!”陈错立刻明白了其中难度。 这一步,难的不是后果,而是功法和天材地宝难求! “寻常门派,自然是难得,可……”秋雨子干脆直白的说道:“你若入我昆仑,那功法和天材地宝,都有可能获得!” 这个答案,陈错并不意外,他很清楚,面前这位道人,不会无故示好,尤其是其人还出身大派! 有所得,自然要有所付出,只是陈错却有顾虑,他清楚,这位道人看似欣赏自己的道心和资质,但更看重的,怕还是所谓转世之身,这事如果不搞清楚,必是隐患,甚至贸然拜入昆仑,一旦局面清晰,反而是祸患…… 必须要思量一番。 他正想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 “君侯莫被秋雨子师兄的话迷惑了,他说的是实话,却隐瞒了许多!” 车帘掀开,露出一名少年道人,他正拱手。 “太华山云霄宗南冥子,见过君侯!” 第六十二章 昆仑多宝,太华存法   “原来是道长!”   一见来人,陈错眼中就是一亮。   他当然还记得这位少年道人。   他与此人在归善寺外谈论过香火之道,对方透露了不少信息,虽无具体法门,却给了自己启,令后续思路顺畅许多。   一念至此,陈错就拱手道:“感谢道长之前相助。”又对凑过来的陈海等人道,“无妨,继续驾车,我与两位道长说话。”   秋雨子见着南冥子,却有几分无奈,道:“南冥子师弟,不是某家要为难你,实是师命难为。”说着就要再拂袖。   南冥子后退两步,眉头一挑,道:“贫道修为不如秋雨子师兄,可也有一双腿,你驱一次,贫道就回来一次,你驱两次,就回来两次,你若日日驱逐,贫道便日日再来,倒要看看师兄是否厌烦。”   秋雨子停下动作,道:“某家便与你明说,昆仑此来,就是要接引转世仙人,你也知道五五之数后的大事,太华山难道要伤了两家和气?”   “师兄忒霸道了些,你接引了6家6忧,为何还要再来请临汝县侯?”南冥子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对方,“况且,我太华山也是玉清正统,祖师可以追溯到上古三代之时。”   秋雨子有几分不自在,但背后桃木剑一震,他还是道:“某家自是敬重师弟道统,只是如今太华山……”   “太华山有妙法,不输昆仑!”南冥子不等对方说完,便打断道:“贫道知道,师兄是真心邀请君侯,但昆仑人才济济,洞天福地各有所属,君侯去了,能得几分照料?眼下因那五五之数,要转世之仙去开神藏,但此事过后呢?师兄能保证,会为君侯寻得五行奠基法吗?又或者一定寻来五行之宝?”   秋雨子张张嘴,没有出声。   南冥子立刻对陈错道:“师兄所说的三策,其实言过其实,他纵然有心,可上面还有师门长辈,不能一言九鼎,何况修真之道今为正统,最重丹药灵宝,哪能分出人手照料炼气士?”   陈错听懂几分,便请教起来。   南冥子直言道:“先秦之时,天下先天之气未绝,炼气士不需要多少资源,朝饮露暮吞霞就能入道,现在却要用诸多灵宝堆砌,才能聚集先天之气,养一个炼气士,足以养三四个修真,那修真本就要用资源堆砌,何况君侯以香火神道为根基,但昆仑视此为左道,师兄方才提都不会提,若因此荒废,着实可惜……”   秋雨子脸色连变,几次想要打断,最后都未开口。   陈错则彻底明白过来。   那修真之道似乎比较看重外物资源,需要堆砌起来修行,但自己这个“炼气士”耗费的更多,从投入产出来看,怕是难得昆仑喜爱。   说白了,昆仑家大业大,被各大门派视为大宗,天才估计也招揽了不少,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之所以看重,恐怕还是因为转世之说。   可他知自家事,转世之说要是细究起来,恐怕秋雨子得去报警。   而且听南冥子话中之意,转世仙的重要性只是暂时的,为的是什么五五之说的神藏,那就更值得商榷了。   不过两人先后过来,意思也很明白,都想让自己拜入门下。   他虽不知道为何自己被视为转世仙人,可忽然之间就成了香馍馍,着实令人意外。   面前这两位,一个是大派正宗,一个听那意思,也是老牌传承,只是如今有几分衰败了。   果然,南冥子接下来就道:“我太华山当初固守炼气之法,以至先秦后有所衰退,如今是比不得昆仑的,不过底蕴尚在,门人个个求道,并无多少他念,倒是省却了不少琐碎,以君侯转世之身,必然受宗门重视,能得全力培养!”   说罢,他盯着陈错,眼神灼灼。   果然还是因为转世之身啊。   一念至此,陈错就踌躇起来。   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位南冥子道长的诚意,而且言语坦诚,还点明了那位昆仑道长的未尽之意,只是……   自己毕竟不是真的转世仙人啊!   这件事牵扯众多,最后真相大白,倒有一番说辞,毕竟我陈错从来没承认啊,可就怕没人听,况且不是真仙转世,到了那个什么神藏时,又如何能有作为?   见陈错这般模样,两个道人都误会了。   南冥子道:“君侯在凡俗也有尘缘未了,不用急于一时,请细细斟酌,切莫轻易决断。”   秋雨子叹了口气,也道:“好生思量吧,某家所言也出自真心,你资质上佳,入了昆仑,定然也受重视,某家也会为你张罗……”   他看了陈错胸口一眼。   “而且你身上隐患确实不小,这东西先拿着……”说罢,秋雨子将酒葫芦扔给陈错,一脸肉痛,“省着点喝,莫看某家似痛饮,其实都是轻抿一口,莫喝完了。”   “你倒是舍得。”桃木剑声带笑意。   南冥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也递过去,道:“这瓶丹药……”   但话未说完,陈错摇摇头,先将葫芦递回去,又道:“无功不受禄,等日后有了决定,定然不会客气。”   秋雨子一愣,也不坚持,接过酒葫芦,笑道:“好小子,某家定要说通门中!”   南冥子也顺势收回,道:“既如此,还请君侯收下此物。”他又取出一块玉佩,“以心中神念探查,可得一套功法,名为‘阴阳劲’,这功法不算师门之物,算是贫道自己钻研出来的小玩意,可助君侯梳理神火之劲,亦能对敌。”   他担心陈错不收,又补充道:“君侯总要保重身子,不管入哪家门派,都好修行,若觉得无功受禄,今后贫道若求助,君侯伸出援手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谢过道长。”陈错接了过来。   “既如此,那某家……”秋雨子也是眼神一动,就要拿东西。   陈错却道:“方才一口灵酒,已经是帮过了,日后说不定还要求取,到时候道长不要说我穷矫情才好。”   秋雨子叹了口气,道:“你只管让人来寻某家,接着……”他屈指一弹,一张符纸便落在陈错手上,“只要点燃,某家即可知晓,不过某家在此城不可……”他话到一半,看了南冥子一眼,便闭口不言了。   南冥子也拿出一张符纸,道:“君侯心中有神,可以冥冥沟通,只需烧了此符,我等就能知晓。”   跟着,两人先后告辞。   等人一走,陈错长舒一口气。   “转世仙的事没问明白,不过日后还能探究,这两个门派,得细细思量一番,做好权衡,还有那无名吐纳法的事,肯定不是单纯的武道法门,那个老乞丐的身份……”   说话间,牛车停了下来。   陈河过来通报道:“君侯,到王府了,老夫人想您的紧。”   “也好,凡俗之事,终要有个交代,得了陈方庆之身,又受了王朝紫气,要斩断俗缘,才能自在求道,只是俗缘不是那么好斩断的,日后少不得做过一番,更何况我那妹子对我帮助不小,当有回报。”   这般想着,他走下牛车,手里捏着那块玉佩。   陈河恭恭敬敬的侍候旁边,道:“小人先去通报老夫人。”然后急急奔走。   .   .   与此同时,建康城的南门,两个道人缓步前行,其中一人赫然是离去多日的周游子。   这半心道人正低语着:“师兄,那君侯真有几分转世气象,如今招惹麻烦,当去相助才是。”   另外一个,乃是一清瘦道人,长须飞舞,淡淡回道:“吾今掌了辨心镜,是不是转世仙人,一照就知!”话落,他神色微变,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看了一眼,又道:“侯府晚去几日,吾等先去拜访一人。”   “怎可拖延,不知恶鬼是否恢复,而且为了不被其他仙门现,特地让他寻了佛寺,却也不保险……”周游子有心再劝两句。   清瘦道人打断他道:“吾受招揽,要入南朝太常寺为供奉,正需助力,况且……”他深深看了周游子一眼,“有些事,比之转世仙人更为重要。” 第六十三章 吾以诚 “君侯回府了!” 陈河一入府中,消息便传递进去。 陈母本在后宅与女儿说话,闻言不由欣喜,就让人去将陈错领过来,要交代些事。 没想到,得令之人刚走了没几步,就被陈河领着一起回来了。 “陈河,老身吩咐的事,你办的不错,等会再用二郎的名义写几封信,给几位大家,问候一番。”陈母一见陈河,便兴致勃勃的吩咐,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这管事的表情有诸多异样。 “老身已经让人打探过了,半个月后不少大家齐聚,其中有一人,更是身份地位非凡,不仅是当世名流,更为中书侍郎,为那太中大夫虞寄!这位不仅是名臣,而且书画皆佳,能被这等人物青睐,更是亲自坐镇品评,实是二郎的福分啊……” 说了好一会,陈母终于注意到陈河异样,停下话来,问道:“怎的?你这样子,莫非有什么难处?” “启禀老夫人……”陈河心中权衡,不知该用什么措辞,自家主母对君侯态度为何,他是心知肚明的,过去仗着这点,也有些许出格举动,可如今不同以往,亲眼见了诸僧拜见君侯的阵仗,哪还敢等闲待之? “为何吞吞吐吐,莫非二郎招了什么祸端?”陈母眉头就是一皱。 陈娇笑道:“娘亲,二兄如今名声远扬,与王家、6家、朱家、庾家的几位名士相比也不弱,女儿听姐妹们说,那些名士放荡不羁,潇洒随意,就算有些荒唐,都会被传为逸事,二兄该也是如此,你可不能太过苛责!” 陈母一听,也不由点头,收敛不少,再问缘故。 “君侯确实不同了,”陈河有了切入之处,“就是高僧大德见了,都对他礼遇有加,今日小人去那归善寺中,有诸多经历……”跟着,他把今天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陈河口才一般,没有添油加醋,但今日所见着实震撼心灵,尤其最后五僧联袂而至,更让他惊骇莫名,说的时候不免带上几分敬畏,言语上处处尊称。 陈母和陈娇初听,还不怎么习惯,尤其是陈母,还不时皱起眉头。 毕竟按着陈河的说法,那归善寺一听自家二郎之名,立刻大开方便之门,满寺僧人,一听“临汝县侯”就都尊敬有加,还有几分不信; 等听到五位高僧同至,二郎与五僧却谈笑风生,被奉为上宾,各家都诚心邀请,她更是一点都不信。 “你莫非得了他什么好处,竟拿这些话来诓骗老身!”陈母很是生气,觉得这贴心人起了异心。 “小人如何敢欺瞒主上!”陈河赶紧躬身,差点直接跪倒在地,“张家公子与我一同前往,主人若是不信,让他来说就是,小人所说,句句自真心,如今君侯为各方看重,主人千万不可如往日那般对待啊!” 陈娇却满眼惊奇,道:“听说寺庙轻易不让未婚女眷过去,若二兄有这样大的面子,我岂不是能过去一一拜访?” 陈河回忆之前情形,就道:“那几家寺庙,怕是求之不得。”言语间,居然有几分与有荣焉。 话一说完,见陈母还是惊疑不定,心中叹息,又道:“君侯马上就到了,到时您自己问他。” “正要问他。”陈母点点头,就要再令人去领陈错过来。 陈河却道:“让寻常仆从过去,有些不敬,还是小人过去吧。” 陈母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点点头。 “你去吧。” 不一会,陈错就出现在门外。 陈母和陈娇定睛看去,都是一阵恍惚。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可衣袖甩动间,却多了诸多风采。 等陈错来到面前,拱手行礼之后,陈母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压力,就不免谨慎几分,指了指座椅,让陈错坐下。 陈错闻言落座,他既承了陈方庆的情,要替他完因果,但不会委屈了道心。 陈母见陈错落落大方,又多了几分嘀咕,没有说那文会写信的事,反而先问起他这几日情形。 陈错就道:“归善寺是大寺,僧众也是妙法诸多,在那里住着,心里舒畅。” “听陈河说,有不少高僧看重你。” 陈错淡淡回道:“看重谈不上,但颇为友善。” 一问一答过后,陈母的疑惑却越来越多,打定主意,等会就找人去打听验证。 几句过后,她看着情况顺畅,终于提及文会,虽然言语缓和,但还是不免用上命令的语气。 陈错微微眯眼,没有立刻回答。 边上的陈河和张举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就陈娇都感到一股压力。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凝固,周围侍候着的仆从、女使一个个都是大气都不敢喘! 至于陈母,更是心头跳动,有几分坐不安稳了。 “这是何故?怎的被二郎这么一看……” 她自是不知,如今的陈错心中立神,哪怕没有运用念头灵识,心中之神依旧如同庙中泥塑一样,带有肃穆与庄严,一旦静心感受,就会产生压力。 此乃人神之别。 好在陈错很快摇摇头,轻笑一声。 他这一笑,宛如日照冰雪,融化了屋中凝固,让所有人都轻松起来。 “我无意文会,太过繁琐,无多大意义,”陈错也不管陈母脸色变化,直白说道,“况且这事还有变故,怕是开不成的。” “还能有什么变故?”陈母就有几分不快,习惯性的就要作。 张举赶紧道:“表弟得高僧看重,在谈玄之道上也有建树,那和前几天就不一样了,当然要等等,影响更大。” 陈母这才眉头舒缓,再看陈错,心里居然有几分迟疑,语气放缓,但还要吩咐两句。 陈错却直接起身道:“我这几日借宿佛寺,看了不少佛经,有些心得,打算回府沉淀,只在离去之前,有些话想和妹妹说。” “和我?”陈娇闻言诧异。 陈母见陈错随意决定,越不喜,就要斥责,但陈错一眼看来,这心里便突的有几分退意,于是闷闷坐着,算是默认了,但心中却越疑惑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 . “师兄,如何?” 陈错入王府的时候,南冥子已经回到了住处,迎面就是一脸着紧的垂云子。 “不算太糟,”南冥子不想这师弟担忧聒噪,如实回答,“临汝县侯虽未应下,但也没有被昆仑说服,我等还有机会,而且机会不小。” 垂云子听着前面还有几分相信,可到了后面那句,却摇摇头道:“师兄,临汝县侯不应昆仑,固然让人松一口气,可也不见得就会选咱们太华山啊。” 南冥子将情况简单说明,才道:“昆仑的秋雨子,乃是长生境界,与我这道基圆满不同,他看出临汝县侯身有隐患,给出了几个建议,但都是用一张嘴说的,昆仑不缺长生人,也不缺惊才绝艳的,甚至不缺转世仙,愿不愿意为了一个弟子劳师动众,又是另外一回事。” “难道昆仑派还有许多转世仙人?”垂云子不由咋舌。 “仙人好好的世外不待,何以入世?”南冥子叹了口气,“对昆仑而言,仙人固然难得,但底蕴太厚了,便是仙人,在其手中也不过就是一时利器,有用是最关键的,至于锋利不锋利,反而不重要。” 垂云子神色微变,小心翼翼的道:“即便如此,临汝县侯也不见得能选咱们啊。” “所以为兄要回师门一趟。”南冥子说着,盯着师弟,“这期间你要看住君侯!” 垂云子点头应下,还是忍不住道:“此时离去,万一……” 南冥子叹了口气,道:“临汝县侯得了一缕九龙神火,凝聚了心头真火,但五行不全,他若是能补全五行,五气存胸,神通法力必然远同济,但九龙神火何等神物?说是清微教的镇教之宝也不为过,以此为引,要炼五气,也该是同一个级别的,太华山中,正好存有一物,或可为之。” 垂云子脸色又变,迟疑着道:“师兄说的是苍龙岭上……” “秋雨子都是拿昆仑之名来迷惑临汝县侯,靠得还是昆仑势大,我太华山不比势,而要显诚意,直接拿出至宝!” 南冥子眼神坚决,竟而笑了起来:“而且,传了法门,再授至宝,就有了牵扯,我实是在算计那位谪仙,但最后能否炼化,还看他本事,况且事后也有说辞,可无论如何,此事都要先禀老师,所以不得不归,算一算,最快也要几日……”他说着,已然起身,“你莫要疏忽。” 垂云子闻言,深感重压在肩,重重点头。 第六十四章 观鹤如渊 “二兄,要与我说什么?” 王府后院。 陈错与陈娇坐在亭子里。 陈娇半是好奇,半是迫切的问着:“莫非是让我与你一起去文会上威风?对了,听陈河说,大和尚们很是敬佩你,不如和他们说说,让我带着闺中密友,一起过去瞧瞧!” 陈错笑道:“去去也无妨,就当是散心,但不能给人家添乱,毕竟是到旁人的地盘上,你准备去时,让人来告诉我,我先让陈海送个拜帖。” “记得,记得!二兄最好了!”陈娇登时雀跃,跟着又想到一事,“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呢。” “你说。” “是我的贴身女使,和你家翠菊交好,几日前去了你府上,结果一去不回,我让人去寻,结果回报说,连翠菊都不见了,这事还没告诉娘亲,你也知道她的脾气……” 陈错眉头一皱,同时也知道,再怎么隐瞒,陈母必然也已知晓,就道:“这事交给我来过问,你不用多问,还是先来说正题,要和你说的,是两件事。” “嗯,二兄请讲。”陈娇正襟危坐,但脸上带着笑意。 “第一件,是年前那位老乞丐,”陈错注意到陈娇眼神有几分闪烁,“他给你的灵鹤,可否拿来与我一观。” 陈娇犹豫了一下。 “我不会拿走,只看虚实。”陈错笑了起来,“过几日,我也有些小东西要给你。” “我自然是信得过二兄的!”陈娇沉吟片刻,就从袖中取出纸鹤,又叮嘱道:“二兄,可千万要小心,莫碰坏了。” “你平时都是带在身上么?”陈错伸手接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只要想起来,都会带上,那老乞儿给的时候,就是这般嘱咐的。”陈矫说完,还不忘再提醒陈错一遍小心。 “记着呢。”陈错笑了起来,跟着心中道人一动念,有一道精芒自眼中投射出来,落到纸鹤上。 他如今是第一境圆满,又体悟了第二境的境界,虽未衍生神通,但以目光为载体,令意念稍微离体还是做得到的,只是无法太远。 目光所及,陈错眼前骤然一闪,投注的念头已然消散。 “果然不凡!” 他也不再探查,只是用眼去看,就现不少端倪。 这个纸鹤看着是寻常纸张叠成,但不仅隔绝心神灵识,还隐隐蕴含着幽深气息,看了几眼,居然生出高深莫测之感。 “二兄,你的眼好像在光。”对面的陈娇忍不住说道。 陈错闻言,就有几分意外,转而又平静下来,将纸鹤递了回去。 他以目光为载体投注灵识念头,那意念无形无质,寻常人是看不到的,但有道行的,却能察觉到光辉。 “那日老乞丐在路上出现,事后又主动去了侯府外,最后传了我无名吐纳法,看似巧合,但明显是刻意为之,那他最初找上三妹,兴许也是有谋划的,该是看出了三妹的不凡。” 陈错回忆之前种种,渐有明悟。 “那时候面对恶鬼威胁,除了寄希望于周道长外,我根本毫无办法,是得了吐纳法后,才有诸多转机,老乞丐可谓恩人,但能得其人之助,和三妹是脱不开关系的,必须要有报答,三妹虽有自身缘法,我也不算有什么底蕴根基,但一样能先回报些……” 他正想着,陈娇又忍不住道:“兄长不是说两件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陈错笑道:“这便要做第二件事了。”话落,他抬起手,一指点在陈娇额上,心中道人一步迈出,顺着联系,入了陈娇心头,跟着大放光芒,将陈娇诸多念头梳理了一遍。 待得重新回来,道人身上的光辉暗淡了不少,还沾染了诸多杂念。 “虽耗了不少意念,但静养几日就能恢复,”陈错心里想着,再看陈娇,后者已顺势趴倒,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三妹本就聪慧,此番梳理过后,心思更加清明,真有机缘,定然能把握,即便日后没有,等我修行有成,也能为她筑基。” 念落,陈错招来陈河,令女使将陈娇送回房间安歇。 等人一走,陈错坐于远处,心中思量。 “先前恶鬼阻我入道,曾有翠菊身影在幻境出没,为神思寄托,并非虚幻,说明翠菊早落到它手上了!” 他站起身来。 “恶鬼源于我,如今有了根基,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了,我以香火入道,它因香火而生,将他炼化,才算是真正圆满……” 这般想着,心中道人一伸手,将一团漆黑捏在手中。 “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于何处,这次就是彻底了结了。” 一念至此,陈错不再耽搁,离了王府,径直归了侯府,随后召集众人,先让陈海点卯。 陈海有几分不明,还是依令而行,等真正点完卯后,就有几分惊慌了。 “少了几人?”陈错坐在书房中,观看府中藏书,等陈海进来,抬头就问。 “原来您早就现了,”陈海小心翼翼的道:“有五人不见了。”跟着报出了名字,翠菊赫然在列。 陈错点点头,尚未说什么,陈海先自己请罪了。 “是小人疏忽,没想到真有人做逃奴,毕竟王……侯府待他们不薄。” 陈错不接话,只是问:“没了有几天,问出了吗?” “还未问个清楚,”陈海额上见汗,“除了翠菊之外,其他几人做的都是边角之事,不见了之后,还有同乡帮他们遮掩,这才能蒙混过去,只是连翠菊都逃了,实在是小人没想到的。”然后又是一阵反思。 “好了,将这几人的随身物品拿些来,”陈错吩咐下去,等陈海走出几步,他又想到一事,“对了,找些木匠过来,我要做几块牌位。” 陈海闻言诧异,但还是躬身离去,去张罗了。 “算你信守承诺!哼唧!”小白猪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在陈错脚边趴着,“这里倒是颇为舒坦,饭食什么时候能好?俺倒是有些想吃的了。” “回了侯府,想吃什么就简单很多了。”陈错一笑,问清楚之后,就吩咐下去。 一番张罗过后,天色也晚了。 等陈错用过晚饭,就打算去书房调息一番,同时熟悉一下心中之神的种种神异玄妙,毕竟自从立下神来,还没有时间好生探查感悟,而且将要绝鬼患,也要梳理一番自身,才好面对,要一战功成。 结果,就有人来通报,说是王府管事陈河来了,同行的还有张举。 一听是他们两个人,陈错就猜到了缘由,让人领过来。 二人一见陈错,就止不住焦急神色,散落出来的念头,更是透露出几分恼怒。 “文会取消了!” 一坐下,张举就说明来意,满脸的不忿,道:“说是虞公等人,亲自找到江兄,说几日后还有要事,因此无法应约,但这等推托之词,拿出来岂不是自欺欺人?若是本不愿意来,当初又何必要应下!” 陈河也道:“唉,老夫人知道之后,也很是恼怒,但君侯莫急,王府已经去联络各方,要将事情弄清楚,看还能否挽回,说到底,他们这也是落王府的脸面,哪有那么容易的!”说到后来,也是话中带气。 毕竟这件事先前已经传出,结果被人毁约,那几位名士固然面皮受损,但王府也要沦为官宦圈的谈资,难免难堪。 陈错倒是不怎么意外,他一开始就知道,几位名士是受到恶鬼影响,所谓文会,更是个陷阱,是恶鬼布局,自己入道立神,惊醒了几位名士,他们若还愿赴约,才是奇闻。 见着陈错荣辱不惊,张举越佩服,也越羞愧,就道:“这事怨我,太过冒失,这文会若是真办不成,对表弟你的民望打击太大,旁人怕是难免议论,好不容易的文章之名,也要受损,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陈河则愤愤道:“连高僧大德都敬重君侯,几个名士却拿捏架子,迟早后悔!” 张举却苦笑一声,不觉得几位名士真会后悔,这心思越复杂。 陈错瞥了他一眼,眼底倒映诸多黑气,心中一动,就道:“这事怎么能怨表兄?谁也预料不到,你无须自责,对了,你难得来一次,不如咱们对弈一局,如何?” 第六十五章 惊鸿一瞥现桃源 张举闻言一愣,随即欣喜,道:“也好,正好我这两日休沐,也是因此才能得闲去寻你归来。” 他自然是愿意和这位表弟亲近亲近,拉拉关系的。 两人都吃过了晚饭,这会就让仆从备好棋盘,然后相对而坐。 所谓对弈,更多的还是提供了一个交谈的地方,有了说话的理由。 陈错之前又是寺庙佛经,又是梦泽文献,通明丹加上心中道人已立,思维通透,念头晶莹,学识不说水涨船高,至少在些许见解上,已非比寻常。 这般与张举交谈,自是让他越惊叹,说到后来,张举都不免生出几分敬畏,想着难怪能让几位高僧另眼相看。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还是绕回了文会,张举不免抱怨:“几位名士出尔反尔,不知表弟你不仅文采斐然,见识亦远同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陈错笑道:“好说,好说,表兄也困乏了,不如先去休息。” 张举果然有几分困乏,见着夜也深了,就告辞归屋。 等人一走,陈错顺势一抓,在张举方才坐过的地方,抓到一点泛黑的意志。 “一直没将这位表兄身上的恶鬼意念完全抽出,为的就是此时!” 念头落下,他又朝另一个方向抓过去。 角落里,摆着几件物品,都是府中失踪之人的随身物品,被陈错这么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意念汇聚过来,正是几人遗留在其上的微弱人念。 陈错如今心中庙中坐心中神,已有诸多能耐,其中最为基础的两点。 第一点,就是能收敛和感应香火人念,第二点,则是对念头的掌控,这个掌控,不光是自身念头能聚集起来,凝聚出灵识,可以离体探查,也能提取和调动周围的无主意念,勘察其中信息。 至于那些与自身相关的人念意志,更能遥遥感应,甚至隔空操控! 当然,念头聚集成灵识,只要足够浓烈,也能隔空驱物,具有了能够意念干涉现实的基础。 如今,两股人念信息汇聚在一起,两相结合,立刻在陈错手中形成一点黑色气旋。 然后,他凝神朝气旋里面一看。 模模糊糊间,能看到一点景象,乃是一处厅堂,众人聚集,围观台上几人,不时喝彩,跟着景象变化,厅堂人群消散,转而浮现一处大院楼阁,有不少护院随从在其中奔走…… 但转瞬之间,画面便模糊起来,就像是褪了色的画卷,陈错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心中神,抽取角落中几个物品上的残留意念。 但那气旋中景象,还是快衰退。 陈错不慌不忙,心中道人身子一转,身下的人念金书就飞出一个篆体的“憾”字来,落在那些残留意念上。 这亦是陈错立下心中神后,衍生出来的能力。 是靠着鬼面脸谱窥视人心的特性,凝聚和总结人心情绪念头,凝结出篆体字纹,这些字纹有着妙用,可以干涉和影响他人的念头。 具体效用,陈错还未真正试用几次,可其中的许多特性,俨然牢记于心,毕竟本身就是心中衍生之能,在立神的时候,就已清晰起来。 况且,他这心中神,虽然参考心庙法和庙龙王心得,却也是因地制宜,自行完善的,具体能耐,自己自然清楚。 现在,“憾”字一出,那些个残留意念果然震荡起来,浮现出不舍与不甘,随后被陈错抓住,顺着这股情绪逆流而上。 忽然! 他眼前一花,脑袋都晕了瞬息,周遭的景象,已然有了变化! 竟是小桥流水,古树老屋。 天上,万里无云,前方道路笔直,两边是片片农田,有许多身影在其中劳作。远方,乃是湖泊山水,有孩童在奔跑嬉戏。 好一派生机盎然,悠然自得。 但陈错却是一阵错愕,因为他基本确定,此处该不是在建康城周围,气氛也很是不对。 更何况…… 此刻的他,并无具体形体,而是以心中道人的形态存在! “第二境方能让心中神出窍,之前我靠着机缘巧合,暂时褪去皮囊约束,理应无法出窍,而且我乃循着几人遗憾而至,怎的不见几人,这里到底是……嗯?” 忽然,陈错心神一凝。 他以心中神存于此处,感知比之肉身五感要强上不止一筹,因此远远的注意到一道纤细身影,赫然是那翠菊,正在溪边拍打衣衫,俨然是在洗浣。 她神态欢畅。 “不太对劲……” 正当陈错打算靠近过去探查之际,那前方的地上一阵旋风升起,露出一个低矮身影。 这人拄着弯曲木杖,留着长胡子,年岁不小,但个头只有常人的一半,祂显露之后,先是抱怨一句:“小鬼啊,老夫不是说了吗,这桃源深处,是不能来的,让你在那边缘躲避,已是看在,不对!” 祂悚然一惊,惊道:“你不是那小鬼?是何人?快快离去,此处凶险!”说完,将那木杖一摆,陈错便感到心神乘风,周边景象变化。 回过神来,已经回到自家房间,心神归位。 啪! 气旋破碎。 景象至此,彻底消散。 “桃源?”陈错眉头紧锁,“莫非是那恶鬼利用文章之念,凝聚出来的幻境?但这需要何等庞大的念头,我若是想做,怕都难成,何况还要容纳旁人之念?这其中……”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恶鬼诞生有一段时间了,更在建康城中肆虐,抽取文章人念,也该被人现了,此处毕竟是南朝都,厉害人该有一些的,但却没有因此生出事端,至少我未曾耳闻,是否意味着,它和什么人有了接触?若有人帮它遮掩,倒是能说得通,但这个人必不简单!” 一念至此,陈错消灭恶鬼的意念越迫切! “恶鬼无形无质,能潜伏人心,但自从被我勾勒出来,就有了本相形体,可以称之为恶鬼本尊,无论它如何分化意念,以人念为凭借,潜藏各处,那本相总还是有的,方才几个景象,该是它最近潜藏的几个地方!” 他挥挥手,将飘散的景象彻底扫去。 “它如今潜行匿踪,连人念光辉都不去入侵,是打定主意要窝在一处,一旦被我拿住,炼化之后,融入心中神,那第二境的大门就能靠着自身之力打开!” 一念至此,陈错已然有了主意。 “我刚刚突破,又受神火灼烧,方才替三妹梳理思绪,也耗费了心神,至少得修整一夜,等心神元气圆满,梳理了自身,再多几个手段,以雷霆之势破之!” 比起前几日,他已经能够沉住气,定住心,哪怕知道恶鬼潜藏还有图谋,依旧没有乱了分寸,先把之前见到的景象,都纪录下来,简单画出轮廓,再叫来陈海,让他明日安排人手去排查。 陈错如今心中有神,掌握意念身躯,虽然并不精通丹青之道,但拿捏之间,也能画出个七八成来,很快就成了三幅画。 第一幅画,自是楼阁舞台,众人喝彩; 第二幅画,则是大院高墙,武士巡查; 第三幅画,就是小桥流水,所谓的桃源景象了。 “你按着这画上所画,去寻找相似之地。” 陈海看过之后,仔细看了几眼,道:“建康城中像这样的地方,可真是数目不少,这……” “但凡是和画中相似之处,都要告诉我。” “喏!” 等陈海退去,陈错顺势躺下,闭目入睡。 一入梦泽,陈错径直来到梦泽脸谱所在之处。 那张鬼面脸谱悬于原地,缠绕佛光。 陈错已入非凡,再看这脸谱,也有了不同。 “这张脸谱之中,酝酿着的可不光只有陈方庆之残念……” 该先试试再说……这般想着,他便伸出手指,触碰过去! 下一刻,整个梦泽空间似乎都凝固下来,脸谱中一股狂暴、狂妄的意念爆出来,隐隐能见到一道模糊身影,却已不是原本的陈方庆了! 无数信息狂涌而至! 陈错身上,一道道香火人念浮现出来,化作一个个光点,与那诸多信息交缠起来,共鸣震颤。 顿时,一个模糊的茧影浮现出来! 陈错深吸一口气,收回手指,脸色已然惨白! “还不成,目前还是有些勉强,得等心中之神进一步强壮、凝固,再行尝试……” 一念至此,他忽的心生一点感慨。 “但方才那般共鸣,隐隐触及了某种道理和现象,差点衍生出神通,跨越境界只是太过凶险,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贸然施为!若要壮大自身,得先找其他途径。” 这般想着,他退出梦泽,又取出那块玉佩。 “那位道长所传之阴阳劲,倒是可以磋磨一下,我修行无名吐纳法,倒也强壮了体魄,或许配合这劲力法门,还能爆更多战力。” 心里正想着,忽然! 陈错心有所感,那心中之神一动,灵识涌出,竟在旁边凝聚出一道虚幻身影,身着玄色道袍,神色从容,如梦似幻,似假如真! 他不由感慨。 “不料,这香火之道生出虔诚信徒,还有这般妙用!” . . “叔父,您画的这是何人?” 典雅古朴的屋舍之中,清瘦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一幅画,怔怔出神。 那画上所画的,乃是一名男子,面容俊秀,身着玄色道袍,衣衫随风飞舞,神色从容。 有个约莫**岁的男孩,靠了过来,询问了一句。 男子看了男孩一眼,笑道:“此乃梦中仙。” “梦中仙?”男孩愣了一下,满脸疑惑,“为何孩儿梦中未曾见过?” 文士轻笑一声,道:“叔父等为人迷惑,茫茫然而不自知,才引来仙人点醒。” 男孩恍然道:“是了,叔父前几日不归家,衙门的人都闹到家里来了。” 文士面露愧色,叹道:“玩物丧志,我为朝廷命官,竟被鬼魅所惑,惭愧!”他面色忧愁,可低头一看,见着侄子满脸疑惑,又失笑道:“说了这些,你也是不懂的。” “侄儿听懂了,叔父等人是遇了鬼类,却为这仙人所救!” 文士笑道:“我家世基竟聪慧至此!” 男孩指着画道:“孩儿也能得见梦中仙人吗?” “仙人哪是这般容易见的?倒是那邪魅总是难避,不说远的,就说如今那城中《画皮》一篇……” 说着说着,文士陷入沉思,思虑着。 “这文章出自宗室之手,今上最重血脉亲情,能以一郡换回安成王,又那般纵容南康王,我几次上书都石沉大海,想要应对,怕是要求助于几位佛门好友了……” 第六十六章 阴阳伴吾当往之 第二日一早,张举就起身告辞,说是去疏通关系,看看文会是否还有转机。 陈错自是劝他无需执着,顺其自然就好。 张举表面应下,但散落出来的念头,明显是不会放弃,对此陈错也只能摇头叹息。 送走了张举之后,接下来两日,陈错都在侯府不曾外出,在屋中呼吸吐纳,钻研那《阴阳劲》。 这套运劲法门,对寻常武者来说,想要入门,最快也得几日,但陈错心中坐神,拿捏身心念头,倒是能轻易搬运劲力,配合着无名吐纳法所得之体魄,很快就找出关键。 “劲力一动,意念牵连之下,外阳内阴,阴阳转化之间,倒是能将那心头真火利用起来,难怪南冥子道长会传此法!” 一日练完,收功后陈错都会感悟思索,然后将心得纪录下来,存于梦泽。 跟着,就要让仆从准备饭食。 他此番归家之后,饭量大增,每日要吃上四到五顿,每一顿都是常人的三四倍。 一顿饭后,陈错也不免感慨。 “所谓穷文富武,修炼果然是个耗钱的活,若是平常人家,就算有功法,但吐纳蜕变,打熬筋骨,所需的药膳饭食,怕也很难负担……” 他正感慨着,陈海忽然匆匆赶来,说是有事禀报。 陈错望着来人,问道:“吩咐你的事有结果了?” 陈海拱手道:“找了几个地方,但还未彻底定下。” 陈错就道:“那你匆忙过来,要禀报何事?” 陈海压低声音,道:“老夫人已经将逃奴之事报于官府!” 陈错眉头微皱,详细询问起来。 “老夫人说,府中待人不算苛刻,几人离去,许不是本意,许是受了蛊惑、胁迫,但于公于私都不能不理不问,而且不光王府的几个人被报去,咱们府中的也都上报了。” 陈错问道:“王府走了几人?” 陈海叹道:“若是算上那偷丹之人,前后共有六人。” “六个人,也难怪了,不是小数目了。” 陈海犹豫了下,忽然低头称罪。 等陈错问起,他才道:“君侯让小人点卯,这才知晓走了五人,结果没两天,王府那边就去报官,必是咱们这走了消息,是小人管得不严。” “不是你之过,侯府对王府而言本就无所隐藏。”陈错摇摇头,若是从前,心中挂碍权柄得失,或许还有激愤,但将来这府邸都要抛去,也不算什么。 不过,陈海越显得忠心,自己走的时候,该给他留些东西。 陈海自是深觉主上通情达理,心里对那通报之人就越痛恨,想着要如何将这人揪出来。 陈错看出几分,就道:“先着紧我吩咐的事,至于其他,能做便做,不能,无需强求,当然,报官之事得关注关注,那几人离去定然不是本意,真找到了,要报与我知。” “喏!” 等陈海走了,陈错坐下思量。 “既是王府做出的决定,不会更改,但那几人该是受了恶鬼操控,一如王府窃丹的那人,但话说回来,肉身凡胎再是被恶鬼操控,也做不到潜行遁走,不会凭空没了身影,像那窃丹之人,该是看守和沿途之人都受了迷惑。” 他正想着,陈海忽然去而复返。 “主君,门外有两人求见,自称官差。”陈海脸上有着警惕,“说是因为逃奴之事,可小人看着,不怎么像,哪里有女人做官差的?” 陈错微微感应,就道:“请人进来吧。” . . 前厅正坐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国字脸,留两撇胡子,穿棕色直裰,不怒自威。 女子模样秀丽,但一身劲装,正道:“突然让你我来护那临汝县侯的周全,可有缘故?” 男子摇摇头,道:“不知,只听人提过南康王有一弟,未曾见过。” “南康王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个弟弟……”女子嗤笑一声,得了男子眼神警告,这才住嘴。 陈海这时走来,说自家君侯已在正堂等候。 “走吧。”男子站起身来,女子跟在后面,神色随意。 不过,等到了正厅,见了陈错,两人神色微微变化。 竟是修士!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一眼就看出来,陈错乃修行中人。 “见过君侯!”男女同时行礼,但眼睛都盯着陈错打量。 陈错回礼之后,让两人落座,又让人上茶。 掀开杯盖,陈错轻饮一口,想起秋雨子的酒葫芦,不由摇头,放下杯子,就道:“两位如何称呼?” 男子拱手道:“在下6受一。” 女子则道:“奴家名为玉芳。” “见过6君、玉淑女,”陈错点点头,开门见山,“两位不是官差吧?来此有何要事?” 6受一就道:“君侯法眼如炬,我等确实不是官差,是借着这个借口过来,也好掩人耳目。” 陈错思量着二人来意,笑道:“咱们这般客气来去的,平白生出了猜忌,不如两位就明白的告诉我,此来所为为何?若师出有名,我自当配合,若是没有,就请喝了这杯茶,便各自告辞。” “好!痛快!” 6受一还未开口,玉芳就当先起身,道:“奴家等是供奉楼出身,奉命过来,要护君侯周全,不过实在没有想到,这宗室之中,还有一位修士在。” “供奉楼?”陈错心中一动,从名字中品味出不少。 “君侯没听过也算正常,乃是宫中……”那6受一正说着,就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主君!”来者是刚刚离去的陈海,他还拿着三幅画。 陈错一见,就明白几分,向6受一二人致歉,迎了上去。 等出了客厅,陈海迫不及待的道:“方才几个去张君府上的回了消息,说是张君见过这两个地方。”他抽出两幅画,正是那高台人群与大院武士两张。 “两个地方都见过?”陈错明白过来,“两地离的很近?” “主上英明!张君说若是单独见着,还想不起来,但两幅放在一起,就想起来了,”陈海压低声音,“那人群聚集的地方,名为福临楼,就在青溪与潮沟交汇之处,有不少勋贵和士人子弟往来,有时候,张君出了王府,就会顺便过去。” 陈错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那福临楼该是离王府不远,若王府的人出去,也能迅抵达。第二幅呢?” 陈海就道:“说是桂阳郡公的别院,张君曾随友人一同过去拜访,因此记忆深刻,就在福临楼西边不远,正因如此,张君才能找到机会拜访。” “桂阳郡公?”陈错眯起眼睛,“侯大将军?” 他想起自归善寺回返时,遇到的那支车队,心头一跳。 当时,他正循着与恶鬼间的冥冥感应,指引车马前行,感应断绝后,就碰到了侯安都的车队人马。 一念至此,陈错又问:“表兄能确定,画中就是侯大将军的别院?青溪与潮沟两岸,官宦富贵之人不少,可别弄混了。” “他说记不错的,印象深刻,还说画中院落布局很是精细。”陈海说到这,话锋一转,“不如小人将张君招来,与君侯细说。” “不用了,”陈错沉吟片刻,想到屋子里的两人,摇头道:“不能事事都劳烦张君,他又不是家中仆从。” 若是能为主上奔走,他不知多乐意! 陈海心里嘀咕着。 陈错又问起第三幅画。 陈海道:“张君也未曾见过,还说不像是建康周边。” “好了,你辛苦了。”陈错点点头。 陈海赶紧表示这是自己该做的,然后便退下。 陈错原地思量了好一会,抬头看了眼天色,有了定计,于是一转身,回到屋中。 他见了6受一和玉芳,道:“家中还有些事,两位……” “我等奉命来此,为君侯护卫,君侯只提供住处便可。”6受一当先开口,朝着西边拱拱手。 那边乃皇宫所在。 陈错眉头微微一皱。 玉芳笑道:“君侯莫怪,奴家这同僚并无他意,但确实是奉命而来,您不留下我等,我等只得在外面吹风,不然回去没法交差,都不容易,想来两个道基境的修士,该是能护您周全的。”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块令牌。 “既如此,那就有劳两位……”陈错长身而起,与其让他们在外不受掌控,还不如安排一番,就招来了人,安排了客房。 只是两人一住下来,有些事却不好施为了。 “本想坐镇府中,借墨鹤夜游,现在就有几分不便了,干脆亲自过去探查一番……”想到此处,他心头忽然跳动。 心中道人一睁眼,已明白几分。 “吾道该有此,正要走这一遭。” 念落,闭目调息,养精蓄锐。 傍晚时分,陈错离府上路,整个人沉静如水,只是一双眸子酝酿澎湃意念。 第六十七章 黑白人间   “这位临汝县侯倒是个逍遥人,夜色将至,还要出去寻欢,我与你可就惨了。”   玉芳与6受一没有跟陈错同行,而是在陈错离府后动身,行走屋舍之顶,吊在后面。   那玉芳看着车马,轻笑一声,又道:“6君,这位君侯能耐如何,你可看出跟脚?”   6受一就道:“真龙血脉,紫气命格,如何轻易窥视。”   “少来这套。”玉芳轻笑一声,“我都看出来了,这临汝县侯的根子在香火路上,这本是取巧之法,但身为宗室,还能定下真我也算不易,该是有些前途的,只是他承王朝命格,受王朝压制,得不了长生,日后怕是要苦恼。”   6受一瞥了同伴一眼,提醒道:“莫动歪脑筋。”   玉芳还是轻笑,眉目流转间,见前面的牛车停下,顺势看过去,就皱起眉头:“居然是福临楼?”   6受一也神色微变,点头道:“此处离着桂阳郡公别院不远,听说有些牵扯。”   玉芳见着陈错一行人下了车,径直入了楼中,就道:“人都进去了,我们也过去瞧瞧,总不能真在外面干看着吧。”   6受一点点头,身子一转,便飘然落地,玉芳却从怀中取出头绳,拴起来之后,拿出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转眼成了个英气勃的年轻男子,也落在地上。   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福临楼走去,只是几步之后,又都停下了脚步。   “有古怪!”玉芳眼底闪烁幽光,“我这泥丸宫中的灵光震动不休,此处怕是也有邪物作祟!而且非比寻常!”   “此处靠近皇宫,生出阴邪,本来也不算奇怪,但你和我眺望的时候,没有半点感应,这说明有人在刻意遮掩!”6受一说着,和玉芳对视一眼,表情都凝重起来。   最后,玉芳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先进去看看,咱们须得护得那位君侯周全,而且他此时过来,兴许只是要听听小曲儿。”   6受一沉吟片刻,迈步走入其中,玉芳紧随其后。   楼中,热闹非凡。   大堂已是座无虚席,最里面的高台上,清瘦的说书人刚刚站定,神采飞扬:“方才,周生说了段顾家才子的故事,接下来要说的,却是那太原王氏的事了,想来诸位也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某家领着几位兄台过来,就是来听你家画皮的。”   “昨日听得不够,今日再来听。”   “建康城中,就数你家的这台戏最是热闹,花样最多!”   ……   说书人的话,顷刻间就引得人声鼎沸,他笑而不语,让局面酵了一番,才拱手致谢,说是多谢诸位错爱,这便要开始了。   跟着,就有唱曲儿的小娘子走上台,跟着几个端着琵琶的女子,一一落座。   陈错找了个地方坐下,听着左右之人的介绍,又见着台上布置,不由啧啧称奇:“这又是背景音乐,又是舞台剧的,可真是配置齐全,只是……”   目光一扫,心中道人散灵识。   顿时,这热闹纷呈的场面一变,竟是鬼气森森!处处阴风!   那一个个大笑高声的人,身上赫然都缠绕着一层一层的漆黑念头,不断的朝着血肉渗透!   好些个人,更是灵光暗淡,面色惨白!   “好个人间鬼蜮啊!他们这些人的人念香火,简直比墨还要黑!”   他摇了摇头,深深感到了灯下黑。   谁能想到,这堂堂繁华地段,人来人往的名楼之中,竟已被恶鬼侵蚀,人人念头染污……   “不对……”他忽然眯起眼睛,仔细探查,借着与周边人念香火的联系,能依稀察觉到,那一道道漆黑念头,看着是侵入血肉,但源头却是这些人的心灵!   是他们的心,在不住的散恶意,然后彼此交缠,宛如风助火势,越烧越旺!   “难怪恶鬼短短时间,便强大至此,即使被周道长的慧剑刺伤,也能迅恢复,它这是找到根据地了啊……”   “这位客官,您若是没有提前约好,就请站在此处听吧。”这时,一个跑堂的伙计过来,见了陈错一行人,一边指着墙角,一边说着。   边上的陈海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   “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陈错摆摆手,“给钱。”   陈海当即闭嘴,满脸愤愤的掏出几块大钱。   那伙计见着眼中一亮,直接抢在手里,又躬身道:“您可以在里面找个地方站着。”   陈错眯着眼睛看他,又道:“加钱。”   “主上……”陈海百般不情愿,方才给的钱,在其他酒家茶肆,怕是能得雅间,但见着陈错神色,还是拿出了一点碎银。   “贵客啊!”伙计咧嘴一笑,“大堂有桌椅板凳,您在外围……”   “休要耍心眼,”陈错忽然收起笑容,“真当我的钱那般好拿?给我安排个雅间!”   那伙计被看得浑身一冷,颤颤道:“请贵客里面坐,靠的近,雅座实在是没有了,都被人订完了,不是小的诓骗您。”   “带路!”   那伙计登时便长舒一口气,这才现浑身都是冷汗,等领着陈错坐下,不由暗暗疑惑。   殊不知,陈错却朝着他身上一抓,就有一团杂念落在手中。   “贪入心肺,可惜啊,浓度不够,无法让心中神凝个篆字,但……”手上用力一捏,那杂念骤然破碎,显露出一点漆黑,“我确实来对地方了,那恶鬼就藏在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   “在人心之中!”   喧闹、杂乱,人人出言,个个有声,但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所想却截然不同,一外一内,反差自生。   陈错抬起头,看向上方。   一团宛如深渊的黑暗,笼罩在上方,阴冷、黑暗。   下方,阳光明媚,欢声笑语不断,人人喜气洋洋,话语温暖人心。   “没想到这画皮一篇,竟有这般盛景,但文章塑造不出人心,只是描绘人心,引共鸣,这上下内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看兄台这样子,第一次来?”旁边,有个人盯着陈错许久,见他落座,便靠近过来。   陈海挡在中间,先看来人,也是相貌堂堂,就将恶语收敛,道:“我家公子前些时日外出,最近才回来。”   “原来如此,”那人微微一笑,“画皮几乎是无人不知了,许多名士都出言表态,评价颇高,这福临楼独有窍门,除了说书人之外,还有台上戏曲,引得众人追捧,这里的位置,可不好拿啊。”   陈错指了指身旁座位,道:“兄台消息灵通,不如一起坐下来听书,正好有些话,想要讨教。”   那人闻言连连致谢,欣喜落座,自我介绍起来:“鄙人周门斌,岭南人士,旅居建康多年,过去未曾见过阁下,如何称呼?”   没想到是个北漂。   陈错点头示意,道:“陈错,建康人士。”   “陈错?”周门斌诧异,这个名字实在难见,而且古怪,却还是说了句久仰,心里则思量着,这人姓陈,又是建康人,说不定与宗室有关系,得打探打探。   陈错和周门斌说了几句,目光落在雅间之上,指着一处问道:“周兄,可知谁坐在那里?”   被陈错看着的地方,人念漆黑,翻涌奔腾,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汹涌浓郁!   周门斌转头一看,笑道:“你可问对人了,那是位常客,”他收回目光,压低声音,“吴郡6氏出身,名为6乐,他先后写了两三篇抨击画皮的文章,偏偏没事就来听书,当然,这人最出名的,是有个好弟弟,就是那东山6忧。”   6乐。   果然,黑粉头子都是人才。   陈错微微一笑,已然做好了准备。   “算算时间,它差不多该现了。”   .   .   6乐坐在雅座之中。   他的样貌与6忧有七八分相似,但少了股飘逸,多了些阴狠,尤其是有着浓郁的黑眼圈,像是几天没有睡觉一样,眼里都是血丝。   忽然,6乐浑身一震,眼底有青紫之气涌动,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人群里,扫过陈错,立刻咬牙切齿。   “居然找来了此处,好好好!正好决个生死,若在其他地方,我还要退避几分,但此处,我经营了这么长时间,你来了,是自寻死路!合该让我取代!”   “去!”他指着楼下,对着身边四名护卫道,“将这人给我拿下!”说完,一挥手,浓郁的黑气落下,融入四人身躯。   那四人顿时血肉扭曲,而后急膨胀,一张脸泛黑泛紫,太阳穴更是高高隆起,然后各自抱拳。   “喏!” 第六十八章 神火燃人念   台上,说书人已然开腔。   轻盈的曲调中,描绘着一个爱情故事,意外邂逅,郎才女貌。   众人一边听着,一边有说有笑。   角落中,玉芳却是目光闪烁,捏了捏眉头,对身旁的6受一道:“有杂念侵袭,宛如心瘟。”   6受一叹道:“此楼相当凶险!”然后朝着雅阁看了过去。   玉芳道:“临汝县侯,莫非受了蛊惑?他是修士,但修为不高,很容易被趁虚而入,等会找个机会,我给他一点提醒,看看他悟性如何,如果自己不能醒悟,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事后慢慢解释。”   6受一正要说话,但随后目光一转,视线落到四个身影上。   玉芳也看了过去,眉头皱起,道:“这四人该是用秘法打熬过身子,又用药水催生过,隔着老远,就能闻到沸血之味,嗯?”   看着看着,她意识到不对了。   那四个人正挤进人群,横冲直撞。   沿途之人东倒西歪,本来想说两句,但见到四人凶神恶煞,又纷纷忍住。   “临汝县侯,就在他们的前面,得,应该是这位君侯惹出的麻烦,这些宗室啊,还都是一个模子……”   玉芳说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出手准备。   台上,说书人满脸笑容,在轻快的乐曲中,描述着那王生携着女子,一同归家的情景。   .   .   “周兄,等会你最好提前离开,省得被波及。”   陈错和那周门斌说了好一会,气氛融洽,但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周门斌一愣,正想问两句,但余光已经看到了四个6家护卫。   “你!”为的护卫来到跟前,指了指陈错,“跟我们走一趟,我家主人要见你!”   “行,带路吧。”陈错站起身来,回答的干脆利落,让那四个人都有些诧异。   但四人马上回过神来,前前后后的围住李怀,就原路返回。   “这个陈错什么时候得罪了6乐?他刚才还问我来着,可千万别牵连到我,对,我得先走……”周门斌注意到了那四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暗道晦气,好不容易蹭了个座位,当即有些恋恋不舍的起身。   “情况不对。”   6受一叹了口气,对玉芳道:“靠近一些,如果有什么异变,你我才来得及出手,嗯?”正说着,他眼前忽然景象变幻,成了一片鸟语花香的田间地头。   “这里是哪?”   “我哪里知道?”玉芳的声音,从一旁传出。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同时道了声不好!   随后,各自朝着一个方向飞奔!   “嗯?那两个自称供奉楼的人,失了踪迹!”   陈错已经到了雅间门口,立刻有所感应,他为了引起恶鬼注意,一来到地方就散灵识,感应各处,早就现了6受一和玉芳的身影,但就在刚才,两个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这种情形,立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偷盗丹药之人,那人也是这般凭空消失的,只是自己不曾亲眼见到。   “之前还好说,我只是肉眼凡胎,现在立下心中神,总不会感觉错误,难道原来的推算有错漏?”   “临汝县侯,久仰大名!终于见面了!”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帘后传出。   收回思绪,陈错知道现在不该再有杂念,于是掀开门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嘴里道:“刻意弄出这般声音,没有太多的威胁效果,反而显得老套,真正的恶人,都是看着像好人的,你作为画皮恶鬼,这个道理都不懂么?果然,还是太年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什么恶鬼,而是6乐!如假包换!”   6乐坐在里面,面露笑容,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等陈错走进来,更是直接一挥手,道:“拿下!”   四个护卫浑身一颤,眼放黑光!   跟着,他们的表情狰狞起来,气血充盈,筋骨皮膜震颤激荡,皮肤表面一根根粗壮青筋,脚下一动,便朝着陈错扑了过来!   瞬息之间,四人的人性尽数消散,只剩下凶狠本能!   声音,蕴含着情绪,情绪掺杂着念头。   这些念头被陈错捕捉到。   纯粹的杀意!   以及竭泽而渔的刺激潜能,爆出来的恐怖力量——   四人还没到跟前,那燃烧沸腾的气血,已经扑面而来,带着一副烧焦味道。   “这点我要学学,”陈错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不退反进,“面对敌人,就该果断出手!”   念落,心头道人一震,身下浮起一个篆字——   空!   篆字出现在陈错眼中,急旋转,射出精芒,映射到了对面四人眼中。   一切皆空!诸法不存!   四双充满兽性的眼睛骤然失去焦点。   四人的凶恶情绪、扑杀念头瞬间湮灭!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一连四声,四人趴倒在地上!   “废物!”   6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   顿时,无数黑影从四周汇聚过来,隐隐要勾勒出一片景象。   漆黑意志迅污染人念光辉,形成网络,将陈错网罗其中,一股拉扯之力渗透进去,拉扯着心中道人,要将他拖出去,扔进漆黑的网络。   陈错心神一阵恍惚,有种种幻念浮现心头。   “当初你立心中神,我遥遥阻击,落入你的埋伏中,如今风水轮流,是你自投罗网,这次就要将你的真我意志,在幻境中击溃……”   “你以为,我要和你在幻境中决一胜负?”陈错忽然出声,一转身,冲着6乐抬起手来,“阴阳劲”的运转起来。   一道道劲力在体内各处流淌,宛如暗流一样。   咚咚咚!   心脏跳动,一丝丝火苗被牵引出来,与那暗劲融合在一起,然后就像是点燃了的油桶一样,炸裂开来!   瞬间,灼热气息充斥浑身各处,陈错的筋肉开始沸腾起来,体表的细微水分瞬间蒸,化作白烟。   他一掌拍出!   轰!   赤红火焰呼啸而起,周边水分尽数蒸,蒸汽与赤火交缠,形成偌大手掌呼啸而出!   那遍布四周的漆黑人念一沾染到这个手掌,便都燃烧起来,转眼就蔓延四周!   “啊啊啊!”   顿时,6乐惨叫起来。   一道虚影从他身上浮现,匆忙间,要逃脱赤红手掌的笼罩范围!   陈错神色不变,变掌为爪,就朝着那道虚影抓了过去!   “休想!!!”虚影吼叫一声,骤然崩溃,朝着满屋子的人群落下,要化整为零,潜入他们的人念之中!   陈错一步踩在地上,地板瞬间崩溃,留下一道道泛着火星的裂痕,陈错的人却已经跃出雅间,人在半空,猛然吸气!   心中道人豁然起身,也做出了吸气之状。   “收!”   瞬间,满屋子的人念开始朝他汇聚!   包括了那些被点燃的人念。   这些燃烧的人念,一到了体内,便被阴阳劲笼罩、约束,混合着气血,在血肉之中徘徊、凝聚、酝酿。   而余下的漆黑人念,还不等落到陈错口中,就有一道道烟气从中升腾起来,化作一个个细小虚影,零零散散的朝高台后面流窜出去! 第六十九章 一点真灵入吾手,从此香火不两分【第三更】 “……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 台上,说书人说的眉飞色舞,剧情正是那王姓文士,得了道士提点,回家窥视,结果看到恶鬼真面目的一幕! 这说书人说得抑扬顿挫,配合着琵琶女的铮铮声响,声音急促,立刻便调动起众人心绪,让他们忍不住提心吊胆,哪怕是知道剧情的,也被隐约感染,投入进去。 可就在这时! 轰! 火光自雅间出爆。 一下子就让众人吓了一跳! 热浪袭来,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看去,入目的却是木屑四散,火光阵阵,陈错高高跃起来的景象。 “收!” 陈错嘴里吐出一个字,而后满屋子人念被拉扯过去,众人的心神一阵恍惚。 轰隆! 后台处,猛然传出炸裂声响,而后是几声尖叫,随后一张巨大的鬼冲出帷幕[注1],青面獠牙,凌空飞舞! 一股股紫黑烟气从中蔓延出来!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个个尖叫,朝着四面八方奔逃! 但他们的念头,却被牵扯着,朝那鬼聚集! “你若再逼迫,所有人都要死!” 鬼面凌空飞舞,内里涌现浓烈黑雾,一股磅礴的、浓烈的意志迅弥漫周遭,所过之处,似乎给屋中蒙上了一层黑纱。 “黑白人间,内外互转,人心翻转、上下易位、前后颠倒!” 恶鬼之言,化作低语,萦绕耳边,渗入人心。 随后,一道道人念升腾起来,与黑雾结合,笼罩了整个楼阁! 本来就乱成一团的大堂,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在奔逃间,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到了天花板上,不过看那模样,倒像是从下面掉上去的—— 上下易位,上才是下,下变成了上。 这般怪异景象,又引得人群阵阵惊恐,不少人便要逃离此处,而后争先恐后的快后退—— 前后颠倒,看着是往前面冲,其实是朝着后面退。 纷乱之中,不少人更是忽然焦躁愤怒,彼此之间爆口角,相互指责,扭打起来! 内外翻转,心中之念无法隐藏,直接指导行为,甩锅推责拉垫背,无所不用其极! 仿佛原本的规则和秩序,都反过来。 “神通?!” 陈错人还在半空,心头就是一跳,一个词语从心底蹦出来。 恶鬼难道不声不响的到了第二境? 但他旋即摇摇头,恶鬼若是第二境,哪里会这般狼狈,自己更不可能毫无察觉,随即心念一转,已然明白过来。 “并非神通,只能在被它污染的人念香火范围中起作用,算是术法,但即便如此,也十分珍贵,是神通雏形了,未来未必不能成为神通!这就该是他的底牌了!正等着呢!” 陈错身形凌空翻转,落在天花板上,拍飞两个围上来要扭打的男子,看着面前的混乱局面,意识到要先尽量驱散人群,于是探手入怀,取出一把碎银,朝着门外扔去。 心底,一个“妒”字飞起来,融入诸多人念之中,跟着他改吸为吐,将一道道人念重新放开,逼迫回去。 “啊!好大一把银子!” “快快快!” “我的!我的!都不要与我争抢!谁都不该拿的比我多!” 这些人本来被恶鬼意念感染,已经藏不住心中念头,行为完全受到欲望支配,见状更是不加掩饰,纷扰之间,竟是找到窍门,为了争夺,一个个飞快倒退,朝着门外扑去。 等他们冲出门外,又都跌落下来,摔在地上,一时间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撒了一把银子之后,陈错脚下不停,看似后退,其实前冲,每一下都在天花板留下脚印,衍生裂痕,竟是倒着冲向了恶鬼,人还没到,已经一掌朝身后印了出去! 先前在体内酝酿着的澎湃火焰,再一次蜂拥而出,爆出比之前更为浓烈的气焰! 铺天盖地,却不是落向身后,而是朝着反方向涌动,笼罩巨大鬼! “这么快就适应下来了!再转!” 顿时,整个屋子又要有变化! 但这次陈错已经有了准备,一念传出,周遭人念震颤,那变化被生生打断! 那恶鬼散落出惊诧之念,却已经没有时间反应,烈火临身,鬼头之中黑气涌动,凝聚成两支鬼爪,与赤红手印碰撞在一起。 轰隆! 炸裂声中,气流爆开来,宛如狂风过境,将厅堂中的桌椅高台,尽数扫荡! “啊啊啊!”那恶鬼惨叫起来,那漆黑鬼爪迅消融。 陈错半点也不意外,他这赤火手印中蕴含三昧真火,鬼魅退避,那恶鬼毫不畏惧的硬碰硬,估错了局面! 不等恶鬼缓过劲来,他又是一掌拍出! 这一掌过后,他的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体内气血瞬间被心头真火吸纳了不少! 恶鬼见之色变。 “快快停手!”它连连退避,传递意念吼叫,“我这真身之中凝聚着的,是被我摄取出来的人魂,你烧我,灼烧的是他们的魂!你是在杀他们!退去,今日还不是你我……” “诛恶就是为善,不将你炼化,还会有更多的人罹难!惩恶就在今朝!”陈错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又是一个大手印砸出去! 两个赤红掌印一前一后,重叠起来,笼罩了恶鬼巨,那大头燃烧起来,竟是竹节与纸张糊起来的! “倒是惟妙惟肖,怕是你附身匠人,亲自缔造的吧!”陈错撕开纸张,探手入内! 那恶鬼又惊又怒,彻底惧怕起来,舍弃了所谓恶鬼真身,化作一团黑雾,朝着后窗飞去! “想跑?”陈错冷笑起来,心中道人手中衍生慧剑,往外面一扔,便和环绕陈错的一道元始之念融合,而后去势不绝,刺入黑雾之中! “啊啊啊!” 顿时,恶鬼惨叫,黑雾扭曲膨胀,处处浮现裂纹,与满屋子的桌椅一同跌落下去! 陈错却不迟疑,又是一张赤火掌印落下去,根本不给那黑雾恶鬼一点反应时间! 这一下子,黑雾彻彻底底的挨上了,那黑雾登时四分五裂,表面更是浮着一层浮火! 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陈错则是面无表情,伸手一抓,四散的黑雾便凝固半空,震颤不休。 心中道人盘坐之下,周遭光影变化,沟通四方人念,尽数拉拢过来,彻底将那恶鬼之念从人念网络中逼出来,让他难以联系人念! “住手!住手!” 恶鬼遭遇接连重创,已然虚弱,这时运转念头,现无法沟通人念网络,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传念尖叫起来:“陈方庆!你若真的炼化我,要坏了一个大人物大事的!到时你如何能承担!快快放手……” “是那侯安都吧?”陈错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若放了你,是你能不再纠缠我,还是他能饶了我?”说话间,他猛然一捏。 啪! 黑雾破碎,一张青紫鬼面浮现出来,被陈错一抓,鬼面也彻底破碎,变作清清淡淡,被心中道人收拢过去,融入心中鬼面! 不过,还是有一点真灵凌空显现,朝着窗户飞去。 “哦?还有一点自我念头?”陈错眯起眼睛,抬手再抓! “放肆!大将军的东西,也敢拿!” 忽有声炸,如响雷,如雷霆,就连陈错的心中神都摇晃起来,就见一个红脸汉子大步流星的从后台走出,手中拿出一副画卷。 那一点真灵立刻如同倦鸟投林般,就要投入画卷之中。 “就防着你逃离呢,今日怎么都不能让你跑了!”陈错不觉半点意外,心中道人盘坐之间,周遭人念网络震颤起来,一点联系从心底深处升起来。 那一点真灵眼看着就要没入画卷,却生生凭空凝固,而后一阵震颤,就倒飞回去,落到了陈错手中! 注1:伏笔在前文二十四章。 第七十章 处处人心话青烟 “松开手,放开那鬼物,”那红脸汉子看着这一幕,眼露寒芒,“临汝县侯,听我一句劝,这是为你好!” 陈错捏着那一点真灵,看着来人,道:“你是什么人?” “某家桂阳郡公麾下偏将,侯晓!”红脸汉子神色傲然,“不要以为自己是宗室,就可以为所欲为,皇帝都是我家将军扶持上去的,皇宫都常为我家将军宴席之处,你也不要高看了自家身份,须知我亦是县侯!” 陈错的心里浮现出相关的信息。 知道这侯晓乃是那桂阳郡公侯安都的从弟,追随大将军南征北战,战功卓越。 见陈错默不作声,那侯晓浑身气血激荡起来,展露出修为境界—— 淡淡真气流转体表,气血如虹,赫然已达武道第二境,衍生了武道神通! 他目光冷冽如刀,道:“交出鬼物,准你安稳离去。”言语威胁,但他没有贸然行动,似乎有几分顾忌。 “第二境么……”陈错摇了摇头,“那就更放它不得了。” 侯晓冷笑一声,道:“这东西就算是你的心魔,落到了我家将军手中,便是侯家心奴,我现在还是好言相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错也懒得多说什么,已然有了决定。 恶鬼本就是心腹之患,过去无力对抗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找到了,岂能放任?让它逍遥下去,又有侯安都撑腰,必然不断壮大,难道还要继续拖延?放虎归山,这老虎还有了警惕,还有靠山,下次说不定反而是陈错被压制了。 对面的第二境虽然强横,但陈错手里还有一张底牌,眼下更是退无可退,就算放手,同样是给自己挖坑。 “长痛不如短痛!” 他心中念头一定,那恶鬼真灵就有了感应,惊恐至极之下,已是不顾一切的开始催动真灵本源,不惜损伤真我意识,开始强行与周遭人念光辉共鸣,艰难的拉拢周遭意念。 顿时,又有淡淡黑雾凝聚,但依旧被陈错捏在右手之中,而且缓缓收紧。 侯晓神色一变,急道:“此物对于我家将军有大用!你若真的拿去,后果担待不起!不如先冷静下来,有什么说辞……”说罢,浑身真气鼓荡,两臂张开,凌空扑出! 顿时,劲风袭面! 陈错抬起左手,一掌拍出! 当即,赤火手印迎面撞上了侯晓! “不知死活!”侯晓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那手臂筋肉震颤之间,隐隐有兽鸣,甩动之间,撕裂了陈错的赤火手印,但那手臂上却有火苗一溜延伸! “嗯?”他面露诧异,旋即脸色变化,另一只手猛然拍打,却还是无法熄灭,随即一甩手,一点真气隔开火焰,顺势甩在一旁,而后前冲之势不绝,“有些门道,难怪敢违逆大将军……唔!” 对面,陈错双眼一亮,展露“空”字! 顿时,侯晓面容一僵,诸多心思尽数消散,但旋即浓烈的气血涌动,重新恢复清明。 陈错又飘然后退,抓住对方愣神的瞬间,手中一用力。 “住手!” 咔嚓! 黑雾破碎,显露出一张青紫面孔,继而有虚影浮现,瞬息之间变幻莫测,时而青面獠牙,时而三头六臂,时而化作一团黑雾,但无论他、怎么变化,陈错的那只手都纹丝不动。 陈错跟着张嘴一吸,虚影就被他吸入口中。 顿时,心底殿堂,心中道人周围浮现一阵黑雾,朝雾气中央聚集,就要融入那道人身上。 未料,还未沾着,道人晃了晃右手鬼面脸谱,那脸谱顿时张开了嘴,便是一吸! 顿时,众多黑雾都被拉扯过去,要落入脸谱嘴中! 黑雾中传出一声惊呼! “陈方庆,你放过我,我为你奔走,帮你牵引人念,人念分善恩,你得善,我拿恶,让众人杂念不至于污染了你的道心!” 恶鬼的面目在其中浮现。 道人笑了起来,他道:“到了这会,还要用言语来迷惑,恶念能污染道心,善念就不能污染了?休要多言,安心上路吧!” 话落,黑雾大半入了鬼面脸谱之中。 没有被吸进去的部分凝聚起来,变成恶鬼模样,张牙舞爪的向外挣扎,却是毫无用处,一点一点的被拖拽进去。 “陈方庆,陈方庆,你若炼化了我,必定后悔!我如今聚集人心恶念,那些表里不一之人,他们的心都是黑的!你吞纳了我,念头也要受到影响!” 心中道人巍然不动,鬼面吞吐,鲸吞黑雾。 “那些善人,其实求名!” “那些名士,其实求权!” “那些官吏,其实求财!” 恶鬼尚在挣扎,但哪里还能挣脱,直到最后一点黑雾都被鬼面吞噬,只留下一道不甘之念—— “我不甘心啊!这天下,处处是人,其实人心似鬼!我乃是应运而生啊!” 伴随着这最后一点意念消散,恶鬼彻底消弭无踪。 倒是心中道人的那张鬼面,扭曲变形,时而青面獠牙,时而面白如纸,更是震颤不休,几乎要脱手飞出。 有一团漆黑,在脸谱之中四散晃动,似乎在横冲直撞,想要挣脱出去。 陈错浑身震颤,心知大敌当前,不是炼化时机。 那恶鬼意念已经灭绝,剩下的,不过是香火结晶,脱身出去,随时可以炼化! 于是他念头一转,心中道人抬手一指,便将那失去了恶鬼主宰的漆黑念头聚集一处,变成一点浓郁漆黑,隐隐亮。 这一点纯黑在脸谱上快游走,最后停驻在脸谱的额头郑重,慢慢稳固下来,形成了一道漆黑竖纹。 嗡嗡嗡! 顿时,四周香火人念震颤起来,与陈错心灵共鸣,那心中道人的身影更加清晰,身边更多了几道青烟虚影。 道人身后,更是有一片山水虚影一闪而过。 隐约间,陈错能感到心灵有了变化,只是现在还难以细查。 “待离开此处,再慢慢炼化、探查!” 这些说来繁琐,但都在陈错心底变化,不过转念之间,而对面的侯晓已是怒冲冠,气愤至极! 他全身气血涌动,真气透体而出,化作层层叠叠的气鳞! “你这是找死!”侯晓深吸一口气,杀意盎然,“入了我家将军口袋的东西,就算是你的,也该双手奉上,你居然敢毁了!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就是皇帝来了,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他表情有几分狰狞,杀意盎然,脸上青筋显露,筋骨齐鸣,两条膨胀起来,大筋缠绕、泛黑,一道鳄鱼虚影在背后浮现出来! 震! 鳄鱼猛然抖动,整个屋子都摇晃起来。 第七十一章 表裏一体 澎湃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击过来,层层叠叠的加诸在陈错身上! 他顿时重压在身,浑身震颤不休,似乎全身各处的骨头有几分承受不住压力,隐约有嘎吱声响! 不过,陈错心念一转,就将重压下产生的幻觉驱散,筋骨皮膜完好,更无异声,然后他脚下一动,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轰隆! 他之前所站着的地方,在一声轰鸣中,被扑过来的侯晓直接砸得崩塌开来! 隐约之间,似乎能在他的身上看到一头巨兽的虚影。 凶兽抬头! “躲得倒是快!”一抬头,侯晓脚下不停,一边看着陈错,一边冲杀过去! 陈错已然一掌拍出! 只不过,这一掌出去之后,固然有火焰浮现,但陈错的脸色却更加苍白。 自从踏足福临楼之后,他运用阴阳劲为引,已经接连施展了赤火掌印,强势击败了恶鬼,但并非没有代价,心头真火的活跃,代表着气血更进一步的消耗,甚至体内的王朝紫气,都有几分压制不住了! 与之相对的,赤火掌印汹涌而去,但侯晓两手一分,身上的真气鳞片划开了火焰,半点也不沾染。 “我在岭南感悟忽律凶残,衍生出这忽律之力,倒要看看你这香火鬼神,如何承受!” 转瞬之间,错开火焰,他人就到了陈错面前,甩手如长鞭,节节炸裂,一根粗大的虚影凌空扫来,连空气都被压缩着朝陈错激射过去! 鳄鱼甩尾! 凶残气息铺面,陈错眼中浮现篆字,手上再次用赤火掌印抵挡,但摄取的真火稀薄了许多,给身体留下余地,同时张嘴一吸,将四散的火苗收拢过来,顺势推回去! 所以这一次,那掌印竟有浓烈了几分! 同时,心中道人一甩,四面八方的人念光辉,就朝着侯晓蜂拥而至! 那念头闪烁不定,透露出诸多虚幻光影,干扰人心。 下一刻,侯晓身上气鳞闪烁,生生与赤火抗衡,虽被灼烧了身上几处,却是怡然不惧,然后筋骨鸣叫,气血沸腾,浮现出鳄鱼虚相,一下子挡住了各方侵袭而来的人念,尽数排斥出去! “区区香火鬼道,也敢在气血武道面前卖弄?” 侯晓嗤笑一声,宛如凶兽一般破开层层阻碍,到了陈错身前,就一拳捣出! 陈错度不慢,但那侯晓燃烧气血,度更胜几分,那拳头中拳意如虹,干涉周围,生出鳄鱼虚影,正张开血盆大嘴,要将陈错一口吞下! 随后,拳头打在陈错身上,却没有半点阻碍,直接穿透过去。 “嗯?” 侯晓面露意外,终于意识到不对。 “幻影?” 果然,被他贯穿的身影泛起阵阵涟漪,慢慢消散,最终消失无形。 而真正的陈错,已经借着这次机会,离开了此处。 “你是跑不了的,”侯晓冷笑一横,“不把你抓住了,如何与兄长交代?”他先是目光扫过周围,重点是门窗之处。 这侯晓打熬身躯,五感敏锐,虽没有心神灵识,但一双肉眼观物,一样细致入微,入了第二境后,武道衍生神通,更多了野兽一般的直觉,能冥冥感应。 可这一看,却没有现陈错身影,但那感应中,却现了端倪,抬起头,朝着屋顶上的一处裂缝看了过去。 方才陈错与恶鬼、与这侯晓接连激战,余波四散,早就将大堂、后台的屋顶震出了不少破损,有的地方直接崩塌,露出了上面的情景。 “躲在上面,就以为能迷惑我?”言罢,侯晓一跃而起。 正像他所预料的那样,陈错正在二楼中央,不闪不避。 刚才,他施展的虚影幻身,正是得自那日感应虔诚信徒,能生出虚幻身影,似真如实,骤然之下,也足以迷惑一时! 但终究不能一直隐瞒,不过侯晓先是观四周门窗,又一跃而起,只是这简短时间,对陈错而言,就已经足够。 “侯晓既然认定了我,单纯逃遁,他也要追击,为今之计,要么震慑住他,要么就当场击退他!既然如此,底牌不能再留着了,虽有几分勉强,但只是暂时借用,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引动四方人念光辉,在周围交缠变幻,浮现一道道虚影,都与陈错一般无二,各自还有动作,栩栩如生。 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他的真身混在其中,抓住这有限时间,眼神一阵迷茫,瞬间入梦! 梦中,陈错身影浮现,叹了口气,而后半点也不停留,来到了那张鬼面脸谱的跟前。 “本想等着,再打磨打磨道心,待得精气神如虹,真正踏足第二境的时候,再来戴你,不过世事哪有那么多如意?什么都准备好了,或许也不需要这张脸谱为助力了。” 他拿住面具,毫不犹豫的戴在脸上。 顿时,心中道人右手拿着的鬼面脸谱,骤然膨胀,其上浮现一道虚影,随后合二为一! 至此,梦泽脸谱,与心中脸谱,彻底合二为一。 顿时,那脸谱快变化,一道一道的黑紫气息涌出,萦绕着面具。 那道恶鬼湮灭之后,留下在面具额间的黑色痕迹,更是涨缩不定,似乎是一个眼睛,要睁开一般! 不过,几下过后,这竖痕沉寂下去。 心中道人则是拿起脸谱,一样戴在脸上。 下一刻,狂暴念头,在陈错的心底爆! 一股沉睡许久、似乎被陈错遗忘的念头,开始迅复苏,****一般的,朝着心灵各处蔓延—— “我为穿越者!既然来到了古代,理应留下惊天动地的事迹!” “就算是仙侠世界,又怎难住我这种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现代人?正好用现代的见识、知识、道理,还有对历史大势的了解,好好教育教育这些古人!” “诸多仙法,都可以作为参考,结合前世智慧结晶,将此世古旧落后的修炼功法革陈出新,引领仙道变革,扫除过往一切,奠定崭新格局!” 一道一道的狂妄念头,像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头,连绵不绝的扑打过来,冲击着陈错的心防! 感受着蜂拥而至的诸多念头,他却守住一点清明,呼唤着四方香火人念…… 那心中道人右手上的脸谱,乃是陈错观想而生,但那张梦泽中的鬼面脸谱,源头却是恶鬼来袭。 眼下两者合二为一,再观过往变迁,也就分明起来。 “恶鬼源于我的心中本念,在写下画皮一篇的时,受文章本身位格和此世特殊影响,将一点念头分化出去,相当于本念破碎,因此恶鬼被勾勒出形体后,我能用小葫芦收拢一丝,在梦泽中衍生出脸谱,那脸谱蕴含了陈方庆的残念,亦掺杂了前世之念,是我心底的真实写照,哪怕隐藏的再好,其实并未根除!” 思绪清晰之后,陈错对这蜂拥而出的狂妄念头,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可以加以引导,但那念头狂暴、固执,更蕴含着轻蔑万事万物的傲然,深入骨髓,因此无法约束! 此刻,陈错虽然极力引导,但狂妄之念,还是不住的扩散,更是开始侵入和污染心中之神! 那心中道人戴在脸上的鬼面,更是不断的扭曲、扩张,直接化作长角的恶鬼头盔,盖在头上,将整个面部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已然一片通红! 伴随着狂念的出现,源于陈错前世的记忆,更是自心底喷涌而出! 那层层叠叠的记忆信息,宛如洪流一样呼啸,将这心中殿堂冲击的摇摇欲坠,连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都摇晃起来,仿佛随时要崩塌! 陈错的意志之中,各种狂妄念头此起彼伏! 由于这些狂妄念头,本就源自他自身,只是被尘封起来,所以现在甫一浮现,就开始和陈错本身的念头共鸣,隐隐就要融合! 第七十二章 森罗万象迷人眼   这时,悬浮在心底的六十四枚烫金字符放出光辉。   镇住了正在与陈错本心融合的狂念。   那狂念如涟漪一般,一圈一圈的萦绕着心中道人。   那道人失去了往日的缥缈出尘,带着恶鬼面具,竟是透露出一点暴虐。   淅淅沥沥的漆黑从头盔中落下,要将这道人的身躯彻底笼罩,但生生被六十四金字与陈错的道心镇压住。   于是,陈错的心神,就处于一种将要被污染,却还没有真正污染的局面。   “这般狂妄念头,本就是我心底的想法,没什么好羞耻的,之所以会有这般认知,或是因前世接触众多信息,加上心头的一点自傲造成,不过现在把它们释放出来,为的不是重温过气,而是与狂妄念头伴生而来的,前世的森罗万象!”   陈错自然有着前世的记忆的,但人力有时而穷,没有刻意记忆的东西,又或者印象比较微弱,往往看过一眼,很快就会遗忘。   可与狂念伴生而来的森罗万象之影,则不同。   狂念虽是陈错的,代表着前世,但经过恶鬼、葫芦和梦泽的接连作用,已然凝结出结晶,其中蕴含的,是五光十色的前世万象,很多是陈错看过一眼,甚至目光扫过,无意中刻印在心底的印象和记忆。   前世,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嗅觉,时时刻刻在收集的外界种种,投影心中,却无法完全记忆,很多甚至只有一点记忆痕迹,早已遗忘,但在恶鬼、葫芦和梦泽的引导下,因果牵扯,于此世具现,化作脸谱。   现在,脸谱被戴在心中道人脸上,其中蕴涵着的种种,也就释放出来。   “第二境,道基之境,本身就要在经历种种过后,经过总结、理解,将某种道理或者规律,甚至干脆就是自身经历,显化出来,变作神通,就像侯晓,他该是在岭南观鳄鱼之后有所领悟,踏足武道第二境后,气缠如鳞,拳脚带有鳄鱼之力,是为武道神通!”   陈错深吸一口气,随着狂念涟漪的四散,前世种种,森罗万象,交汇在一起,有如洪流,渐渐汇聚过来,将那心中道人笼罩、包裹在里面,形成一圈五彩斑斓、变幻不定的光罩。   有诸多投影、影响、声响、味道萦绕其中,化作森罗万象。   光影闪烁之间,道人不断呼唤人念光辉。   最终,光辉与光罩接触,共鸣震颤,交汇在一起!   森罗成面,人念如丝,交缠起来,渐成一茧,衍生出森罗之念,蕴含种种变化。   “这些前世的信息庞大无比,但琐碎繁杂,像一个个碎片,每个都不深入,但聚集在一起,繁杂而滂沱;而香火人念,同样复杂多变,有些只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念头,两者相似,所以共鸣!凝聚成这森罗之念!”   感受着心中的翻天覆地,陈错深吸一口气,身形消失在梦泽。   .   .   一梦一醒,不过转瞬,如念头般瞬息万变。   那侯晓已经一跃而落,抬眼一看,满眼都是陈错的身影。   “倒是有点手段,但不过雕虫小技……”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高高隆起,随后张开嘴,吼叫起来!   “吼!!!”   这声音连绵不绝,震颤不休,那桌椅连同木头墙壁都震动起来。   顿时,满屋子的虚幻身影都模糊起来,立刻便显出了一道凝实身影!   “这次看你如何逃!”   冷笑一声,他两腿摆动,身上的真气鳞片越来越清晰,一道道腱子肉膨胀起来,整个人转眼就大了一圈,衣衫都被撑得鼓起来,转眼冲到陈错跟前,两手甩动,鳄鱼甩尾一般的狂暴力量在半途就炸裂开来,就像是两根舞动的大枪,直至陈错的头颅!   那滂沱大力,一旦被打实在了,陈错怕是要头开脑裂!   杀招!   就在此时,陈错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精芒从双眼爆出来!   触及到陈错的目光,侯晓脑袋骤然刺痛起来,种种景象声响化作森罗之念,直接灌注心灵,让他顷刻间便有几分承受不住,念头因此拿捏不住,崩溃开来。   念头一散,他的攻伐动作也因此走形。   “鬼魅伎俩,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根本不够看!”   侯晓双目通红,头疼欲裂却生生忍住,朝着陈错砸下去!   但下一刻,陈错身子一晃,便在几丈之外。   “嗯?”侯晓眉头一皱,感到疑惑,但旋即排除杂念,又逼近过去。   但陈错这次抬手虚抓。   四周,光辉落下来,环绕着侯晓。   星星点点,如雾似纱,每一点都跳动不休,每一点都在扭曲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一样!   侯晓心底警兆大起,让他本能的停下冲势,后退防御,继而心头疑惑。   陈错嘴角勾起,笑道:“莫慌,不过一点人念……”   不知是否错觉,侯晓感到陈错的这个笑容很是狂妄嚣张,令人一见便心生不快。   但他不及细想……   嗡!   光点震动,侯晓当即五感轰鸣,本就阵阵刺痛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有无数碎片影像如走马灯一样的急变幻!   他心中一凛,知道不妙,立刻散去攻伐之念,屏息静气,守住一点拳意,又后退几步。   但环绕着他的光点,如影随形。   “惑心之法?但某家武道生拳意,可不会被障眼法迷惑!气血阳刚,正是鬼魅克星!”深吸一口气,侯晓两手挥舞,气血炽热,就要将身边光点扫荡开来。   但两手挥过,光点并未散落,反倒个个放出光芒,快流转起来,留下一道道光线残影,将他笼罩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光茧。   霎时间,他的五感彻底迷失,入目的是白茫茫的一片,失去了对周遭的感应。   这种局面,他并不陌生,随侯安都与北齐对战的时候,就有过相似的体会,但当时他是陷入阵图,而且对方乃是第二境修士……   “神通?!不可能!”   侯晓的脸色终于凝重,但旋即摇头否决。   “若这临汝县侯掌了神通,心中鬼神早就一跃而出了,怎么会这般缠斗……嗯?”   他正疑惑着,忽有五光十色的念头蜂拥而来,冲击拳意心神,他本要抗拒,但一点念头碎片散落,赫然是某种武道光影,涉及一点真气运用窍门。   他不由留神了一点,但这一接触,可不得了,像是一根绳串起来的一样,众多武道光影接连呈现——   什么武道景象、武道修仙、武破虚空,还有各种流派划分,有的真气为尊,有的招式玄奇,有的武道通神,模糊不清,但变幻不绝!   这下子,侯晓终于难以自持,忍不住探查起来。   这下子,心灵大门洞开!   森罗之念汹涌如洪流,直接冲击着他的心灵!   “不好!”   侯晓纵然拳意浓烈,转瞬间也被冲击的头晕脑胀,紧接着空、妒、憾三字接连落下心间,他先是心中一阵恍惚,旋即回神,可紧接着有一点妒忌升起,生出几缕不敬,又慌忙按住,转眼又有遗憾升起,怅然叹息之下,整个人的情绪低落下去,拳意不复浓烈!   无数光辉进一步渗入心灵,更多森罗景象狂暴灌入。   “神通!”   在心灵被彻底淹没之前,侯晓彻底震惊。   “这个陈错,真的掌握了神通!”   神通乃是道基显化,是第二境的标志!   但那陈错,分明是第一境的修为!   一道道森罗之念袭来,每个都传递出与武道相关的信息,十分浅薄,但数量繁多,层出不穷,一道接着一道,将那侯晓的思绪心念全数占据,让他根本无暇思虑其他。   他僵在原地。 第七十三章 心殒胆破! “呼……” 看着安静下来的光茧,陈错剧烈喘息,脸色苍白,两臂中的真火正缓缓的朝心头汇聚,沿途的气血尽数都被灼烧,令他的血肉微微干瘪,心底更是一片混乱,宛如****。 鬼面头盔中蕴含的狂妄之念,不断渗入本心,虽被镇压,但极大的耗费了心神,令那心中道人的身躯都开始透明起来! “结合前世碎片信息,和今生人念光辉,勾勒所欲所憾所想之景,使人心灵沉溺,困于自身认知,故可称为‘森罗茧房’!” 他缓缓呼气,鼓荡身上气血,皮膜鼓胀之间,将体内流转的真火,朝着两手凝聚。 方才看着轻松,似乎只是一眼,就定住了侯晓,但只要稍有差池,对方两臂落实,自己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这人方才是真的动了杀意,没有留手,我现在也把他得罪狠了,打到这个份上,自然不能收手了,可惜啊,森罗茧房与狂念伴生,难以持久,光是这些,只能限制住他,无法真个伤他,否则倒是省事了,现在必须抓住这有限的时间……” 下一刻,那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起来,他的心底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差不多到极限了,不过已经足够……” 一念至此,陈错更不犹豫,一步踏出! 轰! 地板塌陷。 随着陈错一步步迈出,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跟着直接一掌朝着光茧印了过去! 呼! 热浪呼啸,穿过了光茧,直接印在侯晓身上! 轰! 澎湃的热息,裹着一缕真火,被送到了那侯晓的体内! 后者顿时浑身俱震,在浓烈的警兆中,意识终于挣脱出来一部分。 “尔敢!” 他瞋目裂眦,一口鲜血喷出来,夹杂着些许内脏,旋即挥动手臂,朝着陈错砸了过去! 顿时,周边气流炸裂,笼罩陈错! 那猛烈的劲风,近乎变成了实质,落在陈错的身上,直接割开了衣衫,在他的身体表面留下一道道血痕! 但陈错依旧半点也不动摇,又是一掌拍出去,心中道人更是念头连转。 侯晓的两手顿时凝固! 随后,他意识到情况危急,鼓荡气血,逆转玄功,顿时浑身鲜血炸裂! 一股澎湃的劲力爆出来,剧痛令侯晓的思绪从森罗之念中挣脱出来,然后一脸狰狞,朝着陈错就抓了过去。 “你死定了!” 狂暴的劲力,如同鳄鱼尾巴,还没有抓到,劲风就令陈错额头开裂,鲜血直流。 但他眼神冷漠,在心里默念了一声“元始天尊”,跟着念头如刀,顺着目光刺了出去! “啊!” 侯晓惨叫一声,头疼欲裂,森罗之念与元始之念碰撞,令他七窍流血,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 随后,陈错一掌拍在他的脸上,赤炎炸裂! “我要把你碎尸万段!”侯晓嚎叫起来,再次朝着陈错抓出去,但却抓了个空,那身影泛起涟漪,赫然已是幻影。 陈错借着幻影掩护,破开了脚下地板,落入一楼。 如鳞真气阻挡,让陈错双手与侯晓的脚腕之间,还有一点空隙。 “你这是自己找死!” 真气下沉,侯晓宛如鳄鱼坠落,劲力下沉。 地板嘎吱作响,整个楼层都浮现龟裂! 陈错脸色一白,那心中道人猛然抓下鬼面脸谱,张口一吸,将一点心中火吞入,而后火焰蔓延,道人衍生出诸多念头,尽数燃烧起来! 那道人抬手一抓,凝聚念头慧剑,挥舞之后,斩断燃烧念头,那些燃烧的念头随即被引导到外界。 遍布各处的星星点点,开始逐渐燃烧。 上一层,光茧浮现道道裂痕,开始解体,侯晓更是猛然下坠,将整个二楼的地板尽数震碎。 挟着万钧之力,如恶兽天降,侯晓一拳朝着陈错攻来,但迎接他的,却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火星沾染光茧,瞬间引爆光辉。 那光茧本就是人念与信息交融而成,被真火一沾,登时燃烧起来,然后急蔓延,转眼包裹了侯晓。 侯晓闷哼一声,身上火光重重! “啊啊啊!” 他又是惨叫,浑身被火焰包裹,惊怒交加,疯狂的运转玄功! “给我散开!” 真气鳞片没有驱散火焰。 陈错猛然挥动双臂,更多的燃烧念头,被驱动着朝侯晓聚拢过去! 啪啪啪! 火星在侯晓的身上不住炸开,当他落在地上,体内的气血也燃烧起来! “我……”这次,侯晓面对五步之内的陈错,没有选择攻击,迟疑了。 陈错没有迟疑,他一把虚抓,借助念头联系,令光茧上的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 火焰顺着念头蔓延,真气鳞片虽能阻挡部分,但侯景心中被灌注诸多森罗之念,人虽然清醒了,但还有余韵,这时顺着联系,一并都被点燃,不仅未能灭了,反而朝着他的脑袋聚集! 侯晓终于慌乱起来,不顾一切激拳意,两手一转,一拳打在额头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他惨叫连连,口鼻流血,眼冒金星,但种种杂念,终于被一扫而空,然后提起一口气,真气鳞片又充盈了几分,竟渐渐将火焰生生逼退了几分! 只是再无战力了。 见着对面陈错又挥动手臂,侯晓亡魂皆冒,玄功激荡,浑身骨节震颤,张口喷血如箭! 这是刺激潜能的邪道法门,用了之后,全身的毛孔都流出鲜血,侯晓转眼成了个血人,恢复了一点力气,但整个人委顿了下去,气势一落千丈,鼓胀的肉身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 但那双眼睛却清明起来。 “可恶……”咬牙切齿间,他勉强定住心念,一个转身,身化血虹,逃遁出去! 他竟是逃了! 陈错并未追击,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已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了,狂妄念头不可抑制的冒出来,头上浮现青筋。 心中道人的身影,更是扭曲模糊,长飞舞之间,有了几分癫狂的气息! 他已经到了极限,脸谱虽然摘下,释放出的狂念还缠绕着心中之神,得尽快收拢回去,否则遗留心头,酵起来,后患不小。 “可惜,若我还有余力,或者也通武道,现在心神虽然近乎耗尽,但一样能拳脚补刀。” 陈错此刻一样无力再战,若是侯晓还能再战,他只能拼着狂念入心,借力逃遁了,毕竟已是底牌尽出。 侯晓固然是走了,但他还是站在原地许久,调息平念。 好一会,心中道人身形恢复,重新凝固起来,长落下,似乎一切如常,只是右手上的那张脸谱上,鬼气森森,与过往大不相同,时而跳动,要以道心压制。 长舒一口气,陈错脱掉褴褛衣衫,简单包扎了伤口,转身走大堂。 窗外,街头角落,隐匿在黑影之中的侯晓看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他猛烈的喘息,口鼻中有火星、火舌跳动,身上衣衫尽毁,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是褐色血迹,还有诸多烧伤,就连脸颊上都有几颗水泡,手上还有几撮火苗,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这临汝县侯不仅心狠手辣,还这般谨慎,我方才若是没有屏住气,恐怕就被他现了。” 忽然,体内一点火热上涌,他又喷出一口血来! 擦了擦嘴角,他深吸一口气。 “宗室中还有这等人物,藏得够深啊!唔!” 念头还未落下,他又捂住了嘴。 “这人心思深沉,难怪能衍生恶鬼,过去名望不显,出手就这般狠辣,而且后手众多,他一个第一境,竟能施展神通?兄长安排我来放牧恶鬼,现在如何能够交代?那恶鬼牵扯不小啊!” 想到关键处,深知自家兄长的性子,侯晓打了个寒颤。 “我固然是倒了霉,可这临汝县侯,坏了兄长的大事,难道就能落得了好去?”一念至此,他顺势盘坐,调息恢复起来,只是回想着刚才交战的情景,不由有几分后怕。 但旋即,又记起方才被困在光茧中的种种,竟生出一点不舍。 第七十四章 香火人间,心为门户   福临楼的厅堂,此刻已人去楼空。   就在刚才,陈错先是与恶鬼交战,又在后台和侯晓一番激战,都是战决,但造成的余波着实不小。   不过,眼下战况平息,还是有少许胆大之人靠近几步张望,但不敢再入厅堂,都是远远打量。   陈错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走在厅堂之内。   他状况虽糟,但经过简单调息,已经恢复行动能力,主要的问题,是两张脸谱合一,造成的思绪混乱,现在也被道心压制,只是眼下心神透支,哪怕没有戴上脸谱,一样也受影响,诸念如涟漪,不住扩散,宛如耳边低语。   但在离去之前,有件事必须确定!   心中道人微微震颤,调动少量灵识散溢出来,和屋中残留的浓郁人念光辉一一沟通,借势探查。   霎时间,福临楼内外处处清晰,诸多信息反馈过来。   陈错脸色凝重。   “没有6受一和玉芳的气息,连一点残留意念都不存,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到底去了哪里?”   两个供奉本可作为助力,结果交战之初就失了踪迹,当是中了陷阱,可现在恶鬼不存,侯晓败逃,陈错还是找不到两人踪迹,自是古怪。   “两个道基境的修士,在保护自己的途中失踪了,事后肯定要有牵扯。而且翠菊等人一样不见踪影,难道和第三幅图上的桃源相关,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陈错能找到此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着翠菊等人留下来的物件,结果却不见几人身影。   忽的,一阵虚弱感袭来,陈错身子一晃,心中之神也委顿下去,他知道必须要归去修养了。   外面也响起阵阵呵斥声,明显是官府方面的人来了。   陈错不怕与这群人碰面,可眼下必须要先将自身情况稳定下来才行。   “那个侯大将军很是跋扈,侯晓重伤,他必然追究,侯府暂时不能回了,我若不在,府中人反而不受牵连,而且调息恢复到一半,被人杀上门来,可没人能护法,要先找个地方恢复,再从长计议。”   不过,他穿越过来之后,不是在侯府闷着,就是在佛寺住着,实在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   “归善寺是个选择,但我这等于是祸水东引,将佛门牵扯进来,不是什么好事……”一念至此,他想起贴身丝绸包里的符纸。   “这么快就要欠下人情,不过眼下这局面,有个经验丰富的修士在旁,有益无害,至于人情,记下来便是,又不是不打算还了,如今恶鬼威胁已去,日后便能全心修行了……”   念头转过,他已经有了打算,找了件衣服披上,跟着抬手一招,被他打散的竹笼鬼残骸震颤起来,一团浓烈的意念从中升起,被摄取过来,融入心神。   顿时,那心中道人稳固了许多。   收拢念头,陈错没有从正门离开,选了处后门离开。   临行前,他与徘徊在外的陈海等人传声吩咐。   听得声音却不见其人,陈海吓了一跳,但认出了陈错声音,还是领命离去。   等人一走,陈错也不迟疑,取出一张符篆,手指一撮,符篆燃起,一番意念交流,得了地址,他认准方向,快步离开。   很快,垂云子几步走来,绕了一圈后,道了一声“苦也,来晚了一步”,便又匆匆而去。   很快,巡查兵卒抵达,看着近乎半毁的楼阁,半晌无语。   而不等他们探查,就有两个黑衣男子过来,亮出令牌之后,兵卒纷纷行礼,然后配合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其中一人又匆忙离去,到了一处院子,进去禀报。   李多寿坐在其中。   “福临楼那边已经看了,没有见到临汝县侯的踪迹,也……没有见得两位供奉,具体如何,还待探查。”   李多寿正待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那人抱拳退去。   而后一道紫气落下,凝聚人形,形态威猛。   李多寿赶紧站起来,立在一旁,拱手道:“见过高祖。”   来人正是那位化身鬼神的南陈高祖,陈霸先!   他相貌威猛,此刻更是满脸不豫,也不落座,劈头盖脸就道:“你瞧瞧,挑的这是什么供奉?护卫在哪了?也不用让人找了,朕那侄孙方才已经出了东篱门,该是求庇于昆仑道人去了!”   李多寿当即单膝跪地,低头认罪。   陈霸先冷笑起来:“我大陈的宗室,被人在建康重伤,还得去寻得外人之助,呵呵,光荣啊!”说到后来,怒意凝结,天空顿时乌云密布!   李多寿生生落下一滴冷汗,还待再说。   陈霸先摆摆手:“侯安都已经从宫中出来,应该也是得了消息,朕不与他见,他有官职,朕也难以伤他,看来,这大陈中,是没人能治得了他了。”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陛下熄怒,臣这就……”   “好自为之!”陈霸先说着,转身迈步,“暂时也不用去寻朕那侄孙。”   话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多寿长舒一口气,匆匆而去。   .   .   “废物。”   侯府别院。   正堂之中,身着常服的侯安都,淡淡说着,虽是训斥的话,却没有多少怒意。   他有着一张国字脸,皮肤微微泛红,留着虬须,大马金刀的坐着,就有股镇住一方的味道。   侯晓跪在他的面前,低着头,身上的伤口都已被包扎,但整个人却干瘪了许多,神色更如枯槁,七窍中不时有火星落下。   他抬起头,恨恨说道:“我自知犯了大错,只要兄长一句话,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打……打杀了那临汝县侯,若是朝廷问罪,自是我一力承担。”   “你有什么能耐承担?你看看你,武道都废了,你要打杀临汝县侯?你气血圆满的时候,都被打的像一条狗一样!”侯安都摇摇头,语气不见多少起伏,“我只问你,可知道那书中之鬼有多珍贵?”   侯晓以头抢地,悔恨交加:“恶鬼是兄长摆脱王朝局限,踏足长生的关键!更关系到桃源门户……”   侯安都轻敲桌面。   “临汝县侯翻不出大风浪,迟早为我踏足长生的垫脚石,他为宗室修士,按理说该打杀了,但牵扯到书中鬼,反而要留他一命,也算是他的好运。”   他压低声音:“我此番归朝,就是要借机长生,高祖最近回魂,我纵有法子躲避,但也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提醒你等,暂时不要惹祸!”   侯晓先是称罪,才道:“临汝县侯城府不浅,明明是个第一境的,竟能施展神通,而且极其凶残,心狠手辣!实在是……实在是……”   “你这是被吓破了胆啊!”侯安都冷笑道:“他能施神通,不是秘法,就是带着法器,甚至法宝,他一个宗室,分得一二宝贝也是正常,况且,我与皇帝气运相连,他若对付我,不好假手外人,偷偷培养个宗室修士出来,本不算意外,这就和行军打仗一样,事先都该预估到,庙算多者,可胜!”   “我知错了,”侯晓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两句临汝县侯的厉害,注意到侯安都的神色,又不敢多言了,旋即想起一事,颤颤道:“但那破碎桃源的入口……”   侯安都的脸终于阴沉下来,冷声道:“我苦寻多年,才找到这个稳固门户的契机!也是信任你,交给你来看守放牧,侯晓!太令我失望了!”   侯晓又是连连磕头。   侯安都也不看他,漠然道:“当初我去归善寺讨教,那寺主说过,佛国门户多寄托香火人间,用人心书册为门户,再得长生镇压,方能稳固长久,但就算是权贵人家,又哪能弄出什么香火人间、人心书册?”   侯晓低着头,不敢抬起,身子颤抖。   侯安都叹了口气,道:“恶鬼自书中而生,似鬼而非鬼,乃上天与我之命,能将那破碎桃源勾连起来,待我长生之后,更要入得其中,寻得仙缘,若因你而毁,就算是我的族弟,也承担不起!”   侯晓噤若寒蝉。   “好在……”   过了一会,侯安都才继续道:“那恶鬼源自陈方庆,他收回恶鬼炼化,这香火门户,自然落到了他的手里,恶鬼我都要圈养起来,那临汝县侯陈方庆必须得请过来,在我府上,才能让放心!”   侯晓赶紧低头,去不敢接话了。   “放心,知道你已是胆破,不敢去了,很快你如今一个废人,还能做什么?我会亲自出马!”说完这句,侯安都站起身,“他那府邸在青溪边上吧。”   “兄长,我……”侯晓正要辩解,忽然就有仆从过来,禀报道:“大将军,安成王来访,说要见您。”   “安成王?”侯安都眉头一挑,“也好,他既然来了,我就让他亲自把人送过来!” 第七十五章 势焰跋扈逞威风,不期各家接踵来 安成王坐在座椅上品茗,李多寿坐在边上,打量着屋中摆设。 “李先生,看出来什么了?”放下杯子,安成王笑着问道。 “只是寻常屋舍。”李多寿摇摇头,旋即又道,“东边的福临楼,处处有香火痕迹,有修士斗法,其中一人进入此院,应该就是侯晓了,此人被临汝县侯击败,着实出人意料。” “若不是临汝县侯天赋异禀,恐怕你我现在都难得安宁了,”安成王轻笑摇头,又问:“供奉楼的修士,还没找到吗?” “没有。”李多寿面无表情。 “供奉楼的人,居然这般不让人放心,”安成王摇了摇头,“亏得孤王那侄儿没事,否则高祖交代的事没办好,还折在那侯安都的手上,孤王的什么大志,都要落空!” 李多寿眼皮子跳了跳,道:“等找到人,必定严惩,然后加派人手。”随即又道,“来人了。” 侯安都走了进来,径直到主位坐下。 “郡王远来辛苦,看茶。”紧跟着,他就道“: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临汝县侯?” “不错,”安成王不以为意,“孤知道我那侄子与郡公有些冲突,这次过来,是说和的……” 侯安都摆摆手,直接打断:“这事你说的不算,回去吧。” 安成王皱起眉头,他吸了口气,道:“郡公,孤王此来,固然是要与两家说和,但我那侄子也得了好些人看重,郡公一味逼迫,终究不是好事。” “临汝县侯这人,我知道,但仅限于知道,若说的他那个兄长,在岭南搞出好大阵势,被当地修士杀到府中的南康王,我倒是知道的多点,但临汝县侯……”侯安都顿了顿,似笑非笑,“他能有个什么气候?”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主君……”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看了眼安成王,道:“宫中的刘侍来了,说是带来了陛下的口谕。” “皇帝的口谕?”侯安都看了安成王一眼,“你不是得了皇帝命令来的?” 安成王道:“郡公何不听听皇兄怎么说。” 侯安都往后一靠,道:“让人进来。” 很快,有个男子走来,双目细长,白面无须,见了安成王,拱手道:“刘想见过王上,王上安康。”又给侯安都行了礼,道:“咱家此来,是得了陛下口谕,说与郡公。” “说!”侯安都坐在椅子上,生生受了礼。 刘想就道:“朕知道了今日冲突,是临汝县侯冲撞了大将军的人,朕替他给大将军赔个不是,改日再让他设宴,以表歉意。” 侯安都哈哈一笑,然后收起笑容,冷声道:“他伤了我的从弟,抢了我的东西,坏了我的产业,陛下一句话就想揭过去,太轻巧了吧。” 刘想脸色微变,但不卑不亢,道:“咱家是来传话的,郡公自来忠诚,乃陛下的左膀右臂,而临汝县侯是陛下骨肉至亲,谁都不愿看到两边生龃龉,还望……” “这口谕,我就当没听过,算是全了陛下颜面,你回去吧,”侯安都摆摆手,不顾对方难看脸色,“还轮不到一个阉人教我做事!” 刘想面色涨红,却敢怒不敢言。 安成王神色如常,眼中闪过思量之色,他站起身来,正要说什么。 忽然那管事又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个道士。 侯安都眉头一皱,道:“江湖道士过来,也来禀报?驱赶了便是!” 那管事的没有走,看了眼堂中众人,欲言又止。 “说!”侯安都根本没有顾忌,一个字吐出,管事终于如实道:“那道人说是自太华山来,有仙家令,小人不敢擅自决定。” “仙家道人不去供奉楼,来此处做什么?又是朝廷派来的人?”侯安都目光扫过安成王等人。 李多寿这时淡淡道:“太华山为先秦正宗之一,在修行界中也有不小名望,若真愿意奉朝廷令,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不用你来提醒,”侯安都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修士投靠朝廷,无非觉得六扇门中好修行,都是墙头草。”说着,他转脸道:“让那道人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来此作甚。” 很快,一名青年道人走进来,正是云霄宗的垂云子。 他到厅堂,朝侯安都打了个稽。 “道长所来为何?”侯安都淡淡问道,没方才那般盛气凌人。 有道是百年皇朝千年世家,但这些修行门派追溯历史,有些能到上古三代,十分骇人。 历史长河最是让人敬畏,便是侯安都这般人物,也不免多几分小心。 “好叫郡公知道,那位临汝县侯乃是我……家师兄的友人,相交莫逆,与郡公有了些误会,特意来此,想为两家说个和。” 此言一出,侯安都与刘想都是一愣。 僧道在南朝势力不小,若有大观道人过来,给两个勋贵说和,一个是权臣,一个是宗室,也不算离谱,只是太华山毕竟正统仙门,急匆匆的赶来,不免有几分古怪了。 侯安都本来对陈错还不怎么上心,只觉得是宗室的一颗棋子,现在眼睛一眯,心里惊疑起来。 刘想也是差不多,本是奉命过来,知晓的并不详细,还骤然受辱,心中愤愤,但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惑将那恼怒都冲淡了几分。 那位临汝县侯,到底是何等人物?引得仙门看重? 垂云子见气氛凝重,也不慌忙,他在归善寺中沉不住气,可面对凡俗王朝,还是能定住念头的。 此番,他之所以过来,正是记得师兄离开前的嘱咐,利用术法暗中关注陈错。 在陈错步入福临楼之际,他就有所感应,匆忙赶来想要支援,等到了地方,已是晚了一步,了解了些许情况,又到了这里,想要卖个人情。 侯安都沉默了片刻,问道:“这位道长,阁下的师兄……” 但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有破空声袭来! 在场的,有好几位修士,就是安成王也是自幼习武,各自都有反应,侯安都更是神色一变,面容倏的转红,浑身气血澎湃,眼中爆精芒! 他看着屋外,凝神戒备。 天边,一个黑点浮现,转眼就到了跟前,竟然是一根桃木剑。 李多寿与垂云子则皱起了眉头。 侯安都更加戒备。 “法宝?” “我出自昆仑宗,”桃木剑中传出女声,“谁是侯安都?” 她虽是询问,但剑尖儿直指侯安都。 “在下便是!”侯安都一听昆仑之名,脸色已经变了。 昆仑可不是太华山,不光在修行界名重一时,执掌牛耳,就是在凡俗之间,亦有重大关联,侯安都敢招惹皇帝,也不敢招惹昆仑! 再联想到屋中几人,想着他们突然过来拜访的缘由,他这心里终于起了波澜。 莫非还是因那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与你有了冲突?” 桃木剑一声询问,将侯安都的心思唤回,他的脸色阴沉起来。 “昆仑看好此人,你莫起念头。”桃木剑也不理其他,说完这话,凌空一转,直接飞走,都不听侯安都出言保证,更不见多少威胁。 可那话外之意,在场之人都是一清二楚。 垂云子神色平静,眼中却露出焦急之色。 刘想全程看着、听着,心里已翻起滔天巨浪,对临汝县侯更是不由敬畏起来,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 侯安都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心中更是不解。 默默无闻的临汝县侯,怎么就引出这般动静?昆仑都惊动了? 宗室的人过来说和,还能理解,结果道门也来了两家,一家比一家来头大,就有几分不对劲了,难道那临汝县侯,能入了仙门法眼? 莫名的,他想起侯晓先前提到的一句,那临汝县侯城府不浅。 难道一直在伪装?想要一鸣惊人? 偏在这时,安成王轻笑一声,道:“据我所知,临汝县侯与几大寺庙关系不浅,再过些时候,怕是佛门的人也要上门吧?”说到后来,他看向侯安都。 侯大将军眉头皱起,脸色倒是平静下来。 等众人离去之后。 侯晓一瘸一拐的过来,询问两句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就这么放过那陈方庆?” “当然不行!”侯安都眯起眼睛,“本来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是要高看临汝县侯一眼了,这人是宗室,却被仙门看重,成长起来了,那还得了!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当然,那人念谋划,也不能因此荒废。” 侯晓却道:“那仙门的警告?” 侯安都冷笑道:“我行事,向来百无禁忌,连皇帝都不敢过问,我与皇帝气运相连,皇帝承载一国气运,仙门真会因为一个还未起势的宗室,来动大陈气运?” “原来如此!”侯晓松了口气,却见兄长看了过来。 “不过,为免节外生枝,我不好动手,有个法子,能迂回,事后便是他们要追究,也找不到我的身上,正好你受了重伤,可为我分忧!” 侯晓听着,还不明详细,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第七十六章 庙堂阴司如枷锁 “话都传到了。” 桃木剑自天边飞来,落入山林中的一片屋舍,停在虬须道人面前,被后者一把抓住。 “好!”秋雨子转身就对陈错道:“你小子放心在这疗伤,昆仑的面子,晾他一个世俗权贵,不敢不给!” 陈错拱手道:“多谢道长相助,谨记在心。” 他之前点燃符篆,联络两方,得知那位南冥子暂时不在建康,就来了这6家山居,见了秋雨子。 “举手之劳,”秋雨子摆摆手,“不算什么大事,你不来此处,一样能找个地方调息。” 说着,他打量着陈错,道:“你这次调动心头真火,对身子的冲击着实不小,虽说因为王朝紫气镇压,那真火显不出威力,但灼烧气血、消耗心神,不尽快稳固下来,还是要伤及本源的。” 这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正是此间主人,6忧。 他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说着:“君侯难得来一次,你我本该好生长谈,但现在却不是时候,静室已经备好了,请君侯入内吧,等会我让人将药膳送去。” “多谢6君。”陈错拱拱手,也不矫情,迈步就走。 对这位名满建康城的大才子,陈错自然好奇,见昆仑道长借住于此,心中已经明白。 “6忧应该才是正牌的转世仙人,昆仑道长之所以来到建康城,是为了这位6家公子,结果不知怎的,将我看错认成转世仙人。” 陈错离去之后,6忧看着他的背影,沉思起来。 另一边,那秋雨子却嘀咕着:“方才问了几句,才知道那侯安都很是嚣张,这世俗王朝忒得蠢了点,不就是一个武将,竟能被他嚣张至此,直接撸了官职,扔到大牢,岂不快哉?” “弟子倒是知道一点。”6忧收回目光,“今上乃高祖之侄,能得大位,和侯大将军有莫大关系,高祖之子本在北朝为质,归来时,侯大将军前往迎接,最后那高祖之子便不明不白的溺水而亡,从那之后,这位大将军就以今上的恩人自比。” 秋雨子问道:“那南朝高祖,不是成就了鬼神吗?能受这鸟气?” 桃木剑嗤笑道:“陈霸先一介凡人,就算生前统一了南方,称帝建制,但未得长生就死,靠着王朝功德转修鬼神香火,受阴司敕令,得了册封,受到制约,哪能随心所欲。” 秋雨子摇摇头:“这般不爽利,修个什么道?” “道非一条,各有玄妙,况且祂也没修道,”桃木剑笑道:“祂为鬼神,是怕一生心血付之东流,可惜啊,祂并不知晓,阴司行事最喜南辕北辙,答应了你的事,总要用恶心你的法子来实现,是以南陈没有二代而终,皇位却和他陈霸先的儿子无关了。” 秋雨子又问:“那皇帝呢?当今皇帝就这么忍着?” 6忧道:“今上登基五年,登基之初,得借侯大将军的威势和兵马抵御北朝威胁、压下朝中议论,而且大将军权重一时,宾客满朝,谁不畏惧?也就这两年,陛下逐渐培植亲信,但羽翼尚未丰满,自然要卧薪尝胆,麻痹大将军,否则逞一时之快,惹得大将军暴起,扰得大陈内乱,局面就复杂了,毕竟有北国和前朝遗种窥伺在旁,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联络着呢。” 说着,他感叹道:“快意恩仇固然爽快,但能为了一个目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忍受世人毁谤的,也是英豪啊!” “也是!”秋雨子点点头,“你们那个高祖皇帝,登基两三年就转为鬼神,新皇帝得位不正,根基不稳,在位时间也不长,连前朝刺头都还没理顺呢,还被人拿了把柄,难怪投鼠忌器。” 6忧道:“世俗王朝的皇权若是对付权臣,自然要一击毙命,不然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桃木剑则道:“我看那侯安都的气运隐隐与宫中呼应,淹死正牌太子的时候,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把气运和皇帝连在一起了。” 秋雨子啧啧称奇,道:“难怪了,气运相连,一损俱损,若强行攻伐,于王朝未必有利,可能内乱,于皇帝是肯定不利。都说执政为国,但涉及自己,又有几人能舍身取义?嘿嘿!世俗权争,真个无趣!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念头不能通达,若是留恋权柄,成仙无望啊!” 6忧则道:“如今临汝县侯起势,已经和侯大将军对上,宗室的这个隐患,说不定就快去了。” 秋雨子嘿嘿一笑,道:“6小子,某家听你这话,是起了攀比之念?” 6忧犹豫了一下,最后道:“想来是修行的还不够,骤然跌落了境界,肉身凡胎之下,难免如此吧。” “嘿嘿,这你可就说错了,便是踏入仙路,又有几人能免了这般念头?”秋雨子说着,走到一旁斜躺,“若仙门中人就能免俗,某家何苦在此?你也不用烦恼,这未必就是坏事,关键要把这个攀比的心思,用在修行上,别行鬼魅阴谋。” 6忧拱手道:“弟子受教。” 秋雨子笑了起来:“叫某家师兄吧,你乃转世仙人,一个三代弟子是跑不了的,日后知晓了前世身份,说不定还要成祖师,哈哈,那就是某家占了你的便宜了!” 6忧摇摇头道:“学生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 . “此番对战,是我第一次与人斗法,虽然凶险,但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陈错盘坐于静室之中,驱逐了种种杂念,回忆交战情景。 “侯晓是第二境的人物,掌握武道神通,气血阳刚,对香火念头还有克制,我事先准备了手段,但压制恶鬼还行,对付神通就不够看了,缺乏一锤定音的手段,最后要冒险运用狂念,驾驭森罗茧房,但话说回来,境界有差距,不另辟蹊径,也难以抗衡。” 陈错平息意念,回忆交战时的情景,表情就有了一点变化,露出狂态,但旋即被心神斩了念头,恢复如常。 “森罗茧房,依托于狂念,不知能否算是真正神通,施展起来十分勉强,只不过效用诡异,加上攻其不备,破了那侯晓的拳意,才能最终取胜,其实颇为侥幸,还是积累的不够……” 想到此处,他叹息一声。 “最初还想借着两个供奉之力,但这二人现在还无消息,可见借力借势终究不稳妥,若不能主持全局、掌握主动,关键时刻就有可能掉链子,打铁还需自身硬,求仙寻道,固然要感悟大道之法,但也不能忽略了术,要有降魔术,辟邪祛魔,披荆斩棘,才能不断前进!” 陈错心里的念头,清晰起来。 “侯安都这位大将军不会善罢甘休,梁子已经结了,也没必要退避了,当务之急,先要彻底炼化恶鬼留下的香火精华,那恶鬼也有招近似神通的法门,再掌握‘森罗茧房’,最后冲击第二境,第二境一成,又能奠定一门神通,如此,我手握三种神通,进可攻,退可守,掌握主动,甚至能先制人!” 一念至此,他心念通畅,徐徐安排。 “第一步,是调理身体,靠着药膳,能恢复体能,无名吐纳法可以加快恢复,但短时间内,阴阳劲引动神火还有隐患,不能作为底牌,重点还是在心神上,所以第二步,是修补心神损伤,补全消耗,寻常之法,要冥想恢复,耗费十天半个月的,但我有条捷径,正好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骤然入梦,一到梦泽,便吞了枚通明丹。 顿时,心念壮大、恢复起来,就像是有人往空了的杯子里一下子倒了一杯水。 “果然如此,难怪周道长说通明丹可以用于突破境界,因为这丹药最主要的效用,并非维持思绪清明,而是修补心神念头,可以让人的心念始终保持饱满!” 通明丹能令心智清明,其实就是作用于念头,如今陈错立下心中神,一吞丹药,那其中的药力散出来,立刻被收拢起来,聚于心中道人! 顿时,委顿虚弱的心中道人盘坐起来,脸上逐渐恢复神采! 陈错闭上眼睛,没有急于炼化恶鬼留下的香火精华,而是安坐屋中,修复心神。 很快,门外传出声响,有人送来了药膳。 他睁开眼睛,不疾不徐的出去,取了药膳。 这药膳主要用来恢复身体元气的,配合无名吐纳法,又可调节气血。 吞服之后,吐纳调息,陈错的脸色逐渐好转。 “心火果然不能轻易动用,这还是有王朝紫气压着,虽然降低了杀伤性,却也保住了我的身子,只是上中下三策,要尽快做出决定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沉浸心神,酝酿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逐渐攀升。 期间,他不时入梦,吞食通明丹。 两个时辰之后,陈错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精芒闪烁,暗室生光。 “通明丹一连吃了七颗之后,心神恢复的差不多了,下面要靠精细的蕴养功夫了。” 心中殿堂,那心中道人近乎恢复,身上闪烁光华,右手鬼面脸谱震颤不休。 陈错心中一动。 “还要再养养神,得等着日头升起,有了阳气,才能尝试炼化。” 第七十七章 一家哪能容两仙? 夜已经深了。 在南康王府外的街道上,走着两名道人。 其中一人,正是周游子。 他正说着:“师兄,供奉楼今天是刻意为难你我,如果南康王府肯出面疏通,局面自然不同。” 旁边走着的道士模样清瘦,留着长须,手拿拂尘,神色淡然。 他点点头,道:“与朝廷司衙交涉,还得靠你。” “是靠着师门的名声。”周游子摇摇头,又说道:“供奉楼给的时限太短,两个失踪的供奉了无音讯,咱们又不擅占卜,没有头绪,势单力孤,必须要有助力,不过,连夜拜访王府,还想劳烦王府人力,总要有所表示……” “有予方有得,这个道理贫道懂,当然会出手平息临汝县侯的麻烦,但这两日腾不出手,可以先应下来,给他心血护符,作为保护,”清瘦老道点点头,“正好,再用辨心镜探查一下,在拜访昆仑的师叔前,先有个底。” 周游子忍不住道:“几日前,师兄就说要拜访那位师叔,但几日下来,只拜访了周围的几座道观。” “未来正要靠他们帮衬,而且得到了这些道观的支持,才好和昆仑交涉。”清瘦老道淡淡说着。 周游子点头称是,但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在供奉楼碰了壁,自家这位师兄,哪能这么好说话。 “希望还来得及,君侯现在应该还在哪家寺庙吧?” 等二人抵达王府,消息传进去,虽是深夜,但红漆大门还是迅打开,仆从家丁鱼贯而出,分列两旁,陈母亲自迎了出来。 “就盼着先生归来呢,”陈母笑着,目光一转,落到了云渺子身上,“这位也是仙门的仙长吧。” “这是贫道的师兄,道号云渺子。” “见过云渺子道长。”陈母眼中一亮。 云渺子一甩拂尘,有心客套,但表情有些僵硬。 周游子在旁道:“我这师兄,常年闭关,不擅长与人交谈。” “不碍事,不碍事,两位道长里面请。”陈母不以为意,赶忙请二人入内。 一番折腾,各自落座,陈母旁敲侧击,问起能否再得仙缘。 周游子也不绕圈,道:“今日过来,主要是两件事,第一件事,和君侯、三淑女有关。” “二郎与三娘?”陈母诧异,“这也是他们的造化,只是我家大郎……” 不等陈母说完,云渺子就开口了:“若一切顺利,贵府该有大造化、大机缘!” 陈母不解,但看着云渺子仙风道骨的模样,也不敢质疑,只能道:“二郎在自家府中,我让人召他过来,三娘就在府中,随时能见着。” 陈河站在旁边,听到这里,上前提醒道:“这么晚了,君侯该是已经睡下了,再去打扰了,有些不妥,不如等一会,天亮些再派人。” 陈母眉头一皱,想着,自己让他过来,难道他敢不来?可随即,心中浮现那日陈错的一双眸子,居然也犹豫起来。 周游子不免奇怪,他清楚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府中对临汝县侯可没有这般敬畏。 几日时间,生了什么?难道因为人望聚集? 但他现在顾不上深究,因为陈河话中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 “君侯已经回家了?” 陈河闻言笑道:“道不错,前几日,我家君侯去了归善寺,与高僧论经,诸位高僧大德都很欣赏他、称赞他,最后更是亲自送出寺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周游子暗道不对,只当是宣传辞令,但临汝县侯真的已经回来了? 那就危险了,不知恶鬼是否寻来;其他仙门,是否有所现。 想到这里,他看向自家师兄。 “无妨,”云渺子神色如常,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陈河,“先将此物送去临汝县侯府上。”又对陈母道,“先将贵府三娘请出,贫道自有分说。” 陈母纵然一肚子疑惑,毕竟不愿恶了仙缘,只能让人去把陈娇领来。 陈河则提醒道:“小姐还在熟睡。” 陈母看了两个道士一眼,道:“叫起来。” “道长回来了?” 很快,简单梳妆的陈娇匆匆赶来,见着屋子里的两个道士,两眼放光,问候了周游子之后,又忙不迭的请教起云渺子。 “贫道云渺子,见过淑女。”云渺子打了个稽,看着陈娇,轻轻颌,露出一点笑容,“淑女念头晶莹,心思纯净,果然是好资质。” 周游子一怔,闭目感应了一下,才道:“贫道离去时,淑女的念头还没有这般晶莹,短短时间,竟然在无知无觉中精进,确实天资过人!让人赞叹!”旋即他又疑惑起来,陈家三女的资质这般高绝,说是转世仙人那也是说得通的,那临汝县侯呢? 总不能一家有两位转世仙人吧? 这哪家的阴德撑得住? 陈母听着听着,忽然明白了几分,呼吸不由急促起来,问道:“两位仙长,莫非,老身这小女还有修仙资质?有仙缘?” “修仙?”陈娇眼中一亮,“好呀,若能修仙,张家、6家的姐姐们该羡慕死我了。” “还待探查。”云渺子也不否认。 陈母心花怒放,只觉得老天眷顾! 原本懦弱的次子忽然声名鹊起,小女若还能得入仙门,那两人日后一文一武,都能帮衬老大,从而光大门楣,自己也算对得起亡夫了,没有坠了南康郡王的名头。 陈娇自然也雀跃不已。 云渺子则是默默的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 这铜镜造型古朴,斑驳黝黑,看着平平无奇,尤其是那镜面,更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影。 陈娇好奇的看着镜子。 云渺子微微一笑,道:“三娘子稍安勿躁,贫道要用此镜照你一番,才好知道仙缘几何。” 陈娇连连点头:“道长请照。” 她心中雀跃,本来半夜被叫起来还有几分不快,没想到能遇到仙缘,不由想起了那个老乞丐。 “呀!” 突然,他惊叫一声。 “怎的了?”陈母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陈娇赶紧摇摇头,心里暗道,起来的急,又慌忙梳妆,倒是将纸鹤忘在屋里了。 “三娘子,静心。”云渺子将那镜子往空中一扔,手上捏了个印诀,对着陈娇就是一指。 顿时,镜子悬在半空,镜面对准陈娇,镜面闪过五彩光华,有道光辉射出,落在陈娇身上。 陈娇浑身一震。 之后,却无异样,身上光芒隐隐就要消散。 “竟然不是?”周游子心中复杂,却松了一口气。 云渺子眉头一皱,微微摇头。 但二人却不知道,在陈娇房里,枕边放着的纸鹤忽然一震,骤然消失。 与此同时,陈娇身上即将黯淡的光辉,猛地强盛起来,转眼笼罩身躯,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从她背后站起,透露出缥缈气息。 陈母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周游子的心猛然一提! 云渺子眉头舒展,露出了一抹笑容,又捏了一个印诀。 当即,模糊人影中间浮现一点事物,定睛看去,能分辨出是只纸鹤,通体洁白,而后纸鹤骤然扭曲,浮起一片光影,如海市蜃楼。 周游子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凝神看去。 入目的景象模糊不定,但隐约能看出是一片竹林。 啪! 景象破碎,宛如肥皂泡一样。 跟着,种种光辉散去。 只剩下一脸茫然的陈娇。 陈母与一众侍从都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游子叹了口气。 云渺子收起铜镜,面露笑容。 “娇儿能入仙门?”陈母当先反应过来,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了。 云渺子点点头,取出一块玉佩递给陈娇,道:“三娘子将这块玉佩收好,随身带着,时机到了,会有人来接引你入山。” “多谢仙长。”陈娇却有几分迷茫,心里有空落落的,她接过玉佩往身上一放,忽然一愣,这才现,纸鹤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上。 怪了! 但想到此物本就奇异,便又释然。 另一边,周游子收起感慨,对陈母道:“还有件事,想请老夫人帮忙。” “道长只管说来。”陈母满心欢喜,满口子的应下。 “此事,牵连到太常寺……” 陈母闻言,心头一跳,踌躇道:“朝廷的事,老身一介女流,怕是说不上话。” 周游子摇摇头,道:“并非涉及朝廷,是太常寺的供奉楼走失了两位差役,听说和一家贵胄有关,咱们就想知道,到底牵扯到哪家……” “老身帮着问问,但也只能限于后宅女眷,这供奉楼老身倒是没听过,只能打探太常寺的,还不好深入。”陈母迟疑了一下,但看了女儿一眼,又想到两个道士背后势力,还是应了下来。 “多谢老夫人!不需要有多详细,只要知道牵扯哪家就行了。”周游子大喜,深深弯腰拱手。 “使不得,使不得,”陈母赶忙拦下,又问:“两位仙长很急?” 周游子道:“越快越好,劳烦老夫人了。” “不碍事,举手之劳。”陈母说着,又邀两个道人住下。 周游子犹豫了一下,刚托人家办事,如果转身就走,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们事情繁多,不好在侯府耽搁。 陈河察言观色,就提醒陈母道:“两位仙长连夜拜访,必然有急事要处置,不如先安排了住处,再派人跟着奔走,也好为两位仙长分忧。” 陈母如梦初醒,说了声“是极”,立刻就安排起来。 “多谢老夫人了。”这下,连云渺子都忍不住致谢,觉得这般安排,委实周全。 等一番折腾,安顿好了之后,云渺子盘坐调息,周游子则欲言又止。 云渺子睁开眼,叹息道:“师弟啊,别再多想了,一家之中,难以承载两尊仙人,既然三娘子是转世仙人,临汝县侯肯定就不是了,不过你放心,答应他了,恶鬼之事,贫道还是会管的,但要等拜访了昆仑宗的师叔之后。” 周游子叹息一声,道:“多谢师兄。”末了又道,“不过,临汝县侯也是资质不凡。” “凡俗王朝的贵胄,要收入门中很是麻烦,况且三娘子是选,如果再加一位君侯,就有些不妥了。” 周游子也懂这个道理,只能连连叹息。 最后,他又问:“何时去拜访昆仑的师叔?” “明日。” 第七十八章 炼则圆满,神通不明 “启禀李令,定心门的两名道人,已经入了南康王府住下。” 独院屋舍之中,李多寿端坐主位,听着手下差役禀报。 边上,则是一名轻纱罩身的女子,她笑道:“这两个道人,果然不出李君之预料,去了那南康王府求助。” 李多寿挥挥手,让那差役退下,看向女子一眼,冷冷说道:“二人离开时,先前刻意接近二人的线人,就给了暗示,他们当然能想到去求助。” 女子抿嘴一笑,道:“这两个道人和南康王有旧,其实招揽进来,也算水到渠成,李君为何要刻意为难他们?” “要敲打一下,否则进来了,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李多寿摇了摇头,“高祖当年立下供奉楼,是有感于朝廷修士稀少,难以抵挡北国图谋,同时,也是为了建立律法,约束修士在建康的行径,进而能统辖管理,加上如今北地混乱,也波及了修行界,今后你来执掌供奉楼,也不能忘记这点。” 女子轻笑一声,问道:“我看那云渺子老道,倒是真心投靠。” “他真心入楼是真,投靠不投靠,就不好说了,”李多寿冷笑起来,“这个人,楼中有些纪录,他是看佛门与权贵走得近,好处众多,眼红了,因此也想效仿,如果不加以限制,必然公器私用,被他借鸡下蛋。” 女子奇道:“以您的手段,难道还约束不了两个道人?” “正让他们奔走,”李多寿淡淡说着,“临汝县侯的情况,还是得探查清楚的,只是咱们供奉楼不好出面,还有6受一他们两人的去向,也还没有头绪,这两个道人要去拜访昆仑的秋雨子,正好为前哨,等他们再来的时候,就能获得不少信息了。” “姜还是老的辣!” 李多寿却摇摇头,道:“还是等消息吧。 . . 红日初升,阳光洒落屋中。 陈错睁开眼睛,眼底光华灼灼,聚而不散。 心里,那心中道人已是神采尽复。 “是时候了。” 念头一转,道人右手上的脸谱震颤变幻,似要脱手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道人抬起手,对着脸谱额间的那道竖纹一指! 竖纹当即张开,露出了漆黑瞳孔,赫然成了一只独目,妖异而狂躁,射出一道黑光,被道人抓在手上。 黑光扩展,化作一道道漆黑锁链,一环连着一环,从道人手中蔓延出来,在体表交缠,转眼间,将整个道人都捆绑起来,猛然收紧! 顿时,诸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情景,浮现在陈错心底。 不仅如此,鬼面脸谱震颤之下,一点狂念泄露出来。 “正要狂念出来!” 陈错半点也不慌乱,心中道人又一指。 狂念被引动出来。 因为脸谱没有戴在道人脸上,这狂念是丝丝缕缕的蔓延出来,被道人一抓,猛然震碎,成无数碎片,融入到漆黑锁链之中。 锁链震颤起来,构成锁链的每一个环扣都透露出狂妄、自我、傲视当世的念头,转眼就各自为政,只靠着一点本能惯性,还联系在一起。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在心头观想种种景象,然后化作念头,诸如争斗、分裂、对立,灌入漆黑锁链! 顿时,构成锁链的圆环相互碰撞,不再紧缚心中道人,反而彼此攻击,就像是人世间的众人一样,透露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局面,表面还是一体,内里早已分崩离析。 陈错的心神,因此解脱出来。 “分化之后,它们也就看不清真正的敌人是谁了,但还欠缺一点宏念,收拢众念,得会画大饼、绘蓝图,才是驯服人心的不二法门。” 陈错念头一转,心中道人散光辉涟漪,融入混乱锁链,传递种种光辉之念,如携手并进、弥合分歧、团结一致等口号此起彼伏,仿佛没有穷尽,要永不停歇的念叨,萦绕周遭。 顿时,迷茫而自斗的漆黑锁链,仿佛一下子找到了方向一样,猛然一颤,汇聚起来,就像是得了一根主心骨! 心中道人抬手一抓,再一扯,就将一道道锁链拿下来。 “随吾同往大道!聚!” 话音落下,锁链骤然收缩,最终凝结成一团,彻底顺服下来,被心中道人一口吞下! 下一刻,脸谱震颤,那脸谱额间的漆黑竖目一震,直接飞起来,落到了心中道人的额头上。 “果然,要对付漆黑恶念,得用更为恐怖的邪恶之念镇压,才能彻底降服,可惜啊,古代之人为时代所限,任凭怎么想象,都不会想到在未来的末法时代,有那么一群邪恶的近乎纯粹的族群,嗯?” 他心头一动,心中道人一歪头,一点狂念便落下来。 “一个不小心,还是被侵入了一点,还是要小心一些的,在道基稳固前,还不能吸收这些狂念。” 陈错失笑。 这时,心中道人浑身一震,身上升起黑白两色光华,交替翻转。 “黑白人间……” 感悟黑白两光,陈错已然明白过来,掌握了其中诀窍。 “恶鬼的这套法门,能颠倒前后上下,甚至逆转信徒之心,已然无限接近于神通,若非我与它是敌我同源,能借香火人念的联系对抗,否则怕是真要陷入其中,不过,目前这法门还流于表面,没有深挖……” 他正想着,一股玄妙之感倏的散出来,瞬间充盈心中! 陈错心神一阵飘忽,仿佛看到了、听到了、感觉到了成千上万之人的心灵真念。 这些人都是表里不一,或者为善,或者为恶。 他冷眼旁观,并不深入。 “表里不如一,也不见得就是恶,说到底,为何要执着于善恶呢?” 一点明悟,宛如种子落在心间,逐渐酝酿。 心中道人生出飘飞之感。 这感觉陈错并不陌生,在归善寺中立下心中之神,借助紫气神火,他就曾经体会过一次,但那次靠的是外力,如空中楼阁,但这次,心中道人是自然而然的飘飞。 他不再阻止。 “恶鬼入心,心境彻底圆满,足以踏足第二境,但要成就道基,要塑造神通……” 话音落下,心中道人自陈错头顶上升腾而起,凌空一转,便又回到心中,盘坐在人念金书之上。 上方,六十四枚烫金字符落下,融入其中,里面的心得奥秘尽数消融。 一团金光在道人身前浮现。 “神通雏形……” 陈错心念一动,脸谱中诸多狂念涌出,朝着金光汇聚过去。 金光扭曲起来。 陈错眼前景象骤然变化,无数光影在眼前闪过,宛如千百万人同时动作,还有无数声音蜂拥而至! 他伸出双手,两手握紧,分别在无数光影握住一点光辉,随后摊开双手。 左手升起一团红光,宛如朝阳,里面光影变幻,乃是一个少年坦胸露乳,了无生息倒地,一片死寂; 右手升起一团暮光,宛如落日,里面光影变化,乃是一个将领被人斩,无头尸体倒地,头颅滚落。 两人相貌相同,但一个是少年,一个则是壮年。 “这……” 陈错眯起眼睛。 这两团光芒,不是他刻意凝聚,而是参悟神通自然衍生而出。 “这光中景象,一个是陈方庆在我穿越前死去的一幕?另一个,难道是原本历史中,他的结局?这算是什么神通……嗯?” 突然,有种心神紧绷的感觉。 “难以成型?要衍生神通居然这般困难?” 念头一动,他眼前一阵恍惚,心神摇晃起来,仿佛随时要被撕裂成两半,陈错当即一握拳,收起两团光芒。 顿时,左右手背上,都隐约有个模糊痕迹,似是两个字的起笔。 “半成品?神通没有完成,缺少的是什么?积累不够?” 炼化和吸收了香火精华,补满了心境,陈错的心神已经能出窍于外,算是有了第二境的能耐,但神通不成,又不算完整的第二境。 “半步道基?道基和自身所学相关,还和自身经历有关,或许我该从这个方面着手,单纯枯坐难有结果,还是进度太快了,这才多久?不过,掌握了黑白人间,又能调动森罗茧房,配合心神出窍,与真正的第二境没太大区别,战力已然翻倍,倒是不用太急切,嗯?” 陈错正在感悟反思,并且顺势探查心中道人的变化,结果异变突生! 就见心中道人头上的竖目一阵扭曲,生出一点异样。 他当即凝神过去。 “这是什么?” 他在竖目中感受到了一个凝聚的点! 念头蔓延过去,那个点猛然震颤,大放光芒! 当即,一片青山虚影在眼前划过,光影扭曲,宛如海市蜃楼,诸多身影在其中行走劳作。 陈错眼神一凝,见着了几个熟悉面孔,如翠菊等府中仆从,以及…… 6受一和玉芳这两位失踪的供奉! 第七十九章 似梦非梦何所踪 微风和煦,鸟语花香。 远处青山连绵,近处小溪潺潺。 玉芳满脸阴沉的站在溪边,弯腰捧起溪水,喝了之后,表情凝重:“是真的,如果连六贼都能迷惑,这等手段,无需用幻阵来迷惑你我,直接出手就行了。” 6受一盘坐在旁边岩石上,眉头紧锁,他听到玉芳之言,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他指了指远方。 郁郁葱葱中,能看到一片屋舍和村庄。 6受一道:“出了那个村镇,一旦走出十里,便要陷入迷阵,回到村镇郊外。” “咱们肯定是被什么阵势,传到了这里,”玉芳语气加快了几分,“你我奉命守护那位县侯,结果却陷入此地,继续耽搁下去,出了事,可就不好说了。” “恐怕不是简单的传送,此处……”6受一睁开眼睛,朝周围看了过去,“你方才里里外外都走了,也问过那村中之人了,也该现了吧,此处和我师门中的些许描述,很是相似,很有可能是一处与世隔绝之地,也就是……” “一处世外!” 玉芳脸色剧变,旋即叹了口气,道:“我为外门弟子时,曾听内门的师兄提过,世外有桃源,介乎虚实间,但那世外境的人物是想都无法想象的,你我无缘无故的会招惹到?难道是因为临汝县侯?” 说到后面,她已经有些不安,随后手指在额头上一点,双眼泛着光辉。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得尽快离开此处才行!” 话落,她的泥丸宫中神光跳动,一点光辉飞出来,落到指尖。 而后,玉芳运指如笔,凌空写了一个篆字。 “驱!” 字篆泛光,释放出阵阵光华,有一种要将周边事物,一个不留尽数驱逐出去的意境! 瞬间,玉芳和6受一的身影模糊起来,有部分更是扭曲、拉长,生出撕裂感。 “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施展,原来这般难受!”玉芳嘟囔了一句,随后神色一变。 啪! 泛光的“驱”字骤然一闪,然后朝着空中飞去,一下子消失了。 玉芳和6受一的身影再次凝实起来。 “咳咳……”玉芳嘴角带血。 叹息一声,6受一一张嘴,吐出一枚剑丸。 “蕴剑十年,今日试刃!出!”随着他抬手一指,剑丸化作寒芒,破开长空,凌空环绕,随着6受一捏出剑诀,那剑丸凌空炸裂,竟是划出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 裂纹凭空而生,但很快又归于原样,任凭剑丸再炸裂一次,都不见动静了。 6受一的脸色苍白起来,脸色却格外凝重。 “你还有什么法子?”玉芳苦笑一声,问道。 6受一摇摇头,叹息道:“怕是没了。”一招手,收回了剑丸。 “别瞎闹腾。”忽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而后一个拄着拐杖的矮个子老头,从泥土中钻出来,“你二人虽有几分道行,但入了此地,也只能认命,日后做个农夫织女,安宁度日便是。” “你是何人?”玉芳眉头一皱,喝问起来,跟着身子一动,就抓了过去。 “你这女娃,忒得性急!”老儿一转,变作一团尘土炸开,又出现在几丈开外,坐在岩石上,“小老儿乃此地土地,你们啊,还要学习一个……” 嗡! 祂正待说着,忽然神色一变,左右张望,惊疑不定,最后拐杖一敲石头,钻进地里。 “这老儿是土地神?怎么说着说着,人就走了?还想多套两句话呢。”玉芳不由气恼。 6受一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朝着半空看去。 玉芳也有所察觉,同样看了过去。 呼…… 一阵风吹来,带来一片片桃花叶片飘荡着落下。 半空中,诸多花瓣转动,一道光辉洒落下来。 在那光的尽头,似乎有一扇门! “出口!” 无需多言,6受一与玉芳就明白了那扇门的意义,虽然不知为何会出现,但二人半点都没有犹豫,直接腾空而起,用尽全力冲了过去! 吱呀! 门被撞开,入目的是一片光辉! 随后,二人心中震颤,一团记忆脱离出来! “不好!我的记忆!”玉芳念头一紧,要阻止记忆分裂! “不要抵抗!”关键时刻,6受一阻止了她,“世外桃源,虚实不定,有时是大能真仙的一场梦,有时又是天下某处的一处地域,就算是我等的记忆,只要和桃源相关,一样也是如此,若这桃源有主,此番放了我等离开,就不可冒犯!” “真……憋屈!”玉芳抱怨了一句,没有继续阻止,任凭那团记忆被分离出去。 咚!咚! 两下坠地声后,二人脱身出来,但等他们站起来,打量周围,却先是迷茫,继而警惕起来。 “这是哪?……嗯?” 玉芳疑惑着,骤然看到了盘坐不远处的陈错。 “临汝县侯?” 陈错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没有意外。 方才他的念头探查独目中的异样,其实模模糊糊间,还是看到了一些桃源景象的,只是断断续续,多为片段。 现在,心中道人将那面具拿在手里,轻轻一抚,残留的信息又传递过来,他就知道面前两位修士的情况了。 “他们二人在福临楼,陷入了桃源之中,刚才我探查路标,触动了禁制,这才让他们脱身出来,却还是被强行分裂出去一点记忆,这可也是两位第二境,居然连抵挡都不敢抵挡,世外境、世外桃源……” 旋即,一个疑惑浮上他的心头。 “恶鬼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一处桃源的路标?似乎还留下了古怪,近似于一个路标,靠着这个路标,可以遥遥感应,甚至传送进入那片桃源,只是那片桃源并不在我体内……” 陈错一边想着,一边对两人道:“两位供奉,又见面了。” 6受一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玉芳一脸警惕,又瞅了瞅边上,问道:“此处是哪?” “地处东山,6家山居之中,6家6忧的隐居之地,”陈错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又道,“我离开福临楼之后,就来到此处疗伤,也不知怎么的,触机制,居然让两位脱身出来。” “脱身出来?”玉芳蹙起眉来,“奴家方才还在福临楼中,前后不过一瞬,君侯不光摆脱了福临楼的危境,还来到这里,拜访了隐居东山的6忧?”她眼里的警惕之色越浓郁。 “我等丢失了一段记忆。”6受一忽然开口。 玉芳面露疑惑,诧异反问:“丢失了一段记忆?” 6受一点点头,道:“离你我进入福临楼,应该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但是咱们却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说到后来,他语气严肃。 “几个时辰的记忆?”玉芳惊惧起来,“这……若是真的,你我毕竟是修士,什么人能强行摄了记忆去?” 先前没往这方面想,加上局势诡异,玉芳难免有所忽略,在被提醒之后,稍微感悟,立刻察觉一些端倪,脸色就有了变化。 “让君侯见笑了,本是来护您周全,结果不仅未能有所助力,自己还差点折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6受一倒是迅收敛心思,压下担忧,转而对陈错拱手,“不过若得罪的是桂阳郡公,大意不得,若是不放心我们二人,在下先去供奉楼,让他们换了人手过来。” 陈错则道:“这东山6家的庄园里,有位昆仑宗的道长在,我自己也有些道行,两位尽可放心离去,换人之说,大可不必。” “昆仑宗的道长?”6受一和玉芳都是一愣。 咚咚咚。 忽然。 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君侯,道长让我来问问你,是否有什么意外?” 第八十章 小门历红尘,大宗观长生 要是说意外,那可真是太多了。 陈错心里暗道,旋即给6受一、玉芳二人交代了一声,就起身打开了门。 屋子里突然多出两人,这肯定瞒不住,那位昆仑道长修为高深,也不可能现不了,现在让人来问,其实就是来探查的。 果然,一见这屋子里的两人,过来通报的仆从只是略显惊讶,跟着就说昆仑仙长,请陈错与两位来客去正堂见面。 6受一与玉芳对视一眼,点点头,就跟着陈错一起前往前院。 在正堂,陈错拜见了秋雨子,那秋雨子一看,先是一愣,跟着又看向6受一两人,然后嘿嘿一笑,道:“一个是蜀地剑修的路数,一个是泥丸宫中藏神光,你们是南朝供奉楼的人?” 6受一上前道:“我等确实是供奉楼的修士,在下出身峨眉,见过道长。” 玉芳也快步走上来,行礼道:“奴家玉芳,出身黄庭观,见过道长。” “峨眉、黄庭观,嘿,难怪了,说说吧,怎么来的?”秋雨子正待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 嗖! 外面,忽然有一道黑光自天边而来,转眼来到秋雨子面前。 “哼!”秋雨子冷哼一声,抬手一抓,将那黑光抓住,摊开手,一点黑水悬浮起来,传出几缕意念。 与此同时,6受一和玉芳二人腰间的玉佩同时震颤起来。 二人摸着玉佩,神色都是一变。 “行吧,两个小辈,某家也不为难你们,回去告诉黑水祸君,某家如今有事在身,过阵子再去拜访他,哼!”秋雨子最后一声冷哼。 6受一和玉芳脸色同时一白,却不敢多言,只能拱手道:“多谢道长通融!”说罢,又看向陈错。 “正事要紧,我在6君这里,还有秋雨子道长坐镇,不会有什么意外。” “多谢君侯理解。” 二人说完,顾不上其他,忙不迭的离去。 秋雨子也不看两人,目光落到陈错身上,道:“你突破了?” 6忧本来神色如常,听到此处,却有一阵恍惚。 “果然瞒不过道长,但没有找准路径,正想着向道长请教。”陈错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接请教,毕竟他对如何塑造神通还心存疑虑。 “你来这是疗伤的,伤势还没恢复,心神倒先突破了?当真是好资质!”秋雨子啧啧称奇。 说完之后,他又摇头,道:“可惜,某家不擅长教人,修得也不是香火之路,贸然指点,说不定误人子弟,你先自己摸索摸索,或者过几日与我同去昆仑,自然有人指点。” 陈错没有应下,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定定心神,巩固境界。” “也好。”秋雨子点点头,“你就在这里修养,至于那两个供奉的事,某家也不多问。” 等陈错回返静室,秋雨子却道:“这小子,定要拉入昆仑,即便不是转世仙人,这等资质,比之门中的几位天之娇子也不逞多让!怕是很快便能悟道长生!” 6忧在边上听着,先是叹了口气,旋即目露坚定。 . . 另一边,6受一与玉芳匆匆离去,因为供奉楼那边催的太急,二人甚至顾不上隐藏行踪,一路留下不小动静。 山林之中,有两个道人现踪迹,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人,在建康城外,居然半点都不避讳?” 这两人正是周游子与云渺子师兄弟,那云渺子更是不免感慨。 周游子摇摇头,收回目光,重新忧愁起来。 他们今日要拜访昆仑宗的门人,但在离开王府之前,却得到消息,说是临汝县侯昨天傍晚离府,之后就没有回来。 “外出未归,果真没什么变故?”周游子一想起这事,就担心起来。 云渺子,道:“暂时无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离去之前,这老道就让人取来陈错的随身之物,一番掐算,他虽不擅长占卜,但有物品为引,还是能探查吉凶的。 周游子则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云渺子摇摇头,“还是先拜访昆仑门人,然后就去寻临汝县侯。” “也好。”周游子叹了口气,知道辨出陈娇是转世仙人,自家师兄对那位君侯其实不怎么上心了,但他一人无法对付恶鬼,只能先顺着师兄。 “贫道听青溪潮沟的官宦人家,称此地为东山。”云渺子忽然问道,“可是晋时名臣谢安的隐居处?” 周游子摇头道:“安石公的东山在会稽东,但这里也住着一位声名远扬的隐士。” 云渺子点点头,眼睛半眯着,道:“6家的转世仙童,6忧。” “那6忧,已经被昆仑宗看中,所以才有昆仑师叔借住,”周游子直接道:“师兄带着辨心镜,昆仑大宗的师叔若是现了,肯定会讨要,万一因此牵扯到王府的三娘子,最后也被昆仑抢了去,岂不是弄巧成拙?” “昆仑为大宗,早晚是要知晓的,”云渺子看着自家师弟,“不用多虑,你这般念头起落,何日才能将心田耕耘出来?” 周游子脸有愧色。 说话间,远处隐现一片屋舍。 周游子眺望片刻,道:“6家底蕴深厚,6忧说是隐居,其实劳师动众,围了好大一片山林,屋舍连片,更有假山、清池,倒也算得上风雅。” 师兄弟二人越走越近,还未抵达门口,就有仆从过来,问清来历后,就进去通报。 很快,两人被领到主屋,见到了一身白衣的6忧,以及虬须道人秋雨子。 “定心门派人来此,也想引领转世仙人?”不等6忧这主人开口,秋雨子先问了一句,语气半点也不客气。 “见过师叔,”云渺子则恭敬行礼,才道:“我定心门以功德立身立心,此来建康,一方面是为了转世仙人,另一方面,是受陈廷邀请,入太常寺,编撰经典。” “嗯?”秋雨子有些意外。 6忧让人拿来茶水瓜果,然后笑道:“太常掌祀与礼,敬天地鬼神,道长加入太常寺,司掌礼法祭典,编撰典籍,对仙门有很大好处,能沐化世人。” 云渺子点头,说道:“6君说到了关键,南北佛门因为与朝廷关系密切,受惠良多,免税与白衣佃农且不多说,每年所获钱财也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弘法传道,渐有正统之意,仙门如果不效仿,早晚在凡俗失势,到时候,就算有洞天福地,也是无根浮萍。” “和某家说这些做什么?”秋雨子眉头一皱,“定心门说是源于昆仑,但山门入蜀之后,又是学香火道,又是仿功德道,佛门香火的那一套也学了不少,现在都开始琢磨凡俗朝廷了?也不怕吃撑了,这是小宗门该想的事吗?” 云渺子心平气和的道:“总要有人做这些事的,望师叔能将我门主张,传话于昆仑。” 他说着,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佛门不仅僧徒众多,而且产业丰富,财源雄厚,门人弟子无论是学法还是练武,都能专心致志,百姓也因此向往,以入佛门为荣,此消彼长,仙门难免要衰弱,贫道去过周边道观,已经得到印证,他们也正忧愁此事。” 秋雨子没有出言,眉头皱起。 “定心门的人,是吧?” 桃木剑忽然出声。 云渺子目光一转,起身稽,道:“不知桃花仙子已醒,失礼了。” “抬举我了,”桃木剑震颤出言,“你该是带着法宝吧?这味道……唔,当是那辨心镜。” “辨心镜?”秋雨子听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正好,正好,借某家用用。” 云渺子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道:“师叔说笑了,辨心镜乃吾门镇派之宝,岂能轻易外借。” “果然是带着。”秋雨子一跃而起,拿起手上葫芦,“某家也不白借,拿这葫芦灵酒与你交换,如何?” “……” 第八十一章 往昔镜中影 屋子里,顿时陷入安静。 最后,还是秋雨子主动打破了沉默。 “不愿意借,那就由你亲自出手,”秋雨子笑了起来,大大咧咧的道:“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某家会禀报门中,不过宗门会不会当一回事,就不是某家能管得了的。” 云渺子一甩拂尘,谢道:“如此,师叔需要的时候,吩咐一声,贫道自会前来。” “好说,好说,也不用挑时候,就今天,”秋雨子不管云渺子僵硬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你先照一照6小子,某家也能有个对照。” 周游子心头一跳,从这话中品出一点言外之意。 云渺子叹了口气,探手入怀,取出铜镜。 “好宝贝!”秋雨子见了镜子,面露喜色,“能否让某家摸摸?” 云渺子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6忧也是满脸好奇,这会上前一步,笑道:“可要有什么准备?如沐浴更衣?” “不用这么麻烦,6君只要静下心就够了。”云渺子说着,就将镜子往空中一扔,手捏印诀,冲着6忧一指。 当即,镜面凌空悬浮,泛出五彩光华,一道光辉从镜面中激射出来,落在6忧身上。 6忧全身一震,薄薄的一层光辉迅蔓延,转眼笼罩了他的身子,一道迷迷蒙蒙的洁白身影,慢慢的在他背后成型,看不清模样,却有股出尘气质。 “前世身姿?”秋雨子捏着胡子,打量起来,“但怎么能确定,这是前世仙人呢?” 话音落下,一根翠玉笛子自虚影中显露出来! 桃木剑这时出言道:“真仙转世得有凭借,否则真要从零开始了,往往会用心血祭炼的本命法宝为依凭,再入轮回,而且……” 叮! 一声轻响,翠玉笛子上浮现一片光影,宛如海市蜃楼。 秋雨子一旦将目光、念头集中过去,能看到连绵的屋舍水乡,赫然是一派江左小镇的景象,安宁祥和。 “这莫非就是……” 桃木剑悠然说道:“一入世外,桃源伴生,法宝为凭,定住真灵,即便是转世了,那桃源梦乡也如影随形,能借着本命法宝沟通,这也是转世仙人雄厚基础的来源之一。” 秋雨子抚掌而笑,道:“如此,转世仙的特点,倒是一下子分明起来。” 6忧也有些好奇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那道背影,心里本能的就充实起来。 随后,诸多异象和光芒,慢慢消散、平息。 待得一切散去,6忧却感到浑身舒畅,心里莫名的多了不少的感悟,心灵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没有半点迷茫,看清了前路! 随后,淡淡的光辉,在周围浮现,朝着他汇聚过去。 这一幕,落到周围几个道人眼中,立刻让他们吃了一惊。 “你这是也要突破啊!”秋雨子看了之后,面露欣喜,“6小子,你也去静室修养一番,七仙法你都记得,好生运转,先前在归善寺中没有如愿,这次也该成了。” 6忧冲着几个道人拱了拱手,也不啰嗦,转身就走。 归善寺? 听到这个名字,周游子心头一跳,他之前在王府从陈河口中听过一次,知道这正是陈错之前借宿的地方。 难道说…… 接下来云渺子先问了一句:“师叔,既已经照过了6家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就听秋雨子道:“也不瞒你们,如今这建康城里,还有一位转世仙人……” 什么!? 定心门的兄弟二人闻言,都是脸色微变。 只不过,那云渺子是心中一凛,以为昆仑也看出了南康王府三娘的根底,而周游子却担心眼前这位昆仑师叔,也和自己一样,认错了人,那对临汝县侯而言,绝非好事! 秋雨子见着两人表情,却得意起来:“看你们这般担忧,莫非也现了,那南康王府中……”他顿了顿,见对面两个道人表情又有变化,才道:“临汝县侯也是转世仙?” “临汝县侯?” 师兄弟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云渺子是如释重负,而周游子却是忧心忡忡。 云渺子跟着就问道:“那位临汝县侯昨日离府后,就不知去向,莫非在师叔这里了?” “你们果然盯着不放啊。”秋雨子笑得越得意,他直接点头认下,“不错,那陈方庆就在此处,于后院中调息。” 唉。 周游子叹了口气,心里的担忧越浓郁。 自己错认了人,那也就罢了,可这昆仑行事向来霸道,怕是反而要埋怨到君侯身上啊! 秋雨子没有啰嗦,就让人去后院询问陈错,是否已经巩固好了境界。 “巩固境界?”周游子眉头一动,有些惊疑,“君侯莫非也开始修行了?” “哦?你对他倒是熟悉嘛。”秋雨子点点头,“不错,陈方庆这小子天资不错……”说话间,后面传来脚步声,他话锋一转,“不如你自己去问他吧。” “道长,别来无恙。”陈错还未进门,就看到了周游子,再看他边上的老道,心里明白几分,就上来问候。 他的心神本就稳固,只差领悟神通,单纯枯坐,已是杯水车薪,因此一得到消息,说是有定心门的道人来访,就直接过来了。 “唉,着实汗颜啊。回来的晚了。”看着陈错过来,周游子心中复杂,回了一礼,最后一声叹息,又介绍起自家师兄。 云渺子便起身稽,道:“贫道云渺子,见过临汝县侯。” “见过道长。” 云渺子点点头,心里明白几分,知道秋雨子接下来,怕是要让自己用辨心镜,来照一照这位临汝县侯了。 只可惜,这位县侯并非转世仙,一旦暴露,怕是要有不少麻烦了。 可惜了…… 想着自家师弟对这位临汝县侯的看重,云渺子也不免有几分遗憾,便打量起来,结果这一看,却不由一愣。 跟着,他抬手在双眼上一抹,两眼眼瞳闪烁光辉,直接朝着陈错看去。 这一看,视野中的陈错身影模糊,内里如星辰,显露内涵! 就见一点灵光在深处端坐,隐隐能见着一个玄衣道人的身影,周围环绕诸多人念光辉! “心中之神?!” 云渺子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定心静气,专心运转玄功,那心田大放光芒,两眼更是绽放光辉,开启慧眼! 下一刻,陈错身上景象又清晰了几分,只见那道人盘坐间,五心朝天,那两个手掌之中,各有光辉绽放,交相辉映,散出波动涟漪。 “这这这……” 老道不由又瞪大了几分眼睛,心中生出惊骇。 “神通?” 第八十二章 事事不得预,忽逢桃花林 云渺子的脸色连续变化,眼中神光更是忽明忽暗。 秋雨子拿起葫芦作大饮豪迈状,暗中轻抿一口,笑而不语,心道,你再是震惊,这转世仙人也快要落入我昆仑瓮中。 “师兄……”周游子在一旁,已是有所猜测。 云渺子哪还顾得上他,死死盯着陈错,又凝神几分,想要看得再清楚些,那灵识不自觉的就蔓延过去了。 陈错眉头一皱,立刻有所察觉,心中道人一抬手,就有蒙蒙紫雾弥漫,化作帷幕,隔绝内外。 不过,定心门的探查法门,有其特性,追求的是看透一点本质。 所以陈错这一阻挡,出现在云渺子眼中,赫然是一条紫金神龙腾空而起,直冲过来! 他赫然一惊,浑身微微一颤,收敛了灵识心念,而后回过神来,又给陈错拱手致歉,只是这脸上表情,却不免有几分惊疑。 陈错摆摆手,不以为意,对这位老道的境界已经了然。 “这位云渺子道长,该是第二境的大圆满,不过定心门以心田为根基,不知他们的第二境,有什么奇异之处。” 云渺子心里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隐约看出来,这临汝县侯该是新晋道基,即便没有踏足第二境,也只差临门一脚,但问题是…… 他震颤心田,调动意念,以师门秘法传念周游子,问道:“师弟,你说过,这临汝县侯过去未曾修行过?” 周游子闻言回道:“不错,君侯无意中凝聚了香火恶鬼,因为毫无修行根基,我又不熟悉香火之道,只好来寻师兄相助,也嘱托了君侯去寺庙托庇,没想到,他辗转之下,还是遇到了昆仑之人。”话落,暗暗思量,越想越觉得心惊。 云渺子眉头紧锁,疑惑重重。 他与周游子同出一门,心田立根,冥冥感应,能辨出真话假话。 如果不是最初隐藏了修为,那就是说,这临汝县侯短短时间,不仅成功入道,更是一举奠定道基,一步两境! “这……” 或许只有转世仙人,方能说得通了! 可南康王府已经有了一位转世真仙,如果再来一位,家门肯定已经衰了,不到仙人复起之时,南康王如何还能得到圣眷,出镇一方? 眉头一皱,云渺子脑子里一团乱麻,心田都摇晃起来。 周游子有所感应,不由越疑惑,按着心头猜测,也是凝神去看陈错,这一看,顿时就是一惊,因为他的目光落到陈错身上,竟不见半点异样。 “即便是寻常凡人,被我这一眼看过去,也得有隐秘展露出来,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除非……” 对方的修为远胜自己! 这怎么可能? 周游子的心绪也凌乱起来,心田摇晃,本就失了一颗心田种子,这会更显得境界不稳。 “守住心念!” 关键时刻,云渺子回过神来,提醒一句,又平息心念,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贫道此番过来,是受师弟所托,来为君侯解厄的,但君侯既然已经入道,还衍生出了神通,想来区区人念恶鬼,是威胁不到君侯了!” “什么?”周游子一阵恍惚。 陈错摇了摇头,道:“道长这是看岔了。” 周游子稍微回神,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师兄看错了。 自己离去时,君侯还是肉身凡胎,见了一点凡,都要惊奇,怎么可能入道,还衍生神通?当初君侯还向自己请教神通呢!自己都一知半解! 陈错摇摇头,道:“我积累的还不够,虽然触摸了道基门槛,却还没有衍生出神通。” “……” 周游子又有几分茫然。 云渺子眼皮子一跳。 “云渺子,”正在这时,桃木剑忽然出声,“先用辨心镜照一照临汝县侯。” 云渺子微微诧异,但还是马上收敛心思,点头道:“贫道知道了。”然后看向陈错,道:“还请君侯坐定。” 陈错面露疑惑,不知这是个什么局面。 “这辨心镜,乃是我定心门的镇派之宝……”周游子见状,勉强镇定,给陈错讲解了辨心镜的效用。 “能辨认转世之人?” 陈错先是心中一紧,继而又释然。 这事真拖到以后,可能就是祸事了,倒不如现在就解除了误会,虽然少了便利,却也能轻装上阵。 见着他这般坦然,周游子却更加担忧了,暗道,莫不是秋雨子师叔已经和他说过转世之事,君侯自己也误会了吧? 一念至此,他心田转念,给师兄传念道:“不如直接摊牌,省去了辨认这一步,或许还好缓和局面,真要到了最后,秋雨子师叔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闹起脾气来……” 云渺子传了回去:“不必担忧,福祸相依,若是昆仑不收临汝县侯,咱们定心门完全可以收他入门。” 周游子一阵迷糊,不久前,师兄还说收了一个王府三女,再将临汝县侯拉入门派,很是不妥,怎么转脸就换了套说辞? 云渺子不理师弟心中疑惑,见陈错坐定了,就道:“君侯无需担心,即便不是转世,也不会留下隐患……” “这话怎么讲的?”秋雨子眉头一皱,“某家还能认错人不成?” 可不就是认错了吗? 云渺子、周游子,连同陈错在内,一同在心里嘀咕着,却没人会宣之于口。 云渺子也不耽搁了,又将那铜镜凌空一扔,印诀一捏,便指向陈错。 顿时,五色光华闪烁,纷纷落下,笼罩陈错之身。 云渺子思量着,这光芒该是马上就要熄灭的,得如何分说,才能恰到好处,既让秋雨子恼怒临汝县侯,又不至于过于记恨。 “贫道拙于言,还是得让师弟出面交涉……” 但不等他念头落下,陈错身上忽然光芒大盛! 一道一道的光辉涌出,转眼充斥了整个屋舍!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由愣住。 因为从陈错身上涌出的,并非是单纯的白光,反而闪烁着五色光华! “这……” 看着这一幕,连秋雨子那拿着葫芦的手,都一下子捏得紧了。 与之前6忧的情景比起来,可谓大相径庭! “与刚才,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秋雨子脸上倒映光华,转头询问,却见着两个定心门人正一副吃惊模样。 “一点异变而已,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到底是小门小派啊……”一见他们这个模样,秋雨子摇摇头,反倒镇定下来,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定心门的师兄弟二人很快恢复过来,周游子第一时间传念问道:“这是何缘故?” 云渺子眉头紧锁,回忆着师门记载,心里有了猜测,就回道:“稍安勿躁,辨心镜照耀之下,但凡有些来历的,终会有显现,这临汝县侯天资不凡,能有些许异象,并不为怪,关键是有没有前世身姿,否则只是命格不凡!” 在场众人,唯有陈错,严阵以待! 在镜光落身的瞬间,他心中就有了变化,那鬼面脸谱中的狂念,似是受到引导,疯狂涌出! 陈错当即一惊,调动道心,镇压狂念! “不是说不会有隐患吗?” 好在脸谱没有戴上,诸多狂念很快收敛起来,却还是有丝丝缕缕泄露出去,被光芒牵引,在陈错背后缓缓形成一道投影。 陈错心神一动,感应出来,那投影虽然模糊,但依稀有前世模样,这才猛地恍然过来。 “算起来,若说我是转世的,倒也勉强说得通的,可惜,怎么都算不上仙人……” 周游子却是眼睛一瞪,心念就动。 “镇定些,转世之人并不罕见,临汝县侯有这般天资,前世有些来历,也是说得通的,可王府已经有了一个仙人,这位君侯的前世,可能是长生之境的修士,或者归真之境的真人,关键还要看,他是否能有转世依凭!” 另一边,陈错感悟着自身前世,隐约之间,居然抓住了一点灵光,那心中道人的两手交替,神通光辉再次显现,只是很快又恢复平静。 似是受到牵引,他怀中一物微微震颤。 顿时,一个葫芦虚影浮现在身后的投影中。 “这就是陈小子的转世依凭啊,葫芦类的法宝?倒是和我的酒葫芦有缘,不知有什么用途。”秋雨子盯着打量,不时点头。 云渺子和周游子师兄弟二人,已是心头混乱。 周游子更忍不住传音问道:“师兄,法宝都出现了,该是有依凭吧?” 云渺子已然拿捏不定了,一边分析一边回应:“有依凭,说明前世非同小可,可能是凡俗的一方教主,以法宝奠基,所以转世之后,资质才会这般然,但未必真是真仙,还要看有无桃源之影,毕竟……”可他心底的疑惑,也越浓郁起来。 这边传念还未落下,那边虚影之中,忽有阵阵涟漪,而后光影扭曲,有如海市蜃楼。 与此同时,陈错已经察觉到,那心中道人的额间黑目中,路标奇点震颤起来,显然是被身上华光影响、牵引,所以投影出来一阵虚幻景象,有山水田园,鸟语花香,好一派安宁景象! “桃源!” 第八十三章 似是而非,五有其四 “桃源!?” 云渺子和周游子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疑惑和震惊。 秋雨子咧嘴而笑,笑呵呵的品评起来:“陈小子的这个桃源有几分意思,比之6小子的,少了点仙气儿,却又多了点烟火气,也不知他前世修的是哪一家。” 秋雨子说着,转头一看,见定心门的二人,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摇摇头,想着,小门小派,果然格局不够,见了两个转世仙人,就沉不住气了,还说以心田为根基,就这个心性,怕是成道无望了啊。 修仙难啊! 莫名的,他生出几分感慨,体内的气胎丹火又旺盛了几分,那意念灵识更是精粹了一点。 “还有意外之喜!离着感悟元神,又有了一点进境!这陈家小子,莫非还是个福星?” 秋雨子固然欣喜,但定心门的师兄弟二人,却是神念飘摇,乃至心境道行都有几分不稳了。 陈错身上的诸多异象,则开始缓缓消散,他的心中多了一点感悟,知道机会难得,便安静下来,感悟品味,并不多言。 很快,光芒散去,铜镜微微一晃,落了回去,被面无表情的云渺子接住。 但这位定心门的高徒,却有几分魂不守舍,诸多念头蜂拥而来,凝聚出一连串的疑问。 瞬间,心田摇曳,宛如笼罩乌云,震颤不休! 不好! 旋即,云渺子惊醒过来,赶紧斩断了诸多杂念,压下疑惑,然后长出一口气。 定心门的功法,最是重修心,若是心中念头混乱,是直接危及修为的。 他这边恢复过来,再一看自家师弟,明显心神恍惚,那心田更是隐隐震动,于是叹息一声,心念一动,一声呼唤,惊醒了周游子。 周游子恍如梦中惊醒,跟着也意识到凶险之处,也赶紧驱逐杂念,守住心中一念,过了好一会,才令心田重新安宁下来。 不过,心田能够安宁,心中的惊讶,还是留下了刻印。 一念至此,无论是云渺子,还是周游子,看向陈错的目光,已然生了变化。 他们实在想不通,一家之中,为何能出两位转世仙人而不受影响?着实有违常理。 积善之家常有后福,但也该有个度啊! 想不通,想不明白! 秋雨子感悟片刻,睁开眼睛,看着定心门二人,还是摇头。 “这两人这般愁眉苦脸,该是知道难从某家手上抢得临汝县侯了。” 一念至此,他倒有几分痛快,但想到陈错被照时与6忧的不同,又问起背上的桃木剑来。 “并无不妥,这位临汝县侯,应该就是转世仙人之一。”桃木剑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制,屋中几人都能听得到。 秋雨子哈哈一笑。 这就是盖棺定论了! 云渺子和周游子对视一眼,各自叹息。 周游子的心中更有颇多后悔,若之前自己坚持一下,或者方才能坚定劝阻,说不定局面就不同了! 可惜,定心门可没有后悔药。 况且,现在二人心境动摇,都不适宜继续留下,得回去调息巩固才行。 对面,陈错睁开眼,眉头紧锁,感到局面越复杂起来。 预料中的真相大白没有出现,反倒多了几分扑朔迷离。 看着几人反应,他心里瞬间通透。 刚才那镜光落下来,自己身上各种异状层出不穷,组合起来,似乎恰好符合了对转世仙人的定义。 以至于,不仅没有揭露出,自己并非转世仙人的事实,反而坐实了这个说法! 不对! 陈错的眉头越皱越紧,念头起伏。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人,驱逐诸多杂念,分析局势。 “几位道长、桃花仙子都是修行界的前辈,哪个的见识都比我高,都用上了法宝,一番折腾后,还是认定我为转世仙人,反观自身,我虽有庙龙王心得,但看过的修炼典籍只有一篇心庙法,无名吐纳法勉强算个,这就是两篇,至于转世这等玄学根本未曾涉猎,经验贫瘠,从经验出,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我错了?” 难道,我真是转世仙人? 一念至此,陈错感到无比荒谬。 他清楚自身来历,道心不动,不存疑虑。 不过,自身本有特殊之处。 莫非,转世仙人,其实是陈方庆? “还是所知太少,无知就有迷障,修行界的诸多常识也该了解了解,半步道基,神通难以顺畅衍生,或许与此有关。” 方才他被镜光照在身上,抓住了一点灵感,可稍纵即逝,现在思虑起来,就觉得应该补充积累,才能在关键时刻抓住那一缕灵感。 这边定了念头。 那边,周游子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君侯,接下来几日,是否还在此处修养?” 陈错尚未回应,桃木剑先出言道:“临汝县侯不必急着走,你虽然心神圆满,但身上还有伤势,得再恢复一些才好。” “也好,那就再叨扰一两日。”陈错点点头。他在这里也能观望局面,看看那位侯大将军有什么动静。 “侯安都若安稳也就罢了,真有动作,说不得,也得学学恶鬼手段,先下手为强,省得拉拉扯扯的,平白牵扯许多精力和时间。” 云渺子听罢,叹息一声,道:“既然君侯还要养伤,贫道等就先不打扰了,贫道与师弟,如今借住于王府,也要叨扰些时日,等君侯回去了,贫道再去拜访。” 陈错眼中一亮,道:“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到时候,得是晚辈去拜访两位道长才是,周道长对晚辈有恩有义,也得好好款待!”他看出二人忽然去意甚急,也记挂着周游子对自己的恩义,是有心亲近的。 “那就静待君侯了。”云渺子说罢,冲秋雨子拱手道:“贫道与师弟有些俗事,就此拜别了,还望师叔能信守承诺。” “尔等放心,某家说到做到!”秋雨子大手一挥,也不挽留。 周游子也拱手拜别,然后跟着师兄一同离去。 “两位道长走的有些急。”陈错心念一动,有所感应。 那桃木剑出声道:“这两人道心摇晃,要回去稳固心田了,定心门的法门就是这般不麻利。” 陈错一听,顺势就请教起来:“定心门的功法似乎玄妙非常,仙子可知道什么逸闻?” 秋雨子却先道:“左道尔,无非是投机取巧,入门简单,门人也不算少,但想精进却格外困难,到了如今,连得长生都不多了。” 陈错一听,就试着分析话中信息。 桃木剑则道:“说是左道,过分了些,但说是坦途,也是牵强,若只是一鳞半爪的学点,是有害无益!不过,定心门的功法有其独到之处,世事为刀,耕耘心田,留下痕迹,再将之抹去,所以此门中人,每每想要突破,就要入世行走。” “世事如刀,入世行走……”陈错咀嚼此言,渐有所悟,“世事为刀,刮在心口,就破开心土,才好松土播种,以功德为引,就是守住一颗心,在凡俗间立功德,顺势栽种,所以更重戒律,等于是行事准则。” “好悟性!”秋雨子不由称奇,也道:“心为田,世事耕之,实是走在悬崖边盗天机,时间长了,这一颗心千疮百孔,若无纾解,反而要乱了,毁了道心,滋生魔念!” 桃木剑也道:“不错,这定心门承载修真之道,其祖师立道后,也想海纳百川,融合诸多法门,讲究留缘再还愿,一来一去,炼了道心,去了俗缘,精进修为,但若陷了进去,修为倒退都是轻的,尤其是印象深刻之事,更要明了缘故,否则便不得寸进。” “成的法门,规矩多,隐患多。”秋雨子不屑一顾,对陈错强调道,“不如昆仑大道。” 陈错点点头,又问:“这定心门听着,也是传承许久。” 桃木剑似是看出他的心思,道:“能追溯到新莽,定心门和各门各派皆有联系,又有辨心镜这等利器,参与了不少事件,门中卷宗众多,纪录了百多年之事。” 陈错暗道,这就是经验丰富了,那他们判断错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但桃木剑忽然微微一震,道:“秋雨子,师门来了讯息。” 秋雨子一愣,然后看向陈错。 “方才有些感悟,正要体会,先行告退。”陈错收敛心思,理智告退。 等他一走,秋雨子先道:“刚才,你突然让云渺子去照陈小子?有何原因?” 桃木剑就道:“刚才也有信息传来,说是清微教在西域瀚海,寻得了一位转世仙人,几家掌教推算,此番转世的共有五仙,瀚海是第四个,只剩一人还未确定。” 秋雨子闻言一愣,继而笑道:“那陈方庆就该是第五人了!某家一举囊括两人,功劳大了!” “先别得意,先与昆仑那边联络吧。” 桃木剑说着,自行飞起,落到秋雨子前方,有粉色烟雾蔓延,聚散不定,笼罩厅堂,化作一片山林景象,如雾中仙家之地,有一道人坐于青牛之上,缓缓行来。 见着这人,秋雨子叹息摇头,无奈道:“三师兄,怎么又是你啊,你这次又有多大进境?” 第八十四章 归来寻昨日 回到静室,陈错摸了摸胸口,小葫芦就在放在那里。 “刚才光芒照下来,我背后出现转世虚影,这是可以理解的,我本身就是穿越而来的,确实有前世,而我每次睡觉,这葫芦扔得再远,一样也会自己回来,更和梦泽紧密相关,而那梦泽,直接和我的睡梦绑定……” 思索这次诡异的逆向翻车局面,陈错渐渐总结了几个原因出来。 “还有就是最后的所谓桃源,我正好在炼化恶鬼之后,得了一个桃源的路标,不过听几位道长的语气和意思,这桃源似乎非同小可,得找个机会讨教一下才是。” 只不过,接下来两日,秋雨子都十分忙碌,甚至一日之中,要有大半天的时间外出,即使是在6居之中,他大部分时间,也是和桃木剑在静室之中。 陈错自然不会强行去请教,毕竟已经承蒙关照,不好再求更多,而且他也不着急,让侯府送来了一些药膳,吃了两天,配合着吐纳法,外伤的愈合度惊人。 不过内里的气血亏空,却还要调养一阵子,至于完善神通的契机,也没有到来。 不过,在这期间,他倒也得了一些指点,就比如知道了修行境界的大致划分。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三步长生,四步归真,五步世外,到了第五步,就能羽化登仙,至于那后面的,秋雨子道长似乎知晓一些,却不愿意说,或许有什么缘故。” 平静的修养,终究不能永远持续下去。 第三天一大清早,陈海匆匆赶来,告诉了陈错几个消息。 “有形迹可疑之人,在侯府周围游荡,另外,老夫人那边也得了消息,最近时常派人过来。” 陈错闻言,起身叹道:“既然如此,是时候离开了,否则留在这里,说不定要给这安宁之地带来纷争,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很快,这消息就传到了秋雨子耳中。 “要走?”秋雨子稍感意外,但旋即点点头,“也好,处理一下凡俗之事,也少一些寄托。” 陈错从这话中品出一点味道,但他此番确实受了秋雨子照顾,也记着这次的相助,也没抵触。 “你先去吧,过几日再联系。”秋雨子明显有其他事要处置,也不啰嗦。 陈错拱手拜别,离开了山居。 这边陈错一走,那边后院忽有阵阵波纹。 秋雨子回头看去,笑道:“6小子重入凡,踏足第一境,凝聚了气旋,也是喜事一桩,等那边人来了,看这里的情形,也该知道某家这次除了多大的力!” . . 从城外山居出,再回到侯府,天色已经暗淡。 他一走进府中,就有一点感应,察觉到这府中有香火正在聚集,虽然颇为微弱,但也无法忽视。 但很快,那聚集香火的正主,就出现在陈错的面前。 “哼哧!哼哧!陈小子,你去了这么久,也不交代好,让伙房的厨子,给俺每天换着点东西弄,现在都把俺当一般的猪喂养!” 那小猪顶着小乌龟,迎面就来。 “这个是我的疏忽,会交代下去。”陈错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小猪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也是你府中的人胆子太小,俺一说话,叫得跟杀猪的一样,逼得俺耗费了不少法力,把记忆剔除,当真麻烦。” “……” 陈错一阵无语。 “叽叽咕咕。”小龟叫了两声。 小猪露出诧异之色,看了看陈错,迟疑说道:“你踏足道基了?” “侥幸一只脚迈了进去,却还有一些疑惑,”陈错顺势就道,“正想请教神通玄妙。” “神通这东西还需要请教?”小猪昂头,“不是一踏足,自然而然的就会了?难道还有人会卡住?哼唧?” “打扰了。” 重新安置好小猪、小龟,陈错回到书房,感悟了一下两手上的模糊痕迹,梳理思路。 “庙龙王的心得中,与神通相关的部分不多,祂是天生神祇,神通近乎天生,还有符篆权柄,无法作为借鉴,而心庙法奠基为主,讲的是观想入门,可按着小猪的说法,神通似乎很容易成型,那为何我这神通,进行到一半,就卡住了呢?难道因为我的特殊情况?” 要说陈错本身有什么特殊情况? 那可就真的太多了。 一时半会都说不完。 只是他的思路,很快就被敲门声打断,然后就有消息传来,说是王府的管事陈河过来了。 “君侯几日未归,老夫人很是担心,听说君侯回来了,赶紧让小人过来问候。”陈河先一见陈错,便拱手说着,然后话锋一转,小心说道:“不过这两日有个传闻,说君侯在福临楼,与桂阳郡公的人生了冲突,老夫人因此担忧……” “该是大怒了吧,”陈错一笑,“侯安都权势滔天,行事无所顾忌,当今圣上都不被他放在眼里,我一个宗室次子,招惹了他,说不定就要连累家中,是也不是?” 陈河面容尴尬,陈母的话大致就是这般意思,不过…… “君侯是宗室,流淌真龙血脉,侯安都就算再嚣张,也不敢真的如何,只是您千万要忍着一口气,别再火上浇油了,老夫人也是担心君侯年轻气盛,难免吃亏。” 说完,他压低声音:“小人知道二少爷的本事,但桂阳郡公有名的不讲理,咱先退让两步,待真正起了势……” 陈错摆摆手,道:“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算计来,算计去,令我道心不得圆满,便是那侯安都不来寻我,等我梳理之后,也要去找他,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不然挂碍着,总归不利索。” 陈河一听,更加担忧,正要再说。 陈错却道:“告诉老夫人,她无需担忧,在我走前,定会给个交代。” 陈河一惊,赶紧道:“君侯,可千万别想不开,这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行,老夫人也不会逼你,大不了出去避避风头……” “你想多了,”陈错也不解释,“陈海,送你兄长回去,再拿些银两去福临楼,找那个掌柜,赔付一下,我与侯晓争斗,损毁不少,该怎么赔怎么赔。” 陈河、陈海面面相觑,但陈海到底对陈错敬畏入了骨头,不敢反驳,依令而行。 陈河叹了口气,告辞离开。 等两人一走,陈错马上就把琐事抛之脑后,还是思索神通要点,但陈河提到了侯安都,也给了他一点提醒。 “神通的衍生,除了与修行的功法相关,也和过往经历有关,陈方庆的过去在这里结束,而我的新生,也是从此处开始,这座侯府或许也算关键,除此之外,就是那恶鬼了,正常人走香火之路,就是散播信仰,修持自身,但我多了恶鬼这个环节,没有及时收拢香火人念,催生了恶鬼。” 他如今自然看出,恶鬼很早就与侯安都勾结了。 “恶鬼能不被人现,快壮大,和侯安都的支持是分不开的,侯安都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饲养恶鬼,必有图谋,不是人念光辉,就是那个桃源路标了,只是他是什么时候现并接触的恶鬼,还不甚清楚,那恶鬼的意志破灭之后,将所有记忆湮灭,些许碎片,无从判断。” 一边想着,一边走着,陈错的目光扫过侯府各处,心里想着衍生神通时,浮现的两个景象。 “过去……” . . 陈河带着消息,回到了王府。 陈母一听消息,当即恼怒。 “这逆子,不知老身苦心,侯安都是好相与的吗?大郎当初见着侯安都,都要退避,二郎和侯家副将起了冲突,不愿意低头,真被追究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有些名声,也挡不住侯家这等不讲理的武人!” 说着说着,她一拍桌子:“他是翅膀硬了,叫也叫不来了,但总不能真个不管,老身亲自过去一趟吧。” 陈河见状,也不由叹息。 本来府中三小姐有了仙缘,该是欢天喜地的,结果得了与侯家冲突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阖府上下哪还有半点欢喜?倒有几分愁云惨淡。 不过,正当陈母打算动身的时候,忽有几个仆从匆匆赶来。 “主母,有贵人送了拜帖,说要见君侯。” “谁要见二郎?” “安成王!” 第八十五章 诛策 “……方庆这孩子,是有本事的,皇兄与本王都对他寄予厚望,这也是老夫人你教导有方啊。” 宽敞厅堂,安成王坐于一侧,微笑交谈。 陈母坐于另一侧,听得是眉开眼笑,方才的恼怒不快都不见了踪影。 本来安成王忽然过来拜访,陈母还颇为疑惑,等交谈几句之后,才知道是家中二郎,被今上看重了! 而且,这安成王更是对二郎评价很高,言语间,还能听到几分尊敬的意思。 这般局面,陈母已经很久不曾感受到了,也就是他那亡夫还活着的时候,无论是宗室还是朝臣,谈到自家的时候,都会语含尊敬。 在亡夫殉难之后,自家大郎刚刚出仕,也还有一点这个意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再也不见了。 现在,居然有几分重温旧梦之感。 正当老夫人沉浸于过往回忆之时,安成王忽然正色道:“方庆以后必成大成就,这是宗室之幸,可说到底,现在是有人骑到了宗室的头上了……” 陈母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安成王自顾自的说着:“……方庆和桂阳郡公的事,本王也听过了,前后经过也都了解,是他侯晓挑衅在先,抢了方庆的东西,又嚣张跋扈,这样的人碰上了,如果不教训一番,旁人要道咱们宗室无人了!” 陈母表情僵硬,却不得不点头称是。 “如果有人拿这个事做文章,或者借此训斥方庆……”安成王一抬头,深深地看了陈母一眼,“那可就落了咱们宗室的脸面,难道咱们被人欺负了,反而要忍气吞声,去给旁人道歉不成?老夫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老夫人的笑容很是僵硬和勉强,“正是这个理。” . . “君侯,安成王来访。” 很快,侯府中也得了消息,陈海更是匆匆忙忙的过来通报。 “安成王?”陈错眯起眼睛,结束了冥想。 “不错,不过他先去了王府,与老夫人见了面,”陈海说着,面露疑惑,“这位郡王既然是见主上,为何不把拜帖直接送过来呢?” “这般说来,安成王倒是个妙人。”陈错笑了起来,“我今日回到府,安成王立刻就拜访,肯定是知道我的踪迹,却还先去王府,或许是为了帮我撑个场面,这等善意过来,却之不恭。人已经来了?” 陈海点点头。 陈错就起身走出书房,道:“那我该亲自去迎接。” 一番问候和折腾之后,陈错见到了这位血缘上的长辈,将之请入厅堂,各自坐下。 随后,陈错单刀直入:“王叔过来,是为了侯安都之事吧?” “不错,”安成王神色如常,“果然已是神仙中人,神机妙算。” “客气了,不算难猜。”陈错安排人送上茶水瓜果,又道:“我这也没有什么好茶叶,王叔不要嫌弃。” 安成王轻饮一口,道:“本王来这里,也不是喝茶的。”然后放下茶杯,就道:“既然方庆快人快语,本王就直说了吧,你与桂阳郡公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严格算起来,是因他而起,但到了最后,那侯安都却要记恨于你,着实是……” “自己有病,让别人吃药,”陈错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王叔对这次的事,了解到何等程度?” 安成王笑了起来,他也不隐瞒,道:“本王知道,这次冲突的根源,在于一头恶鬼,也知道你踏足了第一境,立下了心中之神。” 陈错眯起眼睛。 安成王明显有备而来,不过,作为实权王侯,肯定不缺手下,知道的多一点也算正常。况且,自己也没有刻意隐藏。 不过,消息多少还是有些滞后的,毕竟陈错眼下道行提升,半步道基,配合神通,已经具有第二境的战力。 安成王见陈错神色如常,又道:“方庆,你虽立下了心中之神,能力敌第二境的侯晓,但如果因此小瞧了桂阳郡公,可要不得。” 陈错笑了起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建康城谁不知道?我既然和侯安都已经结了梁子,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让我平白认输,也是不可能的。” “本王自然是知道的。”安成王点点头,“来这里,不是和你说什么侯安都是大陈脊梁的,更非让你事事避让、大局为重的,相反,我是来与你约定……” 他顿了顿,正色道:“……如何诛杀侯安都,为国除害的!” 说完之后,他盯着陈错的表情。 沉默了好一会,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你这般镇定,到底是修为高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是……”他顿了顿,“心里也有此意?” 陈错答道:“侯安都势大,朝中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是他的宾客,王叔这般找上门来,问出这样的话来,我该不该警惕一些?” “快人快语,本王也不藏着掖着了,”安成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是在布帛上写的,展开送到陈错面前,“本王奉了陛下之谕,召集族中仁人志士,共同诛杀侯安都。” 陈错扫了一眼布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王朝气运,知道不是假的。 再看内容,和前世诸多作品中皇帝要诛杀权臣的说法区别不大,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特意强调了需要陈氏族人出手。 “为何非要陈氏子弟出手?”他直接指了出来,“其中必有缘故吧?” “侯安都是有些手段的,”安成王毫不避讳,“当初皇兄得高祖看重,传以大位,后来高祖之子归来,朝中有些议论,乱了社稷安稳,侯安都自告奋勇前去迎接,令高祖之子不明不白的溺死,后来才知道,是他得了邪法,以高祖之子血祭,因此得了陈氏气运……” 陈错眉头一皱,忽然打断,问道:“侯安都从何处得到的这种邪法?” 安成王摇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侯安都当初追随高祖南征北讨,经历众多,足迹遍布各处,想来是结交了些人物的,身边也能人为护卫。” 陈错又道:“气运相连,倒也能解释为何非要陈氏子弟,旁人动手的话,等于凭空削了陈氏气运,但自己人动手就不一样了。” “可惜一直以来,咱们族中都没有几个有道行的,”安成王摇摇头,叹息起来,“还是人丁稀薄啊。所以本王这些年,都在努力多留一些子嗣,但日后,还要看你们这些小辈为族中添砖加瓦了!” 不光是人丁稀薄,还因为底子太薄,底蕴不够。陈霸先寒人崛起,背后不算什么大族,骤得大位,家族人口,有些跟支撑不了这般局面。 陈错半步道基,对自身,对这身后族群,都有隐隐感应。 他隐约察觉到,如果在朝廷中纠葛太多,在仙道上,就会受到制约。 安成王跟着又道:“侯安都这个人,越是放任,未来隐患越大,所以皇兄自从知道你修为有成,就定下了诛杀之策,但还要给你成长时间,为了不引起侯安都的警惕,皇兄暂时不会召见你,但却与你特许,令你去东观阅览藏书。” 他压低了声音。 “那里有不少仙门典籍,更有诸多玄妙,到时你就知道了。” 皇帝私诏摆在面前,又提及这般便利,而且侯安都确实是个威胁,陈错索性摊牌,直言道:“就算王叔不找过来,我也要尽快了结这件事。”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安成王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担心,宫中对你有诸多支持,咱们族中并非只有你一个修士,也有成就斐然的,只是来历与你稍有不同,等你见着他,就会明白了。至于那侯安都的情况,过几日也会详细告知于你。” 陈错点点头。 “正事说完了,也提提旁事,”安成王话锋一转,转而话起家常,“听说有个文会,要邀请你过去。” “王叔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文会取消了。” 安成王笑道:“那是因为误会,本王不会让你吃这个亏,大事之后,当亲自设宴,将几位大家名士请过来,为你正名。” 陈错不置可否,道:“到时再说吧。” “是这个理,”安成王也笑了起来,“我家叔宝与你年岁相仿,到时你去了,与他多说说话,亲近亲近,除此之外,还有些好事,到时候再与你说。” 陈错忽然心中一动。 叔宝? “陈叔宝!?” 他骤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安成王。 第八十六章 书中念,楼中人 “陈叔宝不就是陈后主吗?南朝的亡国之君!这个安成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但皇帝还有太子,怎么安成王的儿子成了末代皇帝?” 等安成王走后,陈错还是沉思着,想着想着,他就感觉水太深了,摇了摇头,没多大兴趣了。 “反正是王朝宫斗、政变的那一套吧,也无需我来操心。” 陈错的心思都在修行和参悟神通上,现在与安成王有了约定,就更没什么疑虑了。 “谁当皇帝和我都没多大关联,还是先去朝廷的藏书库中看看,将神通尽快完善,也好打破瓶颈,继续前行……” 第二天一早,侯府就得了秘书省的消息,说是东观宫已经得了宫中命令,陈错随时可以前往观阅。 东观宫为朝廷兴建的藏书之地,为秘书省统辖、管理。 陈错抵达的时候,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张举,他领着几位同僚过来相迎。 张举所属的著作局,也是秘书省麾下司衙。 “得了消息时,还有些意外,但想到表弟学识渊博,又在情理之中了。”张举神色欢欣,倒是他的从属同僚,脸上颇有几分尴尬,不愿意亲近陈错。 “有劳兄长迎接。” “这算什么,快随我来,”张举与陈错联袂而行,“东观宫中藏书众多,涉及广泛,既有经史子集,也有诗词歌赋,更不缺道藏佛经,但很少对外开放,就是我等,最多是检校排列时能抽空多看几本,其他时候只能望洋兴叹,方庆,你定要利用好这次机会。” 陈错点头道:“记得了。” 走着说着,忽然有个人快步走来,在张举耳边说了一声。 听罢,张举点点头,对陈错道:“为兄有些事先去处置,有什么需要,你让人去著作局告知我,我来安排。” “好。” 拜别张举,陈错就被人领着,到了一片楼阁之外。 “君侯,这里请……” 早就有人等在门口。 这是个五十许的老者,留着胡子,佝偻着身子,见了陈错之后,拱手引路。 “阁下如何称呼?”陈错回礼之后,跟了上去。 老者笑道:“小老儿名包甘,是东观的校书郎,经常校勘书典,对此处比较熟悉,被安排来为君侯指引书册。” “有劳了。”陈错拱手施礼,迈步走过门槛。 毕竟是整个南朝的藏书之地,不仅占地广阔,而且大气滂沱,鞋子落在地板上,能听到阵阵空旷回音,等陈错走进楼阁,就有股凉气扑面而来,混合一点墨香,看着一列列书架,世间喧嚣似乎被隔绝在外。 叮! 陈错心中,人念金书震颤了一下,他立刻察觉到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人念。 游目四望,陈错眼底浮现一点光辉,将周遭景象收入眼底,看到了星星点点的人念光辉,仿佛是一个个毫无目的的旅客,在殿堂各处徘徊。 “有点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 “我的香火核心,不是拜佛烧香,而是源自文章,文字语句引人心共鸣,才能汇聚人念,但世间文章众多,总不至于我那篇是独一份吧,这南朝的国立图书馆,汇聚天下典藏,若没有几本特殊的,才叫古怪。” 一念至此,他顿时来了精神,他已有了神通雏形,却难以真正衍生成型,觉得是进境太快,积累的不够。 “以文章入道,来到这书海之地,或许正是契机所在!”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在一座座书架上扫过,随后就不由出赞叹之声。 这东观宫的屋顶很高,但有些书架的高度,已经快顶到屋顶了。 包甘介绍着:“书籍是分门别类放置的,原来书少,不显得如何,等书多了之后,就都堆放在一起,高祖定鼎时,特地派了兵马过来把守,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有好些个书架损毁,索性重新制作,为了将书本都放进去,便加高、加宽了。” 陈错点点头,看了看,问道:“只有这一层吗?” “此乃外殿,放的都是纸张编册,再往里走是内殿,分三层,第一层也是纸编本,多是原本,二层是竹简与帛书,多孤本。” 说到这,包甘停了下来。 “第三层呢?”陈错边问边走,心中道人微微感应,体悟书册散出来的人念多寡。 “第三层,得君侯自己去看,那里一般人不能步入,”包甘微微欠身,“但上峰交代,君侯可以阅览。” 陈错马上明白过来,那内殿的第三层,应该就是存放着修行典藏了,只是看包甘的样子,听他所言,似乎还有其他内情。 “可要即刻前往三层?”包甘又问了一句,“下官得先去通报一声,里面有两位看守人,没有允许,旁人都不可靠近。” 看守人? 图书管理员? 那估计不是寻常之辈! 思索片刻,陈错摆摆手,道:“不急,先在这里看看。”他抽出一本书。 这书只有薄薄的几页,却有浓郁的人念缠绕,为周遭诸书册之最。 低头一看,封面上写着《九歌》两字。 只是一眼,陈错的心中神便震颤起来,凝神一看,见那两个字光华闪烁,像是要飞出来一样! 包甘赶紧介绍:“这本《九歌》乃是注解,虽是取自先秦时楚人屈原之作,却是汉代王逸注释的一版,他是汉安帝年间的校书郎,乃有名的楚辞大家,不过君侯手上这本并不是原本,乃是王右军临摹的。” “……” 陈错默默点头,感到手上的书沉重了许多。 好嘛,屈原原作、王逸注释、王羲之手书,在这叠杀人书呢?难怪啊,能有这般浓郁的人念聚集,要是没有,才叫奇怪! 有鉴于此,他自然要好好看看。 这一翻开,还没细看,里面蕴含着的人念就飞了出来。 陈错心中一动,微微吐纳,但书册中的人念只是摇曳一下,并未被拉扯过来,仿佛牢牢生根,与书册一体。 陈错暗暗点头,停了吐纳法,仔细阅读。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哗啦”一声。 包甘脸色一变,告了声罪,道:“下官先去处置琐事。” “去忙吧。”陈错摆摆手,顺势看过去,透过书架缝隙,看到一个华服少年正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捡拾地上书册。 他在那少年身上,捕捉到了不少人念。 包甘过去之后,压低了声音,却不是训斥,而是好生指导,话中还有几分安抚。 看来有些来历,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陈错收回目光,并不深究,目光重新落到书上。 另一边,包甘在与少年说了话后,看了一眼陈错,随后快步走进后殿。 . . 灰暗的楼阁中,两道身影盘坐其中,凌空悬浮。 一个头花白,一个乌黑亮,都是满脸胡须,老态龙钟。 二人穿着古朴、破旧的长袍,眼睛半睁半醒。 包甘小心敲了敲门,随后推开殿门。 黑色头的老者抬起头,睁开昏黄老眼,问道:“临汝县侯,在前殿留步了?”这人声音略显沙哑。 包甘点头,道:“正在前殿翻阅藏书。” 白头的老者道:“正好,先看看这位宗室是否真有悟性,虽有皇命,但想入书香门户,总要有些本事吧。”这人声音低沉。 包甘拱拱手,问二人还有什么吩咐,得了无事之令,立刻小心告辞。 屋子里重归安静。 忽然,黑老者道:“这两年,也没什么出色人物过来,也就是任瑰和吴,还像点样子,这位陈氏宗室,是否能齐平二人?” “老夫早已戒赌,不过任瑰以文思启迪门户,吴以武勇破除藩篱,各有所长,这位宗室县侯,走的是香火之路,被王朝紫气约束,怕是难以舒展多少,”白老者摇摇头,随即神色微变,“哦?他挑中了那本《九歌》,有点意思。” 第八十七章 闻死 “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 陈错翻开薄册,迎面就是王逸的这句注释,介绍了背景之后,还点明了创造缘由—— 屈原见了俗人的祭祀之礼,歌舞之乐,觉得其词鄙陋,于是作了《九歌》之曲。 《九歌》本身的内容不多,即使算上王逸的注释,也没有几页,陈错今日已经看了几遍,可每一次的感触都有不同。 “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怨结,托之以风谏,这一曲本来就是祭祀神祇之言,结合了屈原的心中悲愤,其诞生之时,就与香火神道关系紧密,同时蕴含着人心之念,就是不知,那香火之道在先秦楚地是个什么情况,毕竟修真道是先秦之后逐步衍生出来的,这香火道或许也有什么缘由……” 九歌虽然以九为名,实际上却有十一个篇章,分别为《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 “说是九歌,结果却又十一篇,看来传统自古有之啊,而且这礼祭的神灵中,还有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仔细划分,还有天神、地祇、人鬼之别,以人而娱鬼神,对香火之道而言,实乃经典……” 陈错看的入迷,一边阅读,一边思考,渐渐抛去了凡尘琐念,沉浸其中。 随着对文章的不断深入和领悟,他的心中之神时时震颤。 一梦一醒间,庙龙王的心得之书,又翻开一页,第三页上的心得,也化作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飞出,一样萦绕在心头,洒落点点光辉,让心中道人越生出缥缈之感。 慢慢的,原本[笔趣阁 .biqudu.xyz]那九歌书册上,难以撼动和吸纳的人念光辉,开始朝着陈错汇聚过来,融入心底,环绕在心中道人周围,将各种玄妙展现出来。 渐渐地,那书册人念在心底浮现出一道道祭神虚影,慢慢的和人念金书结合起来,而镇压其上的心中道人,更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身上泛着淡淡的光辉。 尤其是道人右手上拿着的鬼面,更是在震颤过后,张开了嘴巴,开始吞噬汇聚过来的人念! . . “领悟了《九歌》中的祭神之法?倒是值得肯定。”还是那间屋舍,黑老者冥冥感应,微微点头,“不过,那本九歌在被收入书阁之前流传许久,凝聚了二百多年的香火,藏有隐秘,除了立下图谱的那位,还没人能够参悟得透,若非不是原本,本不该放在门户之外。” 白老者淡淡说道:“但凡能有所领悟,都是好的,书册生于世间,本就是用于传承,而非用于典藏。” 黑老者抚须而笑,道:“不错,任他吞,看他能吞去多少,但若只知道囫囵吞枣一样的吞香火人念,却没有现祭神之法的本质,还是有些可惜的。” . . 另一边。 “张著作,刚才来的那位就是你的表亲,临汝县侯?” “不错,”听得下属询问,张举一边写着名录,一边回应着,“正是你等嚷嚷着要见的临汝县侯。” 著作局算是个清闲衙门,被秘书省统辖,来这里当差的,往往是不得志之人,又或者不求上进,但出身背景还是有一些的,所以管理上很是松散。 张举作为著作郎,闲的时候很闲,可事情来了,也是颇为忙碌的,这会正好有一批新得的文献过来,因此分不开身,只能和同僚说说话。 他那下属有些尴尬,但还是忍不住道:“著作,听说临汝县侯得罪了桂阳郡公,不知消息真假?你可曾听闻?” 张举的动作一顿,随即道:“都是些没影子的事,不要随意乱传。” “可不是没影子,说是临汝县侯与桂阳郡公麾下的怀化县侯争斗,双方在福临楼大打出手,好些个人都看到了,这几日那福临楼不是闭门修整吗?著作你是那边的常客,该是知道的吧。” 张举闻言摇头,道:“整理文献,闲话莫谈。” 众人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多言。 可整理书册很是枯燥,过了一会,边上分类文献的吏胥又忍不住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 “得罪了桂阳郡公,可真是嫌命长了。” “这要是我认识的人,肯定得先观望观望,等风头过了再说。” “正是这个道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位征北大将军横行无忌,就算是宗室,也得小心点。” 张举听着,训斥了两声之后,暗暗苦笑。 想着不久前,众同僚没事就来打听临汝县侯,旁敲侧击的打探,无非是想蹭一蹭《画皮》东风,尤其是文会的消息传出,更是来往频繁,心思都摆在脸上了。 结果先是几位名士突然反悔,令文会无疾而终,著作局内的风向就有了细微变化,这两天又有传闻,说自家表亲得罪了权臣,这一个个就都变了面孔,连带着自己都有几分被孤立的味道。 “这脸面变化之快,已经不比那恶鬼慢了,果然是人心如鬼啊……” 那个传闻,张举一样有所耳闻,现在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言之凿凿,一个个还都显得消息灵通,让他越担心起来,连带着手上的事,都无法静下心来做了。 “等表弟出了东观宫,得去问一句,如果真有其事,说什么都要提醒他小心,最好能去避避风头,有的时候,这面子上的事,也不能太执着。” 结果等他处理完公务,已是傍晚时分,又在东观宫外面等到了日头西沉,也没见到陈错出来。 倒是有杂役过去送饭,结果也没能进屋,被门口的侍卫拦住,端着几人份的饭食进去,不久之后又拿着空碗出来。 “沉迷阅读,是人之常情,东观宫中的藏书,包罗万象,可谓应有尽有,我进去几次,也都沉迷不知归期,方庆被吸引的流连忘返,也是在所难免。” 以己推人,张举觉得这时去打扰陈错,不是个好选择,而且其人待在东观宫中,也没有危险,于是收敛心思,转身回家,打算明日再说。 可第二天,他还是没见着陈错,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位临汝县侯居然一夜未曾回去,就在那东观里面看书。 “废寝忘食,令人敬佩。”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都没见着陈错出来,张举终于沉不住气了,等自家衙门事情了结,同僚属下都走了,他再次来到东观宫前,但这次,他准备进去看看情况了。 结果人还没走到地方,一个比较亲近的下属居然去而复返,表情焦急。 “出事了!”远远地,那人就喊着,等走到跟前,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怀化县侯,死了!” “怀化县侯?”张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脸色大变,“是那侯晓!他居然死了?” “正是,此人,我刚才回去,路上就听人谈起此事,消息已在城中都传遍了!” 第八十八章 请君入书 “怎么死的!”张举急切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但有各种说法出现,好些个人都说,是因为在福临楼中,和你那表亲冲突所致,侯晓当时受了重伤,回去难治,最终死了,”那人说着,压低声音,“著作还是和那位表亲保持一段距离吧,防止被殃及池鱼啊。” 说完,他拱拱手,又匆匆离去。 张举的表情阴晴不定,站在原地思量了好一会,忽然叹了口气,把心一横,转身朝着东观宫跑了过去,决定要将这个消息,赶紧告知陈错。 只是在那宫门口,却被两个侍卫拦下来了。 “没有上峰之令,其他人不得轻易入内。” 张举亮出身份,就道:“我乃著作局的著作郎。” 侍卫还是摇头,说道:“没有命令,不可轻入。” 张举又拿出与临汝县侯的表亲身份,但两个侍卫依旧不给通行。 无奈之下,张举退而求其次,让两个侍卫进去通报一下消息,自己则在殿外徘徊。 可进去传话的侍卫,却是久久不出,让人等得不免有几分心急。 最后,他实在是等不住了,又走上前去询问。 那侍卫也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实在是临汝县侯这三日间,经常会闭关参悟,手抄书册,说是便于记忆,每每如此,还有校书郎在旁阻挡,轻易难以接触,否则传个消息也不至于这般繁复。” 张举眉头一皱,满脸的不解。 你看个书还得闭关?闭关也就罢了,怎么校书郎还在旁阻拦? 只是任凭他如何说,那侍卫就是不松口。 “敢问临汝县侯可在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朗之声自张举身后传来。 他寻声看去,见是一名青年男子,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一步一步走来。 那侍卫见了这人,立刻拱手问候:“见过沈君,君侯正在里面。” “好,正好过去见一见,顺便将消息告知于他。”那男子说着,径直朝着东观宫中走去,经过张举身边的时候,还停下来,冲他拱手行礼。 张举一愣,等人走进去了,才恍然回神。 “这人是谁?怎么他就能进去?”虽说那人有些面熟,可张举还是忍不住过去争论。 侍卫就解释道:“方才那位,上峰也有命令,是允许他进出东观宫的。” 张举很是不忿,就问:“他是哪一位?” “那是沈家公子,沈尊礼。”侍卫如数家珍。 一听这个名字,张举就明白过来。 这沈尊礼名义上的母亲,正是高祖之女,会稽穆公主。 会稽穆公主嫁入沈家,为沈君理之妻,有一子一女,子早夭,就将沈君理弟弟的儿子过继过来,便是这沈尊礼了。 严格来算,沈尊礼勉强是个皇亲国戚,和张举自然不同。 几句过后,张举也就偃旗息鼓,加上传话的侍卫终于回来。 “君侯方才正在抄录,所以耽误了些时间,他让你不用担心,晚些时候就会回去。” 张举正要再问,结果忽然有人过来禀报,说是南康王府的人来了。 但这人不是找陈错的,而是找他张举的,说是陈母急召。 “老夫人要见我?”联想到方才的消息,张举已经有了猜测,却不明白,为何单独叫自己,而不问表弟,可那人催得急,他也不敢耽搁。 “还请两位去告知君侯,王府相召,在下得先过去。”交代这么一句之后,张举也没有耽搁,匆匆而去。 屋里,陈错放下手中书册,回忆着侍卫刚才带来的消息,心思逐渐通透。 “我这边刚回城,安成王就有了动作,侯安都自然不会闲着,那侯晓与我厮杀,虽然受创很重,拳意都被破了,但最多是修为尽毁、留下病根,不至于身死,现在传出这个消息,估计是有一番谋划和布局的。” 他回想起自己抵达东山6居时,秋雨子特意让桃花仙子去警告侯安都。 “昆仑的名头能震慑人,不能镇住心,侯晓之死,如果不是化明为暗的手段,就该是他借凡俗朝廷来难的借口,但未尝不是我的机会,只是这事倒是影响了阅读之乐,真个不安宁。”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扫过面前桌上的几本书。 这张桌子很长,摆着诸多文卷,有的厚,有的薄,但大部分都被放在边缘处,只有一本薄薄的书册,和一摞厚卷摆放在陈错跟前。 身边则是几个筐子,里面摆着诸多书稿,墨迹崭新,都是三天时间里,陈错亲笔抄录下来的,说是要一并带回去,回家细读。 “三天时间,遍历诸书,唯有这本《九歌》,还有这部《玉台新咏》,萦绕着的人念光辉最为浓烈,一个是祷告祀神之念,另外一个,多是男女悲喜欢爱!” 说话间,陈错缓缓平息呼吸。 这三天时间,他抄录的时候,都会顺势以吐纳法摄取一点人念光辉。 这些缠绕书册上的人念,并不容易摄取,但在呼吸法和鬼面脸谱的合力之下,还是多多少少收取了一点。 “和《九歌》不同,《玉台新咏》乃是真迹,而且作为诗歌总集,收录的主要还是宫体诗,即艳诗闺情之言,掺杂人念欲想,并不难以理解,梳理之后,很快就能凝聚出人念篆字。” 他正想着,忽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就见到一名穿着大氅的翩翩公子,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衣袖甩动中,自有一股洒脱,那脸上更是噙着笑容 “南朝之人在人物形象这套上,确是有独到之处。”陈错没有收回目光,他在这人身上,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涟漪波动。 不是个寻常人物! 他正想着,来人一抬手,忽然就有一股热浪劲风呼啸而来! 整个人更是凌空而起,一掌拍来! “是要给我下马威?没头没尾的,连来历身份都不说明,就直接出手!不过,正好让我试试这三天领悟的一点技巧。” 念头落下,心中道人骤然坐正,浑身一动,一挥手,汹涌心念蜂拥而出,转眼便与周遭那一道道人念联系在一起,猛然震荡! 人念共鸣! 在这一刻,整个藏书之地的人念光辉,都为他所用! 嗡! 对面的年轻公子浑身一震,就被一股澎湃大力压在身上! 他的诸多攻势,顷刻间土崩瓦解,眼看着就要攻到陈错眼前,隔着一张桌子,被压倒在地上,浑身嘎吱作响,但无论如何鼓动气血,都无法挣脱出来。 陈错看着来人,问道:“这里处处都是书册,好些是原本、孤本,你这般突兀的出手,不怕损毁典藏?” 他坐直了身子。 “说吧,你能进来,身份肯定不一般。” 陈错看着来人,感知扩张,笼罩整个东观外殿,就注意到楼阁一角的包甘等人,正小心的观察着这边的动静,却没有过来制止。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人被压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也不见狼狈,微微一笑,一甩衣袖,一股滂沱意志笼罩自身,竟是生生从人念压制中挣脱出来,重新站定。 “哦?这是什么手段?不是香火人念,而是一股气,居然直接摆脱了人念约束。”陈错颇为好奇。 “也不算什么,读书养气,修出来的一点本事,寻常的香火人念、恶鬼邪魅,都伤不了我。”这公子起来之后,拍了拍身上尘土,冲陈错拱拱手,“在下沈尊礼,见过君侯。” “沈尊礼?”陈错心中一动,相关记忆浮现,“左民尚书家的公子?” 那人拱手称是,然后就道:“在下从安成王口中,知道了君侯之事,所以有心过来拜访,同时也要试试君侯的身手。” “你来试探我?还是来考较我?”陈错闻言,不由失笑,“试探考较,着实无趣,不如说明来意吧?和侯晓之死有关吧?” “还要再请教……”那沈尊礼神色从容,眼底却有一丝自傲,他一抬手,浑身精气神瞬间攀升,隐隐占据一方,那几个书架的书册,居然微微震颤。 顿时,一股浩大意境,在他的身上凝聚,隐隐有泰山巍峨之影! “经史子集……”陈错目光一扫,认出几个书架的归类,“有点意思,不过你来找我传话,就老老实实的传,何必搞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到底是年轻人……” 那沈尊礼的年岁,比陈错如今的肉身要大上不少,但若是算上心理年龄,确实是小得多。 陈错这边说完,心中道人盘坐,手上鬼面震荡,狂念流露一点,无数信息涌动而出,浑身光影浮现,阵阵涟漪散出去。 “若在外面,你这古怪手段或许还能多撑一会,但在这藏书之地……”陈错摇摇头,端坐不动,呼吸吐纳,两袖甩动。 呼! 清风吹过。 书架上的一本本书册无风自翻。 . . “这是?” 那屋舍之中,黑白二老同时睁开眼睛,露出惊讶之色。 “他何时能撬动门外诸书之念了?” . . “不对,我的浩然之气……”沈尊礼神色猛然一变,身上那泰山之势骤然溃散,而后看着满屋子翻开的书册,露出惊讶之色。 随后,一点森罗之念落下,无数书册中的内容以此引,蜂拥而出! 不好! 那沈尊礼心头一惊,耳边听到陈错之言—— “书中自有千钟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车马多如簇,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勉强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无穷光影。 “尔在书海中,何必空手回,吾为你引路,入那书海乐无边!” 第八十九章 不期机缘在眼前 “这……” 寂静屋中,黑白老者神色同时变化。 黑老人道:“书中之念,尽数都被撬动,令那沈家子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白老人没有出言,面露沉思之色。 “无论如何,不能让沈家子彻底沉溺,否则皇帝追究,又一桩麻烦事。”黑老人说话间,屈指一弹,就有一点光华落下,直飞出去。 白老人这时才道:“临汝县侯身上有隐秘,你我低估他了。” 黑老人也道:“不错,正要等他来敲门。” . . 沈尊礼站在原地,寂静无声,眼中光影变化。 其人心中,更是充斥诸多景象,心念沉溺,各种书中美妙景象接连上演,让其人留恋往返,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地。 在一念之间,沈尊礼已经作为主角,经历了不少故事,或者困境逆袭,或者寒门崛起,或者孤儿复仇,或者王者归来…… 陈错坐在对面,借助意念相连,安静感悟。 “用一点狂念为引,凝聚出一缕森罗之念,再和无数书册内容结合,催动人念光辉,倒有几分森罗茧房的意境,还不用劳师动众,但此处是藏书之地,情况特殊,能借助地利,加上这沈尊礼的境界不高,在其他地方就不能这般顺畅了,不过若也是人念聚集之地的话,又或如那九歌一样,当自己在祭神……嗯?”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就见一点光芒落下,直接落入沈尊礼头上,如冰雪般消融。 随后,那沈尊礼眼中光影尽数散去,整个人猛地喘息一口气,衣衫尽湿。 他抬起头,看向陈错的目光,已经多了些许敬畏。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陈错朝着身后殿堂看去一眼,收回目光,再看那沈尊礼,道:“你是沈家公子,母为高祖长公主,与我也算是姻亲,听你口气,你也受了诏令?” 沈尊礼定了定心,冲皇宫方向拱拱手,道:“不错,侯氏嚣张,辱及宗室,本座,不对,尊礼为母之儿,自然要为母分忧!”他还是惊魂未定,眼里、心里有混乱残留。 陈错眉头微皱。 按着安成王的说法,侯安都劫持了皇家气运,要流淌真龙血脉之人出手,才能避免气运破损,这沈尊礼说是高祖之女的儿子,其实是过继,并无血缘关系,难道也能作为帮手? 不过,其人方才出手,颇有几分奇异,陈错思及此处,干脆就问了出来。 沈尊礼这会倒是知无不言了,就道:“方才君侯就问我,说本官,不对,是我若动手,会不会损伤书册,其实不然,我虽打熬气血,但最初那一掌并不是鼓荡气血,而是靠着一股浩然气,只对人,不对物,不会伤了书册。” “浩然之气?”陈错眯起眼睛,想到前世一些小说的设定,“莫非是读书为学,养出的儒道法门?” 沈尊礼点头道:“正是如此,没想到君侯也知道,只是儒道和武道一样,前路不明,无人长生,传承不稳,传道不广,是以并不多见。” “哦?还有这等事,来,与我说说。”陈错倒是干脆,顺势就和沈尊礼攀谈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一样。 那沈尊礼态度已然谦逊很多,有问必答,将自家读书养气、练拳习武的法门,说了一点出来。 因此,二人交谈甚欢。 不过,待夜色降临,就有侍卫进来,提醒沈尊礼道:“公子,你家仆从在外面,说有人去贵府拜访,让你回家接待。” “知道了。”沈尊礼点点头,看向陈错,笑道:“今日和君侯一见如故,奈何家中还有事,改日你我再聊。” “是这个理,改日该我去登门拜访,再请教请教。与你一谈,有诸多启。”陈错说着起身相送。 等到了门口,沈尊礼忽然低语道:“传闻说那侯晓身死,但君侯千万小心,这难保不是阴谋,选择这个时候放出消息,很可能是要借机引导风向,毕竟侯安都身边,也有些能人异士。” 陈错笑道:“我知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回府之后,如果碰到安成王,就告诉他,若想动手,那就别拖延了,侯安都不会给他留下万事俱备的时机,若有一定的胜算,就可以动手了。” 沈尊礼一愣,随后点点头,道:“我一定将话带到。”然后拜别离去。 送走沈尊礼,陈错回到座位上,但想的不是侯安都的阴谋,而是那沈尊礼所修法门。 “沈尊礼文武双全,武道第一境圆满,有了拳意雏形,读书为学也有建树,养出浩然之气,以武道掌法挥浩然之气,但若是儒道能步入第二境,甚至能靠着话语干涉现实,神通显化的世界,真是精彩,奥秘无穷。” 想着想着,他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但这两条路,都不适合我,得先把眼下道路走好、走稳,才能品味沿途风光。” 这般想着,他回头朝着后殿看去一眼,随后摇摇头。 方才他以狂念引动森罗,与屋中人念共振,将那沈尊礼笼罩,结果被外力破解。 “本来就怀疑此处有人暗中监视,现在可以说是坐实了,而且很可能就在那内殿的三楼,不过试探试探也就够了。” 一念至此,陈错收回心念,目光再次落到面前桌上,从《玉台新咏》中抽出一册,翻开之后,神念转动,笼罩书册。 “侯晓之死,事情当头,倒是要先做好准备。” 念落,心中道人一跃而出,落入书册之中,当即就被诸多幻境笼罩,无数男女欢爱、悲喜、思念流转变化,化作点点人念光辉。 心中道人顺势吐纳,举起右手,那诸多光辉蜂拥而来,被鬼面脸谱吞下。 跟着,一道模糊篆体在道人身后逐渐浮现,但摇摇欲坠,就像是风中烛火,摇曳扭曲,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要彻底崩溃。 “人念不够……”陈错一挥手,又是两本书册落下,其中的人念光辉也被抓取过来,落入心头。 鬼面吞噬,篆字终于清晰,浮现出一个“喜”字来! 那篆字一转,便开始吸纳心底念头,心中道人身上光辉暗淡。 不过陈错眼睛一闭,瞬间入梦,在那梦泽中一颗通明丹吞下去,再睁开眼睛来,心中道人已经重新凝聚,消耗的心念被补回了七七八八。 而那“喜”字亦落了下去,融入人念金书,占据了一页。 “这部玉台新咏一共十卷,描述诸多,实乃一部人念宝库,还能再凝聚几个字,但短时间内不能太急迫,欲则不达,还会生出偏差……”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一边,伸手拿起了那本《九歌》注释。 心中道人微微一动,《九歌》薄册之中,就有丝丝缕缕的人念光辉升起来,如流光华彩,蜂拥而出! 心中道人伸手一抓,将涌来的光辉尽数凝聚起来,然后往前面一撒。 当即,人念分散,化作十一个火苗,个个绽放光明,但摇摇欲坠,每一个里面都好像蕴藏着一个字,偏偏难以成型,转瞬尽数散去,又变成丝丝缕缕的光辉,重归那书册之中。 “果然难成,这《九歌》本身就与神相关,用于古之祭祀,或许不该单纯凝结篆字,可惜我现在还没有更好的利用方法。”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 “这些书册多有来历,萦绕人念,若我通读文章,其中人念也能分润部分;若能精读理解,便可得书中三昧;若更进一步,领悟神韵,就可以收拢光辉化为己用!这也是我的心中神源自文章,坐镇人念金书,才有这般妙用,这东观藏书对我而言,乃是宝库!若安稳看个几月、几年,靠着人念积累,也能强行凝聚神通了!” 这时,包甘等人快步走来,然后就是纷纷告罪。 “无妨。”陈错摆摆手,不与他们耽搁,还是看书。 包甘等人松了口气,又去准备饭食。 很快,角落掌灯,东观宫一般只有几个角落有灯火,毕竟又是书册,又是竹简布帛的,最怕走水,当然要小心,若非要有巡查守备,怕是连丁点明火都不许进来。 就有个少年过来送饭,放下之后,小心打量着。 陈错手上抄录书册,心里则思量着神通之事,忽的,他心中一动,抬头一看。 面前少年似乎欲言又止。 正要打探一二,忽然心中道人猛然一震,便生出心血来潮之感。 瞬间,冥冥中的一点感应落下,陈错福至心灵,知道等待的契机降临! 他不由凝神屏息,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少年来。 第九十章 既是命定,可成之 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最多十岁出头,脸上稚气未脱,衣着看着简朴,其实用料华美,一看就知道是世家子弟。 陈错记得初来的那日,此人一个不小心打落了不少书册,还引得包甘过去安抚。 一念至此,他笑着问:“小兄台是何职位?这几日,倒是时常见到你。” 那少年神色一紧,就道:“下官也是校书郎。” 陈错微微一愣,又打量对方模样,一点灵识蔓延过去,察觉到这少年身上居然缠绕浓郁人念,隐隐散出厚重和古旧的气息,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个年纪,就算是宗室,如前身陈方庆,都不见得能得官职,结果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已是校书郎了。 那少年又指着桌上的一摞书道:“这部《玉台新咏》,就是下官祖父编撰,下官见君侯这几日看了不少,不知如何品评?”说着,他有些脸红。 陈错顺势看了那一摞书册。 后世对这部书的编者有些争论,但在此处倒是清楚,编撰者名为徐陵,出身东海徐氏,乃当世有名的文豪大家,自幼有神童之名,陈方庆都多闻其名,他于前朝时编撰了这部《玉台新咏》,今朝依旧为皇帝看重,授予重位。 “令祖是徐公?”陈错旋即恍然,“兄台如何称呼?” 少年拱拱手,小声道:“下官徐法言。” “原来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陈错没什么架子,顺势和徐法言攀谈起来,心中思量着,不知这人身上,为何会有自己的机缘契机。 不过,心中道人半步道基,收拢人念,心血来潮,自有其玄奇所在。 那徐法言起先还有些拘谨,言语间颇为小心,但陈错却是有心攀谈,一番引导,加上心神暗示,很快就让徐法言放松下来。 到了后来,那徐法言更是觉得与陈错言语投机,加上陈错表面年岁也不大,他说话也就随意起来。 “……家祖得今上信任,不仅任职吏部,还领着大著作之职,专掌文史,正领着诸贤,编撰前朝史!” “修史?”陈错眯起眼睛,露出一点讶色。 “我徐家以经史传家,家祖、家父都极是擅长诗词之道!”徐法言见状,有几分得意。 陈错心中一动,笑问:“那徐兄你肯定也是精于此道了。” 徐法言一听,面色微红,却还是挺起胸膛,道:“若是两年前,君侯您这般问着,那下官是不敢自夸的,但现在确有几分信心了。” “哦?这是何故?” 徐法言就道:“不瞒你说,其实下官幼时,因被逼着练字背诗,其实不喜诗词,几次闹腾,将家祖气的不轻,可惜年少无状,不知收敛啊……” 陈错点点头,年少天性喜玩耍,被逼着舞文弄墨,自然生逆反之心,就道:“这般想来,是两年前徐兄你忽然心智大开,领悟了诗词窍门?” “非也,非也,”徐法言摇摇头,笑了起来,“说来君侯可能不信,便是如今下官于这诗词一道,也只能说是略懂,能拾人牙慧,说不得精研,比起父祖更是萤火比皓月。” 陈错这才疑惑起来。 徐法言也不吊他胃口,直接揭晓答案:“是两年前,家族好友过来拜访,说是蜀地有名的道人,极善占卜,他一看我,就说我有富贵相,还说能为大文豪,但家中人哪里肯信,都说是那道人趋炎附势。” 陈错听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变,凝神几分,问道:“那你如今为何又能肯定呢?” 徐法言就道:“也是巧了,那日道人与家祖说起天下大势,当时王琳之乱将定,家祖说南方从此太平,结果道人却说,他见过闽地的陈宝应,说此人脑后有反骨,不出两年,必作乱,结果被他言中!家祖这才知晓厉害,特地差人去问,如何能让我应了文豪断言,君侯,您猜那道人如何回的?” 陈错心神一跳,心中道人隐隐震颤,表情平静的问道:“如何说的?” “他说啊,”徐法言笑了起来,“既是命定,只要我在,即可成之!但家祖却不放心,所以托人让我来此,说是日日熏陶,该是正途!” 这话,宛如一道雷霆,令陈错心中一震,那心中道人内里一点灵光浮现! “只要我在!因为我在!原来如此!” 陈错眼中绽放光辉,整个人散出一种豁达气息。 “过去、现在、未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喜悦自心底升起,他念头跳动,有一道道金光自心中道人中迸射出来。 对着徐法言重重行了一礼,陈错感慨道:“多谢徐兄指点,今日方知慧智法师那天的感受,真个是一朝顿悟,胜过无数!” 说罢,他抬手轻轻一点。 哗啦啦! 不远处的一片角落,忽然传来声响。 徐法言一惊,顺势看过去,目光穿过书架缝隙,认出是几日前,自己不小心扫落的那些书本,居然又跌落下来。 可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疑惑中,他转头就要给陈错说一声,要先过去整理,可这一转脸,却是一惊。 这一看,徐法言才现陈错双眼泛光,不由一惊! 陈错见他这幅模样,笑道:“无论如何,你助我参悟通透,就是一桩人情,日后若有需要,只需让人来告知于我,自当报答。”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我有要事要回府,改日再谈。”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精芒隐隐浮现,有几分要压不住的趋势。 徐法言心中还有几分迷茫,顺势起身拱手,与之拜别。 陈错指了身边筐里抄录的书册,道:“等会我让人一起搬上车,还望徐兄行个方便。” 徐法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念想,道:“旁人不可轻进,不过有值殿的护卫和杂役,我去通报一声。”说着,匆匆而去,却是心头念乱,借机平息。 陈错收回目光,迈步前行。 只是走过一座座书架的时候,那心头迸射的金光越浓郁,其中几缕突破了心神压制,自双目泄露出去。 沿途书架中萦绕着的人念,立刻像是闻到了腥的猫儿一样,扑了过来,与之结合在一起。 顿时,一股玄妙意境荡漾开来。 陈错心中一震,立刻收敛心神,又加快脚步,转眼走出书阁。 不过,那一道道涟漪并未消散,反而缓缓扩散。 . . “嗯?临汝县侯忽然要走了。” 灰暗房间中,黑白两位老者半睁半醒的盘坐悬浮。 黑老者笑道:“居然没有一次踏足三层,莫非心存迷惘?” 白老者摇头道:“他又不知道第三层有什么,沉心于书海,不见得是坏事,他方才就有所领悟。” “他困于神通一道,可见这个神通位格不低,衍生不易。”黑老者微微一笑,但笑容很快变成惊讶。 嗡嗡嗡! 忽然,两人身下的地板骤然震颤! 跟着一道道意念从地板的缝隙中蔓延出来,像风像雾,一张张痛苦面孔在雾气中浮现,个个痛苦挣扎! “这破灭之念何故忽然挣扎起来?” 黑老人摇摇头,面露无奈,和那白老人对视一眼。 跟着二人丝飞舞,身后各自浮现光辉虚影。 黑老人背后升起一轮红日,朝阳初升,万物繁茂,跟着是诸多人念之影,汇成万里河山,城池阡陌,盛世繁华! 白老人背后落下一轮红日,暮气沉沉,万物凋谢,也演变出重重叠叠之影,呈现山河破碎,残檐断壁,国破家亡! 顿时,诸多云雾破碎、消弭,地面也不复震动。 屋中异象转眼消散。 “南朝一番交替,如今侨来世家衰落,本来那破灭之念已被舒缓,但最近佛道大兴,又助涨了火势,在这么下去,你我也镇不住祂多久了。” . . “哎,包叔让我提醒君侯来着,让他有空去后殿三楼,刚才光顾着说话,都忘了!” 一番忙碌之后,徐法言回到书阁后记起一事,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最后摇摇头,终究没有追上去。 “等君侯回来了再说,如果他明天后天不来,我就上门拜访,请他过来。” 这般想着,他稍微定神,又记起方才书册跌落,赶紧过去收拾,可等到了地方,却见一排书册都摆的好好的。 “该是谁替我收拾好了。” 第九十一章 悟已往,知来者 “过去,未来……” 坐在牛车上,陈错闭目沉思,心中道人之中灵光越浓郁,不断迸射出来,已然有些压制不住。 与之相应的,是一道道感悟接连浮现,萦绕心头。 等到了府邸,陈错径直到了书房,就吩咐道:“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来扰我,待我出来,再与我说。” “君侯……”陈海明显有话要说,可看着陈错的神情,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点头称是。 等陈错入了房中坐定,不由叹道:“侯府固然是富贵人家,钱财用度应有尽有,陈氏也是一国皇室,权柄利禄总是不缺,可俗事连绵,就算不能扰乱道心,也牵扯了精力,等此间事了,得寻仙门潜修了,不然道基之后,哪里寻长生?” 想着想着,他与心中道人都盘坐起来,五心朝天,不复压制灵光。 转眼之间,灵光覆盖心中道人,霍霍生辉,那左右两掌中,各有一团光辉酝酿,缩涨不休。 他整个人则沉寂下去,宛如石雕。 . . “过去,老身若召二郎来,断不会有这般情况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紧急,以为有安成王撑腰,可那桂阳郡公的左膀右臂都死了,这可不是小事!岂能等闲视之?” 南康王府中,陈母在次子刚到家时就得了消息,但见其人又不过来商量对策,免不了一顿抱怨。 对面坐着的张举不敢贸然应和。 “怎么,连你都怕他了?”陈母叹了口气,不等对方解释,就道:“不用多说了,刚才陈河也劝过老身,说二郎该有对策,所以成竹在胸。” 陈河就要说话。 陈母却道:“行了,安成王过来那一日,已然暗示过老身,二郎将得大用,只是侯晓忽然身死,那侯安都若是真个难,如今大郎在南边,二郎也还未真个起势,就算有安成王护佑,又如何抵挡?举儿,你交友广泛,听说还曾拜访过桂阳郡公,真要是局势不妙,能否找人疏通一二?” 张举面露为难之色,他在司衙里都快被孤立了,如何去寻外援? 陈母见他模样,连连叹气。 这时,忽有仆从过来禀报,道:“主母,定心门的两位仙长回来了。” 陈母闻言一喜,张举却有一些意外,问过才知道,两名道人居然借住府上。 “这几日仙长都在忙碌,并不怎么过来,”陈母急急起身,边走边道:“仙门然物外,若能说得相助,就算是桂阳郡公也该收敛几分的。” 张举紧随其后。 可等见着两名道人,那周游子知晓陈错回了侯府,当即一喜,就道:“君侯既然来了,贫道二人当去拜访。” 陈母一愣,继而喜道:“他若是知道两位仙长想见他,定是欢喜的,只是两位乃是长辈,该让他明日来拜见两位才是。” “为表诚意,”云渺子摇摇头,正色道:“还是贫道等过去拜访吧。” “啊,这……”陈母瞪大了眼睛,心中疑惑,在她看来,哪里能让神仙一般的人物,反过去拜访自家二郎? 但见着两个道人的表情,终究还是点头称是,吩咐着让陈河领着二人前往侯府。 陈河也是一阵恍惚。 不久之前,这位周游子道长来访,自己还因为自家二少爷来的慢了点,在门外说了两句,现在反而要领着这位道长,连同其师兄一起,去拜访自家少爷了。 再想到这些日子来的许多变化,陈河暗道。 “确实和过去不同了。” . . “现在,确实该考虑动手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安成王满脸笑容,看着面前的青年,问道:“说起来,你也见过方庆了吧,如何?” 这青年正是沈尊礼。 “确实……确实非常人可及,说是一世人杰也不为过,”沈尊礼的表情有了几分尴尬,跟着话锋一转,“只是,这位君侯看着埋书海,但身前最显眼的,却是那《玉台新咏》,让人摸不着头脑。” 安成王一愣,继而大笑,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此一来,倒是说明他不是个绝情绝意之人,但听你这么说,该是吃了亏的。” 沈尊礼越尴尬,却兀自说着:“修士为了求道,抛妻弃子都是轻的,还有杀妻杀女的,为的就是断绝俗缘,那位临汝县侯隐隐有几分求道出尘的意思,我担心他哪天就抛去凡俗,去寻那仙道路,那这位帮手一去,侯安都那边的事,又要拖延下来。” 安成王点头道:“这也是本王担心之事,但从你这番话语来看,也是认可了方庆的修为道行,那你觉得,若他出手,你在旁辅佐,有几成把握能击杀侯安都?” 沈尊礼沉思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不好说,抛开侯安都的几个爪牙,单看他的武力,已是武道二境的巅峰,拳意圆满,雷霆武道至刚至阳,配合武道神通,就是对上两个二境修士,也不落下风!毕竟武者本就精于厮杀,修士武力乃是求道附带。” 安成王听到这里,叹息道:“这确是问题所在,可惜流淌真龙血脉的族人,除了方庆,没有第二个道基之境,也就你比较特殊,文武双修,能抗衡第二境!” “武道和儒道都是残缺之道,前路断绝,难得长生,否则我也难以沉下心,待在皇城,”沈尊礼顿了顿,还是道,“临汝县侯过去韬光养晦,如今崭露头角,但日后若一意寻求长生,迟早得离开樊笼。” “重要的还是当下,”安成王意有所指,“确实不能拖了!” . . “将来,咱侯家的安稳,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灰暗地窖中,侯安都出了畅快的笑声,他道:“脱去人身,转而为神,日后,你就是咱们侯家的英灵地祇,万劫不灭!” 前方,一道身影正缓缓从漆黑水池中站起身来,淅淅沥沥的黑水流淌下来,那身影也随着阵阵水光而虚实不定,时而通透,时而凝实。 后面,一个黑纱笼罩的曼妙身影,靠近两步,用清脆但肃穆声音说道:“身死成神,钻了阴司的空子,并不能一步长生,难以万劫不灭,长生不是那么简单的,无论是哪家宗门、神祇,要定长生,都要在寿元大限之内,性命合一,一个人可能一年入道,十年道基,但一生也难以长生!” 侯安都露出诧异之色,道:“有这许多人念,也难以催生?祂可已经为神,该是不受血肉制约吧?” “肉身成神,并未脱去躯壳,只是转化,”黑纱女子摇摇头,淡淡说着,“与其思量长生,不如先衍生天赋神通。” “神通,已在衍生!” 水池中,那道身影逐渐凝实起来。 “我的神通,已然酝酿,恨意浓烈,心瘟内生……”祂恨恨说着,身上散漆黑涟漪。 但蓦地,一点火光浮现出来,祂闷哼一声,气势削减了不少。 黑纱女子就道:“你所中火毒,如附骨之疽,哪怕是转生为神,也未能根除,该小心一些!至于神通衍生,也不用自傲,越是强横的神通,越是难以成型,往往酝酿多时,便是上古时的天生神通者,生而有神通,也要先在母胎中蕴养,有的甚至被怀了三年零六月……” 那池中身影沉默下去。 “这就够了!”侯安都忽然哈哈大笑,“侯晓,等你神祇位稳,先将那陈方庆抓来炼化,取出路标与人念,将来迟早是要长生的!” . . “过去和未来如果确定了,变化的就是现在了。” 侯府书房中,陈错忽然睁开眼睛,顿时整座屋子都被灵光充斥,念头一转,心中道人头上六十四枚烫金字符绽放光辉,三日沉溺书海,收敛凝聚的人念光辉扩散开来,充盈心中殿堂。 “是时候,成就神通了!” 念头落下,陈错的左右两边,光芒汇聚。 第九十二章 因果之间,须臾方寸! “我入此身前,陈方庆已死十二个时辰,此为过去,为因!” 陈错的左侧光影变化,宛如画卷展开,有一少年贵族在苦闷之下,每日看书饮酒,闲暇时间,吞服五石散,最终石毒攻心,躺在席板上,一命呜呼。 “按照历史,陈方庆会在壮年之时被人斩,此为未来,为果!” 陈错右侧光影扩展,也如画卷般呈现,一名壮年将领被人抓捕,承受诸多苦楚,身心俱疲,最终被人一刀斩,无头身躯倒在血泊之中,死了个干净。 “人若是已经在过去死了,又如何能在未来再死一遍?因果断裂,如何继续?” 陈错表情漠然,心中道人盘坐不动,身上灵光闪烁,两侧虚影慢慢朝中间汇聚。 “因为我在此处,我在,就能连接过去与未来,继因成果。” 光芒重叠,陈错身上光辉闪烁。 “因果之间。” 神通,成。 “陈方庆在少年时期死了,他的未来本来就该消散,但因为我的到来,继承了身躯,让‘陈方庆’能够继续存活,活到相应之时,未来就会出现,这就是因果之间。” 神通之法衍生出来,就有层出不穷的变化。 陈错念头一转,掌握了其中精要,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了一个隐患,旋即摇摇头。 “时间还早,而且不将五行之气平衡,身躯也难以持久,得一个一个来解决,而且这个神通,其意玄虚,若是按着理解,倒也符合神通之名,甚至能够无视时空阻碍,但同样限制众多,不真正施展一两次,还是不够分明,但眼下正好有个天赐良机……” 转念间,陈错抬起左手。 手背上,一个篆字已然清晰—— 因。 篆字泛光。 “当日,我与侯晓大打出手,他拳意破碎、重伤在身,被真火缠身,此为因。” 陈错又抬起右手。 右手背上,同样有个篆字泛着光辉—— 果。 “如今,市井皆知,侯晓已死,此为果。” 顿时,陈错的心中,那心中道人衣衫鼓胀起来,跟着念头有如****一般的蜂拥而出! “过去之因,未来之果。” 陈错眯起眼睛,种种事项在心头流过。 “因果之间!” 左右手上的光芒升腾起来,汇聚一处,不断的扭曲、变化,像是要融合,又像是相互排斥。 陈错漠然看着,心知,这过去的前因、未来的后果,说是确定了,但必须要有足够的中间因素,才能真正演化过程,让因果成立。 “若是条件不充分,那就因果不能成立,自然也就施展不了神通,此为限制。” 啪! 一声倾向,两团光辉彻底融合,变成一道光点融入陈错额头。 “原来如此,紫气消散,神火追命,去!” 陈错长笑,抬手虚抓。 无穷无形涟漪荡漾开来,自侯府而出,朝着城外蜂拥而去! . . “嗯?” 阴暗的水池之中,侯晓念头微微一动,生出不祥之感。 “怎么了?” 池边,侯安都有以目光,询问起来。 “略有些心血来潮。”侯晓摇摇头,身上黑气越浓郁。 侯安都眯起眼睛,说道:“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已经不是人了,是神,动念则乱神,我好不容易积累的人念,被你消耗了许多,绝对不容有失!” 侯晓唯唯诺诺,驱散心头杂念。 此时祂浑身没有半点血肉模样,通透得有如琉璃,念头流转,一道道意念,像是漆黑的泥水,在身体各处蔓延,一段黑光在胸口缓慢聚集! “刚刚转化,血肉本能还未褪去,会心生不安也算是正常,等彻底转化完毕,就不会被杂念主宰心灵,彻底成为一尊神灵,有秘法相助,灌注寄托之念,便可被你驱策。”黑纱女子站在旁边,淡淡说着。 侯安都笑道:“多亏仙子相助,贵方需要什么回报,只要让过来通报……” 女子摇摇头,说道:“我等不需要什么报答,况且你也报答不了,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想做的事,就够了。” 侯安都闻言,眼底的疑惑一闪即逝,点点头,又看向池中侯晓,道:“也好,有了这家中神灵,好些个事就能方便行事了,只是那书中恶鬼所积攒的人念……” “放心,”黑纱女子指着池中道,“那恶鬼很是神异,先天就存着位格,宛如先天神灵,否则也不会被我注视,祂收敛的人念大部分都被你抽取出来了,侯晓转化所耗不过十之四五,余下的,足够你用来奠基,冲击性命之道,踏足长生。” “那我就放心了……”侯安都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若不是抽取太多,或许那恶鬼也未必会被人擒拿。” “恶鬼必然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女子摇摇头,“恶鬼固然古怪,但源自临汝县侯,他身上藏着隐秘!” “贵方……”侯安都眯起眼睛,试探着问道,“该不会,也对这位临汝县侯另眼相看吧。” “我等对无职无权,也无心征伐之人,并无兴趣。”女子淡淡回应。 侯安都这才放心,正要说什么。 那边侯晓却忽然气势大涨,跟着一道道诡异黑雾蔓延出来! 只是看着黑雾,侯安都心中就生出警兆! “神通成了!”侯晓身上气势不断攀升,“以愤恨而入心瘟,能染天下!”话语中有一股傲然! “好好好!”侯安都看着眼中一亮。 但黑纱女子的脸色忽然变化。 “不对!” “有人作法,在探查此处……” 她说着抬手轻轻一点,指尖之中浮现光辉,有如水中涟漪般扩张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给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膜。 “这是……”侯安都游目四望,也戒备起来。 “两界之术,隔绝内外,”女子淡淡说着,“有此术护佑,外人难查,更难以遥遥作法。” “仙家法术,果然不同凡响!不是武道可比的。”侯安都称赞起来,眼中流露羡慕。 “还想暗算吾?”池中,侯晓冷笑一声,浑身黑雾升腾,化作护罩,笼罩自身! 侯安都看着,不由点头。 咔嚓! 就在这时,无形涟漪落下,周遭景象有如水中观物,光线扭曲。 但转眼之间,涟漪就被光膜挡住,消弭于无形。 “雕虫小技,也来这里造次。”侯安都嗤笑了一声,又问,“仙子可看出来,是何人所为?” 黑纱女子没有回答,而是蹙眉思索,眼眸流转,朝着周围看去,似有困惑,蓦地,她神色又便,朝着池中看去。 “不对劲!” 池子里,笼罩侯晓的黑雾骤然扭曲,跟着像是被无形之手整个撕裂开来,露出了其中的侯晓。 “啊啊啊!” 祂忽然惨叫起来,身躯扭曲,浑身处处炸裂,火光迸射,火舌飞舞,转眼之间,化作一个火人! 无数漆黑意念随之炸裂起来,一道道念头绽放火光,每一道都出惨叫。 第九十三章 神燃魂烧!【第一更】 火光跳跃,照耀黑暗! 将两张惊讶的面孔照得清晰许多。 两人的瞳孔中,倒映着一道痛苦而扭曲的身影—— 祂那虚实不定的身躯,已然被火焰灼烧,处处炸裂,无数念头从中迸射出来,但念头一出来就会燃烧,并且出惨叫! 池水沸腾,黑气弥漫,散落成一道道念头。 每一道都传递出绝望的濒死之念,宛如千百人在一起悲鸣! 这赫然是一池子的人念! 死!死!死! “兄长!救我啊!救我!救我!” 热浪与惨叫声一同扑来,将侯安都瞬间惊醒! “不好!我积累的人念!” 情急之下,他顾不上其他,前行两步,鼓荡气血沸腾,凝聚右臂,一掌就拍了出去! 呼! 灼热的掌风呼啸而出,笼罩了大半个地窖,朝火焰逼近过去,要将那火焰压下去! “住手!”黑纱女子冷冷出声,却没有其他动作。 侯安都心中一惊,旋即脸色大变! 他这一掌拍出去,火焰不仅没有被压下分毫,反而顺着拳意拳风,逆流而上,朝侯安都扑了过来! “切断拳意,退回来!” 关键时刻,黑纱女子一声厉喝,伸出纤纤玉手一甩,一点晶莹飞出,朝着烈焰激射而出! 半途,晶莹猛然膨胀,化作一团七彩水流,与烈焰碰撞在一起。 滋滋滋! 水汽升腾,如云似雾。 侯安都见状不敢耽搁,将心一横,断裂拳意,闷哼一声,正要后退。 轰! 忽然,水汽云雾骤然燃烧,神火蔓延,点燃了侯安都的右臂,血肉滋啦作响! 他亦惨叫起来! 黑纱女子也闷哼一声,手捏印诀? 往前一指! 水汽倒卷回去。 侯晓惨叫连连? 身形开始融化。 “为何你们还要助涨火势!” 祂满心不甘,身形炸裂。 有黑雾蔓延出来? 内里蕴含着愤恨心瘟。 “不好!” 侯安都心头警兆大响? 快步后退,鼓荡真气、沸腾气血? 将右臂火焰褪去,结果真气与气血反被点燃? 朝着血肉深处蔓延! “此火? 为何这般凶猛!” 他顿时脸色苍白,露出惊怒之色,旋即一咬牙,身上气血炸裂? 雷光闪烁? 电蛇在皮膜下游走,将血肉炸成血雾。 “褪去!” 一声怒喝,侯安都将血雾与火焰包裹一起,剥离出去! 火光血花四散,侯安都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臂? 就朝黑纱女子看去。 这一看,瞳孔猛地扩张! 倒影在他瞳孔中的? 是一池子人念狂舞燃烧! 黑纱女子身后升起一轮明月,柔和光辉充斥了整个地窖? 处处笼罩蒙蒙光辉。 火焰被光辉一照,迟滞几分? 但马上狂乱起来? 将光辉都给点燃? 急燃烧! 黑纱女子当即口喷鲜血,神情委顿。 “什么?”侯安都眼睛一瞪。 “后退,切莫沾染!”黑女子丝纷乱、脸色苍白,眼里流露出惊疑之色,“这般猛烈,万物皆燃,不光念头,连法力、虚影都难以避免,难道是九重三昧?九龙神火?” “仙子,你……”侯安都正待说话,那女子却忽然甩袖朝他卷过来! “别抗拒,此处已经撑不住了,得离开!” “可侯晓和这满池子的人念……”侯安都的话还未说完,眼前光影变幻,脑袋里一片眩晕,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地上。 月朗星稀,幽深树林。 侯安都与黑纱女子立于其中。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处小丘,怅然若失。 轰隆!轰隆!轰隆! 地底深处传出闷雷声响,地面震颤,走兽飞禽的叫声此起彼伏,鸟飞兽奔。 好一会,才平息下来。 “仙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侯晓已然成神,为何忽然起火?还有那满池子的人念,不会……不会……”侯安都捂着右臂,焦急问道,话中有着不满和愤恨。 “收敛心念,你中了神道心瘟!”黑纱女子长舒一口气,伸出葱白手指,一番掐算,蹙起眉头,“居然是侯晓命该如此?不行,得回去探查!” “里面都是那火焰!”侯安都心有余悸,脸露惊惧,可不等他说完,周遭景象变迁,转眼就回到了地窖之中。 此处已然没有火焰,但入眼处,满目的漆黑与焦炭! 人念水池彻底干涸,一道漆黑石雕伫立中央,散死寂气息。 “何至于此!”侯安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阵失神,旋即快步前行,到了石雕跟前,就要伸手触摸。 “住手!” 黑纱女子冷喝一声! 侯安都停下了动作,随后心头一片混乱,脑袋像要裂开一样,心中一惊,赶紧运转拳意,身上“噼啪噼啪”的浮现雷光闪电,一连后退七八步,这才恢复过来。 前面,石雕破碎,一点残留的悲愤念头飘散出来。 “我恨!我悔!我不甘啊!兄长,是你害死了我!还有那陈方庆,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哗啦! 人影崩溃,留下一滩粉末,渐渐飘散。 侯安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想着一直以来的积累转眼化作乌有,不由悲从中来。 “我这从弟乃是得力帮手,却落得如此下场!还有我这池子人念,这都是好不容易积累出来的,未来踏足长生,就靠着这一池水了!现在桃源路标没了,念池也没了,从弟也没了!” 他瞪着通红双眼,看着黑纱女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仙子,是何人暗算于我?侯晓残念说听到了陈方庆的声音,可是他在作祟?仙子,你可能解我疑惑?” “会有人去验证的,”黑纱女子眉头紧锁,抬手一个瓷瓶扔了过去,“今日之事有诸多古怪,或许乱了你的命数,这瓶造化之血你拿着,要想步入长生,大可用之,只是……” 她顿了顿,淡淡说着:“后果也得你自己承担。” 侯安都接下瓷瓶,脸色惊疑不定。 “造化之血?” “不错,你或许听过此物,那就该知道效用如何,又是何等凶险!”黑纱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今日之事,不要透露出去,那个陈方庆你也不要去招惹他……” “他毁了这许多!”一听到那个名字,侯安都心头念炸,愤恨心瘟瞬间爆,双眼赤红,脸上青筋浮现,宛如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黑纱女子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跟着就有一点流光落下,笼罩她的身影,流光散去,人已离去。 “呼……” 侯安都看着这一幕,剧烈喘息。 “说走就走,根本不给个解释,这些修士根本未将我当做平等之人来看!他们不足为助……” 他游目四望,看着满地窖的漆黑,又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右臂,露出了畏惧。 “若真是那陈方庆在作祟,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本有禁制,还有那女人布下的什么两界之术,这都挡不住,岂不是防不胜防?” 一念至此,侯安都低头看着手中瓶子,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最后深吸一口气,将瓶子装入怀中,转身离开。 . . “人若是死了,自然不能活着,这就是定下结果,再让事情演化,令结果自然而然的浮现,不过限制很多。” 书房之中,陈错睁开眼睛,看着手背上的两个字,心头意念流转,感悟神通奥秘。 第九十四章 位高不继则神衰【第二更】 “因果之间,想要成功施展,至少要有两个前提。” 陈错闭着眼睛,种种念头接连浮现,在真正施展之后,并且得到了明确反馈,他的第一个衍生神通便逐渐清晰起来。 “第一,要先锚定过去与未来。过去还好说,但未来多变,要用特殊之法方可定下,比如这次,是侯安都主动放出来的消息,说那侯晓身死,刻意推动,满城皆知,成为共识,这就等于是锚定了未来!” “第二,提前布局。结果也不能凭空得来,得有中间条件,比如这次,中间条件就是心头真火,此火本就是三昧真火,因杂糅王朝紫气,方可中和,侯晓与我交战,因而火毒跗骨,神通施展之后,紫气消散,神火爆,将他灼烧殆尽。” “不能满足两个条件,神通就施展不出来,反过来,若准备妥当,便能无视其他限制,比如说距离,比如说时间,比如说境界差距……”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一跳。 “还是得多试一试,确定神通边界,才能准确把握,不过战力和杀伤性,其实都是附带,最主要的,还是参悟其中玄妙,真正明白缘由,这样一来,在寻道的道路上,也就能更进一步了……” 他念头连转,但忽然浑身一颤,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身形瞬间委顿下去,转眼透明、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陈错当即有所感应,但并未慌乱,而是静静感悟。 “神通运转会消耗心念,加上跨越地域远远打杀,消耗着实不小,心中之神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清楚缘由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一念入梦,一颗通明丹便吞入腹中,药力扩散,融入念头,那心中道人的身形当即就恢复了一些,身上的灵光亦明亮了几分。 不过很快,在那深处的一点虚弱,却是难以根除。 念头一转,陈错就明白了根本。 “通明丹能补充心神消耗,但因果之间这个神通的位格太高,不仅衍生成型困难,就是施展起来,也对心中之神的压力很大,有些出心神境界强行施展的意思,而且我走的是香火道,却没有稳固的信徒,以至于施展之后,一时得不到补充,动摇了根本,通明丹的药力就显得杯水车薪了。” 明白了这点,种种思绪亦越清晰。 “按着庙龙王的心得来看,日后想不受制约的施展神通,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是领悟更高境界,最好能达第二境圆满,可我刚刚衍生神通,正该巩固,若匆忙冲击,光是这种急切之心,也圆满不了。” “第二条路,则是增加香火根基,吸纳足够的香火,自然可以压住神通位格,更可加境界感悟,从而早日圆满!” 庙龙王天生位格很高,但困于一庙,信徒有限,是以成就不显,可祂留下的心得却为陈错指明了道路。 “光是《画皮》一篇,就有诸多隐患,再起文章传建康并不可取,好在东观宫中,处处人念香火,正是合适之处……” 思虑周详,陈错有了决定,但眼下乃是深夜,还要等天亮才好去拜访。 想着想着,他的精神很快有几分萎靡,是那心中之神再次委顿,不得不一念入梦,以通明丹补充,才能重振精神。 “该早点歇息,真正入了梦,自有无穷补充。” . . 不说陈错入睡,却说那侯安都身受重创,匆忙回返城中,哪里还能隐藏身形,消息立时传开,众人忙碌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好些个迹象就都清晰起来,尤其是供奉楼中,更是忙碌非常,将一份情报送到了李多寿的面前。 “那侯安都居然受到重创?”看着信上所写,李多寿眉头紧锁,“谁人所为?那侯安都关系到陛下气运,过去供奉楼也有人在旁监视,如何能放任此事?” 就有负责此事之人回道:“往日侯安都身边,有他招揽的异士护卫,咱们的人不好靠近,今日他又是前往城外秘所,是以都是远远监视,无法深入。” “他是在自家密室里受到重创?”李多寿越疑惑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还有个消息。”那人迟疑了一下,“陶君方才来说,那侯晓魂灯熄灭,该是死了。” “侯晓诈死,图谋不小,居然突然就死了?”李多寿摇摇头,感到局势扑朔迷离,“去问陶君,此番之事,到底因何而起,是否有头绪?” 那人马上回道:“陶君已经占卜过了,说是牵扯临汝县侯。” “临汝县侯?”李多寿眉头越皱越紧,更忍不住捏了捏额头,“又要牵扯到这位,那就复杂了,倒是不能等闲处之了。” 这时,边上走出一名去轻纱罩身的女子,她轻笑着说道:“李令,若真牵扯到那位君侯,其实反而简单,派人去探查清楚,不就行了?” 李多寿摇摇头,道:“你不懂这里面的关键,那位一直盯着,不好直接安插人手,就是派人去护持,也得是明面上的,如何好窥探隐秘?” 女子还是笑着,提醒道:“不是正好有人想着加入供奉楼,还和那位县侯交情不浅吗?” 李多寿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过来,就问:“那定心门的两个道人,安置的如何了?” 那禀报之人无奈道:“按着您的吩咐,还在敲打,并未允他们加入楼中,而且张统领还与之生了一点矛盾,几个时辰前,就被赶出去了,说是熬一熬他们的傲气,再收回来,才好听用。” “……” 李多寿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把人叫回来,我有事要吩咐!” “这……”那人又是一阵迟疑,最后才道,“那两道人已经去了南康王府,说是借宿于府上,还送了拜帖,明日就会去拜访临汝县侯。” “还有这回事?”李多寿沉默片刻,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先不要惊动他们,先让他们去见临汝县侯,等离开侯府,立刻把人给我带来!另外,再派人去城外和大将军府探查!” “喏!” . . 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个道人就到了侯府大门跟前,让人进去通报了一声。 “师兄,君侯虽然身份不凡,但那供奉楼的6受一等,应该只是奉命保护他,不见得有交情,还是莫抱太大希望的好。” 第九十五章 梦醒由心【第三更】 “师弟勿忧,贫道心里明白,只是当下也无其他渠道,”云渺子点点头,叹息一声,“临汝县侯能得供奉楼保护,该是南朝知道什么,他的话,或许供奉楼也会听个一二,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入了那供奉楼,后续之事,方可为之!” 说话间,陈错已经亲自迎了出来。 “见过临汝县侯。” 两个道人给陈错拱手为礼。 “两道长里面请。”陈错先让人去准备茶水,到了正堂,与两位道人相对而坐,问道:“二位来得这般急切,该是有什么事吧?” 方才他就从两个道人的脸上看出端倪,更察觉到二人散落的念头中,有焦急之意。 “不错,确实是有事想要请君侯相助,”周游子开门见山,“君侯与供奉楼的人接触过吧?” 陈错一怔,点头道:“不错,有两位供奉曾经来过。” 周游子与云渺子见他不否认,暗暗松了口气。 周游子又道:“这就好了,那君侯该是能和供奉楼说得上话的,贫道二人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请君侯能帮着传个话、搭个桥。” 陈错露出疑惑之色,问:“还望道长说得明白点。” 周游子叹了口气,看了师兄一眼,才道:“实不相瞒,我定心门有心要入朝廷供奉,只是那供奉楼的楼令似有疑虑,并不允许,贫道等寻路无门,只得来寻君侯。” 陈错摇摇头,道:“我怕是爱莫能助,前前后后只见过两位供奉,与供奉楼并无交情。” “若是旁人自然不行,”周游子叹息了一声,话锋一转,“君侯怕是不知,能让供奉楼单独派人保护的,在大陈? 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陈错笑道:“这里面该是另有缘故? 未必是两位所想那般,”他见周游子面露忧虑? 又道? “不过,道长几番助我? 更曾不惜道行为我驱鬼,既然找过来了? 无论如何? 我都会一试。” “多谢君侯了,这两日供奉楼还会派人过来,到时还请君侯美言几句,”周游子松了口气? 跟着笑道:“君侯说相助之事? 其实让贫道汗颜,之前虽说耗了道行,但也没有真个驱鬼成功,还是君侯自己平息了祸患。” 云渺子这时开口道:“君侯相助,这就是恩义? 贫道等牢记在心,必有回报!” “耗费一半道行救人? 这一般人可做不到,换成是我? 当是做不出来的。”陈错摇摇头,正在说着? 心神忽然一阵虚弱? 显然通明丹的药效已过? 心中道人又有了几分虚弱。 他这一虚弱,神态上也有表现,两个道人一看,先是惊疑,跟着感觉到陈错散出的念头略有衰颓,便看出缘由,相顾惊讶。 几日不见,临汝县侯怎的心神衰弱了? 这可不是小事! 但不等二道出言询问,就见陈错一闭眼,再一睁眼,那心中虚弱就被驱散,不说是神采奕奕,但精神振奋了不少! 散落出来的念头,也重新晶莹、雀跃起来。 云渺子、周游子当即一愣,先是疑惑,继而震惊。 他们如何看不出来,这位君侯方才乃是瞬间入睡,旋即醒来。可就是这么一睡一醒之间,便强壮了心神,这等本事,他们过去可是未曾见过! 陈错恢复过来之后,也意识到,为了不影响心神根基,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前往东观了。 周游子察言观色,加上看出陈错神有微恙,便主动道:“君侯该好生修养,贫道师兄二人还有事要处置,此番冒昧登门求助,多蒙君侯不怪罪,待得几日之后,再登门拜访。” “也好。”陈错并不挽留,起身相送。 等走出侯府,周游子立刻问道:“师兄,你方才可有感应?” 云渺子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临汝县侯方才定然是心神衰弱之相,可一睡一醒,那心神就重新充盈!” “莫非是因转世之故?” 云渺子摇摇头,眼中流露疑惑:“门中也曾记载过转世仙,未曾见人有这般能耐。” 师兄弟二人说着说,感慨连连。 云渺子更是道:“临汝县侯的前世恐怕非同小可,今日听他言语,也是恩怨分明,贫道当初确实该先去辨识此君,说不定能靠着人情将他拉入门中。” 周游子叹了口气,提醒道:“师兄,悔意萦绕,不利于修行。” 云渺子则道:“君侯之事若不纾解,你我都难有进境,不过这也是契机,如果能借机与他亲善,探明根底正身,明了自心,当可更上一层楼!” 周游子点点头,二人联袂前行。 等回到王府,还未进去,两个道人都是神色一动,朝着旁边看去。 就有一人从阴影处走出来。 “两位道长,楼令有请。”那人微微一笑,见着两个道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微微一笑,“两位一大早就跑去临汝县侯府,就是为了此事吧?” 一听这话,两个道人对视一眼,就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才刚刚拜访了临汝县侯,回过头来,就被供奉楼的楼令邀请了? 这也太迅、太好了点吧! 那临汝县侯的面子,未免太好使了! 惊疑之间,两名道人自是不会拒绝,就跟着那人离去。 另一边,陈错送走两名道人之后,也不耽搁,先把从东观抄录的书册撕了个遍,尽数收入梦泽,便驱车前往东观宫。 等他一走,小猪自角落而出,看着远去的牛车,嘀咕道:“这小子当真邪门,昨夜差点将俺吓死!咳咳,便是以俺的身份,都不免有几分吃惊!哼哧!” “叽叽咕咕!” 听着头上的小龟出声,小猪就道:“以俺的见识来看,说是可以说与他说的,但非眼下,哼唧!还得先将那些个口粮都吃完,再多多饮几口牌位香火……” 另一边,陈错抵达了东观之后,也不焦急,先是翻看了几本书册,这才坐下,呼吸吐纳,酝酿心神念头。 . . 不过,陈错的心神变化,却第一时间就被那黑白二老现了。 “嗯?这临汝县侯的心神受了重创,衰弱了不少。”黑老人察觉之后,眯起眼睛,“莫非他昨晚与人动手了?何以消耗至此?” “他昨日离开时,心有感悟,更是引动了破灭之念,或是在修行上有了进境。”白老人同样睁开眼睛,目光跨越,落在陈错身上,神色微变,“他似是有所察觉?” 顿了顿,祂又道:“这临汝县侯古怪得紧,等会就让人带上来吧,省得再出变故。” 黑老人却笑道:“还能有多大变故?不如再看看,瞧他还有何神异之处,见面也好分说。” 第九十六章 各看虚实【第四更】 “有人窥视?” 心中道人微微一动,灵光泛起涟漪,一点因果纠缠浮现,陈错心有所感,再一转念,就猜到几分,于是收回思绪。 他这次来到东观目的明确,也不让人去搬什么书册典籍来看了,就是干脆的往那一坐,一缕森罗之念飘出,与满屋子的人念交缠、共鸣。 昨日他镇压沈尊礼时,就是运用此法,一念撬众念。 以森罗之念撬动,让书册人念自行演绎,心中道人眼观变化,就相当于粗读、略懂! 转眼间,满屋人念都沸腾起来。 陈错屏息静气,心中道人一跃而出,将右手的脸谱举起,那鬼面脸谱一张嘴,有如长鲸吸水,就将这满屋子的人念拉扯过去,吞入其中! 这东观宫聚集整个南朝的精华,几万、十几万本藏书,大部分都有来历和根底,被森罗之念一刺激,便各自分出一缕人念,朝着心中道人汇聚! 转眼之间,那道人身上灵光大盛,宛如朝阳! 这等光辉聚集,莫说是修士了,就是寻常人肉眼凡胎一样也能看到! “包叔,这……我之前与你说的,总算是信了吧。”书架角落,那徐法言指着陈错头上的那轮明日,小声说着。 包甘听了,只是叹息,说道:“世侄啊,此事你不要与旁人说了,你也不要担忧了,此事说不定还是你的造化。” 徐法言闻言,却有几分不解。 包甘也不多说,只是盯着看。 他在东观当差,与那黑白二老见过几次? 对这般情景? 其实不算太过意外。 徐法言还待再说,却忽的眼睛一瞪? 见着陈错头上那轮明日中? 隐约浮现人影,似乎是个玄衣道人! 这道人神采飞扬? 内里的虚弱,已经一扫而空! 随着人念聚集? 又有万千景象在心头此起彼伏。 “书册人念? 是看书之人的一缕意念寄托,这也是此处藏书多来历非凡,是以这人念光辉更加明显,不知道这其中? 是否也曾诞生过? 有如恶鬼那般的无主之念,嗯?” 他正在品味,忽的心神一动,在那书海深处,居然有一股难言的浩大意志显露踪迹。 祂像是化身千万? 散于千万书册人念之中,原本细微而不可查? 但陈错吞纳的人念光辉越来越多,终于现一点端倪! “这是……” 他不由加大了吸收力度! 而且越是收纳人念? 对书册的了解越深,便越是理解? 理解之后能被牵引和撬动的人念就有增加几分。 如此? 循环往复? 陈错头上的明日越明亮! . . “不能再让他收摄了,否则门外书阁的人念,要被他鲸吞干净了!” 白老者睁开眼睛,眼底有灰暗流转,祂淡淡说着:“如此,便是你我坐镇于此,也无法压制住‘破灭之念’了。” “这位临汝县侯,真个令人吃惊。”黑老人点点头,屈指一弹,一点意念传出去…… . . 正在小心观察的包甘浑身一颤,已然明了过来,他朝内殿看去一眼,随后收回目光,迈步朝着陈错走去。 “君侯……” 陈错意念一动,头上那轮明日落下来,没入头顶,随后睁开眼睛,眼底华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精神饱满,不仅心神尽数恢复,更有几分精进。 “人念流水不绝,令心神沐浴其中,若是在这书阁之中施展神通,倒是不用怕心神衰弱了,或许我该收拢些书中人念存于梦泽,施展神通的时候调动出来作为补充,正好,我抄录的那些书册可为载体……”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站起身来。 “扰了君侯清修,还望恕罪,实在是……”包甘拱手说着。 “带路吧。”不等对方说完,陈错就朝着后殿走去,“耽误了几日,是时候去拜访了。” 包甘一愣,旋即快步跟上。 很快,二人就入了后殿。 和外面比起来,后殿的藏书数目不多,多数用木格抽屉收着,外面贴着标签,写明书名、数目和来历作者。 略微一扫,陈错捕捉到淡淡人念。但他并未停步感悟,而是拾阶而上,等踏足了第二层,就有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更夹杂着浓郁人念,几乎处处充盈。 陈错再一看,见每个书架上,都摆着少量长盒和竹简,不断有人念从中渗出,就像是满溢之水,一浮现出来,就有阵阵涟漪。 “嗯?” 忽然,陈错目光一凝,心中道人抬手一抓,捕捉到一点跳动不休的念头,在手中挣扎变化。 无主香火,自行成精! “是类似恶鬼那般的香火之精,而且不止一个!但比起恶鬼,这些香火之精可真是老实得很,我在前殿待了几日,半点都未察觉。香火结晶一旦成精,吞夺香火近乎本能,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必是被其他什么镇住了!” 这般想着,他抬头朝着三楼看去,随后迈步而上。 嘎吱!嘎吱!嘎吱! 越是往上,越是安静,除了木板震颤的声音,再无其他。 等到了第三层,陈错停下脚步,看着这空空荡荡的一层,眉头紧锁。 “无论外殿,还是内殿的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摆着书架,收着书册、竹简、布帛,这第三层却空空荡荡的,别说藏书竹简,就连书架都没有一座!” 灵识扫荡,陈错没有捕捉到任何念头涟漪,连弥漫在楼下的人念,都像被彻底隔绝了一样,半点都捕捉不到! 忽然,那包甘走上前去,做出了推门的动作,然后对着一片空气恭恭敬敬的行礼,小心说道:“两位,人已经带来了……”说到一半,他似是被人打断话语,然后连连点头,拱手道:“好的,下官这就告退。”话落,他低下头,躬身告退,快步走下楼梯。 空荡荡的三层,就只剩下了陈错一人。 “说好的图书管理员呢?到底是包甘陷入了幻境,还是我陷入了幻境?嗯?” 忽然,远方的墙壁上出现了两道拉长的影子。 陈错悚然一惊,目光一转,顺着那影子看过去,入目的是一扇门。 一扇,孤孤零零立在屋子正中间的门。 第九十七章 山海不停步,长河不沾身【五更完毕】 陈错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仔细的打量这扇门。 门似是红木制成,古色古香,门框和门扉上都雕着繁杂花纹,门匾处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玉,刻着阴阳鱼的图案。 又走近两步,陈错到了那扇门的跟前,仔细观摩,认出了门上花纹的内容。 左边是众生朝圣,花团锦簇;右边是众生凄苦,四散流离。 “有趣。” 他看了好一会,便要抬手去推那扇门,在堪堪要触及的瞬间,却又停住了,一个念头在心头划过。 . . “这门户以书山学海为凭,来考较人心,临汝县侯以书香人念为根基,香火纠缠之下,比之前的人,都要困难几分,若深陷其中,说不得,还得你我出手捞出来。” 黑白二老盘坐悬浮,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那黑老人低语着。 “老夫戒赌,”白老人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临汝县侯方才在外殿凝聚人念光辉,处处透露着古怪,兴许是对衍生神通有了感悟,说不定福至心灵,在经历长河考验之时临阵突破。” “岂能人人都临阵突破?而且当初那位是何等人物?那可是……”黑老者微微一笑,“越是贴近于道的神通,越是难以衍生,这临汝县侯的一点感悟,就能引动破灭之念,即使不是近乎道,亦不远矣,哪里能轻易突破?” 白老人点点头,道:“那就先看看,他与那任瑰、吴比起来如何。” 黑老人笑道:“书山学海之境变幻莫测,外面一瞬,里面可能十年、百年,若不看破虚妄,便不得脱身,那任瑰以文思融入众生之念,在幻境一念十年,教化世人,最终脱身而出,推门进入;而那吴以武破念,在幻境之中经历一年厮杀,最终破开藩篱,这临汝县侯香火为根基,最好的法门,就是传道立教……” . . “正好一试……” 念头在心里一转,陈错驱动心中道人,道人盘坐,抬起双手。 “有侯氏跋扈,威逼皇家社稷,宗室有道修士当奋起,此为因!” 道人摊开左手,一团光辉升起。 “安成王与吾约定,入此地观修行奥秘,以强自身,此为果!” 心中道人又摊开右手,也有一团光辉升腾。 随着那道人两手一合,两团光辉融汇一起,扭曲排斥。 陈错立于门前,神色平静,细细品味,心里无喜无悲,并不求成,也不怕败。 他此番临时施展“因果之间”,事先没有布局,该是条件不足,纯粹是看运气,看是否存在合理之因,能推动结果衍生出来。 念头落下,心中一声轻响,两团光辉骤然合并,化作一团光辉,悬浮在心中道人面前。 那道人也不犹豫,抬手一抓,就将光团拿住。 “成了!” 陈错微微一笑,感到道人身上的灵光暗淡了许多,却不像上次那般委顿、虚弱,只需要稍微补充,就能恢复。 “是这次的因果实现起来更为简单,还是吸纳了书册人念后,心中道人更进一步了呢?而且此番过后,这因果神通也差不多明晰,如何诛杀那侯安都,也算是清楚了,只需布置些许,就可盖棺送上路了。” 想着想着,他心有所感,抬头一看,眼前景象隐隐扭曲,模糊间,陈错看到了两道凌空盘坐的身影,一黑一白。 “包甘就是与这两位交谈的吧?我神通已定,已然真正晋级道基之境,刚才却看不到两人,而包甘肉身凡胎却能与之对谈,这两位,高深莫测啊!” 一念至此,陈错冲两人拱拱手,而后轻笑一声,衣袖一甩,推门而入。 瞬间,一点异香来袭,无数书册虚影如同狂风般袭来,跟着每本书都迅翻开,书页翻动,无数意念景象如暴雨般袭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拿起那团光辉,往前面一照,无数虚影与意念就似倦鸟投林一般,尽数没入其中,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陈错轻轻巧巧的走进了门中,消失在第三层。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黑白二老面面相觑。 黑老者道:“他临行前,竟冲你我行了一礼?未经长河洗礼,也能看到你我?” “不仅如此,这临汝县侯推门就入,半点书香也未曾沾染,是何道理?”白老人满脸疑惑,“既非文思,也非武功,就是这么一步迈入?这说不通!” “你来问我,我去问谁?”黑老人道:“就算是当年那位,也是镇住了你我后,才能打开那书香门户,话说回来,若是根本不染书香,不在山海幻境中滚上一遭,这门中的山海之影,又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掐指一算,便就讶然。 “那幻境被收去了?” 两人对视片刻,纷纷摇头。 这般场面,他们是真的没见过! 黑老人更是有几分不确定的道:“今后这幻境,可还存着?” “这……”白老人抚须的手,凝固半空。 “有趣,有趣!”黑老人忽然笑起,“你我诞生于世,不就是为记述这等人物?且看他在岸边能有何作为!” 白老人点点头。 二人同时闭上眼睛。 . . 哗哗哗! 迈过门槛,出现陈错面前的是一条宽广河流。 浪声阵阵,掺杂诸多低语。 风一吹,浪花如雨点落下,每一滴都带着古韵。 陈错伸手接住一滴,凝神一看,心念恍惚,浮现过去种种,当即就明悟过来,随即心中道人自头顶一跃而出。 顿时,那滚滚长河景象一变,无数过往在其中沉浮,奔流不息,一去不复返。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英雄美人,都随雨打风吹去。 “原来是历史长河。” 陈错瞬间明了。 这时,长河沸腾,一道巨浪升腾起来,挟着往昔的厚重,扑面而来,要将陈错整个人都吞没其中! 隐约间,他的意志摇晃,要落入其中,更是看到了一间华美屋子里,一个少年正在吞服五石散。 念入其人,替代人生。 似乎,一切还要重来一遍。 念头一转,心中道人一震,鬼面脸谱中森罗之念流转,与那团光芒融在一起,化作一把琉璃慧剑,落到陈错手上。 “难怪没有提前的布置,这因果神通也能一蹴而就,毕竟,论起王朝兴衰,又有谁能比后世之人看得更清呢?后人哀叹后人,纷纷扰扰两千年,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又何必扰我寻道?” 念落,陈错一剑斩出! 第九十八章 书山学海入五铢 剑光闪过,呼啸而来的巨浪一分为二! 顿时,浪水散落,如雾如雨,呈现出诸多景象,从陈错身侧汹涌而过。 狂风阵阵,吹得他几欲飞起。 一边,水雾如罩,浮现的是那盛世景象,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黔黎民,皆享太平之势,天下抵定,八方来朝! 一边,浪花落地,呈现的是那末世景象,上有文恬武嬉,下有易子而食,处处征伐混乱,中原地裂,四边不宁! 一黑一白两道意志分列左右,各自生出一道意念,正是那黑白二老。 “面对长河意境、历史过往,居然半点不沉溺,真个半点不沾身,一剑斩出历史空白!” “自来试炼,未见有人这般顺畅,不仅不入幻境,反而道心越坚固……嗯?不好!那破灭之念又在挣扎,祂竟是利用了这一点历史空白……” 忽然,两道意念一震,旋即就被一股浩大而混乱的意志覆盖! 不过,在最后时刻,祂们却也努力给陈错传去一道意念,让他坚守道心!切莫动摇! 陈错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那水浪四散,化作狂风暴雨,夹杂着一股浩大意志扑面而来! 水雾之间,一道模糊身影浮现,遮天蔽地,甫一成型,就挥舞巨大手掌,朝着陈错抓过来,声如雷霆,质问陈错:“你身怀龙血,有宗室命格,王朝紫气护持,能来岸边观历史长河大势,却不知,这天下王朝都不得长久,迟早都要灭亡!你的血脉传承!尊贵命格!迟早都要跌落!” 崩!崩!崩! 狂暴意念有如暴风,直落下来,更是带着一股崩溃、破灭的景象! 巨大手掌之中,赫然是无数混乱景象…… 山河破碎、兵荒马乱、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每一个景象都衍生破灭之意,像是一把把长剑,直接落下来,铺天盖地,无从测度、无从抵挡! 暴风临身,陈错的束却被一下子吹开,长飞舞,衣袍猎猎,更有重压临身,但他神色不变,直面那庞大身影,毫不畏惧的笑道:“这个哪里还要你来告诉我,自来王朝崩解,治乱循环,二三百年一转,又有什么好说的,莫说百年王朝,就是所谓千年世家,也迟早消散,已非我所求。” 眼看,黑白二念,自边缘衍生。 一个道:“临汝县侯,此乃破灭之念,乃是历代王朝崩溃之后,凝聚而成的,历经北地十几国灭亡、南朝几代交替,最终成型,并非试炼!” 另一个道:“此念处处破灭,本体虽被吾等镇压,但此处的衍生之念却是根植于历史一隅,便是吾等亦无法根除,因为混乱无比,不得梳理,一旦落下,沾染身心,就要扰乱意志道心,难以根除,你且放开心念,吾等接引你离开此处!” 陈错听得此番言语,摇了摇头,道:“破灭之念来历这般曲折,一般人哪里得见,我能见之,正是机缘!是我的造化!岂能退?” 话落,他手捏剑诀,一点森罗之念缠绕琉璃慧剑,然后此剑冲天而起,刺穿了那巨大手掌,又落入了那道庞大身影的心中,炸裂开来! “破灭又有何可怕的?窥得破灭,若得规律,说不得能从中领悟道理,磨砺道心,推动前行,近道一步!” 陈错神色如常,心中道人灵光大涨,借助意念联系,心头观想。 于是,在琉璃慧剑炸裂之处,一点土壤出现,转眼演化万里社稷的虚影。 紧随其后的是一座座城池拔地而起,一个个官吏自城中出,行走各地,丈量土地,所行之地,留下纵横之线。 纵横交汇,成井田之形,土地一块一块的被划分出来。 每一块土地中灵光凝聚,各自衍生出一道身影,为土地之主,每个土地之主又分出一点赤金,朝天下中央汇聚,凝聚起来,化十二金人,镇压天下气运! “这是……” 黑白两气浮现,黑白二老的意念感悟着眼前的一幕,意念跳动,念中诧异。 与之相对的,是那遮天蔽地的庞大身影浑身震荡起来,那混乱而浩大意志凝聚起来,笼罩着社稷虚影,绽放一朵朵火花。 思维的火花! 虚影之中,风雨冲刷,时间流转。 那一块块土地靠近、融合,彼此兼并,最终衍生出几块庞大地盘。 这庞大地盘扭曲、变幻,逐渐生出一个个眼睛与血盆大口,张嘴撕裂了纵横之线。 纵横之线断裂,井田彻底不存,那土地上的一个个土地之主当即失去支撑,身躯佝偻起来,自他们而出的赤金一显,就被诸口分食殆尽,再也不向中央汇聚。 赤金不聚,十二金人便无以为继,最终崩塌,气运四散。 天下间土地彻底失控,只剩下几个庞然大物,个个衍生意志,张牙舞爪,不可名状,欲壑难填,相互碰撞、厮杀、兼并。 慢慢的,伴随着不断的碰撞和兼并,又有一块广袤土地出现,化作唯一,跟着一座座城池出现,一个个官吏出城行走,丈量土地…… 一道道光辉,在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中显露,那混乱意志逐渐退去! 哗啦啦! 庞大身影骤然崩塌,化作暴雨,落在地上。 黑白二老之念越惊异。 “那破灭之念,主动退去了!” 暴雨之中,忽有一点灵光落下,被陈错接在手中,心头有无数光影一闪而过,最后凝结成一枚五铢钱,被陈错抬手抓住。 而后,一点灵光聚集过来,重新化作那把琉璃慧剑。 其中,有书山学海之景涌出,融入了这枚五铢钱。 咔嚓!咔嚓!咔嚓! 断裂声中,慧剑破碎。 “书山学海入五铢,提笔举书皆名利……” 思绪流转,陈错心头便生出一点感悟,他轻声一笑,便将这枚五铢钱与那小葫芦放在一起,而且抬头朝前面看去——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逐渐清晰,周遭种种景象逐步收缩、退去,就像是一幅画被卷起来一样。 转眼还是楼中三层。 “这是幻境?” “这是桃源。” 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 一黑一白两名老者,凌空盘坐,看着陈错的目光满是惊异与欣赏。 见着陈错看过来,二人同时拱手,道:“见过临汝县侯。” 第九十九章 黑白 陈错拱手回礼,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大名。” 黑老者笑道:“吾名盛,来到这里的人,都称吾为盛老。” 边上那个白老人道:“吾名衰,你可以称吾为衰老。” 这名字可不太吉利。 陈错心中想着,随后就道:“两位长者该是知道我此行目的,虽说方才一番经历,收获不浅,但终究是附带,本心还是要观看修行典籍的,还望行个方便。” 盛老闻言笑道:“莫急,该是你的,总归少不了,到是有些话想要先问你。” 陈错自然不会拒绝。 盛老就问:“刚才你推门而入,过门户却半点书香都不沾,跟着直面历史长河,不仅没有沉溺过往,反而果断的斩开往昔,是如何做到的?” 陈错也不隐瞒,就道:“在来之前,领悟了一点神通精义,才能这般顺畅。” “果然是神通!”盛老并不意外,笑道:“也该是神通,否则以你的境界,就是天赋再高,也难有这般作为,可话又说回来,能衍生出这等神通,也足见你的道心和道基非同一般,只是什么神通,连历史沉淀都能斩断?” 陈错笑而不语。 “神通乃是修士根底,无需刨根问底,”衰老看着陈错,道,“君侯的神通位格不低,你初来东观之时,神通还未衍生出来,现在竟已运用自如,这般天赋,就是在漫长历史中也不多见。” 陈错心中一动,定睛再看二人,入目的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心中猜测越清晰。 衰老有所察觉,却不说破,只是道:“神通衍生本是个人之事,但君侯在长河边上演化兴衰,将智慧化虚为实,将那破灭之念退去,此举非同小可,其实福祸难料……”说话间,祂深深看了陈错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陈错怀中。 那里,放着小葫芦和五铢钱。 陈错神色坦然,笑道:“祂既然出手,我总不能束手就擒,只是境界差距不小,只能投机取巧,让两位见笑了。” 衰老叹息一声,道:“君侯有智慧,道心坚若磐石,老夫是佩服的,但以慧剑演化王朝轮回,虽是大智慧,但说不定反会助涨魔念,毕竟这多数的智慧,该被珍重收藏,不可轻示于人,你先前所见身影,可谓乱世之源,为几百年破碎乱世、无数悲惨之念聚集而成,狂乱而暴虐,一旦降世,就是浩劫。” “两位自是比我了解局面,我以慧剑与之论道,也接触了对方的些许意志,所以略有感悟,”陈错也不避讳,“听两位的意思,祂该是被镇住了,但既是承载国破混乱之念而生,是否已有自我之念?” 说话之时,他想到了那头恶鬼。 恶鬼自香火人念中衍生出来,因无人收摄,有了自我本念,反过来要去篡夺陈错的主人位置,要反客为主。 而之前他用慧剑于模糊身影中演王朝轮回,也接触了些许意志,心有感悟。 盛老似笑非笑,道:“那道破灭之念,已经算是独立意志,但祂到底是跨越了漫长岁月、网罗了南北之念方才成型,所以意念驳杂、混乱晦涩,几乎只有一点本能,还不算有自我本念。” 衰老则道:“吾等说祂不得梳理,正是这个道理,衰亡其实也是时代大潮,终是挡不住的,最多只是拖延,想要约束……”祂摇了摇头,“难!” 陈错想起前世所见所闻,加上琉璃慧剑的反馈,怀中五铢钱微微震颤,那心中道人心有所感,更有王朝紫气融入其中,登时福至心灵,隐约间,居然窥破了一点奥秘。 思虑片刻,他道:“既然难以消灭,那就难免长存,祂既是吸纳众念而成,一味放任,日日压制,说不定适得其反,倒不如试着梳理、引领,即便不能炼化,总归能加以约束……” 顿了顿,陈错才道:“祂到底真是破灭之念,亦或是旁人将祂视为破灭之念?” 黑白二老一怔,眼中都闪过思索之色,更是流露出一点追忆之意,但继而神色一变。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整个楼层忽的就震颤起来,那地板之中,一道一道的雾气蔓延出来。 “君侯之言,令破灭之念有了一点感应。” 盛老一边说着,一边与衰老催动神光。 顿时,两者身后浮现诸多景象,王朝轮回的气息落下,笼罩了整个屋层,重新将诸多雾气压了下去。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正在感悟,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他那心中的道人也是灵光摇晃,体内一点紫气流转起来,显化一些景象,但旋即心脏跳动之下,一点火光流转,便将那紫气压下去了。 心中一动,陈错朝着脚下看去一眼,眉头微皱。 地上的异样,已经被重新镇住。 黑白二老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陈错,表情有几分复杂。 忽然,盛老道:“若真如君侯所言,破灭之念内里混乱、矛盾,能如香火之精一般被约束、教化,可祂到底被镇了几百年,已经恨意深植,想要纾解,不是那般容易的,毕竟香火之念有主,方能约束,这破灭之念却是无主的,非大毅力、大机缘、大智慧不可成!” 衰老沉思片刻,也道:“破灭终难阻挡,但乱世末时也见英雄,君侯还未真个成道,已与那破灭之念照面,或许便是征兆,将来,未尝没有拯救苍生的机会。”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般宏愿,但真到了那个时候,无人可以独善其身,自该尽自己一份力。” “这些都是后话,哪需要计较许多?”盛老说着,话锋一转,结束了话题,“君侯这会倒不急着去寻修行典籍了。” 陈错笑道:“典籍易看,与二位长者交谈的机会,可未必能有几次。” 盛老闻言,抚须笑道:“听君侯之话,莫非是看出吾等跟脚了?” 陈错点点头,道:“有些猜测。” “以你的天赋,肯定是猜的差不多了,那也没必要卖关子。” 衰老说着,一挥手,周围景象顿时变化,原本空荡荡的屋中,光影扭曲、变化,逐渐显化出一座座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玉简,将两人围了起来。 “吾等本是班孟坚手中一对黑白子,受史家文章蕴养,得一点精魄,方才显露真意,于书阁之中得兴衰之意,受六百年人念寄托,受万民敕令,为神!” 第一百章 书中见往日之闻 尽管早有猜测,可真正听闻时候,陈错还是不免震撼。 六百年的香火寄托! 单纯来说还不觉得如何,但仔细一算,追溯过去,可都是东汉初年的时候了,一下子跳跃了几个历史时期! 两个大一统,三国、五胡十六国、南北朝的分裂时代,更有胡夏之争。 “时代变迁,治乱循环,诸国兴灭,除了春秋战国,怕是没有哪个时期能比的上这魏晋南北朝了,难怪能衍生出那等混乱之念!” 黑白棋子入道,其实就是成精,只不过不是得日月精华侵染,而是受到史家蕴养,于书阁中感受人念光辉,近似于香火结晶,受亿万人六百年人念祭拜,最终不光得了自我,更是成就神道! “若放任不管,恶鬼是否也有这样的一天?” 念头一转,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内殿二层里明明也有香火之精,却都老老实实的待着。 这地方的水太深了,二楼的香火之精大概不仅无奈,而且战战兢兢吧。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又落到一座座书架上。 “这些书架和上面的藏书,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 一开始来到了这层,陈错就用灵识就扫了一遍,反馈是一片空空荡荡,现在书架显现,再得反馈,居然个个都是真实的了。 “是真的,也是假的,”盛老闻言笑了起来,“是真是假,只在一念,因为此处本就是……桃源!”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问题,陈错也不啰嗦,顺势问道:“桃源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似乎与第五步的世外之境密切相关。” “以你的境界来说,眼下不见得能接触到桃源,也不好理解玄妙,毕竟道基初定,其实还未明晰本心,更没有定下自身道路,”盛老看着陈错说着,话锋又是一转,“不过现在知道一些,也算有个念想,日后再碰上了,也不至于犯了忌讳。” 我如今,还真就接触到了! 陈错暗道着,凝神静气,洗耳恭听。 盛老倒是不绕圈子,直接就道:“桃源,就和神通一样,境界到了,自然会衍生出来,至于内涵也和神通类似,人不同,桃源不同,等你真的踏足那个境界,方能真正领悟,但话说回来,若要见桃源,也就是脱于世了,也算是成道了,古来至今,又有几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个回答太过笼统。 衰老这时开口道:“桃源,多是踏足五步世外时伴生,非虚非实,变幻不定,有时只在世外之人的念头里,有时又会落到实处,如这书架,便在吾等的桃源之内,一念真假,说是假的也对,说是真的也无不可。” 世外之境,桃源伴生。 世外桃源。 “莫非那位五柳先生所描写的,是误入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桃源之中?算算时间,这篇文章,应该早就降世了吧?”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凛然。 因为面前这两位的话里话外,已然透露一个事实。 沉吟了一下,他问道:“那历史长河,也是两位的伴生桃源?” “吾等何德何能,能以桃源笼罩长河?”衰老摇了摇头,“吾等的桃源,不过是河边一处浅滩罢了,立于滩头,能看到长河一角,记述江水波涛,终究见不了全貌。” 陈错点点头,沉淀念头,心中有几分翻腾。 果然是桃源伴生! 那面前这两人,岂不就是五步世外!? 这怕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见过的、境界最高之人了吧? 盛老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吾等与其他世外有些区别的,受到的限制极多,日后你该是会明白的。” 陈错听出了话外之意,没有继续追问。 “君侯来此,本来就是要观看典藏,吾等不好继续打扰了,”盛老跟着结束了桃源话题,“这东观典藏的修行法门不多,却也不少,比不上大门大宗,但涉猎较广,除了功法外,还有些典故通识,对君侯而言也是颇有用处的,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互换吾等。” “多谢两位。”陈错点点头。 两个老人依旧凌空盘坐,但同时闭上了眼睛,顿时,二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陈错心中一动,释放灵识出去,他的双眼能看到两人,但用灵识去探查,却是找不到半点痕迹。 “当真玄妙非常,这就是世外之高深?” 收回目光,他迅整理了心绪,将先前种种念头抛开,走向了书架。 “还是先顾眼前事。” 和外殿、内殿一二层的书架不同,眼前的书架不是木头打造,而是…… “褐玉?” 抬手一摸,入手处冰寒彻骨,哪怕以陈错的体质都感到寒意入骨,体内的神火也被触动几分,心脏“咚咚”的急跳动两下,脸色略微苍白,但暖流在体内流转,驱散了寒意。 于是,他收回手,整理了思绪,思量着观看典籍的目的。 “其一,是找到修行方向,最好能有类似心庙法那样的法门,哪怕不能生硬照搬,至少可以作为借鉴,如今神通已生,成就了道基,也该再寻前进方向了;” “第二,是寻一二正统的炼气法门,寻找神火藏心、五行失衡的解决方法;” “第三,便是看能否找到,与那无名吐纳法相关的记录法,看看这套法门到底有什么来历,过去没得选择,如今要走修行路,最好先把自身理清楚、弄明白。” 念头清晰后,陈错的目光在书架上游走。 越是仔细看、仔细感悟。 “这些典藏上也都缠绕意念,却像是死水,浓郁而醇厚,却与外面藏书截然不同,那些书册萦绕的人念个个流转、跳动不休,也不知是修行法门本身特异,还是因存于桃源里的缘故。” 不过,纵然与楼下不尽相同,但他还是能从意念多寡上,来判断典藏的价值高低。 很快,他抽出一本,拿过来一看,入目的是三个字—— 《转轮诀》。 这三个字写的平平无奇,但陈错目光落到上面,却感到有一股吸扯力,似乎要把心中之神给拉进去。 他赶紧定住心念,翻开书页,而后就是一段书序,字迹飘逸,说明了此书著者乃是晋时的许逊。 “这名字有些熟悉,当是一位史上有名的人物……”想着想着,又翻开了下一页,跟着陈错的眼睛一凝,心中道人都跳动了一下,灵光泄露几分。 就见那第二页的开头写着—— 南瞻部洲仙门各宗大略。 第一百零一章 天宫本无何所闹? “南瞻部洲?” 陈错眉头一皱。 “最初,我受肉身影响,于尘世中迷惘,以为只是回到古代,还想着次子崛起,后来才现,其实是神通显世之地,原本的谋划也就都没了根基,所谓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所以入道寻长生……” 他想起黑白二老说自家桃源只是河边一滩,不见长河全貌。 “但也有可能只是个名称,并无实意……”一念至此,陈错的目光扫过一座座书架,想着这上面,该是还有相关记载,或许能找出来相互印证。 不过,尽管比外面的藏书少很多,可呈现在陈错面前的,至少是一二百部的典藏,想要从中获得有效信息,绝对不是简单之事。 好在,他还有另外的选择。 将手上书册放下,陈错转身对黑白二老拱手道:“有些事想要请教。” “且说来。”黑盛老睁开眼睛,面带笑容。 原本他周围一片死寂,这会一睁眼,便有几分万物复苏的意境蔓延开来。 陈错暗暗称奇,嘴里说着:“我曾经听人说过些许趣闻,本来难以辨别真假,但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两位,便想着请教。” “无妨,说来帮你辨别一二。”盛老也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能让你临汝县侯在意的传闻,定不简单。” 陈错也不客气,就问:“敢问前辈,那几百年前,是否有一位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在五行山下的齐天大圣?” “齐天大圣?好大的口气!”盛老摇摇头,“几百年前大闹天宫?那可不容易,那个时候,怕是都还没有天宫,如何大闹?更何况,齐天大圣这种名号,虽不涉及天道,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叫出来的,更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几百年前,还没有天宫? 陈错眉头一皱,这话一问出来,疑惑倒是越来越多了。 “没影子的事,也莫多想,兴许有哪本志怪玄奇中杜撰,这才流传开来,被人以讹传讹,传到了你的耳中。”盛老笑着摇头,“你且看吧,吾等这会还算清闲,能与你指点一二。” “多谢提点。”陈错拱拱手,心里思量。 那猴王大闹天宫,被镇压了五百多年,就到了唐朝,护送和尚去取经,若按着时间推算,该是在两汉时生的,这两位成道六百多年,又执掌文史,这般大事,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刻意欺骗。 但莫说二人没理由骗自己,光是那句几百年前还无天宫,就透露了不少信息。 “换句话说,几百年前没有,现在该是有的,但时间这般短的话,又如何在世间留下诸多传说?这其中有颇多古怪,还得再了解了解,不可贸然下定论……” 想着想着,陈错收敛心念,又拿出那本《轮转诀》仔细看了起来,目光在所谓南瞻部洲的仙门名册上扫过。 书上不仅仅只是列出宗门名号,更是列出了大致的源流,很有参考价值—— “以贫道观之,天下宗门大致可分为两宗。” “其一,是那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广成道统,其二,便是所谓旁门。” “广成道统传承自上古三代,本源乃元始大道,逐渐蜕变,如今以昆仑宗为,清微、太华、崆峒次之,余者诸小宗多位于蜀中、西域。” “至于原本仙门口中的旁支,真要是追溯的话,也能追溯到三清时期,但历经变迁,先后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俨然自成一派,且多位于中原、江左……” “……太平道瓦解之后,还有天师、灵宝、上清等派,余者如黄庭、楼观、罗浮等以观为基,倒是无需多说了,且因信徒众多,又得几位皇帝看重,已然又了起势的苗头,所谓正统旁庶,本非固定,未来如何,谁人看知?且看吾辈!” 这一页的内容不多,加起来不过几百字,很多宗门只提了名字,却也让陈错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更是隐隐将修行界的大势展露在他的面前。 “从言语上来看,那作者许逊该是属于所谓旁门,这一派主要位于中原南北,该是和南北朝廷联系都比较紧密的,至于秋雨子、南冥子等道长所在的广成道统,则多居于西南、西北,这般边疆之地。” 细细品味一番过后,陈错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其中一句话上—— 结合元始、功德、香火、生死诸道。 “原始道、香火道,与修真道并列,以此类推,这个功德道、生死道,也该是差不多的传承吧?能与元始、香火并列,说明这两道也是完整之道,不是武道、儒道那般的残缺之道。” 想到这里,他不由失笑。 “这个道,那个道的,算上功德、生死,这就五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没有急着翻页,还是看着,又重新浏览了一遍。 “正一道统与凡尘纠葛太多,我为宗室,停留凡尘,那就麻烦不绝了,还是广成道统较为适合我,说起来,太华山似乎在北周境内,我若拜入此门,不是直接入了敌境?” 他这才继续翻页,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渐渐入迷,忘却时间。 . . “大将军,我家师兄传来消息,已经弄清了临汝县侯的踪迹,他最近几日都在东观宫中,说是读书为学。” 宽敞的大堂中,有一瘦削男子抱拳禀报。 侯安都坐于主座,等对方话一说完,当即冷笑:“读书为学?他一个修士,为哪门子的学?此人必有图谋!” 这般想着,他不由捂住了右臂,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眼底流露一点惊惧,又问:“那之前那天晚上呢?他可曾有动静?” 那瘦削男子就道:“未见他离府。” 侯安都神色微变:“真个未曾出门?那若真是他,岂不真是隔空杀人?” 那男子又道:“主上,安成王已经准备动手了,不能在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丁龙,你说这些,我如何不懂?”侯安都动了动右手,“只是这个陈方庆很是邪门,不能等闲视之,否则的话……” 他心里闪过了侯晓死前哀嚎的一幕,心有余悸,旋即一股愤恨念头涌上来,宛如病瘟一般! 丁龙道:“那就这么放过他?” 侯安都摇摇头,咬牙道:“这人若真有隔空杀人的手段,就更不能停手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顿了顿,他愤恨道:“这人,必须要尽快诛杀!若留着,我难有一日安寝!” 那丁龙无声一笑,就道:“主上,如今其实有个机会。” 侯安都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丁龙就道:“宗室有了道基修士,安成王就按耐不住了,但您可以将计就计,属下师弟传信,那安成王联络了几家名士,要举宴给陈方庆正名,分明是要邀买人心,却不知,也给了咱们机会,那陈方庆不是借了昆仑之力吗?咱们也可以借势。” “其他势力?比如呢?” “佛门!”丁龙眯起眼睛,又道:“属下师弟之中有几人,如今是几家名士的门客,因而探得消息,知晓几人正在联络佛门。” 侯安都来了精神,问道:“他们为何要联络佛门?” “因为这几个名士,之前也为画皮迷惑,他们虽未入道,但读书为学,养气定心,能知晓自身异样,因此惊忧不已,更知道画皮是陈方庆所作,就怀疑这位临汝县侯被妖邪迷惑了,所以去求助佛门,想要辟邪!” “哦?还有这事?”侯安都一听到这里,眼中就是一亮。 第一百零二章 这人书一篇,值得各方念 丁龙点点头,又道:“其中有一人,为中书侍郎虞寄,此人名头极响,更是与几位高僧大德交情匪浅,本就思量着去找高僧求助。” “虞寄?此人可没少参我,”侯安都冷冷一笑,“不过他如果要找陈方庆的麻烦,那就是好事一桩。”他看了丁龙一眼,“我记得,他不久前,才参了那陈方泰一本吧?” 丁龙笑道:“不错!听说陈方泰听了之后,当场痛骂此人,这人和南康王一系,也算是结仇了!”跟着,他话锋一转,“不止一个虞寄,其他几家各有动静,大将军如果推一把,他陈顼的如意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侯安都沉吟片刻,问道:“你想要让佛门出手,为难陈方庆?但我听人说过,这小子与佛门也有交情。” 丁龙嘿嘿一笑,道:“不错,属下一位师弟也是佛门中人,便得了一点消息,说是那陈方庆曾经借住在归善寺,只是事后那寺主也好,上座也罢,乃至当初迎接此人的知客僧,都未曾提起此人,若真个有交情,哪里有这般不闻不问的道理?再说了,真要有交情,知道了陈方庆为邪魔附体,岂不是更要出面?” 侯安都这才放心,道:“你等纵横门徒,果然消息灵通!” 丁龙眉开眼笑,又道:“况且,这事主要得有个由头,有佛门出面遮掩,昆仑如何轻易追究?再者说来,将军的气运,可还和陈帝连着呢。” “你这是要将水搅浑了,”侯安都轻敲桌面。 “大将军英明!” 侯安都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且安排,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喏!” 丁龙拜了拜,正要退去,忽然抬起头,意有所指的道:“不过,就是能令佛门出面,可那陈方庆终究是宗室,佛门不会真的下死手,最多只是镇压……” “我知道,你去办,其他的我来安排!” 侯安都挥挥手,吩咐之后,见人走了,他面色阴沉。 “佛门只能作为遮掩,真要扫除安成王等一干祸患,还得看谁的拳头硬!” 犹豫片刻,侯安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猛地一咬牙。 “那陈方庆太过邪门,那女人的背后势力也不愿出手相助,就只能靠自己了!眼下念池已毁,想要更进一步,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 . 却说那丁龙离了大将军府,回到自家,便召了一人过来,道:“大将军那边我已经说通了,去除了虞寄宝贝侄子的瘟术吧,再言语诱导一下,让他去寻僧人求助。” 那人先问道:“不怕那侯晓又抢了功劳去?” “抢功劳?”丁龙笑出声来,“那夯货已死得不能再死,你也别多问,这话不好透露,只管去做,此事只要办成,我自然能成大将军头号心腹,此乃寒人青云路!” 那人拱拱手,正要离去,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师兄,有个消息正打算告诉你,和那南康王府有关。” 丁龙一听,就道:“快快说来!” 那人就附耳低语。 丁龙听罢,又是一阵欢笑,道:“那可真是热闹了,但咱们也无需掺和,去吧。” 那人快步离去,最后七拐八拐,入了那虞府。 第二日午时,虞寄朝会归来,到了家里也没歇息,就乘着一辆马车迅疾而去,直奔外城的建元寺。 虞寄本就是这寺中常客,其人一来,知客僧便迎上去。 等上香礼佛之后,虞寄就问起寺主法难。 “居士稍待,小僧去请寺主。” 很快,一名披着袈裟的高大僧人快步走来。 “虞兄倒是有阵子没来了。” 虞寄踌躇了一下,等人到跟前,低声道:“法师,我前阵子似有梦魇之状,特来求助。” 法难僧一愣,旋即眼中泛起金光,看过之后,神色严肃,就道:“随贫僧过来!” 二人快步去了后寺静室,过了小半天才出来。 虞寄满脸担忧之色,兀自说道:“法难大师,此事牵扯不小,还是不要随意外泄,不过临汝县侯乃是宗室,若真被邪祟附身,为保万一,还得与其他寺中高僧联络一二,镇邪诛魔总要万全才是。” 那法难僧面露疾苦之色,合十道:“虞兄该早点来说,这事可大可小,但若真是宗室被邪魅影响,那可能会威胁到当今圣人,这就不是小事了,而且宗室受王朝气运护持,等闲的妖邪,都不得靠近,但凡能侵染宗室的,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不可小视啊!” 虞寄苦笑道:“我也不是不想早点来,本就难得休沐,加上家中侄儿前几日染了风寒,昨夜方才痊愈,今日便赶紧来了。” 法难僧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此,贫僧知道了,虞兄且回,贫道会与其他寺中的师兄师弟联络,看看他们的意思。” “有劳法师了。”虞寄这才放心,忽然又想起一事,又道:“好叫法师得知,安成王最近让人送了拜帖来,邀请我等赴宴,说是要行一场文坛盛事,我私下里打听过,听说安成王是要为临汝县侯正名。” 法难僧脸色一变,就道:“如此说来,安成王十有**也受了影响,他乃是当今圣人亲弟,最得圣人信任,若他被邪祟沾染,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不能拖了,贫僧这便去联络各家寺院。” 虞寄一听,也不由紧张起来,思索之后,道:“那我去寻几位好友,提醒他们一下。” “也好!”法难僧点点头。 二人商量议定,虞寄便告辞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他暗自思量着:“若真得镇邪,便不该按着邪魔的布置行事,须得打乱布局,第一就是不可按着原定日子召开,得设法提前,打邪魔一个措手不及,第二,也不能在安成王府召开,该换个地方,省得中了邪魔陷阱!到时候,法师们出手,该可以一锤定音!” 越想,他越觉得有道理,便分出人,又去通报法难僧,自己则马不停蹄的张罗起来。 “虞兄这是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那邪魅钓出来啊!” 法难僧得了消息,就有几分担忧,越迫切。于是,他当场就作法,以意念刻印竹简,只是考虑到宗室名号关系不小,容易被人测算,难免打草惊蛇,于是隐去不表,然后传简四方。 一时之间,建元寺金光升起,四散而去。 很快,他就收到了诸多回信,有些推辞,有些则应允下来,却还要见面详谈。 “也是,这等隐秘之事,终要见面才好分说,待我安排一番,亲自上门拜访。”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准备妥当,正要出行,寺中知客忽来禀报,说是归善寺的圆慧和尚来访。 法难僧一阵意外,赶紧亲自前往迎接,这才现,不仅是圆慧,连那位归善寺上座也亲自过来了。 “居然惊动了两位师兄亲自过来。” 圆慧见了,笑道:“事出突然,又关系重大,自然要亲自前来,才能安心。” 法难僧一愣。 圆慧笑道:“有邪魅牵扯宗室,兹事体大,过来了解详细。” 了解详细也是对的,但不至于这般积极吧? 法难僧还是疑惑,眉头紧锁。 那上座老和尚上前两步,低语道:“我寺最近因着一点误会,和那黑水祸君出一点嫌隙,连带着宫中也颇有微词,便想着缓和关系。” 法难僧这才明白过来,不由感慨道:“师兄操持归善,着实不易啊。” “职责所在,上上下下上千张口,如何能免去俗事?”圆慧叹息一声,看着法难,“师弟不也如此?” 法难僧也是一声叹息,他们这些寺主,不比一心精修的法主、苦修,要操持寺庙诸事,肩负一门兴衰,难免要行些手段。 一念至此,他不复多言,引着两僧入内。 等到了后山静室,几僧坐定,法难不等圆慧再问,先道:“那邪魅影响不小,不止干扰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被牵扯,迷惑引诱,所图不小!” 不光宗室,连带着朝廷命官、士林名士都牵扯其中? 圆慧一听,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感到大有可为,于是就道:“能侵染宗室,不是一般的妖邪,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不怕小题大做,就怕有个疏漏!” 法难僧就道:“贫僧已经拜访了几家寺庙,与几位师兄弟约定了,待得确定了详细,便要号召他们一同降服妖邪!” 圆慧僧点头道:“师弟想得周到,处置果决!不过,这消息到底从何而来?” 法难僧还道:“贫僧有一好友,乃是那当朝名士虞寄,贫僧在他身上现了邪魅踪迹,据他所说,自己并非孤例,几乎将建康排名靠前的名士一网打尽!”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着:“虞兄也知道此事不小,除了寻我求助,还有安排,说是想要召集名士,以期打乱邪魔布置,自为诱饵,引得邪魔显露,但这事凶险,贫僧也踌躇,是否要让他参与进来。” “何不将计就计?”圆慧笑了起来,“那邪魔潜伏起来,迟早要动手,现在有我等在,真等邪魔准备妥当了,如那虞施主等人,反而不得护持,正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不仅能将邪魔揪出来,亦能让我佛门与宗室、朝廷、士林多结善缘。” 法难僧闻言,点头道:“就依师兄。” 圆慧跟着又道:“除此之外,我归善寺还可出几个二境武僧,以浓烈气血布下罗汉镇魔阵,锁住地域,绝了妖邪退路!除此之外,还要提前做好预防,既是附身宗室,总要有些依凭的,对了,牵扯到哪家宗室?” 法难僧合十,道:“乃是临汝县侯,陈方庆!” “哪家?” 圆慧与老和尚同时失声问道。 “临汝县侯?”法难僧闻言疑惑,“有何不妥?” 圆慧与老和尚对视一眼,满脸苦笑,才对难道:“此事,我归善寺,是不能参与了,便是师弟你,也该收手才是。” 第一百零三章 绛阙丛霄,玉书丹篆 法难僧本来见圆慧这般投入,还在思量,要如何有效的挥归善寺的力量。 结果,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他当时就懵了。 “师兄此话何意?” 圆慧苦笑一声,道:“若是旁人,或许贫僧还不能确定,但既是临汝县侯,那……”他摇了摇头,“所谓的邪魅附身,断不可能!” “此人与归善寺有旧?”法难僧满脸不解,“即便如此,也不该武断认定,毕竟虞兄所得梦魇之症,就是看了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所致。” 圆慧叹息一声,道:“那位君侯乃是香火入道,以文章铸就根基,那位虞施主,说不得,是无意中寄托了一点念头过去,才会有梦魇征兆吧。” “香火入道?”法难僧一愣,“宗室县侯,居然是修士?” “正是!” “便是宗室……”法难僧还想再说。 圆慧已经道:“临汝县侯乃是转世真仙!” “唔!” 法难僧的话被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平顺了许多,才道:“此事……是真是假?” 老和尚就道:“不光我寺,龙华寺、崇福寺、栖霞寺、灵鹫寺也都知晓。” 这么多寺都知晓了?我建元寺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法难僧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到底是佛家出身,定心的功夫不输旁人,却还是觉得不该这般武断,就道:“若是转世真仙,也未必不会被觊觎……” 但话说到一半,法难自己先说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为何那么多师兄都知晓,却不告知贫僧?”话中有几分不满。 圆慧当即尴尬起来,只能道:“因牵扯王室,刚才也说了,因此还恶了几人,是以不敢声张。” 法难僧跟着就道:“如果真个弄错了,那真是白白忙活了一场,还折腾不少师兄弟。” 圆慧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是白忙活一场? 法难僧平息了几分,道:“还要去寻虞兄,让他停下动作,否则召集了众名士,也是白白忙碌,这件事,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老和尚却是心中一动,问道:“法难师弟,你之前提到那虞家居士,到底都说了什么,能否详细说说,竟让你深信不疑。” 法难僧就简单讲述一遍,虞寄之前在寺中都跟他说过,无非是自己与友人受画皮一篇影响,随后被梦中仙点醒,继而担忧起来,一番了解,现不少人也受影响,这才来求助,现在更是打算打破安成王的谋划。 “不仅如此,虞兄更有多人证言成卷,是他家中仆几日收集而来,还拿了篇《画皮》过来,以玉石遮挡,在静室打开,立刻有偶漆黑意念蔓延,若非佛光镇压,猝然之下,贫僧心中佛也要震动!” 老和尚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那位虞施主并非第一时间就来寻你,期间和不少人接触过,焉知他不是被这些人误导了,这才做出错误判断?而且,以玉石遮挡心瘟,何人教授?” 法难僧一愣,道:“过去倒是提过一二次,而且当时心急,居然不查……”说话间,他脸色一变,佛光轮转,竟有一点黑气从七窍渗出! 不过,这黑气一显露,马上就消散不见。 “好手段!”法难僧脸色难看,“究竟是何人施为?难道真有人在幕后谋划?” “如果还有黑手隐藏,那此番布局,倒像是在算计临汝县侯、安成王!”圆慧眼中一亮,倒是没有多少担忧。 法难僧急道:“那得赶紧阻止虞兄行动,或许他已被影响!” “没有必要阻止,”老和尚意有所指,“先不说前脚召集,后脚取消,宛如儿戏,就说这事归根到底,是安成王与临汝县侯之事,真要是因咱们佛门而取消……” 圆慧恍然,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件事顺其自然最好,既然咱们也知道了,倒是可以应邀前往,与安成王和临汝县侯结一份善缘。” 法难僧一阵恍惚,觉得世事变幻莫测,毕竟他召集群僧,本意是去找那临汝县侯的麻烦,一转身,反而要去摇旗助威不成? 老和尚又道:“再说,若虞寄果然被人算计,背后还有人在推动,让他冒出来,总好过继续潜藏!” 法难僧一听这个,也明白几分,就道:“如果有人暗中作祟,刻意让虞兄误会,阻止了他的行动,岂不是打草惊蛇?” “正好借机揪出来!”圆慧露出笑容,感到一番准备没有白费,“还是将计就计!否则,那人反而重新潜伏下去,窥准机会,再度出手,到时可就没有如今这等局面,防不胜防了!” “是这个理,还是两位师兄看得通透!” . . “受益良多啊!” 合起手上的一本书册,陈错缓缓平息心神,诸多念头流转,将几日潜心阅读所得梳理了一遍。 “也差不多了,贪多嚼不烂,该是时候静心复盘,进一步感悟了。” 两日两夜,在此处安心读书,让他舒畅无比,每时每刻都在获取崭新信息。 “第三层实有一百七十七部典藏,书册数目最多,竹简次之,最后是九部玉石串成的玉简。”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扫过几座书架,眼底闪过遗憾。 “玉简个个寒气逼人,便是心中神都无法靠近,一旦触碰,念头都有可能被冻凝,内里到底有什么隐秘,却是无从得知了。” 他又看向其他书册和竹简。 “书册里多为入门功法,以元始道和修真道为主,也记述了部分仙门局面,但多是百多年前的局势,有参考价值。好些书上也说,广成道统传承绵长,一两百年未必有太大变化。倒是那道门旁支,因紧跟天下局势,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书册中的功法,对陈错来说很有参考价值,不过更重要的,无疑还是那些仙门势力相关了,大大弥补了他在这方面的欠缺和不足。 “竹简则多是法术、道诀,元始道和香火道为主,但每个都难以记忆,必须要彻底领悟和掌握,方能刻印心中,以至于连誊写抄录都难……” 一百多部典藏,就算是通读,一目十行,两天两夜的时间,想要看完都艰难,何况是细读理解? 不过,陈错靠着心中之神和通明丹之故,还是记住和领悟了四种法门,为火遁之法、明光灵焰符、六路八方心神正诀、七星慧剑阵。 心念一转,几种法诀的诸多精妙,在陈错心中一一浮现。 那一句句功法要义不断起伏,被心中道人一一捕捉感悟,慢慢的竟是越通透,接连沉入人念金书。 很快,那心中道人顿时浑身一震,气息渺渺,灵光又盛几分,更令陈错思绪通畅。 “只能说是领悟了,得等真正施展出来了,才能算是掌握。” 感悟片刻,他念头逐渐沉淀,借此有所联想。 “竹简上的术法得彻底领悟了,方可记忆下来,而我所领悟的这几种,要么是和火行相关,要么是恰好吻合心神特性,看来这般稍有根底的功法,就算是想要参悟,本身也有不低的门槛,要与自身相性相合。”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多书架,心里突奇想,暗道,若是此处藏书都毁了,全部收入梦泽里面,再记忆起来,是否还有阻碍? “若我亲自动手,怕是两位管理员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将我打杀了,话说回来,此处藏书中,有好些个著作之人,最初都在官府任职,最后弃了官职,转而求仙问道,最后著作又回到东观典藏,其中不知有什么缘故。” 这般想着,忽然心头一跳! 他心中一动,目光停留在一部玉简之上。 方才,正是扫过这部玉简时,他心有所感。 “之前可没有过这般反应,难道是通透了四种功法的缘故?” 这般想着,陈错迈步前行,抬手一拿,握住玉简,思绪却不见凝结! 他心中一喜,翻开玉简,就看着第一列的七个字—— 正阳一气赤光诀。 后面,黑白二老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又对视一眼,表情阴晴不定。 陈错却未察觉,他一翻开玉简,便被里面内容吸引,就这么站在那里观看、感悟…… 咕咕咕…… 不知道过了过久,陈错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边上,那黑盛老听着,笑了一声,一挥手,便有山珍海味凭空浮现,放满了一张桌子。 “看了一日一夜玉简,也亏你撑得住,再吃上这一顿,也该走了。” 一日一夜! 陈错心中惊疑,再看那玉简一眼,沉吟片刻,放了回去,到了桌边,大口朵颐,很快将一桌子饭菜横扫一空。 盛老见他吃完,一指楼下,道:“该是时候去忙碌了。” 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欲走登仙路,先断世俗缘,两位,告辞了!” 陈错站起身来,拱手告辞,半点也不迟疑。 看着其人远去背影,二老心中一动,不免感慨。 “今日一别,再见不知是何等光景。” 第一百零四章 名正当赐死 “见过君侯。” 外殿之中,沈尊礼立于堂中,拱手为礼。 陈错自后殿走出,包甘跟在后面,方才就是后者过去通报消息的。 “沈君来了,”陈错看到来人,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指了指座椅,“坐。” 沈尊礼一愣,但心头却不由自主的便遵从此言,落座后才回过神来,隐隐有几分惊疑,因为他猛然察觉,这第二次见陈错的面,对方似乎又有几分不一样了。 “此番过来,该是安成王有什么交代吧?”陈错落座之后,随意问了一句。 沈尊礼微微挪了挪身子,拱手道:“不错,此番过来,一者是为了大事,二来,是为了君侯的家中之事。” 陈错见状,笑道:“这书阁之中,多数都是胡椅,倒是没有坐席,沈君莫非是有几分不习惯?” 沈尊礼摇摇头,又道:“还是先说正事……”话落才注意到,方才用来引起陈错注意的话,竟是半点都没用,不由暗叹一声,才说起本意来。 “因着那位中书侍郎召集了一群人,要借着王上晚宴的势头,提前行事!”沈尊礼说起正事,脸色就凝重许多。 陈错听着,问道:“这背后有人出手?” “宴无好宴,”沈尊礼点点头,“该是侯安都在背后操纵,想要借此行事。” “正要说这事,”陈错这时忽然道,“那侯安都,我有法子应对,也不需要理会他有什么图谋? 作何谋划? 只管先他一步即可,只是还要安成王相助? 为我寻得一物过来。” “有法子应对?你该是不知道? 那侯安都……”沈尊礼眉头一皱,就要分说一二。 但未料? 陈错却摆摆手道:“我自是知道他的本事,可有时候? 要对付一个人? 却也没有必要真个刺刀见红,就像两军交战,固然可以堂堂之师,但若是先将那将领斩了? 万军群龙无? 也要溃败!” 沈尊礼还是皱眉,却不多说了,只是问:“你要何物?” “圣旨。” 不等对方再问,陈错就仔细描述起来:“皇上赐死侯安都的圣旨!” “你要这个做什么?”沈尊礼闻言一惊,“你不是看过那诏书。” “那封诏书? 是号召族中子弟对抗侯安都的诏书,并没有赐? 不算名正言顺!”陈错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我要的诏书,是以皇帝名义? 赐死臣子侯安都的诏书!他侯安都再怎么说? 都是桂阳郡公、征北大将军? 总不能真个一点名义就如同猪狗一般斩杀了吧?师出有名也好,事后补上也罢,这诏书迟早要有。” 沈尊礼脸色一变,目光扫过周围,见那东观书阁中的众人,都在远处,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为何要这般作为?这不是落人口实。” “侯安都与我有仇怨,又是尘世一点牵扯,所以我要诛其人,”陈错看了对方一眼,笑了起来,“同样,这人作为权臣,其实是安成王的挡路石,所以安成王联络人手,要去杀此人,但当今皇帝不也是一心诛杀此獠,当前局势也是他一手促成……” 沈尊礼脸色又变,又忍不住看向周围,随后他低语呵斥:“君侯!慎言!莫非你对今上,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我为什么要敬畏他?”陈错摇摇头,“他想杀侯安都,现在有一条捷径在眼前,只需要一份旨意,想来他是十分乐意的!” “捷径自来都是急功近利之人……” “你只需要传话,无需替旁人判断,”陈错打断了他的话语,“把我的话带给安成王,让他来定夺,若是下了赐死圣旨,可以拿过来让我看看。” “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会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带给王上,让他定夺!”沈尊礼已经有些慌乱了,语气更是刻意加重,见着有人走过来,更是忙不迭的离去。 “到底是年轻人啊,话只说了一半,而且不是说陈方庆家中有事吗?这般毛毛躁躁,定不下心,真要是作为辅佐,也是个隐患,若皇帝真不愿意下旨,对付侯安都无疑麻烦许多,但也不能让此人在旁辅助……” “君侯……”这时,包甘走到了陈错身后,愕然的看着近乎落荒而逃的沈尊礼,手上则捧着薄薄的一本书册。 “有什么事?”陈错转过身,目光落到了那本书上,心里已经明白。 “两位长者,让下官将此物赠给君侯。”包甘说着,将那本书双手捧起,呈在陈错面前。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陈错直接接过来,笑道:“此物珍贵异常,但与我有用,我也就不矫情,替我给两位长者道声谢,就说记得今日观典赠书之谊,日后归来,若有用处,不会吝啬。” 说完,也不管旁人,转身就去。 “真是洒脱人物啊!”徐法言看着,忍不住称赞。 “你啊你,”包甘回头一看,摇摇头,“这等神仙中人,好不容易与他有缘,却不知把握,现在感慨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南康王府的人寻了过来,才知道跑了空,又匆匆离去。 . . “王上,那临汝县侯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 安成王府中,沈尊礼已经将陈错的一番话和盘托出,末了还道:“此等言论,直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委实有些孟浪,再加上他竟是直接讨要圣旨……” “但凡能诛杀侯安都,又何惜一道圣旨?”安成王笑了笑,见沈尊礼的诧异目光,又道:“本王那皇兄,必然也是这般想的,更何况,那侯安都本就是朝廷命官,职位众多,说一句本朝支柱也不为过。” 他见沈尊礼面露惊容,笑道:“侯安都打仗是有一手的,若非他这般跋扈,连宗室都不放在眼里,他的那些个毛病本王都可以忍受,到底是一将难求啊,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满脸惋惜。 “那今日这事……” “本王会去求得一份赐死的圣旨,方庆既然想看,就让他看,只要能成事,无有不许!”安成王说着,站起身来,“只是侯安都也有了动作,总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一件事上,得留下后手,若真到了不得不为之时,还要靠你,毕竟你才是本王最能信任之人……”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淡淡道:“就是损伤了一时气运,也得果断除贼!” 第一百零五章 红尘余韵【第二更】 “没想到王上的决心,竟是这般大!” 沈尊礼心中暗惊,感觉到了安成王的城府和胸襟,在折服之余,还有几分担忧,直到他回到沈府,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回到书房,他思量了好一会,唤来了自己的心腹。 “少爷,有何吩咐。” 沈尊礼淡淡说着:“记得之前我提到的王府晚宴么?” 那人就道:“如何能忘?属下已经令人去准备了,大概还得几日……” “这晚宴得提前几日了,而且地点也不确定,不过先前让你做的准备还是不变,只是要加快度。” “喏!” 那人倒是不含糊,却也生出几分紧迫心情,拜别了自家少爷,就匆匆而去,准备忙碌起来。 只是中途却被一个青衣丫鬟拦下来了,那丫鬟一番叽叽喳喳的问过之后,又匆匆回返,到了一处闺房。 这闺房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有一女子坐于其中,一转头,露出了一张洁白的有如瓷娃娃的面孔来,她美目流转,露出一点疑问。 “小姐,奴婢打探来了,听沈专说,这几日,安成王就要举行晚宴,到时候临汝县侯也会去,小姐若还是担心,何不亲自过去看看,瞧瞧这位君侯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女子犹豫了几分,却道:“这怕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那青衣丫鬟娇笑起来,“奴婢可是听说,这建康城好些个小姐,私下里经常女扮男装聚在一起玩闹呢,还是……”她眼珠子一转,“小姐还是钟意于哪个盖世英雄人物?” “世间哪里有许多英雄?”女子叹了口气,“娘亲可是早就念叨着,要和宗室亲上加亲,我迟早也是要找个宗室嫁了的,只求是个安稳人物就好。” “唉,之前以为是安成王的世子来着,”丫鬟也叹了口气,见着小姐的愁容,又赶紧打起精神,“不过这临汝县侯过去也无甚劣迹,虽然名声不显,但能得安成王看重,肯定非同一般,再说了,这不是让小姐亲自去确认一番吗?” 那女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去看看也好,再说回来,我在这里自作多情,兴许人家还看不上我哩。” “小姐说笑了!”那丫鬟当即来了劲头,“小姐仙女儿一样的人物,谁人见了,能放得下?若那临汝县侯能被小姐看上,他定然飞不了!” . . “在俗世留不了几日了。” 牛车之上,陈错忽然心血来潮,心有所感。 这时,牛车一停,陈错走了下来。 “二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陈错回到侯府,等着他的,不是陈海,而是王府的管事陈河。 陈错见了,心知王府中必然出事了,却也不提,只是笑道:“陈河,你最近可是经常在侯府,莫非是要转过来为我奔走不成?” “若能为君侯奔走,是小人之幸也!”陈河躬身行礼,说的话让身边的陈海眼皮子直跳,好在跟着就听这王府管事道:“还请君侯移步王府,家中有要事!” 陈错问道:“府中又有人来拜访?” 陈河摇摇头,说:“并非有人拜访,但是有两个消息……” 陈错干脆打断,说道:“是什么消息,你在这里就能说了,也好让我有所准备,省得到地方再了解,平白浪费了时间。” 陈河神色微变,最后无奈道:“得入府再说,事关重大。” “走吧,别耽误了。”陈错当先走了进去,陈河、陈海紧随其后。 等一番折腾后,陈错坐于主座,陈河才小心上前,低语道:“王上……王上被去职了。” 陈错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陈方泰被去了职?” 陈河有心要纠正陈错的说法,该称呼兄长才是,可看着陈错的样子,这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得的消息,”陈河叹了口气,“听说是岭南那边闹出了兵变,王上压不住了,只能报上来,被问罪去职,传旨的使者已经上路了,算算路程,半个月就传过去了。” “兵变,就是他搞出来的吧?”陈错没有给陈方泰留面子的意思,“若是其他事,他一个宗室的名头,加上皇帝偏袒,不至于被真的问罪,但涉及兵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见陈河脸色难看,笑了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岭南毕是南疆之地,周围没什么大敌,一时闹腾,对朝廷来说不算致命,如果是江州、荆州这样的地方,就是捅了大篓子,现在嘛,估计就是被叫回来训斥一番。” 陈错在东观前前后后看了五六日的典藏,可不光只得了修行法门,连带着经史子集都看了不少,对天下大势也有了初步了解,这才能做出判断。 但陈河所担忧的,显然不止这些。 他道:“王上是咱们南康王一系的支柱,是王府、侯府的门面,此番被罢了官职,怕是好些个人就要落井下石了,老夫人正是担心这点,让君侯过去商议。” “担心在所难免,不过我志不在功名利禄,找我商议是找错了人,”陈错见陈河还待再说,摆摆手,“陈方泰闹出兵变,只是问罪去职,不是派人锁拿,其实是保护他,老老实实蛰伏些时日,自能复起,没什么好说的,说说第二件事吧。” 陈河无奈,叹了口气,道:“大清早有人过来报信,说先王在北边留下的两位……两位公子,这两日就将抵达,让府中准备准备,老夫人本就为王上的事烦恼,再听了这个消息,一时恼怒,都差点昏厥了,君侯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他显是被陈错之前一番话,说得有几分担忧,语气迫切,还说了陈母的状况。 “确实要去看看了,正好俗缘都聚在一起了,省得日后再有牵扯。” 陈错心有一点感应,点头应下。 他这肉身的生父陈昙朗北上为质后,和小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陈昙朗死后,北边的齐国就说会将棺木尸和两子一起送回来,结果棺木先被送回来了,那两子似乎牵扯不少,以至于一直没有送来,谁曾想,居然在此时来了。 联想到陈母的性子,陈错已然料到,两子在王府的前景不会如何顺畅了,不过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般想着,陈错起身就走,但出了大堂,却见一头小猪从旁边窜来,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看的几个人都是眼皮子直跳。 陈错也是微微摇头,正要再行,却忽的心中一动,得到了一点传念,朝着小猪飞奔的方向走了过去,嘴中道:“稍等片刻,还有些事要处置。” “……” 另一边,那小猪一个凌空翻转,落到后院,头上的小龟便叫唤了两声。 “莫急,俺方才已经传念,那小子的心神已有灵光,该是稳固境界了,这些日子,他管吃管喝管住,这品性没的说,哼唧,也算是过关了!至于其他的,等他真有本事去寻那宝贝时,自然要一番考较,却与你我无关了,今日只管通报与他即可。” “叽叽咕咕。” 小猪点点头,感慨道:“可不是嘛,也是他的造化,五行有缺,正好就有这个机缘。” 话落,陈错已然走来。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话归处,只道是异乡【为舵主小默加更】 陈错走了过来,见着一猪一龟,就笑道:“猪兄、龟兄,何事和我说?” “好家伙,俺直接哼唧!方才离得远,只察觉一点灵光,原来灵光已经覆了心神各处,”小猪眼珠子一瞪,砸了咂嘴,“这才多久,你这境界就稳定下来了,有点天赋,虽然还比不上俺。” “自然入不了两位法眼,”以陈错如今眼光,隐约能看到小猪五脏庙中一道模糊身影,不由心中一凛,“猪兄的境界是比我高的。” “那自然,俺是何等人物?”小猪抬起猪脸,露出一点笑容,旋即话锋一转,“今日要和你说的,还是老龙的遗愿。” 陈错点点头,领着小猪来到书房,坐好之后,才问起内容。 “叽咕叽咕!”小龟在小猪头上,昂头出声。 “不错,”小猪点点头,“你小子得了老龙传承,该自承是祂的弟子才对。” 陈错毫不犹豫,道:“庙龙王前辈的心得对我帮助诸多,如今还在指引前路,师徒缘分,岂能否认!” 轰隆! 陈错话音落下,一点雷声在耳边响起,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但意志不动分毫。 “嘿嘿嘿嘿!”小猪听了,却不急着说话了,嘿嘿笑了好一会,眼泪都笑出来,半天才道:“这小子天赋天资都还行,老龙若能亲眼见到,便是不十分满意,也该有七八分了,到时候免不了要夸夸俺!” 说到后来,声音却低了下去。 陈错也不打断。 好一会,小猪才抬头道:“你如今灵光覆心,道基稳固,才够格知晓老龙的另一安排,祂也是得人指点,才会有此布置,还真就便宜了你,毕竟你这胸口中藏着一团火,得找东西平衡才是,否则就是祸患,祂那东西,等你修为高深了,正好去取。”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物可以平衡心头火?” “该是个水行至宝……”小猪咧嘴一笑,见着陈错还要问,便摇了摇头脑袋,“具体是何物,俺可不知道,俺若见了,还能轮到你?” . . “两位公子,到了南康王府,只管大声说话,别怕那什么老夫人,咱大齐本武定天下,比他南人不知豪迈武勇多少,那南康王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在寻常人勉强豪横,我这有些消息,说这老妪最是装腔作势,端得势不饶人!这第一次见面,不能被她拿捏住!” 马车之上,身材威猛的虬须男子冷冷说着。 对面,坐着两个少年,凝神静听。 听罢,年纪稍小的那个道:“毕竟是到其他人的地盘,行事太过张扬,说不定反而落人口实。” 虬须男子哈哈一笑,道:“我与南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清楚得很,他们表面上规矩一套套的,但内里虚弱,最是畏惧武力,一两拳头,个个退避,否则那中原的花花江山,如何入得我鲜卑手里?” 年纪稍大的少年一听,就道:“对!王上说过,越是客气,南人越要拿腔作调,而越是强硬,南人越会退让,奉上金银财帛,土地女人!” 那年纪小的少年道:“但嫡庶有别,我等如何对抗?” 虬须男子冷笑道:“你们有大齐天子封的官职,南国国主都不好动你们,那王府老妪一介女流,能有多大胆子?南人就是内斗行,不善于外,若那女人拿家法压你们,只管往两国邦交上扯,她立刻就要熄了念头,大事化小!碰到南人,此招,百试不爽!” 稍大的少年连连点头。 小的那个却道:“我等不是鲜卑……”但话未说完,被虬须男人一瞪,立时收声。 虬须男子停了一会,又道:“还有最要紧的,记得大巫给你们的药丸吗?” 他眯起眼睛,压低声音:“我今日会先声夺人,震慑王府,夺了府之人的胆魄,破了他们的意志,你们这两日再找机会,将药丸混入汤水中!” 两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称是。 “只是王府吗?不是说还有个侯府,乃是我等二兄……”年长少年忽然又想起一事。 虬须男子挥挥手,随意说道:“王府老二该是个平庸人物,没什么情报,也无子嗣,过些时候,我找个机会将他打杀了,你们中的一个袭了爵,更好做事。”他舔了舔嘴唇,眼中红芒闪烁,已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了。 两少年看着,都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面露惧意。 “到了!” 这时,马车停下,车夫之言传入。 “这王府看着好生气派。” 走下马车,两少年看着王府门庭,都是眼中亮。 “可别把这里当做自家,此处哪将你们当自家人了?”虬须男子只是冷笑,看着侧门打开,“此处是南康王府,是陈方泰的府邸,和你陈华、陈旷有什么关联?瞧瞧,正门都不得入。” 两少年脸上的期待当即消散,眼中流露迷茫。 那男子又道:“对你们好的,只有咱们大齐,你们莫忘了王上期望,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只要有心,即使身在南国,一样可以为大齐效力!” 稍大的陈华重重点头,稍小的陈旷则低头不语。 “两位公子远来辛苦,老夫人已在厅堂等候了……”这时,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仆从,对着门前几人拱拱手,问候起来。 陈华、陈旷犹豫了一下,正要进去,却被虬须男子拦住了。 “只你一个?”他瞅了瞅门内,又指着两少年,“怎么说也是陈昙朗的儿子,算这里半个主子,就这般迎接?府中管事呢?至少也得是管事过来迎接吧?莫非看不起人?” 两个少年立刻神色微变。 那人瞧出虬须男子不好惹,拱手解释道:“小人也是府中管事,府中有些琐事,阖府上下忙作一团,本以为两位公子过两日才会来,失了礼数,若是几位瞧着不妥,小人进去招呼些人过来……” “不用了,强求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虬须男子摆摆手,当即迈步,领着两个少年走进府中,看着里面人来人往,有几分忙碌的意思,便眯起眼睛。 那青衣管事将同来的车马安排好,便赶了过来,在引路的时候,瞅了个机会,就打探道:“壮士看着不凡,如何称呼?” “你不问,我也要说的,”虬须男子笑容不变,“我名高居景,是两位公子的弓马老师,此番奉命南下,护卫他们兄弟二人!你进去通报吧!” “请几位稍候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那仆人一听这虬须男子姓高,当即留意起来,赶忙进去禀报,就把这人的姓名说了。 第一百零七章 以拳压人 “居然姓高?” 自昨日起,陈母就被接连消息弄得焦头烂额,但听得这个姓氏,还是不免警惕。 她思量片刻,道:“高姓是那齐国的国姓,这个人护送两妾生子过来,该不会是多尊贵的人物。” 她停了一下,转而问道:“举儿,你怎么看?” 那张举早已被叫过来,这时侯在一旁,颇有几分心神不定。 他过来,主要是为了南康王被罢职一事,结果那北方两位公子提前上门,这就是陈氏的家事,他如何好插嘴,现在被问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自是逃不出您的法眼。” 陈母摆摆手,道:“先把人带过来,给老身看看,否则传出去,说不定要说老身刻薄,也正好让老身瞧瞧,这两个孩子是个什么模样。” “喏。” 等人一走,老夫人又问左右:“二郎还没来?” 便有仆从回道:“之前去东观报信的跑了个空,说君侯已经回去了,大管事就亲自去侯府了,现在该是快到了。” 陈母叹了口气,又问:“三娘呢?” “三小姐还是在屋中,不愿意出来,但午时送去的饭菜,她都吃了。” “唉!这本是好事,她如何看不透?好在两位道长也算好说话,没有逼迫,只说先记个名……” 陈母又叹了口气,又想到自家大郎的那摊子破事,不由感慨自家三个子女,没有个能让自己省心的,现在倒好,又来了两个庶子,日后怕是更要头疼了。 说话间,仆从已经领着两个少年,还有那虬须男子进来了。 “见过……见过母亲。” 陈华与陈旷看着上座的陈母? 露出一点畏惧之色? 拱手行礼。 陈母听着两个少年的话中,明显带着一点异域腔调? 眉头就是一皱? 再打量着面前二子,便有几分不喜。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 模样相似,依稀能看到亡夫当年的样子。 但越是如此? 便越让陈母心中不快? 心道:“这两人生得这般模样,却畏畏缩缩,那是万万比不上大郎、二郎的。” 她在这看着,对面那虬须男子高居景也一样打量着她? 并隐隐冷笑。 这屋子里的气氛? 陡然间凝重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母才道:“你等也是老身的儿子,之前在北边受苦了,现在既然回来了,老身自是会一视同仁? 也将你们培养成材,如今你们兄长在南边? 那也是……” 说到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毕竟大儿子的那些个混账事,能瞒得一时? 但等人回来? 可就瞒不住了? 自己岂不是自打脸面? 这般一想,不免心烦意乱,于是陈母话锋一转:“你们二兄,那也是名满建康城的,被高僧大德看重,还有文章传于街巷,今上与安成王都很是看重他,不日将有大任,以后,你们当以二兄为榜样,知道了吗?” “孩儿谨记。”两个少年低头应下,随后忍不住去看高居景,眼里满是疑惑。 不是说自家二兄并无特异之处,乃平庸之辈吗? 等看到了高居景眼中的不屑,二人也回过神来。 这该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吧? 陈母注意到三人神色,这心里更是不快,当场就敲打起来,道:“你们就先在王府里住着,下个月就安排你们去私塾读书,北国胡气浓郁,比不得江南文脉,你们自幼待在那边,难免受到影响,诗词歌赋怕是都做不得,还得好生……” 陈华、陈旷听着,想着亡母的些许言语,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老夫人这说的哪里话!” 但陈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高居景直接打断! 他哈哈一笑,道:“我大齐文治武功,便是南朝国主都要称赞,老夫人却说出这等话来,难道是说你们的国主错了?还是污蔑我大齐,我奉命而来,也要时常与国中通讯,你今日的这些话,原原本本的传过去,怕是不利于两国邦交吧?你担待得起?” 陈华兄弟精神一振,目光落到了自家老师身上。 陈母的脸色一下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家名头,强自镇定,看着这虬须男子,道:“你这是何意?老身训斥子侄,北使为何置喙?这是老身府上家事。” “陈华与陈旷是我的弟子,你们南人不是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吗?我如何管不得?何况,你妄议大齐,我大齐南征北战,一个弃将都足以灭了你们南国,你却在这聒噪!” 高居景说话间,上前一步,浑身气血震荡,一股澎湃劲力在脚下爆出来,整个屋子都摇晃了一下! “陈华、陈旷有我大齐官职,是大齐天子的臣民,你一个南国女流,如何能议论?认错!” 陈母身子一摇,差点从椅子上摔落下来,脸色一片苍白,两手抖了抖。 关键时刻,倒是张举上前一步,挡在陈母前面。 面对澎湃气血扑面,热息打在脸上,张举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却是半点也不后退,高声道:“你来南康王府,是来行刺宗室的?这就是齐国的邦交之礼吗?你既然护卫两位公子,那就是从属,不要主客颠倒!你这是陷两公子于不义!让他们坏了孝道!还不退去!” 哒哒哒! 周围脚步声传来,一众护院聚了过来,分列左右,将那高居景团团围住! 张举见状,松了一口气。 但诸多护院虽然如临大敌,个个警惕,却不敢真个上前。 那陈华和陈旷见着这一幕,也松了一口气。 高居景咧嘴一笑,道:“你这个南国文人还有点风骨,可惜啊,我大齐以武立国,靠得不是嘴上功夫,无论是北边的山胡、库莫奚、契丹,还是西边的宇文贼,又或者……” 他深深看了张举一眼,收起笑容,冷冷说道:“你们南国,都是因此臣服,南国国主甚至拿淮上的郡县求和,你倒是在这里理直气壮,当真可笑!” 说话间,他又是一步上前,身上气血炸裂,血海腥臭蔓延出来! 武道拳意! 金戈铁马、沙场血海! 那高居景浑身一震,两手摆动,真气如狂风,肆虐周围! 围在边上的一众护院本只是打熬过筋骨的寻常人,哪承受得住,一下子就被吹飞,东倒西歪,个个惨叫! 陈母、张举见状,脸色大变,被拳意一压,心胆震颤,不由起身后退。 陈华和陈旷看得目眩神迷,恨不得一身代之! “若文脉有用,你等何必缩在江左?”高居景得势不饶人,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拳意升腾,隐隐有气焰浮现,压迫过去,渗透心灵,便要将这陈母、张举的胆魄湮灭! 陈华更是脸色激动,对陈旷低语道:“果然,万事还是武功为上,拳头大了才能理直气壮,陈国的武力着实不行!” 就在这个时候。 “你把北齐说得这么厉害,但我记得,北齐也是篡位得国,为何你也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另外,我记得高家是汉人,你一口一个鲜卑,令人困惑,不过我历史学得不好,细节知道的不多,不如你来给我讲讲,如何?”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声如渺渺,一下子就将满屋子的热血气焰一扫而空。 一点清风吹入堂中,吹散了凝重气氛。 陈错缓缓走进来。 第一百零八章 死于此 “二郎!” 陈母见着陈错走进来,初时还有几分恍惚,但随即一喜,继而又紧张起来:“莫靠近,此人有古怪!” “晚了!”高居景哈哈一笑,看着走过来的陈错,心中警惕起来,“你该是陈昙朗的次子,那个什么县侯,叫陈方庆的!” 他方才以气血凝结气势,是自武道神通中衍生出的一点技巧,沸腾气血,激荡拳意,模仿修士的念头灵识,压制他人心念,乃至击破意志! 虽不是气血攻伐,但要驱逐并不容易,更不要说这般轻描淡写了。 这个王府次子……有古怪! 略有修为?身怀宝物?背后藏着高人? 但高居景嘴上说着、心里疑着,手上没有停下,身子一转,浑身气血鼓胀,朝着陈错抓了过去! “算了,不管你是何人,既然敢出手,都得先压服了再说!这便是我大齐的规矩!” 当即一股沙场冲杀、金戈碰撞之声就随之而起,他一掌抓出来,宛如千军万马呼啸而来,整个殿堂都在震荡! 那狂暴气息,将陈错笼罩! 陈错脚下的地砖都震颤起来,凭空生出一道道划痕,就像是被刀剑划过一样! 杀意充盈,这一下,换成旁人,就是不死,也得损了半条命,自此与病榻为伍! 陈母、张举、陈河等人纷纷色变,或惊呼,或提醒! 便是那陈华和陈旷也不免神色紧张起来,那陈旷更是上前一步,面露不忍。 “不错,我在此处,叫做陈方庆。”陈错神色如常,露出了一点笑容,同样伸手一抓,“你不愿意好好说话,那就用你能听懂的话来说……” 心中道人骤然睁开眼睛! 额头上一道竖目张开,黑光浮现。 黑白人间,乾坤颠倒! 顿时,陈错身上神光迸,看得满屋子人目瞪口呆,当其冲的高居景更是暗道不妙,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南朝勋贵,居然是二境修士! 但这一下来得突然,短时间哪能反应得过来,这一误判,就失了先机。 黑白光辉扫过,喷涌而出的武道神通、金戈铁马,尽数倒转,朝着他身上涌去! 啪啪啪啪! 一瞬间,这高居景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一道道血花绽放开来,转眼成了个血人! 鲜血飞舞,如雨落下。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意了,你居然是个……”高居景咬牙切齿,但沙场中锤炼的拳意坚韧不拔,便要不理浑身剧痛,再出杀手! 这次他将不再留手,当场打杀! 凶猛杀意,化作澎湃气血,更是影响众人之念,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幻觉,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高居景目露凶光,但迎面便是汹涌澎湃的狂念与森罗之念,转眼将他的意识再度淹没! 顿时,杀意内卷,无数沙场景象、逆境翻盘、运筹帷幄、万军之中取上将级,接连在他的心头闪过。 自我满足,意志沉沦。 他就这么僵硬的站在原地,身上鲜血直流。 尸山血海一般的杀气散去,陈错的手落到了他的头上。 顿时,场面一静。 众人尽被眼前一幕所惊! 陈华和陈旷目瞪口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闪烁着震惊之色,目光在高居景和陈错身上扫过,表情复杂! 倒是张举与跟随陈错而来的陈河,在惊讶过后,迅平静,心里的许多疑惑,竟有了纾解的迹象。 “二郎,你……”陈母指着陈错,手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要知道,刚才那高居景镇压全场,一出手,尸山血海相随,一吐声,金戈铁马浮现! 陈母等人因此滋生出浓郁恐惧,时间短暂,但在拳意催下,已然深入骨髓,在看着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护院,都不用高居景真个出手,便被破得干干净净!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刚对陈错出手,嚣张气焰转眼就烟消云散,被人拿住头颅,生死由心。 “问你一个问题。”陈错眼中泛着光辉。 高居景念头混乱,呆滞回道:“什么?” 陈错笑道:“所谓,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你拳意这般凶猛,自是沙场上锤炼的,又有一颗无畏之心,早晚马革裹尸。” “不错,战死实乃吾辈荣耀!”高居景说着,脸上浮现出一点挣扎之色。 一句话落下,陈错身边浮起两团光辉,朝中间聚集,但转眼相互排斥,难以融合,又分居两侧,最终消散无形。 “因果不成……” “你做了什么!?” 经过这一下子,经过这一下子,高居景倒是惊醒过来,惊怒交加之下,兀自震荡气血。 “你休得嚣张!须知,吾乃大齐宗室、更是南来使者,你若是真个伤我,两国邦交……” 只是那念头中,一点畏惧与杀意混杂交替! 更有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浮现,让陈错捕捉到了一些,立刻知晓了两个少年被送来的背后,还存在隐秘。 “刚才还极限施压,现在又扯起虎皮,嘴上武德充沛,其实色厉内荏,连自己都给骗了,难怪因果不成,”说话间,一点真火在手中浮现,转眼燃烧,“你这人睚眦必报,又包藏祸心,留着就是祸患,也对,你若死于此,自然无法马革裹尸。” 生死之际,高居景心中警兆大胜,一下子摆脱了森罗之念的压制! “住手!我愿……” 可惜,一句话尚未说完,他的头已经被火焰吞噬。 烈火与高居景心中的森罗之念内外呼应,令他浑身震颤,筋骨松软,浑身气血都失了掌控,在他的惊恐之中,皮下鲜血尽数燃烧,那皮肤瞬间黑、干瘪。 “……臣服。” 最后两个字吐出,这人双目失神,两膝跪地,最后瘫倒,浑身毛孔有火焰透出,衣衫瞬间燃烬,但陈错收手袖甩,便将那真火驱散,只剩下一具死尸。 “拖出去处理一下。”陈错转头对陈河吩咐了一声,“地上也冲洗一下。” 后者一个激灵,哪里有多余的话说,赶紧点头称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如看鬼神! 不止陈河一人,这屋里屋外的众人,现在看向陈错的目光,都是充斥着种种不解和惊骇。 陈母更是呆呆的看着次子,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张举几次张嘴,都没能出声音,想要上前,可迈出两步,就踌躇不定起来。 对于这些变化,陈错并不在意,他此番前来,就没有隐藏的意思。 这时,一声惊呼传来,旋即又被生生捂住。 陈错循声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两张稚嫩面孔。 两个少年正瞪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透露出来的念头复杂而多变,有震惊,有惊骇,但也有一点崇拜与亲近。 见到陈错看过来,两个少年都是微微颤抖。 他们的身份不问自知。 陈错微微点头,目光在年龄稍小的陈旷身上多留了一会,心中微微一跳,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也摇晃了一下。 “我如今有因果神通,心血来潮越频繁,或是应在未来之果?和陈方庆原本的运势有关?” 但他并未纠结,也不挂碍心中。 “二……二郎,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你也有仙家手段?” 陈母这会终于恢复了一点心气和精神,战战兢兢的开口询问,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神采。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为上宾? 陈错收回目光,看向陈母,笑道:“最近有些奇遇,如今已为修士,学了些术法本领,不日将离家修行。” “你……你要走?”陈母心中一颤,眼神中有些恍惚,“是与两位道长一同离去?” “大概不是定心门。”陈错摇摇头。 陈母张张嘴,心中浮现诸多念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看着这满地的血点,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陈错则是到了两个少年跟前,看着二人,伸出手,道:“将那药丸拿来。” 陈华和陈旷见他靠近,立刻脸色苍白,身子都抖动起来,听了这话,更是心念动摇,不假思索的将两个瓷瓶取出来。 等交出去,两个人才反应过来,两张脸瞬间煞白! 陈错拿到瓷瓶,手上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 那两个瓷瓶被整个捏碎,然后陈错手中一点真火燃起。 “回来了,就安心待下来,我为你们兄长,虽不能时时照看,但你们只要安心本分,劫数来时,我若有一点余力,会护佑尔等。” 两个少年表情惊疑,但脸上苍白褪去,陈华更是身子一晃,因为情绪的大起大落,气血冲顶,有几分站不稳了。 陈错一甩手,漆黑碎片从手中落下,又朝着陈母走去,道:“我这两个兄弟? 自幼在北边长大? 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那齐人的说辞,对大陈难免有些偏见? 好在年虽不大? 正是为学的年纪,只要好生对待? 迟早明白事理,所以日后只要不违大义? 都该是教诲引导为主。” 陈母闻言点头? 道:“老身都记住了,不会亏待他们。” 等说完之后,她才明白了几分,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道:“我儿……真的要走了。” “不是今日? 但正好碰上了这事,交代一句罢了,但这些天还有些尾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常来王府了。” 陈母闻言,神色越恍惚。 张举这时小心上前? 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方……君侯? 今日多亏了你来,否则让高居景这等狂人肆虐? 王府难免一场混乱,传出不知要被多少人嘲笑。” 陈错笑而不语? 方才他意念压迫高居景? 对方在极度混乱和恐惧中? 有念头逸出,知道这人当场作,其实另有图谋,而且张举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果然,张举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齐国的使者,是护送两位小公子过来的,今日刚来府上,就出了这件事,朝廷事后难免追究,君侯还早做打算,先一步寻人疏通。”t 他见陈错看了过来,语不自觉的就加快了许多:“这人今日狂悖无礼,便是当场打杀了,也是应当的,但旁人不知前因后果,要是有人借机攻讦……” “高居景图谋不小,留着祸患更大,我既然在这里,当然要除掉这个隐患,至于其他,你也不用担心,很快,皇帝也要欠我一个人情,用来换取此事平息,该是没问题的。” 听到涉及到当今皇帝,张举心头疑惑更盛,却不敢贸然开口议论了议论了,只得作罢,但心里难免还有担忧。 陈河这时回来禀报,声音又几分颤抖:“启禀君侯、老夫人,那尸体已经放好,但接下来该如何?是否要报官?那毕竟是个齐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既然是君侯出手,一个齐国武夫罢了,死便死了!能有多大事?” 话音落下,一名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赫然是那供奉楼的玉芳,她作男装打扮,施施然走了进来。 经过高居景一事,这屋里的人,早已是惊弓之鸟,见着这人,如陈河等仆从、护院,都是脸色一白,便露慌张。 张举也是脸色大变,却兀自呵斥:“你是何人,擅闯王府!” 那陈母更是心弦一绷,脸色先是苍白,但看了一眼次子,担心牵扯到儿子,便要下令将人围起来。 “无妨,这人我认识。”陈错摆摆手,只是一个动作就让陈母心神安定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了主心骨,镇定下来。 “见过君侯,”玉芳冲着陈错拱拱手,“看来府中……”她眼眸流转,正要说话,随即感到一阵心神摇曳,跟着一股压力临身! 陈错淡淡说着:“玉娘子跃门而入,来此该是有事吧?先说正事!” 心中一凛,玉芳定睛一看,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君侯莫非……已经突破,稳固了第二境?” “一时侥幸。”陈错点点头,收敛了心神压力。 玉芳当即身上一轻,看着面前的临汝县侯,却是难以淡定了。 毕竟初见之时,这位君侯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这次再见,不光是突破了境界,还已经稳固了修为,也太过耸人惊闻了! 这度,是骑着了汗血宝马修行不成? 难怪会被上面那般重视! 一念至此,玉芳终于收起笑容,正色行礼,才道:“奴家奉我家楼令,来送请帖,到了大门处,察觉府中异样,这才过来探查,看能否出手相助,一时冲动,还望君侯恕罪。” “如此说来,倒也是好意,如何能怪?”陈错点点头。 玉芳接着苦笑道:“奴家终究是多此一举了,区区齐国小贼,根本不是君侯一合之将,奴家还未赶到,他便伏诛了……” 陈错摇摇头,说道:“高居景掌握了武道神通,看他对拳意的衍生应用,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了,该是有些根底的,我若不是占了先机,要处置起来,也是麻烦,说不得还真要麻烦玉娘子。” “掌握了武道神通,二境武者?”玉芳眉头一皱,心里起了波澜,这一境以上的武者入境,都要被登记造册,送到供奉楼备案,但此来却并未被提醒,还有外面候着的两人堪称无用,却还拿腔作调…… 张举见玉芳思量,踌躇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莫非这人还有其他牵扯?” 玉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一个失神,让人误会,干笑一声,便道:“若早知道人是个二境武者,根本不会让他蒙混过关,中途就被拦下来了,他这般隐瞒必然所图,现在君侯为国除一隐患,这是功劳,不仅没有罪责,还应该得到嘉奖,奴家必然会如实上报。” “果真如此?”陈母和张举听得此言,都是精神一振。 陈母更问:“何以这般论断?不知阁下是哪家衙门的?” 玉芳对着陈母行礼道:“奴家是太常寺行走,名唤玉芳,此番是得了令,特地来请君侯往太常寺做客的。” “太常寺的人?”陈母忽的回想起几日前,两位仙家道长的请托来,第二日她便托人询问,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太常寺居然主动来邀请自家次子。 不过,回想陈错方才手段,她又不觉得意外了,再看次子,只觉得格外安心,但旋即想到次子将走,又不免生出不舍。 张举也松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那高居景确实是齐国探子。” 玉芳点头道:“自然是探子!奴家回去,就会将这件事说明清楚,把事情彻底定下,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君侯的手段,莫说是打杀个齐国探子,就算真是使者,又能如何?看二位的样子,还不知君侯如今地位。” 她显然有意要为陈错摇旗,瞥了陈错一眼,娇笑道:“这般说吧,以君侯这般道行,就算是去了北国,也要被称为仙家道长,两国勋贵一样要待为上宾!谁个敢问罪?便真要动手,君侯一样能从容来去,管叫那些勋贵人家整日里提心吊胆!” 陈母、张举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此人最初一句,并非信口开河。 玉芳说完,一转身,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陈错面前,道:“我家楼令有请,请君侯今晚莅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君侯托安成王所求之物,正在楼中。” “好,那我自当去拜访。”陈错点头应下。 玉芳闻言松了口气,笑道:“奴家先去通报了,至于那高齐人探子的事,也会一并处置,诸位无心担忧,”话落,她又施施然退下,偌大南康王府,来去自如。 陈错看着,心中明白,若无修士坐镇,就算宗室王府也没办法约束二境修士,除非那修士自己守规矩,也难怪玉芳说自己北去,要被列为上宾了,因着这等手段,如果行刺客事,那确实没有几个权贵人物能有一日安寝了。 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动。 “这修士如此高来高去,世俗王朝却能如常,这里面或许还有缘故,却要等日后修行之余,再探究缘故了。” . . 远处,看着玉芳进出王府,垂云子叹了口气。 “师兄啊,这几日风云变幻,你若再不回来,那临汝县侯怕是已经拜入别家了!可得归来啊!” 啪! 他正在想着,怀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垂云子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取出了一张符纸,轻甩一下,符纸就燃烧起来。 跟着,一道意念传递过来。 “太好了,”待得意念散去,垂云子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定让君侯感到我太华山的诚意。只是师父此番怎的这般大方?他平日一块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块,连接引之物都干脆拿出,就算是君侯天赋过人,也着实有些反常,莫非还有隐秘?” 想着想着,他摇了摇头。 “算了,我何必乱猜,等师兄归来,一问便知。” 第一百一十章 假言真意,前路漫漫 玉芳离开王府之后,却是先转道进了旁边的一座茶楼,径直上了二楼。 正有两名宽袍大袖的男子坐于雅阁,品茗对弈,姿态悠闲。 见着玉芳过来,一人笑道:“莫急,待我与王兄下完这盘棋,就过去见过君侯,然后护卫其人安全。” “不必了。”玉芳看着两人,尤其是瞧着他们那股子悠闲劲儿,再想到几日之前,自己与6受一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事后还被这两人一番品评,心里便有一点不快。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另一人停下动作,抬头询问,语气淡然。 “是出了变故,”玉芳看着面前二人,露出笑容,“护送南康愍王两位公子的高家子,是个隐瞒了修为的二境武士!” 先开口的那人放下一枚棋子,道:“那是得郑重对待了,边疆校事也是失职,竟放了这等人物进来,还潜伏到王府,王兄,咱们这局棋,得改日再下了。” “休要逃棋!”另一人没动,语气依旧平静:“玉娘子都来了,说明这事还未酵,而且朝廷自有法度,说不定是哪家司衙有着思量,这才放进来,毕竟关系两国邦交,不可等闲视之,不如静观其变。” “不用观了,也不用去王府了,更别下棋了,你俩也随我回去。”玉芳嘴角翘起,眼睛里流露一点幸灾乐祸,“高居景隐藏修为,明显包藏祸心,肯定是个隐患,但已经被临汝县侯当场击杀,我等回去禀报,得派人扫尾,看有多少人和他关联,一一拔出!” “被当场击杀?” “临汝县侯?” 二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玉芳见破了二人的从容,当即心满意足,笑道:“不错,让你们来护卫君侯,结果你们也不去东观候着,在这下了两天棋,现在可误了事了,连临汝县侯修为突破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也就罢了,人家在家中出手,格杀齐国探子,你们还在这里下棋,丝毫未察,这是多大的疏忽?” 那两人表情一变,惊疑不定。 “此事是否……” “我莫非会拿这种事来消遣你们?行了,别拿腔作调了,君侯本不弱于你等,你二人留在这还有何用?最多留一个在这里盯着,防止意外,另外一个与我同归,看上面如何安排吧!” 玉芳说着,转身就走。 . . 王府中一片忙碌。 陈母到底是上了点年纪,经历大起大落,精力不济,去后宅修养。 而陈错则坐在屋中,他什么也不做,却驱散了府中之人的迷惘,稳定人心。 过了一会,一头大汗的陈河赶回来,到了陈错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朝廷来了人,将尸体带走了,还说安成王托人传话,会处理此事,不会牵连王府。” “安成王有心了。”陈错见陈河没有离去,又问:“还有何事?” 陈河就道:“是小姐那边,她听说了这里的事,就想着要过来,不过老夫人有令,让她留在后宅,小人不敢擅决,特来请示。” “我过去瞧瞧吧,你把陈华他们安排好。”陈错站起身,看了两少年一眼,“他们毕竟是我的血脉兄弟,你们好生服侍吧。” “喏!” 吩咐过后,陈错径直前往后院,见了三妹陈娇。 和前几日比起来,陈娇憔悴了许多。 “兄长,仆从说有狂徒在前院闹腾,是真是假?”一见面,她就忍不住问着。 “已经处置好了,你无需担心。”陈错一句话,灵识笼罩,安定了陈娇的心念,“你找我来,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陈娇沉默了下来。 陈错微微一笑,也不追问,只是道:“我今日接了个宴请,等会要去赴宴,跟着回侯府收拾一下,大概会出一趟远门,有段日子回不来了。” “好啦,我知道啦!”陈娇嘀咕了一句,才道:“我也听说了,二兄也有仙家手段,你也被仙人看中了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求仙之人,哪能那般轻易就被人看上。”陈错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二兄就骗我吧。”陈娇又是一声嘀咕,才道:“但我这里,倒是被两位道长催促着,要准备远去,可心里着实不安,才知道先前我说羡仙潇洒,那心思多半是假……” 她脸上满是苦恼:“开始是有几分兴致,想着能在几个姐姐面前炫耀一番,但若因为这个就去山中修行,又实在不愿,我问了些人,他们说是一旦修行,可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都不能下山,得道归来时迥然一身,亲人或老或死,只有自己一人……” 陈娇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惊恐。 陈错平静的听着,明白了对方担忧,问道:“阿妹心中真意是什么?” 陈娇想了想,道:“我倒没有仔细想过,但如今思量,该是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然后生些孩子,在家相夫教子,偶尔和姐妹们聚一聚,或者去那寺庙中上上香,也算是逍遥自在吧,二兄你觉得呢?” “若你觉得这些好,那自然是好的,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旁人之意,终是假的,你这心中念想,才是真的。”陈错说到此处,却叹了口气,他隐隐猜到,若仙门真个要让自家妹子修仙,哪怕皇家都不好拒绝,或者说,根本不会拒绝。 “二兄你呢?真的要走吗?”陈娇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我不想让你离开,其实我也听说了,大兄也要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都在建康城中,该多快活。” 这快活很短暂,最终要在天下大势之下,化作飞灰。 陈错心中说着,目光却柔和了很多,他笑道:“为兄还是要往前走的,只有走的够远,才能得见真实,也能让你在原地欢快享福。”心中涌起一点温情,他伸出手,揉了揉陈娇的脑袋,“且去休息吧。” “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陈娇明显畅快多了,安静的离去。 陈错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 他迈开了脚步。 . . 是夜,万里无云。 东山,6居。 有一男子驾云而至,其人看着不过三十许,但须皆白,背负长剑,长飞舞,白袍飘飞,看时还远,转眼就到了山巅。 那男子一挥手,驱散云雾,然后凌空走出,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无形台阶之上。 院子里,秋雨子早就等候多时,见着来人,就笑道:“七师兄,你来的可真快。” 那男子漠然的看了一眼,目光扫过6忧,淡淡道:“神藏之事渐渐清晰,与十年后周国的一场劫数关联,时不我待,得尽快将人带回师门,筑基修行,奠定道基,哪里还能耽搁?” 他目光一扫。 “怎的只有一人,另一人身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缺一仙 听得询问,秋雨子干笑一声,就道:“另一位有些来历,某家也告知了师门,乃是南朝宗室,不好让他日日在此等候,不过某家与他交情匪浅,师兄要见他,我便通告于他。” 白衣男子点点头,道:“你去安排。”随即又道,“还有个事,得请桃花仙子相助,助我诛一妖道,我先诛一造化妖道,此妖出于造化道,自北方逃窜过来,正藏于建康。”话落,他抬手虚抓。 嗡嗡嗡! 秋雨子背后桃木剑一阵震颤,却又平息下去。 秋雨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的道:“好叫师兄得知,不是师弟不愿助你,实是仙子最近又恢复几分,现在想要驾驭,要么血祭心血,要么至少得有归真道行。” “原来如此,倒是多了几分麻烦。”白衣男子摇摇头,捏出剑诀,背后长剑“锵”的一声,出鞘而出,化作一道长虹,飞入建康城中。 秋雨子抬头打量着远处,道:“师兄的御剑术越精深了。” 白衣男子则道:“我这口剑祭炼不满百年,虽是用九仙岛的千载寒铁打造,但尚未被三昧真火烧锻,灵性未生,勉强可以诛灭形神,却不能斩断生死!” 话音落下,寒芒一闪? 长剑重回面前? 沾染一抹黑血。 “让那妖孽逃了一缕残魂,未竟全功? ”白衣握住长剑? 一抖,黑血甩落地上? 地面草坪皆被腐蚀,生出黑烟? 被他拘束起来? “当下没时间细致追捕,但短时间内,它也害不得人了。” 做完这些,他看向秋雨子? 道:“为何还愣着?与那第二仙传话吧。” “师兄稍待!” 秋雨子手捏印诀? 传出讯息。 “咦?” 半晌,未得反馈,他便有几分疑惑,道:“竟是联络不上。” 白衣男子看过来。 秋雨子无奈道:“某家先前给了陈小子一张传念符,该是随时都能联系上才对。” “那要在此界之中才行。”桃木剑忽然出声? “若临汝县侯身处他界,也就难传信了。” “他界?”秋雨子一怔? 马上明白过来,“也有可能? 南朝也有不少秘境,其中有几个被皇家掌控的? 说不定就让陈小子去了什么古之桃源。” “按你之说? 他与这南朝庙堂牵扯不少? 莫非还掌有凡俗权柄?”白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若割舍不掉凡尘过往,深陷在王朝争斗之中,那不仅长生无望,还要牵扯师门,这些你莫非没和他说过?还是他明知故犯?” 秋雨子摇摇头,道:“师兄你多虑了,陈家小子心中有道,修行之时更是精诚专一,进境神,短短时间,不光入道,还奠定道基,就算不是转世之人,一样也会成就不低,怎么可能割舍不下凡俗种种?” 白衣男子听罢,这眉头反而越皱越紧,他道:“我听你意思,那位宗室转世仙人,已经修行了?”说着,他扫了边上的6忧一眼,“用的可也是昆仑功法?此人毕竟未曾核实,若贸然传功,是犯了忌讳的!” 秋雨子早有准备,道:“并非咱们昆仑之法奠基,他以文章自悟了香火之道,又参悟了佛门心庙法……”背上的桃木剑微微震颤,但他并未想太多,还是说着,“……自行凝聚了心中之神,还吞纳了一点九龙神火……” 一番话下来,倒也将陈错的功法弟子说了个七七八八。 “参考心庙法定下心神,这是先是走了香火道,吞了九龙神火却是用的残缺武道之法门,再加上王朝紫气护持肉身。”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眉头不仅没有舒展,话语还有了几分惋惜,“驳杂混乱,也都与昆仑无关,更非修真正统。” “师兄你也别担心,”秋雨子笑道:“某家不是说了吗,陈家小子求道之念甚坚,些许香火气也没有污了道心,何况他有神火为基,转为炼气士的也是得天独厚!那九龙神火出自清微教,总是正道,和昆仑也有渊源,元始炼气更是正统源流,怎么都算是正统了!” “转为炼气士?”白衣男子漠然摇头,“此事难办,亦不该这般处置。” 秋雨子脸色一变。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天道晦暗不明,师叔以易数卜算,耗费了十年修为,才得一点明悟,说是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是以掌教师伯下令,门人弟子当以术法、法宝、咒令为主,提升战力,道行次之。” 秋雨子忍不住道:“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当年商周、秦末、汉末,乃至不久前的太清之乱时,多少门人子弟殒命,各门各宗至今未曾恢复元气,大变之时,保住性命才是要紧,只有人在,方能修行!”白衣男子正色提醒,“炼气之道进境缓慢,耗费资源众多,只能被束之高阁。” 秋雨子愣了一下,才道:“炼气者,古之正道,是昆仑正统之一,不至于不给修行吧?” “神藏开启在即,变局随时便至,哪有时间让他慢慢修行,更不要说用天材地宝供他养气了。”白衣男子沉吟片刻,道:“其实还有一法,临汝县侯既已踏足第二境,让他先入昆仑,无需有何进境,等开启神藏,便可前往,等神藏之后,就褪去过往,重修昆仑功法。” 秋雨子当即不满道:“这不是摆明了将陈小子当工具使唤吗?都不如让他立刻重修,以门中妙法重新入道!” “香火在神,炼气在身,褪香火神颓,去炼气身伤,根基动摇,天赋毁坏,一破一立,可能一年,可能十年,如果赶不上神藏开启,与普通门人能有多大区别?师门何必耗费众多,培养此人?”白衣男子平静反问。 这次轮到秋雨子眉头紧锁。 白衣男子见状,还是说道:“你莫执着,否则反而要坏了他的机缘,神火、紫气都是难得的造化,他若是不愿意,昆仑没必要逼他入门,门中不缺他这一位转世仙人,他也无需因此坏了根基。” 他看了6忧一眼,道:“况且,不说6家这位转世仙童,便是那北方周国境内,也有一人,入了我门!” “焉知陈家小子日后的成就,不能光大昆仑门楣?”秋雨子却不甘心,“师兄,你先别急着下定论,等见了人再说吧。” 白衣男子也不再说,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由你来安排,我在建康城待不了几日,还有其他事要处置,不可能时时等候,别等他有空闲了,再让我去拜访。” 秋雨子却暗自嘀咕:“方才还第一时间就让联络,如今倒是换了说辞。” . . “圣旨在此,请君侯过目。” 陈错坐于席上,翻开了帛书,扫过一眼,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旋即,心中道人的手上多了一道光辉,混杂紫气与金光。 “紫气缠绕,自然是真书,如此一来,条件算是凑齐了。” 收回目光,陈错将帛书卷好,又推了回去,笑道:“只需要看上一眼,得知大略,便足够了,圣旨倒是不用拿。” “知晓大略就够了吗?”李多寿点点头,若有所思。 陈错静坐不动,先前他以灵识探查这位供奉楼令,如泥石入海,半点不见波澜,就心中一凛,知晓面前之人,至少也得是长生之境。 他在东观阁中观看藏书,有长生之境的描述和典故。 “一步非凡,二步道基,成就这两种境界的,还能追溯入道年代,一般不会过百年,可一旦步入了长生,追溯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比如眼前这位,看着年不过四旬,但谁又知道,其人是哪一年入得道?” 对面,李多寿让人将圣旨收好,便拍拍手,令人奉上佳肴。 待得一番流程后,李多寿面无表情的道:“请君侯过来,还要与君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侯安都。” 话落,他以目示意。 “奴家与君侯说说局面。”玉芳跪坐一旁,轻声说着,“侯安都的手下,设谋怂恿了虞家的虞寄,这虞寄借着自家人脉,联络了不少名士、墨客,要在那青柳园中举行一场文坛盛事,时间该是在五日之后,若无意外,君侯明日就该收到请帖了。” “供奉楼的消息倒是灵通。”陈错笑了起来,“侯安都打算在文坛盛会上动手?” “不错,”李多寿开口了,“那侯安都到底威望不低,大功护身,军中多有簇拥,就是士林对这个人也是毁誉参半,关键是……” 他顿了顿:“虞寄虽是中计,但他来历不浅,自己是中书侍郎,在朝中人脉广泛,其亡兄虞荔更名满前朝,旧友、同门遍地,便是侄子虞世基都是有名的少年天才,被不少大儒、名士看重和欣赏,他们虞家在士林中树大根深,此番他亲自举会,听说还得了方士僧人的提点,想要以儒道浩然之气,来压制邪祟!” “邪祟?”陈错本在品味虞世基这个名字,觉得一阵耳熟,听到最后两个字,心有所感,“这位虞侍郎,该不会曾被画皮文章迷惑过吧?” “正是如此!”李多寿点点头,“所以安成王,便希望君侯能在那青柳园中诛贼,并借此扬名正声,不留邪名!否则,旁人难免说皇室滥用私刑!” 陈错笑了起来,道:“顺便还能压一压士林气运,敲打门吏,是也不是?” 此话一说,这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事难离生死 “君侯说笑了,”李多寿打破了沉默,“打压士林,只能说是附带,绝非目的。” “本就是互惠互利,我也不说要占什么便宜,那侯安都和我有仇怨,便是没有安成王的安排,我一样会动手,这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阁下也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错端坐不动,神色如常,看着面前的长生之人,从容说道:“毕竟若当众诛杀侯安都,难免造成风波,波及不小,我倒是无惧,但如果因此牵扯了凡尘血亲,就有几分不妥了。” 李多寿眯起眼睛,平静问道:“君侯这么肯定能杀得了侯安都?”他意有所指,“侯安都能纵横多年,无论是黑白两道,还是在官场、修行界都屹立不倒,可不光是靠着一点名声,身边也有帮手,背后似乎还有支持,真到了生死之时,不知道能拿出多大底牌!” 陈错笑道:“我若出手,如果杀不死侯安都,就要被侯安都所杀,若是后者那自然一切休提,他侯安都当场格杀宗室,就算巧舌如簧能狡辩一二,也要留人口实,日后官面上要打压他,问题也就不大了,再者,他身连陈氏气运,打杀陈氏族人,又非陈氏血脉,名不正、言不顺,必受反噬,你们是怎么都不亏的……” 听到此处,李多寿沉默起来。 倒是玉芳道:“君侯怕是误会了……” “君侯的意思,我明白。”李多寿忽然打断了话,“这件事,自然会给你一个保证,而且君侯之所以有这般疑虑,还是对供奉楼不够了解,其实这也是我今日邀你过来的原因之一。” 陈错便道:“请李先生指点。” “那侯安都嚣张跋扈,没有容人之量,却也知道拉拢一些修士、武者,何况一国?如今乃是大争之世,北方威胁一刻未曾消散,当初侯景南下,扰乱前朝,便引了浩劫,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北地和域外修士推动!以至于大陈开国之时,差点因此覆灭!” 陈错心中一动,想到之前的那个疑问,问道:“如此说来,供奉楼就是为了召集奇人异士,来护卫江山社稷?” “江山哪需要我等护持?”李多寿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祂本就在那里,无非是江山上的统治者不同罢了。” 陈错闻言,心神微微震颤,明显有所触动,隐隐就感悟起来。 李多寿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但陈错很快便清醒过来,随即道:“一时想的入了神,着实失礼。” 李多寿眯起眼睛,淡淡道:“无妨,世间之事本就该多思,吾辈求长生,就是为了事事皆能思,哪怕寻常之事,背后说不定就隐藏着玄妙,否则……又何必非要长生?” 陈错默默点头,将心中思绪沉淀,又问道:“江山大城本是换了城头旗,那李先生又何故在此?这天下怕是早就被修士占了吧?” “帝王之中,也有强横之人,更何况……”李多寿说着,抬头看向窗外,“塑造这天下局势的,可不光只有活着的人。” 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须知,便是长生了,一样只是生,但世间之事,绕不开的,却是生与死。” . . “生死……吗?” 坐于静室之内,陈错沉思起来。 “香火为神,修真成仙,元始炼气,都显化于世间,如此想来,那万事万物都绕不开的生死,莫非就是生死道?” 此时,他已经拜别了李多寿,在回家的途中,坐在牛车上,回忆着方才李多寿的种种言语,心有所感。 “那位供奉楼令此番请我过去,以圣旨为名,但根本上,恐怕还是要确定我是否有击杀侯安都的实力,毕竟这件事,相当于和侯安都撕破脸,我一人生死,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事,但等于是安成王与侯安都两个势力正式开战,自然要审慎、郑重。” 他看了一眼车外。 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确实应该多准备一些手段,哪怕不是为了以防万一,总要有些应对突情况的准备,毕竟因果之间这个杀手锏,并非万能,若无准备,往往无从施展……” . . “如何?你觉得方庆能否诛杀侯安都?” 宽敞的厅堂中,安成王坐在主座上,看着面前的李多寿。 “他该是个能长生的人。”李多寿没有回答问题。 安成王一愣,露出诧异之色,继而笑道:“宗室之中的长生吗?但前提是得先离开王朝官场才行吧,不过本王着实没想到,先生对他的评价,会这般高,不过他本就是转世之仙,能长生是理所当然的。” 李多寿这才道:“一心一意精修,处处皆有思量,能成就旁人所不能成就,侯安都一事之后,临汝县侯估计也会离去,最近建康来了不少仙门中人,这里面有几位,就是奔着临汝县侯而来。” “这是好事,若能再招揽几位高人,那就是喜上加喜,尤其是在当前时分……”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这时终于回到最初的话题,他道:“侯安都不会甘心受死,必有挣扎。” “明白了,”安成王笑了起来,“方庆天赋虽然高,又是转世之仙,可修行时间还是太短了,,还是得安排一些人手善后,但要隐晦一些,毕竟……”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青柳之会哪一日,皇兄有可能会驾临。” . . “青柳池边,文坛盛事,是以邀请君侯同往,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 临汝县侯府上,陈错刚刚回来,就收得一份邀请。 “三日之后吗?时间还真是有几分急迫,而且比预料的要早。” 他自然是收下了请帖,表示自己到时候肯定会过去。 “那接下来,就等到那个时候就行了。”陈错应下之后,唤来了陈海等人,让他们一番布置,然后就进入书房。 小猪与小龟,已经等候在里面了。 “最近俺心有所感,觉得你小子可能要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回府了,这可不行,俺还得监督你修行,才好给老龙交代,为了以防万一,得再做一番布置。” 小猪一见陈错,便絮絮叨叨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气炼火,不如万物入腹 之后的三天颇为平静。 既没什么修仙之人再来拜访,也没有见到安成王的人再来试探,便是那供奉楼也没有再派人过来。 陈错却隐隐猜到了背后原因。 毫无疑问,各方都在等待那场青柳之会。 在这之前,不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他难得的平静时光。 不过,陈错并非什么准备都不做。 他先是燃烧了符篆,与城外的秋雨子联络一番,说有事要和桃花仙子商量,结果对方也说有事要见陈错面谈,但目前还不好定下见面时间,但该是在青柳之会之前。 除此之外,陈错又将在东观三层所得功法都修演了一遍,三天下来,靠着二境道基的修为,除了正阳一气赤光诀外,其他四种都已经基本掌握。 毕竟都是相对基础的法门,一般是第一境的时候修行,又都是与陈错相性相合,自是掌握迅疾,相比之下,那正阳一气赤光诀就有些不同了。 “与其他几部功法比起来,正阳一气赤光诀威力极大,还分为上下两篇,上篇炼一气,下篇凝赤光,玉简上说,一气存胸,三昧真火不能伤,赤火如虹,连绵百里昼连光,端得厉害非常!若真有这般凶猛,一时难修成倒也正常,况且我胸有真火,其实先天占了不少便利。” 毕竟严格算起来,陈错只修行了三日。 “按着玉简所述,那一气诀,出自正阳子钟离权,正阳是其道号,亦是此功诀窍,要在每日正午时分,日光最为浓烈的时候才能修行,时候一过,便不得其法,不仅不能精进,还要有损身躯。” 每日只有短短时间能够参悟修行,自然进境缓慢。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那功法的诀窍,便在陈错心中流转。 “炼一气,是将火气转为胸中一气,实是炼气法门,须借天时地利修行,正午行功,为的是引入一点天地阳气,点燃体内真火,之后积蓄、蕴养,令真火与身相合,我本有心头真火,融入心脏,和血肉本就一体,省去了这水磨工夫……” 他在东观观书时,就有一点察觉,如今坐定修行了几次,算是彻底肯定,这功法上篇乃是炼气法门,但非炼五气,只是凝结一气。 “凝赤光,是下篇关键,玉简上说,这赤光之法非正阳子独创,而是他云游四海时,观一处古之遗迹领悟出来的,删繁就简后融入了正阳一气诀,这才演变成如今的功法,也不知那位仙长见到的是什么遗迹。” 念头一转,他又转而灵识内视,运转玄功诀窍,身上隐隐浮现出一点红光。 “我虽未凝成胸中一气,但心火以功法运转,却也勉强能施展赤光,只是根基不稳,一旦施展,或有隐患,可以作为底牌,不能作为日常对敌之法。” 日光透窗而入,在陈错身边隐隐扭曲。 他一边思量,一边呼吸吐纳,胸口处浮现一点暖流,慢慢凝结。 这正是正阳一气赤光诀的上篇吐纳法,炼一气于胸! 只是在吐纳片刻之后,陈错的呼吸节奏骤然一变,居然改为了无名吐纳法,口鼻吐气呼气之间,一样将一缕烈日阳气收敛过来,在体内流转。 度比之刚才,还要快上几分! 很快,他身子微微一颤,四肢百骸各处都暖烘烘的,宛如大冬天坐在暖炉中一般,冥思沉念,物我两忘。 待得正午过去,陈错收功坐定,感悟体内热息流转,品味境界变化。 “论起精妙,这炼一气的法门,似乎不如那无名吐纳法!” 缓缓收功,他又梳理思绪。 “无名吐纳之法,几乎无物不可吐纳吸摄,莫说这正午阳气,连寺庙佛光,王朝紫气,都可吞入胸腹凝练,乃至那一丝九龙神火,甚至香火烟气,都能一样捕捉,如今我用无名吐纳法收拢烈日阳气,再按着正阳一气的法门凝聚在胸,颇有几分事半功倍的意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凝结一气!比玉简上说的,有天赋者一年奠基、三年小成要快太多了!” 一念至此,陈错心里反而越疑惑。 他之前在东观阅书,目的之一,就是想着,能否找到与无名吐纳法相关的内容。 结果等他大致浏览了纸质书册,无论功法还是修行见闻都有多少涉猎了一些,偏偏这个无名吐纳法,不仅未见过半点相关,连类似的功法描述都不曾见过—— 修行界过往的种种记载中,描述了大能施展神通、法术的景象,不乏提及吐纳法的,也多少描述了吐纳时衍生的种种异象,却都没有这无名吐纳法一样的功效,似乎无物不可吸摄! “说到底,那位游戏风尘的乞丐,到底是什么来历,根本无从探查,他突然出现,传我功法,似乎刻意为之,而等我入道,不仅再未见过他,连他留下来的纸鹤,都无法参悟通透,更是找不到其他踪迹……” 这般想着,陈错深吸一口气,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主君,可要备车前往青柳园?” 早就侯在外面的陈海见了,赶紧过来问候。 陈错摇摇头,道:“青柳之会是晚宴,也无需这般着紧,我先走走。” 陈海也不觉意外,这两三日,自家主上除了在书房闭关,便多在府邸中闲逛,仿佛要将种种细节都记住一样。 一念至此,他就不由叹息起来。 王府之事陈海自然耳闻了,知道了自己君侯有了神仙手段,日后或会离家修行,他这心里就越矛盾,想着要追随而去,又知道一旦离开,自己在侯府的一番经营也就全数付之东流,日后在南康一系中,怕是再无影响力了。 毕竟,他陈海可不求成仙,只是希望能握一点权柄,做个众仆之上人。 “陈海。” 陈海正想着,忽然听着陈错叫到自己,赶紧上前应声。 “不用纠结,你就在侯府留着,好生操持,”陈错看着他,面带笑容,“这段时间,你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可惜我仙道未成,不会什么炼丹法门,不能与你什么机缘,只给你这两件东西。” 说着,他递给陈海两物。 陈海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玉佩与一张符纸,便是一怔。 “玉佩乃是信物。”陈错指着玉佩,道:“若我没有中道陨落,总还是有些寿元的,到时这块玉佩可为信物,让我相助一次。” 陈海闻言浑身一颤,明白了此物的要紧之处,捧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错又指着那张符纸:“此为护身之物,我传一句口诀给你,若是遇到灾祸,口中念诀,扔出去能挡一时灾。”话落,一道念头传出,在陈海心头刻印了一道咒文。 这符纸的根源,是陈错在东观所得功法中的一个,名唤“明光灵焰符”,能将一道真火封于符纸之中,放出对敌。 陈错的真火源于九龙神火,虽有王朝紫气压制中和,也是非同一般,一般的邪魅根本难以抵挡,便是不拿出去,放在身上,也能驱邪避祟。 陈海听罢,浑身震颤起来,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人叩谢君侯之恩,不能随侍左右,已然不忠不义,还赖主上惦念。” 陈错失笑道:“我去修行,再带个随从,像什么样子?何况,这本就是我的路,哪能强拉着旁人?难不成我去修行长寿,你却要因服侍而老死,碌碌一生?没有这个道理。” 陈海呜咽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两物郑重装好,道:“这两物,小人必列为传家之宝,世代供奉。” “没这个必要。”陈错说了两声,见陈海意志甚坚,也不多言,两个东西有其用处,真到了关键时刻,自会被人拿来用的。 主仆二人正在说着,忽然有人来禀报,说是来了一位道长,求见君侯。 “我亲自去迎接。”陈错有所感应,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见了来人,就笑道:“秋雨子道长,终于等到你了。” 来者正是秋雨子,他察觉到了陈错的气息变化,知道又有精进,脸色复杂,苦笑道:“某家早想来见你了,奈何被琐事牵绊,今日过来,除了见你之外,还要为你介绍一人,莫多问,先随某家来。” 话落,他不由分说的捏动印诀,架起遁光。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云中对 陈错并未多问,任凭遁光笼罩四周。 霎时间,天旋地转。 陈错定住念头,便不被影响。 待那遁光散去,却有狂风扑面而来! 但随即秋雨子一挥手,便有一团云雾聚集过来,笼罩在两人身边,挡住了阵阵寒风,亦将他们托了起来。 站稳之后,先是低头一看,隐约能看到下面的一座城池,靠着记忆,认出正是建康城,再往前面一看,云雾之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两层楼阁映入眼帘。 待得乘云到了楼前,抬头一看,能见一个门匾,上书“瀚海阁”三个字! 这三个字沉凝厚重,只是看了这一眼,陈错便感到一股燥热笼罩周围,仿佛置身大漠之中,浑身炙热! 旋即,他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定下心念,正阳一气法门运转起来,将那股子燥热收入胸中,驱散了不适。 “这么快便摆脱了瀚海幻境!” 秋雨子看着啧啧称奇,旋即指着前面这座楼,笑道:“这是某家七师兄的一件法宝,唤做仙居,是他在十几年前立下大功后,得掌教师伯赐予。” “如此说来,坐镇其中的正是道长的师兄了?”陈错明白过来,心念一动,有所感应,知道今日就该是转折之日了。 “不错,某家那师兄在门中也是佼佼者,而我昆仑对杰出的门人弟子,是丝毫也不吝啬的,”秋雨子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某家师兄的性子淡漠了些,说是不近人情都是夸他,根本是不通人情世故,等会他有什么不中听的话,陈小子,别往心里去。” “我不会往心里去,”陈错露出笑容,瞧了秋雨子一眼,“但听道长此言,之前说的入门一事,该是有了波折和变故吧?” 秋雨子脸色尴尬起来,还是道:“确实和某家当初的估计有了出入,但这其实也能料到,毕竟若不见你的人,只是听着介绍,又是香火道,又是残缺武道,还越过入门,都到了道基,肯定要有些顾虑的,但等某家师兄见了你的人,这想法肯定要有变化!” 陈错点点头,笑道:“其实我所求的,就是能有个前行路标,不受繁杂牵扯,能专注于求道。” “谁说不是呢!”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就是欣赏你这个性子,对了,你之前传信说有话要和某家这把剑说,方才赶时间,也没来得及细问,不如在进去前,先详细说说。” 陈错就道:“无他,今晚得桃花仙子助我一力,是以要提前通报,省得到时候双方不得配合。” 道人背后的桃木剑出声道:“临汝县侯,你可是想要让我帮你斩人?” 秋雨子先是一怔,跟着摇头道:“你想要驾驭此剑,不是某家小气,不愿意借给你,实在是里面有些缘故,不是血祭或归真境界,都不得运用,便是我那师兄……” 嚓! 他正在说着,前面楼阁大门骤然开启,有稀薄云雾蔓延出来。 陈错朝着里面看去,目光穿过厅堂和一层楼梯,看到了一名白衣白白须的英俊男子坐在其中,身旁放着一把长剑。 6忧侍候在一侧。 “要借桃花仙子之助,关键在自身,而不是仙子,若无境界,是难以驾驭的。”他淡淡说着,目光漠然的看着陈错,“你就是陈方庆?” 顿时,一股难言的压力笼罩过来,宛如一条连绵不断的长河,要将陈错的意识心灵尽数卷入其中! 不过,这长河固然汹涌,但比起历史长河,以及那道遮天蔽地的身影,却要差了太多,陈错的心中之神经过东观三层的锤炼,已然精粹凝聚,坚如磐石,虽然境界比不上那白衣男子,但心中道人握着一把慧剑,顺势一挥,那长河气势就被一分为二,擦身而过,而道心不动分毫! 他一甩衣袖,便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拱手为礼:“陈方庆,见过仙长。” 秋雨子见状,眼中一亮,露出笑容,看着自家师兄,抬了抬下巴。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点诧异,微微点头,道:“昆仑罕言子见过临汝县侯,请坐。” 陈错也不客气,顺势落座。 看到他这么干脆,秋雨子倒是安心了不少,也上前坐下。 那罕言子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盯着陈错看了一会。 陈错能明显感觉到,对方那双看似寻常的目光,正在透过术法与意念探查自身,不过因为境界上的差异,自己也无法隐藏修为,也没有必要隐藏。 他并不是求着昆仑宗门收了自己,同样也不想因为一时的误会,得到本不该得到的待遇,日后都是隐患。 倒不如在一开始,双方就将事情摊开了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至于那转世之说,陈错现在也是无奈了,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个情况算不算转世。 很快,那罕言子收回目光,点点头道:“确实是根基已定,而且十分扎实,尤其是那香火之道,灵光覆心神,寻常时候来看,至少得是二十年道行了。” 秋雨子则在边上说道:“这香火道往往得力于外,积累起来亦相对快捷,若是找对了神道权柄,甚至能一举跨越积累过程,一夜百年道行,这其中就靠着一个悟,单纯积累,往往事倍功半。” “不错,”罕言子轻轻颔,“君侯在神道上进境不低,但在炼气之道上,其实连基础都未能搭建出来,勉强可以说是一年道行,毕竟是以残缺武道为根基。” “道长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了,”陈错摇摇头,直言不讳,“但我总的修行时间,其实还不到一个月,正常而言,连入门都算不上,那神道有几分取巧的意思,这炼气之道并无什么际遇,短短时间,哪能有多大成就?” 秋雨子却道:“陈小子谦虚了,不说以肉身行香火之道所需之悟性,便是那炼气之路,寻常人以残缺之武道,那真是练一年有一年的道行,你不过一月,便隐约入道,这也是本事。” 陈错轻轻摇头,看向罕言子。 “今日让君侯过来的用意,想必并不难猜,”罕言子见状,很是干脆的问道:“君侯可愿入我昆仑?” 陈错还未回答,秋雨子就先道:“先前,某家曾经提过上中下三策,上策是……” “情况不同于先前,我这师弟的些许预测,已然难以为继,”罕言子不等秋雨子说完,就当先说着,语气淡漠,“摆在君侯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秋雨子叹了口气,还是收声坐定。 陈错则道:“愿闻其详。” “自此不再修行精进,待得十几年后,去周国走上一遭,为昆仑做一件事,待得事情过后,废去全身修为,重新修行,”罕言子说到这里,看着一脸平静的陈错,“我也知道这般抉择很是不近人情,是以在你重修之时,门中会给予足够补偿,让你尽快奠基前行,日后也不会亏待。” 说完,他看着陈错,等待回答。 陈错并未见恼怒或者疑惑,反而问道:“秋雨子道长说过,可以先褪去如今修为,转修功法。” “此法不可行,昆仑诸事繁杂,总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你的天赋上,焉知十几年后,你是否真能能重归道基?”罕言子摇摇头,“这不是一时口号、意念就一定能成的,若是最后你难以恢复修为,不光眼下这一番修为机缘浪费,昆仑亦要白白耗费时光。” 陈错却道:“十几年后重修,不是一样要浪费了机缘?还是说,眼下我这些机缘,其实是方便替昆仑办事,事情办好了,就无关紧要了?” 秋雨子正要说话,但罕言子摆手挡住,示意陈错继续说。 陈错的目光始终平静:“况且,和浪费机缘比起来,十几年压抑心境,不复前行,是要坏了道心的勇猛精进,十几年看着旁人精进,自己却要沉沦蹉跎,意志早就蒙了尘,说到底,我要离开凡尘去寻道,可不是为了荒废十几年的。先荒废十几年,再破功重修,别说恢复道基,连入道都做不到了。” “若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罕言子淡淡说着。 陈错干脆打断他:“道长说昆仑不能将未来要事,寄托在我的天赋上,我又怎能将求道之心,寄托在昆仑的承诺上?我这一身的修为虽然珍贵,但去也就去了,可这颗求道之心是辗转许多,斩去过往牵扯,这才磨砺出来,于昆仑是小事,与我而言,却是天大之事,恕不能如你之愿!” 罕言子闻言神色微变。 秋雨子张口欲言。 就在这时! 一个略带轻浮之意的声音从外传入—— “好好一个宗门,却如商贾般锱铢必较,真个让人嗤笑,知道的,说你们昆仑是大宗,门内繁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商队、行会在召个跑堂伙计,拿那黄白俗物赎买他人忠诚呢。” “何人?”秋雨子神色一变,满脸戒备的朝着门外看去。 结果几人眼前一花,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到了屋子中间。 他面容俊美,皮肤洁白如玉,闭着双目,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笑容,长直达腰际,双手拢在袖子。 “你是……”秋雨子见着来人模样,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警惕了,“芥舟子!” “是你芥舟子师兄,莫忘了,贫道可是比你早入道五十年,”来人笑容不变,闭着眼走到陈错跟前,笑道:“贫道太华山云霄宗芥舟子,来的急了些,实是担心你被他昆仑诓骗了去,还望见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待他年,看今朝对错 “见过道长。”陈错起身行礼。 就听芥舟子道:“贫道此来,正是想君侯入太华山修行,我云霄宗上承玉清道统,自上古三代起,传承至今,也有两千年的历史了,神功秘法不见得比他昆仑少,但论人多势众,必然是比不上的。” 说到这,他扫了昆仑二道一眼:“但只要不离经叛道,不助纣为虐,入我太华山道统,自是逍遥求道,更无需废去根基择日重修。” 秋雨子见着来人,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听到此处,却只是一声叹息,旋即又想到一事,终于开口道:“师兄,听你这意思,该是来了不短的时间了吧。” “世间之事,只要说过、做过,就必然留下痕迹,你们又没刻意抹除痕迹,当然能为我所知,与来的时间早晚,又有什么关系?”芥舟子微微一笑,“更何况,若无罕言子的肯,我又如何能无声无息的入此仙居?” 秋雨子一愣,看向自家师兄。 罕言子神色如常,道:“临汝县侯如何抉择,终究是他的事,我昆仑岂能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更何况,临汝县侯固然天赋过人,却也还没到昆仑都要藏着不与人见的程度,不过……” 顿了顿,他不理秋雨子的焦急之色,看向芥舟子,淡淡道:“师弟擅长易算? 该是知道十年后将有劫数。” “不错? 我太华山想请临汝县侯入门修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芥舟子说完这话? 又转头朝陈错,“这件事? 贫道也不瞒你,十年之后的大周……哦? 就是北边的周国? 将开启一场劫数,但也是场机缘,可能会涉及到神藏开启,大概需要你出面解决。” 陈错听得此处? 干脆问出来:“不知这事到底有何玄虚? 似乎很是需要转世之人出面。” “这事之中有不少需要忌讳的地方,一般人自然不敢说个清楚,”芥舟子还是微笑,但语气却郑重了几分,“好在贫道倒是可以说明一二。” 这下子? 罕言子与秋雨子都是脸色微变。 那始终沉默侍候的6忧,也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所谓神藏? 一般是一处……嗯,你可以理解为前人留下的遗迹? 但又有些不同,待你入得其中自然知晓? 只是此处神藏有些特殊? ”芥舟子说到这? 微微停驻,似在组织语言,好一会才继续道,“算是一位不得了的人物留下的遗赠,只是还有限制,按理说只有仙人和不被约束的神祇能进,只是如今这世间几无真仙能降临,所以……” 就须得仙人转世了! 陈错已然明白,难怪几位道人都将转世仙人挂在嘴上,原来是这么回事。 北周、神藏…… “不过,你也不用为此担心……” 这时,芥舟子忽然又道:“周国的劫数,并不等于神藏,这实是两件事,只是有关联罢了,而且到了那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不会有人逼迫,咱们太华山本来人就不多,哪个都宝贵,传承道统、修行求道才是本职,至于其他的,得之则幸,失亦无妨。” 说着,他又笑道:“当然了,机缘难得,能去瞧一瞧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陈错对那太华山的好感越浓郁起来。 就连6忧都是神色微动。 秋雨子见状,暗自叹气,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昆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芥舟子师兄,你……” 芥舟子抬手止住了秋雨子,道:“你们自己都说了,临汝县侯要选哪家,是他自己的事,咱们把事情摊开来说,看他如何选,你们昆仑若真个通情达理,你急什么?” 秋雨子一听,倒是真有几分急了,他看了看自家师兄,又瞧着那芥舟子,最后目光落到陈错身上,叹了一口气,才道:“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思量。” 芥舟子听了,却笑道:“昆仑可从来是只争朝夕啊。” 秋雨子顿时怒目而视。 “此话不假,昆仑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罕言子再次开口,“昆仑大门摆在这里,如何抉择,自思量。”说着,他看向陈错。 “唉。”秋雨子闻言还是叹息,复看向陈错。 芥舟子闭着眼睛,但注意力也放在陈错身上。 实际上,他此来,师门还许了这位临汝县侯另外一桩好处,但那物件牵扯重大,又不能离山带来,加上格外贵重,若当场拿出来说事,难免有几分引诱之意,难见真心实意,是以芥舟子并未将之拿出来说道。 陈错沉吟了一会,忽然轻笑一声。 “入道本为求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秋雨子一听,心就往下沉了。 陈错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拱手行礼道:“求道路漫长,一刻也不好耽搁,这世间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但无论如何抉择,道长的相助之情,我总是记着的,有机会,自当报答。” 秋雨子还是叹了口气,几分哀怨的看了自家师兄一眼,才对陈错道:“无需顾虑其他,我昆仑还不至于计较这些,至于那些个相助,也是某家看你顺眼,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都不用记挂,待得日后你长生了,有空来找某家喝酒便是。” 陈错颔而笑,跟着倒也干脆,来到芥舟子跟前,拱手一拜,道:“若入太华山门,自当全心全意修行。” “好!”芥舟子闻言欢畅,展颜大笑,“太华山今日多一俊杰,实乃一大快事!只是这里却不是个好庆贺的地方!” 秋雨子见了,当即愁眉苦脸。 罕言子脸色不变,只是微微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说道:“昆仑万年传承,不缺一人,来者自来,不来者便是无缘,愿君侯日后仙路平坦。” 陈错拱手称谢。 “哈哈哈,到底是大门大派,就是有底气!”芥舟子笑了起来,“这样也好,省得因此坏了和气,如此,我等就不在此久留了。”话音落下,他大袖一甩,笼罩四方! 待得一阵疾风过去,已然没了其人与陈错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秋雨子怅然若失,尤其想到陈错来时,乃是自己引领,这心里就越难受起来。 “师弟,不要太过执着,否则要成魔障。”罕言子抬眼看了秋雨子一眼,眼神淡漠,“这是陈方庆自己的选择,昆仑机缘摆在他的面前,他因着一时得失,没有抓住,转而去寻那太华山,真要是算起来,后悔的也不该是你。” 桃木剑出一声轻笑,忽然开口道:“罕言子,你这话可是心口不一啊,该是心里有几分失衡了,想来是觉得以昆仑的名头,那陈方庆居然弃而不入,反而让太华山压过一头,心里不快吧?这也难怪,自来这昆仑的名号打起来,有几人能拒绝?偏偏到了你这里不灵了,可不就难受了么!”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指着边上的6忧,道:“桃花仙子,你莫想太多了,6忧入了昆仑,陈方庆入了太华山,各有选择,如此而已。” 6忧一听,当即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了几分。 “也好,那桃木剑却是笑出声来:“这话却也不错,几年后,在那周国之中,说不定就能看出几分,瞧瞧他陈方庆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玉无瑕,遥寄仙地 “上面到底如何了?怎的这么半天啊,师兄还不回来,不管行不行,此时也该有个结果了才对。” 僻静竹舍中,有两名道人。 一个走着,一个坐着。 青年模样的垂云子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不时抬头看向角落里打坐的南冥子,嘀咕道:“若将那苍龙岭上至宝的事说出,肯定少了很多悬念,师兄你回去的时候,不也提及此事吗,怎么现在回来,反而又决定不说了?” 南冥子额上浮现青筋,他睁眼,说道:“二师兄既然出马了,便不用担心了,顺带着也能看看临汝县侯的根基如何,还有,别转了!找个位置坐下!” 他亦烦躁不已,本想打坐静心,被垂云子这般来回一走,念头也有几分混乱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 垂云子哪里定的下来,正要再说。 忽然! 前方一团布帛凭空生出,凌空舒卷,转眼成了一大片,最后化作一条长袖,一下展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两道身影。 正是芥舟子与陈错! 垂云子见着先是一愣,继而大喜,正要说话,身前人影一闪,南冥子居然已经到了跟前。 “见过君侯!”南冥子哪里还有半点镇定,喜笑颜开的拱手道:“君侯既然来了,那日后就是同门了!” 陈错含笑回礼,道:“日后道长还得多多关照。” 南冥子笑道:“君侯言重了,你我日后同门修行,相互扶持乃是应有之意,而且以你的资质,最后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指点贫道。” 垂云子此时终于找着机会插话,就道:“不错,君侯惊才绝艳,说不定日后光大太华之名的,就是君侯呢!” 芥舟子闭着眼睛,敲了垂云子的脑袋一下,笑道:“修行在个人,那门派一时风光与否,倒是无需这般挂怀,月有阴晴圆缺,盛衰本常态,你只管修行就是。” 垂云子连忙称是。 陈错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心中道人越安宁下来。 南冥子听了,却是沉默了片刻,才对陈错道:“这是我等师兄,本在南方云游,得了师令,就直接来了建康城。” 垂云子也道:“对,师尊对君侯很是看重,不仅派了二师兄过来,还亲口定下,要纳君侯为亲传弟子!” 哪怕早就领教太华山的诚意,可听得此言,陈错还是不免惊讶起来。 他在东观看了不少典籍,自然知道,这太华山确实来头很大,是修行界的正统之一,而越是这般门派,收徒就越是谨慎,甚至要有诸多考验,经历记名弟子、外门弟子,才能为内门弟子。 便是内门弟子,在陈错看来,多数也只是能专心修行,能接触传承典籍。 至于亲传弟子,那是真的有可能要继承衣钵的…… “咱们太华山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人,哪里还分什么外门内门,亲传弟子……”芥舟子哈哈一笑,“也就是南冥子他们,老是喜欢和昆仑、崆峒他们比,弄出不少规矩,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南冥子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先是瞅了师兄一眼,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 万一好不容易拉入门中的修道种子,因为师兄的一句话又反悔了,那就糟糕了。 “这位君侯,不是个会反悔的人,你多虑了。”芥舟子这时又开口了,“你还是赶紧将师父交代的事做完。” “师兄所言极是。”南冥子闻言叹了口气,自袖中拿出一块洁白的玉佩,递给陈错。 “此物有何用处?”陈错也没有矫情,接过来就打量。 这块玉佩有半个手掌大小,造型如同铜钱,外圆内方,通体光滑,晶莹剔透,但无半点花,一看就非凡品。 “此乃太华山门人信物,算半个法宝,我等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块,不光能用来护身,更能用以通讯,亦是接引之物,入门之人滴血其上,待得门中接引大阵运转起来,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好家伙! 陈错不由惊讶,听着这介绍,与他前世一件片刻不能离手的法器有几分像了。 只是…… “滴血其上,可得接引、生异象、获道号?” “不错,入门灵玉,都是取自太华山地下的万年玄冰窟,先天便得了地脉灵地中的一点精华,内蕴灵性,再以师门秘法炼制而成,山门之内更有一座接引大阵,为上古时期立下,凡有仙根之人滴血白玉,以血祭炼,大阵遥遥感应便会运行,哪怕身在天涯海角,都能得到接引,立地入山门!” 垂云子也道:“不错,那阵图很是神异,而且能伐体洗髓,更能透过真血辨别仙根,显化异象,昭示成就,好处诸多,光是说着还不觉得如何,君侯一旦亲身体验,就知其中玄妙!” 陈错听着,心下不免思量着,若是太华门人皆有这么一块玉佩,那此宗对这新入门的弟子着实不错,就是不知自己到底有无仙根,万一滴血之后,毫无反应,可就有些尴尬了,也对不起面前几位道人一番辛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今日还得先对付了侯安都,要赴那青柳之会,就道:“既然如此,待今日青柳会后,就滴血等待接引。” 南冥子却催促道:“君侯可以先滴血,其实咱们门中,许久没有新人拜入,那接引大阵关闭了几年,如今想要运转起来,至少也得蕴养六七个时辰,方会显露接引之势,足够君侯将凡俗之事安排好。” 垂云子也是连连点头,想着好不容易君侯应下,未免夜长梦多,肯定得先让这位滴上血。 陈错见着南冥子满脸真诚,沉吟片刻,就笑道:“道长这般诚心实意,我如果还推辞,就有几分矫情了。”话落,他手上红光一闪,就有一滴鲜血落下,滴在玉佩上。 当即,那血液渗透进去,扩散成一根根纤细血丝,转眼遍布整个玉佩内外! 咚咚咚! 跟着,玉佩一震一震,宛如生出心跳! 陈错啧啧称奇。 南冥子笑道:“一滴就遍布灵玉各处,君侯这是仙根深厚啊,下面只需等待山门大阵运转起来就行了。” 这就成了? 陈错稍感错愕,本以为会有些异象,没想到这般平静。 芥舟子道:“玉佩不过媒介,大阵运转、接引降临,才能见到一二异象,感悟其中玄妙。” 南冥子也道:“正是如此,君侯先回去处理凡尘杂事吧,此处还在建康城内,离着侯府不远。” 陈错这才明白,称谢后便拜别二人。 等他一走,芥舟子收起笑容,用慵懒的声音道:“这开启接引洗髓之阵,何时需要六七个时辰之久了?你这是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诓他滴血不成?” “是师叔出的主意,”南冥子露出无奈之色,“师叔听了垂云子的汇报,知道临汝县侯有一场青柳之会,便说该在会中接引,给他壮壮声威。” “这般折腾,着实麻烦,亏得他能想得出来。”芥舟子摇摇头,“这当事之人迟早知晓个中详细,你得想好如何解释。”说着,转身迈步。 “应当如此。”南冥子点点头,也跟了上去,“师兄可还要观礼?” 芥舟子摇摇头,道:“不了,自蜀地赶来,已经耗费了时日,再不回去,要被那妖物逃了,此物若能抓住,足以炼一炉青云丹,到时咱们门中人人有份,这才是要紧之事。” 南冥子却道:“但那侯安都……” 芥舟子笑道:“临汝县侯都不担忧,你何必忧虑?放心吧,既已召他入了门中,那今日说什么,都不会有阻碍了,过得几年,正好让昆仑之人看看,他们今日之选择,是对是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中之声 回到侯府之后,陈错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出了侯府,驱车前往青柳园。 只是这一次离开,他特地将那小猪和小龟带在了身边,一同前往。 而陈错驱车离府的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王府之中。 “这该是去赴会了,”陈母听着回报,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几分不舍来,她思量一会,召了个仆从进来,吩咐道:“去将张举叫来,老身得问问,他是否安排妥当了,也好快点动身。” 那仆从领命退下,前脚刚出门,后脚陈河就走了进来,拱手禀报:“老夫人,三小姐方才出门去了,是否要叫回来?” “总算是愿意出门了,”陈母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三娘在屋中闷了几日,老身本就担心,现在愿意出去走走,总是好的,但护卫的人安排好,她也有仙缘在身,再加上那侯安都有意为难,总要小心一些的。” 陈河点头称是。 陈母忽又感慨:“先前谈及侯安都,人人色变畏惧,唯独二郎浑不在意,还以为他是不知厉害,如今算是明白了,二郎已是神仙中人了,只是不知还能在凡俗留几日,过去总盼着他有出息,能与大郎一同光大门楣,如今知道人要走了,却又不舍得了。” 陈河听着,就要上前安慰一两句。 结果陈母自己却道:“不过,总归是我家的福分,”说到这里,她摆摆手,“行了,你去安排几个人,给三娘做个护持。” 陈河领命退下。 很快,换了装束的陈娇,便乘车离开府邸,直接抵达了一座茶馆。 很快,从茶馆中走出两名女子,也到了陈娇的车上,随后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有好多人要去呢!” “对呀,这个请帖,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不愧是6家姐姐!” “也就咱们关系好,才会带上你们。” “多谢姐姐!对了,你那位表亲6大才子,被邀请了吧。” “大概也会参加,对了,陈家妹子的那位兄长也被邀请了!” “呀,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一日能见得两位才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好呢?” …… 两个姐妹说个不停。 但陈娇在旁边听着,心中却有几分沉重,隐隐有个预感。 “哎?陈家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 这时,密友的话将陈娇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收回思绪,挤出笑容,道:“我想着,等会若是碰到了6家才子,要说什么呢。” “那你可能白想了,”那女子摇了摇头,“咱们虽有请帖,但进去也不可能去到会场中间,最多是在边上看看,能不能进去,得看运气。” 另一女子则笑道:“这也是陈妹妹你不去找你那兄长,不然让他疏通疏通,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陈娇陪着笑了两声,不复多言,转而看着窗外。 殊不知,那车外面的楼阁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所乘的牛车。 这人,正是玉芳。 “这位是南康王府的三小姐,没想到连她都要去凑热闹,今日的青柳会,多了许多人,怕是更加复杂了,这事也得先汇报了再说。” 说着,她眼中闪过一点精芒,手指凌空滑动,一个字符便被凌空写出,转眼消散。 在他身后,坐着6受一,他道:“你我也该动身了。” 二人转身离开,却不是前往清流园,而是反向而行,一直走过几条街,才停了下来,又转身上了一座楼阁。 不远处,是征北大将军府。 很快,那府邸正门大开,一支车队驶出。 一辆被捂得严严实实的牛车,位列车队中央,被簇拥着前行。 看着这一幕玉芳问道:“跟上去?” “留在这里。”6受一摇摇头,“继续盯着,以防万一。” 殊不知,他们二人的身影,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中。 这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衣,带着斗笠。 她站在人群之中,穿着打扮明显异于常人,偏偏这来往之人就是对她视而不见,宛如根本未曾看到一般。 不光是这来往行人,就是楼上的两位供奉楼修士,都对这黑衣女子视若无睹。 这时,一个声音从女子身后传来,跟着一只乌鸦落下,它口吐人言:“南朝供奉楼的人来此,肯定是要监视侯安都,这说明南朝的朝廷,确实准备对侯安都动手了……” 但女子听着这些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那乌鸦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这是一件好事,咱们该好生纪录,毕竟自此之后,这南朝的局面就清晰了,也更好预测了……” 啪! 女子突然抬起手,一个弹指,将乌鸦从肩头弹落,随即迈开脚步。 “你要去哪里?”乌鸦猝不及防,在空中转了一圈,张开翅膀,“这个时候,你该在那侯安都的身边,见证他的陨落,或者崛起。” “侯安都目的明确,要在今日击杀了陈方庆,震慑皇帝,威慑士林,然后大权独揽,做一个南朝董卓,”黑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要在青柳园中等,自然能见证此番转折。” “……”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乌鸦一个盘旋,飞落到了大将军府中,身形快膨胀,转眼就变成了人形,只留一个鸟头,翅膀化作漆黑大氅,披在身上。 走了两步,它停下来,摸了摸脑袋,轻轻一敲,那鸟头终于褪去,变成一张人脸,乃是个有着鹰钩鼻的男子。 他双眼细如缝,嘴唇很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无视来往巡查的护院,神态从容的行走两步,鼻子抽动。 “哦?那侯安都确实是破釜沉舟了,也好,正好瞧瞧,他到底是一飞冲天,从此长生有道,还是返祖失念,化作造化野兽!” 念落,这男子抬手虚抓,居然凭空撕开一条裂缝,一扯,那眼前景象像画卷一样,被拉开一条缝隙,然后他便走了进去。 顿时,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他就从那院中,走入了将军府的地窖。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周围则是一片灰暗,空气中满是霉的味道。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廊,甬道的两边是一扇扇门,多数用铁栏杆拦住,就像是一座座监牢。 借助微弱的火光,鹰钩鼻男子能看到,那一个个房间多数是空的,但也有几个里面关着人。 这些人衣衫褴褛,个个皮包骨头,都正缩在角落,瑟瑟抖。 地面微微震颤,这男子朝着前方看去,露出了一抹笑容。 在那甬道尽头火光通明,却有一道扭曲变化的影子,被投影在墙上,伴随着的,是一阵阵吼叫。 不似人声的吼叫!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雨未至,僧道先行 “侯安都的车马已经出了府,该是往宫中去了。” 供奉楼中,李多寿看着情报条子,转头对主座上的安成王说着。 安成王点点头。 李多寿又道:“今日陛下要在御书房议事,几位中枢重臣都要列席,说是议论北地战局,想来,这人该是要在御前会议之后,才会动手。” “周国、齐国又将有一场大战,可惜啊……” 安成王摇头叹息,好一会才道:“先前侯景之乱,前朝固然埋下覆灭根源,可诸多精锐兵马也尽数溃败,人口户数更是锐减,再加上些许余孽牵制,又丢了蜀地,元气大损,那北地两强对战,咱们连干涉的资格都不见得有了。” 说着,他接过情报条子看了一眼,道:“侯安都是个有能耐的人,将他剪除,其实是自断一臂,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 边上侍候的沈尊礼却道:“侯安都乃是隐患,引得咱们自斗,留着不但无益,反而削弱大陈战力,害群之马,不可留!” 安成王点点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然后站起身来,笑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动身了,去那青柳园等候,看看到底他侯安都合该命绝,还是我等运势该衰。” 沈尊礼听着,却是欲言又止。 安成王见之,笑道:“莫担心,此事虽也是一赌,但这世间事,有时候就得行险,否则未免太过无趣了。”说罢,他大笑而起。 . . “见过诸位师兄、师弟……” 归善寺中? 寺主圆慧盘坐藏书中殿? 周围香火汇聚,演化出一道道光辉身影? 个个宝相庄严? 佛光缠绕,皆高僧大德。 他露出笑容:“今日乃是一次机会? 拉近我等与朝廷关系的机会,自是不能退避? 正好还有着那位虞居士的由头? 实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众多僧人光影中,一人出言,正是那龙华寺的法山? 他道:“那北地局面越复杂? 尤其是周国国主越强势,已经几次下令干涉佛寺,更是隐隐警告,北地寺庙不可多蓄佃户。” 崇福寺的法主严守镜道:“贫僧师兄曾经北上,观了那周帝之运? 说其人有雄主气象,气吞万里如虎!这等雄主? 又有雄心,以他这两年行径观之? 十年之后的佛劫或许不可避免,若北地乱了? 那这南国便更加重要了。” 其余诸僧皆点头。 “临汝县侯应运而降? 或为大劫关键? 今日结下善缘,种下因,日后当有果!”圆慧说着,微微一笑,“诸君,吾等该启程了。” 话落,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中殿,周边光影尽数消散。 与此同时,周边几大寺庙中,其寺主、法主各自出殿。 . . “诸位同道,贫道师兄弟二人,如今能得列那供奉楼中,还得了些许便利,其中自有缘由,而这里面的根源,就在那临汝县侯身上。” 古朴道观中,周游子站在中央,侃侃而谈,他那师兄云渺子立于一边,安静不语。 在他的对面,十几名道人盘坐静听,都是建康周围道观的主持、观主。 为之人须皆白,眼睛半闭半睁,浑身缠绕着一股莫名气息,静静倾听。 “……是以我等便去一试,寻了临汝县侯求助,结果立时就有了结果,得入那供奉楼不说,还得了些许权柄,在编撰道奠之余,亦能参议些许事来,更能得知些许消息,这才现,这供奉楼居然格外看重那位临汝县侯,同时也知晓,这建康城内外佛寺,有不少都打算在今日动身前往,似是要为难临汝县侯!” 将自家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周游子话锋一转:“齐叔叔,还有诸位同道,诸位的道观偶读在建康内外,最清楚局面,佛家哪家寺庙不是金碧辉煌?表面看来,只是财货充裕,背后实乃信徒众多,还多是达官显贵、富商裕贾,究其根本,就是与朝廷关系密切,与贵胄私交甚密,要与之抗衡,我等也该效仿,今日这事不可缺席,乃是楔子……” “此言有理。” “我等早有此意。” “二位如愿进入了供奉楼,却还没有忘记之前承诺,着实令人敬佩。” 众多观主纷纷表态。 最后都看向为那老道人。 老道人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周游子师兄弟松了一口气,再看群情可用,也不再耽搁,当即便领着众人前行。 . . “小姐,您这一身打扮,可也太俊俏了,这般翩翩公子的模样,难怪方才那几人看呆了眼。” 青柳园外,街道之旁,两个身影正缓步前行,乃是一对主仆,正是沈家小姐与其贴身女使,二人女扮男装,后面还跟着四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看家护院的角色。 两人一路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但凡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出这二人乃是女子身,于是就有自诩为风流才子的,过来搭讪。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边上四个汉子拦住,然后一番劝阻,便乖乖离去。 现在,这周围的人也只能远观,并且看出来,这明显是主仆二人的女子,是直奔着青柳园而来的,目的也就十分清楚了—— 自是要来一观青柳之会。 “青柳园边上的街道还挺宽敞的,但青溪边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处园子?居然能占着这么一大块地方……” 到了地方,见那园林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贴身女使找了个地方,放眼望去,虽只能看到园林一角,却觉得布局和沈家城外的庄园,也差不了多少了。 沈家小姐笑道:“青柳园本是前朝的皇家别产,高祖立大陈前,前朝皇帝赐给了高祖,后来大陈建立,高祖与今上都提倡节俭,园子便卖给了几家富户,如今,里面建起了不少店肆、酒馆,为文人墨客流连之处。” “原来如此,难怪会为此次的文会之地……”贴身女使正在说着,便被自家小姐拉着,站到了一旁。 道路上,几辆牛车缓缓行来,沿途之人都主动避让。 “谁啊,好大的架子!”女使嘀咕了一声。 沈家小姐笑道:“都是当今有名的名士,其中不乏在朝中为官的,人望众多,众人避让乃是出于尊重。” 女使这才收声,看了几眼后,又问道:“那小姐都是认识这些人了?” “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如后面这几位,倒是不甚熟悉,该是这两年才来建康城的,至于前面那几位,可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最前面那辆车上坐着的,就是此番文会的召集者之一,好些个人都是因为他的名望才过来的。” “哦!这个奴婢知道!是侍郎虞公!”女使瞧去一眼,“那旁边坐着的,是他的侄子?听说也是有名的才子!” “你只说对了一半,”沈家小姐便笑道:“他两个侄儿都还年幼呢,是少年天才,至于虞公身边之人,应该是那江家的公子,江溢!也是有名的才子,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 女使眼中一亮,笑道:“原来是他,我听人说过,这江家公子很有文采呢,写了个什么佛前的文章,和6家公子名望相仿!他也来了,那今日可是热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异人再现【第一更】 “这虞寄身上,缠绕着好浓烈的念头!” 道路一侧,提前下车步行的陈错,也在打量着一众车队,眼中透射出一点光辉。 “虞寄身上气度,和那沈尊礼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儒道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并未意识到自身之念,没有收敛过。” 待得车马过去,陈错收回目光,心中道人依旧光辉闪烁,冥冥感悟。 “要彻底奠定因果,还差最后一步,就是得等那侯安都对我出手,一旦出手,这前因也就彻底定下来了……嗯?” 陈错正在想着,忽的,那心中道人灵光摇曳,心头猛地一跳,便生一点感应,抬头看过去,却见街角处,正有一个乞丐,看着自己露出笑容。 “是那老乞丐!” 他顿时驱散杂念,朝着那处飞奔而去! . . “贤侄的担忧是对的,如今国事繁杂,正需吾辈奋起,等会在青柳楼中,你大可畅所欲言,看能启、惊醒几人!” 牛车之上,虞寄与江溢相对而坐,正在谈话。 虞寄与江溢之父江总同殿为臣,关系算是一般,但江溢却是经常找过去请教文章。 这次青柳之会,虞寄是起人之一,这江溢得了消息之后,便主动寻来。 加上江溢本身文采有名,在建康城中更是风云人物之一,他愿意过来,虞寄是求之不得。 说话之间,他们所乘车驾驶入园子。 二人下车步行。 沿途之人纷纷过来问候。 这座园林当初为皇家所用,布局考究,不光假山林木,分布有三四条道路,沿途处处松树亭台,亭中石桌石椅,摆放瓜果,有人坐于其上。 道路尽头,更有一片池塘! 池塘边上,柳树成荫,将两座楼阁围在其中,那楼阁红柱漆墙,飞檐青瓦,脊上悬琉璃。 二人径直到了这楼阁跟前。 此处早已聚了不少人,见着虞寄等人过来,当即围了过来。 远处,有一人站在一座石亭下面,远远瞧着,不由感慨:“还真是群贤毕至,这浓郁的浩然之气,若真有什么鬼魅来了,那也只能退避,可惜啊,这群人不过是来做个见证。” 这人赫然是那侯安都的手下,名唤丁龙的。 边上,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恭维道:“说到底,还是师兄厉害,眼前局面,几乎是你一力推动而成。” “都是替大将军办事,休多言,防止隔墙有耳。”那丁龙说着,目光扫过周围。 这园里园外的人越来越多,却也有着明显的区分。 其中可以成为青柳会核心的,无疑是虞寄、江溢等人,在池边楼阁处笑谈。 所谓的青柳之会,品文论道,就是要以这群人为主体。 核心之外,就是这沿途亭台中坐着的人了,这些人是正经受了邀请,目的各种各样,除了借机扬名的,多是准备结交些人脉。 那位男扮女装的沈家小姐,便坐在一处亭台中,听着旁边几个士人谈天论地。 亭台之外,园林假山间,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走走停停,这多数就是慕名而来,辗转求得请帖,过来看热闹的了。 如陈娇与她的几位闺中密友,就在这群人之中,此刻正在四处游荡,走走停停。 . . “君侯怎的还不来?”沈家女使在小姐跟前嘀咕着,“不是说,这青柳会,本来就是虞家公邀请他的吗?” “莫急,”那位沈家小姐倒是神色如常,“总归是要来的。” “干脆,奴婢帮您去探探消息。”女使悄悄说着。 沈家小姐闻言犹豫了一下。 女使就明白过来,笑道:“小姐其实也是望眼欲穿啊,那奴婢就去看看,听说这园子不止一处大门,边上还有个呢,过去瞧瞧,可别把未来姑爷看漏咯。” “贫嘴!”沈家小姐霞飞双颊,“可得注意点安全,咱家的护院都没让进来。” “放心吧小姐,这里的都是体面人,园中还有护卫巡视,出不了事。”那女使说着,快步离去,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左右之人议论。 建康城作为南朝都,聚集了五湖四海之人,谈论什么的都有,女士一路听着,倒也津津有味。 忽然。 “虞大学士召集文会,本意是为了品鉴临汝县侯的一篇文章,叫做《画皮》。” 她一听到这话,当即留神起来,便凑过去听着,旋即脸色一变。 “这就有些荒唐了,一篇志怪哪能登大雅之堂?诸位名士,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品鉴这篇文章?” “不错!” …… “哼!都是些妒忌之辈!” 那沈家女使嘀咕着,正要离去,却听着清脆的声音响起—— “你等若是觉得更胜一筹,等会去池边楼阁上论道!背后诋毁,又算得什么本事?” 沈家女使一下停住,凝神看去,却见是几个轻纱挡面的官宦小姐,其中一人正在斥责几个士人。 那几个士人被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继而面露羞色。 但旁边的亭台里站起一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冷哼道:“你等都是有乡品的士人,居然被一个女流之辈当众指责,听她在这里颠倒黑白,难道都不会反驳?” 众人循声看去,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是6家的6乐!” “那位6才子的兄长,他居然要出头了!” “难道这背后隐含的,是6忧与临汝县侯的矛盾?我听说,这6乐不久前,特地写文章抨击画皮!” “我也听说了,但似乎还被人贬斥一番。”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些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那6乐来到几个女子跟前,扫了一眼,冷笑道:“你一女流之辈,替临汝县侯说话,和他有什么关联不成?你说他们背后诋毁,我却没看出来,哪里有诋毁了?” 几个女子被他气势所摄,后退了几步。 倒是方才出声的女子,鼓起勇气,上前道:“他们自己不见得有什么文章流传,却说我家二兄……”至此,她意识到失言。 “原来是南康王府的小姐!”6乐冷笑一声,“怎么,你来这里,是给他陈方庆自吹自擂?” “原来如此!” “我说呢!原来临汝县侯的家中人!” “这位小娘子,好些个事,你是身在其中,看不清啊!” 众人顿时一阵议论,令那女子露在外面的双耳一片通红。 第一百二十章 如剑似枪,交锋以名!【第二更】 这个出面斥责的女子,自然就是陈娇。 她听得有人诋毁兄长,哪里能忍得住?但到底是深闺长大,何时见过这般场面?被6乐一番冷嘲热讽,众人一阵话语,便有几分慌了手脚。 6乐却不罢休,冷冷道:“陈方庆有什么名声?是诗做得好,还是赋写的妙?靠一篇志怪玄奇,有了点名号,就以为能登堂入室了?笑话!” 周围众人一听,不由点头。 得了众人附和,6乐更淡淡一笑,道:“论道通玄,能知天人!论策谈文,微言大义!此二者,若能上达天听,能辅之于朝政,才是煌煌大道!” “是这个道理,青柳之会能引来这么多人,还是虞大学士等人本在朝中为官,与他们品鉴文章,展露文采,说不定能在朝堂上被提起,这是正道! “好叫小娘子知道,我等是就事论事,毕竟这几日之前,谁知道你家兄长的名号呢?” “远的不说,就说刚才过去的江溢江公子,能随虞公同行,靠得可不是家世,而是几年文名!他几篇佛论一出,就是高僧见了,都要与他谈论一番……” 被众人这一说,陈娇不知如何反驳,急得快要哭了,便有几分势单力孤之感,不由想起那日两个道人之言。 “若我也有兄长那般手段……” 瞧着她这番模样,沈家女使都不由疑惑,想着莫非真如这些人所说? 这时。 门口忽然一阵骚乱,竟来了好些个僧人! 在场众人定睛看去,很多人认出了这过来的众僧,纷纷惊讶起来。 “为那位我认识,乃是归善寺的寺主,唤做圆慧大师!” “不止呢,第二排的是崇圣寺的法主大师,还有栖霞寺的……” “是龙华寺的高僧,我随兄长去拜访时,有幸见过他一面,乃得道高僧,经常入宫讲佛!” “那是建元寺的法难大师,轻易难露一面!” “好家伙!这次的青柳会真不得了,这些高僧大德平日里见一个都难,今日联袂而来,果然是建康盛会啊!” 众僧缓步前行,个个沉稳,不疾不徐的从人群中走过,自然有那青柳园的护卫过来开道。 这园子布局精妙,以池边楼阁为中心,立于各处皆能看得几分,加上视野宽阔,只要不是离得太远,多少能听得一二言辞,实在听不清的,左右打探询问一下,也能知晓。 所以等众僧走过去,人群越兴奋起来,但议论声少了,都盯着众僧,一边目送,一边尾随。 便是和陈娇争论的几人,也顾不上说她了,也靠近几步,想凑个热闹。 “诸位大师能同来,吾等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虞寄领着江溢等人迎着众僧而来,脸上惊喜,嘴中说的是心头真意。 他和法难僧在建元寺定下计策,但想着高僧凡脱俗,除了宫中相邀、讲经论道的大日子,其他时候很难聚集,自家召集的一次文会,哪怕有邪魅之说,但事出突然,时间还紧迫,能来三四位就不错了。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少说也有**家! 其中更不乏名传南方的**师,哪里还能镇定得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虞寄就在法难僧的耳边低语道:“有了诸位大师之助,今日之事可谓万无一失了吧!” 法难僧神色不变,低语说道:“虞兄,此事复杂,等会找着机会,贫僧与你仔细诉说……” 虞寄一听,却觉得心领神会,以为鬼魅或许有什么隐秘,才引得众僧同来,于是话锋一转,扬声道:“无论如何,诸位能来,就是一场盛事,待得……” 他话未说完,外围人群又是一片混乱,更传出不少惊呼,就将虞寄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他们循声看了过去,当即就愣住了。 就见那入门之处,居然是一众气度不凡的道人,正一个一个走进来,粗略一看,没有十五,也得十一、十二人,个个打扮不凡。 “刚刚来了佛家,怎么一转脸,道门的人也来了?” “这几位看着眼熟,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建康周围的道观观主。” “那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吧?居然也都来了!” “我知道,那为的三人你可看见了,走在最中间的名为齐百晋,为北景观的观主,乃是一位高人,一样是宫中常客。”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热切起来,觉得今日这一场青柳会,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殊不知,虞寄等人却是满脸疑惑。 文会之前,他也安排了人,给几家比较大的道观送去请帖。 但这不过是例行公事,又因为虞寄在道门中,并无至交好友,担心消息会外泄,并没有将那临汝县侯可能被鬼祟附身的事,透露出去。 说白了,本就不指望能来几家,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还跟在佛门后面,难免惹人遐思。 不过人家来都来了,虞寄等人哪能不理会,跟众僧告了一声罪,又迎接上去。 “怠慢了,怠慢了……” 虞寄固然有几分手忙脚乱,但想着道门也有高人,不说鬼祟之事更有把握,也显今日青柳会盛大,传出去也能为佳话。 实乃一举两得。 倒是圆慧僧等一众佛门,隐晦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龙华寺的老僧更低语道:“道门也知来借机示好,该是也得了消息。” 圆慧笑道:“他们是消息灵通,咱们且观即可,稳坐不动,自然安稳。” 亭台之中,那丁龙看着这一幕,面露笑容。 他那师弟更是看得赞叹不已:“好家伙,佛家人来了这么多,道家的也来了许多,都是来镇邪的?” 丁龙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只能说,这些人都是棋子,见证将军神威!” 说话间,一众道人已然过来,但比起僧人这边,在气势上弱了不少。 为的老道与虞寄等人见礼之后,便不管其他,径直来到众僧跟前行礼。 “没想到能在此处见得众多同道……”这老道士拱手施礼,眯着眼睛,面带笑容。 圆慧僧等人笑着拱手:“贫僧等也觉意外。” 这一幕看着倒是其乐融融,但虞寄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见的多了,知道最近几年,佛道之间隐现矛盾,便令江溢等人上来,要请双方入楼坐下。 “无需如此,贫道等人还要在外面等候。”齐百晋微微一笑,婉拒邀请。 虞寄疑惑,正要询问。 圆慧僧也道:“也好,贫僧等也在这里等候正主吧,省得进出繁琐。” 虞寄一见,颇为无奈。 那齐百晋听闻,反而笑道:“你们等的正主是临汝县侯吧?” 虞寄脸色一变,想着消息还是泄露了。 “哦?”圆慧僧却神色不变,也不否认,便道:“不错。” “巧了,贫道等过来也是一样,不过……”齐百晋微微一笑,“你们是向临汝县侯难的,我等恰好相反。” 虞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以为道门之人受了谁人的蛊惑,其实是来找麻烦的,那可就乱了局面了。 “贫僧等何时要为难君侯了?”圆慧僧收起笑容,这话可不能认下,不然不光白来了,还有可能弄巧成拙,“道友,何必这般颠倒黑白?莫非想要借着世人之口,给我等泼污水?” “贫道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位虞居士最是清楚,你看他这脸色……”齐百晋说着,指了指虞寄。 虞寄的脸色果然一片苍白。 圆慧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等闲视之了,而不等他开口,那严守镜已经跳出,道:“道友们,这是有备而来,要污蔑我等啊!” 他这话中,隐显佛音狮吼,要盖过对方声音,防止真被传出流言。 “岂敢,岂敢……” 另一边,他们这般交谈着,因为距离的关系,四周之人听不真切,却能感觉到了双方之间的无形火花、暗中交锋,不由大呼过瘾。 陈娇边上的几人更是来了精神,笑道:“这般与高僧、高人谈笑风生的,才能显露出名家、名士风范,绝非一时文章可以比的。” 6乐冷笑一声,道:“此是正理,可比自吹自擂强多了!” 陈娇不服气道:“我家二兄和高僧大德谈笑如常,很得他们欣赏!那仙门道人对我家兄长,更可谓亲如一家,说不得这些僧人、道人过来,就是为了我家二兄呢!” 她话说到一半,几个闺中密友轻拽她的一角。 你可少说两句吧! 那沈家女使听着王府三小姐之言,都觉得太过夸张了。 几个士人一愣之后,尽数大笑起来。 气氛一时欢快起来。 6乐笑道:“我倒有几分盼着那位君侯过来了。” 这边说着,却见那边的僧道两家,似乎真的说出真火来了,一个个高人架势都没了,狮子吼、警世音,声声流转,唇枪舌剑,响彻当场,生怕被对方盖住—— “吾等素来敬重临汝县侯,不久之前,还曾与他在归善寺中相谈甚欢,彼此皆有进益,怎么可能与之为难?”这赫然是严守镜之言,他声若洪钟,如狮吼般刚猛,传遍满园,外面都能听得到,“反倒是你们,无故前来,还说为那位君侯分忧,未免太着痕迹了吧!” 一时间,园子里安静了几分。 那陈娇周围等人,更是表情瞬间凝固。 而道人那边也不甘示弱,周游子也是扬声笑着,声如霹雳,道:“道兄,你说这话莫非是要离间,贫道师兄弟乃是仙门出身,如今就借住君侯家中,得他几次相助,都是心中感念!自是要有所回报!” 这话也是瞬间传遍全场! 陈娇当即挺胸抬头,周围之人齐刷刷的朝她看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长生如魔!【三更完】 “妹妹,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闺中密友当先开口,她们压低了声音,颇有几分小心的意思。 “不是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吗?”陈娇一脸骄傲。 6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荒谬!僧道终究是方外之人,不知朝廷大事,为一个宗室争吵,上不得台面!” 陈娇一听,哪能乐意,可不等她开口,周围之人便纷纷开口。 “临汝县侯为佛道所重,说明是有真本事啊!这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妒忌君侯文采,还写文批驳,自取其辱!” “还在大放厥词,当真厚颜无耻!” “你们!” 6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哪里还待得下去,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掩面疾走! 陈娇目瞪口呆。 “这人心变得也太快了,哪个才是真意?” 沈家女使亦是面色微微一红,想着自己方才也有疑虑,着实是眼界太窄了。 “佛道两家这般尊敬那位君侯,定是人中龙凤!” 这般想着,她又朝着大门处看去,结果没有盼来临汝县侯,却见着一个熟悉身影。 “那不是少爷吗?他旁边该是安成王!” 安成王与沈尊礼,正缓步走来,身边是六名护卫,人数不多,但个个精气神充盈,太阳穴高高隆起,眼中藏光! 他们这架势往那一站,周围的人便纷纷退避。 安成王一路走着,听着僧道议论,笑着对沈尊礼道:“方庆还真个受到敬重,但似乎还未过来。” 沈尊礼勉强一笑,低语道:“他有佛道两家支持,万一让侯安都顾忌起来,不来了……” “侯安都必定会来!”安成王收起了笑容,表情凝重几分,“刚才得了消息,说从侯安都府中出来的牛车,到了皇宫门前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空的?”沈尊礼悚然一惊,“故布疑阵!” “不错,”安成王点点头,“以侯安都的性子,皇兄召他议事,不去便是不去了,何必弄辆空车过去?这么做,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他那府中定有隐秘,本王已令在那监视的供奉修士探查一二!” 沈尊礼神色再变,道:“如果他真有什么阴谋,今日之事……” 安成王眯起眼睛,语气反而平淡起来:“箭在弦上不得不,也不能迟疑,而且为防万一,本王还有布置,”他深深看了沈尊礼一眼,“本王已经让人去宫中,请皇兄前来!” “皇上!?”沈尊礼一脸惊疑。 “皇兄不好对侯安都动手,他侯安都又如何好对皇兄动手?”安成王意有所指,“这二人可是气运相连!” 沈尊礼深吸一口气,左右看了看,随即传念道:“万一有个好歹……” “那侯安都岂不是气运衰败了?” 安成王说着,已朝迎面而来的虞寄走去。 沈尊礼却浑身一寒。 “王上来了,里面请……”虞寄见安成王来,表面开怀,心里警惕,他还记得,最初就是这位安成王要设宴,为被邪魅附身的临汝县侯张目。 可等他见着剑拔弩张的佛道两家,又头疼起来,不住用眼神去问法难僧。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着一众道人的面,法难僧如何能将佛家打算说出,只能苦笑以对。 好在,安成王的到来,让佛道两家之间有了个缓冲,凝重的气氛消退不少。 “诸位都是高僧、高人……”安成王来到池边楼阁,见着佛道众人,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但那齐百晋却是摆摆手,道:“王上莫急,且看天上。” 天上? 安成王愕然。 “王上小心!”沈尊礼更越众而出,挡在安成王前面,朝天上看去! “怎么?” 安成王眉头皱起,虽然没有慌张,但也意识到了什么,抬头一看。 嗖! 天上,一道寒芒闪现,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赫然是个衣袍猎猎的男子,踩着一把飞剑落下! 他的衣衫上多有破损,沾着一块一块的漆黑血迹! 园中众人哗然,处处皆有议论。 仙人? 祥瑞? 刺客? 齐百晋眯起眼睛,屈指一算,笑道:“原来如此,今日关键,还是那位桂阳郡公。” “自己人!”安成王看清了来人面目,心中一凛。 来人正是6受一! 此刻他一身狼狈,嘴角带着血迹,头都乱了,见着安成王,便急道:“王上,请离去,还有,这青柳之会也得停下,赶紧疏散人群,不可聚集于此!” “你不要急,说清楚。”安成王深吸一口气,“与侯安都有关?” 一听这个名字,凑过来的虞寄一愣。 佛道两家之人,倒是不见异常,有几个还微微点头。 “不错!侯安都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如今灵肉合一、性命同参,怕是已经踏足长生!” “不可能!” 齐百晋、圆慧等人终于有了一点脸色变化。 龙华寺的法山更道:“桂阳郡公在朝中任职,被阴司压制,如何长生?” 6受一摇摇头,急道:“我如何能知晓?还请诸位退去,我与同僚探查的时候,被他现,还没照面,就被重创,我那同僚重伤难行,我见侯安都要动身过来,便先来一步通报…………” 轰! 他话尚未落下,这地面骤然震颤起来,随即那大门处,传来沙哑声响—— “谁都别想离开,陈顼,你不是算计本将军,想要诛我性命吗?有本事的话,尽管来取!” 话如雷霆,处处炸裂。 园中寻常之人皆感头脑炸裂,纷纷捂着脑袋惨呼起来! 紧接着,一股带着腥臭味的狂风热息铺天盖地吹来,将整个青柳园都笼罩起来! 路边、池边的松柳叶针,居然有几分泛黑蜷曲的迹象! 跟着,一人走入园中,他迈步前行,每踩下一步,地面就震颤一下! 见着如此一幕,好些个直接尖叫起来! 那些池边楼阁处的还好,虽有惊吓,但明显早有耳闻,都朝着佛道两家靠拢。 其他人却已乱成一团,有几个更是当场昏厥!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四散奔走,混乱至极! 但等有人抢到门前,却赫然现,居然有无形帷幕挡路! “出不去!” “墙上也有,翻不出去啊!” 帷幕无形,出之剧痛! 惨叫惊呼此起彼伏,越混乱。 便连丁龙都惊疑不定,低语道:“和早先的谋划的不一样啊,主上为何直接来了,这不是要和佛道之人对上了吗?” 如他所料,众僧之中,已有一人笑道:“贫僧等既然在此,还能让他人逞凶?” 正是那严守镜。 话落,他越众而出,袈裟一扫,便有佛光弥漫,跟着片片花瓣凌空飞舞,跟着像是得了令一样,又如箭矢般射出,门前、墙上的无形帷幕,转眼被尽数刺穿。 咔嚓! 无形裂痕扩张,那帷幕眼看着就要破碎,结果一阵紫气落下,又生生弥合了。 “王朝紫气,为何与之掺杂?” 圆慧等僧神色微变。 “老子气运与皇帝相连,长生久视,武道意志如虹,自能驯服一点紫气,为我所用!” 张狂的话语中,凶悍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他足有一丈高,满头乱飞舞,浑身血肉鼓胀,泛着黑紫之色,右臂上则是遍布着烧伤痕迹,一根根青筋有如树根,缠绕浑身各处,但那面庞却通红如血,两颊还有密集鳞片。 任谁见着他这副模样,都要感慨一句…… 不似人样! 其人所过之处,人群溃逃,惊呼连连,有的人更是吓得状若癫狂! “侯安都?” 安成王见着来人,后退几步,到了僧道之中,表情凝重。 那青紫之人裂开嘴,面露狞笑,道:“正是老子,特来取尔等性命!” “狂妄!”道门的齐百晋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便有一张符纸飞出,被他拿在手中,正甩出去。 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耳边响起—— “此乃王朝事,尔等世外高人,如何能掺和?不怕阴司死劫缠身,天劫惩戒?还是乖乖地与吾辈一同旁观的好!” 话音落下,一根根漆黑羽毛在佛道众人周围飞舞。 “不好!造化妖道!” . . “青柳园处生了异变!” 陈错亦有所感,旋即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他一路追随,始终能看到老乞丐的背影,却难以追上。 “那位前辈的修为,必然远胜于我,但若不愿见面,此番为何要现身?” 他正想着,忽然心头一动,低头一看,竟在脚边的石板上,看到了十六个字——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月下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咀嚼着这句话,陈错心中念转。 第一句很好理解,说的无非是胸中五气,但第二句就有几分扑朔迷离了,至于第三句和第四句,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算了,日后再思量吧,不过那位前辈神秘莫测,特意给我留下这么四句,到底是布局,还是托付?” 这时,地面震颤,那青柳园中血气翻涌,映红了一片夜空! 眼下时间紧迫,他根本无暇细思。 “还是要先走一遭的……” 念头一转,陈错身子一晃,消失在原地。 . . “小姐,走这边!” 一片混乱中,沈家女使正拉着自家小姐疾奔,很快到了一处假山后面,那女使赶紧帮着小姐拍打衣衫。 “唉,方才那些大师、仙长都去了哪里啊!” 沈家小姐惊魂未定,目光一扫,见此处早就躲了不少人,多数是女眷,还有几个院中护卫,稍微松了口气。 那女使则指着几女介绍,道:“……这位是临汝县侯的三妹。” 沈家小姐一听,正要打量,忽然地面一震晃动,而后便是哗啦啦的水落下来,淋了众人一身。 跟着有声如雷:“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尔等如何能抵挡长生之威!” 这声音犹如天上的惊雷,响彻众人耳边,更是扰乱心念,让他们一阵惊慌。 但很快,陈娇平静下来,她大着胆子,抬起了头,小心翼翼的从假山的镂空处窥视,便瞧见了那池边楼阁前的一幕—— 两座楼,已经有一座半塌,楼边的池塘更是缺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大水涡,四边正有水往里面流淌。 那个不似人形的恐怖身影,正立在水涡边上,身上血污缠绕,将周边水流蒸,在他身旁,还倒着几个身影,多是侍卫打扮的。 “大师、道长们,果然不见了!” 那沈家小姐也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低声惊呼—— “兄长!” 她瞅见了崩塌楼阁中,正挡在安成王身前的那人。 不是沈尊礼,又是何人? “侯安都,光天化日之下,你袭击郡王、朝中大臣!又肆意杀戮,真的视王法于无物?” 沈尊礼厉声喝问,但看得出来,他亦有几分惧意,被侯安都一看,便微微后退,却兀自站在安成王前面。 安成王的衣衫有些混乱,脸上还有一道血丝,但神态中没有多少惊恐,只是凝重。 “王法?我杀了你们,还要说是你们犯法该杀!”侯安都缓步走来,身上的血腥云雾聚散不定,每一道都衍生出一点灵性,为杀戮而欢呼雀跃。 突然,一道身影从旁边飞跃而出! “死!” 那赫然是个王府侍卫,趴地潜伏许久,此刻忽然暴起,手上利刃眼看就要扎在侯安都身上。 但旋即一道血雾缠绕过去,便将他凌空捆住,猛然收紧! 骨裂声中,此人全身飙血,瞬间没了声息。 侯安都桀桀怪笑。 “肉身凡胎也想偷袭本将军?我如今性命合一,衍生武道意志,突破武道藩篱,踏足长生大道,神通直追仙家,对付你这样的废物,只需要一个念头!” . . “这侯安都,真的踏足了长生!” 幽暗之中,圆慧、齐百晋等佛道众人,却是盘坐其中,身上光辉闪烁,佛光、灵光环绕着一道道身影,形成屏障,护持众人。 周围,正有诸多黑色羽毛飘飞。 前面,正是那两座池边楼阁,能看到侯安都逞凶杀人! 天地间的一切,却仿佛披上了一层黑纱帷幕,有几分雾里看花的味道。 一众佛道之人明明近在咫尺,偏偏难以触及! 那一根根黑色羽毛,似虚似实,落在身上,就要渗透心头,已经有几个修为不高的,被羽毛渗透意志,昏迷在边! 方才他们被笼罩之时,更是各自祭起神通法术、法器法宝,五色斑斓如火,要撕裂黑纱帷幕,结果泥石入海,不见踪影,众人才知晓厉害。 “能分化虚实,困住我等,要么是神通,要么便是归真境界,”圆慧眉头紧锁,忽然对着一侧说道:“阁下这等修为,却出手干涉世俗,造化道到底有什么图谋!” 随即,一道轻笑之声传来,道:“吾可是为了尔等好,掺和进去于修行有害无益,反要沾染王朝冤孽,天劫来时,魂飞魄散,白白辛苦一场。” 法山则道:“你阻拦我等,诱他侯安都入造化道,更放任他杀戮宗室、大臣,乃至扰乱士林,已是牵扯其中,真要是应劫,也该是你等!”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你等不明天时,多说无益。” 严守镜已然暴躁,道:“尔等造化之道,多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那侯安都好好的人不去做,化身异类,前路堵塞,强行吸纳龙脉紫气,看似凶威滔天,其实透支根基,你押宝此人,只能白费功夫!” 那声音便道:“尔等的目光,只看这一亩三分地,着实可怜。” 齐百晋不一言,只是手上一张符篆,慢慢绽放光辉,周围有一点点的细微裂痕浮现。 另一边,黑纱帷幕之外,侯安都拧断了偷袭之人的脖子,大步向前,本就扭曲的身躯上,居然浮现出一根根骨节,背后更有几道骨刺刺穿背脊! . . “那陈方庆还来不来了?” 侯安都的脸上已布满鳞片,一张开嘴,都是尖牙,一双竖瞳盯着安成王。 “若他胆寒,不敢来了,那你这个诱饵也没必要留着了。一介凡人敢算计我,找死!先宰了你一个,震慑一下皇帝,再诛了陈方庆,去了后患!” 沈尊礼看着那道身影慢慢靠近,他带着安成王连连后退,低声道:“王上,侯安都该是走了造化邪道,不仅修为大进,更是皮肤坚韧,近乎刀枪不入!若有后手,该亮出来了!” “本王也看出来了。”安成王点点头,“尊礼,你不用管本王,找个地方避一避,这人不可力敌,他既然盯着我,你在这里,反而白送性命!” “王上如此信任于我,岂能畏惧?”沈尊礼摇了摇头。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邀买人心……”侯安都狞笑一声。 “侯安都,你为朝廷命官,受皇恩,享富贵,本该护卫江山社稷,现在要当众击杀宗室,莫非是要造反!” 虞寄忽然从旁冲出,他身子单薄,被侯安都身上的血腥气一吹,衣衫飞舞,摇摇欲坠,但身上却有一股浩然气。 “你们这些文人整日里张口天下,闭口社稷,不过都是些寄生之人,真正定下江山的,难道不是我辈武人?和老子说江山社稷,你也配?”侯安都狞笑着伸手抓过去。 虞寄似已有觉悟,并不躲闪,反而喝骂:“狂悖跋扈,必受天诛!” “谁人能诛我?诛我便是诛帝!”侯安都哈哈一笑,尖爪中血光涌动,便要将虞寄搅碎! 就在此时。 一道剑光落下,转眼分化为七,将虞寄一卷,带离当场。 “还以为你怕得不敢来了!” 侯安都并不意外,抬头朝着楼顶看去。 月下,一道身影立于屋脊之上。 正是陈错。 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前 “二兄!” 园中本就没有什么遮挡,经侯安都一番肆虐,好些个假山崩碎当场,更是视野空旷。 是以陈娇抬头一看,就认出了来人,声中蕴含惊喜。 边上的沈家主仆一听,看着那月下身影,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和迷离。 但沈家小姐马上回过神来,急道:“桂阳郡公似是被邪物附身,君侯离得这般近,岂不是要被波及?” 陈娇却道:“我二兄必然有办法的!” 躲藏在各处的众人,见着这一幕,却不见太多波澜,因为好些个人,已被侯安都的凶威下破了胆。 “谁来都一样,都要像刚才那个偷袭之人一样!” …… 混在人群中的丁龙,笑道:“临汝县侯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大将军立威的!” 他那师弟在边上噤若寒蝉,刚才见着侯安都大展神威,他已惊骇至极。 另一边。 七星慧剑阵将虞寄裹着,落到了后方。待得光辉散去,虞寄先是一阵迷茫,旋即顺着侯安都的目光看了过去,便是一愣。 “他就是临汝县侯?”他怔怔的看着月下之人,“梦中仙人?” 黑纱帷幕之中,佛道众人亦看到了陈错到来,一个个原本还有几分镇定的,现在终于有几分焦急了。 “君侯还不知道侯安都得了造化妖法,踏足长生了!” “须得提醒他离去!” 僧道两家在这一刻,难得的有了共识。 但紧跟着,那阴恻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诸君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莫多想了。” 旋即,一根羽毛落下来,正好落在那齐百晋身边,将其人身边的一道道裂痕尽数弥合! 齐百晋当即脸色一变。 “这下糟了。” 那边,沈尊礼抬头传念:“君侯!侯安另有际遇,已然踏足长生,你怕是……唉,总之保重自己!” “现在说这个,不嫌晚了吗?”侯安都哈哈一笑,胸膛高高鼓起来,随即快瘪了下去,两手猛然往前虚抓! 顿时,澎湃血雾自全身毛孔渗透出来 每一道血雾中都夹杂着一道恐惧之念 正是这园中之人的念头,被凝固起来 拧成一股 化作血虹,咆哮着朝陈错冲了过去! “死!” 陈错见着 眼中闪过一点光辉。 “因果之间的最后一块,拼上了。” 心中殿堂 心中道人忽然睁开双眼 两手各自托着一团光辉。 转眼之间,光辉汇聚在一起。 叮! 一声轻响,陈错身上荡漾一点涟漪,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嗯?” 霎时间 佛道之人皆有感应。 “唔!” 侯安都闷哼一声 体内阵阵撕裂,背上血肉一阵扭曲! 顿时,血色长虹凌空崩解,化作一片一片的血雾,朝着周围散开。 “造化反噬?” 见状 众僧、众道都是一阵诧异。 居然这么巧合? 念头未落,陈错抬手虚抓! “火来!” 轰! 侯安都的整个右臂大放光芒 那光辉璀璨,转眼化作烈火 就这么燃烧起来! 炽热的九龙神火,升腾而起 一道龙影若隐若现 汹涌澎湃的火光 咆哮着将那条粗壮手臂吞噬,又朝着侯安都的肩头、全身蔓延! “区区火焰……” 侯安都起先不以为意,血雾汇聚过去,要将那火焰掐灭,但旋即脸色大变,半个身子都灼烧起来! 他当即惨叫起来! “又是那种火焰,到底是如何施法的?” 远处,一个黑纱笼罩的纤细身影,喃喃低语。 “不好!不好!不好!” 侯安都终于认出了火焰本相,混乱的念头在恐惧的催动下,终于清明了几分,有了些许回忆,他可是清楚这火焰的威力的,侯晓一个英灵神祇只是片刻就成灰烬,自己当时也只是沾染了一点,事后火毒难消,连踏足长生,都没有驱散! 现在,居然爆出来! “给老子灭!” 暴喝声中,血雾汇聚,却连雾气都燃烧起来,更是让他身上节节炸裂,一道道血虹从各处迸射出来,身躯处处扭曲,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步步后退! “不是巧合!” 僧道看到此处,意识到这变化并非巧合,而是……神通! 莫说他们,本来这院中心若死灰的众人,好些个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神采。 “难道这魔头,不是临汝县侯的对手?” 很快,无论黑纱之中,亦或者是园子内外,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的身上。 陈错抬起了头,看着高空。 “前辈,还望出手,以全前后因果。” 他抬起了右手。 “剑来!” 夜空寂静。 一点光辉在深处闪烁,化作剑光直接落下! 竟是一把桃木剑。 顿时,陈错身边的屋脊上,阵阵香味散出来,一点点绿芽冒出来,旋即生长,转眼化作细长树枝,上面绿叶展开,枝头上一朵朵桃花绽放开来。 转眼间,花团锦簇,花香四溢。 “好香……好美……” 香味入心,沈家小姐、陈娇等人呆呆的看着那道身影,眼神迷离。诸多环境在心头流转。 “这是……” 黑纱帷幕中,佛道众人齐齐一愣。 “故弄玄虚!待老子杀了你,便什么隐患都没了!” 那侯安都半个身子都被火焰吞噬,丝燃火,狼狈不堪,眼中甚至生出畏惧,但念头混乱之下,却凶残依旧,居然张牙舞爪的腾空而起,浑身血雾汇聚起来,又将满园的恐惧之念抓取过来,与血雾缠绕一起,随后渗入体内! 顿时,侯安都身躯扭动,一条粗大的尾巴破开血肉,生长出来,整个面孔也开始扁平起来! 血雾弥漫,在他的背后勾勒出一条蛟龙虚影! 蛟龙咆哮,挟着江河之势,直扑陈错! 冲势尽头,陈错只是挥手一指,自天而落的桃木剑顺势一转,洒下一路粉红色的光辉,划过了侯安都的脖颈。 他露出了惊恐至极的神色,在他的眼中,诸多虚幻景象接连闪过,思绪飘飞间,被强行拧在一起灵肉骤然分开! 魂衰魄散! 长生,崩! “这……不可能!” 沿途,道路、草丛、屋舍之中,无数枝芽蔓延出来,桃花朵朵绽放开来。 顿时,满园花色,香气扑鼻。 咕噜噜。 侯安都的头颅滚落下来,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疑惑,旋即却又挣扎起来。 但他那硕大身躯直接扑倒在地上,落入花丛之中,花瓣飞舞覆盖,身上诸多异象快褪去,转眼干瘪。 咔嚓! 剑光过处,忽然有一道道裂痕凭空生出,继而迅蔓延,最终彻底破碎! 纷飞的碎片中,露出一个个满是惊意的佛道门人。 又有一声尖叫响起,黑羽乌鸦急慌慌扇动翅膀,飞入茫茫夜色,一路有漆黑血滴落下。 “陈……方……庆……” 它低语着,似要狠狠记仇,但等飞出园子,一道紫气神龙落下,直接将之淹没,瞬间搅成肉泥,一道真灵茫然飞出,被一名威猛男子捏住。 “阴司压制,朕不好对园中出手,但你擅自干涉凡俗王朝,还想跑?” 陈霸先拿着那道真灵魂魄,转头看向园中,显露赞许,微微点头。 “朕,期待你归来之时。” 旋即,祂隐去身形。 园中,侯安都的头颅依旧咆哮,落地之后居然再次飞起来,张开血盆大嘴,朝着陈错冲去! “老子已经长生,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眼看头颅临身,嘴中腥臭! 陈错抬手一指,一道赤光自指尖激射出来,贯穿了头颅。 “老子……”侯安都脸上狰狞扭曲,“……不甘心啊!” 轰! 那头颅整个裂开,随即一点猩红血液飞出来,朝陈错飞去。 顿时,一股难言的危机感降临。 陈错却是心中一动,一抬手,又是一道赤光激射而出,那血滴顿时被击散开来。 “无用的,造化之血既已生出灵智,自然要有一个躯壳依凭……”远方,黑纱女子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去。 但随即一愣。 就见陈错不急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 “收!”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扶摇 血滴散如雾,尽数被葫芦吞没。 随后那葫芦猛然震颤,竟是沉了许多,陈错手上一晃,重新拿住,那葫芦也恢复如常。 心中,隐约有兽吼,但一闪即逝。 “哦?这种情况倒是之前未曾出现过,这滴血如此神异,必藏玄机,等今日之事过了,得去梦泽探究一番,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心头念转,虚幻消散,陈错沉吟片刻,收回葫芦,飘然落下。 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突然! “仙人!” 沈家女使回过神来,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 沈家小姐神情恍惚,但看着陈错的目光中异彩连连。 呼! 这时,一道剑光凌空一转,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小子,便是那长生之人,未曾血祭,都难动我分毫,你这神通竟能借因果牵扯,而跨禁制律令驾驭于我,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何跟脚,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多谢桃花仙子相助,若无仙子当初与侯安都一警告,也无今日之果。”陈错微微一笑,躬身行礼,言语坦然,心道,我前世不过是个庸碌之辈,哪有什么可探究的,无非是那因果之间催动而成。 当初桃花仙子飞入将军府中,言说侯安都若对陈错出手,昆仑不会放过他,此乃前因。 皇帝亲自下旨,赐死这位征北大将军,此为后果。 因果成,造化反噬、神火残留,乃至桃花仙剑应召而至,皆为陈错所用。 “便是无我,你也有办法应对,九龙神火、赤光之法,啧啧,不得了啊,话不多说,先走了,不然上面要急了。”桃木剑传念之后,升腾而起,划破长空,转眼到了那云雾缭绕的仙居之中,重归剑鞘。 秋雨子扶了扶剑鞘,叹了口气,对自家师兄道:“师兄,你也见了,那位君侯不该以常理对待。” “他……”罕言子眉头紧锁,看着桃木剑,“既非血祭了法宝,又非归真之境,是如何驾驭的桃花仙的?” “无他,”秋雨子吐出一词:“天赋神通尔。” 罕言子脸色微变。 “能衍生如此神通,前世绝非寻常仙人,或在五步之上啊,可惜啊……”秋雨子摇头感慨,道:“说什么都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罕言子神色复杂,最后轻轻摇头,驱散一点悔念,坚定道心,看向身边的6忧,道:“修行之事,不能看一时,太华与昆仑,亦不可同日而语,只要几年,自有分晓。” 6忧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窗外,忽有光芒闪过,一点光辉落下。 师兄二人转头看去。 秋雨子叹道:“太华山急了,不敢再耽搁了,真个令人羡慕,若……唉!” . . 下方,随着桃木剑离去,满园桃花骤然四散飘飞。 花瓣过处,人心惊恐平息,内外皆平静下来。 好些个人身上的伤势,也有了缓解趋势,有些轻伤的更是开始愈合。 因血雾而枯萎的松柳,还有这满园的花草,重新恢复光华。 见着、听着、感觉着,园中的好些个人,甚至跪地叩拜,对陈错已然敬如神佛! 一道一道的人念寄托过来,便要融入心中道人。 但陈错心念一动,那诸多人念就被摒弃,并不沾染。 “方庆……” 安成王看着面前的陈方庆,感慨万千,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本只是招揽、拉拢,但方才见陈错与侯安都一战,可谓神晕目眩,已然意识到这位亲侄对整个陈氏宗族意味着什么。 只是,安成王固是有心亲近,但看着陈错背影,隐约之间觉得高大遥远,仿佛隔着江海湖泊。 两人似被两界分隔。 边上,那沈尊礼看着陈错,更是身心俱骇,心头的一点妒忌,彻底烟消云散。 “君侯……” 佛道众人亦缓步走来,他们看向陈错的目光中,都有着一点震惊,有些人已经带上了敬畏之念。 而此番青柳会的起者虞寄,也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居然带着几分朝圣之色。 “仙……君侯……” 到了跟前,虞寄拱手行礼,正要说话,但马上就被一道光辉打断。 那光自夜空中而落,转眼便笼罩了陈错。 安成王、虞寄、陈娇等人见状,纷纷停步。 陈错心神一转,已然明了。 “该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陈娇脸上,露出了笑容。 “二兄……” 陈娇的眼睛顿时红了。 远处屋脊之上,遥遥相望的南冥子、垂云子长舒一口气了。 垂云子笑道:“方才瞧着侯安都的长生凶威,我实有些担心,毕竟那人居然炼化了一点紫气,错乱了青柳园周边,谁曾想,最后摧枯拉朽的,居然是临汝县侯!”说着说着,他喜上眉梢,“这般厉害的人物,日后也得是我的师弟了!” 说话间,一块洁白玉佩自其人怀中飞出,其上血丝缠绕,有一道篆体小字,逐渐悬浮投影,凌空书写——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垂云子见之,笑道:“入门接引,白玉共鸣,此事成矣!” 南冥子怀中也有一块玉佩飞出来,共鸣震颤,同样有一行篆字悬浮显露——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 . 蜀地竹林,大湖之畔,一名白衣道人缓缓落下,忽然他心有所感,转头朝着东边看去。 怀中一枚白玉飞出,投影出一行篆字来——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道人轻笑一声,拿住玉佩,踏浪而行。 湖心水下,黑影蔓延。 . .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玉佩凌空,一列篆字在陈错面前悬浮流转,散出阵阵意境,伴随微光,落入心间。 忽然,“扶摇”两字微微一震,飞出字列,凝聚为一点光辉,落入陈错心中,瞬间,心中道人竟是凝实了几分,隐隐多了一道虚幻神通的雏形! 好家伙! 陈错很是意外,他着实未曾料到,这接引玉佩不光灵光洗神,竟还能种下一道神通雏形! “如此看来,光是这入门的接引之物,便格外珍贵,若是几千年下来,门人弟子皆如此,那……” 他正思量着,周遭阵阵佛光与灵光升腾。 “为扶摇子道友贺!” 道人稽,僧人合十,行礼恭贺。 空中,光辉凝聚成一扇门户,缓缓打开。 一道道月光汇聚过来,化作阶梯。 陈错轻笑一声,甩袖转身,拾阶而上,迎风而起。 霎时间,有紫气汇聚,分列两边。 陈娇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物我两忘。 园中内外,一双双眼睛盯着陈错,屏息静气。 . . “挥袖一别人间去,恣意洒脱凌九霄!” 栖霞山上,老乞丐凌空盘坐,遥遥看着,长歌大笑。 “之后,且看君,此番能否如愿!” 在他身后,五气汇聚,天地洞开,显露一片高山流水,三日悬空,有仙鹤飞舞,有龙凤遨游。 他身子一转,踏入其中。 . . “那滴造化之血居然为他所得……” 黑纱女子遥遥看着,漆黑的眸子有如深潭。 忽然,女子身后黑雾弥漫,两道身影隐隐浮现。 “尊者言,侯安都毙命,南朝局势稳妥,但五五之数越清晰,二十五年后,真龙归位,应在北方!”一道黑影缓缓靠近,“北方有齐、周两国,那齐国还好,周国局势复杂,尚需支援,尊者令我等前往支援!” 女子神色不变,淡淡道:“那陈方庆看着气象不凡,又是南陈宗室,立足于南,若北天为基,此人或为大势阻碍。” “尊者已经注意到此人,说他有大气运,或为大能转世,为大变数!”黑影还是说着,“如今他气候未成,正是掐灭萌芽之时!此去周国,就顺便往那太华秘境一行,能惑便惑,不能则杀,以绝此患!” 女子沉吟起来。 黑影就道:“事不宜迟,动身吧,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一刻也耽搁不得!” 黑衣女子这才点点头。 旋即,三道身影同时失去了踪迹。 . . 青柳园中。 陈错步步凌空,待得走到门前,忽听一声呼唤。 心头一动,气运中一点涟漪,陈错转身招手。 停在园外的牛车上,一猪一龟腾云驾雾而起,直奔而来。 转眼,一人与二小同入门户。 那门关上,光辉消散。 沈家小姐看着空荡荡的夜空,怅然若失。 风起。 劲松摇晃,垂柳招展。 满园花瓣飘飞。 这正是:柳荫边,松影下,竖起脊梁诸缘罢。 (本卷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地火风水,星辰云海 第一卷作为开端,在整本书中占得比重很大,要埋线,有很多后文的铺垫,内容也就不可避免臃肿起来了。 恶鬼是前期线索,引出人物,展; 侯安都作为后期线索,把人物再汇聚在一起,了结。 这个过程中,演绎一个个故事。 同样,前面交代的人物,后面自然要收一下,毕竟以历史为脉络,日后他们或者他们的后代,还是要登场的。 期间还有一些细节、彩蛋,作为几条暗线。 比较明显的,比如:老乞丐布局,王朝兴衰,侯景之乱(太清之难),南朝佛盛的伏笔,还有南瞻部洲领头的一堆,总之不让我看大纲表,我……好像也记不清楚了。 但整体来看,就是一个先撒开,再收起来的过程。 当然,中间各种调整,一些人在登场前就删了,有些人在青柳这个尾幕中只能一笔带过。 但话说回来,真的蛮多伏笔没有被现啊,还是笔力有限。 比如老乞丐的问题,正好有个朋友问起,简单编一下答疑! 为何非要在与侯安都决战前登场? 实际上,老乞丐前后两次出现,都有内在逻辑和驱动,后文会有答案,第一卷也能找到部分原因。 比如第二次碰面,就绝不能放在侯安都死后,也不能在侯安都抵达青柳园之前,这样日后回来再看,才不会觉得不合逻辑。 两件事必须并行。 前期,他在恶鬼诞生后第一次正式出场,给了主角第一次转折的线索,后期,在侯安都湮灭之前再登场,给第二次转折的线索。 期间也针对一些弱项做了加强,比如带入角色去思考问题,来增加人设立体度。 举个例子,陈母。 主角姓陈,要有来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陈朝宗室是个理想选择,再查传记,按史书推测人物特点,作家庭关系设定,然后把他们放进去,演绎。 另一方面,我必须强调,真的有那么偏心的母亲! 比如说我的外婆,在几年前的数据眼中,我就把这部分映射过,因为是家丑,不宣扬了。 当然,也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比如中期好多看官诟病的,你这个谁谁怎么蹦跶这么久啊,你这个谁谁怎么活过了五章啊! 其实,在做最初设计的时候,我并没把谁或者谁看成一个小boss,一个中boss什么的,又或者先完成什么小目标,再去完成一个中期目标,而是将他们看成故事里面的一个元素,树立人物,同时为故事服务。 而且好多人物有历史原型,虽然进行了艺术加工(有的提前当官,有的多活了两年),但原来的脉络还是得靠一点,这就造成了问题,加上强迫症使然,老是在剧幕结构上追求仪式感 毕竟是网文,数据眼还在坟头看着我,得清醒一点(啪!) 以上种种,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所以看到很多人要求杀了谁,说谁谁谁拖了多少张,还是比较难过的,因为想让故事完整,想让人物完整,但也不想让读者难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靠着能量饮料、咖啡、看泽塔(?)来提神,修改大纲,一改就是几个、十几个小时。 大纲几万字,七八个表格,一改前面,后面也得改。 遥想巅峰时期,我也曾有十一章存稿,每张都三四千字,但因为恶鬼的问题,直接扔了七章,一直到上架都没补回来,中间还在反复改,反复删。 . . 下面是第二卷的小贴士。 并不是架空修仙,毕竟是南朝开局,是和历史掺和的,仙侠缥缈,历史厚重,但有个共同点,就是一个人的命运,在里面是很渺小的,但也是重要的。 沧海桑田、朝代更迭,那种淡漠,和仙道共通。 还请诸位继续支持,哪怕不看,也能捧场订阅,毕竟…… 新书不易,猫猫落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华 “哈哈哈,原来如此,那两位是你的伴道之友,难怪能一同到来,不过它们身为异类,一入阵中就被排斥出来,被贫道师弟拿住,说是正好下酒……” 云雾之上,道隐子笑了起来,他拂尘一甩,从容说道:“放心,咱太华山天材地宝不少,哪能真个将伴道之友给烹了?”话落,眼里闪过一点遗憾。 陈错点点头,觉得经过此事,倒是少了几分隔阂,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周围—— 驾云行于天地间。 下面是连绵青山与阡陌交通,井田纵横中不时能见得小溪村寨,男耕女织,老闲幼奔,当真岁月静好。 再看天上,一座座山峰凌空悬浮,或高在云层,或低及青川,好一派仙家景象。 只是…… “前辈,此处果真是太华山?这般仙家景象,大陈可是见不着。”他一抬头,看着天上的两轮明日,终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他周国境内也是见不着,”道隐子抚须笑道,“方才说了,此处乃太华秘境,与太华山是有关联,但此太华非彼太华。” 陈错心中一动,道:“桃源?” “哈哈哈,非桃源,到时候你自然知道,现在一说,牵扯之下,你这心中杂念怕是要没完没了,”道隐子似是不愿多言,而是按下云头,落到一处悬峰之上,“到了。” 满山碧绿,小溪流水。 一座道观埋于林木之间。 青石小路,曲径通幽。 陈错还在思索着秘境之名。 “莫多想,去杂念。” 道隐子轻语一言,却是走到那道观跟前,拿着拂尘虚画一圆。 当即,光华圆转,涟漪四散,盖在墙上的树藤舒展,覆在地上的尘土飞散,露出了道观本来的样子。 “好些个年没有人来了,有些古旧了。”道隐子领着陈错走了进去,边走边说,“咱们太华山的道统主干,名为云霄宗,乃赤精祖师传下,仙踪难觅,祖师云游不知去处,但还是要拜的。” 二人走在一条长廊上,两边是一盏盏青铜灯,随着道隐子走过去,一盏盏的亮起,灯中一团团的火苗跃动。 隐约之间,陈错眼前光影流转,看到了一道道身影,有男有女,有的穿直裰,有的穿襦裙,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年只总角,有的姿态潇洒,有的憨厚强健…… 隐约间,历史长河的虚影又浮现心头,似要将他的意识引入其中,但陈错早有经历,守住道心,并不动摇。 “此乃指路灯,共计十九盏,为门中法宝。”道隐子停下脚步,露出满意的笑容,“去吧。” 吱呀。 道观门开,阳光斑驳,照在一副画卷上。 画上乃是一尊仙人,坐于云上,身着阴阳八卦紫绶仙衣,左手执阴阳镜,右手执水火锋。 画卷古旧,边角泛黄,并无神异。 “此画出自祖师一名亲传弟子之手,那人乃帝辛之子,殁于商周之际,其人画作被祖师珍藏,时时拂尘,云游远去之前,更是抽去了此画时光,永固于此。” 道隐子看着那幅画,露出追忆之色,口中淡淡道:“也无需三跪九叩,拜一拜即可,礼在心,不在身,你初闻祖师,不见得有什么敬仰,只需记得自家跟脚源头。” 陈错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习惯性的灵识一转,待收回来的时候,着实有几分惊讶。 若无其他遮掩的话,这确实只是一间简单屋堂,并无禁制。 那赤精子的大名,他如何不知? 在后世无数书中都是常客,位列十二金仙,实际上之前的昆仑、太华种种,令他早有猜测,如今不免想着,此世难道还真是个封神背景? 想着想着,他已走到画作跟前。 “帝辛之子,是那两位殿下之一吧……” 一股怅惘之意自他心头升起,旋即被心中道人驱散,跟着便冲着那祖师画拜了三拜,转身离去。 道隐子抚须而笑,看着陈错道:“如此,汝当为吾徒,道号扶摇子。”话落,拂尘一转,周遭景象就变,化作一座典雅厅堂,这道人就坐在堂上。 陈错立于堂中,又对着道人一拜。 道隐子畅快大笑,道:“这一拜,吾还是受得的,自今日起,吾为汝师,当为汝引路,为汝遮挡,为汝解惑,亦要记得,咱太华山云霄宗固是比不上昆仑大派,但也是有道统来历的,日后,无论是在红尘凡俗,还是在幽冥九霄,行事当无愧于心,不可使太华蒙羞。” 陈错闻言肃然。 “些许门规无需细说,为师当以身作则,慢慢教你知晓,但只一点得谨记……”说到这里,道隐子收起笑容,“绝不可欺师灭祖!否则,你便是功参天地、踏破生死!太华之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亦诛之!” “弟子记得了。”陈错正色躬身。 “好了,”道隐子又露出笑容,“你是太华第二代的第十徒,上面有七个师兄,两个师姐,云霄宗如今的掌教是为师师兄,他于晋末时坐死关,至今未出,这门中事务都是为师打理,除此外,为师还有个师弟,这几日正好在门中,但他不喜旁人去寻,待得有缘自能相见。” 陈错默默估算,如此说来,这门中一二代弟子,算上自己也才十三人? 没有什么师叔祖、长老之类的吗? 但想到自己刚刚入门,不明仙门虚实布局,只是那位师叔若不喜旁人打扰,等见着他时,那小猪小龟可还在人间? “好了,”道隐子简单介绍过后,“按说为师与你也是初见,说多了大道理也无用处,还是先来帮你梳理,我听於儿说,哦,便是你南冥子师兄,他在你们这一辈行四,他说你精于香火,却以人文之念入道,又习了炼气术,但法自武道?” 陈错点头称是,又说起自身的心火隐患。 “福祸相依,无需担忧,”道隐子微笑说道,“九龙神火在那上古三代时大放异彩,为一法宝蕴养,名曰九龙神火罩,就是比之咱们门中镇派之宝也差不多了,你得其火淬炼心脏,也是机缘,这天下间的先天灵气近乎枯竭,寻常人要炼气,须得吞下天材地宝,积累几十年,才能道基圆满,再求长生,垂垂老矣,你却不同,只要寻得五行之宝,炼入五脏,顷刻成道基。” 陈错品味片刻,对日后修行有了一点方向,随后也不迟疑,又说出了当下难题:“弟子先修香火,再修炼气,今日入了太华,与门中功法是否相悖,而且我欲长生,香火、炼气、修真,又该如何抉择?” 道隐子抚须笑道:“咱们太华山本来就是炼气正统,只是世事境迁,先天灵气枯竭了,门人弟子为了传承,不得不朝着那修真道偏移,若是严格算起来,炼气之法才是正道,你若是有心走这条路,那咱们门中,不知有多少典籍任你挑选。” 陈错点头思量,权衡利弊。 “不过……”道隐子这时又道,“自来弟子各不相同,千人千面,各有所长,先秦时的孔子就知因材施教的道理,为师又岂能让弟子来迁就功法?吾辈修行为的不是神通通天,说到底,无非先求长生,再求悟道,你如今二步道基,若还让你废了根基重修,又何必拜吾?”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暖,笑着请教。 “你已道基,该求长生。长生者,性命同参,吾听南冥子传言,你在踏入阵法前,正好和一个灵肉合一的武道长生交过手,这便简单了,该是体会到了长生之机何在。” 跟着,道隐子不等陈错开口,便继续道:“长生,讲究个性命皆修,混而一统,香火聚念,心中通神,可为性修;武道炼气,作于脏腑,能作命修!若令两者合一,自然长生!” 香火为性,炼气作命! “性修香火,命修炼气,”陈错咀嚼着,思路通畅起来,“多谢前……师父指点。” “这些你早晚能想通,缺的无非积累,”道隐子说着,神色微微一动,“何况说易行难,你香火近乎圆满,但五气尚缺其四,性命不衡,该从养气入手。” 他又是一甩拂尘:“不过当下先好生修养几日,欲则不达,亦无需时时挂念,省得生出执念、杂念,为师先去救你那两位伴生之友。” 话落,陈错眼前光影变幻,待得平静下来,已到了一间屋舍中,哪还有道隐子的身影? “去救伴生之友?”陈错眼皮子一跳,“如此说来,先前不是玩笑话,小猪小龟真要被炖了不成?” 摇摇头,他排除杂念,盘坐下来。 “观我这师父言行,选了这太华山未曾做错,”陈错微微一笑,“不他走得急,忘了与他提及葫中那滴血了。” 一念至此,他顺势躺下。 “也罢,既要修养,正好去梦泽一看,瞧瞧滴血到底有何神异。” 念落,他闭上眼睛。 茫茫梦泽,陈错显露身形,随即心头一跳。 “吼!!!” 吼声回荡,震耳欲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梦一念,滴血重生 随着吼声同来的,还有一股凶猛意志! 这意志狂暴、混沌、古老,宛如汹涌江水,连绵不断的冲击过来! 受此冲击,陈错意识一震,宛如落入狂风之中,那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曳,宛如风中烛火。 方才他在那祖师道观之中,走在指路灯旁,再次受到长河冲刷,都没有此刻受到了冲击更强烈。 但旋即,他定住道心,念头一转,周遭的茫茫云雾聚集过来,将那股洪荒气息隔离出去。 这时候定睛看去,隐约能看到一头庞大凶兽的虚影! 只是随着陈错念头再动,整个梦泽的云雾翻滚起来,生生将那虚影撕裂,露出其中的一滴鲜血。 陈错没有第一时间过去探查,而是闭着眼睛感应起来。 “果然,不是错觉,我与梦泽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了,原本我能在这里一念挪移,或者隔空取物,现在这片梦泽与我联系紧密,似乎可以随心变化,只是处处云雾,就是再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来。” 这般想着,他行走在云雾之中,朝那滴鲜血走去。 “这般变化,不会无故而生,是因为四象接引阵,还是这滴血?亦或是因为那团庆云?” 旋即,他摇了摇头,这血出现于此,又被云雾压制,便也在遵循梦泽内部的规则,一念至此,陈错微微感应,心中道人边上的那团庆云缓缓聚散,高深莫测。 思索之时,他已经走到了那滴血的跟前。 这滴血凌空悬浮,微微泛紫,震颤不休。 这一靠近,陈错越感到这血液邪异,其中酝酿凶猛意志,宛如一头将要择人而噬的凶兽,若非被被梦泽压制,必然再次冲击出来。 隐约之间,他捕捉到一点凶狠的真灵碎片隐藏血中! “这滴血,应该是侯安都踏足长生的关键,果然邪门,方才那虚影更是诡秘莫名……” 回忆着刚才进入梦泽时的变故,陈错忽然心有所感,竟是得了梦泽的一点预兆。 于是他眯起眼睛,沉吟片刻后,抬手一招。 “血来!” 顿时,在那空中,又有一滴鲜血生出。 但旋即,这滴鲜血震颤着,开始扭曲、膨胀,汩汩流淌,居然是越变越多! 噗嗤! 突然! 一根一根的白骨从鲜血中冒出来,一根一根的连接在一起,化作骨架轮廓。 咚咚咚! 鲜血浸透骨架,一团一团的聚集,生出如鼓点般的心跳声,那心脏、五脏依次出现! 紧跟着,又有猩红血块、血管浮现出来,覆盖骨架,遮盖脏腑,化作一层坚韧血肉,最后一层一层鳞片冒出来,盖住猩红血肉,越密集! “嗷!” 咆哮声中,一头足有牛车大小的凶兽便凭空而生! 四周浮现电光,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 陈错身子一沉,重压在身,他眉头一皱,但并不慌乱,方才预兆感应,皆有预判,所以现在只是打量着那头凶兽。 “滴血重生?” 那凶兽面目凶恶,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双目通红,脸上有须,头上生角,身形似虎,四爪如鹰,浑身布满了鳞片,电光在身上流转。 它舒展四肢,便有云雾聚拢过来,它游目四望,目光所及之处,有紫烟升腾,那凶恶的兽瞳倒影白茫茫的景象,神色便有几分茫然,继而却是想到了什么,又透露出惊喜之念。 “俺竟是重生了?!” 此兽口吐人言,声音落下,周边就有阵阵闷雷。 跟着,它不怀好意的盯着陈错,张着血盆大口,问道:“你这道人,是何来历,是你将俺唤醒……”话到一半,它神色一变,视线落到了陈错身边的那滴鲜血上—— 既是滴血重生,自是能感受到自身本源,于是它一下子就盯上了那滴血,而后暴怒起来。 “此血之中,也有俺的造化本源,你这道人,莫非也想用邪法奴役于俺?”那凶兽说话间,怒而兴雷,踏云而落,逼近陈错,“俺方才就察觉此处古怪,非在三界之内,莫非,你是想要将俺囚禁于此,奴役驯化?” 它一爪子抓向陈错,有雄浑雷霆呼啸而出,遮天蔽地,要将陈错吞没! “若在外界遇到了此兽,我自是有多远避多远,但在梦泽之中,这局面可就不同了。” 面对汹涌雷霆,陈错不慌不忙,只是催动念头。 “散!” 那头凶兽忽的凌空凝固,跟着面露惊恐,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未出口,身躯已然崩解,化作无形。 漫天雷霆亦烟消云散。 “一念可成,一念可散,更有云雾压制,此番异变之后,整个梦泽都能为我所用,堪比掌控一方天地的大神通!” 方才他感悟血滴时,得了梦泽一点预兆,否则也不会贸然为之,梦泽随心,便是无法驱散凶兽,也能一念将那凶兽挪移到梦泽角落,刹那千里! “只是一滴血,居然就能重生过来,那凶兽身又亘古气息,不知跨越了多少时光过来,不过……”想陈错目光一转,落在那滴本源鲜血上,“这收拢回来的一滴,反而无法用于重构身躯,要复制之血才行,那此兽能够复生,该是梦泽之效,而且也无法离开梦泽,这梦泽隐秘众多,等我道行高些,要好生探查才是。” 这般想着,陈错挥袖一甩。 顿时,又是一滴血被复制出来,几息之后,那头凶兽再次显露身形。 它的身躯刚刚凝实,便咆哮一声,雷霆落下间,张牙舞爪的朝着陈错扑来! “俺吃了你!” 轰! 云雾落下,将这头凶兽整个压到了梦泽深处! 它挣扎起来,道道雷光迸射四散,却难以挣脱出来。 “重生不等于会走上兽生巅峰,还要看所处的局面,不如咱们说说话,彼此了解一下,看……”陈错远远看着,出言试探。 “死了这条心吧!”凶兽兀自咆哮不停,“小小道人,如蝼蚁一般,也想与俺说话?趁早放了俺,否则等俺解脱……” 啪! 话未说完,它整个身子如肥皂泡一样消散。 “虽是复制血液,但记忆连续,还有前念,说明每一滴血衍生出的,都是本源意识,该是以血液为媒介,借梦泽之能,将散落天地间的意识聚拢,回归于此,那就该是本体了,如此一来,倒是价值不小,从它口中,说不定能探得侯安都的隐秘,比如那个桃源路标……” 陈错沉思着,想着此次梦泽异变,以及这头重生之兽,能有什么用处。 “梦泽之中,第一次有了灵性活物,或许是异变原因之一,而这头凶兽的模样,和东观藏书中的一种龙子相似……” 第一百二十八章 山中人 “想让俺臣服?做梦!” 狂暴的雷霆中,那头凶兽张牙舞爪,但尚未舒展开来,就消失不见。 很快,此兽又再次出现,一阵咆哮后,依旧朝着陈错扑了过去,但中途就再次消散。 如此反复十几次后,凶兽终于安定了几分。 它没有一露面,就扑向陈错,而是阴沉着脸,蹲坐起来,满眼不善的盯着陈错,嘴里“唔唔”的闷响,獠牙之间雷霆炸裂,鼻孔之中黑烟滚滚。 “好不容易重生过来,你也不想就这么反复轮回吧……”陈错见状,自是试着沟通。 结果话未说完,那凶兽猛然张嘴,就是一团雷光激射而出,随后它整个就没了。 “暂时无法沟通,不过也不用急于一时。” 陈错也不气馁,本就是无心插柳所得,无需执着,何况求道长生才是正事,若能长生,不缺时间,自能与此兽反复“交涉”。 “耗费了一夜,不知外界如何了,不过墨鹤并未被触动,师父该是没有来过……” 方才他抽空醒了一趟,将随身物品整理一下。 青柳园中,陈错走得干脆,挥袖而去,除了猪龟之外,没有再带什么,但也有好些东西是贴身存放,其中最主要的几个,便是小葫芦、五铢钱、墨鹤和那本《九歌》注解。 方才,他就将一丝灵识心念寄托在墨鹤之上,如此便是身在梦泽,也能及时得外界信息。 不过,等陈错离开梦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心头却骤然一紧,跟着便警惕起来,瞬间起身,朝着一处看去。 门口,一名十岁模样的女童,容貌清秀,有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她穿着一件大红袄,手上拿着墨鹤,见着陈错看过来,笑道:“师弟莫怕,我是你师姐,排行第九,道号奚然。” 说完,她松开墨鹤,又道:“这法器炼得精妙,但你的用法太糙了!不过别担心,师姐我有一套驾驭窍门,改日传授给你,管叫你日后驾驭法器,如臂使指!”她掐起腰来。 陈错一怔,接住了墨鹤,见着女童脖子上挂着的白玉。 那女孩见状,凑近两步,道:“别愣着啊,快叫声师姐来听听。” 陈错见着,心中古怪,要知他这具肉身年岁也不大,还是少年模样,但比这女孩还是年长的。 “哎呀,我真没骗你,”女孩指了指脖子上的白玉,“咱们太华山不以年岁而论,是按照入门先后排名的!” 陈错闻言笑了起来,拱手道:“师姐多虑了,闻道有先后,这一声师姐如何叫不得?” “好好好,”女孩心花怒放,笑弯了双眸,“好师弟,人看着顺眼,说话又好听,师姐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陈错见着,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请教起对方的年岁来。 那女孩一抬头,道:“师姐今年刚满十岁。” “……” 奚然见着陈错面色,急切道:“莫以为是占了你便宜,师姐我的道行可不输于你,我是被老头捡回山中的,自幼筑基,如今也是第二境呢!” 陈错听得此言,默默点头。 南北对峙,战乱频繁,孤儿不知凡几。 奚然猜到了几分,笑容不变,道:“我虽未见过双亲,但身在太华,有老头子,有师叔,还有诸多兄长,还有几个师侄,如今还多个师弟,亲人反而更多哩!” 说着,她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话锋一转:“光顾着欢喜了,差点忘了正事,今日有人来拜山,老头子抽不出身过来,就吩咐我来看你,我此来,一来,是给你送吃的,二来,是给你拿来几册玉简,让你先看看,其中有些基础法门,还有一些个在太华秘境中出入法诀,等看完了、熟悉了,师姐再带你去藏书峰,那边可有趣了,有好些个好玩的,而且内蕴大阵,为太华五阵之一,端得神奇!” 说罢,她一招手,便有一只仙鹤落下来,将叼着的果篮放下来,里面放着两颗拳头大小的碧绿果子。 “我的伴生仙宠,”女孩指着仙鹤,一脸炫耀,“听说师弟也有,改日让两家亲近亲近。” “……” 我真没有。 陈错默默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当即满口清香,一股清流顺喉而下,转眼遍布脏腑,当即五感思绪清明,脏腑舒畅。 他不由多看了那果子一眼,满眼惊奇。 那果子通体碧绿,宛如碧玉。 女孩瞪着眼睛看着,吞了口口水,道:“这是碧莹灵果,母树乃秦时栽下,十年一结果,一树三十六颗,可以固本培元,开拓灵智,很是宝贵,老头子特意嘱咐,让你这几日多吃几颗,调养好身子,日后好修行。” “师父费心了,”陈错心头一暖,又见女孩模样,便将那余下的一颗递过去,道:“师姐辛苦,也吃一个吧。” 奚然舔了舔嘴唇,猛地一扭头,道:“我就不吃了,早就吃腻了,你是师弟,你吃!” 陈错哑然失笑。 奚然后退两步,侧着脸,急道:“赶紧吃啊,碧莹灵果成熟后,要用寒玉冰封,一旦解封,无人食用,两个时辰后就要化作清气,你再不吃,都浪费了!” 陈错见奚然心意甚坚,也不再矫情,尽数吞了,当即满腹清流,流转四肢百骸。 奚然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转过脸来,道:“赶紧调息吐纳!”话落,砸了咂嘴。 . . “师兄,咱们可有些年头未见,上次见面,还是太清之难时,唉,真个一言难尽啊……”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道隐子与一名清瘦老者相对而坐,那老者正满脸感慨的说着话。 这老人仙风道骨,鹤童颜,峨冠博带,似风流名士。 身后还站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气度威严,背负长剑;女的二十许,容貌秀丽,身披彩纱。 道隐子面带笑容,道:“是有些年头了,但师弟你身在长安,近在咫尺,想来拜访,早就来了,今日来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此番入山,所谓何来?”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清瘦老者叹息一声:“既然师兄问起,我就直说了,此来的根源,是因为言隐子师弟的一句承诺。” 道隐子神色不变,点头道:“不错,他提过此事,说五年前是输给你一场棋,有个承诺。” 老者就道:“言隐子师弟说了,许我用一次四象之阵。” 他见道隐子笑而不语,就道:“我知道此阵乃仙人亲自布置,一旦驱动,有诸多妙用,因此一直记挂此事。” 道隐子笑道:“那师弟就也该知晓,此阵一动,少说也得借地脉蕴养三年,如今阵图新转,师弟三年后再来,贫道给你留着。”他见老者神色微变,又道,“莫担心,吾辈若是许下诺言,自是不会违背,否则道心蒙尘。” 老者回过神来,赶紧道:“我也是察觉了阵图运转,匆匆赶来。实不相瞒,那日之后我便动了收徒念头,只是佳儿难寻,好不容易见得两人,也与他们家中许诺,让二人同入阵中淬炼……” 说着,他指着男子,道:“这个与师兄那弟子李於是同族、堂亲,为已故陇西郡公之子,陇西郡公被追封唐国公,明年就将出镇一方。”他又指着女子,“此女出身独孤氏,亦是大族,若不入道,明年就命不由人了。” 道隐子点头,说着:“师弟的弟子果然都来历非凡,非富即贵,势力不小,太华山本在周境,也知师弟难处,但如今先天灵气不存,贫道便是有心,亦是无力。” “那能否让二人在山中修行些时日?”老者起身拱手,“太华宝地,处处玄机,能得一二历练,先前的承诺就算两清了。” 两个弟子亦郑重行了大礼,那男子更是小心窥视道隐子,眼中火热。 道隐子却摇摇头道:“一诺为金,哪能擅改?” “那这……”老者脸色难看起来,“还请师兄看在两家交情之上,通融一二!” 道隐子就道:“若是这般让你离去,说不定心中记恨。” 老者急道:“师兄说哪里话,若是不行,师弟带着他们回去就是。” 他身后的男女闻言,都忍不住抬头,那男子更是面有急色。 道隐子摆摆手,笑道:“就算你不记恨,但与凡俗朝廷有了约定,那周国之人说我太华山不近人情,在山边折腾起来,也是麻烦,不如这样吧……” 老者一听,精神一振,赶紧道:“全凭师兄安排。” 道隐子笑道:“当初是你与贫道师弟一场对弈,如今,不如就让两家新收的弟子也对弈一场,若你的弟子赢了,贫道允他二人在秘境修行三年,但若贫道弟子赢了,你也别有怨言,三年后再来,如何?” 老者面露喜色,却还是道:“师兄高徒必定天资不凡……” “对弈而已,虽不是凡俗棋局,但亦和修为道行无关,”道隐子收起笑容,指了指胸口,淡淡道,“在乎于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书山书居书中人 “前面那座是南冥峰,为四师兄的道场,再那边的是图南峰,是五师兄的道场,还有那边,看到了吗,露出一个角,上面有虹光的,那是我的道场奚然仙境!” 陈错的九师姐坐在飞舟前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指着沿途的一座座悬峰,给陈错讲解介绍。 陈错并不觉得吵闹,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丝飞舞,反倒有几分惬意。 山中无甲子,人间日月长。 他已经在太华秘境中待了五日,远离尘世喧嚣,外界种种似乎皆已远离,每日里品茗吃果,看书修炼,果然是悠然自得。 “那座是七师兄的……”边上,奚然又指着沿途一座山峰,但话到一半忽然停下,神情有几分低落,话锋一转,“师弟你刚刚入门,但已经道基有成,不久之后也会有自己的道场。” 陈错点头称是,见着师姐忽然有几分异色,思量着那位七师兄到底有何异样,为何一提到他,这位乐天师姐,就换了神色? 他并未说起此事,转而问起另一个疑惑:“不知这太华秘境到底位于何处?又有多少山峰?” 奚然便道:“咱们太华秘境啊,按说便在太华山中,但更似一界,我也问过老头,他说那外山与内境,实是一体两面,难以分割,曾有山中樵夫迷路,误入秘境,后来就在这里结婚生子了,过几日我带你去瞧瞧他的玄孙,至于这秘境之中到底有多少山峰,我还真不知道,少说也得三四十座吧,没数过。” “……” “不过,无论这秘境如何幽深,只要你将之前给你的玉简看透,掌握诸多法诀,便能来去自如。”奚然问着,“你都记熟了吗?” “差不多都记住了。”陈错点点头。 “嗯,这就好!”奚然放下心来,跟着又提醒道:“玉简晶莹,能承载人念,最是适合纪录玄门功法,除了文字,还能留存感悟,以门中妙法品书窥字,能神思入书,等于是前人手把手的教授你呢!等到了那藏书峰,便能学到。” “原来如此,难怪好多高深的功法,要用玉石做简来纪录!”陈错心里想的,自然是那东观三楼上的玉简。 当时他只是感应,便察觉其中奇诡之处,最后也只是看了一部《正阳一气赤光诀》,而且是单纯纪录功法,并未探查多少玉中心得。 “还需要特定的法门才能探查么……” 他正想着,前面的奚然已经指着一座悬峰。 “到了。” 话音落下,飞舟停驻于一座悬峰跟前。 此山竟是比周围的要大上两三圈! 陈错看了过去,第一个入目的,是峭壁上的两个大字—— “书山!” . . “来了,来了。” 那山峰半腰,一座屋舍之中,正有两人坐在里面,其中一人正是那垂云子,在他对面,还坐着一人,白眉长须,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脑袋光秃秃。 二人遥望天际,见着飞舟落下,都是精神一震。 “六师兄,此番不要急着出去,要等十师弟遇挫、疑惑难解的时候,再去点醒他,”垂云子收回目光,叮嘱起来,“咱们这位师弟惊才绝艳,不亚于七……总之,得好生帮衬!” “我自知道,你休多言!到底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白眉男子一瞪眼,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我得赶紧背熟了,省得等会指点他时,自己倒忘了。” 垂云子顿时一脸无奈,再一看,见着陈错已经走下飞舟。 . . 陈错看着面前这座悬峰,眼中闪过一点异样。 便在方才,他怀中的那枚五铢钱隐隐震颤。 “我这枚五铢钱来自那混乱之念,但其中亦收拢了书山学海之虚影,此处名为书山,说不定因此共鸣。” 念头一转,他心有猜测。 “这样倒是正好,自从得了那枚五铢钱,一直没有太多动静,和寻常铜板几无区别,现在既有变化,说不定能早一日探得其中奥秘。” “这边走!” 奚然一步跳下飞舟,指了个方向:“你自去吧,山后面有个阵法,能送你回去,若是流连忘返,想多看时日,或者住上两年,品书为学,那也无妨,上山路上就有个村寨,里面的人都是世代居住于此的,你若是口渴、饿了,只管去寻他们。” “山中还有村寨?世代居住于此?” 陈错不由错愕。 这座书山,一样是悬于空中的,山腰往上,云雾缭绕,若是寻常人家住在此处,如何能上山下山? 再看这山峰,虽然不小,也有几处起伏,但前后上下加起来才有多大?住在这里,不说人口多少,口粮都不够吧? “你自上去,见到了便知。”奚然见陈错走下飞舟,一个腾跃,便跳了回去,挥了挥手,“我家鹤儿,还会给你送上几日碧莹灵果,师姐先走了啊,过些时候再见!” 陈错拱手拜别,等送走飞舟,他看了一眼上山的小路,带着好奇,走了过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山腰处,果然听到有人声,靠近辨认,竟是朗朗读书声! 陈错啧啧称奇,也不用灵识探查,而是循着声音过去,拨开一片丛林,正好见到连绵屋舍,都是青竹搭建,有一名名少年坐在里面,正在拿着竹简读书。 察觉有人过来,其中几人转头一看,但旋即就被训斥,说他分心他顾,不够专心,罚抄云云。 “书塾诵读,果然有人家。” 他也不着急,在旁边站着、听着。 很快,就有个文士走出,对着陈错拱手道:“小民鲁余,见过仙长。”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这般称呼?” “好叫仙长得知,吾等乃是长恩村人,供奉司书之神,为此书山之民,无论男女老幼,皆以读书为生……” 这个鲁余显然知道陈错初来,想要问的都是什么,于是一番介绍,条理分明。 原来这长恩村位于山腰,如今共计一百七十三口,三十余户,男女老幼,皆读书之人,以此为生。 饿了、渴了,只需展开食货志之类的典籍,全情朗读,用心感悟,只要读得通透,就有饭食、汤水从中涌出,至于那衣衫所需琐碎之物,皆能显现,用之不竭! 陈错听得啧啧称奇,不由问道:“山中可有飞禽走兽、山泉野果?” 鲁余点头道:“有的,且多有神异,仙长一见便知。” 陈错又问:“那村中可有猎户打猎,农人采摘?” “有辱斯文!”鲁余眼睛一瞪,竟有几分恼怒,但见着陈错腰间白玉,还是压住念头,“打猎采摘,那是上古之国、山外浑世之人所为,如今吾等以书为生,寡民一村,无国亦无君,圣贤见了都要羡慕,哪里还能去做那般粗俗之事?就是提都不愿意提了。” 陈错不由哑然,随即又想到一事,问道:“那贵村这般传承了多久?” 鲁余不假思索的道:“今年该是第九百三十二年了。” 陈错很是意外,就问:“九百多年,便只有这些户数?” 他心里所想的是,这九百多年传承下来,那长恩村人口不多,居然还未消亡,但反过来一想,若是这人多了,山里怕是也盛不下,早就该近亲婚配了吧? “天地自有法度,是以村中人不多亦不少,而读书能为吃,能为穿,自然亦有婚配,只要领悟两情相悦之道,书中自有如意郎与贤惠妻。” 这下,陈错彻底懵了。 好家伙,我写书写出个鬼,你们居然还能分配对象? 好一会,他才出言称赞—— “妙!”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酒无月空穷经 “已经到了长恩村边上,正在书塾之外。” 另一座屋舍中,垂云子盯着屋外看着,表情紧张起来,转头问道:“师兄你可准备好了?” 那白眉男子长舒一口气,道:“好了,等会他若是谢绝了邀请,直接去上山,然后迷失林中,我就直接过去,点醒他,让他知道欲则不达的道理!” “对!”垂云子点点头,“咱们门中的人,来此山中,除了二师兄和七……师兄之外,第一次踏足书山,都是急于求仙,根本没有心思多想、多思、多看、多问,反而失了本心,于是见了长恩村,便觉得此处无关紧要,得赶紧攀登才是,于是都没有领悟其中深意。” 白眉男子点点头,笑道:“此番定然能让小师弟记得我的名号,自内心的尊敬!” 垂云子看了一眼外面,道:“来了,来了……” . . 那边,一番问答过后,陈错已然明白,所谓书中美郎君,书中颜如玉,并不是真的凭空生成的,更非纸片人,而是从其他地方,被挪移过来的真人。 想来也是,若真是意念所至,凭空而生,肉身凡胎也无福消受。 在陈错沉思之际,那鲁余就道:“仙长远来辛苦,不如先去村中休息,登山虽是正事,但也不急于一时,总要劳逸结合。” 陈错思量了一下,笑着点头:“也好,我正好奇村中风俗,叨扰了。” 那鲁余一愣,跟着点点头,在前面引路。 这一幕自是被垂云子二人看到了。 “他应下来了!” 二人面面相觑。 跟着,白眉那男子皱眉道:“这……也罢,还有后面的点醒机会,反正等他继续登山,还是会察觉山中寂静,我再去告知他其中玄妙。” 垂云子点点头,觉得只能如此了。 另一边。 陈错入了那长恩村,立刻就感到了一道一道人念,隐隐与心中的人念金书共鸣震颤,便生出一点感应,似乎心头酝酿着什么。 随即,他又见着这满村之人,男子无论老幼都是书生、文士打扮,个个说话摇头晃脑,之乎者也;村中女子襦裙板正,举止有度却又有几分呆板,处处含蓄,与人说话的时候,往往只说一半,含而不露。 初时,还有几分兴趣,但看得久了,就感到无趣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着急离去,而是借住下来,明日再继续赶路。 很快,他就住进了村中竹楼,据说此处是特地开辟出来,周围都是朗朗书声。 入夜,陈错更得村中人指点,就拿着一篇《酒诰》轻轻朗读,感悟其中道理。 待得一篇文章看完,眼前一花,居然真有一壶酒冒出来,他接住之后,大感诧异。 “此文本意乃是禁酒,说的都是饮酒有多大危害,不仅于己不利,与他人不利,甚至能大乱丧德,埋下亡国根源,但领悟之后,反得一壶酒来,如此一来,便是喝着,也不安生,该是心有顾虑吧?有趣,有趣……” 这般想着,他自斟自饮,端起酒杯,对着天上举杯。 “可惜,有酒无月。” 这太华秘境玄妙异常,亦有日夜,但天有两日,却无一轮月。 摇摇头,他一饮而尽,入口清香,后劲绵长,佳酿醇香。 放下酒杯,便生遐思。 “这太华秘境之中,除了座座悬峰,还有广袤大地,其中村庄林立,有人繁衍生息,这些人若能潜心为学,就可能与书山上的长恩村产生共鸣,被引导至此,从此远离田间地头,于书山学海中恣意畅游,却也回不去了。” 他看了一眼壶中酒。 “人如此,那酒呢?是如桃源一般,无中生有,虚实不定,还是也有一处源头,只是旁人不知?” 忽然,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那心中的人念金书隐隐震颤。 他放下酒壶,放空心灵。 顿时,陈错的五感越灵敏,那竹楼周围的景象,一时都分明起来。 很快,他心有所感,笼罩一处—— 一座竹舍中,正有一名孩童读着书,其父坐在前边听着,不时点头、摇头,时而欢喜,时而失望。 陈错心念一动,一道心念传出,那孩童忽然停下,问道:“读书为了什么?” 其父一愣,旋即思索了一下,道:“读书才有饭食,才有衣衫。” 孩童接着问道:“为何读书会有饭食、衣衫?” 其父又是一愣,这次思考的时间更长了,才道:“这本是你祖父告诉我的道理,读书就有饭吃,便有衣服穿,便是你祖母也是自书中而来,如今我告诉你,又哪里有许多疑问?” 孩童一愣,点点头,不复多问,再次埋头朗读起来。 竹楼之上,陈错叹了口气,一挥袖,从楼中飘然落下,便朝着村外走去。 那鲁余很快就追过来,遥遥喊道:“仙长何故不辞而别,可是觉得招待不周?” “无他,此处难解疑惑。”陈错头也不回的走了,沿着山间小径前行。 . . 竹林屋舍,窗明几净。 清瘦老者再次过来拜访。 他被一名童子领进门中,见了堂中的道隐子,就笑着问道:“师兄啊,何时可以对弈?我那两个徒儿,都已准备好了。” “不急,”道隐子神色如常,“我那小弟子,刚刚入了书山,等他出来,就可对弈。” 结果清瘦老者听了,却是一愣,跟着就苦笑道:“师兄啊,那书山之径,没个两三年,如何能走完?”随即,他试探着问道,“莫非是要让我那两个弟子,在此待上两年,才能与师兄那弟子对弈?” 道隐子抚须笑道:“哪能如此,不如你先领着两个徒弟回去,待贫道那弟子出来了,再来对弈也不迟。” 清瘦老者收起苦笑,问道:“师兄该不会是见着我领人过来,特意让那新入门的弟子,进入山中的吧。” 道隐子摇摇头,笑容不变的道:“哪有这般道理?你来之前,就已安排好了,此乃太华规矩,和弟子入门必得接引一般,不会因为谁人就贸然改变。” 顿了顿,他抬头问道:“师弟,你可有什么决断?若是觉得不便,这对弈也可作罢,等三年,你再领着两个弟子过来。” “师兄说笑了,我那两个弟子一年都等不了,如何再等三年?”清瘦老者说着,摇头叹息,“也罢,我回去思量一番,明日再给师兄回话吧。” “如此甚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路见心不曾迷 清瘦老者离去之后不久,一艘飞舟飞至,却是奚然来了。 “师父,我来的时候,遇到了止水观的韩师叔,他是要长住了不成?” 小丫头入了堂中,也不客气,直接跑到了道隐子的身边,伸出白葱小手,给老道士捏起肩膀来。 道隐子舒服的眯起眼睛,笑道:“他呀,是为他的两个徒弟,来咱们太华山寻个机缘。” “那他可就来错了。”奚然咯咯一笑,“您老人家可是连自己都亏着,有灵果都舍不得吃,哪里还能便宜了旁人。” 道隐子笑道:“为师好生培养你等,等你们本事大了,有哪个步入世外,还不得好生孝敬为师。” “您老人家真是机智!”奚然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很快就将那前因后果给问了出来,便道:“那韩师叔真是打得好算盘,却被您老人家三言两语就给推得进退不得,要么三年,要么两年,看他还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 道隐子轻轻摇头,道:“他固然是没了留下来的理由,但要说你的小师弟真要待满两年,却也未必。” “小师弟的天资这般高?”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我听八师兄提过,我这小师弟,真的是转世仙人?” 道隐子却笑道:“无论来历如何,这悟性终是自己的,让他入书山,主要是要让他认清自身的不足……”说着,道隐子抚须点头。 奚然已是明白,拍手笑道:“我懂啦,您又要杀杀弟子的傲气,日后好教授啦。”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权谋念头?”道隐子笑着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书山之旅,既能体现一人之潜力,若是悟性高的,还能收获长生愿景。” 奚然却道:“那您老人家,何必让两位师兄过去帮衬?” 道隐子笑道:“为师是要点醒他,不是为难,更不是要他困于山中。虽说为师亦看好他,知他天赋慧根上佳,但凡事皆有例外,若他一开始就在太华修行,必然稳妥,但之前自行摸索,无人指点、善诱、修剪,根基有些不稳,为师总要多想一些,真要有个意外,有你两个师兄相助,你那师弟纵入山中歧路,也能迅归于正途,不出一年,就能出山。” . . “入个书山,居然要用上两三年之久?那里听名字,应该就是放置藏书、典籍的地方,还不是想走就走?” 另一边,那清瘦老者回到住处,便招来两名弟子,说了情况后,那李家男子眉头一皱,直接就问了出来。 “其中有些缘由,公子,小姐,请随我来。”老者态度恭敬,领着一男一女走出屋舍,来到了院中,就指着远处道:“那座就是书山。” 二人顺着看过去,目光扫过诸多悬峰,最后落到了最大的那个上面。 清瘦老者就道:“这太华山的书山本身就是一件灵宝,价值非凡,其中最为宝贵的者有二,其一,自是几千年传承、累积下来的典藏,其二,就是那书山之径,此路又被称为问心之径,其实就是锤炼道心、精粹精神的炼心之宝。” 那独孤姓女子诧异道:“这座悬空山,居然是一个灵宝?” “不错,”清瘦老者说着,眯起了眼睛,“此山炼心效果极佳,但凡能通过此山,道心境界一日千里,日后道途亦通畅许多,更是长生捷径!” 那李姓男子顿时来了精神:“长生捷径?此话怎讲?” 清瘦老人就道:“长生之路,性命合一,因人而异。哪怕是传承千年的门派,亦没有一套完全法则,能令人修行之后,必然长生,因人不同,经历不同,心境、精气神、筋骨皮膜尽不相同。每个想要性命合一之人,都要将自身研究通透,制定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混元策略,然后定心用勇,一次成就,否则失败一次,性命就各自留下缺陷,再想长生,难度倍增,越来越难!” 女子问道:“这书山,能帮人测度自身?” “书上路径,玄妙入心,能明智慧,能显道心,福缘深厚之人,甚至能窥见长生奥秘!”清瘦老者声音幽幽,“所谓长生奥秘,即令未得长生之人,感受自身长生之影,宛如跨越时空,看到未来长生的自己!” 男女二人都是一惊,继而心驰神往。 清瘦老者见了,摇摇头道:“若有可能,我更愿意让两位入那书山,只是此山乃是太华要地,镇压气运的根源,轻易不让外人入内啊。”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山上,“而且,那道隐子新收的徒弟入了山中,不知何时能出,咱们或该换个要求……” 女子却问道:“如何能知,那人何日可以出山?” “这太华门人如果入了书山,无论福缘多寡,一路攀登,行走书径,总要有些收获的,而一旦心中感悟,触动了书山禁制,那山顶就有异象出,那就说明此人离山顶不远,可以出山了。” . . “太华秘境果然玄妙。” 走在漫长山路上,陈错回忆着在长恩村的遭遇,渐生感悟。 “鲁余等人衣食无忧,借着挪移而来之人,能知晓太华秘境处处之事,但困于一山之中,并无离去的念头,也不知是好是坏。” 陈错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加快脚步。 按着他那小师姐的说法,这书山要一直攀登到顶上,才能窥见此山玄妙,不过只是半腰之处的村寨,就已让陈错很是感慨。 只是走着走着,沿途越死寂,茂密竹林越阴暗,更有淡淡雾气飘荡。 “那鲁余说山中有飞禽走兽,但我这一路走来,不仅未曾见过,这沿途反而越死寂,林中寂静无声,更不像有生灵的样子!” 这个念头一起,周遭景象骤然变化,蜿蜒小路顷刻消失,彻底变成了一片竹林! 陈错顿时停下脚步,心中道人浑身灵光跳动,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突然! 前方劲风扑面,陈错身子一转,闪到一旁,顿时,身后的地上便出现几道抓痕,似有猛兽挥爪划过! “隐身猛兽?” 陈错眉头一皱,随即心里又有警兆,一股子凶狠念头凭空落下,其中充斥混乱与野性,竟让他回想起,在梦泽中面对凶兽时的感触。 若是他人,骤然遇到,被这凶恶念头冲击,难免心神震荡,思路迷离,但这林中凶念尚不及梦泽凶兽一成,于是陈错不慌不忙,思绪如常,从容后退。 那凶狠念头却如影随形。 不仅如此,周边的凶恶之念,竟是越来越多,似乎有越来越多的无形野兽聚拢过来。 但陈错并不着急,他靠着心中感应,辗转腾挪,闪避如风,倒也从容,心里更是逐渐平静,分析局面,渐有思路。 “我既然身在书山之中,所遇所见,肯定和书相关,要破困境,这关键,肯定也在一个‘书’上。” 顿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了那一个个坐而读书的身影。 “我若是那长恩村人,读书就是为了吃饭穿衣,为了传宗接代,若继续在南陈,读书可能是为了养望,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做官,是为了清誉,那么我若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念头越清晰。 “无论玉简、竹简、帛书,还是纸书,其实都是媒介,是前人的经验、道理、感悟、理论的载体,得了书中之意,则……” 思绪通畅,陈错心中的人念金书震颤起来。 他眼中精光一闪,周围便有一道道凶猛身影逐渐清晰过来。 . . 山腰屋舍之中,垂云子二人见得陈错迷路失径,居然精神大振。 垂云子笑道:“咱们这师弟虽然天资过人,入了那长恩村,但看来并无多少收获,反而轻信他人之言,以至于胡思乱想,于是心兽临身,如此,念头就得混乱,进而迷失于竹林。” “那说不得,咱们很快就能过去点醒他了,”白眉男子点头道:“是啊,他尚还没明白,只有认知清晰,才能看破虚妄,认清世界……” 可这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随即二人心有所感,齐齐转头,朝着山顶看去,进而神色恍惚。 那书山巅峰之上,慢慢泛起一点微弱白光,笼罩山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却道有得亦有失? 竹林屋舍之中,道隐子看着山峰上的一点光辉,露出了意外之色,但旋即点了点头,面露笑容。 奚然也嘻嘻笑着,称赞道:“小师弟天资着实惊人。” “该是你那师弟找到了契机,领悟了第二种心境,触了山中禁制,才有这般变化,以他的资质来看,也不算意外。” 道隐子抚须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说着:“不过,便是天赋过人,正好碰到了契机,但短短时间内,没有指点也难明白,所以穷子、垂云子他们也是指导有功,但如此一来,却是让那韩俱有机会再来烦扰了,也算是有得有失。” 话虽如此,但他笑容不减。 奚然眼珠子一转,问道:“师父,您之前就提过几次书山显心意,里面到底有何玄虚啊?” 道隐子看着她笑道:“让你平日只顾着玩耍,好些东西都不记,忘了为师说过的话。” 奚然吐了吐舌头。 好在道隐子也不再责怪,倒是讲解起来:“读书是修行的缩影,凡俗之人得不到仙门功法,却有机会读书,修行能长生,读书能明智,都是提升自身,但很多人读书和修炼是原因的,太华山的先辈因此将这求学求道之心,分为五种。” “哪五种?” “第一种,是读书修行有所求,”道隐子指了指书山,“就如同书山上的长恩村,他们读书是为了吃饭穿衣,是为了传宗接代,是为了维持生计,这无可厚非,但究其根本,还是别无选择,若有其他方式可以存活,千百年演变下来,也是一样为之。” 他顿了顿,笑道:“只看重一时所得、眼前价值,那么无论是读书,还是修行,和其他事本质上并无区别,无非表现不同罢了。” 奚然点头道:“师父你提过几次,说修行之人,有的是求学得本领能报仇雪恨,有的是为了肆意妄为,有的是为了神通救命。” 道隐子含笑点头:“是这个理,将读书与修炼当做工具,就是第一种心境,怀着此心踏入山中,就无异象,要等领悟了第二种心境才能有。” . . “太华心诀的第二层,为明智开悟。” 院落之中,满脸喜色的清瘦老者,正与李家、独孤家的男女说着。 李家男子看了一眼书山光辉,问道:“太华第二层心境,有何妙处?” “还是以读书来类比,就是说通过前人的书册经验,来开启自身智慧,若不读书,见花不知其美,见水不知其清,见山不知是山,见江河不知水险。等读书明智开悟了,才能纾心中真意,能明森罗万象。” 他叹了口气,面露神往,道:“而一旦领悟太华心诀第二层,关键还是在修行上的增益,那神通道法、玄术咒诀皆能领悟施展,亦能前知危险,见叶知秋,乃至窥破虚妄,不惧寻常幻术,更是祭炼本命法宝的基础!” 独孤家的女子眼中一亮,笑道:“我懂了,就像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猛虎,不仅不认识,还不知凶险,即便有父兄提醒,也不知进退,后来读了典籍,知晓多少人曾丧生虎口,肢体伤残何等痛苦,性命不存家中悲恸,这才知道畏惧害怕,也知道见了猛虎,该如何应对。” 清瘦老者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这有何难?”李姓男子哈哈一笑,“我不就是这般心志?如此说来,我若是入那山中,该是立刻就有异象才对。” “真到了危险临身之际,又有谁能冷静辨认?”清瘦老者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也听说过,这太华门中,也曾有人一入山中,就生异象,但这往往是入山之前,就已领悟了更高心境,而今日那人入山时并无异象,说明是当天领悟,这从无到有的度,这才是珍贵所在,是资质体现!”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却不再多说,只问:“那这异象既然出现了,是否意味着,那个太华门人要出来了?” “正常而言,是快了。”清瘦老者答道:“离了山中迷雾,就能重归路径,等他到了山顶,也就看看典藏,短则数日,长则一月,总该出来了,之前倒是忽略了,能被道隐子那般看重之人,本该不凡,如此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那女子问道:“他好不容易破除迷雾,难道不该多留些时日?” 清瘦老者笑道:“这书山一旦窥破了迷雾,日后就不会受到限制,可以自由进出,哪里会急于一时?毕竟,这书山启迪,之所以珍贵,因为只有第一次入山时,才能获得,之后就碰不到了。” “那就好,”李家男子点点头,“如此一来,这人也就能尽快出来了,到时候和他一场对弈,赢了之后,就能在太华山中修行了,诸多谋划,也能施展。” 那女子却道:“此人能一日开悟,绝不简单,而且所谓对弈,也和凡俗不同,我等该更加谨慎才是。” 男子却笑道:“正要他厉害!若是个寻常人,我与之对弈,又怎么能提起精神?正要对手厉害,赢了才更畅快!” . . “你的这个伴生之友确实厉害,短短时间,领悟了第二种心境,但从来福祸相依,天赋高的人,修行看着便利,但进境太快,其实也失了细细体悟的机会,日后是要补课的。” 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一名宽袍道人斜靠在书边,他豹头环眼、燕颔虎须,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睁着惺忪睡眼,看着那山顶白光,笑呵呵的说着。 边上,一头雪白小猪叼着一个酒葫芦,咕噜咕噜的灌着,听着这话,将那葫芦一甩,摇摇晃晃的走到树边趴下,嘀咕道:“你……你不要胡扯,俺瞅着陈小子情形不错。” “嘿嘿,”那道人撇了撇嘴,“世间之事有得有失,就像贫道,输了不少赌约,却借此磨砺了道心,得失之间,谁人能说得清楚?” “呸!” 小猪毫不掩饰心中鄙夷。 那道人瞥了它一眼,笑道:“你莫得意,瞅着这情形,咱们的赌约就快要有结果了。” 小猪一昂头,道:“还不知谁赢呢!”跟着身子一晃,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道人摇摇头,收回目光,重新朝着书山看了过去。 “可惜了,蜻蜓点水一般的过了书山,那是体会不到个中妙处的,不过能真见书山奥秘的本就不多,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那苍龙岭的宝物,得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方能品得其中三昧啊!” 一念至此,他摇头感慨。 . . “唔……” 阵阵低吼声中,一道道模糊不定的身影,将陈错围在中间。 忽然,其中一个扑了过来,陈错一手抓过去,灵光一闪,便将那影子刺穿! 随即,周围的一道道身影,个个低吼。 陈错见着,却不感到意外,隐约之间,已经抓住了一些关键,于是心中一动,便将一个念头在心底放大! 顿时,那一个个影子迅变化,很快就成了一只只橘猫,个个张牙舞爪,双目泛光,威风凛凛,里里外外都散着无比强大的气息! 震慑人心! “果然如此!” 陈错见了,越肯定心头之念,一丝明悟,在他的心头泛起! 随即,周遭景象逐渐模糊,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开始和模糊景象重叠,似乎下一息,就要归来,让陈错重归道路,重新攀登书山。 “如此便利之处,近乎心想事成,如何能轻易放过?” 陈错却是眉头一皱,心中道人抬手一抓,竟将方才那点明悟给抽离出来,藏入人念金书! 顿时,道路消散,那周围的景象又重新清晰! 一头一头强横橘猫,都是暴怒,纷纷腾空扑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异象消,森罗显 “第一种心境是重眼前,第二种是得智慧,而第三种心境,可称为无所求。” 兴许是三名弟子的表现,着实是出了预料,正好这面前还有个活泼弟子东问西问的,道隐子可谓谈性大。 道隐子抚须而笑,指点道:“第一种心境寻常之人皆有,若进一步掌握了第二种,便能开始着手炼制本命法宝了,而若是成就了第三种,在修行上几乎一片坦途,正因无所求,因而皆可有,无欲则刚。” “那就是单纯的读书,而没有目的性了?”奚然一下子就理解下来,“那修行上也是一样?” “不错。” 小姑娘马上露出了不解之色:“若是如此,修行起来,岂不是漫无目的?” “无所求,不是不求,而是不刻意求。你走路的时候,知道了终点,沿途的风景就不看了吗?” 道隐子哈哈一笑,指着周围的山川,道:“咱们太华秘境如此布置,可不只是为了,让你们坐在道场中一心修炼的,困而求道,往往求而不得。” 奚然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有些道理,不过这第三种心境,该如何才能参悟?” “这第三种心境啊,”道隐子说着,意味深长,“若是在长生之前便参悟通透了,那可不是好事……” “哦,这个我懂!”奚明咯咯一笑,“不到长生,人生苦短,再被沿途风景牵扯,流连忘返之下,寿元都要浪费干净了,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必一场空,有这般心境之人往往惊才绝艳,总归是可惜的。”道隐子摇摇头,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对于修士而言,跨过长生门槛,就是一次蜕变,因此孜孜以求,除了必入长生之人,有几个能真个任性一生?” 奚然眼中一亮,问道:“必然能入长生?还有这等人?难道是转世仙人?那小师弟……” “就算是转世仙,受过胎中迷之后,也得失了前尘往事,除非再入归真,否则近乎与过往无关,若是荒废了年岁,一样可能寿元耗尽,只是有着转世凭借和桃源,能转修生死,那能够必入长生的,一般得是参悟了第四种心境才行,这第四种……” 道隐子嘴角含笑,正在说着,忽然之间,表情却是凝固在了脸上,一双眼睛看着远处,笑容逐渐消失,皱起了眉头。 奚然心有所感,一样瞧了过去,便也一愣。 . . “那山顶的光辉,为何骤然消失了?难道是人已经到了山顶?” 关注着书山光辉的,可不只道隐子师徒,还有那院中的清瘦老者韩俱等三人,那女子一见山顶上光辉散去,就赶紧询问。 结果一看那清瘦老者韩俱,却见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山顶,表情很是古怪。 李家男子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韩俱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道:“好叫公子、小姐知道,那异象自然不能一直持续,但也不该骤然消失,而是等那登山之人到了山顶,汇聚其身,梳理心灵。” “那现在这情况是?”女子问着,已经猜到了一些。 韩俱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道:“有些人,天资过人,但心浮气躁,见着成绩,就飘飘然了,以至于跟脚未稳,就骤然乱了心境,可能因此,异象骤失。” 说到最后,他越觉得该是如此,便忍不住摇头感叹:“既已参悟,何必得意,生生将一桩美事变得画蛇添足。” “可惜了,”李家男子意兴阑珊,“还以为碰到了一个对手,原来也不见沉稳。” . . “小师弟这是怎么了?” 书山半腰,垂云子与其师兄穷子还是面面相觑。 “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垂云子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既是师弟出了事,咱们做师兄的,说不得要挺身而出了。” “莫急!”那白眉光头的穷子摇摇头,“我瞧着不太对劲,你难道没有现,那迷雾笼罩之处,居然扩大了吗?” “嗯?”垂云子眉头紧锁,却也看了过去,随即点了点头,“确实扩大了。” 穷子就道:“迷雾笼罩之处,本该逐渐收缩,书山又不是什么陷阱,本不是为了害咱们门人,哪里有逐渐扩大的道理?所以我觉得……” 他顿了顿,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山出问题了,咱们要是过去,肯定也得交代!” “……” 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垂云子却不得不谨慎一些。 只是不等他有所判断,那山顶上居然再次泛起白光! “又出现了!” 一时之间,关注此地的众人纷纷打起精神,跟着便眼睁睁的看着,那白光再次突兀消失! “……” 不过,片刻之后,山顶再起白光! “啊这……” 穷子一下子站了起来,表情严肃:“此山果然出了问题,得告知师尊!” . . “吼!!!” 一头头凶兽在身边闪过,身上夹杂着雷霆光辉,但在陈错挥袖之间,又纷纷如同肥皂泡一般的消散。 顿时,一道道莫名意念汇聚过来,再次滋生种种感悟,但陈错根本就去仔细品味,心中道人直接将感悟抽出来,塞进了人念金书中! 那金书不住震颤,一道道跳动不休的念头聚集其中,挣扎冲击,似乎想要破书而出,却被生生镇住。 “若非我以人文香火入道,心中庙为书,也没法这么容易镇压感悟念头,但继续这么下去,总有极限,而方才我心有所感,此番异象,应该只有第一次上山时才能碰到,那就更要珍惜了……” 梳理了念头后,陈错眼中精芒闪烁,心中道人拿起鬼面。 “此处能将心中所想,心中所念,投影到现实演化,能更为直观的观察和理解自己的心灵,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个参悟心灵境界的玄妙考验,但对我而言,却能借此把心中神的隐患梳理清晰!” 话落,鬼面落在道人脸上,转眼化作鬼面头盔! “当初,我对付侯晓的时候,两张鬼面合一,戴在脸上,能施展森罗茧房,但与森罗之念伴生的前世狂念,也渗透心灵,被封印在鬼面之中,一直未能彻底炼化、融合,现在正是个机会,彻底炼化,掌握第二个神通!” 而后,无穷狂妄念头伴随着森罗景象,蜂拥而出,在陈错的心头横冲直撞。 周围,一道、两道、三道……十道、百道、千道……万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虚幻轮廓拔地而起,密集如林,铺天盖地的扩张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慧然独悟,猿自心中起 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陈错仿佛回到了前世。 他起身走到窗边,往外面一看。 车水马龙,热闹喧嚣。 心头,狂妄念头此起彼伏,但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狂妄之念都成了虚空打靶,没了具体的目标和对象——毕竟那些个狂妄念头,很多是针对于古代王朝和修仙世界的。 但如今呈现在陈错面前的,却是他的前世景象,是以那些狂念,很快平息下来,不再干扰他的判断,令他能从容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即,心中道人身上灵光摇晃,一点念头升起,凝聚在眼耳口鼻,进而五感的感触扩张开来,疯狂的收集和接收周边信息! 霎时间,无数光影景象,在他的心头闪过。 前世的种种生活和回忆,也在心头流转,让他慢慢沉溺其中,忘了本来目的。 心底,那人念金书不断跳动着,一下一下的,仿佛里面有个什么东西正在翻腾…… . . 书山震颤,大片迷雾扩张。 旋即,那山上一股伟力爆,生生将那一片迷雾给笼罩、拘束起来。 半山腰处的穷子和垂云子不免心惊,第一时间通报其师。 但无需二人传念,道隐子已然察觉书山异样,沉默起来。 看着面无笑容的师父,奚然便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凝重,一时之间,也不好再贸然开口。 方才两位师兄传念而来,她也收到了一些,思量着书山上迷雾扩大,该是登山之人心中迷惘所致! “既然参悟了得智慧,怎的突然就又陷迷茫了?” 道隐子掐指一算,眉头紧锁。 “师父,怎么了?”奚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问了出来。 “扶摇子当前的命数扑朔迷离,得再观望观望……”道隐子轻轻摇头,“到底是转世仙人,运势不易测算,若真有个什么变故,为师会及时出手。” 正在说着,书山顶上又有一点青色光辉慢慢浮现。 见着这一幕,道隐子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奚然也瞅了过去,再瞧师父模样,有了猜测,问道:“莫非……又是异象。” “你那师弟天赋确实高,领悟了第三种心境!”道隐子收起苦笑,“如此一来,他的修行度可能慢了些,但福祸相依,也能借机夯实基础,他有如此天赋,为师多费点心,总能让他在五十岁前得长生的。” . . “无所求之心!” 看着山顶异样,韩俱表情僵硬,方才一番评论之言尚萦耳边,眼下就有几分下不来台了,最后只得摇头道:“这个太华门人,天赋竟高到了这个地步,但他非长生,参悟了‘无所求’,未必是好事。” 旁边的一男一女听了,问起缘由。 韩俱简单介绍了第三种心境,与道隐子所言大同小异,末了感慨:“明明已经参悟了第二种心境,那就该顺势去往藏书之地,结果他恋栈不去,耽搁时间,由小见大,这人一生中事事耽搁,能否赶在寿元结束前长生,是个未知数啊。” 女子叫娇笑一声,道:“方才韩老师的话,可是说得很满,结果一转脸,人家又领悟了,焉知未来不能更进一步?” 韩俱就有几分尴尬。 倒是李家男子道:“这是好事,期待与他对弈。” 女子瞥了男子一眼,轻笑一声,道:“说不定此人心智天赋,还在李家哥哥之上呢!” 韩俱却道:“人之心境,终要受困于过往,这太华门人能悟心诀第三层,这已是天赋极限,他困于山中修行,终究比不上公子历经世事风霜,否则他现在该领悟的,就不是第三层,而是第四层,心不动!” . . “除非心不动,否则无所求之心,只能拖慢修行进境,但以扶摇子的天赋和年岁,有了此心,最慢也不过五十年就能得长生,但小猪猡,你说他十年可成长生,若是之前还有几分可能,但现在……” 树下,豹头环眼的道人摸了摸肚皮,朝边上看去。 “我或该思量,要如何将烹你了!” 小猪醉酒昏睡,似有察觉,翻了个身子,又“哼哧哼哧”的睡了起来,倒是小龟从旁边草丛爬出,“叽叽咕咕”的叫着。 道人听着,笑道:“不经历时世,如何能心不动?他受了胎中之迷,前世种种尽数忘了,今世寥寥如何参悟?便是参悟,至少也得三十年,可敢和我赌?” 小龟连连后退。 “怕什么?”道人哈哈一笑,“我若是输了,给你一瓶返祖灵丹,是我从造化妖道手中夺得,你若输了,不过是和这头猪一锅炖了,如何?” 小龟连连摇头。 . . 慧剑一闪,横扫周边,虚影便碎裂,变成纯粹的念头,随后便如长鲸吸水,汇聚起来,被陈错一口吞入。 短短时间,心灵投影所成之广袤景象,已有近半数的破碎,重回陈错腹中,在心中道人身边一转,慢慢蜕变成纯碎的森罗之念,不含半点狂念。 “这些本就是前世所得,与我紧密相关,打碎了重新凝练吸收,倒是水到渠成,度也快……” 随着景象破碎,信息宛如洪流一样被陈错鲸吞,心中道人头上的鬼面头盔渐渐平静、回缩,重新变成了一张脸谱,被扣在脸上。 狂念并未消散,但在森罗万象随着心念被投影出去的时候,却未能显露在外,而是被分离出来,留在心头,于是就失了神通依仗,被打磨、梳理、归纳,重新融入心中。 整个过程繁杂多变,森罗之念更是包罗万象,每被吸收一点,就有丝丝缕缕的感悟衍生出来,林林总总,有大有小,有的重要,有的鸡肋,但陈错囫囵吞枣一般,令心中道人将这些感悟尽数抽出,融入人念金书。 渐渐地,那人念金书越鼓胀起来! “就差一点了……” 眼看着心灵投影只剩下一小点,但在整个收拢的过程中,陈错不断生出感悟,然后不断被封入人念金书,那金书震颤摇晃,已然接近容纳的极限。 “感悟太多,念头都不够用了!” 当下的难题是,到底是心灵投影先吸收完毕?还是人念金书,先锁不住诸多感悟? 陈错却没有因此进退失据,或者犹豫不前,依旧搅碎心灵投影,不断吸收。 几息之后,最后一道虚影被他搅碎,陈错深吸一口气,将最后残留一口吞下。 周围,一片荒凉、空无。 在他的心底,一道一道的虚影碎片,先围绕着心中道人流转,渐渐化作纯粹森罗之念,被一点一点炼化,还是凝聚在鬼面之上,那鬼面原本狰狞青紫,如今渐渐变化,一层一层的虚影覆盖,有几分变化万千的意思…… 心中道人身下,那人念金书震颤不休,书册表面此起彼伏,像是有无数人在里面左冲右突,想要挣脱出来! 咔嚓! 一声碎响,金书上浮现裂痕,跟着快扩张,转眼遍布处处! 一丝一丝的黑气从中蔓延出来,其中夹杂着混乱感悟,朝着心中道人缠绕过去,结果尚未触到道人,先是被道人周围的森罗之念挡住,跟着一点森罗之念回转,竟是被黑气裹挟着,落入金书之中。 下一刻。 那金书一抖,竟有头猿猴一跃而出!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心 那猴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但周身遍布虚影,皆是前世森罗之念,变幻莫测,祂一显形,便抓耳挠腮,散出烦躁、浮躁、跳脱之意。 陈错一见这般变化,更是瞬间想到了某个神话人物。 “心猿?” 但旋即,他却是心头疑惑。 “为何会衍生出此物?” 方才,陈错将大大小小的诸多感悟,一股脑塞到了人道金书中,要等自己借着此处地利,将森罗之念和前世狂念分开,完全炼化之后,再将感悟释放出来,梳理参悟。 “结果,这边尚未炼化完毕,那边众多感悟却冲破了人念金书的封锁,只因为接触了一些没有炼化、收敛的森罗之念,居然就这么自行衍生成了猿猴形状?” 不过,这猿猴在历史上也好,在神话中也罢,都有着代表人物,自己的前世今生,或许存着某种潜意识,被那诸多感悟杂念给摄取了去,凝成猿猴之身,也倒是说得通的。 “等完全炼化森罗之念,便要探查此猴,但眼下还要有个先后……” 这般想着,陈错一道念头传过去,便要驱动这心中猿猴安静下来,在心底一角沉睡。 结果那猿猴却是龇牙咧嘴,既不安静,亦不沉睡,反而还顺势抬头,瞅了心中道人一眼,随即张牙舞爪,扑了过去! “不受控制!” 陈错能清楚感到,自己与那猿猴之间联系密切,那猿猴本就是自己的诸多领悟念头结合了森罗之念所化,亦无自我,结果非但不能掌控,还要反过来乱心中神! “果然古怪!” 但他不惊反喜,修行路上,越是古怪,越要探究,所谓天下本无路,探究方可得,只是眼下那心中道人要炼化森罗万象,分不出手,于是陈错心念一转,观想着种种阻碍,要将那猴头拦住、捆住,待得手上事了,再去探究。 未料,那猴头尖叫着两手一分,便将诸多阻碍撕裂、分开! 但随即又有一道道意念,有如绳索一般袭来,要将这猴头捆住! 结果,这猿猴嘶吼一声,两手一抓、一拉,就将那念头撕裂! 轰! 接下来,一座山峰落下,乃是陈错观想高山,要镇住这猿猴,暂时将祂拘住! 结果那猴子一转,化作一缕黑风,从山底飞出,还是朝着心中道人扑去,眼看就到了跟前。 “好猴头,只能先镇压下去了。” 那心中猿猴乃是意外诞生,不是陈错刻意凝练出来的,必有内涵奥秘,若能参悟,强过参悟那些个稀碎感悟。 但不受控制,不惧阻碍,亦不能困住,那就只能镇压、封印。 既有定计,陈错也不迟疑,心中道人头上六十四枚金字落下,周遭紫气庆云弥漫,又有灵光化作牢笼,领着一点真火落下。 他便如一阵前统帅,点了心头诸将,领着念头大军过来围剿,要将那头猿猴抓捕住! 结果那猴头一沾心火,居然精神大振,欢呼一声,抬手一指道人,又指着那上方泥丸宫,口中吼叫,跟着身子一缩一转,竟循着火光化作一道遁光,落入心头,不见了踪影! 陈错调动心头大军,一下扑了个空,灵识转动,要去探查那猿猴去向,居然也找不到踪迹,仿佛彻底没了! 这下子,陈错终于惊讶起来。 “那心中猿猴既非幻觉,也并未离去,入了心头,怎的不见了踪影?” 这念头一起,最后一道森罗之念也被炼化,彻底融入鬼面脸谱,而那鬼面脸谱,本就是心中道人的一部分,源于自身,瞬间诸多念头流转。 原本忘却的目的和心意,就又重新清晰起来。 “是了,此番来此,是攀登书山,要往藏书之地,看看其中典籍,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启,知道那心中猿猴诞生缘由,当然,也可以请教师父,但解释起来,又有一番麻烦。” 想到这猿猴基于自身感悟,诞生于森罗之念,牵扯前世,为了自身隐秘,肯定不能说清楚,但若是不清不楚,又要再被误会成什么仙人转世。 “还是先自己查查,不行再去请教师父。” 一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气,往前面一看,那山路重新出现。 陈错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拾级而上。 这一次,倒是顺畅,许久不见异样。 殊不知,当那心中猿猴遁入心中,不见踪影之后,那书山顶上青光散去,浮现了一点红光,但光辉暗淡,闪烁不定,有如风中烛火,会随时熄灭。 但这光辉虽然暗淡、稀薄,可看到了这道光辉的人,却都瞪大了眼睛。 道隐子本就关注书山变化,见着青光熄灭时还不觉得,等见了那细微红光,却倏的手上一抖,愣在原处。 “师父,师父,”奚然满脸惊奇,指着书山,“师弟可是领悟了那心不动?” 道隐子摇摇头,道:“异象不全,非领悟也,但该是有了触动,是机缘,等见着人,看看才知。” “又是异象?” 那韩俱的院子中,独孤女子亦嘀咕了一句,转头看着韩俱,却见这位仙家供奉一脸震惊的盯着山顶。 “怎么了?” “此乃……”韩俱深吸一口气,“心不动。” 这下子,连李家男子都不免倒吸一口气,眉头一皱,沉声问道:“这个太华门人此番入书山,一口气领悟了那太华心诀的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莫不是闹着玩的?” 他顿了顿:“难道是刻意压制,进去层层展露,来震慑吾等?” “那修为能隐藏,这心境想在书山隐藏,并不容易,若提前早就参悟,该是一入山就有异象,现在层层变化,就真的是短短时间,接连领悟,这……天赋都不足以形容了!” 韩俱苦笑着点点头,随即更是忍不住感慨起来:“难怪啊,难怪,难怪太华山匆忙接引,甚至被供奉楼察觉,此番我来拜访,他更是百般推辞,本以为是刻意不让公子、小姐入山修行,现在看来,还真是将心思,都放到了他这个弟子的身上啊!” “评价这般高?”女子忍不住问道,“这第四层,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韩俱就道:“旁的不说,此人只要不中途陨落,寿元耗尽之前,必能长生!” “有意思。”李家男子遥望书山,“这人叫什么?” “道号扶摇子。” . . “心神不动,念如金晶,这异象说是第四心境,也是说得通的,但动静太小了一点,显得十分勉强,有些古怪……” 树下,豹头环眼的道人看着书山,眉头紧锁。 “哼唧!你言隐子是不是想赖账!”脚边,小猪一下子跳了起来,趾高气扬,“这下子看你如何抵赖!陈家小子心境通畅,念头澄清,十年长生那是轻而易举,你那两坛子灵酒,都是俺的了!” “哦?你醒的倒是早!”言隐子低头一看,眯起眼睛。 “笑话!俺是何等人物,胸怀五脏庙,区区烈酒而已,哪里能真个醉了?”小猪一抬头,满脸自傲! 言隐子当即撇撇嘴:“那方才居然是装的,着实奸诈,但十年不至,到时候再说吧。” 话落,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见得一道碧绿光辉,穿过秘境屏障,在苍穹上荡漾出一道道涟漪,落了下来。 “玉虚令?”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玉虚之令扰八宗   “玉虚令?”   韩俱看着那道光,露出了愕然之色。   “什么是玉虚令?”   身后的男女都露出了疑惑之色。   “天下仙门出玉虚,乃是那昆仑大宗的源头,可以称为祖庭,而今昆仑为干,开枝散叶,又有几大正统,如这这九华山的云霄宗,就是其中之一,这些门派的掌教,可以起玉虚令,召集其他门派议事!”   “昆仑各宗?”   男女对视一眼,都品味到了里面的厚重   “师兄,此番玉虚令,是哪家所?”   落下云头,言隐子来到了道隐子的身后,问了出来。   奚然已经离去,堂中只有道隐子一人。   “昆仑。”   老道士吐出一个名字,将手里的一块玉佩扔出。   那玉佩当即泛起点点晶莹。   光辉汇聚,化作一人,乃一白须老道。   “见过师兄。”   道隐子、言隐子同时行礼。   “两位师弟客气了,”那老道的虚影微微一笑,“今日施令,为的是转世之仙,老夫听说,太华山招揽了一位转世仙?”   “不错。”道隐子点点头,“已入贫道门下。”   那老道深深看了道隐子一眼,笑道:“师弟还是这般心急,与年轻时的潇洒随性,大不相同了。”   言隐子插话道:“咱们太华山可不比昆仑,瞧见了好苗子,肯定要赶紧抓在手里,”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师兄你开门见山,就问转世仙的事,莫非昆仑出玉虚令,就和转世仙人有关?”   “不错,”老道士收起笑容,郑重道:“事关重大,传言之术不好明言,老夫正收敛桃源,梳理心念,待得过些时候,会以桃源门户接引各大宗门的师兄、师弟,到时八家共议此事!今日,只是先通报诸位师兄弟,好让你们提前做好准备,该处理的事提前处理,来不及的,就往后推一推,省得到时候缺席了。”   说着,他微微行礼,道:“此番还有其他几家要通报,就不多耽搁了,两位师弟也该能瞧出缓急,切莫缺席!”   话落,虚影转眼消散。   只留下面色凝重的师兄弟二人。   言隐子眉头一皱,道:“居然是八家共议?竟有这般严重?还说牵扯到了转世仙人,到底是什么事?那五位仙人转世下来,不就是为了那座神藏吗?何以会惊动八大宗门,还要在桃源之中,亲自议事?”   太华山招揽了一位转世仙人,对此当然会重视疑惑。   “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道隐子则面色如常,但眼里闪过担忧和疑惑之色,他走出厅堂,看向远方的那座书山。   那山上的异象,已经缓缓平息   一旦没有了迷雾笼罩,一座书山再是险峻、连绵,其实对于修士而言,要攀至峰顶,都没有多大困难。   此时,陈错就已经走到了书山的顶上。   他放眼望去,先入目的,自是那几座古朴典雅的楼阁。   粗略一算,足有七座,多数都是三层,但也有两层和四层的。   念头一动,陈错的灵识延伸过去,微微探查。   但得到的都是寻常反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七座楼阁之中,该是堆满了书册、竹简,但皆不见异样之处,甚至不如东观后殿的藏书,既无人念聚集,人念香火结晶之类的,更是一点迹象都没有。   不过,他并不是毫无现,只不过不是在七座楼内。   一念至此,陈错朝旁上看去。   那里乃是一个洞口,位于几座楼阁之侧的山壁上,洞内隐隐能看到光芒。   方才他以灵识探查,在收拢之际,便感到这座洞口,散着阵阵意识涟漪,有一种要将自身灵识拉扯进去的意思。   “古怪。”   思虑着,陈错靠近两步,随即神色一变,低头看向怀中。   那枚五铢钱,正隐隐颤动。   他抬起手,隔着衣衫摸着五铢钱,心中当即生出几缕混乱念头,脑海中更是衍生出一片幻境   书山学海之景,隐隐浮现眼前。   “有意思,还有这等联动。”   掐灭诸多念头,驱散心头幻境,陈错并不犹豫,一步就迈入洞中!   只是他这一步落下,忽然就有一阵清风吹来,绕着陈错一转,便消散无踪,跟着前方忽然景象一变!   原本的淡淡光芒瞬间增强,照亮了一排一排的书架,只不过,这些书架都是空的。   陈错眉头一皱,停下脚步,视线扫过洞窟   这座山洞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只是寻常一间堂屋的大小,洞壁和洞顶打磨的十分光华,有光芒从中透出,照亮了整个洞窟。   这时,忽有一点光辉飞来,落到了陈错的面前。   他凝神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居然这般神奇!此处是梦中书洞,探手入书架,将念头传入,会有相应的书册出现,前提是,过去几千年中太华山积累了相应的知识和智慧。”   念头一落,陈错也不耽搁,来到了一座书架前面,探入手入内,却没有立刻去想心中猿猴或五铢钱的奥秘,而是想着那头在梦泽重生的凶兽。   果然,跟着就有一卷竹简成型,被陈错拿在手中。   他没有急着翻开,而是回忆起,刚才那竹简成型的过程。   “似是人念聚集化形而成,但又有不同。”   感悟了片刻,他这才展开那卷竹简,入目的就是一列字   狴犴,龙之第七子,形似虎,平生好讼。   “狴犴……”   陈错点点头,他初见凶兽之时,便蹦出了这个名字,因为在东观阅书的时候,就看到过相关的内容。   再往后面看,入目的则是这狴犴过去做过什么事,以及有哪些比较出名的个体。   以太华山的底蕴,其中记载的,很多是当时的门人亲耳听闻,乃至亲身经历的,所以在记录上更为可信,也颇为详实。   很快,陈错就锁定了记载中的一头,那竹简上如此记载   商周之时,九龙岛有四圣,其中有一人名王魔,乃造化道外门之修士,以狴犴为坐骑,在牧野之战中身亡后,其坐骑亦不知去向。   “造化道……牧野之战……不知去向。”   品味着这么几个词,陈错思索起来。   “从那头凶兽的相关言行来看,很有可能就是这头,这可是商周时期的修士坐骑,而且那牧野之战,正是商周交替的关键,只是上面并未提及封神,不知是没有这件事,还是篇幅所限……”   看着看着,陈错将竹简收起,放了回去。   这一卷竹简的内容本就有限,能找到这么一个有效信息,已是不小的收获了。   更何况,这也提醒了陈错,让他有了新的目标和主意,所以这边一放下“狴犴”竹简,那边心里就已经泛起了四个字来   “造化之道。”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再次伸手入了书架。   嗡!   顿时,书架震颤了一下,清风吹过,十几个竹简同时成型,堆满了一排!   陈错一看,眼中就是一亮,当即抽出一卷,一取开,便看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仙非仙   天地乾坤,有其玄妙,森罗万物,灵韵其中。   吾当以身为根,法天地乾坤之妙,师宇宙洪荒之玄,以天地大乾坤,再造自身小乾坤,夺天地造化之玄妙,成万劫不灭之真身,故而,此道可称造化!   看着那造化道的诸多记载,陈错越惊奇。   按着上面所言,这造化道也是起源自上古时期,在三代之时,更是天下显学,与那元始道一并,为一时正统。   “这样的描述,几乎就算是明示了,加上先前看过的道德道,这道德、元始、造化,明显就是三清道统,这么看来,此世远古之时的源头,和所谓洪荒封神的格局,倒是颇为相似,但似乎并没有封神的详细记载,这记载造化道的竹简,也只是提及了牧野之战,以周代商。”   商周之战过后,造化道损伤惨重,因此式微。   “现在甚至被叫做妖道……”   摇摇头,陈错隐约察觉到,当下的许多看法,或许和舆论倡导有关。   “那造化道的起源之论,也算是堂皇大道,立意高远,那位创始之人气度非凡,但道统之争你死我活,此道既败,和那夏桀、帝辛、杨广一样被泼脏水,沦为妖道也是正常,说起来,如今还没有杨广吧?不知道有他爹了吗?”   想着想着,他放下了那第一卷。   这一卷中主要是说的历史源流、时间脉络,讲述上古至商末周初的造化道历史,虽不详细,但轮廓清晰,看完之后,立刻就有了个清楚的印象。   随即他翻开了第二卷,然后这眉头就皱起来了。   那竹简上居然处处模糊,根本看不清楚!   稍微凝聚心神,灵识探查,旋即就有重压来袭,落在心中,那心中道人竟有几分要被压碎的错觉!   心神错觉,一旦当成真的,就会化假成真!   旋即,他收敛心神,收回灵识,又伸手摸向第三卷……   几息过后,他长舒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这造化道的具体信息,在太华山内部,恐怕也是个忌讳,所以除了第一卷之外,其他都被封禁,以我的道行修为,还难以探查。”   一念至此,他不由摇头叹息。   但并不沮丧。   “就不用在这件事上耽误时间了,除了这些,还有好些内容可以探查……”   顿时,他的心头诸多念头接连流转,手在书架上一挥,一卷卷的竹简、一本本的书册,一个接着一个的浮现出来。   那怀中的五铢钱,更是震颤不休,一道一道混乱念头在心底滋生。   陈错以手按住五铢钱。   “莫急,待得离山之时,才好探究那几个关键。”   时间一晃,便过去半个月。   一大清早,言隐子驾着云雾,便落到了竹林山居,见了自家师兄,就道:“扶摇子在书洞中待了半个月,饭菜都是长恩村的人送过去的,并无异样。”   道隐子点点头,招呼着师弟坐下。   “我就不坐了,你自己去便行了,太华秘境不能无人镇守,晦朔子、芥舟子都不在,出了事,难道指望着图南子扛着?”言隐子摆摆手,说着说着,凑近过来,“师兄,你也别多想了,扶摇子天资不凡,一入书山,连立三心,就算那第四心有些晦暗不明,但总有个苗头,这样的天赋,咱们太华山得之,是未来大兴之根基!”   道隐子点点头,过了一会,又道:“凡事皆有定数,之前那昆仑……”   “你就是想太多,当年你仗剑天下时何等快活,结果现在,大师兄闭关不出,你呢,整日里烦扰,说个话都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昆仑就提了一句转世的事,你表面如常,其实忧虑不已……”更新最快 手机端::   道隐子叹息一声,道:“咱太华山崇尚安稳,但大劫将至,为兄实在难安。”   言隐子眉头一挑,道:“还是得多出去历练,在此处,门人弟子难免慵懒,好些个弟子本来勇猛精进,结果在秘境住得久了,慢慢的都提不起劲来了!”   道隐子沉吟片刻,道:“昆仑出令,本意如何,且不多说,但为兄之前卜算,便知最近要有混乱苗头,这次八门共议,应该就是先兆,乱局……又要来了!门人弟子,倒是不便外出了。”   “你又不擅长卜算,净瞎操心,”言隐子不以为然:“我知师兄担忧,自三国之后,接连几次大劫,咱太华山死伤惨重,尤其是太清之难,硕果仅存的几位宿老接连陨落……”   道隐子闻言,又是叹息,道:“所以,此番咱们太华山就不该参与了,也没有本钱掺和,强凑过去,说不定被人当做棋子……”   言隐子眉头一皱,冷冷道:“按着师兄的意思,干脆就封山百年,谁都不管,咱们在这太华秘境中自给自足,岂不美哉?等百年之后,山门洞开,天下一统了,指不定那凡俗龙庭,还能进贡几个童男童女,为我太华山弟子,传承祖师道统!”   道隐子一听,也皱起眉来。   言隐子就道:“师兄,扶摇子是转世真仙,你都收他为真传弟子了,还躲得了?”   道隐子则道:“为兄收他为徒,是看重他的心性、天赋,是想他传承道统,至于神藏之说,能得就得,他不愿意去,也不逼他。”   “你不逼他,真让他日日在书山与书为伴不成?”言隐子冷笑一声,“玉虚令都来了,元留子当着咱们的面,说转世仙人之事,能没有谋划?你不争,还不让扶摇子争,等该争之时,就来不及了。”   道隐子沉默不语。   这时,天上一道青光落下,化作阶梯。   言隐子见了,冷笑道:“师兄去吧,若真觉得避难是福,大可与各门各派明言,就说咱家的转世仙不争神藏,舍去一时烦恼,日后见面,都手下留情,记得同源之德。”   道隐子叹息一声,只道:“门中由你照看。”随即拾阶而上,消失在青光尽头。   “唉,”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苍穹,言隐子摇头叹息,“凡俗之事多烦扰,竟令剑仙不逍遥。师兄啊师兄,当年的你,是何等的潇洒!”   缥缈仙山,云雾缭绕。   道隐子驾云而落,就有两个仙鹤飞来,落下收翅,就化作童男童女。   “见过仙长,掌教老爷和其他仙长已经等候多时,请随吾等来。”说着,二人在前面引路。   很快,云雾散开,露出一座座悬峰。   道隐子随着童男童女,走在翻腾云海,很快便到了一座云中岛边。   那岛上处处蟠桃,能看到猕猴嬉戏。   岛屿中央,蟠桃林内,摆着一张张矮桌,已有十几人坐于其中,个个仙风道骨,姿态潇洒。   见着道隐子走来,有人见礼,有人轻笑。   靠里的位置,有两人更招呼起来。   道隐子走过去,沿途一一问候,到了那两人跟前,就有桌椅蒲团凭空冒出来,便要落座。   这时,那白鹤童子过来,躬身道:“还请仙长移步,此处是留与福德宗真人的。”   道隐子一怔,面露尴尬。   方才招呼他的两人中,有一人起身斥责:“你这童子,好没道理,我这师兄晋时得道,如今虽无太华掌教之名,却有其实,哪是你能置喙的,退去!”   那白鹤童子赶忙称罪,但还是坚持道:“此乃掌教吩咐,还请上仙行个方便。”   那人又怒,还待再说,却被道隐子拦住。   周围几人纷纷看来,神色各异,却无人要出言。   “师弟莫怒,一个座位而已,换个便是,”道隐子说着,询问位置,却被那白鹤童子指了末尾一片空地。   道隐子又是一愣,但想到局面,还是走了过去。   倒是先前那人恼怒非常,起身道:“既然师兄移步,师弟我如何能坐在此处,也过去吧。”   果然与道隐子一起走了过去。   二人到了空处,又有矮桌蒲团显化,便相对落坐。   “师弟何苦如此?”道隐子苦笑一声。   “师兄啊,你处处忍让,旁人就道你软弱可欺,但我海玄子当年与师兄一同快意天下,知你如今是为太华隐忍,心中敬佩,那昆仑势大,我等东海小岛惹不起,可和师兄共进退,还是成的。”   道隐子闻言,点点头,郑重道:“多谢师弟了。”   海玄子目光一扫,又道:“师兄,其实坐在此处倒也僻静,省得见他们明争暗斗,你道那昆仑有多看重终南山的福德宗?两宗处处争斗呢。”   “我也有所耳闻,”道隐子点点头,“但看眼前局面,还算安稳。”   “昆仑自忖主干大宗,而那福德宗的源头也不输昆仑,又地处中原,根基深厚,已有后起之势,听说连诸多旁门,都尊福德为中枢呢。”   “还有这事?”   “不止呢,此次八宗共商,还邀了另外一门,等于是破了过往传统,”海玄子说着,笑着起来,“在里面穿针引线的,就是福德宗,否则单靠一个昆仑名头,未必能让其他各家点头。”   道隐子却有几分尴尬,这事他连听都未曾听过,更不要说点头了,只能转移话题,问道:“不知是哪一门。”可话一出口,就又后悔,因为这明摆着说自家不知。   海玄子也不说破,只是回答   “定心门!”   道隐子闻言一愣。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五家六仙事发矣!   定心门!   听到这个名字,道隐子难免多想一点。   他早就从南冥子、垂云子的口中,知道此次在那南陈都城争夺转世仙人,除了昆仑,还有定心门的道人出现,但最后还是太华山后来居上,自己才得佳徒。   但现在听到这个宗门,再联想到自家新弟子,不免就有念想。   “师弟可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道隐子和海玄子身后传来,二人转头看去,入目的乃是一白眉老头。   这人刚才和海玄子一同招呼,但在白鹤童子出言的时候,他静默不语。   是以这海玄子见了,便露出不快,道:“师兄这会倒是会说话了,方才怎么沉默是金?”   那老头就道:“师弟莫怪,来时掌教师兄就嘱咐过我,不可招惹麻烦,我崆峒的局面本就复杂,如今也得了一位转世仙,实在不想成众矢之的,想必道隐子师弟也是这般想的吧?”   海玄子还是冷笑。   白眉老头又道:“今日这事,其实也有缘由,也和你们东海诸岛有关。”   “和我等有什么关联?”   那白眉老头已经坐下,道:“不是你那琉璃岛,你们东海如今四岛为尊,可不止你一个人来,有关太华山的传闻,你就没听过?”   海玄子的表情,当即有几分不自在。   道隐子则问:“还请金乌子师兄明言,是什么传闻?”   海玄子欲言又止。   金乌子直言道:“东海的望气真人几年前云游中原,观各处之气,点评太华山时,说太华山气运衰退,不为仙道主角,该是一路走低,待式微后,就要退出八宗之列了。”   “一派胡言!”海玄子勃然大怒,“他无非是见太清之难太华山损伤太重,牵强附会一番,以逞其名,师兄,万万不可放在心上!”   道隐子强笑一声。   金乌子却道:“望气真人之言,不管真假,总有人信,气运若衰,沾着就有霉运,因此有人向昆仑建议,让道隐子师弟坐于此处,昆仑本就有意扶持其他门派,又或有其他打算,顺水推舟……”   海玄子打断道:“你来此处,就为说这个?”   金乌子摇摇头:“我来陪同两位师弟,明着得罪昆仑自是不行,但气运之言,我却是不怕,要是牵扯崆峒,大不了闭死关!”   “多谢师兄。”道隐子叹息一声。   海玄子脸色稍霁。   道隐子跟着问道:“金乌子师兄,你消息灵通,可知此番共议的缘由?那日传信,元留子师兄说的云里雾里,贫道着实摸不着头脑。”   “你该担忧才是,”金乌子笑了起来,“太华山招了个转世真仙,半个月前就传遍了各门各派,多是你那师弟亲自传讯,生怕旁人不知,这次玉虚令出,牵扯到转世仙,其他门派如何,尚不好说,但有好些人,是盯着太华山的。”   “……”   道隐子努力将自家师弟那张脸,从脑子里排出,道:“那这次的事,到底是如何牵扯转世之仙了?先前得了玉虚令,我亦传信询问两位,但当时金乌子师兄却说还未确定,不好明言,眼下可是清楚了?”   “……”   金乌子正待说着,忽被林外的一声龙吟打破。   随后,众人顺势看去,就见一锦衣道人坐龙而来。   他头戴寒冰玉冠,手拿金丝拂尘,身上披着霞光仙衣,座下金龙威猛,身周彩云缠绕,人还未至,就有诸多金花如雨点般落下!   海玄子一见,笑道:“福德宗的掌教到了,真个威风,竟以自身桃源,来侵此方天地,也不怕两家冲撞,破了世间屏障,双双飞升世外!”   其余在场之人,亦纷纷打起精神,无论神情如何,但那散溢出来的念头都跳跃不休,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果然,还不等那坐龙修士落下,那云海之中就飞出一口大钟,当空一震!   当当当!   诸多金花瞬间消散!   众修士便感心神震动,纷纷守住一念。   跟着,那日碧玉传信的老道士踏云而落,到了群修上坐下,冲着坐龙修士笑道:“师弟来的慢了,先前玉虚传令时,便提醒过,该是推掉手中之事,静待此时,诸师兄弟、乃至师叔,都准时到来了,就等你一人。”   “师兄恕罪,实是那齐帝心有疑惑,求贫道解之,本想着该推了,但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尊,对我亦恭敬有加,最后还是见了一面。”   说话间,这位坐龙修士一挥袖,散去坐下金龙,轻飘飘的落下来,但足不沾地,凌空而行,到了上座位,也顺势坐下。   “下不为例。”那昆仑老道元留子点点头,也不追究了。   “精彩。”   那海玄子待得那修士落座,才传念笑道:“这福德宗的掌教周定一,还真是深谙造势之道,便是在昆仑地盘上,也不输阵。”   “诸位,”元留子再次出声,“八门同邀,共论商议,自然不是小事,老夫也不耽搁诸位的时间……”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   “如今天象不明,劫数将至,又恰逢神藏开启,上界派下有德真仙转世降临,要完此劫,而今,神藏跟脚逐渐清晰,却还有一事,扑朔迷离……”   众修士一听,都是凝神细听,有些人则是朝着道隐子等人看去。   “……此番转世者有五位,已被各家宗门收拢,我昆仑收得两人,一人出自南边的陈国,一人出自北边的周国;清微教得一人,出自西域……”说到此处,元留子朝着一人看去。   那人高冠博带,留五柳长须,身穿蓝色道袍,双目赤红,闻言微微一笑。   “终南山得了一人,出自北方齐国。”   此话一出,众人又朝着两名道人看去,其中一个正是那金乌子。   “太华山得一人,出自南方陈国。”   道隐子登时成了众人焦点。   而众人一算,也就明白。   昆仑两人,清微教、福德宗、云霄宗各得一人,这五人就齐了。   可若是如此简单,昆仑又何必出玉虚令,将众人召集于此?   有人低语道:“那南陈虽是新立不久,但承了南朝衰退之运,居然能有两个转世仙人!?”   当即,道隐子心中就是一紧。   这时,元留子亦瞥了说话之人一眼,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个八宗之外的分支小门,得了一尊转世仙人。”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陷入死寂!   道隐子更是不安起来   青光闪烁,天梯落下。   坐于竹居的言隐子见着,立刻起身看去。   便见屋中光芒一闪,便显露出自家兄长的身影,正要上前询问此番八宗共议,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结果道隐子身后又有两道身影出现。   “嗯?”言隐子当即神色微变,嘴里的话没有问出来,待得那两人身影清晰之后,他便认出了来人身份,随即他上前行礼,问道:“昆仑的解崖子和福德宗的博鹏子,什么风把两位吹来了?”   那解崖子面如冠玉,微微一笑,就道:“见过师弟,我等此来,是为了看看太华山的新晋弟子,瞧瞧他的跟脚。”   “我门弟子,何必让你们瞧着?”言隐子当即就要怼上去。   道隐子叹了口气,道:“师弟不要鲁莽,这两位过来,是八宗共商之结果。”说完此事,他又对两人道:“二位,虽说议程如此,但我太华山自有门规,无论结果如何,扶摇子都是我太华山门人,我收他的时候,也不看其他,你们只是奉命过来,莫过界,否则休怪贫道不顾同源之情。”   “师兄放心,我等明白。”解崖子还是笑着,“此来,就是看看情况,真要分辨,就我等这点微末道行,如何看得通透?”   道隐子点头道:“有劳两位师弟了。”   一直沉默的博鹏子忽然问道:“不知贵徒,如今何在?”   道隐子淡淡道:“小徒正在书山之中历练,那是我门要紧之处,两位不可入内。”   “书山奥秘,在昆仑亦名气很大,这个我等如何不懂?”解崖子还是笑着,“等他下来再说。”   博鹏子则问道:“书山何在?我等要远远观望。”   言隐子当即眼睛一瞪,就要说话。   解崖子就先笑道:“师弟这就不知道了,书山本身就是灵宝,人在其中,气息念头都不会泄露出来,咱们远远看着,不见得有用,但这也难怪,毕竟这福德宗……”   “该是那一座吧?”博鹏子不等那人话完,远远地看着书山,便腾空而去。   “到底是底蕴不够,礼数欠缺。”解崖子摇摇头,冲着道隐子师兄拱拱手,也跟了上去。   “什么玩意儿,当这是自己家吗?师兄你为何拦着我?放任这俩孙子过来,难道受了胁迫?”言隐子看着二人背影,满脸的不快。   道隐子道:“非只咱们太华山来了这两宗之人,崆峒、清微教,一样有昆仑和终南的人过去,眼下先将人打了才是正事,让他们尽快离去,省得节外生枝。”   言隐子眉头一皱,问道:“师兄,你这次前往昆仑,到底是因为什么?怎么回来的时候,还多了这两个尾巴。”   道隐子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道:“此次前往,牵扯不小,八宗共议,定下三事,让昆仑和终南山的过来,还只是第一件事……”   书山洞中,陈错放下手中一书。   这时,他的胸口又有诸多杂念、乱念衍生。   陈错抬手一摸,笑道:“也罢,等了半个月,也是时候探究一下了。”念落,他左手摸出五铢钱,右手探入书架。   嗡!   顿时,整个书洞震颤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浮光掠影窥将来   陈错将手伸进书架,但一把抓住的,不是竹简,亦非书册,而是一团火花!   智慧的火花!   他收手右手,左手中的五铢钱猛然一震,书山学海的虚幻之景蜂拥而出,直接落入那团火花之中!   那火花倏的扩张,充斥洞窟!   无数光影在眼前扫过,连陈错心中刚刚炼化的森罗之念,都被引动。   他当即也不迟疑,催动森罗之念,扩张出去!   但下一息,诸多景象骤然一顿,尽数散去,只剩下两道人影,盘坐在陈错面前。   这两人仔细一看,模样与陈错一般无二,但身上的气息、气势,却迥然不同。   一个凌空盘坐,五心朝天,身上有赤火缠绕,肌肤如铁!   一个身影缥缈,泥丸映光,身上有烟气缠绕,意念连绵!   “这是元始道与香火道?”   陈错眉头一皱,心中明悟。   随后,面前的两道身影忽然睁开眼睛,气势不断攀升!   在两道身影之后,书山学海的虚幻光影中,来自过去和前世的众多景象片段汇聚过来,凝结成经验和心得,注入两道身影之中!   一个身后显露五种霞光,被一口吞入;一个身边意念如海,尽数汇聚心头。   “未来道路……”   陈错眼中一亮,全神贯注的观察、感悟。   书山至此不复震颤,但是山间的迷雾却增加了许多。   竹林之内的长恩村人心中疑惑,在长辈的招呼下,纷纷归家。   但等众人皆归,那鲁余等几个村中尊者,却来到村子北边的藏书之处,翻看典籍。   “果然,”很快,鲁余摊开了几本,指着上面的字道:“四十四年前,就有一样的记载,说是起了三天雾之后,满村之人心智通透,出了许多贤才!再往前,就是追溯到百多年前了。”   “五个转世,招了六个?”   竹居之中,听着师兄讲述,言隐子先是表情古怪,继而笑出声来:“定是有人冒充,还有什么好说的?”   道隐子眉头一皱,道:“若单纯冒充,哪能引得昆仑动用玉虚令?”   “昆仑以玉虚号召,多数不怀好意,他家想吞并各家,拿回各家镇运之宝,谁不知道?玉虚正统传下来十几家,好多家在衰败后,都被昆仑故意找茬,借故吞并,师兄现在谨言慎行,不也如此?”言隐子说着,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次他家收了两人,说不定就有一个是假的!”   道隐子见着,苦笑道:“你这般幸灾乐祸,就没想过万一是咱家……”   “不会吧?不会吧?”言隐子眼睛一瞪,“虽说我也说过,什么扶摇子不是转世仙人,这资质也足以为太华传人了,但若连这等天赋资质都不是转世仙,其他仙人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这话说完,他注意到师兄的表情。   “不会真是咱家扶摇子吧?”   言隐子反而乐了:“那真是太好玩了,这岂不是说明扶摇子的资质凡脱俗,连转世仙人都比不了,更省去诸多麻烦,妙哉!”   道隐子摇摇头道:“若那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又怎会召集八门共议?”   “那不就结了。”言隐子反而有几分失望,又瞅了一眼刚才两个道人离去的方向,“这两个人是过来探查的?还有什么好探查的,咱们太华山的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管,师兄啊,你这次隐忍的太过了!我去将人赶走!”   “三件事,这只一件。”道隐子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虽未确定哪家为假,但终究是上界所派,哪里能真的不管?况且,此番还是有不少人怀疑咱们太华山的……”   “凭什么怀疑?”言隐子冷笑起来。   道隐子道:“这次六个转世仙中,有三个出自南陈。”   “这……”言隐子微微一愣,“南陈承南朝衰落气运,一下子承载三位仙人,确实有些反常,但总不能因此就……”   道隐子又道:“两个在皇族。”   言隐子沉默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还都是南康郡王府上的,为兄妹!”   “若是这么说来,换成我,也要怀疑。”言隐子眉头一皱,“只是,都被认定为转世仙人了,不至于所有人都被蒙蔽吧?”   道隐子点点头道:“按着转世之仙的评判准则来看,无论扶摇子,还是他那的血亲妹妹,都该是转世之仙无疑,但越是如此,越让人疑惑,才有昆仑和终南山的人过来探查,要再次确认一下,其他几家,也都是如此安排的。”   “再次确认?”言隐子眉头紧锁,“扶摇子是龙脉皇族,说不定被人算计了,但只要他的心性没有问题,便不能无罪而罚,况且开了这口子,日后没完没了的纠缠,反而给了他昆仑宗干涉太华山的机会。”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道隐子的目光,落到远方的书山上,“此次共议,昆仑、终南山牵头,要立下一榜,玄门修士都要寄托一道念头过去,以定道行名次!”   他补充道:“这念头遥遥寄托,是缠绕在功德法宝之上,不用担心被人拿来施咒,亦不会危害本体。”   言隐子撇嘴道:“这是想要探查众人念头之中是否有古怪,为了区区五六人,要折腾整个修行界!就为了掩人耳目!”   道隐子却道:“表面看,是掩人耳目,但焉知不是两宗早想为之,借口此事施行!”   言隐子明白,冷笑道:“怎么着?日后这修士的名号,都得让他们品评不成,学那凡俗士人,也分个九品?上品无凡人,下品不修真?真个想得好!今日评我门人,日后是不是还要让咱们将镇派之宝都拿去,寄托其门中,再排个座次?”   他满心不快,又问道:“那第三件事呢?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猫腻!”   “转世仙人的根基,在长生之前只能探查猜测,难以界定,但若入了长生就不同了,只是那神藏限制,众转世仙都不好入那长生之境,所以在进入神藏之前,须得提前时候聚集一处,让人辨别。”道隐子长叹一声,“有人担心,这般局面,是要谋划和算计神藏!”   “不能拒绝?”   “其他宗门都附议之事,如何能否?”道隐子摇摇头。   “这不见得就是坏事,该去历练历练,”言隐子却露出笑容,“但要去历练,总要有些本事的,扶摇子书山之行,领悟诸多心境,可以先着手炼制本命法宝,其次,就是去苍龙岭,采一点乙木精华,定下木行根基。”   顿了顿,他笑道:“木虽生火,但亦是长生之根,何况扶摇子也有水行至宝的消息,待得水火两全,阴阳相济,再有乙木精华养身,局面大不相同!炼气之道固然艰难,但乃古之正统,威力巨大,加上香火玄妙,两相结合,不光是长生门径,更能技压各门,让那几家看看太华未来人物的威风!”   说到此处,言隐子忽然一愣,笑道:“是了,差点都忘了,既要参与那神藏,那我岂不是赢定了?”   道隐子当即色变,斥责道:“你又和谁赌了?”   言隐子哈哈一笑,糊弄过去,指着书山道:“既已有了决断,也别耽搁了,等扶摇子出山,咱们就……”   他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眼睛盯着书山,面露惊奇。   道隐子也看了过去,入目之处,风平浪静,书山之上万里无云。   若外门之人见了,或许不觉得如何,但他们是太华门人,对书山很是熟悉,自能察觉到,那整座书山仿佛化为一座将要喷的火山,在酝酿着什么!   “师兄,你这位新弟子,可着实是不让人省心……”言隐子收回目光,露出了笑容,“我喜欢!”   道隐子则一挥衣袖,便有光影浮现周围,赫然是一座山洞,处处光明。   山洞中间一人盘坐,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言隐子道:“师兄的流光之术越精深,隔着这么远,如在身边……”   话未说完,那光影之中,忽然多了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先是模糊,随后迅清晰,但一个看着便有几分仙风道骨,有五色霞光笼罩,另外一个却是被金光笼罩,一手拿着鬼面,一手拿着葫芦。   言隐子一愣,凝神一看,见着这两人都是自家扶摇子的模样,只是一个看着年岁不小,另外一个肃穆难辨!   “未来浮影?”   道隐子面露欣慰,点头道:“他果然有些悟性,也有气运,这是得了书山之助,凝聚出一具临时化身,助他推演,不过并非将未来的浮光掠影抽来一丝,而是借助几千年积累,结合扶摇子自身之情报,以无数过往智慧、学识、感悟和心得,推算出的未来成就。”   “原来如此!和四五十年前的那次并不一样,但同样是推演自身道路!”言隐子笑道:“他未来如果还有际遇,还能更上一层楼,但今日是能看到大致脉络,知晓将来的一点风采!”   道隐子却道:“书山凝聚的化身难存多久,不是让人逞威风,而是参悟的一环……”   这般说着,那洞中的两道身影,忽然同时一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随即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山洞。   道隐子要有动作,就被言隐子拦住了。   他抚掌而笑:“师兄且住,难得有人能给扶摇子试剑,便让他借机参悟吧!”言隐子朝天上一指,“他们要查咱家扶摇子的成色,正好用那昆仑仙法、终南秘术帮着打磨打磨!” 第一百四十章 五气融神   ,一人得道   书山之侧,解崖子与博鹏子坐于云上,一个面带笑容,一个闭目修养,各自不语,只是看着那座山峰。   忽然,解崖子凝神前看,博鹏子睁开了眼睛。   那书山之上,飞出一道身影。   “嗯?”   看着来人面孔,解崖子当即就认了出来。   “这人不就是陈方庆么?但年岁有些不对,不该是少年模样吗?眼前这个看着得有三十上下吧?”   说话间,那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眼神迷离,神色木然,身缠五色霞光。   赫然是中年模样的陈错!   “陈方庆!”解崖子也不客气,当即就质问出声,“你展现出来的这身本事,不太像是太华山的路数,是从什么地方习得的?”   中年陈错闻言眼神一动,而后朝着解崖子二人看了过来。   当即,解崖子二人竟是浑身一震燥热!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他们在门中排名不显,但能被选出,来太华山探查,至少也是长生修为,结果来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二人心有感应,觉不寻常!   “这陈方庆身上五光流转,似是炼气大成、道基圆满的位格!但他该是香火入道才对,最多有一点武道修行的根基,就算是收拢了些神火,但他入得太华山不足一月……”   心念一转,解崖子见那人立于空中不声不响,便失笑一声。   “也罢,擒了再问!”   一念至此,解崖子大袖一甩,便铺天盖地的扩张开来,将那中年陈错的整个人笼罩其中!   而中年陈错原本浑浑噩噩,受此刺激,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一抬手,就有一道赤光迸射出来!   那赤光中龙吟阵阵,转眼刺破了长袖!   “这么快就将神火彻底炼化!果然有问题,我没有白来这一趟!”解崖子不惊反喜,旋即眼中精芒爆摄,双手掐诀,凭空盘坐,浑道袍无风自动,衣衫边缘传出海浪之声,跟着衣衫扩张,衣服上海浪波纹直接化作真实,凌空铺开!   “江河流水,朝宗于海!”   漫天海水,海浪波涛。   天空宛如倒转为无边海洋!   滔滔不绝的法力,在解崖子与空中海浪之间流转,又朝中年陈错蔓延!   海浪无涯百川水,厚重高深难比擬!   中年陈错无喜无悲,眼中倒映大海,缓缓摊开了左手。   当即,漫天海水朝他手中汇聚,转眼成了颗拳头大小的珠子,光滑圆润,不住旋转。   天空为之一空!   见着这一幕,解崖子当场愣住了。   那博鹏子眼皮子一跳。   观战道隐子、言隐子都是露出了惊容了。   道隐子低语道:“解崖子修炼的是‘江河朝海篇’,要凝聚五湖四海之水,纳四方水气精华凝练气海,一旦炼成,一人便是一方海,施展出来有三山之重,法力浩荡雄厚,走的时候以力压人,竟被这般轻描淡写的收拢?”   言隐子干脆问道:“书山推演出来的化身,该有归真修为吧?毕竟这书山本是飞升先辈的伴生灵宝,虽经各代不断积累内容,但其本质不世外,还有残缺,最多推演出归真之境。”   道隐子摇头道:“这般的推演化身并不常见,每次皆有不同,何况此番扶摇子局面不同,分化两身,各精一道,后续如何衍生,实是未知。”   “这等推演化身,无法直接探查境界,也是麻烦……”言隐子说着,忽然心中一动,“差点忘了此人。”他抬手一挥,就有一团黑幕飞出,落到一片独院。   院中,被外面动静吸引出来的韩俱等人眼前一黑,失了周围景象。   “这是做什么?太华山莫非被人袭击了?”   韩俱一边说着,一边传念,一边施法要破开黑幕,却毫无作用言隐子引动了太华秘境中的阵法,哪是一个修士能轻易破开的?   “事后还要与他解释。”道隐子轻轻摇头。   两人说话之际,天上又有变化,却是解崖子手执江河,连绵冲击,术法光辉连绵不绝,要镇住中年陈错!   中年陈错忽然一笑,屈指一弹。   “今日若能增种植,会看百世长青阴。”   他话音落下,汹涌江河中登时绿意盎然,转眼处处林木,生生凝固空中!   “木道之法!”言隐子眼中一亮,旋即目光一转,见那天上多了一道身影。   这人浑身意念缠绕,神光处处,一手持葫芦,一手拿着鬼面,正是陈错的神灵化身!   “又来了一个?”解崖子转头一看,见着又来一人,模样与那陈方庆一般无二,米眯起眼睛,“此人必有问题,定是那个冒名顶替之人!不过他虽然古怪,但不过道基巅峰,靠着一点神通……”   他这念头还未落下,福德宗博鹏子已是出手!   这道人用的是干脆直接的剑诀,长剑出鞘,划破长空,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漆黑裂痕!   一剑出,石破天惊!   剑气更是撕裂天空!   看到这一幕,连道隐子和言隐子都是神色一变。   “庚金剑诀!一出手就是裂天式,此人好大的杀孽!”道隐子二话不说,便要出手阻止,但还是迟了一步!   天空一裂,一道道漆黑裂痕随着飞剑,一同朝神灵陈错卷去!   眼看着便要将这神灵撕碎,结果神灵陈错举起葫芦,就这么一吸,那好大一片裂开的天空就被直接收了进去!   一时之间,见者失声!   随后,神灵陈错又将手上的鬼面一扔,额头上睁开一道竖目,无穷景象碎片蜂拥而出,森罗万象,无所不包,与那鬼面脸谱凑在一起。   霎时间,漫天鬼影,悲欢离合!   无论是博鹏子,还是那解崖子,都被无数身影缠绕,眼前诸多景象接连浮现!   那中年陈错更是将那海水凝结而成的珠子当空祭起,口中道:“海分百川,逆流而上!”   霎时间,那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一道道汹涌的江河喷涌而出!   又将两人困住!   那解崖子一抬手,衣袖如同黑洞,竟是将那袭来的江河源源不断的收入袖中,口中道:“这个陈方庆诡异难缠,博鹏子师弟还请暂退,待我拿下他,再好生盘问!”   博鹏子一声不吭,剑光如虹,凌空一划,绞灭一片鬼影,清出了一片天空,便要再袭神灵陈错。   但等鬼影一空,两人才看到,那中年陈错与神灵陈错各自看对方一眼,一个化作神光,一个化作血光,融为一体!   待一片光芒闪过,那中年陈错与神灵化身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少年。   他先是疑惑的看了看双手,又看了看天,旋即心生明悟。   “原来如此。”   对面,博鹏子只是微微愣神,立刻又捏出诀催剑,身边飞剑一闪,便要攻伐。   但紧接着,那飞剑骤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博鹏子一愣,再一看,长剑已被陈错拿在手中。   他五指用力一捏!   轰轰轰轰轰!   飞剑之上,祭炼的一层层禁制、加持的诸多神通术法,接连炸裂,却根本无法抵挡这纯粹的蛮力,最后长剑扭曲,化作凡铁。   “尔敢!”博鹏子终于色变,顿时天地变色,无形剑气凭空生成,朝着陈错蜂拥而去。   但面对如雨剑气,陈错只是屈指一弹那把废剑。   叮!   清脆声响中,那把长剑一震,跟着像是活过一样,疾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裂痕。   裂痕蔓延,将漫天剑气吞噬!   “庚金剑气?”博鹏子神色微变,随即见着长剑朝着自己刺来,立即手捏剑诀。   “收!”   那长剑应声而落,但等到了他的身边,却骤然一刺!   啪!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阴阳流转,神如先天!   剑气交缠!   清脆的声响中,长剑被搅得粉碎!   “师兄,你可看出什么了?”看着空中一幕,言隐子询问起来。“扶摇子这临时化身的手段,既无多少烟火气,也不是寻常炼气法,倒有几分先天神通的味道!”   道隐子眼中五色流转,并未回答,却也掩饰不住眼底的一抹惊讶。   言隐子也不追问,反而话锋一转,道:“博鹏子说是来试探、探查,但出手就是杀招,他可不知道自己面对是一具临时化身,这福德宗到底有何企图?莫非是一心要和昆仑为难,来拿咱们太华山当鸡杀?”   道隐子眼底寒芒一闪,淡淡说道:“扶摇子的那具虽是化身,但本身乃是机缘,更与心神相连,若是真个被打杀、灭杀,不仅有损心念,更要错失机缘,这不是小事,就算有昆仑和终南的名号,此二人,也须有个交代!否则……”   说话间,天上的解崖子亦有了动作,他一挥手,流水汇聚,绕身流转,顿时长浪绘浮世,有惊恐、未知之意自海浪中浮现,如心瘟般扩散,干扰方圆百里!   当即,陈错便感到心神中多了一股幽深和孤独,像是陷入到深海,不见光、不见活物、不知前后上下!   他的眼前幻觉丛生,有层层叠叠的深海意境侵袭过来,更有诸多庞大黑影在水中蔓延、游动!   “要将我的道心拖入无尽深海?有意思,海底未知,从古至今更寄托了无数恐惧和遐想,也藏着众多隐秘!”陈错露出一点笑容,“但我也有一场意境,请君指点!”   话落,他头上第三只眼睁开!   那眼中森罗流转,景象碰撞,最终化作深空星辰,显露寂灭之意。   黑光一闪,一片漆黑虚空从陈错的第三目中飞出,瞬间张开,先笼罩一片天空,将空中三人尽数囊括其中,又迅向内收缩,凝聚到解崖子身上。   顿时,解崖子心中生出无边恐怖,随即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这陈方庆刚才是隐藏修为,他实有长生位格!”   念头一动,他以海浪为屏,浪上显化浮世,隔绝性命内外,如同划分两界,却也无法阻挡,被虚空入体,继而心生大恐惧!   “大意了!他隐藏修为,突然偷袭!让我吃此大亏!”   思虑之间,无数有关星辰寂灭的景象在心头涌现!   “不对,这些景象在侵蚀道心!必须专精自身之道,其他道路再是精妙,都是空中楼阁!”   一念至此,解崖子那心中念头化作激浪,以幽深未知之念,抵挡着不断袭来的寂灭景象!   一时之间,他专心于内,顾不上外面,如同被定在空中!   轰!   一道赤光落下,便将他打了出去,陷入一座悬峰!   可不等陈错追击,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无穷庚金剑气漫天飞舞,朝陈错汇聚!   陈错停下动作,一甩衣袖,漫天剑气倒转归去,仿佛从未出现!   跟着,破碎的长剑也重新组合再现,刺向博鹏子!   “何以如此?”   博鹏子身前剑光交错,化作屏障,再次搅碎长剑,眉头一皱,眼底闪过寒芒,一开口,便有一团精光激射出来,转眼到了陈错跟前!   陈错神色微变,念头一动,凌空盘坐,身上升起赤色、绿色、蓝色三种光辉,顺势一转,化作斑斓旋涡,就把那一团精光裹了进来!   随即,他的身后升起一道金光!   “这般精纯,倒是可以一用!”   感悟片刻,陈错心中定计,而那博鹏子似是恼怒非常,一见精光落下,当即合身一转,便身如剑光,直冲而来!   一道道剑光如丝,缠绕周身,又凝聚一点!   所过之处,寂静无声,但天空寸寸碎裂。   而陈错所在的一片天空,更是被直接凝固!   下方,言隐子也不多说,便要出手,却被道隐子拦住。   “莫急,且等片刻!”   话落,陈错身后浮现出黑白鱼图案,流转不休!   那天空之中,一道道庚金剑气忽然出现,朝这陈错汇聚过来!   但当其冲的,却是驾驭剑光,划破长空的博鹏子!   “这是……我方才所动的庚金剑气!刚才无故消失,现在为何又出现了?”博鹏子神色一变,却不得不暂时躲闪,结果这边一动,天上忽然一阵轰鸣。   他暗道不妙,抬头一看,就见之前被凝固空中的长河,忽然绿木消退,当空落下,挟三山之势,砸向博鹏子!   博鹏子又是一闪,躲了过去。   结果陈错身后阴阳图逆转,那博鹏子居然又倒飞回去,他的露出诧异之色,随即被漫天剑气和江河三山轰在身上,当即七窍喷虹,跌落下去,被砸入泥土之中!   天地间一片寂静!   “好个陈方庆!”   忽然,悬峰震颤,碎石激荡,解崖子破山而出,满脸怒气,死死盯着陈错,身上酝酿着恐怖波动,浑身各处青筋隆起,手捏印诀!   一个铃铛从袖中飞出,一摇,出海浪波涛之声!   跟着,大地震颤,一道剑光分开大地,博鹏子一跃而出,双目赤红,泥丸宫中涌出层层剑光,一道金色小剑飞出,被他握在手中,随即身透锐气。   一人如剑,冲天而起!   陈错面无惧色,直面两人,身上五光闪烁,头上还有三朵虚幻花朵,不断盛开、凋零!   三朵虚幻花朵中,不时有诸多莫名景象浮现、消失。   便以一人之力,生生挡住了铃铛涛声与那破天剑光!   “胸中五气,顶上三花,炼气长生!好好好,你隐藏修为,诱使我等轻敌,落了我等面皮,既然如此,我等又何必念着同门之情!”   解崖子与博鹏子同露惊骇之色,生出了切切实实的惧意!   炼气长生!那可是非同小可!   不管这陈方庆是不是转世真仙,只看他今日手段,日后便是祸患!   解崖子想着,便要激精元真血,引动气海沉光,但忽然肩膀上一沉,跟着浑身激荡的法力平静下来,又重如铅汞,那澎湃的威压气势顷刻瓦解!   却是道隐子一手落肩,淡淡道:“指点小辈,该点到为止,不要动了真火,否则不好收场,若是做的太过,难道真要断了玉清同门之缘?还是不要伤了和气吧!”话落,他伸手一摘,破开层层屏障,就将那铃铛拿住。   解崖子当即一口鲜血喷出,鼓动法力想要挣脱,但体内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由惊怒交加,更惊讶于这老道士的深藏不露!   “师兄,这吃亏的,可一直是都是我等,你怎么……”眼看无计可施,解崖子张口欲言,但道隐子手上一按,这昆仑修士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入竹林,没了声息。   另一边,那博鹏子剑光如虹,猛然暴涨,但旋即身上剑光四散!   却是言隐子一剑横空,斩碎剑光!   “不是来辨我师侄虚实的吗?你们这看也看了,打也打了,打不过了还想拼命,怎么着,要靠着门中法宝欺负人不成?给我下去吧!”   跟着,他张口一吐,一道黑风破开剑光屏障,卷起博鹏子。   那博鹏子祭起那把小剑,周身剑光连绵,要脱出黑风!   “真当我太华无宝?”言隐子抬手一指,天上就有一团云雾落,直接笼罩那博鹏子。   “师兄且住……”那博鹏子当即双目惊骇,继而失神,随后剑光倾颓,那云雾一卷,一并送入竹林。   “你不一直沉默是金吗,真个丢人现眼,还要拿出压箱底的手段,还联手车轮战,也不嫌害臊!等会我就把这事捅出去!”收回长剑,言隐子拍了拍手,来到陈错跟前,“你放心,他们两人突施辣手,以大欺小,以多凌寡,还处处杀手,咱们师出有名,还当场擒拿,这事不会就这么结了!”   道隐子也一步迈出,到了陈错跟前,道:“放心,今日虽以他们两人为你磨剑,但二人歹意展露无遗,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太华山!”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化身如梦   “见过师父、师叔。”   陈错冲着来两人一番行礼。   言隐子见着,就笑道:“你我该是第一次见面,如何一见面就知道我的身份?”   陈错笑道:“若严格来算,这次也不是我的真身见着师叔。”   道隐子便道:“扶摇子的这具化身有奇诡之能,又都是太华门人,想窥破你的虚实,能有多难?”   这太华二子此时离着近了,越能感觉到,自家弟子的这具化身高深莫测,气息如渊。   道隐子一边探查,一边说着:“扶摇子,你眼下意入化身,不急着与我等说话,先细细品味,好生感悟,这化身是书山推演出来的,不可久存,乃是书山推演出的未来景象,说是指路明灯有些过,但很有参考价值,更是难得的跨境界感悟,所以,一定要仔细体悟!”   言隐子也点头同意道:“不错,你刚才正好将这具临时化身的种种能耐施展了不少,正好是感悟通透的时候,一定要抓紧时间感悟,也先别管那两个人是什么来历,事后自然要告诉你,当务之急还是……嗯?唉!”   他话到一半,忽然一停,继而叹息起来。   原来是他两人注意到,陈错这具化身的轮廓忽然扭曲,边缘处更是模糊起来,宛如水中波纹,竟有几分要透明的迹象!   这模样,明显是化身的体验时间接近了极限,就快要崩解了。   道隐子见了,却道:“凡事不可强求,机缘亦有限度,能品味多少便是多少,未来道路,主要还是靠着自身,这次无论多寡都是收获。”   言隐子也是重新笑了起来,他道:“其实以化身实战,该是有更深的感悟,你也无需可惜,事后回忆交战情景,会有更多收获。”   陈错点点头,道:“弟子谨记在心,先拜别两位长者。”说完,他这化身身影一闪,便化作长虹,归于书洞。   踏入洞中,陈错又是一挥袖,便有或黑白屏障笼罩周围,隔绝了阴阳内外。   而那书洞里依旧光辉灿烂,在层层光芒的中央,还有一个陈错盘坐,正是他的本尊。   本尊闭目。   临时化身已然大半透明,随后他微微一笑,道:“不知能否如愿,但总要一试!”话落,手中闪过一点金色,居然有一道精芒显露,随后分化为一道道庚金剑气!   赫然是他刚才与博鹏子交战时,没入青光、被三光裹挟的那道精芒剑气!   这剑气一出,便在洞中飞舞,但转眼又被约束起来,并不蔓延,而是围绕着化身。   转眼,化身周边的空间就浮现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紧接着,陈错放松了对化身的掌控,更是收敛法力,不再护持化身身躯!   咔嚓!咔嚓!咔嚓!   顿时,伴随着空间破碎,化身与空间一同支离破碎!   “收!”   陈错的本尊突然睁开眼睛,拿出了小葫芦,对着那支离破碎的化身,就是一收!   嗖!   —   支离破碎的化身连同周围破碎的空间,便都被一股脑的吸了进去!   陈错见了,顿时精神一振。   化身一去,书洞中的诸多光辉接连消散,连同书架上的诸多书册、竹简,也一并消失,又成了空荡荡的样子。   “虽有屏障,但应该瞒不住师父,不过以师父为人,太华山的风气,也无需忌讳,真要被现了,就实话实说,说是生来相伴,至于其他的,我也确实不知道。”   陈错收起葫芦,闭目不言,也不担忧。   外面,道隐子和言隐子已经到了洞口。   “那个葫芦,莫非是伴生之宝?”道隐子将目光从洞中收回,“之前他那化身,就展现过类似神通。”   “该是伴生之物,若是邪门之物,拜祖师相的时候就该现了,即便是自他处得来,也是福缘深厚的表现,事后问问便是。”道隐子说着,也收回了目光,“让他好生感悟吧,不要打扰了。”   “也对!扶摇子毕竟是转世,有伴生灵宝也正常,”言隐子点头同意,又道:“让扶摇子在这里巩固感悟,咱们该去看看那两个‘同门’了,嘿嘿,还真是杀伐果断,真当太华无人耶?”   茫茫梦泽,一望无际。   陈错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有片苍穹晴空,突兀的悬在半空。   摇头轻笑,他收回目光,念头移动,面前浮现一道道残影、光辉。   那残影教会,光辉聚集,慢慢勾勒出一道身影,最终轮廓稳固下来。   这身影赫然也是陈错的模样!   他闭着双眼,凌空盘坐,身上五色流转,头上三花生灭。   “成了!”   看着眼前这道身影,陈错露出笑容。   “梦泽当真神通广大!滴血能重生,连书山推演化身一样能恢复如初。”   这般想着,他意念一转,整个人骤然化作一念,遁入那道化身之中。   当即,化身睁开眼睛。   但紧接着,这化身五气混乱,三花零落,骤然崩溃!   崩溃之间,一道清气飞出,凌空一转,恢复成了陈错的模样。   “和之前不同。”   随后,陈错念头召唤,又是一道化身凌空成型。   “外界,我意入化身之中,无论是施展神通,还是与人对敌,都如臂使指,就像是驾驭自身一般,但现在意念再入,却有几分小马拉大车,小孩子挥舞十公斤铁锤的感觉,若非在梦泽之中,恐怕这一下子,心神就要受到重创!”   想着想着,陈错的目光再次落到化身上。   “不过,刚才虽然念头一入,化身就崩溃了,时间短暂,却也有诸多感悟袭来,足以了解大概,这具化身的威能,并未因被收入梦泽就削减……”   忽的,他心里灵光一闪。   “最早的时候,这梦泽中还有一张鬼面脸谱,是我在现实中收敛了一点恶鬼碎片衍生出的,和我前世联系紧密,最终借心中神的特性,以心庙法、观想法等香火之术,从梦泽中引了出去,梦泽、心里两张脸谱合二为一,衍生森罗之念,那么脸谱可以,化身是否也行?”   一念至此,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化身之上。   “若这个思路可行,又该如何运作?这得作为接下来的一步重点了。”   这般想着,他再次闭上眼睛,回味感悟。   “这化身若能真正运用起来,是个不错的底牌,甚至能不怵长生,但终不是一步长生,是术法,不是道,要长生久视,终要性命相合。此番化身感悟,窥见了性命结合的脉络,香火为性,炼气为命,香火还好说,那炼气之路五行不可缺,这也是接下来的重点,待得基础夯实,梳理了自身,就该着手准备了……”   他刚才驾驭化身,与两位长生交战,并战而胜之,确实是难得的经验,现在回味起来,众多感悟和感慨,接连浮上心头   与此同时。   潺潺流水,绿荫摇曳。   忽然,那溪流中水流涌动,水花涌动之间,有两团黑雾破开水面!   这黑雾翻滚之后,落到岸边,又汇聚起来,很快就勾勒出两道人影,最后凝实下来,赫然是两个身披黑袍之人。   “呼……憋死了!”其中一个长吐一口气,“寻了这么多天才找到这里,太华秘境还挺隐蔽的。”   另外一个人淡淡道:“若非这百年来,有樵夫、猎户在山中走失,其中又有一二人回返,说自己误入仙境,从而留下了线索,否则就是这样的小路,都找不到!”   “行了,知道了,”最先说话的那个收起抱怨,四处打量起来,“接下来还是老规矩?先寻个村镇混进去?”   第二个就道:“那临汝县侯新近入门,恐怕还在天上修行……”   第一个直接打断,道:“懂了,先安顿下来,等待机会接近那临汝县侯,等见了人,是拉拢诱惑,还是抹杀除去,才能最终确定!不过,他现在有了一滴造化之血,如果没有交给宗门,那差不多也感觉到其中伟力了,那必然苦于没有运用之法,正是适合诱惑的时候!”   “别多说了,走!要有人来了!”   话落,二人同时化作黑雾,消散无踪。   没过多久,有两道身影快步走来,度极快。   却是两个身高体壮、头系黄巾的男子,二人神色木讷,容貌相似,左右看了几眼,没有现什么,就又大步流星的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镇之!   ,一人得道   “太华山到底也是玉虚一脉,将我困于此处,真不怕昆仑追究?”   明净屋舍之中,解崖子看着走进来的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说道。   道隐子根本不为所动,他道:“不用拿昆仑的名头来说是了,贫道奉劝师弟一句,你若知道什么,便说出来,否则等贫道亲自动手,将那记忆抽取出来,一样也能得到答案,只是如此一来,怕是要损你道心!”   解崖子一听,脸色就是一沉,继而想到这老道之前显露出的深不可测,勉强定下心思,露出苦笑,道:“师兄,师弟我是奉命而来,实在是身不由己。”   道隐子淡淡问道:“你是来作甚的?”   解崖子心中一动,便道:“既然师兄说到这个,那师弟我也有一问,那陈方庆……”   道隐子打断道:“他如今拜在贫道门下,道号扶摇子。”   “好,扶摇子,”解崖子从善如流,“就说你这徒弟,该是入门没几日吧?修行的也不是太华山的功法,更是邪门……”   道隐子就道:“扶摇子是带艺投师,有些根底是正常的。”   “行!带艺投师!”解崖子点点头,依旧从善如流,“但他这一入门,就能力敌两长生,根本说不通!师兄也该是看到了,为何当时不出手?便是不出手,也该看出不对劲的地方……”他说着说着,眼睛里还流露出一点忧色。   “扶摇子为何能抗衡你与那博鹏子,贫道本就明白,便是元留子师兄,也能明白,”道隐子摇摇头,看着对方,“倒是你与博鹏子,怎的一言不说就直接出手?最后更生杀心!贫道看在八宗之令的份上,才破例准许令你等入山,你等却借此肆意妄为,到底是有什么依仗?存着什么心思?”   解崖子听本想分辨一两句,心想自己最初,只是想要擒拿,是那博鹏子不由分说就下杀手,可他被老道士看着,心底诸多念头忽的烟消云散,最后更是莫名的生出一点惊恐,整个心神都动摇起来。   “我……我本无意伤他性命,只想着要擒拿,最后是被他伤了面皮,恼怒之下,又……又怕他真个有了成就,会坏了大局。”   一句话说完,解崖子猛然惊醒!   “你……你竟是动我道心!”   “动你道心?没有搜魂,已是贫道顾念同源之情了!”道隐子眯起眼睛,眼底闪过怒色,“见人潜力不菲,觉得是日后威胁,便妄动杀念,邪门外道都不见得如此极端,莫非昆仑如今,都成了这副模样?你们这是修的什么仙?求的什么道?”   解崖子面露羞愧,辩解起来:“该是之前剿灭欲魔,被那魔头残留的意念所影响了,不过我本意确实没要伤扶摇子,是那博鹏子先动手的,他绝对有问题!”   说着说着,他忽然心思一动,扬言道:“那博鹏子出身福德宗,其宗必有图谋,否则他不会从一开始,就没有留手的意思!”   “好了,你就在这里反思吧,静几年心,将魔念驱逐,省得出去了,后患无穷!”道隐子不再追问,转身离去。   解崖子快步跟上,但他被封了体内法力,哪里更得上去,只得道:“师兄,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毕竟奉了八宗之令来探查,若被押在此处……”   “你意图谋害太华弟子,若不是看在八宗份上,你以为还有命在?贫道已经顾念同源之情,对你网开一面,只是封镇你十年!好自为之吧!”道隐子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外。   他一步踏出,屋舍的门窗尽数关闭!   刚才还窗明几净,转眼乌黑一片!   解崖子暗道不好,加快脚步要冲出去,结果房门已然关闭,哪里还打得开。   他敲打门板,但旋即见着这满屋墙壁上,泛起微光,都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符篆符文,在屋子各处流转,紧跟着就呼啸飞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师兄!师兄!道隐子!你封镇了我,如何与昆仑交代!还请师兄高抬贵手,师兄……”   可任凭他如何叫喊,无论是声音,还是意念,半点都传不出去!   屋外,依旧鸟语花香,阳光明媚,一座竹屋,位于林木之中,周围是花圃,好一派田园景观。   这时,地面微微震动,远处的后山,一座山峰摇晃了一下,接着就见言隐子驾云落下。   道隐子问道:“问出了什么?”   言隐子啐了一声,道:“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还说被下了言咒,便是搜魂亦无用,我看他这么有骨气,就用一座山峰镇住,好让他磨一磨道心!”   道隐子叹道:“解崖子是临时起意,可博鹏子就有几分蓄意了,这背后八成又牵扯到门户之争了。”   “他们争便争,和我太华山有何关联,真个殃及池鱼,若非本事不济,我就得打上门去,让他们当面给个交代,否则……”言隐子说着,也知不可能,便话锋一转,“不过,这两人被镇,两家必然要来询问,师兄,你要如何应付?”   “为兄忍气吞声,非我畏惧,是为宗门,”道隐子是语气有几分淡漠,“弟子,就是宗门的未来,是宗门根基,岂能本末倒置?为兄必然不会让自家弟子受到委屈,更容不得旁人不教而诛!何况,扶摇子何罪之有?为兄若不能护得他周全,哪有颜面自称其师?”   言隐子点头称是,随后就道:“但这两人既被镇住,肯定要牵扯到扶摇子,加上还有五家六仙的破事,得尽快让他学些仙家法门了,不能如其他人那般悠哉度日。”   道隐子叹了口气,头道:“太华之道,本是求道之法,但扶摇子情况特殊,确实得先教授他护道之法。”   “差不多了,也不能一直待在此处……”   书洞中,陈错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道赤色光辉。   他看了一眼周围,目光扫过那一座座空书架,心有感慨。   “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应该还有其他际遇,但凡事不可求尽,该留有余地,见好则收。”   这般想着,他起身前行,等走出书洞,回身对着那洞中拜了拜,这才看向几座书阁,却未走进,收回目光,迎风而行。   一路走到后山,就在绿竹青石之间,现了一条长廊,走进之后,能从中听到阵阵书声,再近两步,书声就萦绕耳边,洗涤念头。   “这处长廊,估计也是个宝贝,竟能以书声净心。”   陈错脚下不停,径直步入长廊,复行五部,就有一个个字、一句句话在眼前漂浮,似乎都有灵性,时而化作诗词歌赋,时而演绎经史子集。   字句在目,书声萦耳。   陈错似是被声音触动,心头一跳,眼前景象模糊了几分,冥冥之中,一座桃花村镇浮现。   “是那处桃源路标!”   他微微停驻,但眼前景象转瞬消散。   陈错思索片刻,摇摇头,再次迈步前行。   待他走出长廊,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一座典雅竹居,出现在面前。   绿树环绕,溪流绕行。   风一吹,篱笆门开,显出盘坐院中的道隐子。   “你来了。”   “见过师尊。”   陈错上前拜见。   道隐子打量着他,随后点头笑道:“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半个月书山养心,对你来说,受用无穷,当细细品味。”先前他见得是化身,眼下才见了真身。   陈错诚心回道:“书山为太华先辈智慧沉淀之处,能入其中,乃弟子造化。”   道隐子又道:“你既在书山蜕变,精气神俱佳,身心皆全,也是时候修行太华仙法了,但再次之前,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先问。”   陈错却是毫不犹豫的道:“请老师传法!”竟半点也不问之前两位长生的事。   道隐子闻言,却放声一笑,道:“好!那为师今日就传你太华根本之法,亦是历代门人入门时,都要学得一套法门,只是成就却千差万别。”   说到这,他朝陈错的怀中瞥了一眼,才道:“此法名《承天紫绶经》,能凝道心妙境,能祭本命法宝,在玄门诸法中,亦可位列上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玉简录道,万物皆可为宝   “《承天紫绶经》分上下两篇,上篇炼心,下篇祭宝,”道隐子语气平和,娓娓道来,“上篇于如今的你而言,也可做个参考,至于下篇,倒是个重点,潜心参悟,当有妙用……”   陈错全神贯注的聆听,听到此处,已经明白几分,知道自家师父必然注意到了小葫芦,但并不打算说破。   “本命法宝之说,各门各宗皆有,多是以自身精气神为养分,供养一物,令其与自身内外相连,性命相合,最后甚至成为自身的一部分,如臂使指,演化诸多妙用……”   道隐子看了陈错一眼,笑道:“你若有什么疑问,随时可问,这些虽非法门内容,但事先了解,参悟时更有侧重,能事半功倍。”   陈错点头称是,却想到了那秋雨子道长,心道:不知桃花仙子是否秋雨子道长的本命,说起来,两位的画风差距着实不小……   道隐子继续道:“寻常修士祭炼本命法宝,多以法宝为基,或有潜力的法器,不过,无论法宝、法器,因材质不同,加持的禁制术法有异,又或受限于炼制之法,其威能、效用终有尽时,修为到了一定程度,自然就用不上了,你有何想问的?”   他看出陈错心有疑念。   陈错也不推脱,就问道:“本命法宝与性命相连,被人伤了,自然也要反伤本身,不知能否中途替换,否则日后修为高了,法宝受限难升,岂不是不仅用不到,反而成了弱点?”   “正是如此,”道隐子含笑点头,眼露欣慰,“本命祭宝以精气神浇灌,几与修士融为一体,如果舍弃,宛如剜肉剔骨,自残性命,难免元气大伤,是以少有人会真个祭出本命,便是祭炼本命,那祭炼根基也要千挑万选,但《承天紫绶经》玄门上品,与寻常功法大不相同!”   陈错就问道:“莫非咱们太华山祭宝之法,能令法宝始终与人一并提升?”   “这只其中一面,”道隐子抚须而笑,露出一抹自傲之色,“仙门中能祭炼本命的功法多如繁星,但并非主流,更不要说列为上品了,而《承天紫绶经》比起仙门顶尖法门亦不逞多让,不光能让法宝与人同进,更令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成就,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才道:“便是寻常事物,若以紫绶经祭炼,沉浸日月,蕴养沉淀,日积月累,一样能成法宝,且与修士同升!甚至到了高深出,足为成道之宝!”   “寻常事物亦能祭炼为法宝!”   陈错终于惊讶了。   “那如果是凡俗之物,亦可炼为本命?”   “森罗万物,不分贵贱,皆可为宝!因其本质不同,祭炼侧重不同,因而各有玄奇,便是为师亦无法测度。”   说完这句,道隐子便不复多言,安静坐着,给陈错消化的时间。   陈错心里确实掀起巨浪。   若是寻常物件都能祭为法宝,那也就意味着来历特殊之物,一样能被炼化!   而一旦成为本命法宝,原本的诸多限制都可能被绕过去,体现展现异宝真能!   实际上,最初听得师父提及祭炼本命法宝时,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葫芦。   陈错身上古怪奇异的事物不多,却也不算少了,比如那五铢钱,又或那本《九歌》注解,但相比之下,还是小葫芦最为不同!   葫芦自穿越以来,就一直跟在陈错身边,不仅一言可收碎物,更是关联梦泽!   那梦泽似有无穷奥秘,还和前世相关,他最近对梦泽的掌控力提升了不少,更察觉其中妙用,若能更上一层楼,没理由不去做!   一念至此,陈错平息心念,又请教道:“敢问老师,这本命法宝,是否只能祭炼一个?”   道隐子收起笑容,道:“人力有时而穷,祭炼一个都要耗费许多精力,若分散开来,难免顾此失彼,倒不如专精一宝,登峰造极!”   陈错点点头,有了决定。   “如何取舍,还在自身,为师只是建议,人各不相同,各有际遇,不能一概而论,”道隐子见他的神色,就道:“你今心境稳固,又是道基境界,已然可以修炼紫绶经了,”话落,他一抬手,就有白鹤落下,两爪中抓着一份玉简,被道隐子拿在手中。   “玄门功法,多以玉简记载,内蕴心得感悟,但亦有诸多限制,一般人若无观书之法,得了这等玄功玉简,可能反伤己身。”   说话间,他手上一点微光闪过,那玉简表面浮现一道道篆字闪烁,有如锁链一样,将整个玉简捆住。   但等道隐子手指轻抚而过,便将那一个个字符都驱散,就将玉简递了过去。   “拿回去好生参悟,”道隐子看着弟子,笑得温和,“言语固是智慧媒介,但经历旁人论述,难免有着曲解与歧义,而起不见玄奇,不见真妙,终究不如亲自感悟。”   顿了顿,他道:“这亦是那书山化身的珍贵之处。”   陈错接过了玉简,入手冰凉,但并不刺骨,心底则生出诸多幻觉虚影,随即被心中道人镇压下去。   道隐子又道:“参悟期间,就先住在为师这,有什么不懂得,随时来,去吧。”   “多谢老师!”陈错捧着玉简躬身告退,切实感到师恩,心中温暖。   刚走出屋子,就有个童子过来,口称师兄。   “师兄请随我来,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多谢。”   给陈错准备的,是一间通透屋舍,屋子里摆设简单,却一应俱全。   陈错进来之后,没有急着去看玉简,而是先将玉简放好,调息起来。   只是偶尔目光触及玉简时,他能感到心底几道念头猛然一跳。   思索片刻,陈错有了一个猜测,于是放开了对心灵的掌控和压制,令杂念琐思逐渐滋生。   “师兄,是否用膳?”   过了一会,那童子又询问,得了回应后,很快就送来一顿大餐,油菜有肉,更有晶莹米饭。   “这顿饭才,不仅和长恩村的不同,和南陈的饭食也有差别,该是种子、食材,乃至灌溉之水皆不寻常,所以虽不如碧绿灵果,却也蕴含灵气。”   用膳的时候,陈错依旧没有约束念头,将攀登书山、阅览智慧、对战长生、感悟化身等一连串事积累的情绪和心念释放出来,很快便遐思飘逸。   隐约间,他感到一头猿猴在心头肆意奔走,狂野不羁,可等仔细探查,又不见了踪影。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待得一顿饭吃完,心中道人抬手一抓,杂念碎思便都被聚拢起来,一一翻看,最后陈错摇了摇头。   “这些东西作为诱饵,尚显不足,心中猿猴并未上当,但那终究是我的念头演化,并无凶险,不急于一时,还是先参悟了这套玄门功法吧。”   念头落下,琐碎杂念尽化飞灰。   陈错这才将玉简重新拿到面前,仔细打量。   这不是他第一次观看玉简,在东观后殿,他就从一部玉简中得了正阳一气赤光诀。   但那次只是单纯阅览,而这次,有道隐子亲自为他解封,所以,一展开玉简,就有道道思绪霞光飞出,漫空飞舞!   其中几道缠绕陈错,就令他心生感悟。   细细品味,便有收获。   “玉简录道,果然玄妙!”   感慨一句,他凝神观书,视线落到了第一列上   “真人受命于天,传此道于时间。”   轰!   陈错心神一荡,心中道人受到牵引,飘飘而起,离窍而入书中!   却说陈错入书参悟。   而不久之后,那秘境天上忽然一点涟漪荡漾,有一物落下,如流星。   道隐子抬手一抓,那流星便志飞过来,被他拿在手中。   是个碧玉为轴的书卷。   展开之后,道隐子目光一扫,眼皮子一跳。   就见卷面上一列一列、一行一行,写着一个个名字,个个闪烁,有虚影缠绕。   最前面更以朱红写着一句   “八宗共商,定下此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星罗榜上有姓名   很快,言隐子匆忙而至,见了那张榜单,就眉头紧锁。   “师兄,我记得你说过,这所谓榜单是为了掩人耳目,顺便给年轻一辈的修士排个座次、名次,可我瞅着怎么不像啊!”   说话间,榜单上又增了两个名字。   “此乃副榜,”道隐子见状,解释了一句,“能签入榜之名,能观名次变化。”   言隐子冷笑一声,道:“既然是副榜,那正榜有何玄虚,师兄可曾见过?”   道隐子答道:“正榜以八宗之法,炼昆仑玉柱而成,若有隐患,当时就有人察觉了。”   言隐子一瞥眼,嘿嘿一笑,道:“可我听师兄这话,该是也有疑虑。”   道隐子沉默不语,面露思索之色。   “算了,八宗共定之事,咱们太华山算老几,敢不签?”言隐子还是冷笑,跟着脸色郑重几分,“但扶摇子的本命法宝,得让他尽快动手祭炼了,若有个万一,还能靠着本命法宝,藏一点命数。”   清风吹过,屋舍无尘。   陈错双目紧闭,表情恬静,他坐于桌前,面前摊着一本玉简。   奚然趴在窗台上,两只白嫩小手,撑着小脸,朝屋里窥视。   “师妹,又来看小师弟啊。”   后面,传来了垂云子的声音,他面色红润,神采奕奕。   奚然都不用回头,就猜到几分,说道:“看你的样子,该是签过星罗榜了,位列几品?”   垂云子努力压住嘴角笑容,道:“愚兄不才,位列五品。”   “上品一二三,下品七**,你是第五品,那是中品了,厉害厉害。”奚然转过身,有气无力的拱拱手,“我就不行了,才入第九品。”   垂云子赶紧道:“师妹莫伤心,只有入了道基,才有资格在星罗榜留名,师妹你年纪轻轻,就入九品,未来大有可为啊!”   奚然半点也不受用,指着屋里道:“小师弟比我大不不了几岁,他能入得几品?”   “这……”垂云子神色微变,“小师弟资质天授,非寻常修士可比,那大概……是得比九品高一些的,不过他到底是道基不清,香火、炼气驳杂,与人交手时神通手段层出不穷,不过星罗榜定品评,看的是道行精纯、境界高深,不看战力高低……”   不等师兄说完,奚然就打断道:“小师弟沉浸书山之时,太华心境突飞猛进,老头子都连连称赞的,入个中品问题不大吧。”   “这……”垂云子当即有几分词穷。   奚然又道:“而且那昆仑宗北周找到的转世仙人,不就位列上品?其他几门派没说哪个是转世仙,肯定都不差,小师弟难道会输给他们?”   垂云子干笑一声,才道:“还是等其他师兄归来,他们消息灵通,知道的多点……”   “好了,不逗你了,”奚然忽然展颜一笑,“老头子说了,星罗榜乃外物,不该因此乱心,排个第九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垂云子赶紧点头。   奚然便又转身走到窗边,朝里面看去。   “八师兄,你说小师弟什么时候能醒?这都第十天了。”   “听师叔的意思,还得再过个几日,”垂云子也走了过来,“以小师弟的心境修为,玉简之中的前人迷惘,根本就困不住他,等他参悟奉天之法,自然也就醒来了……”   话音尚未落下,屋里忽然起风,恍惚之间,一道玄衣身影从玉简中一跃而出,凌空一转,落入陈错眉心。   跟着,陈错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   “当真舒坦。”   感慨了一句,他看向窗外,笑道:“有劳师兄、师姐为我护法。”   垂云子当即目瞪口呆。   奚然倒是很快回神,她道:“赶紧通知老头子。”   “只用了十日,便自书中幻境中跳出来,你道心之坚定,着实令为师吃惊。”   看着立于身前的陈错,道隐子亦不免有几分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满意,问道:“那这奉天紫绶之法,你领悟了多少?”   陈错便道:“略有心得,不敢说是领悟。”   “那为师考较考较你,”道隐子抚须而笑,眼睛亦满是笑意,“你且说说此经中,何为天?”   “非苍天,乃自身之天,”陈错对答如流,“为自己之道路、前路。”   道隐子点点头,又问:“说说,你的路从哪里走?”   陈错沉吟片刻,才道:“非在山中,在人间;非在脏腑,在五行。”   道隐子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又问道:“这五行之道还好说,那人间之道繁复多变,你虽以人道文思为香火根基,但若是想要以人念为捷径,也必然受制于人念,被万民敕令钳制。”   陈错点点头,道:“弟子亦这般思量,是以这本命法宝要真正祭炼成,要五层,以五行而定,辅之以人间之意,只是这个人间为何,弟子有几个念想,但还未定下是哪个,那奉天紫绶之法固是有了心得,但从来知易行难,是否真正掌握,得践行才知道。”   “不错,而且咱们太华山的本命法宝祭炼之法,本就不是一时之事,最初虽是五层,但日后修为渐增,眼界开阔了,还是得不断增删,”道隐子点头,随后指点起来:“如此,你就先以五行奠基,将第一层的术法刻印上去,便去那秘境人间,感悟一番,看能否找到一点思绪。”   陈错笑道:“正要去秘境人间一观,弟子来此多时,尚未真个接触,而且心中也有一点思量,和这秘境人间有关。”   道隐子闻言略有诧异,随即颔笑道:“你既已有定计,自是好的,也应该定好紫绶根基了,”他旋即想到一事,“最近你几位师兄归来,该是会来见见你的,到时候正好见见。”   “是。”   等陈错离去之后,道隐子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但愿还拖延得了,指望这秘境人间之行,能尽快将那本命法宝的第一层禁制刻印,炼化入体。”   念头一动。   “是了,那韩俱一行,或许也能作为契机,让他们和扶摇子接触一二,看能否给他启。”   “怎么样,你可签订了星罗榜?位列几品?”   等陈错回到住处,迎面就是垂云子和奚然的期待目光。   “星罗榜?”陈错摇摇头,“未曾听闻。”跟着他自是请教起来。   “这星罗榜乃是咱们玉虚八宗领头定下,用来与门中弟子定品排行的,分为上中下三等,每等又分三品,一共九品,如今只在八宗施行,日后必会推行天下……”   垂云子兴致勃勃,便主动给陈错讲解起来。   陈错听罢,不免意外,就道:“师父刚才半点都未提及,可能是我暂时还不用签名此榜,毕竟入门时日尚短。”   “这个和入门早晚并无关系,主要还是看修为,但凡道基境之人,皆要入榜。”垂云子说着,露出疑惑,“但师父既然不曾给你提及,想必有他的考量……”   这时,一个声音从几人后面传来。   “垂云子,你莫为这些虚名而着紧,好生修行才是正路。”   话落,一个少年模样的道人缓缓走来,正是南冥子。   “见过师兄。”   包括陈错在内,一行人都问候起来。   跟着奚然便一路跑过去,问道:“师兄何时回来的,可见过师父了?”   “我与垂云子前后脚回来,昨日便见过师父了,此番是听闻小师弟出关,特地来看看的。”话落,他的目光落到陈错身上,露出笑容,“十日悟通,师弟的悟性果然惊人,而且我听说你在书山上也有际遇。”   “算不得际遇,一时巧合。”陈错也笑了起来,严格来说,他本就是南冥子接引入门的,自是有份亲切感。   几人说了几句过后,那点生疏便烟消云散,气氛越融洽起来。   那垂云子找了个机会,就问:“师兄,你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签榜吧,不知位列几品?”   南冥子看了他一眼,训斥道:“你对此事这般上心,若修行有这几分劲头,怕是也能位列上品了!”   垂云子先是惭愧,跟着回过神来,道:“听师兄这意思,你该是位列上品?”   “三品。”南冥子说了此言,叹了口气。   “三品!”垂云子一惊,旋即就问:“这般名次,师兄何故叹息!”   奚然笑道:“八师兄真是笨,道基境界中,四师兄乃是咱们几个里最厉害的,结果只能排到三品,而那昆仑与终南山的,几乎包圆了一二品!一品中的三人,两个昆仑的,一个终南山的,二品六人,昆仑、终南山各占两个,清微、崆峒各有一个,唉……”说着,她学着道隐子的样子,叹了口气。   垂云子立刻道:“还不是五师兄最近突破了,踏足长生,否则以他的能耐,拿个一品还不是手到擒来!”说完,又安慰南冥子道:“师兄,你刚才不是说,不要将这名次放在心上吗!”   南冥子脸都黑了,他道:“这是个人之事吗?这关系到咱们太华山的脸面!”   “你这不也被外物扰了道心吗,还训斥我……”垂云子说着说着,注意到南冥子的脸色,声音低了下去。   奚然已然娇笑起来。   陈错在旁边听着,也觉有趣,心中亦轻松了许多。   过了一会,南冥子出言告辞,最后提了一句:“不扰小师弟休息了,不过这几日有不少师兄弟归来,师弟若要祭炼法宝,这几日就可以着手为之,省得到时候被他们扰着了,若需要什么,只管告知我。”   “若有所需,肯定不会客气。”   陈错点点头,然后拜别几人,回到屋中,拿出那本九歌看了一会,便倒头睡下。   他这一睡,却是一觉睡到深夜,起身之后,便不犹豫,招来院中童子。   “老爷已经吩咐了,师兄若要祭炼法宝,可去后院,请随我来。”   很快,他随着童子到了一片竹林中,坐于中间青石空地上。   周围,竹林摇曳。   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   陈错的心神越宁静,念头更加清晰,他从怀中取出五铢钱,打量了两眼,便又收回,跟着将小葫芦取出。   “望你,伴我成道。”   话落,他念头一动,手捏印诀,便有道道光辉自身下蔓延出来,转眼在地上形成一阵。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火灵光缠紫绶   阵图一成,光耀竹林。   “奉天紫绶经上有七种祭炼之法,其一为水到渠成,其二为以力降之,其三为水滴石穿,其四为偷天换日,其五为有德居之,其六为顺势而为,其七为化暗为明!”   陈错坐于其中,心中流过玄妙法门,目光落到那小葫芦上。   “这葫芦伴我而来,更连接梦泽,能一梦入之,妙用无穷,奥秘甚深,若能祭炼,不仅能解心中迷惘,更增助力,况且葫芦随身、梦境随念,本就意念相连,我当不以蛮力,不独蕴养,不欺其灵,亦不灭其妙,该将隐藏的联系显化出来,从而加以掌控!所以是第七法,化暗为明!”   莹莹光辉中,他一手指心,眼中浮现火光,屈指一弹,一点真火飞出,落到阵中,阵图瞬间化作赤红,光照如火,将葫芦映得通红。更新最快 电脑端::/   他印诀一转,有丝丝缕缕的紫气从赤光之中升腾起来,在竹林上空徘徊、翻滚,又有层层叠叠的篆字在阵中浮现,充斥各处。   见得此景,陈错抬手轻点额头,就有一点鲜血破开血肉飞出。   此血泛灵光,蕴含一丝真灵,乃是真灵精血!   这精血一显,径直朝着葫芦飞去,半途却又凝固,竟是被葫芦上的一层毫光挡住了。   陈错不骄不躁,心中道人挥出一片灵光,将前世今生与此葫芦相关的记忆照映出来,一把抓住,一捏,化作一把钥匙,再一挥袖,钥匙自心中飞出,落入葫芦。   那葫芦一震,表面毫光被风一吹,尽数化去!   真灵精血滴落其上,渗入其中。   赤红阵图猛然崩解,化作一枚枚细小的篆字字符,一个接着一个的落在葫芦表面,密密麻麻的铺满,个个闪烁光辉,忽明忽暗。   陈错见状,便催动玄法,那心中灵光与心头真火一时大涨,接着齐齐而动,如滔滔江水呼啸而出,汇入那葫芦之中。   转眼之间,他神色萎靡、血肉干瘪,但不动不摇,催动着灵光、真火与一枚枚篆字符文逐渐结合。更新最快 手机端::   东方泛白,一缕紫气落下,被陈错吞入腹中,跟着念头一动,手上印诀一变!   顿时,在竹林上方翻滚的紫气落下,化作丝带,一端缠绕葫芦,一端缠绕陈错!   嗡!   葫芦震颤,那葫芦嘴中,汹涌灵光与真火喷涌而出,倒卷回来,重入陈错身心,充盈其心,凝实血肉!   顿时,虚弱与疲惫被一扫而空!   他一伸手,小葫芦随念飞至,落入手中,微微震颤,与陈错心跳相合,有血脉相连之感。   陈错摸着葫芦,心中欢喜。   “以真灵精血祭炼法宝,用五行阵法刻印封禁,从而紫绶交缠,自此血脉相连,意念相通,可惜这葫芦果非凡品,按着那玉简所言,寻常的法宝被这般祭炼一遍,至少也能收入体内蕴养了,但这葫芦仅仅是意念随心,不用担心睡着了偷偷跑到身下,其中威能,却并未真个激出来……”   他这个葫芦来历莫测,不说熟睡后能自行跟随,亦不说能与梦泽相连,就说之前两次,便曾引领陈错去往那莫名的神秘空间,得了一小团庆云,只是那团庆云的奥秘他尚未参透,不知用途。   “好在这本在意料之中,玄法三诀,第一诀是紫绶相连,算是成了。那第二诀是奉天以道,将修行之道化作禁制,一重一重的刻在葫芦上,五行为本,该有五重。”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投向远方。   “我的道,以香火为性,以五行为命,真火自是归属五行,但心中神的灵光,却不能称为人念香火,早就剔除了红尘烟气,第一重禁制,只完成了一半,果然,这香火之路进境虽快,但终究要有补课的时候……”   这般想着,陈错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蕴养心神、血肉,方才他一鼓作气,成就紫绶相连,但灵光、气血一来一回,还是损耗不小   “一次就成了。”   前院,道隐子盘坐堂中,双目闪烁神光,见着不由感慨。   “《奉天紫绶经》与皇嗣命数关联甚紧,但这般轻易就凝成紫绶,也十分罕见,这本是此门功法的一大门槛与瓶颈,我这小徒弟却是一下就迈过去了,只是他倒也有着自己的难点。”   以老道士的眼光,当然看得出来,自己这徒弟其实受困于香火不全。   “若是第一重禁制不全,这本命法宝不能入体蕴养,便不能用以藏命,还是留有隐患……”   这般想着,他便起身,走向后院。   听得声音,陈错睁开眼睛,就要起身行礼。   “不用这般拘谨,为师来与你说说话。”道隐子摆摆手,轻笑一声,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你既已成就紫绶相连,与那灵宝命运休戚,还是得趁热打铁,尽快将第一重禁制完善。”   陈错点头回到:“弟子明白,所以之前就说,路在人间不在山中,待得恢复一些便会下山,往秘境人间。”   道隐子含笑点头,又道:“既要下山,也不光只能看秘境的人间景象,秘境之外的山林也可以走走看看,尤其是那苍龙岭,更该多瞧一瞧。”   “苍龙岭?”   “苍龙岭位于太华秘境之外,为太华山一景,据咱们师门记载,此岭来历甚大,乃上古应龙神躯所化!”   行走在街道上,两边叫买之声不绝于耳。   陈错与三人一同行于街道之上,听着其中一人说着。   那人眉毛花白,脑袋精光,谈兴正浓:“那应龙乃是上古神祇,听说和如今的神祇大为不同,有通天彻地之能,死后神躯不朽,化作山岭!”   边上蹦蹦跳跳的奚然凑过来,笑道:“我也知道呢,那应龙在陨落前,与旁人大战,撞断了通天建木,祂是抱着一截短木落下的,其尸化作山岭,而那一截断木亦扎根山中,截断了山中灵脉,令太华山山崩地裂,自此成了悬山绝壁之地!”   “建木?”   陈错听着这话,不由留心起来。   此时距离他祭炼葫芦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五日   “终于来了!”   街对面一座茶棚中,两个着黑之人的仅仅盯着陈错一行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小师弟,先别惦记着建木了,早晚能见着,这戊屯城在整个太华秘境中,乃是一顶一的大城了,来往之人众多,难得的热闹之地,不如好生逛逛。”   瞧着着陈错一副沉思模样,垂云子便出言道。   陈错便暂时抛开了思量,笑着问道:“听师兄的意思,秘境人间有不少座这样的城池?”   “本来是有十座,但三座因人口稀少,已经废弛了。”   垂云子点点头,主动介绍起来:“最早的时候,是因外界战乱频繁,加上有邪门修士以邪法血祭凡俗,师门先辈感世人忧患实多,于是接引了大量凡俗入秘境,划出十处屯粮之地,因人口聚集,渐渐展成十城,只是随后秘境封闭,人口日渐稀少了,如今一整个秘境加起来,未必还有二十万人,因此各处城池都有没落趋势……”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周围,话锋一转,道:“你莫看戊屯城人流稀疏,但在秘境中,已是一顶一的热闹之处了,其他六座,还要不如。”   陈错听着,倒不觉意外,虽说太华秘境地域广袤,但既然与世隔绝,人口定然是比不了外面的,人口既然不足,各种问题必然接踵而来,最直接的表现,自然就是土地荒芜、城池废弛。   垂云子正在说着,忽然脸色一变。   边上的穷子和奚然也是一般模样。   跟着奚然一吐舌头,对陈错道:“小师弟,你自己逛吧,老头子叫我们了,说我们带路的时间太久了,怕是拖延不下去了,你记得帮我带点香果园的果子回去。”   垂云子苦笑道:“我们就先走了,若有情况,随时传书告知。”   “小师弟这等本事,在秘境能出什么事?反而要控制自身,别乱了凡间秩序才是。”穷子说完,拍了拍脑袋,“我这人说话有点直,师弟你多多担待。”   陈错笑着道:“越是这般简单的结构,越难承受外来之力的摧残,师兄提醒的对。”   “那就好,那你且在此处游览,我等先走了。”穷子咧嘴一笑,便与其他两人一同离去。   拜别三人,陈错又走了一会,暗暗观察。   戊屯城说是一顶一的热闹之处,却和建康城外的村镇差不了多少,所谓闹市,亦如建康外街的菜市。   有零零散散的商贩坐在两旁叫买,卖的是瓜果和简单的手工艺品,买的人则背着竹筐,里面是放着装着米面的袋子。   “以物易物,多用主食米面为凭,没看到有类似货币的东西。”收回目光,陈错又朝远处看去,那是一片棚子,下面摆着一张张桌子,有不少人坐在里面,有的吃饭,有的喝茶,有的随意攀谈。   沉吟片刻,陈错走了过去。   “之前自悬峰落下的时候,垂云子师兄提到过,说秘境人间家家户户男耕女织,很少有人背井离乡,但从戊屯城来看,至少商品经济有所展,也有一些走南闯北的商贾,和他的说法有些不一样……”   想着想着,他已经走进了一座棚子,顺势坐下,游目四望,见有几桌人在喝茶,该是个茶肆。   不过,他坐在这里,也不见有人招呼,过了好一会,才有个满脸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他也没招呼陈错,反而直挺挺的道:“小店今日的十五壶茶,已经都换出去了,你只能等明天了。”   “无妨,”陈错露出笑容,“既然没茶了,那就坐一会歇息。”   那人见了,也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忙碌了。   陈错看着其人,见他主要是忙着收拾东西,这桌子上的茶壶、茶杯,以及细碎之物,都被他小心的收入背筐。   那框子里还方着一层一层的麻布,每放下几个,就用布盖上。   等他一番忙碌完,转头见着陈错还坐在那边,就又走了过来,有些警惕的道:“这桌椅可都是云家善人的,你可不要惦记。”   陈错笑道:“我就是有心思,你看我这个身子板,怎么搬运?”他还是少年模样,又为了不引人注目,转着普通的衣服,果然打消了那人的戒心。   “那你接着坐吧。”说着,那人擦了一把汗。   陈错就道:“我看你也忙完了,不如也坐下歇会。”话中,一点念头传出。   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天色,最终还是坐下了。   陈错自来熟道:“今日收成如何?”   “还行,但明天要多备三壶,这就有些麻烦了,所以得提前回去一会,做些准备。”那人没什么戒心,听着询问,就回答起来。   二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待得铺垫的差不多了,陈错忽然问道:“这茶叶是黄兄弟你自己种的吗?我见好多人,都是种的稻子、小麦。”   那人疑惑的看了陈错一眼,道:“你这话问的奇了,家里孩子多了,种地养不活,当然得想法子换点粮食回去,至于茶树,那肯定不是我自家的,要是种了茶树,怎么种粮食?”   “是的,初来乍到。”陈错简单回答,便略过话题,问道:“既然不是自家的茶树,那是谁家种的?”   那人就道:“这城中云氏的,不过虽然是他家的茶园子,可种树的却不是他家,那晒干、挑选的,也不是他们家,都另有其人。”   陈错顿时来了兴趣,就详细询问起来。   “种树的是一户人家,这家专门种树,等茶叶运到城里,直接送到另外一户晒干、挑拣,我家再去拉过来,摆在此处,用来换米面。”   “嗯?”陈错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听着,云家竟是丝毫也未参与,那他们家最后得了什么?”   “要不怎么说云家是大善人呢!我们每日换完米面,分一半给他们家就行,余下的我等几家再平分,倒也能勉强支撑家中口粮,若非如此,可能早就饿死了,能得云家之助,着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说着说着,那人满脸的唏嘘之色。   陈错却是面色古怪,问道:“云家是从何时开始如此良善的?”   “从他祖父那一辈开始!”那人露出追忆之色,“他家祖父云老翁乃是外来之人,是误入仙境,从此脱离苦海。”更新最快 电脑端::/   陈错听到到这里,就有几分明了了。   那人又感慨起来:“听说云家老翁说,这仙境外面可乱了,有一堆什么国家,打来打去的,天天死人,惨啊!听说,那云老翁在外面死了不少娃……”   “他进来之后,是如何安顿下来的?分配土地?”陈错打断其人感慨。   “以前也是分配田地的,后来就不分了,我也不甚清楚原因,”那人摇摇头,“至于云老翁,说是城中原本有一家富户,姓王,这家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但这王家不知为何,忽然一家人都去远游了,好在云老翁不忘恩,操持起王家的田地,说是日后只要王家需要,双手奉上,还说他对土地没兴趣……”   他说着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色,便一个激灵,跳起来道:“时辰不早了,若是不赶紧回去拉运,今晚都不能睡了!走了,走了……”   “……”   等人一走,陈错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不知道,门中对此城的局面,是否了解,还是说,对秘境人间,就是放任态度……”   忽然,他心中一动,转身朝后看去。   “兄弟,我看你对云家挺感兴趣的,”身后站着一人,看模样也就十几岁,穿着粗布麻衣,那衣服还染成了黑色,“我在他们家帮工,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雾压城遮其命! “你在云家帮工?”陈错见着来人,先是打量几眼,眉头一皱,“帮忙做什么?” 那人靠近两步,道:“云家在戊屯城产业众多,田地广阔,手下干什么的都有,兄弟我手脚勤快,眼睛也活络,什么都能干一点,所以这云家上上下下的事,我也算是知道个七七八八。” 陈错却道:“那你该是很受云家看重,又怎么会随意将这家人的事,往外面说呢?” “我看你人挺机灵的,又是从外地过来的,想帮着云家招揽你,你要真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直接领着你过去,不是比坐在这问东问西强多了?”他哈哈一笑,又靠近两步,“你是不知道,若是帮着介绍了个好帮手,那可有一袋子白面作为报酬呢!” 说着,他停下脚步拱拱手,道:“我叫符觉,你怎么称呼?” “陈佳明。”陈错随口编了个假名,“既然如此,就有劳符兄弟了。” “好说,好说,”符觉摆摆手,指着身后街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去找个地方休息,云家的驿站就在不远处。” “也好。” 陈错点点头,便与其人一同走着。 正好就是循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但和刚才相比,眼前的街道却和刚才截然不同,已是没了叫买之声,更见不得商贩了。 “这些人好多是住在城外的,所以要起早贪黑,回去的晚了,准备不及,就要耽搁明天的生计,”那符觉注意到陈错神色,谈论起来,“若是耽搁了云家的事,那有的是想要取代他们的。” 陈错眯起眼睛,问道:“莫非这整条街上叫买之人,都与云家有关?” “那肯定啊,在这戊屯城,衣食住行可都绕不开云家,而这一切,皆是云老爷子白手起家,一砖一瓦,自己打下来的。”那符觉笑眯眯的说着。 “白手起家?”陈错也笑了起来,“得了旁人田产,也算是白手起家?不过听你的意思,那云家老翁还在世?” “那是当然,云老爷子这般传奇人物哪里能短命?”符觉指了指天上,“那天上可是有仙人仙山的,亦有通天之法,偶尔也有仙果流落下界,能延年益寿的。” 陈错轻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在这戊屯城,云老翁可谓一手遮天了。” “也非如此,”符觉笑道:“云家老爷所求不小,只可惜啊,这城内外的好些个人,终究还是一心种地,只管自家一亩三分田,你今日看着这街道上来往之人不少,但更多的人还是窝在自家田间地头,挥舞锄头,对这戊屯城姓什么,他们并不关心,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了……” 陈错正听着,符觉却骤然停下话来,指着前面一间平房。 “到了。” 等带着陈错入住一间客房,符觉便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先去和云府说说。” “有劳了。” 陈错拱拱手,送走其人,便收起笑容。 “这人有古怪,言行举止都和旁人有差别,得仔细探查,”沉思片刻,陈错有了个大致的猜测,“秘境人间的水或许比我想的还要深,本以为是小农寡民,结果连大地主都出现了,其势力触角,渗入到了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这是秘境人口不多,否则那云家翁都算是一方诸侯了!” 这般想着,他盘坐起来,顺着这个思路,梳理所见所闻。 陈错下山,可不是真来游山玩水,而是有明确目的的,要从这秘境人间中,感悟出一道香火人念,和火行搭配,凝练第一重禁制。 随着回忆,白日里见过的种种场景接连浮现。 随后,记忆中的每一个人,都化作一道人念。 “这些人的念头都很是纯粹,比起外界之人,要简单太多了,但几乎每一道,都牵扯着云氏、云家,这般看来,这云家怎么都要走上一遭。” 这般想着,那一道道人念汇聚起来,形成一点,落入人念金书。 “嗯?” 忽然,陈错心头一顿,察觉到不对劲了! 在他记忆中,那一身黑衣的符觉,并未有人念衍生出来。 . . “哦?这么快就现端倪了?” 云府别院,符觉神色微动,露出笑容:“也好,也省的我再绕来绕去了。” “你说什么暴露了?” 忽然,一个清冷声音传来,而后一个黑纱罩面的女子缓缓走来。 “姐姐回来了。” 符觉看向来人,笑道:“我是说那临汝县侯陈方庆,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必然是接触了造化之血,我在他念头里闻到了神兽气息,不过,他倒也有可取之处,甫一下山,就注意到云老翁了,处处打探。” “注意到云家了?”黑纱女子眉头一皱,“那云家老翁徒有野心,却无其能,德不配位,更受困于眼界,我看他有心在这太华秘境中,学别人成王建制!” “不会吧?”符觉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诧异,“真有这么蠢的人?我之前见他,还觉得他胸中有点丘壑,原来是虚有其表!” “到底是井底之蛙,以为跳出了一井,却不知只是到了更大的井中。”黑纱女子淡淡说着,“不过这样的人作为替死鬼,再合适不过了。” “姐姐还想用云老头李代桃僵、扰乱因果?”符觉指了指心口,“陈方庆已经察觉异样了,再不动手,等他通报太华山,就只能溜之大吉了!” “你要在这里直接动手?”黑纱女子冷冷说道:“这里可是太华秘境!玉清源流,千年宗派!不要因为借着机巧潜得此处,就得意忘形!” “那怎么办嘛,”符觉两手一摊,“我去见他,也是姐姐同意的,谁能想到,这人竟是处处收拢人念,而我道基圆满,造化血凝,哪有念头被他摄取?” 女子沉默片刻,忽然道:“临汝县侯不可小视,尊者亦算出此人乃大变数,既然来了,就该有所收获,若反而打草惊蛇,下次再想要接近就难了!看来,得将那繁琐谋划扔掉,一切从简了!” 符觉听着,露出兴奋之色,道:“果然还是要战决吧?” “我最多能撑十二个时辰!”女子长叹一口气,“但这不是为了让你急切行事的,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急,要稳住,一切如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懂了!”符觉咧嘴而笑,“看我的吧!” “不要贸然动手!”女子语带寒霜,“还是拉拢为主,不过之前那点东西就不用拿出来了,若他真接触了造化之血,就将《三生化圣道》与他,不信他不上钩!” “三生化圣?”符觉眼皮子一跳,“那可是《通天十典》之一,陈方庆一个玉清门人,岂能得此神功?” “你手上的并非原本,缺陷不小,他若习练了,定会被造化之血污染,今后还有其他选择?”黑纱女子挥挥手,“去!他现在该只是怀疑,还有时间布置!还有……” 最后,她幽幽道:“万万不可仗着有法宝傍身,就轻视他,切记!切记!” “知道了!” 女子点点头,随后一步迈出,周围光影变幻,已到了一处庭院。 假山亭台之间,一名佝偻老者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在池边缓行,嘴里正说着:“……他们所谋之事,定和上界仙人关系密切,一个不好,举家皆亡,这种提脑袋的事,一瓶丹药就想打了老夫?” 旋即,他便看到了黑衣女子,正要说话。 但那女子猛然掀开头纱,露出了一张美艳面孔,杏眼桃腮,冰肌玉骨,只是那双眼睛却如同野兽一般,乃是通红兽瞳,额头上更有纹路蔓延。 那双眼睛,闪烁一点血色。 老者与两名女子一见,当即满脸呆滞、浑身一软。 “云缎,借你真名一用!” 话音落下,祂一手抓出,便听虚空中“滋啦”一声! 云老翁浑身一抖,冥冥之中,似是被撕掉了何物,旋即清醒过来,满脸惊恐! 但女子长袖一甩,手里多了一根黑幡,当空一展。 顿时黑雾蔓延,充斥整个庭院! 云老翁见之,惊恐颤抖,手脚并用的后退! 女子也不看他,凌空写下“云缎”两字,投入黑幡! “请祖师助我!请宝贝垂怜!来日当以十人血祭!遮!” 呼! 滚滚黑气自幡中冲天而起,紧跟着漫天铺展,将整个戊屯城笼罩! 黑衣女子则惨呼一声,七窍流血,委顿在地。 黑幡中传出一阵桀桀怪笑,传出一个沙哑声音:“女娃儿,你若不能还愿,便要来与老夫为奴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生化圣,人生如戏!   “妖……妖怪……”   庭院角落,身着麻衣的少年满脸惊恐的盯着院中,瞳孔中倒映着黑幡浓雾,诡异美女,却是吓得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动都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他见那女子缓缓坐定,手持长幡,而后被黑雾笼罩,心神才缓缓恢复,跟着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匆匆逃离。   一直跑出了云府,到了一处角落,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妖怪莫非要谋害云老翁?他乃是全城恩人,我这般逃走,岂不是成了不义之人?”   带着种种疑惑,这少年漫无目的在街道上游荡。   但很快就有人过来追赶,口中呼喊:“方才走脱的几个,一个都不能放过,全数都要抓回来!”   话中凶恶之意溢于言表,那少年惊吓之下,回返云府的一点心思,也被吓得点滴不存,再次奔逃起来!   驿站之中,陈错心有所感,朝着窗外看去。   “感知倒是敏锐。”窗外,符觉咧嘴一笑,一个翻身,便落入了屋中,随后就地盘坐,看着陈错,“如何,云家城一日游览,有何感悟?”   陈错并不意外,不疾不徐的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以何种方法潜入的太华秘境?”   符觉还是笑着,说道:“太华秘境算得了什么,我等想入就入,想出就出,你太华山根本拦不住。”   潜入进来的不止一个人……   陈错心中思量着,嘴上却道:“你们分明是畏惧太华山,所以暗中行事。”说话间,陈错的心中道人手掐印决,传递意念,但随即那传出的念头便失了踪迹。   传念被截断了?还是被遮掩了?   自己既然下山,师父便不时时关注,也该偶尔探查的,这人这般有恃无恐,莫非同行之中,有人有精于蒙蔽之人?   也对,既要潜入太华,肯定要提前准备,哪有冒失而来的?只是……   “别白费力气了。”符觉微微一笑,“我等并无恶意,恰恰相反,是看好你,才找过来,只是被太华山先一步下手,不得已,才又派了人过来。”   为我而来?   陈错心中一凛,但脸上不动声色,谋划着再套一波情报,便道:“既然如此,总要先说说贵派的名号,也好让我思量思量。”同时打量探查,思索对方境界。   “也不怕你不信,为表诚意,我都把门中重宝拿来了。”那符觉并不打算绕圈子,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卷黑轴,扔了过去,“此乃我门中至高功法,你可自行修行。”   哪有这么对待门中宝典的?   “这人的身份、背景都不甚清楚,境界也不好界定,若能施展因果之间,倒是能直接拿下,但眼下能利用的条件太少,不明前因后果,这神通难以施展!不过,若说结果,也能勉强圈定,比如被师父现,将二人镇压,但终究受困于前因不明,没有掌握足够信息,亦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将我传递的消息屏蔽,看能否打探一番……”   说到底,陈错着实没想到,自己一次下山,就会在山门秘境遇敌!   他正在想着,那飞来的黑轴骤然展开,凌空悬浮,一枚枚篆字从中浮现出来,亦悬在半空!   只是看了一眼,陈错便心中一震,意念之中忽有一点雷霆显露出来!   顿时,他的瞳孔之中雷霆闪现,一点意念残留在身后勾勒出一头凶兽的残影,模糊不清,轮廓扭曲!   但那符觉见着这般景象,却是笑道:“你果然曾试图炼化造化之血!”他对打量陈错,“也没有姐姐说的那般坚定嘛,不是和侯安都一样,面对造化之血无法抵御诱惑,恐怕那滴造化之血一直被你隐藏,这太华山根本无人知道吧!”   造化之血!   陈错眯起眼睛,将那一点雷霆残留驱散。   这本就是他在梦泽中令那狴犴死去活来时,不小心沾染的,完全不成气候,未料竟是一下子让这符觉露了底。   “造化道的人!侯安都的异变果然与他们有关!”   不过,他虽驱散了雷霆残留,但漆黑卷轴依旧还是展开了,一枚枚悬浮篆字,更是远远投影,落入眼中,刻印心头,转瞬之间,一套法门便知晓了大概!   面对这般强硬传功的局面,陈错倒也不惧,最早的时候,他就被老乞丐强行传授过一次吐纳法,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反而不算什么了。   更何况,当那功法内容流入心头之后,更是让他意外起来!   这套名为《三生化圣道》的功法,其内容描述相当直白,只是粗略一看,其中用意就已清晰浮现   这赫然是一套借力法门!   或者说,是一门近似于神打、神降的奇异功法,乃是纳一滴鲜血入体,蕴养之后,以特殊的法门激血液前缘,追溯过往,将其本源的力量借过来一部分,加持于身!   所谓三生,即此生为习练功法的自身,前生为鲜血所表之本源,而那来生则是说,自身结合鲜血本源后融合演变,化为崭新面目!   “前世之积,今世之德,化而为一,则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是为三生化圣!”   待得最后一句话落下,陈错神色微变,感到了一条堂皇大道!   这条道路坦荡而无遮,求的是效法先贤,而加诸于身,以作准则,从而完善自我,提升本质!   即使抛开这些主旨精神,只是说功法之要义,其中有一部分,对陈错来说,就可谓是及时雨一般!   那通过血液,追随本源之力,从而借而施展,岂不是与他眼下的局面正好适合?   无论是梦泽中死去活来的狴犴,还是那具只能用意参悟的长生化身,都困于梦泽之中,无法真个利用、调度,但若是按照这份三生化圣道的法门施展,其力量便能传递现世!   那旁的先不说,陈错的战力,顷刻之间,就要上一个台阶!   不过,这套功法无论看着如何堂堂正道,但这符觉却是诡异莫名,承载的卷轴更是漆黑阴森,不似正道。   嗯?   忽然,陈错心中一动,莫名的想到了在与侯安都决战前,老乞丐给出的那句话来   先全五行,再寻仙蜕,遇黑莫信,逢道独行。   “先全五行,如今看来,有可能说的不光是五行之气,而是五行辅之人念的五层禁制,炼化本命法宝!那仙蜕还不好说,这遇黑莫信……”   他的目光在符觉身上打探着,见着他哪怕穿着麻衣,都染得漆黑,那承载功法的卷轴帛书,亦是漆黑如墨!   “莫非说的就是眼前这人,以及其背后的造化道?说起来,修真道、元始道都明显不止一个门派,这造化道也不该只有一家为代表吧?是说造化道之人都不可信?”   他这边想着,卷轴却倏的收起,倒着飞了回去,重新被符觉拿在手里。   “如何?三生化圣神功是否精妙绝伦?”符觉收起卷轴,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语不疾不徐,却有着一股笃定之意,“你既然沾染了造化之血,引得这神功刻印于心,接下来的命数,就已经定下来了,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出!”   陈错心中一动,并未出言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表现出一点犹疑,还让心中道人摇晃灵光,在瞳孔中浮现出来,仿佛在抵御着什么!   转眼之间,他就装出一副念头混乱、却又竭力保持平静的模样。   符觉见状,得意的笑出声来,道:“别挣扎了,三生化圣道乃我教神功,怎么能说是陷阱?只是这功法要修行,有诸多前提条件,若非造化乾坤之躯,就得辅之以造化之血,那造化之血都是上古、先秦的神兽留下来的,哪怕其本体已经消亡,但意志长存,能沟通乾坤之力!”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既然修行了三生化圣道,那只要体内存有造化之血,那这滴血便会不断返祖蔓延,替代本身血脉,异化身心,最终神功大成,也就改头换面、改祖归源了!”   他见着陈错脸色连变,咧嘴一笑,道:“算了,今日心情好,便助你一臂之力吧,也好断了你的后路!日后安心为我等奔走……”   说着,他一捏印诀。   “三生衍化,圣血共鸣!疾!”   话音落下,符觉身上一阵血光迸射,两眼更是瞬间通红,看着陈错,笑得像个孩子。   但陈错身上一切如常。   四周寂静。   一阵微风吹过。   符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第一百五十章 香火三千取其一   “这个笑容,就是建康的象征啊。”   陈错叹了口气,知道这套话的谋划,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对面,符觉脸上的笑容转眼消失,他眉头紧锁,竟是不信邪的再次催动法诀!   只是,除了他身上红光又暴涨了几分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陈错还是原本模样。   “这说不通啊!难道你并未炼化造化之血?这不可能!若是未曾炼化,为何会出现神兽命格?总不至于,你是神兽转世吧?”   得!你们这都什么习惯,解释不通,转世来凑?   “比起兽人转世,我觉得仙人转世的头衔,更好听一点。”   眼看着戏穿帮了,陈错索性不再演,他笑着说道:“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你来着……”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错与符觉身上同时绽放诸多光辉!   七星慧剑阵!正阳一气赤光诀!   一念化丹书!   霎时之间,整个屋舍崩塌开来!   飞扬的尘土中,一道道慧剑破开烟尘,直指符觉!   那符觉心中念头一出,便化作赤红丹书,展开之后,无数符篆飞出来,蕴含五痨八伤之意,但黑白光辉一转,这符篆却纷纷朝着后面飞去!   符觉一愣,便在这瞬间,一道赤光直指其面!   其息炽热,其意锐利!   “好神通!”   符觉却不慌乱,袖中飞出一点星光!   “三生化圣道!”   他张口一吸,将那星光吞入腹中,转瞬之间浑身筋肉膨胀,嘴中出呜呜低吼,身后一头黑虎之影浮现,那黑虎身上有二十四颗星辰若隐若现!   “惑五蕴六贼,定乾坤万物!”   顿时,周遭的一切都停滞下来!   陈错更是心神一晃,当即感到肉身沉重,流转各处的真火凝固,那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迟滞!   那漫天的慧剑纷纷停顿,一道赤光停于半空!   尘土散去,符觉施施然落下,看着被定在远处的陈错,歪着头问道:“你方才想要问什么?”随即脚下一动,朝陈错扑了过去!   “不管你想要问什么,都等我拿下了你再说!姐姐所言果然,若是小瞧了你,是要吃亏的!”   只是等他扑到了跟前,却见陈错脸上虚影一闪,多了一层淡淡的脸谱,宛如青紫恶鬼一般,那额头上更是张开一道竖目!   “森罗茧房!”   当即,森罗之念蜂拥而出!   “中了定海星光,还能转动念头?”符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果然有本事!但我这星光乃是师门法宝,你……”   话音未落,便被诸多森罗之念围绕,顿时便见无数奇异生灵浮现出来,有的浑身金黄释放闪电,有的满身碧绿挥舞长鞭,有的浑身赤红尾操烈火,有的背负龟壳口喷波涛!   一时之间,一二百道身影蜂拥而至,每一个都展现出古怪能耐,双目中透露着智慧之光,令符觉目不暇接,更是被引动了心底欲念!   一种想要尽得这百多个身影的念想萦绕心头,让他欲罢不能!   便以符符觉道基圆满的心境,亦不免受到干扰,瞬间失神!   但那黑虎之影却是宛如活物,笼罩其人,做出戒备之色,只要一感受到敌意,必然瞬间做出反应!   陈错则借机摆脱钳制,不再凝固原地。   在他的心底,那心中道人盘坐不动,身下人念金书却翻转不停,一道道森罗之念交缠辉映,照映本心!   那太华心诀第三层‘无所求’,已然被他激出来!   他是借此心境修为,令心中念头摆脱困境,突袭之下,一击得手!   “效果拔群,但不可持久,这符觉心志颇为坚毅,更有几分疯狂,最多一两个呼吸之后,便会挣脱出来,我可没有时间犹豫了!”   一念至此,他催动心念,那部《三生化圣道》的功法玄妙,在心头流转而过!   无所求之心境照映心神,窥破了玄功迷雾,得见真实!   “这门功法是真的,但存有缺陷,若用造化之血为根基,引动血液本源,会留下无穷隐患,但我并未将那造化之血炼化入体,而那血液本源更已在梦泽重生,按着此法施展,倒是能从梦泽中借得狴犴之力,不用担心被所谓造化之血污了身躯,只是……”   只是梦泽至今都是只进不出,在梦泽中借力,这力量传递不出来,也是白搭。   先前陈错吞服通明丹,是先在梦泽中吞服,醒来依旧作用于自身念头,现在是要在清醒之时,由梦泽中直接引出力量,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不过,并非毫无机会。   “葫芦能将外物吸入梦泽,或许就能将里面的东西吐出来,可如今葫芦的威能还不完全,很多地方难以掌控,得尽快将第一重禁制定下,将此葫芦炼为本命,能收之入体,或许就能如愿!”   一念至此,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在心境的加持之下,眼中闪烁着莫名光辉。   夜空之中,一层薄薄黑雾笼罩夜空,宛如一张遮天帷幕,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城池边缘。   “这是借法宝之力笼罩此城,又用城中之人的命数瞒天过海!但借力而为,受自身法力、念头局限,必然难以持久,这人的手法亦不高明,我由内观之,就见了端倪,施展之人该也是道基境,算上符觉,这就是两个了,不知是否还有,修为如何,不过他们既然潜入,人数肯定不多,应该也无长生,否则命数牵引,早就被现了……”   瞬息之间,陈错心思电转,无所求之境清净通透,思路通畅,联想自己当初借神通驾驭桃花仙子的情景,心里已经有底。   目光一扫,看向黑雾帷幕边缘。   “这边缘之处,也有布置,该不是寻常法宝,若是贸然逃遁,反而要陷入阵势,与其如此,倒不如反其道而行,顺便也能以我自身遭遇,来定前因后果,来做个后手,不至于将希望都寄托于一件事上!”   一念至此,陈错当机立断,身子一晃,分化出一道道虚实难辨的身影,朝四面八方而去,本体却一转身,朝城池中央而去!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黑柱从那座高大院墙中冲天而起,连接黑雾帷幕。   “要全第一重禁制,需要五行之一,结合一种人念香火,这香火需得之于多人,但要衍生出共识,我之前思量了几个,眼下倒没什么选择余地了,但这不是坏事,香火寄托各有不同,选什么,怎么走,考虑的不该是哪个容易,哪个简单,而是哪个更符合我的本心,今日见闻,已足以让我做出决定……”   陈错凌空穿行,所过之处,一道道人念从沿途的屋舍中升腾起来,朝他汇聚。   竟是这屋中熟睡之人的梦境,被香火之法牵引,摄取了念头过来。   这些个人念虽然不多,但道道精纯,只是一开始的还较为纯白、淳朴,可越是靠近那座府邸,便越是复杂,越是沉重,越是疲惫!   等到了跟前,那聚集过来的人念已是一团乱麻。   可心中道人一视同仁,灵光一扫,就将这诸多人念拢了过来,聚成一团,探手入内,一把抽出一点灵光!   随后,道人浑身灵光缩涨不定,朝着手上汇聚!   祂这是将人念**性,从凡尘纷扰中抽取出来,再凝成结晶,才能运用于祭炼本命。   待得灵光平息,道人手上已有三道光辉,但个个飘忽不定,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这座城的人口不多,又分化三种,难免有几分虚浮,尚有不足,不过好在有个人是这座城绕不开的核心,香火结晶能从他身上获得强化!”   这般想着,他忽然回头。   “符觉挣脱出来了,等他现我并未逃遁,又或者被院中同党召唤,我就要陷入围攻局面了,该争分夺秒了。”   念头落下,他一步踏入院中!   青山之上,祖师庙前,一盏青铜灯忽然亮起,灯火摇曳,投影出陈错的模糊身影。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念既成,绝于内外 夜,竹居灯火通明。 韩俱领着那一男一女,对道隐子拱手道:“既然师兄弟子另有要事,那之前的约定便罢了吧,只是师弟我如今深陷红尘,牵扯进了一场麻烦,过得几年,说不得要来请师兄相助。” 道隐子眉头一皱,终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此番自家这边,着实是理亏了。 等送走了韩俱一行人,言隐子便驾云落下。 “师兄,听说韩俱要走了?” 他还没有走进来,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道隐子点头道:“不错,说是周国的什么晋国公围攻洛阳无功而返,国中暗潮汹涌,他那两个徒弟的家族牵扯其中,所以都要急着赶回去。” “这才对嘛,他求他的俗世权贵,还想来太华山沾仙缘,贪心不足,凡俗折腾来折腾去,也就那点东西……”言隐子长松一口气,又摇摇头,故作感叹。 道隐子却沉声道:“你可知他离去时怎么说?如今这世道,若是掺和进去……” 言隐子听着,越不敢插话,只是讪讪笑着。 说着说着,道隐子忽然眉头一皱,停下了话来,随即掐指一算,眉头越皱越紧。 言隐子一见,赶紧搭话:“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道隐子就道:“为兄刚才心有所感,觉得扶摇子似是遇到了危险。” “扶摇子道基修为,在秘境人间哪里会被威胁?”言隐子同样掐指一算,失笑道:“还是那云家,又闹腾了,搅得整个城都不宁,想来是扶摇子年轻气盛,忍不住插手了,咱们当年不也有相似之举?” 道隐子闻言沉默,最后叹息道:“经历此事之后,他大概也能明白,凡俗之事,再怎么干涉,最后也会演变回去,来来去去,终是徒劳。” . . “桀桀,凡人终究是凡人,无论是何年何月,都是一样!” 云府前院,黑幡当空,传出阵阵嘶哑之声。 在这杆黑幡的下面,黑衣女子凌空盘坐,美艳动人的面孔紧绷着,闭着眼,蹙着眉,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前方,正有一群人压着七八个男女跪在前方。 无论是押送之人,还是被按着跪在地上的,在看向女子的时候,都是一脸痴迷,只有一个少年除外。 那少年满脸惊恐,眼神飘忽,不时落到那女子身上,更是手脚哆嗦。 黑衣女子忽然睁开眼睛,扫视一眼后,指着那少年道:“将他留下来,其他人驱散。” “喏!” 一群人恋恋不舍的离去。 那黑幡中传出声音:“未料这府中就有个有灵根的祭品,还差九个,尽快凑齐,老夫好一并吸了。” “前辈放心。”女子点点头,看向那惊恐莫名的少年。 “放心?桀桀,我看未必,你的麻烦已经来了。” 话音落下,黑幡微微一震,便将一团黑影震散,露出了陈错的身影。 “陈方庆!”女子一见来者,便皱起眉头,“符觉果然又出了意外。”她现在全副心神都要操控黑幡,根本没有余力去探查,但心里也清楚,就算符觉战败,也不该这么快,应该是被引开了。 “看来就是以此法宝遮住了此城,”陈错也不意外,直面双方,“你们造化道这次来了几个人?那云家老翁呢?” “你找那老头?正好。”黑幡中传出一个声音,“就让他来会会你!” 随后,这黑幡当空一摇! 黑衣女子闷哼一声,面色苍白了不少。 轰隆! 后面的假山中,忽然传出一声暴响,随后就有三道身影飞出落下,赫然是那云老翁与两个孙女! 只是此刻三人模样怪异,都是双目赤红,浑身皮肤漆黑,有诸多血色的符篆纹路在身体各处游走,更是彼此相连,让三人隐约化作一个整体! “被炼成傀儡了,但还保留着一丝意念和本我!” 只是一眼看过去,借助心境加持,陈错就窥破了一点虚实。据他所知,很多邪修都会将凡人或者尸体炼化成傀儡,但往往会抹杀神智。 “不止如此,再加点料!”黑幡中传出狞笑! 话音未落,这黑幡上黑雾滚滚,笼罩周边,整座城的人忽然都惨叫起来,转眼之间,一道道意念被强行摄取过来,灌入了云老翁身上! 只是这老翁的气势不涨反落! “你这老儿,不是求长生吗?老夫便赐你长生!给我咒杀了此人!” 那云老翁与两个孙女齐齐应下一声,便扑了出去! 黑衣女子则是七孔流血,颤声道:“前辈……” “怕什么?你既已祭出老夫,那老夫何时归去,可就由不得你了!且看戏吧,老夫之所以留下几个蠢人神智,便是借刀行事,行那瞒天过海之法,以此蒙蔽太华山的道隐子,此人不是一般修士,若是老夫直接出手,但凡伤到他徒弟一点,别说你了,老夫怕是都离不了太华山,桀桀,现在这般,若有意外,老夫也能护你离去……” 黑衣女子勉强道:“前辈,这陈方庆非一般人物,你只用傀儡,恐怕难以拿下他。” “拿不下?这可未必,老夫炼化的傀儡,可不是那般简单!你们这群小辈啊,遇到了事就想着打生打死,要灭杀一人,哪里需要大动干戈!” 话未说完,黑幡之上身影一闪,竟是陈错挪移过来,就是一道赤光打出! “嘿!小子胆魄不凡,可惜……” 黑幡一摇。 陈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院墙边上,正好被那云家祖孙围住。 “神通?” 只是一念,陈错就察觉到了前后不同。 “老夫已定下准则,你小子得与这云老头一家分出胜负……” 陈错眉头一皱,便感到周围景象变化,竟是来了那云家大堂之上,而那云家老翁,正被两个孙女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三人模样正常,一个垂垂老矣,两个娇俏可爱。 “仙长莫怪,方才妖邪在旁,老朽不得不虚与委蛇,”云老翁睁开昏黄老眼,叹息一声,“老朽能有今日,全靠仙门垂怜,如何能真个背叛?现在是借着过去一位仙长留下的至宝,抓住这一丝机会,与仙长说话。” 他面露叹息,摇摇头道:“老朽这一生,都致力于让仙境更加美好,想着既然上天让老朽有这般际遇,又有着这般本事,就该让人人都有事做,个个都实现心中追求,但未料,最后会是这般结果啊!” 他话音落下,身边的两个孙女忽然跪倒在地,泣道:“还请仙长救救我等!救救祖父!” 云老翁叹了口气,摆摆手:“莫让仙长为难,老朽半只脚踏入坟地了,哪值得仙长拼命相救?只是可惜,这满城的百姓啊,老夫的志向才实现了一半。” 两女一听,纷纷哭倒,撕心裂肺。 陈错却不为所动,他游目四望,目光最后落到云老翁身上,笑道:“既已被炼为傀儡,哪里还能自主?安心去吧,还有一点体面。” 话落,人念金书在心底翻动,陈错的双眼中迸射金光! “仙长何以这般残忍!”云老翁左手边的女孩忽然斥责:“我家祖父德高望重,这城中之人原本浑浑噩噩,生来就知吃饱繁衍,宛如行尸走肉,是我家祖父开辟局面,倡导商贾,又以米面赊贷,促使人人奋进,又亲自宣讲,激人心追求,否则戊屯城不过是一座死城,迟早消亡!” “正是,”右手边的女孩也慷慨激昂:“若非祖父苦心经营,仙境哪有风雅?这城里的泥腿子个个粗俗,是祖父以身引领风尚,又派人宣扬贵贱之分,才让他们知晓尊卑,不说旁的,就说那茶水之妙,否则就是那群粗野之人,怎么知道品茗的乐趣?” 伴随着两人之言,淡淡的因果之力弥漫开来,朝着陈错蔓延。 “两位的孝心当真感天动地!”陈错哈哈一笑,“可惜啊,莫说尔等已被妖邪操控,便是没有操控,我也要除了尔等民贼,拿你等绝命,解脱民心枷锁,铸就香火人念!” 此言落下,几个篆字自人道金书中飞出,鬼面脸谱在陈错脸上浮现,万象森罗蜂拥而出,在他右手中凝结。 未料,云老翁丝毫不惧,方才那股萧索尽数退去,也大笑起来,意气风,一挥手,忽有一城虚影落下,隔在他与陈错之间,两人瞬间拉开距离! 那虚幻城中,一个个身影繁衍生息、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散出阵阵香火人念,朝着云老翁身上寄托。 “这些猪猡都已与老朽意念相连,你若杀老朽,他们都要损伤阴灵,离死不远!仙长,你要亲手斩杀他们?而且,你杀了我,乃是作恶,是要害他们重归粗鲁、愚昧、贫穷、浑噩!” 云老翁肆意张扬,白飞舞,丑陋的面孔上,居然浮现出一点悲悯,道:“此界之人被上界仙人保护的太好了,皆井中蛙,不知人心凶险,失了进取之心,宛如猪猡,可悲可叹,但老夫不同,老夫自外界而来,知晓自汉以来,魏晋南北乱局之中豪杰兴起,强者为尊,是以立志革新此界,让此界知晓卑贱之哀,知晓尊者之荣,如今城中人人感恩,皆奋进满足,更……” 只是这话没有说完,便骤然停歇! 却是陈错一步踏过虚幻城池,那凝结森罗的右手一手贯穿了云老翁,将一点意念精华抓了出来,那萦绕在他拳头上的森罗之念散开,显露出三道人念共识。 “此界封闭,不与外界相接,自给自足,因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但并非愚昧……” 三道人念共识中的两道消散,只留下一道。 “淳朴赤心,并非浑噩,亦非低贱,说到底,世本无贵贱,人心强分之!” 随着陈错言语浮现,他手上的一点香火共识清晰起来。 “此界有千百年的积累,有万民更迭,你以恶欺善,趁虚而入,先贪天之功,后颠倒是非,花言乱人念,操利诛人心,妄图将此城化入自身,强撑命格,乃纯恶!” 话音落下,那一道道原本朝着云老翁汇聚的香火寄托骤然溃散,诸多碎片朝着陈错手上凝聚,最后随着陈错一甩袖,化作八个凌空篆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看着这八个字,陈错眼中光影流转。 “此乃第一,当取此八字之……” 话语声中,八字旋转起来,有诸多淳朴身影萦绕其中,最后凝结为一个篆符—— “绝!” 绝内外之连! 下一刻,陈错猛地睁开眼睛。 他还是在那院中,被云家祖孙围住。 前后不过一个刹那。 那云家祖孙忽的惨叫起来,七窍涌出汩汩黑血,全身处处龟裂! 陈错却看也不看,手上不停,怀中葫芦飞出,一道人念共识结晶落入其中,当即,那葫芦表面一个个文字符篆清晰起来! “不对劲!” 对面,黑幡之中传出声来—— “阻止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葫芦乾坤为吾身   黑幡一声令下!   周遭的一个个护卫,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朝陈错扑了过去!   但终究是晚了。   “火行为表,绝念为里,表里一体,第一重禁制,成!”   陈错抬手一招,那葫芦凌空一转,表面符文先是大放光芒,交替变化,隐隐形成阵图,继而尽数沉淀、湮灭,又归于寻常,落回手中,一晃,就没了踪影。   陈错心底,那心中道人本是右手持鬼面,左手托葫芦,那葫芦倏的继而清晰,已然化虚为实!   这是本命法宝已成,被陈错真个收入了体内、藏于心中,蕴养祭炼!   随即,有诸多片段在他心头流转,让陈错窥到了一点虚实,但当下自然不适合探查。   于是,他收敛心念,迎着几个冲来的护院,催动阴阳火劲,一连几掌,以神火手印将众人压在地上!   那黑幡还要再摇,黑衣女子已是脸色变化,随即目光一转,道:“前辈且住,符觉已至!可令他将功补过!”   黑幡桀桀怪笑,不置可否。   而那墙头上果然多了一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院中,正是符觉。   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满是冰寒,看着陈错,浑身气血翻涌,身上的衣衫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好个调虎离山,好个偏向虎山行!”符觉笑呵呵的说着,但每一个字都透露出冰冷,“我都忍不住想夸你一句,好胆魄!可惜,你算错了一点……”   “我着头猛虎,不是你能惹怒的!”   话尚未说完,符觉运起三生化圣道,黑虎之影冲天而起,二十四颗星辰环绕!   咔嚓!   威压笼罩府邸,镇住云府内外,地面崩裂,这偌大云府竟被压得陷地三尺!   但旋即,符觉身后猛虎之影一跃而起,仰天长啸,宛如活物,随即一扭身子,朝陈错扑了过来!   祂这一动,散于云府各处的威压,全数朝着陈错汇聚,沿途土地翻转、池塘炸裂!   一时之间,有如三山五岳翻滚而落,尚未及身,就已有山海之影落下!   “这夯货,这般不知收敛,闹成这样,可要把太华山的人引来了!”黑幡似乎有些不满,“不过尽快拿下那小子,离开此界也好……”   重压临身,陈错不闪不避,三生化圣道的法门在心头流转,心念一动,借着与葫芦血脉相连、本命初成,分化一缕念头入了梦泽,令那狴犴滴血重生。   心中道人便将葫芦拿住,就有道道雷霆自葫芦中涌出,转眼化虚为实,充斥四肢百骸,在他的筋骨皮膜中震荡,伴有一股暴虐意志降临!   那意志中带着一抹惊疑,随即化作狂喜,旋即又被陈错以玄门之法压下,将雷霆的掌控权尽数拿来!   “果然,一重既成,此宝之妙可以加持吾身了!”   念落,陈错一抬手,惊雷炸响,电光如剑,一下洞穿了山海虚影,贯穿那如真如魔之黑虎,随后雷霆四散,将那黑虎之影撕裂打散!   符觉闷哼一声,身上气血翻涌,但旋即被身边的二十四颗星辰定住,深吸一口气,满脸的困惑!   “三生化圣道!?你……你不是未曾炼化造化之血吗?”但困惑过后,他反而镇定下来,脸色凝重,“果然有点本事,还请黑虎玄坛大君再来助我!”   手捏印诀,黑虎之影再次凝聚。   “倒要看看,你能得那狴犴几分看重,祂又肯借你几分真力……”   话未说完,迎面已是铺天盖地的雷霆电网,转眼覆盖了符觉与那黑虎,又朝着周围蔓延!   黑幡一摇,降下黑雾,笼罩黑衣女子与那目瞪口呆的少年。   待得一息过去,雷霆消弭了许多,露出了被二十四颗星辰笼罩护持的符觉,他身上多处焦黑,而黑虎之影赫然又被撕裂!   “你……”他一抬头,双目赤红,手上印诀不变,又有黑虎之影堪堪成型!   但陈错抬手一抓,雷霆汇聚过来,随后骤然伸长,度快疾,化作雷电长光,像是被他拿着一把十几丈的长剑,便这般凌空一搅!   顿时,电光如龙,又将那符觉搅了进去,以二十四颗星辰勉强护持自身,但凡有雷光落在他身上,皮肤上便泛起青紫之色,出金铁碰撞之声!   而那黑虎之影尚未凝聚,又被一下搅碎,只留下一声哀鸣!   “这符觉好坚韧的身子,如百炼之铁!这般轰击,都只在皮肉之上!”   陈错并不停手,念头一转,不断压榨梦泽中的狴犴,于是一手搅动雷电长光,一手引雷落下,一道接着一道的砸在符觉身上!   当当当!   一下一下,宛如敲钟!   “这符觉的肉身,着实坚韧的惊人!”   渐渐地,陈错亦感到肉身承压,心神跳动,知道这三生化圣不可能无休无止,快要到借力的极限了。   雷霆连绵,直打得那符觉惨叫不绝,看得那黑衣女子眼皮子连跳!   她惊道:“狴犴本源凶暴难驯,往往只能用以异化血肉,难以驾驭神通,位格亦低于黑虎护法,怎的到了这陈方庆手中,居然这般顺服,任他予取予求?”   那黑幡就道:“你没听符小子刚才的话么?他说这陈方庆未曾容纳造化之血!这个小子邪门的很啊!桀桀,老夫看符觉得被他生生打死!”   “给我散!”   忽的,那符觉猛喝一声,身上二十四颗星辰骤然炸裂,将那雷光驱散,重新站定,却已是披头散,狼狈至极。   “我要你好看!”他猛地一弹指,那拇指当即鲜血直流,“黑虎玄坛大君,请降吾身!”   只是话音落下,却再也不见黑虎之影凝聚。   符觉脸色大变。   “糟糕,黑虎大君被接连击破化身投影,恼怒于我了!”   他正懊恼、不甘,前面人影一闪,陈错已然欺身而至,身上处处雷光!   轰!   雷霆汹涌之间,一头狴犴之影附着其神,散出亘古洪荒的恐怖威压,这云府的花草树木尽数卷曲,假山石板浮现裂痕!   他屈指一弹。   诸多雷光汇聚指尖,亦正阳一气赤光诀的法门,凝聚一线,激射而出!   咚!   一声闷哼,那雷光终于刺穿了符觉血肉,灌入其体,在陈错念头的催动下,骤然炸裂!   “啊啊啊!”   符觉浑身汗毛炸起,雷光自九窍中迸射而出,更有一点星光喷出!   “嗯?”   陈错伸手就去抓那星光!   “动手吧!要战决,否则就没时间离去了!”   黑幡忽然开口,缠绕在黑衣女子身上的黑雾骤然散开。   那女子早就蓄势待,一步踏空,凌空盘坐,背后长出六根雪白的尾巴,每个都有三四丈长,漫空飞舞!   天上飘雪,哀伤之情在众人心底涌出。   陈错心中一动,守住一念。   但这时那黑幡一摇,当空展开,散阵阵涟漪。   陈错浑身一软,缠绕在身的雷霆土崩瓦解!   “桀桀,你用圣教的功法,驱策圣教的神兽,运转圣教的护法雷霆,如今已到了极限,论起对三生化圣道的了解,你如何是老夫的对手,既失依仗,便乖乖入女娃儿的瓮中吧,只可惜,好端端的一个修道种子,今后却要废了……”   “君侯,让小女子的名,入你的心吧,吾名……”黑衣女子媚眼如丝,面如桃花,整个人娇艳欲滴,低吟哀婉间,有股无形之意蔓延。   陈错竟是一个恍惚,昏昏欲睡,身上气势消散,模糊之间,心底似乎出现了一道倩影,花前月下……   “此人不能留!”   忽然,符觉挣扎起身。   “奇耻大辱,不杀不足以平心中念!”   说话间,他合身一扑,如猛虎出笼!手化利爪!   女子神色一变,正要阻止。   但不等她出言,陈错忽然睁开眼睛,额间生出一道裂痕,身上升起三色光辉,一伸左手,一点星光被拿在手上,一挥右袖,那符觉砸落在地,七窍喷虹,双目失神。   做完这些,陈错双手拢在袖子里,转身看着黑衣女子。   “大猫用着不甚顺手,只能换个人了。”   同一时间,祖师庙前,青铜灯火光升腾,投影出陈错的虚影,那影子一转,化作一道灵光,破空而去!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光华彩,一碎解千名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拢袖而立的陈错,目光略过生死不知的符觉,黑衣女子露出惊骇之色,但马上又冷静下来,一咬牙,六尾挥舞,诸多话语依旧冥冥传递。 陈错摇摇头,额间的第三目倏的睁开! 森罗如光,直入女子心中! 顿时,无穷景象蜂拥而至,种种凄美悲凉之爱情层出不穷,几乎无穷无尽! 其中的悲欢喜虐更是变化莫测,一个刹那之间,甚至有一千零二十四种反转! 顿时,无穷情意在女子的心底蜂拥而出,她双目流出血泪,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冥冥之中,一道影子在心底浮现,要牢牢刻印! 不仅如此,无穷森罗景象,也与心底的那道身影逐渐结合在一起,那诸多景象中的男子、女子,开始有了变化,更隐隐酝酿…… “不好!是真名反噬!若是不加以控制……” 惊恐之下,女子已顾不上其他,按住眉心,凝聚意念,全力以赴,】要隔绝玄功逆转带来的反噬,要将那道身影排出心底! 只是她这般一做,整个人也就不设防了,便见三道光辉激射而来,要将她整个人搅进去! “你这小子,一点怜香惜玉之心皆无,日后谁要是与你一起了,就要倒了霉了。” 伴随着桀桀怪笑,那黑幡一落,重新落到女子手中,跟着黑烟滚滚,笼罩女子身躯! 随即女子神色变化,从惊慌变成了冰冷,紫色纹路在身上蔓延,背后的六根尾巴逐渐变黑。 “一个个的都是废物,老夫本不想出手,现在却是无法了,这具身体虽只是个道基圆满,但也勉强够用了!” 她一挥手,黑幡摇摆,黑雾弥漫,有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中飞出,凌空悬浮,每一个都泛起黑色火花,逐渐勾勒出一道道身影! 这些身影有的仙风道骨,有的邪气凛然,有的宝相庄严,有的风情万种…… 正邪两派,三教九流,皆在其中! 这群人出来之后,便不约而同的掐动印诀,便有神通黑光浮现,各不相同,却密集如雨点,铺天盖地! 与之对应,黑衣女子却瞬间干瘪,皮肤都失去了光泽,背后尾巴根根脱落,眼中更是流露出死气! 她枯瘦的双手,要挣扎一下,却最终无力落下,竟是被榨干了全身的法力、气血和精神! “这女娃一百多年道行,她习练老夫的真名之法多年,但耗费了全部的精气神,也只能施展一次众魂宴,但对付你是足够了!你这小子固然邪门,神通施展有几分长生气象,但本质还是个道基,你不是老夫对手……” 黑幡中出出一道道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先众魂修士的神通光影一步,落入陈错耳中,钻进心里,动摇道心! “这等小伎俩,何必施展出来?” 心中道人一晃手中葫芦,三色光辉涌出,在心底一扫,便将动摇之音搅碎,尽数落入人道金书,倒是生出一点感悟。 但随即,陈错就感到一阵虚弱自心底涌出 “毕竟只从化身借力,用的还是造化道的法门,虽能以宝葫芦为中枢传递力量,但还是有着诸多限制,我也没有化身那般的掌控力,无法展现完整风采,持续时间亦短,已经快接近极限了,比狴犴之力要短,大概只有几个呼吸,那接下来就得有所取舍。” 陈错一抬头,是铺天盖地的神通光辉,但已经有了清楚的打算。 于是念头一动,他额间的第三目闭上,但身上缠绕的三色光辉却越清晰、浓烈,! “神通万千,但眼下,我只需要感悟一个!” 在书山参悟之时,陈错驾驭化身迎战两位长生,那一场战斗中,他的化身展现了诸多神通,但眼下借葫芦为枢纽,借力施展,到底有几分隔阂,施展的神通太多甚至会掌控不及! 所以,他摒弃杂念,集中意念! 心中道人手上的葫芦骤然一震! 赤色、绿色、蓝色光辉一涌而出,与神相合! 随后,一点略显微弱的白色精芒从葫芦中冒出,融入三色,化作第四种颜色! 随后,赤绿蓝白一转,隐约之间,相生相克,慢慢的衍生出一点黄色! 刷! 顿时,陈错身后光影流转,五色斑斓,急蔓延,扫过天空! 霎时间,漫天的神通光辉和修士虚影纷纷落下,跟着尽数消散! 那五色再动,连同笼罩一个城池的黑雾都纷纷消弭,让没有月亮的夜空重新显现! 天空中,一个名字浮现—— 云缎。 随即,那名字破碎! 被这个名字所遮盖、扰乱的种种,便彻底展露出来。 “五色神光!?若是此神通,旁无主持之人,老夫难以应对!” 黑幡通体震颤,不假思索的收拢了周遭黑雾,又不顾一切的抽取黑衣女子的精气神! 那女子的生机瞬间断绝! 待得最后一点血肉精华被吸摄一空,黑幡顺势一展,撕裂了一片空间,就要离去! 但周围的空间骤然凝固! “心魂幡!” 暴怒之声自天上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威压落下,滚滚云团落下,显出道隐子的身形,他的怒火形成实质,在身后凝结金灿灿的虚影,那虚影一抓,四方空间连同那根黑幡都被摄了过去! “道隐子,你小子老了啊,但老夫今日有事,就不和你们师徒纠缠了!走也!” “你走得了?”道隐子眼中透露寒芒,身后虚影收拢手掌,四面八方又无数符篆凭空闪现,聚集起来,将黑幡笼罩! 符篆牢笼! “若是二三百年前,老夫说要走,还真不容易,那时太华人才济济,这洞天更是处处阵法,哪怕明月不在,亦是龙潭虎穴,可现在嘛,老夫既然进得来,自然出得去,”那黑幡反倒镇定下来,“你该是知道的,老夫这幡中还有你一位师叔祖……” 话落,黑幡一抖,黑雾在符篆牢笼中翻滚,有“无形子”三字,随后血光涌现,勾勒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 这道人手捏印诀,吐出一个字来。 “开!” 顿时,牢笼之内,一个巴掌大小的门户骤然出现。 黑幡桀桀怪笑,很是得意,便要打开门户,从容脱身。 道隐子见了那老道士,眼神微变,但旋即驱散杂念,也不言语,浑身玄功激荡,周身灵光重重,随即扬手一指,那秘境的夜空中,就有一颗颗星辰浮现,星光勾连,化作一阵。 顿时,整个太华秘境微微一颤,这座戊屯城的万事万物,便尽数停顿下来。 那个门户瞬间石化,破碎开来。 “聚!” 随着道隐子一声令下,天地皆从,就有滂沱伟力从四面八方聚来,落在黑幡之上,令这诡异法宝嘎吱作响,被生生镇压! 黑幡骤然一惊。 “竟能强行运转周天星辰阵?那你的道行岂不是……”那黑幡震了震,生出几分明悟,“好好好!为了这个新弟子,你不惜暴露底细!只是如此境界,限制太多,莫说不敢放出灵识,便是神游都难,就是驱此大阵,也只能镇压一处,否则引起天地感应,结果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落下,黑幡表面血光流转,瞬间消失! 跟着,那黑幡的位置上出现一人,竟是那黑衣女子,她一出现,便被那滂沱伟力挤压成肉泥! 而此女瘫倒之处,却出现了黑幡! “走也!” “区区挪移之法……”道隐子也不慌乱,便要再次施展印诀。 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让徒儿为师父代劳分忧吧!” 就见陈错抬手捏了一个印诀。 “因果,成!” 天上,一道灵光落下,直入其身。 与此同时,那青山之上的,师庙内,十九盏青铜灯震颤,一道道身影浮现,各落一处,形成阵势! 轰! 整个太华秘境轰鸣,处处皆有念头升腾! 晴朗夜空中,虚幻的明月轮廓逐渐浮现出来! “这……” 道隐子瞪大了眼睛。 “师兄成功了?还是那位归来了?不对!” 他看向陈错! “不好!莫非是洞天之主归来?” 见着明月轮廓,黑幡忽然焦急,匆忙一摇,要再次展开门户,但尚未来得及施法,就有一道月光落下! 洁白晶莹,无声无息。 但黑幡却惨叫一声,寸寸断裂! 嗖嗖嗖嗖嗖! 断裂之处,风起云涌,无数名字从中涌出,凌空一转,就显化一道身影,先是迷茫,跟着露出喜色。 随后,无论正邪,皆向陈错行礼。 解脱之意,蔓延周边! 那慈眉善目的老道人也显现身形,目光略过周边,露出追忆怀念,随后面露笑容,冲陈错点点头,又向道隐子打了个稽。 夜风一吹,众人身影如雨雾般消散,不留分毫。 只剩下断裂的黑幡在原地滚动,随即竟还有黑雾聚拢过去,要托着此物离去! 道隐子眉头一皱,一抬手,一道金符扔出,落在那断幡之上! 便听黑幡惨叫,被金光缠扰,黑雾尽散,跌落下来,深陷石板之中! 道隐子一转头,看着陈错,面露愧疚,说道:“此物颇有来历,为一至宝碎片,为师已镇其源,你有异宝,可试收之,日后徐徐料理!” 陈错也不迟疑,点过头后,便唤出葫芦,对着那节节断裂的黑幡,吐出一个字来。 “收!”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流波拂影自牵连   随着陈错话音落下,那一节节断裂的黑幡便震颤起来。   “想要收了老夫?简直妄想!老夫何等位格……”   那黑幡的声音已有几分虚弱,却还是透露出自傲,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一节节的飞起来,尽数被葫芦吸了进去,再无声息。   那葫芦收了黑幡后猛地震了几下,便平静下来,被陈错重新收入心中。   他闭眼感应,就察觉到梦泽中果然多了一物。   他这一分心,心中道人便安定下来。   天上的那一轮明月轮廓随之消散。   道隐子抬头看着,怅然若失。   这圆月是陈错借‘因果之间’施展。   他在抵达云府前,就施展了神通,以自身安危、底牌和太华底蕴为因,敌方功败垂成为果。   既是神通,也是预测,因而心中有底。   当他踏入云府,这因果的前提便已布下,而当符觉恼羞成怒,想在太华秘境中危害陈错性命时,便触犯了秘境规则,种种条件便已圆满。   这里面最基础的因素,便是梦泽中的狴犴与化身,以及意外得到的三生化圣道!   靠着三者结合,能破开迷雾封锁,便能使太华底蕴挥作用,让他以道基之境、借化身加持,勉强引动秘境禁制出一击!   除此之外,陈错做出判断的前提,正是从符觉话中觉   他见那黑幡固然诡异,却依旧选择潜入,更不惜自家同党的精气神,布下遮蔽错乱之天幕,必是因为这太华秘境中,存在足以将他摧毁的人或禁制!   因此,这因果从一开始就足以立下!   待得陈错睁开眼睛,入目的正是满脸愧疚的道隐子。   “此番着实是……唉!”   道隐子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实在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可是在太华秘境之内出了事,若非这弟子有本事,差点铸成灾祸,若是如此,他道隐子纵能追魂索命,又有何用!   陈错看着,便笑道:“这群人是为弟子而来,又知道弟子人在太华山,必是提前就准备周详,否则何必走此一场?他们既来,总归是要有这一难的,如今还在师门,弟子也有些底牌,就想着和他们纠缠一二,打探情报,若是在外面,那可就真的只能拼命了。”   道隐子听着,却越愧疚。   陈错见状,就转开话题,问道:“师父说那黑幡来历不凡,到底有何来历?”   道隐子点点头,此事便是陈错不问,他也要交代一二,就道:“那根黑幡,名为心魂幡,来头很大,其本源是上古之时的一件异宝,因故分裂,这心魂幡正是其中之一,虽是碎片,却依旧存有灵性,堪称上品法宝,有操弄命数之术,即便世外之仙,如果一时不察,也要着道。”   陈错沉吟片刻,又道:“这般宝物,不该握在无名之辈手上,弟子刚才也探了点消息,那两人该是造化道之人,他们还拿出一套玄门功法,名唤三生化圣道,以诱弟子,师父可知此功虚实?”   对于此事,陈错并不打算隐瞒,亦无必要隐瞒,不如开诚布公,省得日后被人利用。   “三生化圣道!”   便是心存愧疚,可骤听此名,道隐子还是不免露出惊容。   “此乃造化教中三宗六道之一、乌山宗的镇教宝典之一。”   “三宗六道?”   “造化道因行事偏激,几次挑起修行界纷争,更是参与凡俗争霸,因而被斥为邪道,这仙门以八宗为,千多年来与之对抗,逐渐占据上风,将那造化道诸宗门压制下去,那造化诸宗逐渐失了根基,只得联合起来,自称造化圣教,乌山宗就是其教中一支,位列三宗,势力不小。”   说到这里,道隐子话锋一转:“造化教之事,关系仙门隐秘,加上此道好引人入邪,因此与之先关的记载多数都被封存起来,不与人观。”   陈错听着,想到了在书洞中见到的诸竹简,除了第一卷,其他都无从阅读。   如此看来,其中隐秘不小啊……   这么想着,陈错目光一转,是吸纳落到昏迷不醒的符觉身上。   那黑幡被收入梦泽,黑衣女子已成一滩黑血,只剩下符觉这个活口。   道隐子也看了过去,目光就是一愣,旋即衣袖一甩,拿出了一把拂尘,凌空一挥。   符觉浑身震颤起来,随后一缕阴魂从头上飘起。   那魂魄微微泛光,内里漆黑,有黑虎虚影盘踞,咆哮怒吼!   老道士见之,又是一甩拂尘,星星点点的粉末落下,那黑虎哀鸣一声,瞬间消散,只剩下符觉的阴魂愣在原地。   夜风一吹,这魂儿瑟瑟抖!   老道士忽然一声:“醒来!”   这一声如黄钟大吕,那符觉之魂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他先是打量了一圈,浮现茫然惊慌之色,随即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冷笑道:“我等该是失败了,不过你等不用得意,圣教不会善罢甘休……”犹豫了一下,他又看向陈错,问道:“你我最初交手时,你说有话想问,到底是……”   “我太华山就会甘休?”道隐子神色漠然,拂尘一扫,那符觉之魂当即沉默难言,那通透的魂体上,飞出一根根泛光的丝线,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个身影为丝线牵连,接连浮现,身形亦逐渐清晰,一连出现七人,等那第八个身影逐渐浮现时,却有一道血光落下,切断了一根根丝线!   随即,符觉惨叫起来,魂体冒烟,处处崩裂,眼看就要破灭。   “事情败露了,就想一死了之?”道隐子眼中精芒一闪,那将要崩解的魂体,竟是重新凝聚!   符觉依旧惨叫,魂体依旧崩裂,偏偏又不断凝聚,周而复始,他终于惊恐起来,奋力挣扎,更要开口求饶。   但尚未开口,便被拉扯着,落入道隐子袖中。   随后这老道士一挥拂尘,对陈错道:“今日之事,为师会给你一个交代。”   语气平淡,但杀意凌冽!   陈错不由咋舌,意识到老道士是动了真怒!   “除此之外,你此番施展了些许神通,那明月是如何唤来的?”道隐子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一句。   陈错依旧如实回答道:“此乃弟子的天赋神通,涉及因果,等下便详细禀报,至于那明月代表如何,弟子着实不知……”   “既是天赋神通,不用说得太过详细,世间之事放在心里都未必安全,说出来更是着了痕迹了,此处也不合适。”道隐子说着,游目四望,见着这破败庭院,“为师先带你归山,至于这云家,自有人会处置!”   话落,他一挥拂尘,师徒二人便没了身影。   过了好一会,角落里,一个麻衣少年小心翼翼的爬出来,眼中满是惊恐,但等他看了一眼夜空,又露出憧憬之色   与此同时。   南陈。   一座院落之中,正有个粉嫩玉琢的女童,在院中漫步,神态娇憨,路过之人见着,都是微笑主母。   忽然,这女童神色一变,快步走回屋内,稚嫩的面孔上浮现一缕黑气,眼底露出一点惊容。   “三妹何以突然毙命?她有心魂幡在手,怎会如此?”   旋即,女童面色阴沉。   “无论如何,元**粹不可浪费,否则百年修行毁于一旦!”   念落,她挑动一根根白葱手指,掐出印诀。   左眼中便飞出一滴通红血液,被她一口吞下!   随即,这女童丝飞舞,地上的影子中,有七条长尾之影交缠。   好一会,她平息下来,长吐一口气。   “嗯?竟是元气亏损,她到底是遇到了何事?但多少算是增加了我一点修为,待得此身长成,必能艳倾一国,唔!”   忽然,这女童捂住了嘴巴,表情连变!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的心底,逐渐清晰!   “这是真名反噬?不妙,因姹女之法牵连到我,不对,这些又是什么,她到底……”   无数森罗之念自她心底涌出,与那道越清晰的身影结合一处,在女童体内交相变化,隐隐酝酿着什么……   “真名逆转,三生化圣,姹女元阴,居然一同反噬!!!”   女童吐出一口鲜血,捂住了小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方庆!!!”   她咬牙切齿,吐出一个名字,等话说完,却是忍不住媚眼如丝,霞飞双颊!   “不好!完了!”   意识到此事深意,那女童心生无边惊恐,那心思一乱,身心之变皆难镇住,竟是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正巧又一妇人走来,惊叫一声,直奔过来。   “丽华,你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番辛苦,赔了夫人又折兵   竹居之中,师徒相对而坐。   一点星光闪烁,正被道隐子捧在手心。   “此乃定海珠碎片,造化道为了这次偷袭,着实是下了不少本钱,”看着掌中星光,道隐子点头说着,“上面有不少禁制,待为师一一破去,重新祭炼后再交给你,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法宝,也会一并交给你,本想过些年再给你的,但现在你既被盯上,就不能等了。”   陈错当然不会拒绝,随即问道:“敢问师父,那定海珠是何物?”   他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前世他可是知道,那东西该是被西方教拿去了才是,怎的能有碎片,还在造化道手上?   道隐子就道:“定海珠亦是上古至宝之一,共有二十四颗,但尽数破碎,大部分都被造化道拿了去,炼成不少法宝,这枚定光星辰只是其中之一,排名不低。”   陈错沉思起来。   这和传说就不相符了,难道此世的封神之战大有不同?   不过,这不是他这般道行能探究的。   只是从这事来看,今天吃这一亏倒说通了。   太华山本就大猫小猫两三只,算上师门长辈都不够二十人,偏偏祖上名头甚大。   这就好比孤儿寡母当家的王朝,守着偌大家业,小马拉大车,就算有顶尖人物辅佐,也难免被人惦记,而二十个人除去修行,又能有多少精力面面俱到呢?   加上又是造化道中三宗六道的刻意算计,来着处心积虑,又拿着两个上古至宝的碎片,以大代价遮掩扰乱命数,就为了算计个刚刚入门的野路子道基修士,还特地挑太华山眼皮子底下,利用思维忙去,找了秘境居民为挡箭牌、替死鬼……   得亏了我有葫芦和梦泽!   只是他们这一番算计,最后又是送功法,又是给法宝的,还送了两条性命,也着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边他正想着,那边道隐子则道:“你那因果神通的奥秘,一定要守好,为师方才已将相关记忆封印,日后,也不要再对旁人言了,哪怕是为师,又或者亲近之人。”   陈错点头称是,他见道隐子说的郑重,也是提醒自己谨记。   道隐子颔,又说起功法:“那三生化圣道之玄妙,便在仙门中都不多见,但剑走偏锋,若不能沉淀本心,打磨自身,参悟所借之力的奥秘,不过平白欠债,终有还时,说到底,是失了掌控之实,将一身本领寄托于外,最怕意外和反噬。”   陈错就问:“那这功法可能习练?”   “为何不习?”道隐子轻笑起来,“若不将此法看做对敌之术,视为求道之法,则又不同,感悟他人之力,用以借鉴,其实和咱们太华山的求道之法异曲同工。”   陈错一听,便请教起来。   道隐子没有藏私,道:“太华之法,无论炼气,还是修真,多是以术而及法,先掌握本命法宝、神通术法,参悟法宝之因、神通之理,化为己用,总结法度,反过去,再用以进一步祭炼法宝、衍生神通,周而复始……”   陈错点头品味。   他才与人战过一场,恰好借了外力与……看起来像是外力的自力,现在听着这话,倒是有了几分心得。   道隐子又道:“以你的心境修为,功法一看就懂,有得天独厚之灵宝伴身,能收拢至宝,从中借力,只要把握好度,不主从易位,不主次颠倒,便是求道之法,但如心魂幡,被洞天月华击碎,想恢复得大费功夫,等你长生了,拿出百年时间游历、搜寻、修复,参悟其中玄妙,亦有收获。”   陈错顺势就问:“所谓洞天,到底何意?”   道隐子沉默片刻,最后道:“太华秘境就是一处洞天,亦是立足八宗的根基之一,其他还不好与你多言,不仅涉及隐秘,牵扯因缘,还可能干扰你的寻道方向,待你长生有成,归真在望,再知道也不迟。”   陈错点点头,思索话中之意。   道隐子又道:“你既炼成法宝,为师这就传你一门藏命之法,要有性命,才能修性命,此法若成,便在最坏的局面中,亦能留下一线生机。”   说着,他语气凝重了几分:“这次连心魂幡都被引来了,说明对方十分重视,难免会有余患,为师此次未尽师长之义,心中愧疚,但也不能因此讳言,因为这修行之路,最终能靠的,其实只有一人……”   道隐子深深看着陈错:“一人入道,一人成道,这条路,终还是要自己走的,所以你万不可懈怠,得提升自身,待你师叔归来,就让他领你去苍龙岭,取乙木之精,全第二行!”   陈错先是点头应下,又问道:“师叔外出了?”   “几日之后就该回来了,到时你就知晓他去作甚了!”道隐子眼底闪过一点寒芒,然后话锋一转,“你正好在这几日里梳理思绪,沉淀收获,习练藏命之法,待得精气神重归巅峰,先去签那星罗榜。”   “签星罗榜?”   “正是,”道隐子点点头,“你该听南冥子他们提过,星罗榜乃八宗共议,表面上是品定各门中坚弟子,但实际上……”他顿了顿,“是为了解几个仙人转世的进境。”   陈错闻言,沉思起来。   “签订星罗榜,需寄托一缕念头,”道隐子跟着又道,“你几个师兄近期归来,主要还是为了签下此榜,不够这寄托的念头,不会牵连本身,反而可作凭证,若是出现性命危机,榜单上会有反馈,另外……”   他看着陈错,意有所指:“若习得藏命之法,便是真有情况,也能避开算计。”   虽是暗示,但陈错却听出真意,暗自思量,这仙道八门之间莫非还有纷争暗斗?   这想法一直到他回到房间,都还在心中思量。   “不管修行界如何,至少太华山中,同门之谊弥足珍贵的,不过凡事皆有代价……”   经历了那云府之事后,陈错亦是品味出几分来。   “越是大的宗门,规矩肯定就越多,要考虑到管理难度,但也就严密完整,我若是拜入昆仑,他造化道估计是不敢潜入昆仑秘境的,而如我太华山这般,算上师长,才十几个人,过去的摊子铺得太大了,衰落下来,人手不足,难免顾此失彼,却也只能抱起团来。”   一念至此,陈错摇了摇头,驱散了杂念。   “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拜入太华!而且师父说得也对,终究不能太寄托旁人,还是要提升自身,沉淀自身……”   一念至此,他便盘坐下来,闭上眼睛。   那心中道人手上的葫芦微微一颤,广阔梦泽呈现眼前   “哟,这不是那王魔的坐骑吗?你这畜生,竟在此处彻底重生了?我说呢,那小子何以这般驱策雷霆,几乎没有穷尽,现在看着你这本源,却能说得通了!”   云雾蔼蔼之中,断裂成一节一节的黑幡聚在一起,一道道金色枷锁在其上闪烁不定,约束镇压,却压不住他的话语。   旁边,是头躁动不安、满脸不耐的狴犴,它根本就不理会黑幡,左瞧右看,一副警惕模样。   但黑幡却不停嘴,反而扬声道:“你可知老夫何人,居然也不来拜见,寻常人见着老夫,那是多大的造化,就是你当初的主人……”   “聒噪!”忽然,狴犴一转头,满脸不耐,“俺根本就不认识你!而且俺之位格强过你,这千百年来,时常有人以遥遥祭俺,称赞俺,还说俺是雷霆大君!”   “……”   黑幡一阵无语,好一会才嗤笑道:“那是三生化圣道的功法口诀,你竟当真了不成?果然是头蠢货!”   “你说什么!”狴犴浑身雷电炸裂,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样,“俺吃了你!”   “来呀,老夫会怕你不成?让你两只手两只脚!”黑幡摇晃起来,“不过,你怕是做不到,此处有古怪,你必是看不穿的……”   “你当俺傻?你就是根长毛棍子,哪里来得手脚?嗷呜!”   就在这时。   “原来两位是老相识了。”   陈错一步迈出,来到两者中间。   “只是心魂幡前辈,还是不要套话了,这头狴犴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   黑幡疾刺!   雷霆砸落!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离山杀得黑心人 一伸手,挡住了黑幡,一挥袖,驱散了雷霆,陈错游刃有余。 但实际上,那黑幡已被道隐子封印了威能,现在虚有其表,宛如一棍,又在梦泽之中,根本难以伤到车承诺。 而驱散雷霆的,更是纯粹的梦泽之力了。 自他给葫芦加了第一重禁制,对葫芦的掌控更胜一层楼,甚至能以葫芦为媒介,借梦泽之力,相应的,对梦泽的控制,也有了明显的提升。 不光能在为熟睡之时,感应到梦泽中的变化,现在更是能调动此处之力,用来压制内部! “放开俺!放开俺!” 那雷霆散开之后,那头狴犴被直接压在地上挣扎,身上雷霆不断的爆,却生生被约束在身体周围,难以真个突破。 摇摇头,陈错一挥手,便抹除了狴犴。 这头狴犴,乃是他在对阵造化道时,令其重生,好借力施展。 “嗯?那头狴犴的气息居然半点不存!”黑幡话中有几分诧异,但旋即桀桀怪笑,道:“小子,这里是你的前世桃源?你都已令桃源复苏了,难怪这般邪门,那头狴犴也是你靠着前世遗泽,令祂重生?” 陈错并不回答,反而笑道:“不该你问我,而应该是我来问你。” 黑幡桀桀一笑,道:“你仗着前世的一点遗泽,这才占了便宜,我等猝不及防吃了大亏,但你也莫得意,须知……” “前辈当然更厉害,本身就是至宝碎片,结果现在,自己又分出这么多碎片,了不得!”陈错笑眯眯的说着,一句话说出,那黑幡像是被噎住了一般,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见自己一句话将黑幡憋得不轻,陈错才道:“你今被镇在此处,不如咱们好生相处,毕竟前辈见多识广,在造化道上必有许多见著,我日后也好请教。” “你想要从老夫这,寻得造化妙法?”黑幡冷冷说着,“你们这些所谓的仙门八宗,都是将造化道视作歪门邪道的,你居然想要学造化之法?” “造化道立道之意宏大,不说旁的,就是三生造化道也是堂皇大道,效法天地乾坤,于自身再造,何等伟愿,自然可做寻道之参考。” 黑幡桀桀一笑,道:“你以为说两句好话,老夫就对你另眼相看?你师父封镇老夫,你将老夫困于此处,咱们有仇!” 陈错笑道:“这可是前辈你们寻过来的,结果损兵折将,连自己都陷在此处,有仇的话,你也该去寻那指使之人,前辈若是不便前往,可以把那人的名号说出来,我来代劳。” “哼!”黑幡冷哼一声,好一会才闷闷道:“老夫乃法宝之灵,不是造化道弟子,你要修行什么功法,与老夫何干?” 陈错干脆的拱手道:“既然如此,前辈就先在这待着吧。”话落,他身子一晃,便离了此处,瞬间挪移到梦泽远方。 “……” 陈错这一走,茫茫白雾,空无一物。 黑幡既被封印,又无人主持,连一点精血都吸不到,这入眼之处,皆是云雾,不见前路,立刻烦躁起来。 “涂山后人都只是让老夫沉睡,道隐子这牛鼻子却只是封镇法宝之能,不镇老夫之神,要一个人在此处待着,也太过煎熬了!那头狴犴去了哪里?” . . “那心魂幡隐秘诸多,无论能否为助力,都得先稳住,我这番话说出来,他该是觉得我能被利用,既有图谋,自然会有投入,也不忙着复制一杆黑幡,待日后徐徐图之,眼下还是先沉淀所得……” 被葫芦收进来的东西,暂时来看,是无法从梦泽中离去的,最多能将力量传导出去,但相应的,在外界得费好大功夫才能修复的法宝,在梦泽之中,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迅恢复,甚至化一为二。 “接下来,该参悟一番,看看这葫芦与梦泽到底有了何等变化,还有那三生化圣之法,以及藏命之术……” 这般想着,他就盘坐起来,沉淀心思。 “尤其是藏命之术,看着不起眼,却是将自身的一点精华念头,连同命数,乃至精气神都提炼一点,送入法宝!我的法宝,一入就是梦泽,等于真身的一部分进入梦泽,很是值得一试!但为了以防万一,也不能太急……” . . 接下来几日,陈错沉住了气,虽然很苦就将藏命之术参悟通透,却没有立刻动手,待得思虑周祥,才在第五日的中午,令心中道人分出一道灵光,包裹一道金黄念头,落入葫芦之中。 这黄金念头,正是以他本人心念为根基,摄取精气神凝结而成,一入葫芦,便到了梦泽,跟着也不停顿,认准了一个方向就飞了出去,最后竟然遁入那道化身,不见了踪影。 待得陈错遥遥感应,却感到与化身之间的联系,加强了许多。 “我如果现在再意入化身,能够支撑的时间,肯定能延长不少,就是以三生化圣法借力,能借的神通法力,都要提升许多,持续时间也要增加!”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只是除此之外,并未见到其他神异。 正当陈错打算细细感悟之际,奚然忽然过来拜访。 “小师弟,你打算啥时候签星罗榜啊?”她一进来,就有几分迫不及待,“可得快点,不然那风头,都被他人盖过了!”说着说着,奚然就一副憋屈模样。 “怎的?”陈错见着,笑着问道:“师姐何故这般焦急?莫非是哪家弟子,在榜单上出了风头?” “出风头的可不止一家,是两家!” 奚然愤愤不平,道:“一个是那崆峒山,此宗从蜀地小门接引了一位转世仙人,过去乃是白身,听说过去未曾修行,结果一入山门,就得了门中至宝认主,前几日去崆峒秘境的人间历练,误入前人洞府,被灌顶传功,一步道基,直入榜单,位列八品!比我还高一品!太气人了!哪有这般投机取巧的?这不是欺负人嘛?” 陈错也不由暗暗吃惊,自己屡有奇遇,又有几分运道,这才有今日修为,那崆峒宗的转世仙人竟有这般好运,确实惊人! 随即,他又不免失笑,知自家师姐嘴上说不在意九品评定,但暗地里却有计较,这几日甚至颇为用功,结果突然听说有人不劳而获,一跃到了她头上,自是气不过。 陈错也不说破,就问:“还有一人呢?” “还有一个,就是那福德宗得的转世仙人,这人更是讨厌!”一提起这第二个人,奚然竟有几分咬牙切齿,“这人和你一样,也是宗室,却是出身齐国皇家,名唤高白!此人前名声不显,结果突然之间修为大进,位列一品!” “想来是有些奇遇的。”陈错不以为意,对于所谓转世仙人的事,其实并不十分着紧。 “你可不能不理会,那高白自己放了话了,说他知道太华山的转世仙人也是宗室,有意要和你比一比!”奚然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他还说,齐国自来都压陈国一头,他自然也不会……” “无需在意。”陈错摇摇头,“咱们修行,可不是为了攀比,是自己求道,旁人说什么,无需这般在意。” “可是……” “旁人怎么说,自然由得他们,但若真个惹到了咱们,定不能手软,打得一拳开,才能免得百拳来!” 奚然还未说完,就有个声音自屋外传来。 陈错、奚然循声看去,就见言隐子自天上落下,他背负长剑,手里提着一个布囊,大步流星的走来。 等到了门前,言隐子将手上布囊一扔,就听“咕噜咕噜”几声,滚出四五个人头来。 “好师侄,此番算计你的,有七人被你师父追出跟脚,除了一个跑得快的、一个藏得好的,其他的都在这里,你且来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章 品等何所求,真名何所谓 看着在地上滚动的几颗人头,陈错这才知道,自家师叔去做什么了。 “这次那造化道阴谋算计,实是费了不少心思,光是潜伏在周国官场的就动用了四个,我寻去时,先跑了一个,但好在还有三人伏诛,”言隐子指着其中三颗头颅,“这几人在周廷里各有头衔,潜伏很长时间,为算计你,出面协助,留下蛛丝马迹,因此被诛,算是活该。” 陈错看着染血头颅,捕捉到萦绕其中的惊恐与不甘之念,就问:“这几人在朝中任职,气运与王朝牵扯,更和阴司有牵连,师叔将他们斩杀,不会留下隐患吧?若因此影响了道行……” “你无须担心,不过你竟也知晓此事,”言隐子哈哈一笑,“也对,你本宗室出身,又在书洞里待了半个月,知道也正常,若是无故斩杀,自然沾染杀孽,有损引得,难免被阴司记上一笔,但此番是他们先招惹咱太华山,结下因缘罪孽,我去斩杀,乃是斩断纠葛,有仇报仇,天经地义,就是阴司也不能说我什么!” “师叔威武!”奚然凑过来,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这几人怎么招惹咱们的?师叔赶紧说说!”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好奇之意。 “去去去,就是事多!”言隐子摆摆手,又对陈错道:“除了这三个,余下两个也是潜伏在周廷中,但没有官职,一个藏在宇文护府中,另一个潜伏宫中,都让给我揪出来,当场斩杀,快哉!” “宇文护和皇宫?” 那宇文护的名头,陈错在南陈时就听过,据说是周国的实际掌控之人,位列晋国公,曾多次行废立之事,如今的周国皇帝宇文邕便是他一手扶持! 人人都知道周帝被他拿捏在手,乃是傀儡,所以宇文护权倾朝野,侯安都与他相比,那真是萤火比皓月。 他的国公府,实乃周国权柄中枢,皇宫与之相比,都要逊色许多。 但就是这么两个地方,都造化道之人潜伏,也让陈错想起了侯安都当时,似乎也有类似传闻。 “他们潜伏其中做什么?” “造化道被斥为歪门邪道,是有原因的,”言隐子嘿嘿一笑,“咱们玉清八宗不管霸道也好,孤高也罢,终是将心思放在修行上,看的是修行界,但自先秦之后,那造化道多将心思放到所谓大势之上,喜欢潜伏在各国权贵之中,用种种手段引导,借此塑造局面,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是引领天下大势,其实多祸乱之举,尤其是汉末以来,更是猖狂!” 说到最后,他笑容消失,露出几分凝重,道:“你日后定要小心,道行不够的话,见着造化道的人,还是尽量避开,远的不说,就说那逃遁与藏匿的两人,一个也在周廷为官,结果几日前就遁走了,像是未卜先知,另外一个也是邪门,处处痕迹,但循着找过去,偏偏不见踪影。” 陈错点头道:“造化道源于上古,奇人异能层出不穷,弟子必然不会因为这几颗头颅,便生轻视,毕竟能斩他们的是师叔,不是弟子!” “和你说话就是畅快,正是这个理!”言隐子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几个头颅又被他重新收起,“这造化道的事,就先告一段落,随我去前院吧,你师父正等着呢,待你签下那星罗榜,师叔我带着你去苍龙岭。” 陈错也不耽搁,当即就随言隐子离去。 两人一走,奚然才回过神来,当即一拍手:“管他什么造化道、死人头,小师弟要签榜,这可是大事,得喊八师兄他们来瞧瞧,说不定就压下其他几宗了呢!” . . “这就是星罗榜?” 碧玉榜单凌空悬浮,缓缓打开,一列一列的名字映入眼帘。 陈错眯起眼睛,感到了其中一道道意念变化,一个一个名字或者跳动,或者游走,宛如活物! 最先出现的是上品之名,寥寥几个名字,但每一个都凝聚着浓烈的念头,有的锋利如剑,有的醇厚如酒,有的安宁如水,各有不同,但互不相容,互不相让,都想要压下旁人,独占鳌头! 尤其是最前列、被标注一品的四个名字,更是霸道非凡,念头汹涌,竟将其余名字给压得隐隐震颤! 不等卷轴彻底展开,边上的道隐子就指着榜单前列,道:“上品之名,共二十七人,如今被称为仙门二十七杰,为四个,两个出身昆仑,两个出身终南山福德宗。” “福德宗的那个,是新晋踏入,风头正劲,因上品排名,倒有几分得意忘形的意思了,”言隐子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的道:“那昆仑、终南山也是有趣,好端端的搞这么一套,凡俗朝廷的九品官人法都有崩坏趋势了,他们却拿来当个宝贝,也不知谋划着什么,嘿!”说到后来,他冷笑一声。 陈错闻言,收回目光。 坐于对面的道隐子见了,就问道:“扶摇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陈错沉吟片刻,道:“师父说过,星罗榜本是打着旗号,要监视转世仙人,之所以扩大范围,是为掩人耳目,但真的见了此榜,弟子却和师叔看法相似,此榜,或是早有预谋,借着这次机会推出。” 道隐子和言隐子对视一眼,后者笑道:“何以见得?” “弟子听师兄、师姐谈论过榜单,为了品定名次,有过几次争吵,但修为高低、道行深浅,本是自己的事,有的人走得快,有的人走得慢,但求道不该是和谁比走得快慢,而该要走得稳,走得对,要在寿元耗尽前走到长生,结果此榜一出,就失了几分真意……” 道隐子含笑点头,道:“为师本想提醒你一句,现在倒是不用多言了,你且凝聚一道念头,在其中刻印本名,寄托于此榜,录名其上,便可显化其上,定下品级了。” 言隐子则提醒道:“这张是副榜,从属于正榜,那正榜位于昆仑秘境,为八宗秘法祭炼,内有玄虚,这念头一入内,念传昆仑,会有一番感悟,也是个机会,不妨好生品味。” “八宗秘法……” 陈错咀嚼此言,随后问道:“这念头中刻印的,不是道号,而是本名?” “不错。”道隐子点点头。 榜单仍在打开,已到了中品众名,陈错终于在里面见到了个熟悉名字,正是南冥子的本名“李於”,随即沉吟起来。 “若说本名,那该是陈错,但我这具身体的本名,则是陈方庆……” 见着他的模样,言隐子就道:“莫担忧,寄托念头也好,凝聚真名也罢,都是走个过场,正榜祭炼的时候,你师父就在场,何况咱们太华山还有藏命之术。” 说着,他看向自家师兄,道:“师兄,你和扶摇子说过吧。” 道隐子就道:“说过的,不过他见过心魂幡,对真名之事,难免有几分忌讳。” “这就难怪了。”言隐子点点头。 陈错不想让两个师长误会,道:“师父、师叔多虑了,弟子这便签榜……”话落,他凝聚念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选了“陈方庆”这个名字。 毕竟,这是自己套着的一层画皮,也是旁人眼中根底,若是是不能入榜单,再说其他。 转念之间,“陈方庆”便与念头凝结一处,化作一点星光,自眼中飞出,朝着碧玉榜落下。 就在此时! “嗷!” 心底,忽有猿啼! 跟着,陈错心底一念汹涌,凝聚成一头猿猴!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缚得心猿名入榜 “嗯?居然在此时跳出来了!” 陈错当即凝神感应。 自这心中猿猴于书山中诞生,他就十分在意。 只是,那猿猴初显之后,径直入心,不见踪影,就是念头遍查,也无踪迹。未料,现在陈错名定星罗、凝聚真名,心中猿猴竟主动现身! 事突然,但陈错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冷眼旁观,感悟变化和联系。 说到底,这头猿猴终是他的念头所化,有着牵连。 而心猿一现,龇牙咧嘴,拔出一根毫米,一吹,就有一道杂乱、躁动之念如离弦之箭般飞出,直指着那裹着“陈方庆”之名的一点念头光辉! 陈错心思一转,并不阻止,任由杂躁之念与那点光辉汇合,一同落入星罗榜中。待得光辉没入榜单,陈错这才催动心念,化作大军,朝心中猿猴围过去。 那猿猴抓耳挠腮,呲牙一笑,身子一晃,化作一道念头,混进心念大军,随波逐流,难分彼此。 “原来如此!心中猿猴近乎是我的悟性与杂念化身,入心不见踪影,是藏入潜意识中,几乎可算念头的一部分,我用念头去找念头,如同要用手将自己提起,哪能轻易办到?但祂既然主动现身,留下踪迹,却又不同了!” 陈错无喜无悲,人念金书急翻动,太华第三层心境“无所求”蔓延心灵各处,立刻辨出了一道与众不同的念头。 此念隐隐暴躁、跳脱,乍一看无甚特殊,可细细分辨,就现与其他念头格格不入! “找到了!” 心中道人一步迈出,伸手一抓,要将那道念头摄来。 那念头当即跳出来,凌空一转,重新化作猿猴模样,嚎叫几声,浑身抖动,毫毛四散,变作一头一头猿猴,朝各处逃遁! “此番你可是走不脱了!” 心中道人手上葫芦一震,涌出化身之力,加持于心! 随后,那道人一点额头,眉间第三目睁开,森罗之念呼啸而出,遍布四面八方,化作铜墙铁壁,挡住一头头猿猴! 道人五指张开,三色流转,充斥心灵,融入铜墙铁壁,一抓,就将一头头猿猴笼罩其中,一捏,众猿混元为一。 那猿猴兀自挣扎不休,张牙舞爪间狂躁凶恶,爆出阵阵躁狂之念! 但心中道人丝毫不理,反掌之间,便将猿猴压入人念金书,镇压封禁! “成了!” 这时候,陈错才长舒一口气。 “这头心中猿猴,说是悟性结晶也不为过,但本是东鳞西爪拼凑起来,不成体系,所以杂乱暴躁,但这次跳出来,不该毫无缘由,如果明了原因,或能助我降服此猿,重新炼化入心!” 猿猴既是悟性聚合,一旦降服,他的心境定能更上一层楼,冲击更高心境,日后求道更增助力! 这些说来繁琐,其实不过转念之间。 道隐子、言隐子也感应到了陈错心境变化,却当他是感悟八宗秘法,并未深究。 而陈错在镇住心中猿猴后,又顺着念头联系,追溯那道混入“陈方庆”之名的心猿之念,立刻就现,那道心猿之念与名相合之后,那“陈方庆”之名竟多了许多灵性,暴躁、玄妙,像是彻底活过来了! 此时,该称是躁动之名了。 他当即仔细感悟,细细品味。 那名字已落入一片斑斓光影,宛如落入深海,正不住下沉,那沿途的每一点色泽,都隐隐透露出某种意境。 只是遥遥感应,陈错就体会到诸多玄妙,像是一坛坛尘封美酒,香飘处处,引人遐思。 “该是祭炼星罗正榜的八宗高人,在祭炼之余,留下来的种种感悟碎片……” 一念至此,陈错一怔,忽然明悟过来! “我以名定榜,一缕意念寄托其上,要传入昆仑正榜,而那正榜由八宗秘法结合祭炼,又留下各家感悟,仙门八宗虽同出一源,但千百年演变下来,早已各有特色,甚至南辕北辙了,加上几千年积累,玄妙之处不知凡几,如今聚在一起,固然处处皆可参悟,但也南蛮参差杂乱,岂不是和心猿本源有相似,或是因此才将他引出来!” 感悟之间,斑斓之景忽然退去,陈错的念头像是从深海中脱身而出,一时之间有几分天高任鸟飞的敞开,随即又有一道道晶莹念头浮现。 每一道念头,都包裹着一个名字,透露出意念波动,有弱有强。 裹名之念,定品之处! “入了正榜了!” 陈错心念一动,知道“陈方庆”之名未被榜单排斥,成功列入其中! 但他并未收回灵识感知,依旧顺着念头联系,体悟着躁动之名的变化,想借此窥得心猿特性,为彻底炼化奠定基础。 思虑见,躁动之名已经进入众名之间! 最先遇到的裹名之念相对孱弱,在感受到陈错的躁动之名后,便纷纷避让开来。 得了这般待遇,躁动之名如同那暴躁猿猴一样,肆意前行,横行无忌,一路畅通! 不过,前方却逐渐生出一点压力,落在躁动之名上,却让包裹着这个名字的念头,逐渐透露出一点根底…… . . “小师弟上榜了!” 门外,奚然、垂云子、穷子向内窥视,远远地,就看见陈错盘坐在碧玉榜前,闭目感悟。 那榜单已然完全展开,一个个名字罗列,各自晃动,有名字交替变位。 忽然,一个闪烁金光的名字从无到有,在榜单中出现,正是“陈方庆”这三个字。 此名一现,就一下子越过了九品范畴,从众多名字中脱颖而出! “一下子就过我了!”奚然见得这一幕,不仅不见丧气,反而兴奋起来,“冲呀!” 伴随着奚然一声低呼,那“陈方庆”之名又从八品群名中冲出,直入七品! 垂云子和穷子也看得眉飞色舞,一副期待模样。 屋里,道隐子和言隐子并未出言阻止,他们很是清楚,自家弟子对扶摇子的名次早有猜测,最近又见着其他宗门,在这榜单上高歌猛进,早就期待着扶摇子签榜了。 实际上,就是道隐子和言隐子两人,虽然说得坦然,但毕竟是太华师长,执掌宗门,看着其他宗门弟子名次交替,终无法真个不放心上的,对陈错的名次也难免关注。 “扶摇子该能位列上品……”言隐子正推测着,就见着两张符纸凭空出现,随即被牵引着,落入师兄手中。 “何人传念?可是急事?” 道隐子一抖符纸,旋即一愣,继而苦笑,他看着师弟,道:“是海玄子和金乌子,说的是扶摇子上榜之事。” 言隐子倒不意外,理所当然的道:“解崖子和博鹏子之事已经传开,其他宗门难免好奇扶摇子的道行,其他宗门的弟子中,有的是不服气、不相信的,所以关注扶摇子榜上名次,可不止东海诸岛和崆峒,昆仑和终南山早就惦记着了!其他各家,怕是也早在等着了。” 道隐子叹息着道:“这可不是好事。” “我倒希望咱家弟子能技压群雄,扬眉吐气,”言隐子说了一句,随即也知此事之难,便又补充一句,“就是现在不能,以扶摇子的资质,日后也难说!他此番初定,名次也不该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观品其势   “青相子师叔,我师父请你过去!”来人是个模样英俊的年轻道人,“太华山的转世仙人,终于定名上榜了。”   听得此言,6忧收拢玄功,站起身来。   “君侯终于定榜了……”   他新入昆仑,先前因走了香火道,最后废了重修,日进还是第一境的修为,还不如这个过来通报的师侄,但拜了秋雨子的师叔为师,因此在昆仑辈分不低。   不过,昆仑门人众多,他那师父又要入定修为,除了最初见过一面,其余时间,6忧都是跟着罕言子修行。   他现在所住之地,亦是在罕言子的道场之中。   到了地方,他就见着罕言子坐在主座上,拿着一张碧玉卷轴。   其他宗门,多数都只有一张副榜,但昆仑的真传门人的道场,几乎人手一份,以供探查、感悟。   “你来了。”   见着6忧,罕言子点点头,将卷轴展开,说道:“临汝县侯今日上榜,我知你心思,特意让你来做个见证。”   恐怕不止是我的心思吧?   6忧心中叹息,然后快步走了过去,目光落到榜单上。   身为昆仑弟子,6忧知道,新上榜的名字会绽放光芒,待得名次定下,光芒散去,品评也就定下了,不过日后道行提升,依旧也有名次变化,反之亦然。   这时一看,却见那“陈方庆”三个字,已经越过下品三列的众名,直入中品,冲势却没有半点衰减的趋势!   “这么快!?”   6忧之前也见过几个师侄签名定榜,不乏直入中品的,但势头都没有这么猛,除了他的那个师兄同样为转世仙人,被昆仑收入门中的典云子。   不过典云子在投入昆仑前,就有了道基修为,奇遇连连,身上还有一位先秦大能的残魂护持,得了昆仑仙人遗留洞府的遗泽。   气运隆厚!   这般根基、底蕴,甫一上榜,便入了上之三品,很快又升为二品!   “临汝县侯的底蕴,也是很深的,”似乎是看透了6忧的心思,罕言子忽然出言,“但无论他此番名次为何,你都不该再太过在意,就当是了结此事吧。”   “多谢师兄指点,我会谨记。”6忧点点头,但见着那名字一路向前,却仿佛有重压在肩头。   便是罕言子,见着此景,表面上无喜无悲,但越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等那名字越过中品,接近上品,他才道:“修行不看一时,不看一时,你定要谨记,要谨记。”   6忧默默点头,心里却仿佛堵着一座大山   “这个陈方庆,果然有些门道!”   终南山上,有一道观,一名英俊的男子斜卧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壶酒,嘴角含笑。   他的身前,悬着一张碧玉榜单。   “这榜单之中有八宗之力,越是往前,越艰难,有八宗之意笼罩阻挡,若是他止步三品,灵识念头被排斥出去了,想要再见面就有点难了,今日正好去会一会。”   念头落下,男子掐动印诀,一缕意念飘出,径直入了榜单,与那前列的“高白”二字结合一起。   顿时,他念头一震,一缕意念落到了一片茫茫天地之间。   远方,五彩斑斓,上方,碧绿苍穹,周围是一道道盘坐不动之人,闭目垂,无声无息。   每一道身影都是念头具现,包裹着一个名字。   四面八方,有雄浑滂沱的伟力不断袭来,压迫着这一道道身影,有些身影似乎承受不住,隐隐震颤,念头散溢,竟而演化出神通虚影!   此处,正是星罗榜内,众裹名之念聚集之地。   高白与其余三人盘坐一处,被一道光圈围住,原本也是闭目垂,但随着念头落下,却骤然睁开眼睛,他看着周围身影,露出傲然笑容。   “还是福德宗的玄功妙法更胜一筹,当初师伯祭炼此榜之时,就定下了便利之处,如今我接着联系与前世秘宝,方能逆转意念,入得此处,虽不能暗中操作,却能观察其他定名之人,就算是昆仑,也比不上,就算是那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他正想着,身侧盘坐着的一个少年道人忽然睁开眼睛!   这少年道人先是伸了个懒腰,等见着一脸诧异的高白,当即拱手道:“见过师叔。”   高白表情僵硬。   这个少年,其念中之名为“拓跋江”,正是昆仑弟子,道号“偕同子”,同样位列一品,早就有传闻说他是年轻一辈第一人!   “没想到高师叔也是天赋异禀,能以神念渗透榜单!”偕同子行礼过后,兴奋起来,“咱可得保守秘密,否则我那师父、师祖,又要来说教了!”说着说着,他面露苦恼。   “天赋异禀?神念渗透榜单?”高白脸色难看起来,意识到,这少年道人能逆转意念,靠得不是神通道法,而是纯粹天赋!   “这是何等天资?而且,居然不是转世仙人!”   一瞬间,高白就觉得自己像是被比了下去了。   但旋即,他精神一振,暗道:“偕同子自幼被昆仑收养,泡在灵丹妙药中长大,而我修行不足十年,已经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再过些时日,必能将他远远抛开!”   高白正想着,却听偕同子笑道:“高师叔,贫道与你都是一品,又都能念渗此榜,不如日后时常过来交流所学,印证修道之法,如何?听说师叔修道只十年,就入了道基,最近更突飞猛进,可谓惊才绝艳,若能向师叔请教,实是贫道的福分!贫道不才,也有些心得,愿意与师叔携手共进!”   这话一说,高白脸色好转,正要说话……   突然!   不远处传来阵阵轰鸣,碧绿苍穹之上,阵阵雷鸣,有威压显化,形如江河,滚滚落下,如九天银河倾泻,化作威压瀑布,瞬间将远处一道前行身影淹没!   那人挣扎一下,当即步履蹒跚,原本的前行之势有了停顿迹象。   “来了!”偕同子眼中一亮,“这该是太华山的陈师叔!听说他修道不足一年,就如道基,现在已至上品,不愧转世仙人!对了,高师叔也是转世之身,如此说来,那位陈师叔的资质,还在师叔你之上?”   高白眼底闪过寒芒,但表面古井无波,淡淡笑道:“陈方庆有些本事,但看他此时模样,该是止步三品了。”他言语从容,似乎浑不在意,“但考虑到他的跟脚底蕴,能得三品,也算不错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那道人影在滚滚威压的冲击下,骤然一个踉跄,被压着盘坐在地,身上浮现黑白光影。   偕同子见着,点头道:“他念中神通已经被生生压出来了,确实要止步了,可惜了,还以为能再靠近一些,也好细细探查,现在这样,着实有些让人失望,只盼望他也能如师叔这般,可以尽快突飞猛进。”   高白神色不豫,却还是维持风度,说道:“这道行品定,看得还是道行精妙,有些人名头不小,可终究是外物,况且这定品之事,也不会因人念而该,便如这天下国势一般,那陈……”   “咦!”   他话未说完,偕同子就被打断了,那少年抬手一指。   “不对劲!好像还不改盖棺定论!”   高白顺势看去,神色变化。   却见那道人影,忽然两手一分,像是分开窗帘一样,将那威压瀑布分开,生生化作水帘,随后一跃而起,狂暴突进! 第一百六十章 “独占鳌头”!   星罗榜之内,包裹着“陈方庆”之名的身影,已是凝实如真,彻底显露出陈错模样,但神色暴躁,他分开威压后,一跃而起,就要落入二品阵中!   但不等陈错身影落地,又是阵阵威压袭来,生生将他定在空中,凌空迟滞,难以真个落入二品!   这一幕落到高白眼中,让他惊疑不定。   “他的天赋神通,刚才都被威压挤出虚影了,说明穷尽道行、潜力尽出了,又如何分开威压,脱身出来的?”   偕同子则是惊讶过后,露出赞叹模样,道:“真个出人意料!高师叔,一时判断失误算得了什么?须知,这天地间,总有那惊才绝艳之辈非常人所能测度。”更新最快 电脑端::/   他不说还好,一说,高白脸色更是难看几分。   高白犹记得,方才这小道士,还曾用“惊才绝艳”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但他很快定下心思,道:“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若他此番不入一品,难免名不副实吧?”顿了顿,高白又道,“陈方庆有些门道,可星罗榜的名次先要看底蕴。”   “若止步两品,当然比不上高师叔与贫道,”偕同子点点头,“也就当不起这般评价。”   “那就让你我拭目以待吧。”高白说着,看向那道陈错身影,面露疑色。   就见陈错被定在空中,颇有几分桀骜、狂躁之意,身上更隐隐有杂念起伏,半点不像是修过心,定过念的模样。   “有点不对劲。”   他正想着,却见那道身影挣扎不脱,忽然张开嘴,猛的一吸,居然将笼罩周身的威压,往嘴里吞!   这下子,连偕同子都皱起眉头!   旋即,他摇了摇头,露出失望之色,道:“这些威压杂糅八宗,虽有心得,但难以体悟,这陈师叔的身影,不过是一缕念头所化,用以包裹真名,稀薄孱弱,贸然吸收八宗杂念,是要被反客为主的,一旦被八宗杂念主宰,就要彻底失控,别说前行了,连自身念头都拿捏不定了!”   “如此任意妄为,莫说入二品了,能退回三品都算他福星高照了,就怕杂念催动,不辨东南西北,反朝着中品、下品过去,那就真是……”高白含笑摇头,恢复从容   “三品了!”   竹居之内,太华二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榜单中的“陈方庆”三字。   他们方才见这名字气势如虹,一路冲破下品、中品都不停留,都是精神大振!   可到了上品范畴,这名字骤然停下,在三品之列闪烁,隐隐有停歇的趋势。   “三品也不错了。”   言隐子看了师兄一眼,道:“南冥子修行这么些年,也才是三品,扶摇子与他同列,足见能耐。”   道隐子点点头,抚须道:“越往后面,八宗之力越是浓烈,也就越困难,不会如前面那般能狂飙突进,得稳扎稳打,比拼底蕴,以扶摇子的神通根底,只要不骄不躁,还是有希望的。”   言隐子点头不复多言,知道自家师兄还存有期待。   门外,垂云子、穷子、奚然则在交头接耳。   “你们听到了么,四师兄成了评价之标尺了,要不要为他默哀一下?”   奚然话未说完,就被穷子一巴掌按在头上。   “休得胡言!”   垂云子则道:“小师弟此番入了上品,算是给咱们挣了口气,咱们太华山也就有了两位上品修士!”   奚然却道:“人家崆峒、清微、黄山、东海诸岛都有二品人物,咱们……”注意到穷子神色,她果断改口道,“小师弟确实好样的!给咱们太华山正名了!其实咱们挺冤枉的,几位师兄师姐都是顶尖人物,就是在道基停留的时间太短了,希望小师弟多停停……”   穷子又道:“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盼着自家师弟修为停滞!”   “我……”   垂云子忽然开口打断:“又动了!”   “什么又动了?”   穷子和奚然一转头,正好看到星罗榜上“陈方庆”三字,从三品之列一跃落入两品的一幕,当即愣在原地!   很快,穷子回过神来,就对奚然道:“咱们太华山也有二品了,仅次于昆仑与终南山!”   奚然也清醒过来,拍手道:“仅次于昆仑和终南山,咱们太华山本就该是这般地位!”   垂云子欲言又止,没有打破氛围。   太华山名头虽响,但别人家的门派动辄上百门徒,五六十人都算少的,算上外门、外围弟子更是人数众多,可太华山上上下下这才几个?这人数不够,地位难免虚浮。   只是无论是他,还是穷子和奚然,都已满足。   屋里,道隐子和言隐子着那个依旧震颤不休的名字,隐隐有着期待。   都到了这一步……   星罗榜内。   陈错已然落入二品阵中,而后他神态桀骜掌控,放肆的舒展四肢,有一道道汹涌杂念在周身内外此起彼伏、穿行不休!   直看的高白、偕同子眼皮子直跳!   刚才,他们亲眼见着这道裹命之念收纳八宗杂念,认定该是自此狂乱,被八宗杂念反客为主。   谁曾想,不过转瞬之间,杂念聚拢,融入身躯,陈错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站定二品之位!   “站定二品,但也陷入狂乱……”看着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感受着那躁动的杂乱之念,高白眉头紧锁。   偕同子先是眉头紧锁,跟着舒展开来,干笑道:“果然,天下之大,奇功异能层出不穷!陈师叔真个令人意外,下面就看他能否踏足一品了……”他指着脚下光圈,“若陈师叔能为此地第五人,贫道便愿心甘情愿的叫他一声师叔!”   高白眯起眼睛,察觉到这个师侄,根本不是表现出的这般开朗,但他并不在意,亦道:“若陈方庆能为第五人,高某今后就要和他好生比比,看看两国龙血传承,到底谁优谁劣!”言语中的傲然之意,溢于言表!   偕同子抚掌而笑,道:“那便让贫道与师叔拭目以待,也算做个见证,嗯?”   他这话还未落下,就赫然现这光圈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神色桀骜,气息暴躁,浑身杂念丛生,不是那陈错,又是何人?   “怎么回事!”   盘坐着的两人都是念头一跳,惊骇莫名!   再回头一看,二品阵中哪里还有陈错的身影!   “为何他能直入此圈?我可是顶着狂暴威压,借……总之,耗费莫大代价,才打破两界划分!”   “八宗威压何在?一点阻碍都没有?这脚下光圈看着寻常,但宛如分了两界,为何一点被打破的迹象都没有?”   但很快,偕同子忽的强笑道:“到底是小瞧了陈师叔,师叔果非常人,今日一人定下一品,他日太华名动八宗!”   高白脸色凝重,却也道:“陈方庆,汝当为吾劲敌,眼下既在同一线上,便更好看出高低,且看来日……嗯?不对劲!”   话未说完,他就神色微变,盯着陈错打量,见后者身上暴躁之意越浓烈,那一道道杂念如长蛇般蔓延开来……   “他这模样,怎的有些古怪,应该还是被八宗杂念侵染了念头……”   可惜,不等这话说完,陈错像是被二人的目光刺激,呜呜低吼,目光一扫,目露凶光,骤然暴起!   他那两手一扫,浓烈狂暴的八宗杂念威压爆出来,缠绕双臂,化作狂风,呼啸之间,直接将这圈中四人扫了出去!   “!!!”   “???”   高白与偕同子脸上表情凝固,跟着倏的变化   淡然也好,傲然也罢,皆化呆滞!   “为何这陈方庆的裹名之念,能在榜中干涉旁人之名?”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花发时百花杀   “一品?”   道隐子、言隐子看着突然蹦到了最前列的“陈方庆”三字,都是面露讶色。   言隐子随即哈哈大笑!   道隐子没有那般大的动静,却是怎么都藏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一品!”   门外,奚然原地起跳,两个师兄在震惊之后,亦是开怀大笑,个个与有荣焉!   言隐子更道:“扶摇子争气啊!”   道隐子点点头,道:“是他自己争气,贫道这个师父其实没教他多少。”   “师兄心里清楚就好,日后可得补上!”言隐子难得有了说教师兄的机会,“本以为得个上品就不错了,结果竟是个一品!日后见着崆峒、清微教的人,我也多讽刺他们两句,就是碰上了昆仑和终南山的,也能笑上两句!”   道隐子立刻板起脸来,拿出师兄的架子,道:“这般心态很是不对,莫非扶摇子位列一品,就是给你作为谈资的?”   言隐子不以为意,道:“除了谈资,还有什么?星罗榜毕竟是外物,就是面子上的事。”   道隐子一时语噻,最后道:“若这般说,昆仑和终南山也有一品弟子,比咱们还多……”   他话未说完,就见盯着榜单看的言隐子脸色陡变,以为是那名次又出了意外。   可等道隐子真的看过去,却又愣住了。   波澜是又生出来了,却不是自家那小子,而是一品之列的其他四个名字,居然跌落层级,落到了二品!   “这……这是何道理啊?”   收回目光,道隐子和言隐子面面相觑。   倒是那门外的奚然一见,惊呼道:“小师弟厉害啊,他一上一品,其他四个都给吓退了!”   “这……”   垂云子和穷子亦相顾无言,只剩惊疑。   末了,还是言隐子道:“管他怎么回事,这下我连昆仑和终南山都能一并嘲讽了!快哉!”   道隐子却道:“莫高兴得太早,扶摇子的名字还在泛光,并未真个盖棺定论,而且其他几人不会善罢甘休……”   说话间,二人的目光又落到了盘坐闭目的陈错本尊身上。   星罗榜中的陈错身影,只是一道念头化身,加持着灵识,而陈错的本体依旧在竹居之中,气息渺渺。   “要等扶摇子回神,才算是尘埃落定。”   .   .   “一品?”   昆仑之中,6忧看着榜单上的名次变化,猛然一惊,等瞧见其他四个名字跌落下去,更是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朝罕言子看了过去。   结果,映入6忧眼中的,却是满脸诧异的罕言子,其人身上有念头光辉飘散,显是被震动了内心!   而且这一次,罕言子没有再强调什么日后之说,只是怔怔的看着榜单,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孔上,竟有几分恍惚之意。   一见此景,6忧也不询问了,目光再次投向榜单,满心的疑虑中,更增了点沉重。   “这位君侯一路走来,处处与众不同,处处让人吃惊,被拿来和这般人物对比,着实心累……”   .   .   秋雨子刚回到山门,就得了消息,他当即跑回自家道场,驱散几个弟子后,看着榜单上的名次变化呆立当场,但很快又乐了。   “这小子真是出人意料,先前太华山拖着不让他定名,又传来解崖子被镇的消息,门中好些个弟子,都刻意贬低他这个宗室,还有人传闻,说陈方庆并非真的转世仙人,乃是冒名顶替,现在好了,他入了一品,其他人却跌落了,独占鳌头!某家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人不服气!说某家眼瞎!”   他背上的桃木剑笑道:“你这莽人,只顾为自己正名,就没想过,那落下的四个名字,有两个也是昆仑脸面,现在是被陈方庆给踩着了,成了垫脚石!”   “我可不担心,那两个也不是寻常人物,名次不过一时跌落,必然可以重新冲上去,”秋雨子说着,便拿出酒葫芦,饮了一口,“某家倒是好奇得很,陈小子是怎么把其他几个名字,给挤下去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这边秋雨子的话音落下,那边榜单上的二品之列,就有两个名字震颤了一下——   “拓跋江”、“高白”!   这两个名字在震颤之后,再次朝着一品迈进,堪堪就要入列!   “你瞧,已经有催动那一缕寄托之念,要重回一品……”秋雨子点点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偕同子不愧天才之名,这么快便有所察觉,他这下再次使劲……”   话未说完,就见着那两个名字又重新跌落下来!   “……”   沉默过后,秋雨子深吸一口气,道:“情况有些不对!”   那桃木剑却娇笑一声,道:“我倒觉得挺正常的,符合那陈方庆的行事风格!”   秋雨子还待再说,却有一道碧绿光辉自天下落下,竟是一团光辉,被他一伸手拿住,感悟片刻,他脸色一变。   “连师伯都被惊动了,似乎不是小事。”随即他腾空而起,朝秘境中央飞去,途中正好见着不远处一座悬峰中,罕言子亦腾空而起,但对方见着秋雨子,不一言,只是朝着中央而去。   “七师兄的心结越结越大了,唉,早知今日,何苦呢?”秋雨子摇了摇头,随即看到周遭几座山峰中,一道道身影升腾起来,都朝秘境中央飞去,顿时一愣,“本以为只有我与七师兄被召集,怎的波及这么多人?”   桃木剑淡淡道:“这星罗榜的水,深得很。”   .   .   “说不通啊!”   星罗榜内,两道人影狼狈后退!   便在刚才,偕同子和高白被一扫出圈,在震惊过后,也不管原因为何,便顶着八宗杂念之威压,重新朝着一品之圈动冲击!   在二人堪堪要踏入圈中之际,却见那圈子里的陈错一步踏来,两手成爪,携着浓烈的八宗杂念,直接砸下来,又生生将二人逼退!   “便是我以秘法潜入榜中,也只能就近观看,何以他能将旁人之名扫开?”高白站定之后,眯起眼睛,眼底闪烁寒光,“莫非是太华山在榜中留下更高明的后手!”   “不是太华山!”偕同子脸上已没了笑容,“虽然交手时间短暂,但方才陈师叔确实驱动了八宗杂念!他……他似乎可以驾驭此榜根源!”   “这怎么可能!”高白脸色剧变,“词榜乃八宗共祭,当时出手祭炼的,最差的都是掌教真人……”   “无论如何,贫道不能接受品级跌落,哪怕对方真是千载人杰!贫道亦要一争!”偕同子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眼中精芒闪烁,“长生也好、求道也罢,本就要争!”   话落,他猛然放开念头,让八宗杂念汇聚过来!   “你疯了?!”高白神色一变,跟着就明白过来,“你要用这杂念威压,将神通挤压出来,再此施展?”   “不亏是高师叔,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错!”偕同子笑得越畅快,“若不如此,如何能在这榜中干涉旁人?”   话落,他的身上一点青色浮现,转眼蔓延开来,在身后化作盘根交错之巨树,那枝叶、根须震颤之间,都向圈内的陈错冲去!   淡淡的岁月气息弥漫开来。   “长生青的神通虚影!”   看着那根遮天巨木,高白一咬牙,也放开念头,在无数杂念落下之后,一指额头,泥丸宫中神光大盛,一座虚实不定的丹炉飞了出来,凌空倒转,丹火呼啸而落,直接朝着陈错落下!   “我为帝王裔,岂能输给你!”   青木催老,丹火炼化,若是落下,便是裹名之念也要破灭,被排斥出榜单!   圈中,陈错之念无喜无悲,冷眼旁观,放任那道心猿之念施为,他对品级本不在意,更想探究心猿与八宗奥秘。   不过心猿之念明显感到了危险,暴躁异常,可等到青木、丹火临身,居然又平静下来,跟着神色肃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有火光在念中闪烁。   陈错立刻分辨出来,那显化出来的,是自己的心头真火!   那火一现,就与诸多杂念纠缠一起,灼烧念头,向外渗透!   轰隆!   隐约之间,似天地旋转,有无数杂念从四面八方显化,蜂拥而至!   这些杂乱之念,有的自八宗而来,有的源于前世森罗,交汇间,一道话语在陈错心头浮现——   火生于木,祸必克!   待得他凝神过去,八字又凝成“造反”两字!   随即,八宗杂念之中,有许多精纯感悟被提炼出来,落入陈错念中。   他精神一振,竟有一朵虚幻花朵,在这道念头化身头上若隐若现。   瞬间,青木开花,丹火炸裂!   花瓣与火星飞舞,两道神通虚影烟消云散。   .   .   蟠桃林中,鸟语花香。   一名长男子凌空盘坐,在他身前,碧玉碑光辉萦绕,一个个名字刻印其上。   忽然,男子神色一变,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就见一朵桃花,在玉碑顶上绽放开来。   旋即,林间的一朵朵花草上燃起火苗,火生黑烟,花草萎缩。   “有意思。”   男子微微一笑,一挥手,驱散烟火,遍地无花,独留碑上一朵。   他看了一眼玉碑,目光落在三个字上。   陈方庆。   “这等人物,竟是被太华山夺了去,着实可惜。”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火一华精气神!   “咱们太华山有一品人物啦!”   门外,奚然三人欢呼着散去,要将自家小师弟独占鳌头的消息告知满门,使山门共庆!   屋里,竹居之中,道隐子、道隐子眉头紧锁,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   “那昆仑和终南山的两人,明显想要重回一品,但最后却未能成功,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倏的,陈错盘坐闭目的本尊微微一颤!   那星罗榜上的“陈方庆”三个字逐渐暗淡下来!   “要醒了!”   道隐子和言隐子对视一眼,收起种种念头,随即面露疑惑,察觉到四周温度提升了。   “此乃火温,来于扶摇子,他何以无故激荡心火?”言隐子说话间,就要驱散火温。   道隐子摇摇头,道:“他既做,必有缘故,无需大惊小怪,且看。”   忽然,陈错睁开了眼睛,双目之中有火苗跳动。更新最快 电脑端::/   “吾有三火。”   他低语一声。   “以精为民火。”   话落,他浑身各处气血凝聚,衍生精元,处处蕴含一丝火性。   “以气为臣火。”   话落,他缓缓吐纳,胸中一口气流转不休,内里诞生出一点火光。   “以心为君火。”   话落,他凝聚一道灵光念头,遁入心中,那颗心当即鼓胀收缩,内里真火沸腾,转如铅汞,隐隐能看到一道赤龙虚影!   紧接着,陈错呼吸不停,全身各处的火性、胸中一点火光,尽数聚集过来,凝结于心中!   叮!   一朵虚幻花朵,在他的头上浮现!   “这是……”   道隐子、言隐子同时一愣,面露惊疑!   待他们凝神细看,却见那虚幻花朵摇曳不定,被一阵微风吹散!   “后劲不足,且根基虚浮,如同那无源之水、无根之木,终究是难以持久,分崩离析了,但……”   但道隐子和言隐子是震惊了。   “他五行都还未圆满,居然已经领悟命火、性火轮回之意了!”言隐子深吸一口气,“咱们到底招了个什么妖孽回来啊!就算是转世仙人,这般悟性也着实骇人了些!”   道隐子倒还有几分平静,分析道:“领悟是一回事,但基础不牢,还是难以完善,但这点悟性,还是可取的,算是奠定了根基。”   “师兄你别装了,你那心里不知有多少欢快,还这般模样,”言隐子笑道:“他既有所领悟,那不消说,日后踏足长生,乃是水到渠成,就等着全了五行,若是期间还有什么领悟,说不定还有其他惊喜!”   随后,他顿了顿,换了个姿势,道:“你说这人比人,确实要气死人,都是签订榜单,别人就是把名字往上面这么一添,无非多了点名声,咱们家扶摇子,还真有领悟,难道那些充门面的八宗混杂之念里,被他找出了什么?”   道隐子笑道:“这些无需多言,本想签好榜单,就让你领着他去苍龙岭,现在是要再等等了,让他消化消化所得。”   此话落下,二人神色又变。   言隐子迟疑了一下,道:“师兄,方才……我竟有几分冲动,想与你较量一番……”   “并非错觉,是受到了情绪感染,类似心瘟……”道隐子摊开手掌,自己与言隐子的眼睛里,各自飞出一点火苗,落在掌心,逐渐熄灭。   言隐子也不感到意外,反而笑道:“和心瘟是有几分相似,幸好此处只有师兄与我,若那几个小家伙还在门外,受此影响,怕都要一时激愤,反出门墙了吧。”   说话间,二人又将目光投向陈错。   此刻,陈错身上已无异象,却有股无形涟漪不断散。   “新的神通。”看了一会,言隐子咧嘴一笑,“虽说五行不全,领悟到了性命轮转之道,但无法一步踏出,可衍生出新神通,倒是说通的,不过,他的这个神通,有些古怪……”   道隐子一挥手,无形之力笼罩竹居,道:“这个神通刚刚诞生,覆盖范围已在急延展,若不加以控制,太华山要翻天了……”   竹居外面的围栏处,忽有一道道涟漪光辉荡漾,显是那无形涟漪被挡住了,随后有一点点的火光从中浮现,眼看就要灼烧,但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陈错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上,一点火光缓缓熄灭。   他精神高涨,精气神瞬皆至巅峰。   “咦?”言隐子看着这个师侄,随即明白过来,“方才那神通,在令人念头纷乱的时候,还能窃取精气神?我都有一点精气神被你窃取过去了。”   “不错。”陈错放下手指,长舒一口气,“弟子刚刚领悟的神通,名为‘三火’,能衍生三种火焰,第一种乃是民火,乱人身,衰身弱躯;第二种乃是臣火,乱人气,扰乱神通法力;第三种为心火,乱人心,先生杂念,后起反心!”   “好小子,你还真敢下手!”言隐子笑骂一声,随即点头称赞:“此神通当真精妙,是有激愤脱胎于八宗之法的痕迹,这么说,你果然在诸多杂念中有一得?”   “刚刚领悟,难以如臂使指,离着两位师长太近,来不及收敛,还请莫怪,其实此法有不少限制,真到了施展之际,唯有第一火最为便捷,其他两火,要依次递进,以前面之火为基础。”   言隐子又问道:“你如今位列一品,咱们太华山大涨脸面,不过,其他几家的一品是怎么跌落下去的?”   “是被我的那道裹名之念扫下去的。”陈错实话实说,榜单本是造物,自己所为根本瞒不住,“莫非如此,违反规则?”   “哪里违反了?”言隐子抚掌大笑,“这榜单名次,本就可以变动的,至于因为什么变动,可没有规定!他们技不如人,落如二品,也是命数,”他满脸的喜色,就想着能借此好生嘲讽一番。   “还是该稍微谨慎一些,”道隐子却摇摇头,“若因此引起其他宗门弟子的恼怒,都惦记着你,还是有些不好的。”   陈错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弟子自当收敛一些,至于那榜中的其他感悟,日后慢慢探查也不迟,不急于一时。”   “等等。”道隐子眉头一皱,“扫落他们只是附带?”他从弟子的话中,听出了一些东西,“你是借此感悟星罗榜中的玄妙?”   “正是。”陈错点点头,他要放任那道心猿之念行事,才能不断感悟其能,眼下只是稍微借鉴,就衍生出了一道崭新神通,若日后彻底炼化,必然大有裨益。   “那就不用刻意收敛了。”道隐子态度骤然一变,“修行为主,求道为上,若是其他宗门有意见,总归是他们学艺不精,无需担心这个。”   “哦,好!”陈错点点头,目光扫过旁边的榜单,先是看了几个二品之名,跟着目光游走,寻找同门名次。   很快,他就看到了几个熟悉名字,如那三品的南冥子,还有位列五品的穷子和垂云子。   等他朝着末尾看去,想瞧瞧奚然名次时,却骤然愣住。   道隐子这时又道:“你既定下榜单,又神清气足,那也别耽搁了,下午就去苍龙岭走上一遭吧,那里乃是灵聚之地,说不定能助你更好参悟玄妙”   “弟子遵命。”陈错点头称是,却还是忍不住扫了榜单一眼。   那星罗榜单上,八品之列,有一个名字刻印其上   陈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名起波澜传八方   崆峒秘境。   金山悬峰,此处乃崆峒弟子的试炼之处,亦是执法观祭的地点。   眼下,正有许多弟子刚刚旁观了一场行罚,各怀心思。   好些个人在观罚之后,聚集到了北峰石亭,那亭中悬着一张碧玉榜单。   星罗榜。   “桥洞子师兄他们,虽说行事偏激了点,但心思是能理解的,无非是觉得好处,不能都叫一个新入门的占了,几位长老有些偏袒了。”   “本就是蜀地小门接引而来的,半路入门,所得遗泽,本就是咱们山门传承,结果好处都给她一个人捞去,一步登天。”   “她这个道基,实在太过虚浮,根基如风中烛火,在星罗榜上只是八品!简直浪费了机缘!”   ……   “嘀咕什么呢?”   忽然,一名女修士驾光落下,她明眸皓齿,身披彩霞,见着众人,微微一笑,道:“背后议论小师叔,传出去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方才桥洞子他们是个什么下场,你们都是亲眼瞧见的。”   “三师姐!”   几个议论之人先是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又纷纷松了口气。   一人就道:“师姐,我等只是有些不服气,小师叔在凡俗王朝是宗室,从小自锦衣玉食,入山修行,又因是转世仙人,同样占尽好处,咱们连一点怨言都不能有?”   又有人道:“吾等也不是妒忌,实是觉得她德不配位,人家终南山的高白,也是宗室,也是转世仙人,但如今位列一品,这等人物,吾等只有佩服,哪里会有半点非议?”   那三师姐笑道:“既然提到了高白,你们就该知道,这人向天华山的扶摇子出了挑战,而那扶摇子……”   “就是小师叔的兄长!”   马上就有人接过话来。   “这消息咱们都知道了,好多人疑惑着呢,怎的一门之中能有两仙?现在看来,一个名列八品,一个连名都不敢签,怕是……”   就在这时。   “灵崖,我劝你不要再动小心思了,你就算鼓动满门之人去为难小师叔,师叔祖也不会传功于你。”   伴随着话音传来,一名英俊青年自石亭中走出,看着面前众人,道:“若有闲暇,可去修行,若关心星罗排名,现在也可以去看看,不要在此嚼舌头,须知,这旁人如何,终不碍你等寻道!”   那三师姐灵崖见着来人,笑道:“宁定子师兄说笑了,那名单排列,我等都烂熟于心,何必……”   “太华山的扶摇子师叔,已经定下名次!”   “她签榜了?”灵崖脸色微微一变,嘴角依旧带笑,“几品?太华山将这位师叔吹得天神一般,不知是真的,还是给他脸上贴金,又或者是给自家装门面,可……”   “一品!”   那青年冷冷打断。   众人尽数愣住。   灵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青年跟着又道:“不仅如此,扶摇子定位一品时,其他一品之名,便都跌落到二品之列了。”   “跌落?”   “什么意思?”   “这怎么会?”   众人鼓噪起来。   “榜单就在亭中,大可自己去看。”青年一甩袖子,“你们推崇备至的高白,如今与我一样,也是二品!”   话落,他印诀一捏,御剑离去,转眼化作远方剑光,只留下众人在原地惊疑不定。   “去瞧瞧吧。”   等几人真的看过榜单,表情可谓精彩。   那灵崖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   “为何会如此?这和……”   “小师叔来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低语,众人看去,果然见着那位被他们议论许久的小师叔,正匆忙奔来,显是刚得了消息。   “见过……小师叔。”   犹豫了一下,众人纷纷行礼,话语声中,居然有了几分敬畏。   陈娇哪里顾不上他们,微微点头,便径直入了石亭,定神看那榜单,见着那独占一列的名字,便神色恍惚起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夜桃花纷飞、一人独行的景象。   很快,消息传出,崆峒弟子纷纷前来,而后表达各异,一时之间引得人人议论。   不独崆峒,有许多宗门也因榜单变更,在门中掀起议论波澜   “[ ]陈方庆!”   终南山上,高白睁开眼睛,泥丸宫中神光闪烁,丝丝缕缕的光辉透过他的双眼,向外面散溢。   随即,他闭上眼,捂住了脑袋,表情狰狞,隐隐抽搐,似乎在忍受莫大痛苦,闷哼一声。   “唔!”   过了好一会,高白恢复过来,脸色苍白,额头上流出虚汗。   回忆着星罗榜内的情景,他的脸色越难看。   “他定是有什么法门,所以能在星罗榜内随意行动,不受限制!”   深吸一口气,高白眼神坚毅。   “他以意念加持在裹名之念上,才能如臂使指,将那意念化身调动起来,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留神榜内,只待疏忽之时,我自能抓住机会,重归一品之列!”   不过,高白同样清楚,便是能趁着陈错灵识不再时重回一品,但既能被扫落一次,就有可能被扫下去两次!三次!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居于二品,”高白咬牙切齿,“我为高祖血脉,而陈方庆不过旁庶,若连他都不如,旁人如何看我?如何看待我族?”   他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咕咕”之声,而后一只灰鸽落下,瞪着一双眼睛,出言道:“师弟,师父找你,归山!”   高白眉头一皱,道:“多谢师兄提醒,我正要入山。”   “你脸色难看,怕是苦恼于品级跌落之事,”灰鸽子又道,“你莫担心,师父并未因此恼怒你,召你过去,是知道你在榜中与太华山的扶摇子接触过,要向你打探!”   高白一听这话,脸色当即阴沉起来,低语道:“陈方庆有什么好问的?”   灰鸽子笑道:“方才榜单变化,掌教师叔就来了,随行的还有几位长老,言谈评价,才意识到之前不曾关注到那扶摇子,如今他独占一品,自然要了解一番,若能知己知彼,几年后你去神藏,也能方便行事。”   “知道了。”高白淡淡回应,一甩袖子,迈步离去。   灰鸽子摇摇头,嗅了一口,然后游目四望,感叹道:“到底是祖师庙,灵聚之地啊!可惜,只有师弟能来此静修,偏偏他不知珍惜。”   随后,他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不过,有了这次教训,熬熬他的心气,也不见得是坏事。算算时间,师兄快出关了,若他知道,自己一次闭关,居然跌落到二品,想必表情会十分精彩吧?不过,他一出来,那太华山弟子是别想独占鳌头了。”   “苍龙岭是咱们太华山的宝地之一。”   太华山上,密林之间。   言隐子领着陈错从一处山洞中走出,他指着前面的一条陡峭山路。   “从此处开始,得你自己走了,乙木精华便在山巅。”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此处乃是上古先天神祇的遗蜕之处,可称灵聚之地,更有许多玄妙,若在此静坐修行,于修士而言,有莫大好处,只是不可久留。这次机会难得,你可要好生珍惜,若能一念入定,不光那乙木精华,还有众多好处。”   陈错听得此言,没有急着迈步。   “神祇遗蜕,是否能算是仙蜕?” 第一百六十四章 苍径有命涉神灵   “神祇遗蜕,不见得就是仙蜕。”   脚踏青石,走在蜿蜒曲折的登山路上,陈错心中思量着。   他能走上求道之路,与老乞丐那一夜的现身有着关联,而越是修行,陈错就越觉得老乞丐高深莫测,对其人留下的话语,自然要多思量几分。   “但话说回来,以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如那庙龙王,本质上是聚念而生,并无实体,严格来算,其遗蜕就是那座泥塑,那应龙为上古神祇,所谓遗蜕,不知又藏有何等玄机……”   陈错如今道基稳固,香火之道近乎圆满,想更进一步寻求长生,就要等五气皆全,然后以香火为性,以五气为命,性命合一。   既要前行,自然得清楚性修、命修之别,所以他在书洞中就曾查阅过相关记载,也曾询问过其师,心里已经有了概念。   “神祇多以性修为本,甚至就干脆就是念头聚集而成,而能所谓遗蜕,多数是命修躯壳,这也就涉及到了神祇的命修法门……”   心中思虑着,陈错前行的步伐却未终止,沿途绿色越浓郁。   “如庙龙王那般以庙中泥塑存身,那泥塑就是祂的命,除此之外,那些那些祭神、念神、奉神之人的躯壳,其实也算是神祇之命。不知那上古应龙,属于哪一种……”   他正想着,脚下忽然微微一震!   咚咚咚……   阵阵脉动,自地底深处传来,周遭更多了一丝丝无形涟漪,随风而来。   陈错默默感应,回想起言隐子在洞中说过的话——   “上古应龙陨落太华山,撞断了山脉,令灵脉扭曲,处处悬崖峭壁,不过断裂的灵脉没有消散,而是被困于山中,其中的大部分就聚集于苍龙岭,埋于地底不得疏导,因此积蓄了几千年、上万年,只是灵脉断裂后参差交错,宛如惊涛骇浪,修士若入其中,如入风暴。”   回忆此言,陈错灵识延伸了一会,就隐隐感到,那地底深处,似乎有一处狂暴风眼,暴躁多变,透露出无穷风险,似乎意念一到,就会被撕得粉碎!   于是他果断收回灵识。   “我此番是来寻那乙木之精的,至于应龙遗蜕、灵脉风暴,能有收获固然好,没有亦无需挂怀。”   从应龙陨落到如今时节,沧海桑田,大地都变了模样,历代修士来此潜修、探查、寻宝的不知凡几,陈错本没有抱什么希望,并不因此而乱心,反有几分游览、欣赏的意思,灵识活泼,探查四周,并无明确目的。   渐渐地,他就注意到了,越是往上面走,这沿途的植被就越茂盛,尤其是许多一看便树龄古老的林木,更散溢出一层薄薄的生气。   伸手一抓,就有一缕生气被陈错抓在手中,轻轻一撮,显露出其中一点生机来。   “此处的草木山林,已经得了几分木行精华,所以才会这般旺盛,我该是离乙木之精不远了。”   念头落下,他继续前行。   果然,又行几步,周遭的林木间丝丝缕缕的生息已然浓郁起来,甚至在感受到陈错靠近后,主动缠绕过来,依附在他的身上。   慢慢的,一缕缕的生机渗入血肉,让陈错身上的些许损伤愈合、恢复,精神更是越充沛起来。   随着生机渗入,他的血肉亦慢慢散出一股清香,居然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生息汇聚过来。   隐约之间,陈错感到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在血肉深处衍生出来。   很快,随着生息聚集和渗透,他的身躯逐渐沉重,脚步越来越慢,却也不驱散生息。那灵识倒是越灵动,携着念头在身躯内外穿行,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股暖流,微弱而又坚韧,混杂在浓郁的生息之中,若非陈错心灵境界高绝,恐怕难以这般迅现。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莫非……”   .   .   “师兄,你觉得,扶摇子多久能察觉到乙木之精?”   竹居之内,言隐子刚回来,还未坐下,就忍不住问起。   “以他的天资,说不定已经现了。”道隐子抚着胡子,面带欣慰笑容。   言隐子一愣,旋即笑道:“好嘛,人一不在,你倒是敢说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不是见他不在才吹嘘,而是理应如此,但你有句话说对了。”   言隐子脸色一变,意识到自家师兄又要说教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道隐子就道:“扶摇子天赋是高,但你不该时时刻刻挂在嘴上,须知……”   “我知道,芥舟子入门时,师兄你就教训过,”言隐子直接接过话来,“说我这般,不仅有碍弟子之心,容易让弟子滋生骄傲、承受压力,更不利于日后教授,不过师兄也该看得出来,扶摇子道心坚韧,哪会因这一两句就自满懈怠?”   “为兄担心的不是扶摇子!”   道隐子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你总这般说,奚然他们听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时间长了,说不定要觉得咱们将心力、精力都放到了扶摇子身上,而心生怨怼,你该还记得,师父当年离去之前交代的话。”   “如何能忘。”言隐子闻言,脸色也郑重了几分,就道:“说咱们日后为师长,领人入道,该记得传道、授业、解惑并列同行,不可废其一。”   “这便是了,不光要教他们本领,还教做人道理,不让他们走上歧路,”道隐子叹息一声,“扶摇子天赋高些,所修又杂,接触得早一些、多一些也算正常,其他弟子天赋不如他,但一样是太华根基,不该让他们心中生疑,这样有碍于求道之心,亦不利于山门。”   “师兄教训的是,”言隐子点点头,语气越正经起来:“我也知道,师兄你那般节俭,灵果都不舍得吃一个,最看重的就是弟子门人,怕我乱了他们的道心!”说完,他又笑道:“这道心总要慢慢建立,不过师兄也要对自家弟子有点信心,咱们太华山能落到这般地步,可不就是因为弟子至纯吗?”   “你这话说的……”道隐子哭笑不得,正要再说,忽见星罗榜上四个名字微微震颤。   言隐子也注意到了异动,当即来了精神,道:“扶摇子攀登苍龙岭,要参悟乙木之精,不可能分念榜中,这肯定是有人拿捏了时机,推算了此刻,不愿意让咱们太华山独占鳌头。”   道隐子笑道:“凡事自有定数,能得这一会,倒也够了。”   话音落下,星罗榜上的四个名字同时朝着一品之列跃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今朝不成,且看来日   榜单之中,一道道身影盘坐不语。   忽然,最靠近光圈的几个人身上泛起光辉,随后一个个接连跃起!   不多不少,正好四人。   他们像是提前说好了一般,同时选在这个时候出手。   冥冥之中,自有算计。   高白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与师兄焦同子,在师门长辈的提醒下,选在这个时候出手,自然有几分势在必得,见着偕同子在内的昆仑弟子,也忽然暴起,却也没感到意外。   “这陈方庆若难以分神,他在星罗榜中的这具化身,自然无从抵挡,是最好的挑战时机……”   他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跳,跟着就见盘坐在光圈之内的陈错,忽然一抬头,脸上露出恼怒之色,眼里升起一点火光!   “不对!”   高白暗自惊呼,旋即竟感到念中生火,周遭的八宗杂念呼啸而来,将他的这点清醒意识震荡出去!   他头疼欲裂!   那榜中化身更失了掌控,再次被陈错扫出圈外!   高白的意念更是要被排斥出榜!   不过,在最后时刻,他亦看到了,其他三人也同样被扫了回去!   旋即,意念中火光大盛,杂念纷乱之间,他的意念回归本体。   .   .   “有点意思。”   看着星罗榜上,自己的名字再次跌落到二品之列,文士打扮的焦同子捏了捏眉心。   他的额头正中,有着一颗红点。   旁边,灰鸽子扇动着翅膀落下来,惊讶道:“不会吧,连师兄你都未能夺回一品之位?”   “我本不想过多参与,只是碍于师门压力,不能让人压在咱们终南山头上吧?”焦同子看了鸽子一眼,“与其来我这里,不如去师弟那边看看。”   “师弟虽然恼怒,但他并未昏头,加上已经有过经验,还是无须担心的,”灰鸽子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师兄,上次是你在闭关,难以顾及榜中之念,那这次是因为何故?”   “方才是没有准备,”焦同子不以为意,“待我再去,总能探查一二的。”   这时候,青衣童子端着一壶酒进来,放在桌上,拱手道:“见过两位师叔,师祖令弟子送来这壶温神酒,让焦同子师叔蕴养一下心神,才好再探。”   “无需如此。”   焦同子微微一笑,眼睛一闭,一道意念再次落入榜中。   灰鸽子见状,摇了摇鸟头,心道:“师兄还是在意名次啊,若不是他无秘法与法宝,不能像小师弟那样隔空入榜,根本不会在这里和我说话,早就不归一品不罢休了,不过这次,他该是要拿出真本事了,刚才应该是大意,毕竟……”   他正在想着,却见焦同子忽的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点杂乱意念,脸色凝重起来。   “嗯?”灰鸽子一愣,“看师兄这表情,莫非此番也未能如愿?”   焦同子看了他一眼,道:“稍微出了点意外,我这次闭关虽有所得,但损伤了点心神,本该静修,但为了师门门面,当下却不能退缩。”说着,他一伸手,将那壶酒凌空摄到手上,也不啰嗦,对着嘴,“咕噜咕噜”的灌了两口,便双目泛光,神清气足!   随即,焦同子收敛心神,又闭上眼睛,那灵识心念再次集中到了星罗榜上!   灰鸽子的鸟眼中,透露出凝重之色,察觉到一点不对。   “有点邪门,焦同子师兄资质上佳,道行高深,若不是功法拖累,早就该踏足长生了。此番星罗定名,别人位列一品,是实力达到了一品,但焦同子师兄位列一品,那是这星罗榜的最高品阶只有一品,这样的人物居然被人扫落下来,这也就罢了,现在居然上不去了?该不会,马上再次睁眼吧……”   灰鸽子正想着,倏的一愣。   焦同子果然再次睁开眼睛,眼中透露出疑惑与惊讶。   “太华山的扶摇子……”他眯起眼睛,面露沉思,“到底是何方神圣?”几息之后,他起身就往外面走。   “师兄,你要去哪?”灰鸽子赶紧问起。   焦同子头也不回的道:“扶摇子师该是领悟了榜中之法,以我如今手段,无法重回一列,得去重新闭关去,待得出关日,再来一试!”   “又要闭关了?这是难以破开阻碍?”   灰鸽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再看那榜上。   一品之列,依旧只有一个名字。   而之前跳动着的四个名字,无一例外,都尽数重归二品。   .   .   “有意思!”   昆仑山中,一名披头散的男子,看着碧玉榜单上的名次,哈哈一笑:“正要有这等人物,修行之路才能精彩!”   边上,偕同子也从入定中醒来,摇头叹息道:“便以八宗杂念压迫,以神通虚影应对,依旧难以重回一品,按理说,此刻该是陈师叔参悟之时,为何他还能如臂使指的引领那道榜中意念?”   “交手了几次之后,你还是这般看法?”那披男子瞥了过来,“以为坐在榜中的,只是一道意念化身?”   “莫非不是?”偕同子当即拱手,“还望师叔指点。”   “扶摇子师弟该是领会了心境奥秘。”   披男子露出一丝敬佩之色,道:“你、我、连同终南山的二人,便是底蕴再深,被八宗威压限制,能施展的手段也有限,而扶摇子的意念化身却就有几分战天斗地的味道,该是将一点真灵投入榜中,要以八宗杂念磨炼真灵,妙妙妙!能想到这般法子!他看重的不是名次,而是参悟,和他一比,之前我倒是落入了下乘!”   说到这里,他兴奋起来:“我那斩三尸的法门,困在瓶颈二十年,今日却见了曙光,前路分明就在这星罗榜中!在那扶摇子的身上!”   一念至此,男子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要走。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偕同子一看,就道:“师叔这是认输了?可不像是你,贫道还以为您这一辈,没人能让师叔退缩,若是……”   “这有什么?人外有人罢了!”那男子摆摆手,不以为意,“这实是好事,我今日与他意念交手,看到了前路,待参悟之后再次念入星罗,自能分出胜负,不过,他对我有指点之恩,到时,我只将他扫落一次,不会阻挡他重回一品的!”   说罢,此人大步流星的离去!   偕同子看着远去背影,收起笑容,又回头朝榜单看去,目光落在独占鳌头的那个名字上。   “既然如此,贫道如何能认输?”   .   .   “又都落下去了?”   竹居之中,太华二子见着星罗榜重归平静,一品依旧一名,居然不怎么惊讶了,有几分习惯的意思了。   “扶摇子这小子,还真是……”言隐子端着一杯茶,吹了一口气,清饮一口,正感慨着,忽然神色一变,脸色古怪,“好嘛,他竟摸到了乙木之精的玄妙。”   道隐子闻言,却是苦笑起来:“原本咱们觉得九年时间不够教授,只能先捡术法重点,现在看来,该担心他万一九年便长生,要怎么应对了。”   .   .   沙沙沙……   巍巍高山,道悬如龙,绝壑千尺,如履薄刃。   越是往高处走,越凶险。   陈错的身影,却已经快要走到道路尽头,只是现在的他,每迈出一步,都要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因而缓慢而迟滞。   更有星星点点的光辉,萦绕在他的身边,而沿途的悬壁之上,又诸多树枝绿叶,在他经过之后,都会隐隐震颤。   终于,在穿越了漫长险道,陈错踏足山巅。   瞬间,无数草木在他脚下冒芽生长,转眼将人包裹,化作一片林木。   周围随之恢复安宁。   虫鸣鸟叫,绿意盎然。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中无岁月,三年一弹指【二合一】   清晨,阳光洒落下来。   山林之中,云雾聚散。   春雨新落,雷鸣阵阵。   一道华光驱散雷云。   山巅之上,飞舟穿行。   “乙木之精散落在这山脉各处?”舟上,已然是少女模样的奚然,正好奇的打量山涧,“我记得,当年,四师兄曾想拿着乙木之精去找小师弟,要直接给他,以示诚意。”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那是要请师父、师叔出手,抽取一些乙木之精凝成结晶,拿去给小师弟吸纳,”略显稳重的垂云子坐在船尾,“但这般吸纳,哪里比得上亲自在这苍龙岭走一遭?这一走,不光能吸纳乙木之精,更能参悟长青之谜,毕竟此处不仅有古神遗蜕,更有建木断节。”   “我听师叔说,乙木之精极难凝聚,一次吸纳,至少要沉淀三十年才能恢复。”奚然扒着舟边,朝远处眺望,“这苍龙岭上光秃秃的,一点迹象都没有,那截断木真的在下面?”   垂云子点点头,笑道:“是在山体之中,说是被应龙神蜕揽着,不得落根成长,散溢的乙木之精只能融入周围,催生草木之精,山中几个小妖也是因此入道,只是它们终是异类,不得人身,不好修行。”   说话间,飞舟缓缓下降。   奚然还在看着,忽然蹙眉:“那猢狲又来了!”   “驱赶了便是,”垂云子不以为意,“那只猴妖被点化之后,宛如人中孩童,难免贪玩,小师弟炼化乙木之精,有浓郁生机散溢出来,自然吸引一些精怪。”   话语落下,飞舟停在山顶,他一步迈出。   奚然也一步跳下来,随后挥手一抬,就有光晕成圈,扫过周围。   顿时,地上的尘土、落叶都被驱散干净。   “叽叽叽叽……”   不远处有一头小猴,趴在一堆碧绿树丛上,结果被那道光晕一扫,当即露出惊恐之意,匆忙转头,瞅着过来的两个人,立刻慌乱翻身,一跃落地,手脚并用的奔跑,但跑的不远,攀上了旁边一根从峭壁中长出的树枝,躲在树叶后面,小心打量着两人。   “叽叽!”奚然学着猴子叫声,冲那猴头叫了几下,便收回目光,随后不知从哪取出一把大剪刀,在那堆树丛上修剪起来。   咔咔咔!   一根根枝叶被剪落地,都会有一缕淡淡绿光升起,融入树丛。   垂云子在旁边看着。   他的眼中绽放着光芒,微微点头,道:“灵脉平稳,不会再扰乱到小师弟的参悟了。”   “这就好。”奚然动作很快,已将那树丛修剪了一遍,随即停下动作,“这半年来灵脉时常紊乱,若因此让小师弟功亏一篑,可就不好了。”   “待他吸纳了乙木之精,自然就能出关,”垂云子看了奚然一眼,“师妹真正担心的,是那星罗榜中的一品位置被旁人抢走吧?那些都是外物……”   奚然瞥了他一眼,笑道:“也不知道是谁,半年前迈入四品,兴奋的整宿睡不着。”   “……”   “其实也不光咱们在意,”奚然跟着又道:“前几日,那焦同子一出关,就放出话来,说此番定能重归一品,还有他那个师弟,出身齐国宗室的处连子,每月都要冲击一次一品,都是欺负小师弟闭关不理外事!”   垂云子听到这,忽然道:“你先说终南山,其实真正担忧的,还是昆仑吧?”   奚然果然露出了担忧之色,她道:“旁人冲击一品之列,往往半途就会跌落回去,但那偕同子之名,之前都落到了一品之列,过了好一会,才被重新扫落下去的,更不要说……”   “不光是昆仑、终南山……垂云子主动说了起来,“崆峒、东海、黄山、清微教等,一样惦记着一品,他们的弟子,之前底蕴不够,所以安居二品、三品,但几年下来,不少人已有冲击资格,就连最近签名上榜的小门都有不少三品人物,这些人是想要争一争的。”   说着,师兄妹二人的目光落到了那一堆树丛之上。   “小师弟到底何时才能出关?”   咔嚓!   话音落下,忽有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似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两人听着,不由一愣,随即就朝声音的来源看去,见着那一团树丛震颤起来,随后处处断裂,一根一根的树枝跌落下来,尚未落地,便先萎缩,最后砸在地上,化作粉末。   很快,那树丛崩溃大半,露出了里面的人。   这人约摸十七八岁,长及腰,一身玄色道袍已有不少破损、古旧,他盘坐在那里,身上萦绕着树藤、花朵。   淡淡的涟漪波动散开来,扫过周遭,泥土中生出一根根嫩芽。   奚然和垂云子感到血肉之中,生出一点暖意。   他们对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惊喜。   “师兄?还有……”   陈错睁开眼睛,散溢出去的涟漪迅回返,聚集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中,一点绿光闪过,随即又有一道红光浮现。   他盯着奚然,有些诧异。   “你是小师姐?怎的这般模样了?好像是突然大了好些岁数。”   奚然一听,哭笑不得。   “我可不就是长大了吗?”   .   .   “我不过是睡了一场,居然就过去了三年,果然是山中无岁月,修仙不知年。”   山溪之中,陈错缓缓走出,身上的水滴迅蒸腾,一招手,玄色道袍落在身上,又将长随意束起。   他赤脚前行,一根根嫩绿小草从泥土中冒出,聚成碧色地毯,一路延伸,看得奚然、垂云子不由咋舌,暗道小师弟这次不知道又领悟了什么神通。   等陈错穿戴完毕,奚然就忍不住问了起来。   她的模样比三年前有了不小变化,却还是穿着红袄。   “并非神通,无非一点元气运转,”陈错一笑,抬手在身边树枝上一点,就有一朵花绽放开来,“真正展现玄妙的,是这枝叶本身,我无非是借此感悟生长之意,参得一点生生不息之玄妙。”   奚然却不管各种缘由,只是称赞。   垂云子也赞叹了几句,才道:“师弟既然出关,先去见见师父,他吩咐过,若你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有劳师兄、师姐这些年来的照料了。”陈错点点头,也不迟疑,跟着二人乘坐飞舟离去。   他人一走,四周就安静下来。   突然,一点声息传来,先前那头小猴子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到了陈错盘坐的那堆树丛边上,左嗅嗅,右闻闻,最后趴在其中。   .   .   穿过了一道隔膜,在淡淡涟漪中,陈错已经回到了太华秘境。   “……小师弟,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本来我还担心着呢,现在你出关了,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千万别让其他几宗阴谋得逞!对了,我如今也入了八品!”   陈错听着,却道:“这榜单已非重点,也不该将修行眼界局限于此,日后……”但见着奚然模样,摇摇头,知道现在说还不是时候,今后再说吧。   期间,他放眼看去,灵识扩展,那好大一片区域中的绿植隐隐震颤,与之共鸣,反馈信息,让他知晓不少。   旋即,陈错便感到这秘境之中几乎没有变化,那秘境人间更是一如从前。若不是时光在奚然身上留下了痕迹,恐怕他根本意识不到,已经过去了三年。   “不过,仙门三年几无变幻,人间就不一样了,当初感悟乙木之精之前,小妹也拜入了一家山门,不知现在如何了。”   带着这般疑问,他到了竹居,一眼就瞧见了那张碧玉榜单。   看到自己的名字,还是挂在最上面。   道隐子坐在屋中,见着陈错过来,露出笑容。   “你来了。”   “见过师父。”陈错躬身行礼。   “不错。”道隐子打量着陈错,露出笑容,“五行已全其二,此番你凝聚了乙木之精,炼成一口长青气,连绵不息,木虽生火,但你掌三火,能抑制心火,这寿元更是足足增加了百年有余,暂时不用担心寿元不足了。”   “全靠师门成全。”陈错诚心说着。   他一梦三年,炼化乙木之精,如今五气有其二,虽无本质提升,但寿命提升,自身的恢复力亦更上一层楼,长生有望。   “木行既成,那第三行该去着手准备了,神藏之前,该全了五行才好,”道隐子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除此之外,有一件事得说与你知,两年前,你四师兄得了一点消息,与五行之宝有关,于是外出搜寻,但在两个月前,却是失了联系……”   .   .   “扶摇子于三年前上榜,直入一品之列,扫落旁人,独霸魁,早就有不少人心有挑战之念,尤其是几位转世仙人,更是虎视眈眈!说白了,他独占一品,过去彰显其能,如今已成负担,师兄等人三年未归一品,旁人都见怪不怪,但他若是跌落,这三年积累成空,也要生出心结!”   终南山上,焦同子面带笑容,听着灰鸽子介绍。   末了,他才问了一句:“听说扶摇子这三年来,也在闭关参悟?”   “正是。”   灰鸽子鸟眼微眯,闻道:“看师兄模样,该是十拿九稳了?”   “三年闭关,算是在性修之道上更进一步了,算不得大成就,但用来重归一品,没有多大问题。”   灰鸽子笑着抱起翅膀,道:“恭贺师兄了!”   随即,他试探性的问道:“以师兄过往根基,如今该是长生有望了吧?”   “还要几年沉淀和蕴养,”焦同子摆摆手,表情淡然,“更何况,还有一点心结,待我重归一品,这心结才能纾解。”   灰鸽子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真的只差最后几步了,难怪师兄要先通报太华,原是要有仪式,定下律令,方好去了心结,也对,若是连师兄你都难以长生,旁人就更难了。”   话语中,满是敬佩之意。   焦同子却道:“不光是我,那昆仑的稻业子,应该也是一般情况。”   灰鸽子就道:“稻业子新晋出关,便在蜀地斩杀了三百年的老妖,而偕同子虽不见行走人间,但听昆仑之人谈及,都说他威势日盛,越高深莫测了。”   “师弟还是这般消息灵通,”焦同子微微一笑,“那你定也知道昆仑两个转世仙的动向了。”   灰鸽子扇动翅膀,落到另外一处,才道:“那两位转世仙人亦是风头正盛,青相子三年就步入道基,听说他原本根基深厚,只是走了歧路,废功重修;而那典云子就更厉害了,半年前下山游历,就在齐国境内,一剑破五怪,在江北留下名头,民间有人称之为青锋仙!”   “如此看来,这几位都在准备,要一举入一品!”焦同子点点头,“这样也好,待得一同出手,才能引来一点兴致,不至于让我一人寂寞。”   灰鸽子见着自家师兄的模样,就问:“师兄打算挑在什么时候重归一品?”   “便在这两日。”焦同子的声音中有一点感慨,“稻业子既然也出关了,该也在等我出手,算是我和那稻业子再次隔空交手,倒要看看谁人更胜一筹。”   灰鸽子一听,仿佛看到了一场龙争虎斗,又似乎看到了群雄并起,不由生出些许感慨,道:“如此看来,这星罗榜又要翻开新的篇章了。”   焦同子也生出几缕豪迈,于是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也不好耽搁了,待得此心结解开,也好全心修行,道基终究只是神通显圣,唯有长生,才是吾辈所求!”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山逢得真龙陨   “四师兄失了联系?”   听着师父之言,陈错的表情凝重起来。   “这几年,你四师兄都在外游历,感悟天地广袤,底蕴越深厚,他在这星罗榜上已有了两品之评,所修行之功法更有南冥纳百川之意,与神通相合,注重厚积薄,进境比不得其他几人迅,可一旦步入长生,便会脱胎换骨……”   道隐子似是心有所感,说起这件事后,又说了南冥子许多事来,更提及其俗家来历,居然和北周李虎一支有关。   陈错听着耳熟,但并不细思,只是安静的坐着。   “……为师门下诸弟子,多数都在外游历,”说到此处,道隐子忽然提到:“对了,还有几个师兄,你未曾见过吧?”   陈错点头称是,跟着又道:“二师兄倒是见过一面,只是当时还未入门,只是惊鸿一瞥,却犹记得风采。”   “芥舟子三年前接引你入门,随后去了蜀地游历,遇到了些许变故,现在该是在那西牛贺洲,一时之间是见不着了……”道隐子眼中露出思念之色,然后话锋一转,“除了你二师兄,你那大师兄晦朔子也远在他洲,他本是北俱芦洲出身,被为师收入门下,如今亦在北俱芦洲……”   陈错暗暗思量,这西牛贺洲、北俱芦洲,再算上师门所在之南瞻部洲,光是自家太华山,居然就已牵扯了三大洲。   “还有你三师姐泠然,她是你师伯的亲传弟子,亦是唯一弟子,承其师命在外奔走,也是有些年不见踪影了,你五师兄图南子性子跳脱,喜好游山玩水,你入门前,他倒是在门中,在你闭关时也曾回来过,可惜总是错过,我今日将南冥子的消息传给了他,此番你该是能见着的。”   越是说着,道隐子身上越有几分萧索气息,他亦不刻意掩盖,待得一番话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七师兄正气子,亦是天仙转世,但唉太清之难中失了肉身,并且和一户韩姓人家结下因果,如今正在秘境蕴养魂魄,二百年后当转世重生!到时候,你们师兄弟,少不得的照料奔走一番。”   “这是应该的。”   陈错蒂点点头,心里思量着。   大师兄晦朔子、二师兄芥舟子、三师姐泠然仙子、四师兄南冥子、五师兄图南子、六师兄穷子、七师兄正气子、八师兄垂云子、九师姐奚然仙子。   最后便是自己这太华第十徒,扶摇子。   整个同门倒是清楚了许多。   不过随后,他又不免疑惑,怎的师叔言隐子不曾收徒?   却想着其中或有缘故,并未贸然询问。   道隐子也不提这茬,说着:“你天生聪慧,为师与你说这些话来,你该是猜到缘故了。”   陈错就道:“这求道一事,老是门中静修,终是失之变化,还是要外出游历的,弟子闭关三年,参悟木行之道,如今已至瓶颈,而且除了胸中五气,还有心中香火,也免不了得去人间走一遭,参悟悲欢喜怒,何况四师兄引我入门,与我有恩义,他因为五行之事失陷,于情于理,我都该走上一遭。”   “南冥子道基圆满,他如果真个失陷,于你而言,也有凶险,不过他在门中和榜中都寄托了念头,身上还有太华白玉,若真有性命之忧,早就反馈过来了,应该只是被困住,你若是过去,能历练一二,见着凶险,也记得要提前躲避。”   “弟子谨记。”陈错点头说着。   道隐子又道:“说到底,牵扯到五行之宝,你总归是要去瞧瞧的,但也无需太过担心,为师也说了,你那五师兄也得了消息,他前几年踏足长生,虽然时日尚短,但也有些手段,关键时刻,也能照看于你。”   陈错点头称是,暗暗估算了一下,不免意外起来。   他们太华门下十弟子,人数不多,但踏足长生的,却着实不少,除了名列星罗榜的,余下的晦朔子、芥舟子、泠然仙子、图南子应该都是长生在位,而四师兄也已触摸境界……   这般景象,也不愧是玉虚八宗、元始传承了!   “按理说,你新晋出关,该修养些时日,但这寻宝求缘也不好耽搁,加上行走人间,其实也算是一种修养,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为师便不强留你了,”说到这里,他一挥袖,“走之前,挑个山峰做道场去吧。”   陈错颔起身,先看了那榜单一眼,见着三妹的名字赫然还在八品,也不觉得失望,就要拜别离去。   忽然,那榜单微微一震,本在二品之列的两个名字——   拓跋江和高白,忽然一跃落到一品之列,而后震颤不休。   道隐子见着,笑道:“这榜单终是外物,既然下山历练,倒是不用太过在意。”   陈错点头道:“师父说的是,不过我这三年炼化木行,有了一点心得,不如与他们隔空论道吧,以定心念。”   话落,他念头移动,眼中浮现一点绿光,包裹着念头落到了榜中。   跟着,他也不去深究关注,拜别师父,飘然而去。   道隐子扫了星罗榜一眼,面中带笑。   “这扶摇子,真将榜单当城凝练念头的磨刀石了……”   榜中,偕同子和高白的念头化身,正施展神通!   比之三年之前,二人越从容,不是被八宗杂念挤压神通,而是主动施展,居然高歌猛进!   这偕同子二人此番也算是背水一战,要赶在另外两人出手前,有所建树,因此并不保留。   就见那心猿念头被压得节节败退,不由恼怒暴躁,却又无计可施,三年之间,这道念头的极限,已然被他人探查清楚,眼看着两人就要落入圈中盘坐起来,却见陈错那道身影上泛起一点绿光,衍生出念头连绵不绝的意境!   顿时,那心猿之念圆转变化,生生不息,似有了无穷念力流转,不仅抵住了神通虚影的压迫,半点不退,更是生生挨了小半个时辰,令那偕同子和高白念头疲惫,借着伸手一扫,又将两人扫出圈外。   “唉!”   二人功败垂成,不由捶胸顿足,但比起三年前,还是平静了许多。   显然已经习惯了。   .   .   翌日。   太华山中,险峻小道。   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万仞悬崖,却有两道身影快步前行,如履平地,正是陈错与穷子。   “师弟,你好些年没下山了,不如让师兄先带你好生逛逛。”穷子一边走,一边说着,“不如先去长安城看看,那里乃是周国都城,比起你家建康城,也是不差的。”   陈错没有应下,反问道:“师兄,长安不急着去,我且问你,四师可是去了蜀地?可有详细地点?”   穷子一拍脑袋,道:“若非你问,险些忘了,接着!”话落,他屈指一弹,便有一块白玉飞出,被陈错抓在手中。   低头一看,见着玉石之上遍布血丝,与自己入门时所得一块差不多,只是并无字句刻印。   “此乃寻人玉石,其中蕴含四师兄一滴真血,你我一人一块,凝神感悟,能得方位……”穷子也拿出一块。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陈错也不啰嗦,当即凝神入内,感悟方向。   穷子见着了,也是如法炮制。   片刻之后,二人各有所得,同时开口。   穷子道:“该往南,果然是在蜀地。”   陈错却说:“该往东,或在齐国。”   随后二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   陈错正要说话,忽然身上一震,有几缕紫气自身上毛孔中渗透出来,凌空凝聚,化作一条巴掌大小的真龙,出哀鸣,随后迅消散!   “嗯?”   陈错与穷子都是一愣。   旋即,陈错忽然心惊肉跳,生出冥冥感应,那心头的一点心火忽而汹涌,蒸腾气血!   .   .   竹居之中,道隐子神色微动,掐指一算,脸色有了几分凝重。   “南朝皇帝,崩了!”   随即,他一招手,招来两物。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玉伴道,再临凡尘   “王朝气运有了波动。”   陈错定住体内翻腾,随即猜出缘由。   “若南朝有什么风波,师父、师兄该会提醒我才是,况且我亦无感应,那或许就是南朝的皇帝出了什么事……”   他入道之时,机缘巧合之下,融合了一缕九龙神火,有了火行根基,但神火凶猛,乃三重三昧,哪怕只是一缕,亦非寻常肉身能够承受,当时恰好又有南陈的王朝紫气落下,同样被陈错吞纳,他便以王朝紫气抑住了神火。   紫气动荡,原本中和的神火,自然要闹腾。   崩!   一点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居然让穷子有几分心烦意乱。   他一惊,随即守住一念,将杂念压下去,一抬头,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师弟,你这是……”   陈错已经闭上了眼睛,默默运转三火神通,以君火定住心神,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道:“心火有些失控……”   失了王朝紫气的镇压,哪怕他有心火神通,终不能时刻约束,总有失手之时。   穷子也猜到几分缘由,见他安定下来,就道:“不如先去禀报师父,你归家看看……”   陈错摇头道:“无需如此,若是家中有灾厄,血脉感应之下,我自然清楚,现在该是族中兴衰,不该随意插手,还是四师兄的事要紧。”   穷子也不坚持,随后就道:“只是师兄之事,颇多古怪,你我以玉石感应,却得了一南一东,该先去哪边?”   陈错沉吟片刻,就道:“不如兵分两路。”   穷子一听,点点头,道:“也好,你我道基之境,在人间行走,只要不牵扯太深,不会有太多危险,那你准备往哪边?”   陈错沉吟了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向东,沿着大河前行!”   穷子循声一看,不由一乐:“师弟,这不是你那伴道之友吗?”   出声的,正是顶着绿色小龟的小白猪。   陈错打量几眼,见这小猪几年不见,不仅不见憔悴,似乎还圆润了不少。   “那道隐子老道士亲自找到俺,让俺出马与你同行。”小猪瞅着陈错,一副傲然模样,“俺本想拒绝,但一想,你毕竟也算是老龙传人,俺还是要管一管的,听俺的,沿着大河走,吃不了亏!哼唧!”   “我师父请你出来的?”穷子笑而不语。   小猪见他模样,当即恼怒,道:“你别不信!还就是老道士亲自出面,否则俺还不乐意出山呢!哼哧!”   “叽叽咕咕!”   小猪立刻急了,红着脸道:“谁说的!谁敢吃俺!”   穷子还是笑呵呵的。   陈错却有着思量,隐约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紫气衰退,神火升腾,再加上木行入肝,催生火盛,一时半会不会安稳下来,长此以往,甚至还要牵扯精力,损伤道行,想要稳固下来,须得再寻平衡。”   再看小猪,听其言语,他如何还不明白,这新的平衡,从何得来?   水火相济,阴阳相合!   一念至此,陈错的思路便顺畅起来。   “此番下山,事还真不少啊!”   一番折腾,陈错将小猪、小龟收入包裹,背在背上,正要拜别穷子。   穷子则道:“师弟此去齐国,还是得小心一二的,上年,那齐国的国主将皇位传给了儿子,所以这两年从朝廷到地方都不安宁,而且这高家的皇帝,都是一言难尽,国中妖孽不少,你行走人间无需担忧,但那山林水涧便不要深入了……”   “传位给儿子?可是有什么变故?”   陈错前世对北齐了解有限,却也听人提过,说那高家一家子都是人才,很有精神病,莫非这个传位,也是宣武门之变这般,儿子强行上位?   哪料,穷子却道:“谁知道呢,我听好友说,是那原来的皇帝突奇想,一时想要当个太上皇帝,还有的说,是他觉得当皇帝不好玩耍,因此传了位,好潇洒自在。”   “……”   拜别穷子之后,陈错放开了奔走,虽未施展神通,却还是有几分缩地成寸的意思。   他一路沿着大河岸边前行,不时拿出白玉感应,既不见白玉再有反应,也不见小猪有什么异样。   待得走了一日夜后,陈错终于问起,此行是否与庙龙王的考验有关。   “自然是有关系的,但你也莫问俺地方,毕竟那东西也不是俺藏起来的。”小猪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陈错也不着恼,只是问:“那何故要沿着大河前行?”   “该是就在这大河的某一处,或者某处支流,只有接近地方,俺才能有所感应。”   听得此言,陈错点点头,不再多问。   只是又前行了二三十里路后,陈错怀中的白玉忽的震颤起来,他拿出来之后,隐隐感觉到了一个方位。   “此处离着官道也不远,循着方向找过去,说不定要入了哪家村镇。”   “正好,俺也饿了。”小猪用蹄子摸了摸肚皮,“这两年整日里吃山果,也有些腻味了,正好换换口味,吃些凡俗饭菜,吞点人心香火,你这小子三年修行,越出尘了,得赶紧找个凡人聚集的地方,接接地气,哼唧!”   “猪兄所言甚是。”   说着,他认准了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直入山林。   走了没有多久,忽然听着前方吵闹,有火光透来。   陈错灵识一扫,便察觉到白玉震颤。   “倒是巧了,还未抵达官道,半途先就遇上了。”   “世子,这人留不得啊!”   官道一侧,密林之中,一片火红。   一群兵卒拿着火把,将好一片山林照映的通红、明亮。   在群兵中间,躺着一个中年壮汉,虽然衣衫破损、蓬头垢面,但依旧能看出是个相貌堂堂的汉子。   当下,这汉子面色苍白,正被一名妙龄女子搀扶着缓缓起身。   边上,还有一个浓眉青年护在一旁,满脸戒备之色的看着这一群兵卒。   这兵卒领头的,是个身着甲胄的将领,留着浓须,大腹便便,脸上还带着谄媚笑容,正与身旁的华服男子说着话:“世子,这祖正照的来历你是知道的,又这般妖言惑众,留着必是个祸患!”   那华服男子还未开口,那个浓眉青年已经道:“祖坚!祖世叔才是你的亲父!咱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汉儿,你祖上更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难道真的甘心认贼作父,去做那鲜卑夷人不成?”   “住口!”华服男子脸色一变,“我高氏一样也是汉家后裔,哪是鲜卑种了?再说了,你刘难依附的北周,那才是真正的夷狄之种!”   “我……”那浓眉青年张口欲言。   “咳咳……”躺在地上的男子咳嗽两声,冷笑道:“北齐高氏所作所为、所行所倡,哪还有一丝汉家气象?说是夷狄之种,半点都不过分!”   他显是受了不轻的伤势,中气不足,说了几句之后,猛地喘了几口气,又朝那浓眉男子道:“贤侄,你不用管我了,我这逆子认贼作父,更无家国大义,死在他的手上,也是我咎由自取,却不能连累了你,你和钱姑娘离去。”   “谁都走不了!”那华服青年一挥手,“都给我拿下了!”   “世子,还是该就地格杀!”那大腹将领凑上前去,劝道:“万一走漏了风声……”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神色一变,冲着一侧丛林,喝道:“谁在那里?!”   这一声说出去,当即人人变色,都朝着那里看了过去。   就见陈错不慌不忙的走出来,笑道:“不想看了一出家国恩怨,不过我此来,只是为了问一点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闻其名?   “你是什么人!”   面对突然出现陈错,在场的人都是满脸警惕,那个大腹将领,更是用与身材不相称的度,一跃落到陈错跟前,目光微动。   就有两个兵卒直接出手!   看得出来,这两人是要试探。   但陈错没有游戏风尘的意思,念头一动,两个出手的兵卒被压倒在地,陷入泥土之中,   大腹将领脸色一变,道:“你是来救祖正照的?”却没有贸然动手。   他刚才亲眼见着陈错手脚不动,就将试探的兵卒击倒,手段诡异,哪里会掉以轻心?   “贤侄,此人说不定是咱们的转机!”倒是躺在地上的那个汉子,见着陈错之后,眼中一亮,低声说着。   旁边的妙龄女子也小声道:“他自林中而来,但一点风尘痕迹都没有,见着兵卒聚集,却丝毫不惧,神色从容,肯定有所依仗的。”   那浓眉青年刘难一听,投注目光,终于看出一点端倪。   陈错身上那件宽大的道袍一尘不染,长被随意的扎了起来,颇有几分名士风采——若不是他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的话。   他对并不理会大腹将领的警告,游目四望,最后目光落到了那浓眉青年的身上。   他怀中白玉的异状,正是指向此人。   “你最近,可曾见过一位少年道人?”   他那位四师兄南冥子,因功法之故,不仅厚积薄,而且成长缓慢,虽已是几十岁的人了,但依旧面如少年。   “少年道人?”那浓眉青年下意识的回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妙龄少女却是神色微动,拉了一下青年的衣角,道:“好像有点印象。”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那华服男子走了过来,表情平静,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听你的意思,只是来寻人的?我看你也有些本事,今日的事,先不与你计较,只是请你随我回去,过些时候再放你离去。”   “哦?”陈错看了过去,“这般霸道?便因为你是齐国的宗室?”   那大腹将领这时凑上来,眼中露出一点精芒,道:“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咱们家世子乃是大齐贵人,此番过来是追捕逃犯的,这几个都是朝廷要犯,每一个都是诛九族的重罪,你和他们牵扯到了一起,是分辨不清楚的,识相的,还是不要掺和了,退去!”   那华服男子一听,面露不快。   他才说要让人跟自己回去,就是怕走漏了消息,没想到自己这个属下,竟然擅作主张,要把人放走?   一念至此,这华服男子冷声道:“谁知道此人偷听到了什么,万一他出去胡言乱语,田博德……”   “世子,这人有古怪!”那将领田博德退后两步,小声说着。   “我不管,此事关系到我的名望,更关系到父王清誉,我高整信绝不能放任消息传出去!”那华服男子面如寒霜,不理田博德的劝阻,下令道:“左右,将此人也给我拿下!”   那躺在地上的汉子祖正照忽然斥责道:“畜生!你是什么高整信,你是祖坚!数典忘祖,认贼作父!”   华服男子高整信脸色难看,道:“给我将这老东西的嘴堵上!”   随着两道命令传出,众兵卒纷纷行动起来,其中一大半朝着陈错冲了过去,前进之间明显有着行伍章法,那言行举止间更是悍不畏死!   死士!   “我可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纠缠!”   陈错摇摇头,他听得此事牵扯北齐宗室,本就不想掺和,毕竟此次下山事情不少,哪一个都耽误不得,奈何他不招惹,对方却不愿意罢休。   毕竟,听这意思,这个高整信的身世颇有玄机,乃是其人七寸,不愿意有任何疏忽。   念头落下,陈错衣袖一甩,无形涟漪四散,那世子也好、大腹将领也罢,连同一众兵卒尽数神情恍惚,愣在原地。   跟着他眼中闪过火光,君火震颤,落入众人心头,让他们一个个脸色大变,面露混乱!   最后,陈错一把抓出,将一缕缕意念和记忆自这群人的心中抽出。   这些人就像是失了魂般“扑通扑通”的接连倒地,不省人事了。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本来闹哄哄的场面,就为之一静!   陈错再一挥手,那一根根落地的火把接连熄灭,其中火焰都被陈错吸摄过来,落在手中,一捏而碎,化作星星点点,消散无形。   “林火无情,慎防有责。”   做完这些,陈错这才朝那三人看去,入目的正是三张惊骇面容。   “这是仙家手段!”妙龄女子最先回过神来,眼中一亮,就拉着浓眉青年上前,拱手道:“多谢恩公出手相救!吾等没齿难忘!”   陈错双手笼袖,看着三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来吧。”话落,转身前行,背后包裹鼓鼓囊囊。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身后三人见之,相互对视了一眼。   那青年刘难将祖正照扶起来,小心询问对策。   祖正照道:“这位,该是和前几日咱们见过的那位道长一般,都是神仙中人,我这逆子何等嚣张,手下死士皆是好手,放到江湖上,都能独当一面,却不是此人一合之将,吾等如何能拒绝?且跟过去看看,再随机应变吧。”   那女子却道:“刘哥哥,祖大叔,也无需担忧,说不定还是机缘呢,总好过被认贼作父的小贼抓回去吧?”   刘难一听,却有些犹豫,问道:“世叔,要不要将……”   “不用了,”祖正照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地昏迷的华服男子一眼,叹了口气,道:“这逆子固然该杀,但他现在倒地牵扯齐国赵王,若不是心甘情愿的随咱们走,强掳反而后患无穷,何况咱们也不知那位的心思……”   这般说着,一行三人终于跟了上去。   .   .   “头好疼……”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高整信呻吟着缓缓醒来,揉了揉脑袋,看着满地兵卒,脸色大变。   正好这时候,田博德也醒了过来。   “田博德!”高整信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田博德见着眼前情景,当即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但回忆了好一会,越想越是迷糊,居然不知原因,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处,“我记得属下得了祖正照的行踪,正想着禀报给您,然后领人追捕,怎的……”   “你居然也只记得这些吗?”高整信脸色越难看起来,“我也是记得你禀报了那老不死的消息,正要亲自追捕,为何会在此处,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高整信一看天色,眼露惊恐。   “深夜了……”   随后,众多兵卒一个接着一个的醒来,纷纷表现出了记忆偏差,高整信和田博德越惴惴不安。   “莫非是撞邪了?”   高整信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一些事来:“眼前的情况,和年前那邪祟出现时相似!”   田博德面露惊慌,猜测到:“难道那祖正照和妖邪搅到一起了?所以此番追捕,才会……”   “怎么会!那老东西自忖正气,会与邪祟联手?”高整信惊疑不定,最后一咬牙,“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那老东西离去!只是这邪祟……”   “属下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能搞清楚,是否邪物作祟,若真有邪祟,更能诛灭!”田博德凑近两步,低语起来,“若能请动一人,则一切迎刃而解!”说着,他的眼中流露出敬畏与憧憬之色。   高整信忙问:“谁?”   “世子是否听过青锋仙之名?” 第一百七十章 三三不止,九九方歇   “青锋仙?”   听着这个名字,陈错眯起了眼睛。   对面盘坐着的祖正照点点头,道:“恩公问我等是否见过道人,某家思来想去,觉得能被恩公这等人物提起的,定然不会是寻常之人,唯有那位青锋仙,可堪入恩公之目。”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下意识的露出了敬畏之色。   这时,外面有一阵浪头涌来,几人乘坐的船只摇晃起来——离了林中,陈错为方便小猪感应至宝,干脆领着三人乘舟而行。   “那青锋仙,是什么样子?”   尽管觉得对方描绘之人应该不是四师兄,但陈错还是得先确认一下,另外,他对那位青锋仙,倒也有几分好奇。   “吾等也是机缘巧合,才能遇到这位真修,当时正是我那世侄遭难,唉,不说也罢,还是说回青锋仙,他在江北有好大名声,曾一剑击破五名江洋大盗,听说那五人都非常人,个个岁数过百,有过仙缘,寻常人物连近身都难……”   祖正照介绍起来,言语中压抑着激动,显是对那青锋仙很是敬仰,乃至崇拜。   但陈错听了几句后,却意识到,这祖正照所知,大部分也是道听途说,说来说去,不脱江湖之技。   陈错要目的还是寻得南冥子,何况那白玉所指的并非祖正照,而是那浓眉青年刘难,于是抽了个间隙,他就对刘难招了招手。   “恩公叫我?”刘难挪动过来,面露警惕之色。   祖正照默默摇头,点醒他道:“恩公是世外之人,救下吾等凡俗,但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都该尽心尽力!”   刘难挠了挠头,点头称是。   陈错出这青年颇有几分木讷,若是仔细盘问,也难有准确结果,索性凝聚一道念头,勾勒出南冥子的模样,传入刘难心中。   刘难先是吓了一跳,但想到陈错的手段,又镇定下来。   陈错遂问:“你可曾见过此人?”   “像是见过,但……”刘难面露迷茫,“又似乎未曾见过。”说完,他也觉得说了废话,很是不好意思。   陈错哑然失笑,随后道:“既然如此,只好我亲自探查了。”   刘难一听,正想问一句要如何探查,但话未出口,就感到心神疲惫,倦意袭来,被江风一吹,那身子一晃,仰头便倒,不消片刻,出如雷鼾声。   面对这一幕,祖正照和钱媛只是微微惊讶,便明白过来,看向陈错,跟着就见这位高深莫测的恩公,眼中隐隐有晶莹光辉。   二人不由越敬畏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错收回念头,眉头皱起。   “南冥子师兄,居然在半个月前,于梦中传他武道功法?这是何意?想要收为传人?”   疑惑之中,他再次打量刘难,目光如炬。   刘难其实资质一般,心思念头倒是纯净,但头部该是受过重创,所以有几分愚钝,并非是理想的修仙种子,可若是学武,成就该不小。   “可四师兄与门中失了联系,为何要在梦中,给此人传功?有这个功夫,不如求助于同门。而且这事生在半个月前,之后再无动静,梦中迷离,以至于刘难几乎忘却。”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般想着,他又取出白玉。   但白玉已无反应。   线索似乎是断了。   再次收好白玉,陈错觉得该思考一下,自己的思路是不是有了偏差。   忽然,他回忆起高整信提过的一句话,就问祖正照:“刘难与周国有什么关联?”   他记得高整信曾说过,刘难依附于北周。   祖正照猜到了陈错心思,就解释道:“我这世侄身世坎坷,本事南朝出身,但幼年时流落周国,机缘巧合之下被唐国公府收留,得了重用,但并非依附。”   “唐国公?”   陈错眼皮子一跳。   心里的一根线隐隐串了起来。   哪怕他再是对历史只知一鳞半爪,也知道这南北朝之后,经历短暂隋朝,正是唐朝的大一统时代!   而那李唐王朝的祖上,好像就是北周的唐国公一系。   “不仅如此,四师兄的俗家姓名为李於,亦是唐国公府出身!是否因此,他才传功刘难?又或者,是受到制约,只能循着联系,找到刘难,想借此留下什么信息?”   陈错正想着,却钱媛说道:“我刘哥哥也不是毫无底蕴的,祖上也有豪杰,乃是晋时名臣,一曲胡笳救孤城的刘并州!”   “一曲胡笳救孤城?”陈错历史知识有限,对这个典故并不熟悉,但他听得出来,刘难祖上也是有些来历的。   “如此看来,这刘难本人或许也值得探究一二。”   一念至此,陈错干脆说道:“你们最近几日,有什么地方要去?”   祖正照等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钱媛欲言又止。   祖正照踌躇片刻,试探性的道:“恩公救我等出水火,我等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墨家那逆子爱惜羽毛,不愿有风言风语流出,因而对某家穷追不舍,若我等留在恩公身边,恐有牵扯。”   “若是有人追踪,提前避开便是,实在避不开的,我也不惧。”   无论考虑出身来历,还是关于下山目的,陈错都不想和齐国宗室牵扯一起,但既是南冥子之事的线索,总要探究清楚,这时就不能优柔寡断了。   况且,他也不打算诓骗隐瞒,索性说开了:“也不瞒你们,我此行是为了寻人,和刘难似有牵扯,作为交换,我当护尔等安全,事后你们是去周国,又或南下陈国,我都可以相助一二,若是不愿,我不会强求,只是要留下他的一点东西。”他指了指刘难。   随即,陈错见那钱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心中一动,就问:“钱姑娘莫非知道什么?”   钱媛先道:“恩公要寻的那人,小女子其实不知,先前故意言语,是想借恩公之助脱困。”   陈错点点头,这个他早就看出来了。   但跟着就听这女子道:“但若说我刘哥哥和恩公所寻之人有牵扯,倒是有可能的,因我家哥哥命数古怪,曾得一蜀中算命人批命,说是‘命中多难,三三不止,九九方歇,但大难不死,该能成祥’,所以刘哥哥自幼受着诸多苦楚,吸引了不少离奇之事,想来恩公所寻之人,也是他命中一难!”   “还有这般说法!”   陈错是真的来了兴致,他未曾修过观命之法,刚才以目探查,只见刘难资质,看不见命数,可听着钱媛“三三九九”之说,不由想起了著名的“九九八十一难”。   尤其是这刘难,正好就名一个“难”字!   只是他正要提问,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夜空,见得一轮明月悬挂,一点碧绿落下,被他拿住。   “这是谁家门人,他要冲击一品,居然还定下仪式,让我的意念加持过去!不过,倒是一次难得的参悟机会,反正乘船无事……”   一念至此,陈错摇头失笑,对面前几人道:“你等且坐,我有一事,需冥想片刻。”话落,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定下禁制术法,随后低头垂目。   祖正照和钱媛对视一眼,哪敢多问。   倒是刘难翻了个身,酣睡正香。   忽然,外面的船夫道:“好叫几位客观知晓,将入河湾,多暗流、激流,要颠簸了。”   “知道了。”   船外,深水之中,却有一团黑影缓缓上浮,有金光不时在其中闪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鱼藏符篆,人求长生   “嗯?”   船舱角落,一个包裹忽然扭动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有些惊疑的猪头!   那小猪四处打量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它这一露头,就被船舱里的其他人看到了。   那钱媛蹙眉道:“见恩公手段,当也是仙门中人,纵然不如那青锋仙,也是潇洒出尘的人物,我本就疑惑,他为何要背着一个包裹,现在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头小猪?更是疑惑了!”   这时,小猪或许是不习惯船上的环境,一个颠簸之下,猪失前蹄,趴倒在船板上,随后一个小乌龟便咕噜噜的滚了出来,看得钱媛一瞪眼。   祖正照本也心存疑虑,看着小龟后,却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该是恩公的预备口粮,我估摸着,仙门之人当是追求食材新鲜,所以就把活得带在身边。”   “原来如此。”钱媛还是觉得古怪,但一想自己这般凡人,哪里测度修士心思,便说服了自己。   倒是小猪听得此言,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小龟伸脚拦着,“叽叽咕咕”的劝阻了几句,怕是当场就要口吐芬芳。   饶是如此,它哼哼唧唧了好一会,才钻回了袋子,恼怒之下,都忘了为何要探头出来了。   .   .   “就在那艘船的下面,好像要袭击船上的人,三师姐,要出手吗?”   河岸边上的草丛中,正有两道身影潜伏,她们观察着河面,目光锁定在陈错所乘的那艘船上,但目标却在船下。   说话的,是个身着青衣的姑娘,她的一双眼眸闪烁光泽,倒影河面景象。   “不急,咱们跟了半个月,但这头鲤鱼精一直谨慎,忽然这般显露身形,该是有缘由的,或许和这艘船有关,再看看,出手的时候才能奠定局面。”   被称为三师姐的,是个披着黑色霞衣的女子,正是崆峒派的三师姐,灵崖。   青衣姑娘欲言又止。   灵崖见着她的模样,就道:“灵梅,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了吧。”   灵梅犹豫了一下,才道:“鲤鱼精本身的道行稀疏平常,可毕竟得了块神灵符篆的碎片,已是这三十里河道之主,占据地利,与半神半妖对决,与我等实在不利,他现在还未真个出手,咱们还能救下船上的人,晚了,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灵崖轻笑一声,道:“我自有主张,此次不光要救人,还得拿到那块碎片!”   灵梅叹了口气,知道师姐这几年心有不平,才会这般逞强,想要一鸣惊人,只是那鲤鱼精肆虐多年,知道的人不少,却不见有人能成事,已然说明问题。   想着想着,灵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提议道:“不如从长计议,或集结人手……”   “这河东地界,眼下就你我两个门人,如何集结人手?”   “听说昆仑宗的典云子在山东诸州出没,他这两年名望不小,还是转世仙人,星罗榜上名列二品,若得他相助,定然万无一失!”   “名列二品,不还是未至一品吗?”灵崖话中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况且,让昆仑高徒出手,如何致谢?他出手拿下了这妖精,符篆碎片能轮得到咱们?”   她见师妹还要再说,摇摇头,正要再说,忽的心中一动,看向水中。   “收心、凝神,那妖精有动静了!”   话音落下,本就湍流的河面上,忽然冒出了汩汩水花。   .   .   与此同时。   星罗榜内。   “扶摇子师弟,有礼了。”   焦同子的意念化身缓缓起身,神色栩栩如生,与周围一道道裹名之念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过,表现出特殊的不只他一人,还有坐在他边上的那个——   这也是一道意念化身,披头散,神色惬意,目光在焦同子的意念化身上扫过,就朝着圈子里的陈错化身看了过去。   陈错的化身已经睁开了眼睛,起身行礼道:“见过两位师兄,不知如何称呼?”   “果然!”披散头的男子眼中一亮,“此处的这道化身,必是你斩落的一道意念!躁而不定,该是心暴躁和混乱之念,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之前三年,你的意志未曾加持,为何此念化身还能这般灵动!”   说完,他打了个稽,道:“是了,我还未报名,昆仑宗稻业子,痴长你几十岁,便厚颜叫你一声师弟了。”他指了指身旁的焦同子,“此人是终南山的焦同子。”   一番介绍过后,稻业子又对焦同子道:“这打赌是我赢了,你那炉丹过几年我亲自去取!”   “就等你来!”焦同子微微一笑,神色如常,目光回到陈错身上,“师弟,我今日以定神之祭,请你过来,就是为了有个了结。”   “愿闻其详。”   却是稻业子当先开口,他道:“我与焦同子卡在道基最后一步上,过去倒也没什么,但现在多了个星罗榜,上面有个一品评定,按理说,我与他该身在其中,奈何出了师弟这般人物,他留下一点心结,若是强行踏足长生,心灵上不免留下瑕疵,那长生本就是性命合一,本命打磨好了,心性上若有缺陷,日后就是隐患,他才会这般纠结,怎么都要站回一品。”   说到此处,便不复多言,但其中意思已十分明白。   焦同子叹息道:“正是这个理,不过……”他看了稻业子一眼,“你稻业子也有心结?”   “我若说根本没放在心上,必然是假话,在榜上输给扶摇子师弟,多少是不服的,但此事对我也有助益,”稻业子说着,露出笑容,“兴许,再过些时候,我便能战胜师弟,重归一品,即便是不敌,也有收获。”   焦同子就道:“那你今日何必应邀而至?”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你与扶摇子师弟都是一时人杰,以念交战,如何能错过?”稻业子笑了起来,毫不遮掩心思,“若在外界,修士斗法既看道行底蕴,也看法宝道术,但此处只看念头强弱!正好一观龙争虎斗!”   焦同子还是叹息,又道:“稻业子师兄逍遥自得,着实令人佩服,只是我此番必是要纾解心结、好求个长生的,今日来此,也非玩闹……”   稻业子摇摇头,道:“我如何是玩闹?今斩了一缕执念于此,便是收拢自我意念,不复关注此榜,这一缕意念化身也要执着于冲击一品,但还是比不上扶摇子得天独厚,能得八宗杂念之助,今天不好与师弟车轮战,日后却要时时请教!”   焦同子一听,不复多言,对陈错道:“那今日,还请师弟不吝赐教。”   话说完,他一点额间红点,当即神情大变,先前还是风度翩翩,转眼却是神情冷漠,目无余子,宛如换了个人一般!   顿时,一股泰山临身的重压袭来,陈错也不啰嗦,就道:“自当全力以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方逞一时威   太上忘情,万物混元。   焦同子的一缕意念化身,仿佛化身天地,充斥榜内,挟着排江倒海之势,朝陈错压过来!   “不愧是仙门高宗,底蕴深厚,不管是之前的高白,还是这焦同子都是手段精妙,即使一开始受困于八宗之念,如今却已化为己用!”   陈错闭关三年,并未时时关注星罗榜的变化,但意与榜中之念相合,几年遭遇便了然于胸,更看出这焦同子一出手,就借了八宗杂念之势,以太上无情之境界催动杂念攻伐!   他也不含糊,以心猿驱动八宗杂念,予以迎击!   霎时间,八宗之念显化斑斓光彩,在二人间碰撞火花!   紧跟着,陈错感到一股冷漠而坚定的意念,正一点一点压迫过来!   那意念浑圆如石,驾驭杂念而不被侵染,有滂沱之势,像是高山倒向海中,缓缓朝着压来。   稻业子冷眼旁观,见着甫一交手,焦同子就大占上风,却不觉意外。   “焦同子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倒因此心念坚定了!榜中交战,神通虚影也好、八宗杂念也罢,都是念头驾驭。三年前,我被扫落一品,看出扶摇子是斩落一念,那念如生灵,坐镇榜中,能驾驭八宗杂念,若不能坚定道心,就该学他一般,也斩一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焦同子走的却是坚固道心之路,以不动之念,压迫杂念,直指本质!”   转念之间,焦同子身影凌空落下,任凭杂念擦身而过,佁然不动,直落光圈之内!   不过,陈错是意念化身尽管落入下风,却生生不息,内里念头仿佛无穷无尽,也看得稻业子啧啧称奇。   “扶摇子意念连绵,哪怕是被八宗杂念消耗、被焦同子的道心磨损,也能迅恢复,这般来看该是个持久战!”   话音落下,他见陈错神色微变,身形模糊了一下。   “嗯?扶摇子似被外界之事干扰了!”   一念至此,他才忽然想道:“焦同子只顾着将扶摇子之念请入榜中,却不问这位太华山的师弟正在什么地方。如今莫非在现世中遇险了?若是如此,焦同子可是大占便宜,有几分胜之不武了。”   他正摇头,却听陈错道:“本想与师兄好生切磋,奈何忽有变故,只好得罪了。”   话落,陈错深吸一口气,眼中刺出两道火光!   那火一出,就点燃了斑斓杂念,将那八宗杂念所化斑斓光影点燃,化作汹涌火焰!   那火焰有顺着联系,朝着周边蔓延,竟将陈错与焦同子一同吞没!   滋滋滋……   焦同子道心坚若磐石,但念头却有极限,加上周围满是杂念,有如**,火势不绝,转眼被烧得近乎殆尽,只剩薄薄一层裹名之念,重新落回二品之列。   稻业子惊道:“好家伙,什么火?若非星罗榜的护持,连这最后一层裹名念头都要灼烧殆尽,那样就不是落回二品了,怕是要被除名了!”   “取巧而胜,胜之不武。”陈错叹息一声,他自领悟了生生不息之念,这道榜中的意念就连绵不绝,又是自家的君火神通,因而安然无恙,冲着稻业子拱拱手,就重落圈中,跟着本念离去。   “神通术法,如何说是取巧?”   看着身边那道暗淡身影,稻业子摇摇头,念离星罗。   “此番虽让我窥得扶摇子一点根底,但他这念火之术如此凶猛,和八宗杂念相得益彰,若无应对之法,就算是我,想要重回一品也难,莫非这星罗榜之争,要就此落下帷幕?可惜了,那焦同子的一点心结怕是难解了……”   榜中之争,榜外名颤。   但最后尘埃落定,一切如故,众人见怪不怪。   终南秘境,焦同子坐于静室,怔怔不语,气息渐渐衰颓。   .   .   河面之上,突然风云变色,波涛汹涌!   船如孤叶,左摇右摆,船上人东倒西歪。   船夫奋力操控,想让船靠岸,但水面上巨浪连绵,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他纵然拼尽全力,亦难掌方向,眼睁睁的看着自家船只被一个个漩涡牵引着打转、摇晃!   倾覆之灾,有如在侧!   “船家!靠岸!靠岸!”   祖正照抓着船舱一侧,探头出来叫喊,巨浪一大,水花落下,身上湿了大半。   “撑不住!你等抓好东西!”船夫扯着嗓子回应,声音打颤,“无风起浪,许是怒了河神!你等莫非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   祖正照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大梦初醒的刘难身上扫过,露出苦笑,跟着心头警兆陡生!   庞大黑影笼罩船身!   他转头一看,长大了嘴巴。   岸上,灵梅远远看着,急道:“师姐,那鲤鱼精露面了!好大的威势,那船上的人怕是危险了……”   灵崖瞬息权衡,当机立断道:“那妖精一直隐匿不出,现在显露身形,指不定是船上有什么玄机,机会难得,正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杀他个猝不及防!”话落,她瞅准时机,一挥手,头上银白簪飞出,快如闪电。   “只要被我这双眼睛看到了,便躲不过定魂簪!”   话落,那簪已然贯穿船前那道庞大黑影,就听一声惨叫,整个河面沸腾起来,那黑影一转身,遁入水中!   “他魂魄被定了,一身神通,都难以施展!万万不可浪费这个机会!快追!”   话落,灵崖腾空而起,已然冲杀出去!   “师姐,何不再用法器遥遥攻伐!?”灵梅一跺脚,但心中担忧,还是跟了上去!   “若让此妖遁入水中,便难寻了!”   灵崖回了一句,可人刚到河上,前面就有道铺天盖地的巨浪升起,挡住二人去路!   二人一惊,随后各施剑法、道诀,却现那巨浪柔不受力,攻击不仅不见效果,反而催得浪头节节攀升,宛如一张巨口,朝两人扑来!   灵崖脸色大变,道:“不好!妖精或许早就现你我,退!”   忽然,一个阴冷之声传来。   “走得了么?仙门小辈,也敢算计本座!都留下给本座做压寨夫人吧!”   巨浪中,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汉,嘴上两根长须,头戴武冠,身穿锁子甲,手执长戟,踩着水流,浑身漆黑。   他头后有一道金光,隐隐能看出模糊字符。   “妖精!”   灵梅脸色大变,就要后退,却忽的现身后也被巨浪围住,她这一退,直接撞入浪中,转眼就被吞没,没了踪影。   “灵梅!”   灵崖脸色苍白,但还未慌乱,强自镇定,手捏印诀,就是一道精芒刺出。   那大汉哈哈一笑,眼中金光一闪,河水深处一道道纹路浮现,构成大阵,绽放雄浑光辉,堂堂正正,定住一方!   瞬间,灵崖连同她的神通术法都被当空凝固!   “本座放着到嘴的灵童肉不吃,就是要诱你等到这河面上,好一一擒拿,你等小辈,不懂神灵权柄之威,不知天高地厚……”   灵崖眼眸震颤,奋力挣扎,却挣脱不得,终于露出了恐惧之意,偏偏连话都说出,记得眼眸乱颤。   “莫慌,本座不会立刻便吞了你等,如此细品嫩肉的,又是仙门修士,正好拿来做鼎炉……”   说着,他伸出带蹼大手,要捏住灵崖的白皙小脸。   “嗯?”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就在此时,灵光一闪,有七星慧剑落下!   “雕虫小技!”大汉嘴角带笑,抬手一指,就定住慧剑光辉,“没想到,船上还藏着一个……”   灵崖一怔,旋即升起一缕希冀之色。   “莫急,抓来做个下酒菜!”大汉嘿嘿一声,转身挥动长戟,顿时一道道巨浪朝着那座浮船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便把头来献   灵崖看着那浪头汹涌澎湃,更夹杂着点点金光,就要将那艘船吞没,便又提起心来!   大汉笑道:“只要是在这河上,任凭你来多少,都是白费功夫!”   灵崖心中清楚,这鲤鱼精修为一般,莫说他人,就是自己,只要能近其身,一样有机会打杀,奈何此妖掌了神灵权柄,能号令河段,引动神禁……   她正想着,那艘船中有黑白两光涌出,扫过四周巨浪。   顿时,那一道道巨浪竟是纷纷调转方向,有的快后退,有的相互碰撞,大半化作水点,散落开来!   那鲤鱼精神情微变。   “有点本事!本座倒要看看,你能有几分手段!”   话音落下,河面上狂风骤起,将翻腾的河水一卷,漫天飞舞,宛如狂风暴雨,每一道水滴中,都隐隐透射出一点金光,随后奇重无比!   那艘船瞬间千疮百孔,若非一层淡淡光辉笼罩,已然破碎!   忽然!   风雨中,一道赤光从船中激射而出,直指鲤鱼精!   鲤鱼精冷冷一笑,伸手一抓,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像一根根丝线,捆住了那道赤光!   赤光迟滞,愈来愈慢,还未触及鲤鱼精,就被定在半空,被他抓着,一捏!   咔嚓!   红光四散,消散无踪。   看得灵崖目光暗淡。   “神通倒是古怪,留不得……”鲤鱼精挥了挥手,感到手掌上火辣辣一片,于是眼中金光一闪,河道当即翻腾,一道道光辉从水中冲出,如刀如剑,绞杀那船……   砰!   倏的,被定在半空的七星慧剑骤然炸裂,涌出一道道森罗之念!   那念头灵动无比,更有连绵不绝之意境,交缠间化作一道道锁链,瞬间缠绕周围,将那鲤鱼精笼罩其中,宛如大茧,无数意念景象喷涌而出——   油炸、水煮、酸菜、藤椒、红烧……   千百烹饪,鱼宴丰盛!   鲤鱼精的脸色瞬间铁青,脑子却是被无穷无尽的杂念充斥,一时之间头昏脑涨,眼眸中倒映一点火光。   忽然,他的心头一道模糊身影浮现,金光一闪,清醒过来!   “不好!”   便是清醒过来,却还是中了招,鲤鱼精的眼中火光内缩,浑身惧震!   民火燃身!   他当即感到浑身燥热,张口喷出一口黑血,脑子一晕,浑身各处的精气开始衰败,处处皆有疲惫、倦怠之感,连念头都迟钝起来。   对面,陈错分开风雨,踏浪而行,转瞬即至!   “此人……”   鲤鱼精见状,奋力运转念头,心头的一道模糊人影,骤然大放光芒!   霎时间,河水翻腾,河底处处显露大阵!   陈错的身影也凝固在中途!   却有一点星光从他袖中飞出!   那星光凌空一转!   顿时,那鲤鱼精赫然现,自己居然也被定主了!   他当即看着那点星光,心中念头翻滚。   瞬息之间,陈错浑身一震,雷光电蛇蜂拥而出,手脚不动,那雷霆凝聚成一头凶兽轮廓,扑了出去!   冥冥之中,恐怖威压落下!   近在咫尺,那鲤鱼精根本躲避不开,直接就被雷霆笼罩!   虽有一道道金光汇聚过来,化作护罩,但那密集的雷光,四散的森罗杂念,还是令他背脊凉,心神颤抖。   “莫非是大妖前来?”   陈错看出这妖精心神起伏,正是惊疑难定之时,便催动心中道人捏出印诀,人念金书翻开,自秘境人间领悟的香火“绝”念飞了出来!   威压、杂念、雷霆之威,早已扰乱了鲤鱼精的心境,便让一点“绝”念渗入心中,立刻让鲤鱼精警兆大生,他惊骇现,自身与河道之间的联系有瞬间的断裂!   只有一瞬。   但就分出了胜负、生死。   三色光芒闪过,一颗头颅飞起!   “怎么……”   鲤鱼精的头颅凌空旋转,须子甩出一串串水滴。   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解之色,随即回过神来,面露惊恐、愤怒与不甘。   “神篆敕令!护我魂魄!”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一话既出,鲤鱼精头后的那团光辉一晃,摄了此妖魂魄,包裹起来,破开层层森罗之念,落入河水之中,转眼冲进了深处!   “不好,那鱼妖仗着神灵权柄,要逃!”   灵崖赶紧出声!   眼前的一切生的实在太快,电光火石一般,先前还凶威滔天的半神鱼妖,就已经身异处,不过,看着那一团精光,她还是回过神来,出言提醒!   “此妖得了一点神灵权柄,乃是此处河主,若是擒拿不住,就得离去……”   “他走不了!”   陈错大袖一甩,说了个“收”字,他那袖中狂风一卷,竟将逃入水中的那道金光生生扯了回来,没入袖中,不见了踪影!   砰!   鲤鱼精的无头尸体跌落水中,在飞溅的水花中,化作一人高的无头鱼身,鳞片四散,鲜血流淌,染红了一片。   呼啦啦!   汹涌狂暴的巨浪接连落下,河面的旋涡也逐渐消弭。   狂风停歇,雷电消弭。   陈错踩水前行,抬手将悬于半空的星光摘下,跟着又凌空一抓,把一人从水中摄出,揽在手上,正是被巨浪吞没的灵梅,跟着就到了灵崖跟前,问她情况。   “多谢公子相救,我无碍。”   灵崖稍微定下心神,心思复杂,目光中透露着敬畏。   她是被那头鲤鱼精以神灵权柄禁制,本身并未受到伤害,此时玄功一转,精气神便恢复了几分。   陈错轻轻颌,又问:“这头妖精是何来历,姑娘可知?他手段不俗,我不能留手,以至于杀得快了,都未弄清楚来历。”   灵崖一听,不由怔住。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阵呼喊,陈错听着,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岸吧。”   .   .   一番折腾,众人离了那船,到了岸上,生火取暖。   祖正照等人小心翼翼的聚在一起,不时偷偷瞧着后面,神色敬畏。   几人的视线尽头,陈错与灵崖相对而坐,边上放着好大一个无头鱼。   “原来如此,那头妖精竟是此处河道之主,难怪有那般神通,偏偏肉身孱弱,只是……”陈错得知了大概,却还有疑问,“这神灵权柄往往源自敕令,他一个妖精,怎会这般容易成了河道之主,还不受制约,随意害人性命?”   灵崖惊魂未定,被陈错一问,却也没有和盘托出,只说了个大概,现在逐渐平静,听着陈错之言,才想起还未问清楚对方的姓名来历。   她正要开口,却见一头小猪一颠一颠的跑了过来。   陈错随即告罪一声,抱着那头小猪走到边上。   “我听那边几人说了,这小猪是这位君子带在身边的。”   端着一碗热汤、披着一件大氅的灵梅凑到了灵崖边上,压低声音道:“师姐,问清来历了吗?”   灵崖摇摇头,道:“未来得及问,看他样子,该是初次下山。”   “应该是初下山来的,否则见着师姐这般人儿,头一件事就该是自报家门,”灵梅嘀咕着,“不过他能斩杀掌篆之妖,说明道行高深,哪怕是新下山,也是个人物,说不定快赶上那位青锋仙了,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年龄也不会太大,定是名门出身!在星罗榜上说不定也有高品,额……”   一说到星罗榜,灵崖的脸色就有几分难看,灵梅赶紧住嘴,转变话题,传念道:“说起来,大妖既被这位君子斩杀,符篆碎片呢?”   一说到这个,灵崖的脸色又难看几分,也传念道:“尚未详细说此事,也只是说了个大概,待会试探试探,再说其他。”   .   .   “俺在那死鱼身上,察觉到了一点熟悉气息。”   小猪的神色难得有几分郑重:“和老龙气息相似,俺估摸着,那死鱼或许与老龙的遗泽有关联,若是能寻得它的残魂,或许能得一点线索。”   “哦?”陈错闻言诧异,“这头妖精道行稀疏平常,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得了神灵符篆,掌握部分权柄,莫非与此有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圆鳞金光出寒水   “龙王符篆,源于水域,符篆气息若是相似,该是水流相同……”   陈错当初观想心中神时,曾得庙龙王遗留之念的指点,更曾一念入过往之境,看了那座龙王庙的兴衰。   “但今日这条河乃大河支流,和龙王庙旁的那条河似乎不同,能是同一条?又或者,因年代久远,山川变化所致?”   思量着,陈错看着小猪那张脸,问道:“若有神灵符篆,你能辨认出是否属于庙龙王前辈吗?”   “俺不能。”小猪说的理直气壮。   “……”   小猪跟着又道:“神灵若殁,符篆上的印记都会消散,除非……”它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旋即摇摇头,“老龙的符篆该是不在了。”   陈错沉吟片刻,道:“有何玄虚,也不难探查,请猪兄为我护法,我好一探究竟。”   “哼哼,让俺护法,你算是找对猪了,你放心的去吧!”说着,小猪便趴在陈错身前。   陈错听它说的古怪,但也不深究,当即盘坐下来,一念入梦。   一步踏入梦泽,他立刻感到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触。   “三年闭关,未入梦泽,但我将小葫芦炼化为本命法宝,为心中神执掌,等于是蕴养、沉淀了三年,联系越紧密,连带着和梦泽之间的联系,也越紧密了。”   目光一扫,陈错就看着不远处的一团金光,正要过去,忽然心中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   .   .   “桀桀,你这狴犴,不知好歹,老夫何等身份,想与你说说话,你居然不理不睬!真个作孽!”   云雾深处,正有一根黑幡当空招展,杆身上能看到一节节痕迹,赫然是拼接而成。   黑幡边上,趴着凶兽狴犴,浑身电光闪烁,一脸烦扰,忽的,它神色微变,吼叫着就朝一处扑去,但刚扑到一半,就骤然消失,不见了踪影。   随即,陈错显露身形。   黑幡一愣,旋即透出喜意,道:“你可算是来了!好后生,老夫想通了,大道面前哪分门户?你若想学造化之法,尽管来问老夫,你这般资质的弟子,多少宗门求都求不来!老夫又怎会拒绝?”   陈错笑道:“前辈该不会是三年寂寞,无人诉说,憋闷难受,才有这套说辞吧?”   “居然三年了?”黑幡闻言感慨起来:“那狴犴一灭一生,不过一瞬,就像是睁眼闭眼一般,殊不知老夫却熬了三年!此处无日夜交替,除了白茫茫一片,一切皆无,哪是人待的地方!”   “前辈说笑了,寻仙求道,磨炼道心,怎会畏惧孤寂呢?”   黑幡道:“老夫又不是修士,无需修行,更不能入定,尔等修士一个入定十年、百年就像是大梦一场,难道要让老夫在旁边生生看着,这是人干的事吗?话说回来,你想学那套功法,只管来问!”   陈错摇摇头,道:“太华功法尚未习练纯熟,暂时不想涉猎太多。”   黑幡一愣,接着便担心陈错离去,赶紧道:“小子!不学功法,老夫也有大用,造化道之人既已对你出手,必然还有后续,他们或许不敢再在太华山上动手,可你若是离了山……”说到此处,忽然一顿,道:“你该不会已经离了太华山吧?”   陈错并不回答,反问道:“前辈可知,造化道为何对我出手?”   “老夫不知……”黑幡摇摇晃晃。   “……”   黑幡赶紧解释道:“老夫是在太华秘境中被那女娃唤醒,他们都是用时才让老夫醒来,哪像你,扔在此处不闻不问!”说话间,居然有几分幽怨之意。   陈错轻咳两声,道:“既然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告辞!”   “别急!”黑幡立刻道,“老夫固然不知他们出手缘由,但对造化道之事所知甚多,你时常与老夫说说话,碰到事情让老夫参谋一二,说不定就能窥得玄机,反过来去算计他们!”   陈错沉吟片刻,笑道:“前辈这是要以言语框我,谋划着脱身呢。”   黑幡有几分急了,道:“老夫也不求脱身,你不是会三生化圣道吗,老夫可以让你借力,让老夫出去透透气就好……”   “若是借力,要先解封,前辈真个一点诚意都没有,告辞!”陈错说着,便要离去。   黑幡马上接话:“老夫也知道,一时之间难以取信于你。不如这样,老夫先将造化道的同门辨别、传讯之法传授给你,等你见着造化道的人了,就知道老夫所言不虚!”说着,也不管陈错理不理,便凝聚一点念头,当空铺展开来,陈述一套功法。   陈错只看了一眼,就记忆下来,太华心诀一转,便知了大概,果然是一套用来辨认、传讯的同门之法。   “桀桀,造化道渗透天下朝廷,外门弟子多从官府、世家中招收,你掌握了这套功法,也能调动他们,不知道能省去多少事,更能借机探查虚实。”   “怕是一个不小心,也要泄露行藏。”陈错收回目光,摇摇头。   黑幡就道:“这事老夫也有法子,你也知晓,老夫幡中能藏真名,你日后只要得了哪个造化门人之名,自然能冒名顶替,把人一宰,便无破绽,而且不止造化道,就是其他宗门……”   “说到底,还是要与前辈解封……”陈错轻笑一声,想着若用梦泽复制一根心魂幡,能否借力用之。   但这要日后慢慢谋划,当下他也听那黑幡聒噪了,一步迈出,已是挪移离去,再次到了那团金光跟前。   走近进步,陈错尚无动作,那金光已然震颤起来,一条鲤鱼虚影在其中游荡起来,隐隐有寒气散溢,透露出一股挣扎意念!   随即,云雾聚拢,梦泽之力镇压下来,强行令那金光平息下来。   陈错默默看着,心中明镜一般。   “梦泽之力可以镇压这道符篆,却无法将那鱼妖与符篆分开,既然如此……”   念落,他一挥手,放开了梦泽的部分压制,问道:“我且问你,你是从何处得的这道敕令符篆?”   那金光一跃而起,勾勒出鲤鱼轮廓,道:“你这修士,放了本座!本座乃是三十里河神,河水不干,神灵不灭!你便是囚了本座也无用……”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轰!   话未说完,一个道人凭空落下。   这道士少年模样,额生一目,三目皆闭,气势如渊如岳,镇得那鲤鱼轮廓溃散,重新化作金光!   长生化身!   “这是何方神圣?”鲤鱼之魂瑟瑟抖,随即福至心灵,居然开始哀求,“原是真仙当面!还望真仙饶命,小妖愿意归顺……”   陈错立于化身之侧,还是问着:“你从何处得的符篆?”   话音落下,威压更重几分,那金光忽明忽暗起来!   鲤鱼魂魄更是心惊,颤颤道:“小妖,小妖……不敢说,还望仙长饶命!饶命啊!”   陈错闻言,神色漠然,摇摇头:“既如此,我只好亲自探究了!”话落,便化作一念,遁入长生化身!   当即,那化身睁开眼睛,浑身光影变化,转眼从少年长成青年,长及腰,散落开来,身上衣衫一荡,还是玄色道袍,一手抓出,那金光便显出模糊符篆,被直接拿入袖中!   跟着,化身崩溃,重新显露陈错本尊模样,手中拿着一团金光。   对面,鲤鱼魂魄颤颤抖,噤若寒蝉。   .   .   就在陈错接触到金光的瞬间。   某一处,有座漆黑庙宇微微一震,显出一点光亮,竟是一双血色眼眸,霍霍生光。   “二百年了……”   剧烈震荡之中,一对巨大的翅膀缓缓展开,遮天蔽地!   哗啦!哗啦!   伴随着一阵铁链声响,浓烈的妖气散开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符篆牵得几家事   看着手上的这一团金光,陈错依稀能在其中看到模糊的符篆文字,但处处皆有裂痕,明显是某个字符的一部分。   “这是块符篆碎片!”   眯起眼睛,陈错的灵识延伸过去。   瞬间,江河之景就落入他的心头,隐约能听到波涛阵阵。   陈错顿时生出一种感觉,只要一个念头过去,这条河上、水中的一切都能随心所欲的操控,莫说是那河中的鱼虾,便是河底的沙粒,河上的风云,都能随念而动。   一种随心所欲、大权在握的感触,在心底不断滋生。   不过,很快那江河之景逐渐淡去,只余下三十里河道。   随即,又有许多过往的记忆片段接连浮现,正是上一位河段之主施展神权的情景。   于是,陈错果断的收回了灵识。   “神灵权柄果然诱人,只要拿到,立刻就能执掌一段河流,为所欲为。但当初那龙王因触犯规则被斩,为何这条鲤鱼精却能以河神之位格,吞食活人,还不受惩戒?我在东观时,黑白二老提过,天宫诞生不过几十年,难道与此有关?”   里面的缘由陈错想不通,也不打算费力想,对他而言,眼前更重要的,还是确定这块符篆碎片,是否与庙龙王有关联。   “还是得去让小猪辨识辨识。”   符篆碎片既然入了葫芦,出现在梦泽之中,想出去就难了,但陈错以三生化圣道,还是能短暂借力、展示于外的。   一念至此,他就有了决定,看了那鲤鱼魂魄一眼,便一挥手,就有云雾落下,化作囚笼,将其镇压。   “日后,说不定要从它身上获得信息,先留着,镇在此处,只是该有的惩戒,也一样少不了的。”   做完这些,陈错一挥袖,那囚笼沉入云雾深处,跟着念头又一转,便离开了梦泽   心有所感,小猪一转头,注意到陈错睁开了眼睛,便凑过去,露出询问之色。   陈错也不多言,玄功一转,心中道人一晃手中葫芦,就喷出一道金光,乃是一团符篆碎片的投影。   那碎片一显露,先是不住震颤,随即像是得了灵性,就要往心中道人身上蹭,但道人一甩袖子,便将这碎片弹了出去,直接落到了陈错的手上。   陈错便弯下腰,将这碎片拿给小猪看。   盯着金光,小猪神色有几分恍惚。   与此同时,这符篆碎片的光辉一显,边上的长河登时沸腾了起来,浪头此起彼伏,鱼虾沉浮不定,一下子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尤其是灵崖、灵梅,先是一愣,继而就明白过来,朝陈错看去,瞅见了金光。   灵梅当即问道:“师姐,那块符篆碎片果然落在了这位君子手中,你打算怎么办?”她眼含忧虑,却不是忧虑碎片被人拿到,而是担心自家师姐想不通。   灵崖深吸一口气,表情复杂,好一会才道:“若非这位公子,你我都要遭难,总不能因为一块符篆碎片,就忘恩负义……”她摇摇头,脸上露出了不甘之色。   灵梅松了口气,又看了过去,面露好奇:“这位君子到底是何人,反掌灭杀一河之主也就罢了,还这般轻易就将神灵权柄分离出来,他拿给一头小猪看,难道是要扶持这头猪,做此段河主?”   灵崖当即眼皮子直跳,没有说话。   那边,小猪已经凑上去,猪鼻子闻了闻,脸上越透露出疑惑。   “这……还真有几分老龙的气息,有他的一点印记留存,可这说不通啊!”   边上,小龟慢悠悠的爬了过来,也盯着那团金光看了一会,就“叽叽叽叽”的叫起来。   小猪听着听着,脸色几变,先是摇头,继而点头,最后抬头看向陈错,道:“陈小子,俺有一事相求。”   “猪兄但说无妨。”陈错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小猪道:“这枚符篆碎片可能真与老龙有关,但按理说,祂早就不在了,纵能留下符篆,也不该还有印记,更不该流落至此,偏偏这枚碎片中能找到祂的一点痕迹,俺估摸着,兴许是关系着祂当年的布局,或许正是要让俺引领传人过来,碰到此物。”   “你想让我去搜集这些碎片?”   “正是如此,”小猪抬起头,“你要寻水行至宝,得沿着大河前行,这些符篆碎片也从大河中显露,说不定本就得先集齐了这些符篆,才能更好寻得至宝!哼唧!”   话虽如此,但它说话的时候,却小心打量陈错,察言观色。   这时候,小龟“咕咕”叫着,小猪一听,点点头,又道:“俺们可不是诓骗你,你若寻得符篆,其实好处诸多!你可知,老龙当年被人祭拜,实是脱了地域制约,并非局限于河流小溪,你多集几块,炼化凝聚,以心神驾驭,不仅不用担心坏了香火修为,更增手段!”   陈错认真听着,问道:“这些碎片,果真源于庙龙王前辈的神灵符篆?”   “得多寻几块才好确定,不过里面确有祂的痕迹,”说着,小猪有些担心的道:“俺知道这事不好办,毕竟你不是俺这般人物,旁人得了符篆碎片,甭管原本实力如何,都能借得天时地利,对战起来并不容易,但……”   这话说的极对,远的不说,只说那鲤鱼精,陈错虽是一鼓作气直接斩杀,但几乎动用全部手段,连离山前,道隐子给他的两件法宝,都用了一个正是被重新祭炼的定海星光。   这还是鲤鱼精道行不高,只靠着符篆权柄对敌,若碰上个本身根基深厚的,更难拿下。   但……   “我能入道,多亏了庙龙王前辈的心得,至今仍然受用,我也自承是庙龙王前辈的传人,这事是责无旁贷。”陈错没有提出条件,却说出了一点问题,“不过……”   小猪本来松了一口气,听到后来又紧张起来。   “那头鲤鱼精能得符篆碎片,似乎还有隐情,问它,它却不敢说,我还不善于搜魂,日后才能探究,不过这背后若有隐情,要搜集碎片,怕是还有风波,所以我也不敢夸下海口。”   小猪当即猪蹄拍胸,道:“这算什么,有俺们助你呢!”   “……”   一把捏碎手中金光,陈错直起腰来,朝灵崖两女看了过去,道:“这两人此番过来,就是为了那鲤鱼精,从她们的口中,也许能得些情报。”   这般想着,他朝着二人走去。   小猪亦步亦趋的跟着。   等到了跟前,陈错还未开口,灵崖当先说着:“之前一时慌乱,忘了请教公子来历,我等乃是崆峒门人,小女子名为灵崖,这是我家师妹,灵梅。”   “见过君子,多谢君子搭救之恩。”   “我姓陈,单名一个错字。”陈错笑了笑,“师门倒是不方便透露。”   他这次下山事情不少,梦泽中的黑幡又提醒了他,或许还得牵扯着造化道,不得不小心一些。   灵崖闻言有些失望,“陈错”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名,正常情况下,谁会叫这么个名字?但既然对方不愿明说,她也不好追问,只当陈错有难言之隐。   略过此事,陈错又询问两女状态,最后便请教起符篆碎片之事。   灵崖瞅着碎片已经落到了陈错手中,也不打算隐瞒了,就道:“我们此番出山,本就是游历寻宝,搜寻炼制法宝的材料,神灵符篆内蕴神通术法,乃是炼制禁制的绝好辅料,正好听闻此处有妖邪作乱,这才过来,跟随许久,不见此妖露面,结果被他设下陷阱,险些遭难,后面的,公子都知道了。”   灵梅则补充道:“我家师姐其实也是好意,她请教了当地同道,知道此妖在几十年前得了符篆碎片,为祸一方,作威作福,每半年还要吞食一次童男童女,最近又到了上祭日子,这才选了他,过来除害!”   陈错点点头,又问道:“两位的消息是从何处得来?那位同道的身份,可方便告知?”   “是平阳郡中的一位道门前辈,名唤张房,在汾水河畔立下一座定心观,他对这河东之地的消息很是灵通,公子有什么想打探的,可以前往询问。”灵崖看出陈错心思,和盘托出。   “多谢姑娘告知。”陈错拱拱手,不打算耽搁,但他也看出了女子心思,就坦然说道:“还有一事,要与姑娘说明,那符篆碎片与我实有些渊源……”   “小女子与师妹此番得了公子相救,哪里还有奢求。”灵崖倒也干脆,“待得调息完毕,小女子便要告辞了,公子放心,相救之恩不会忘却,日后定当回报。”   陈错笑道:“多谢姑娘理解。”   与此同时。   汾水河畔。   剑光一闪,蛟龙授。   偌大蛟龙躯壳摔落下来,鲜血喷涌,化作血雨,滴落下来。   “摄篆大河流先断,试剑汾水龙授。”   一名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撑开一把油伞,抬手一招,飞剑入鞘,再一抓,从跌落的蛟龙头颅中摄出一团金光。   “第二块,”看着手上金光,他浑不在意的收入腰间锦囊,“不知集齐了这枚符篆,能否拼出完整的大河水君之职。”   边上,有个年过五旬的道人走来,赞道:“贤侄当真不负青锋仙之名。”随后话锋一转,“是否水君权柄,倒是不甚清楚,只是三年以来,不知何故,这些得了符篆碎片的妖类便闹腾不休,若非贤侄这般名门弟子出手,放任下去,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贤侄还要再去斩妖?”   “张公是长辈,叫我典云子便是,”年轻修士漫步血雨,“要斩,但不急着斩,万事皆有其命,百姓遭难是命该如此,妖邪被我斩杀亦是命定,而水君符篆为我所有,也是应有之命,从我一剑斩杀那五头妖邪,得了第一片碎片就已注定。”   张公闻言面露迟疑,还是道:“几日之前,老朽亦托了两名崆峒弟子相助,如今却无消息传回,贤侄若有闲暇,不妨去看看。”   “不急。”典云子笑容不变,“我得了邀请,得先去赴宴。”   “不知是哪家?”   典云子也不回答,朝前一指。   张公顺着看过去,入目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将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空门事弥多,入夜闻客来   “你等想让我出手?”   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典云子面带笑容,坐于上。   赵王世子高整信坐在他的对面,正拱手相托。   “望仙长相助,”高整信放下手,正色道,“我知仙长正在大河寻妖,愿意动人手,为仙长分忧。”   典云子摇了摇头,道:“我此番下山,是为了试剑天下,大河诛妖亦有此念,为何要为你等出手?”   高整信闻言心中一凉。   陪坐的田博德赶紧接话道:“我等此番所遇之事太过离奇,又靠近大河,便想着,说不定也是那河中妖魔作怪,才会请来仙长,仙长若是出手相助,兴许还有意外收获。”   典云子还是摇头。   高整信已有几分忍耐不住,他为赵郡王世子,平日哪见得这般无礼之人,却被田博德以目光止住,想起了这个心腹事前提醒,总算是坐住了。   典云子看着二人神情,哑然失笑,起身迈步,道:“我若出手,一剑无回!你等想把我当剑,为自身分忧,单靠两张嘴说,那可不行。”   高整信一听,明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问道:“仙长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   典云子既不回头,也回话,直接走了出去。   高整信满心怒火,他这般低语求人,却得了这般结果,心气如何能平?遂呵斥道:“田博德!你从何处得知此人?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虚张声势?”   “世子息怒,”田博德苦笑不已,“属下之前与几位异人结交,是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位青锋仙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为人倨傲,或许……”   “有本事?”高整信冷笑着,正要再说,目光一转,余光扫过典云子身前的那张矮桌,不由一愣。   田博德也有所现,走过去一看,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一连几列字迹,深深刻在木头桌面。   “这是用手指生生写下来的!”   “写的什么?”高整信也很惊讶,但更在意其中用意。   “像是个什么方子……”田博德顿了顿,读出声来   “白银五斤、赤金三斤、玄铁两斤、寒铁两斤、血精铁五两、星辰钢三两、陨铁一两。”   读完之后,两人都明白过来。   高整信一咬牙,道:“这是将我当仆从使唤了不成?”他看向田博德,“你不是还认识其他异人吗?找他们相助,又有何不同?”   田博德叹了口气,道:“属下知道了,这便去联络,还请世子莫要泄露,若是让王上知晓了……”   “我自会为你守秘,”高整信点点头,“父王不许我问这些事,是怕我受到左道诱惑,不是让我生生吃亏的。”   辞别灵崖、灵梅之后,陈错依旧乘船南下。但先前艘船已然破损,陈错拿出钱财补偿之后,又寻了一家。   这次,祖正照等人的态度越恭敬,甚至不敢与陈错同在船舱。   这也难怪,之前陈错与鲤鱼精交战的时间虽短,但对他们这些凡俗之人恶言,着实惊世骇俗。   当时河中浪头翻涌,陈错醒来,踏浪而去,跟着就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宛如天地倾斜,那场面,祖正照此刻思及,依旧心悸不已。   “世叔,你说里面这位,比之那位青锋仙如何?”   瞅着一个空挡,刘难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祖正照犹豫了一下,道:“这位一出手,整个江河都似乎翻转了,着实厉害!但那位青锋仙在传闻中,一剑破空,五个江洋大盗分散奔逃,其中一个更是一夜几百里,还是被一剑斩……”   “这般说来,还是那位青锋仙更厉害?”钱媛轻声一问。   刘难却道:“有道是眼见为实,我可是看到里面那位仙长的手段,不觉得旁人可比。”   钱媛点点头,正要再说,却被祖正照阻住。   “这种事岂能随意议论,点到为止。”   两人一听,便明白过来,纷纷住嘴,小心的朝船舱内窥视   陈错自然没心思理会几人议论,就是知道了,最多一笑置之。   何况,当下他正有事要处置。   方才,他在冥想之时,腰间白玉忽然震颤,传出一道意念来,乃是穷子燃了一张千里传言符,给他传了信来   “小师弟,我一入蜀,便寻得了四师兄的踪迹!”   “半个月前,他曾在剑阁现身,给一名少年传授功法,那少年和他有些渊源,乃是他一位故交的遗腹子,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线索了,为兄会在周围好生打探。”   听到此处,陈错心头一跳。   “又是传功?被传授功法的人,也和师兄有着渊源,是恰巧碰到?不,一次或许还是巧合,两次,明显就是刻意为之了,一个是现身传功、一个是梦中传功,……”   忽然,他心中一动,察觉到了一点。   “以血肉真身传道与蜀,以梦中阴灵传道于齐,正好是一命一性,莫非……”   不等陈错仔细分辨思索,又被穷子接下来的传念打断了思路   “对了,有个事得给你说下,咱们离去后,师父又让垂云子带着奚然下山了,说是找到了奚然的身世线索,恰好在北地,他们或许会与你通信,为兄先提前知会于你。”   传念至此,方才结束。   陈错却因此眉头紧锁。   “垂云子师兄和小师姐也离山了?如此一来,山中岂不是只剩下了师父坐镇?这般模样,倒像是刻意找了事,让我等离去一样,莫非有什么事?”   他思及自己离山之时,前脚出关,后脚就被告知了四师兄之事,当天晚上白鹤童子送来准备好的法宝,次日出。   “现在回想起来,确有几分仓促。不过,若真是师父刻意安排,必然有他的用意,更重要的是,以我的道行修为,就是看出缘由,也帮不上忙。”   一念至此,他不由摇头叹息,忽然神色微动,侧头朝船外看去   岸边河上,两道身影分开草丛,缓缓前行,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二人都着黑衣,神色淡然。   其中一个是年轻男子,他边走边说:“师叔,田博德当真值得拉拢?我等是将他做棋子,现在反要出手帮他剪除威胁,有点本末倒置了。”   另一个则道:“田博德本人不算什么,但他是赵王世子的心腹,赵王高睿是高欢之侄,被高欢抚养长大,如今官居太尉、尚书令,人脉很广,乃齐国实权人物,若能接近辅佐,咱这一支在圣教中的地位必然提升!再者说来,你以为船上那人,为何能引得修士护持?”这人长须捶胸,脸上带着疤痕,神色从容。   “为何?”   “因为那人乃是赵王世子的生父!”那疤痕脸冷笑道,“若非如此,高整信早就让咱们出手了!”   年轻男子神色一变,惊道:“居然有这么回事!那他为何又愿意了。”   “还得多谢昆仑那群自视甚高的。”疤痕脸还是冷笑,随即话锋一转,“行了,留神点,拿出本事来!”   那年轻男子却笑道:“祖正照在仙门中没什么跟脚,他请的修士道行必然不高,或许只是路过,随手相助……”说到一半,注意到叔父神色,他赶紧住嘴。   那疤痕脸斥道:“不可掉以轻心,若那修士有逃命手段,若让人逃了,消息泄露,又是一场麻烦。”   年轻男子点头称是,一抬头,却见莹莹月光下,已有一人立于前方。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芳辛知有毒,滴沥取无穷【两章合一】   “你是何人?”   疤脸修士警惕的看着那人,心道:能无声无息的抵达此处,只是这份隐匿手段就足够惊人,却不趁机偷袭,莫非是仗着修为高深?   那年轻修士却已是按耐不住,一甩手,便是一道道银针激射而出!   只是那银针转眼跌落,而那年轻男子更是闷哼一声,连退几步,面露骇然。   “道基境!”   这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自然就是陈错。   他在船舱中察觉到有人靠近,便出来探查,稍微布置了之后,就主动现身。   看着面前两人,陈错也不答话,捏出一个印诀,当即便有阵阵意念荡漾开来,与那两人相合。   疤脸修士脸色难看起来:“你就是那个修士?居然是圣教同门?”   说话间,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对年轻男子比划了一下,后者心领神会,后退两步,藏在袖子中的手,无声无息的捏了一个印诀。   随后,这伤疤脸修士才道:“道友,我等此来并非针对道友,而是……”   陈错露出倾听之意。   结果那疤脸修士话说到一半,忽而满脸狰狞,笑道:“要杀了那祖正照,再擒了你,正好炼了你的造化,来全毒功!”   言语落下,他身下的草木尽数枯萎起来,无形雾气扩散,淡淡的腥臭味随风蔓延。   “好狠毒的心,居然一点都不顾念同门之谊。”陈错不慌不忙,抬手画了一个圈,阴阳劲流转,便将那诸多毒雾聚拢过去,但旋即却是心神摇晃,念头之中生出诸多歹毒想法,但旋即就被心中道人用葫芦尽数收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想着套问两句出来。   “若是心中不毒,如何能成此功?不过你还有点本事,居然还能站着……”疤脸修士嘿嘿一笑,有几分猫戏耗子的味道。   那年轻男子更道:“此人道行不低,不如让侄儿用万毒珠炼化了!”说话间,眼睛已是变得通红。   “好!”   陈错摇摇头,道:“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有所布局?”话落,眼中闪过一点红芒。   “不对劲!”   疤脸修士神色一变,感到浑身气血衰弱许多,心念更是一阵摇曳,但旋即意念一转,体内毒念沸腾,压下了渗入精血的民火!   “雕虫小技……”他正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叫!   “啊!”那年轻修士惨叫一声,浑身气血纷乱,心里滋生杂念,竟有一股邪火上涌,藏在心底的众多记忆翻涌上来,一桩桩、一件件,催动着一点恶念膨胀,最后都化作“造反”两字。   “我……忍不住了!”   狂吼一声,年轻男子手上印诀一变!   那朝周围蔓延的腥臭翻转过来,都朝疤脸修士汇聚。   疤脸修士身子一晃,脸色转而青,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着了道,当即怒道:“峥嵘,你做什么!”   “自我修行以来,你分明处处压制于我,是惧怕我的天赋?还是怕我知道当年真相?那年轻修士脸色狰狞,满脸青紫血管,“你窃了祖父根基,欺负我父早亡,更与我母有染……”   “好个孽障!”疤脸修士心头念乱,原本压下去的民火重新翻起,更是衍生出臣火、君火,因而目露红光,恶念陡生,“你可知道,我是你爹!”   “什么!”年轻修士的表情陡然一僵,“可……可我爹,我娘……”   “我是你爹,你是我儿!”疤脸修士脸色铁青,“但我若是知道今日,当初该将你一同宰了,本想留你下来做个药罐,助我修炼‘聚厚歌’,没想到却养了个祸患!给我死来!”   说话落下,这疤脸修士凌空一抓,那年轻修士惨叫一声,全身处处飙血,血液漆黑,腥臭四散,随即瘫倒在地上,口唇紫。   却有一颗绿莹莹的珠子破开他的额头飞出,落到疤脸修士手上。   “虽未炼成,但已勉强能用……”   陈错默默看着,此时才道一句:“好毒!”   疤脸修士拿着珠子,淡淡说着:“万事万物,只要过度,便可谓毒!对吾等而言,你这挑动心火的神通,亦是毒!”   话落,他身上的青色剥离出来,被那颗珠子吸纳进去,随后这疤脸修士又笑道:“道友,你我也算同门,今日之事算是误会,我付出一个儿子的代价,你将那祖正照交给我,你我两清如何?”   “你儿子可是自己杀的,”陈错摇摇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般展。”   疤脸修士嘿嘿一笑,道:“你该是知道的,我巫毒道若是施展开来,你或许无事,可这江河内外生灵,那就要遭了灾了。”说话间,他手中珠子散出阵阵涟漪。   顿时,那四周枯黄草丛中,一点绿色被提炼出来,不断聚集起来,转眼就成了一颗碧绿丹丸,被他拿着,屈指一弹,直接朝着江河落下,自己则是脚下一动,急后退!   他竟已经存着逃遁的念头!   “看来是套不出更多情报了,”陈错也不去拦那绿丸,反而问道,“你可知道,我方才为何不隐匿偷袭?”   “嗯?”疤脸修士脸色一变,跟着凝固空中,对面那绿丸亦凝固难动!   “这是……”他勉强转动眼珠,看向半空,入目的是一点星光,“定海星辰?你是乌山宗的人?道友,望你看在……”   陈错根本就不回话,一道赤光贯穿了头颅!   这疤脸修士扑倒在地,身躯迅干瘪,一道道黑气蔓延出来,周围的草丛越枯黄,便连土地都开始转黑,散出腐蚀气息。   “过度,便可谓毒。这巫毒道的聚厚歌委实有些韵味,似乎不是单纯的毒功,若能参悟、感悟一番,该有不少收获,看里面的寻道之术有何精髓……”   看着眼前这一幕,陈错品味这句话,散去了三火神通。   这无声无息中施展的神通,居然顷刻间就引得敌人自乱阵脚,局面崩溃。   “君火乱心念,也要有念可乱才行,得是早就积累了怨怼,才能被一把火点燃,不过这事也提醒了我,神通道法不见得看谁的动静大,只要应用得当,再小的手段,都可能一举定乾坤!”   他一挥手,神火大手掌成型,一抓,将两具尸体连同周围地皮、泥土一同铲起,随后火光交错,化作禁制,封锁毒念、毒雾扩散。   但跟着,陈错神色微变,注意到自己的禁制都开始变质、腐化,当即凌空一抓,从中摄出一个绿莹莹的珠子来!   那珠子不断震颤,有千百种味道、恶毒念头不断散溢出来,隔着老远,陈错的心神都被隐隐干扰,生出不少杂念。   “好个万毒珠,竟不是虚张声势,反而名副其实,似乎不是法宝,却凝聚众多恶毒之念和毒物精粹,也不知是如何炼化出来的,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处理,既然如此,只得如此了……”   倏的,陈错变抓为指,又是一道赤光激射出去,贯穿了那颗珠子。   咔嚓!   珠子一碎,散成细微碎片,居然传出一声惨叫。   随后就见那疤脸修士的面容浮现出来,惨叫连连,满脸恶毒的看着陈错:“竟连这般宝贝,你都下得去手!呜……呜……”   而后,这张脸扭曲膨胀,随后急变形,有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蜘蛛等五毒之物的虚影从中冒出来,似乎无穷无尽!   毒物间隙之中,更有一张张人脸浮现出来,每个都显露一种恶毒神态!   浓烈的腥臭炸裂开来,伴随着千重恶念朝四周溅射!   “收!”   小葫芦一晃,落在陈错手中,转眼将那碎裂的珠子和诸多异象都给收了进去。   瞬间,月朗星稀,一切如常,只剩下一片枯萎草地,背风一吹,露出贫瘠泥土来。   “这万毒珠好厉害的威力,这个修士的身份怕是不一般,”陈错游目四望,心中思量着,“本来还想从他们身上套取一些情报,却是这个结果,不过他方才自报家门,说是巫毒道,该是造化道的分支之一,或许黑幡知道些什么,嗯?”   随即,陈错心中一动。   “倒是个测试的好机会。”   “嗯?这股味道是什么?”   梦泽迷雾之中,黑幡微微震颤,随即就看到了一团碎裂的珠子,伴随着诸多虚影和千百味道,一用落了下来。   “万毒珠?”黑幡中流露出一点诧异,“这般浓烈的程度,说不定再过几道工序,就能蜕变为法宝,到底是祭献了多少血亲?此物要得是‘聚厚歌’才能凝练蕴养出来,那小子果然又和造化道的人交手了,如此一来,迟早要来请老夫出山,桀桀桀桀嗝?”   黑幡正笑着,忽然一愣,竟是看到不远处,有一根心魂幡骤然成型,那一根根长幡铺展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的本体……怎的跑到那去了?不对!”   黑幡身为法宝之灵,哪能分不出法宝真假,但更不会弄错栖身之地,一时之间竟是心念混乱起来,随即生出一个惊恐至极的猜测了。   “莫非,此处并非桃源,而是……不对,那小子前世到底是何修为?莫非还在五步之上?”   三生化圣,一念投影。   陈错伸手一握,心魂幡便被拿住,跟着迎风一摇!   前方禁制之中,便有两道虚影被招了过来,其中包裹着两个名字   “聂怀宇”与“聂峥嵘”。   随即,两道身影落入幡中,许多记忆碎片蜂拥而至,更有些许残留的意念涌出,朝着陈错心头蔓延,但旋即就被心中道人抓住,提炼凝聚,炼化成一个“悔”字,收入人念金书。   悔不当初,悔不该冲动,悔不该贸然前来。   “今日之悔,皆过往之积累,亦是心中毒。”   陈错摇摇头,念头催动那心魂幡的投影,将里面两道身影刻印下来,也借机明白了心魂幡的几分关键。   “摄了一魂一魄出来,以名加持,能调动其人生前的部分神通术法,当初黑幡在太华秘境中,正是以此法门,驱使门中先辈想要打开通道,脱离秘境,不过这残缺魂魄包裹真名,倒是有几分接近星罗榜了……”   魂魄之用,他在书洞中也曾涉猎,但叙述的并不全面。   “不过,心魂幡摄取魂魄,亦得了些许记忆碎片,难怪那黑幡之前自信能说动我,这心魂幡被复制出来,黑幡意念却不在其中,倒是省去了隐患……”   说话间,陈错将那心魂幡一展,覆在身上,转眼就变了个模样,赫然显化出疤脸修士,面露阴冷笑容。   “吾乃巫毒道长老,聂怀宇。”   话落,他身子一转,又变作了年轻修士,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我为巫毒道后起新秀,聂峥嵘。”   随即,心魂幡离身,陈错又恢复了原本模样。   “心魂幡覆神,魂魄为衣,就如画皮,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变化,留有原本气息,配合记忆碎片,不见亲近之人,足以以假乱真,倒也有几分七十二变的意思了,不过黑白二老说过,史上并无猴王闹天宫,那七十二变的法门,不知有无?”   想着想着,他心念一转,心中道人一举葫芦,符篆碎片显露投影,其中的大河虚影被道人拿住,朝外面一扔,便化作一道长虹,卷起那禁制中的两具尸体,划过夜空,落到了那三十里河道之中,直接镇压河底。   金光阵阵,煌煌大阵显化,锁住毒物、毒念。   “这符篆碎片果然好用,难怪引人争夺,想要聚集其他碎片,必然不会容易。”   挥手散去心魂幡和符篆碎片的投影,陈错又朝着大河走去,待到了船上,看到恭恭敬敬的祖正照等人,便升起一个念头。   “方才惊鸿一瞥,但最近的记忆碎片已经展露缘由,乃是那高整信请出这两人,之前小惩大诫,没想到这人反而变本加厉,开始请出修士,放任不管的话,还不知要招惹多大问题,我本不愿牵扯到北齐之事中,但既现成的背锅侠可用,也能走一遭了,否则这般让人惦记,反而要越陷越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念头落下,陈错重新踏上甲板,遂问道:“船家,要往晋阳,需要多久?”   “客官,咱家这船怕是到不了晋州那边,那晋州在汾水边上,不如咱把你送到姚襄城,你改6路东去?”   陈错想了想,他还得在这大河之中探寻庙龙王遗泽、进而寻找符篆碎片,于是就道:“先送过去,到地方再说。”   “好嘞!”   那小船再次起航在,在汹涌河水中前行。   陈错就坐在船头,感悟浪潮。   待得次日清晨,这船穿过一片湾流,陈错忽然心有所感,放出灵识,朝着周围探查几眼,却未曾现什么,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修士居然有几分警觉,隐隐察觉了。”   深水之中,水草摇曳,波光粼粼。   斑斓光影中,一座宫殿若隐若现。   那宫殿深处,一名威严男子看着身前的几面铜镜,露出笑容。   “如此看来,这人倒也有点资格来本王宫中,若他识相的话,主动放弃符篆碎片,还是能留他一命的。”   那一面面镜面中,各自倒映着几艘船。   那船中有陈错盘坐身影,也有灵崖师姐妹,更有那典云子迎风而立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以身为天,驭心中意马 晋州城。 高整信一大早醒来,便立刻招了田博德过来,询问事情进展。 “两日了,办得如何了?可有回信?” 闻言,田博德面露苦笑,道:“两位异人并非属下家仆,属下是请托他们帮忙,二人若不回报,属下亦无所知。” 话说这么说,但见着那两位异人一去无信,他也越担忧起来。 高整信一听,便显得格外烦躁,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着自家主上的模样,田博德叹了口气。 这几年,他算是看着这位成长的。 在高氏宗室之中,自家少主本来算是个异类,自幼好学,行止有度。 一度让田博德觉得这高氏,也不见得都是荒唐之人,结果,一次变故之下,让他知道了,看起来是高家一股清流的世子,居然不是赵郡王的亲种。 人家其实不姓高! 不过,赵郡王尽管知道此事,还是待之如亲生,更是只有这个独子! 田博德也很快重新效忠,并无二心。 倒是高整信自从知晓真相,便性子大改,原本喜好的汉学不看了,反而处处学着其他宗室,疏远汉家亲信,亲近鲜卑诸人,乃至故意做出荒唐事,连汉魏晋之类的话题都不愿再听到,每每触及,都会令其勃然大怒,动辄惩戒,乃至学着其他宗室那般杀戮,最终人人噤若寒蝉。 “少主的心结,在那祖正照身上,此人不存,自能恢复过往模样!” 这般想着,田博德建言道:“主上若不放心,不如,还请青锋仙出手,两位异人本领如何,都是自己说的,但青锋仙的本事是有不少人亲眼见着的。” “那人如此高傲,还能请得动?”高整信眉头有一皱,“而且,我几日不曾再寻他……” 田博德就道:“青锋仙一看就是出世之人,不会在意凡俗之事,关键还是他所需的那些东西……” 高整信一听,又烦恼起来:“他要的东西可不简单,前几种还好说,后面几个我听都没听过。” 田博德就道:“青锋仙既然留下名单,也该知道东西难寻,咱们保证给他找来,换他提前出手,总是说的过去的,总不能他就靠着一张嘴,便换来许多珍贵之物吧?” 高整信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也好,只是不知,那青锋仙是否还在城中?”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可惜,等派去的人回来,结果却不尽人意。 “离开定心观了?”高整信眉头一皱,“可曾问清楚,人去了何处?” “张房道人并未明说,只说过得几日便会归来。” “正好,”田博德立刻安抚道,“咱先把东西凑一凑,拿出几样,也能显出诚意,若是两位异人在这期间有结果传来,还省得在去请青锋仙了。” 高整信认了这个说法,而且被打开了思路,就道:“也不能全靠着青锋仙,不如写封信给王府,看门客中是否也有能人。” 田博德一听,就道:“这信一寄过去,定会被王所知,到时候……” 高整信沉默片刻,眼神坚定起来,道:“父王始终待我如己出,不曾亏待于我,更曾直言,一切皆我本该得之,我是心存感恩,岂能背弃父王?祖正照之言一旦散播开来,不仅于我不利,更要动摇父王威信,绝对不能放任!想来父王也是明白的,不会阻止于我!毕竟,我已经在此了!” 田博德拱拱手道:“如此,属下明了。” . .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厚于甚欲,咎莫憯于欲得,祸莫大于不知足。” 陈错坐于船头,低吟《聚厚歌》总则,渐渐有所领悟—— 他以心魂幡收拢聂家父子(?)之名,各得一魂一魄,又有记忆碎片,倒是将这部造化法门拼出了大概。 “这句乃道德经上的语句,被巫毒道拿出来作总则,那巫毒道名字听着像是旁门左道,可门中功法却是堂皇大气,有几分气度,这套功法将人身比喻为‘天’,精气神运转,就是‘天道’,以自身之天道,强行干涉外界之人道,不是损有余而补不足,而是损不足强补有余……” 他默默参悟。 方才安居,正被学着撑船的刘难听到了,等过了一会,刘难闲了下来,就忍不住请教起世叔祖正照。 “方才恩公那句话,到底有何深意?小侄愚钝,听着有些感悟,偏偏抓不住要点。” 祖正照笑道:“此言出自《老子》,前一句,说的天下若是秩序井然,就将那战马交给百姓去耕种,天下若混乱无序,便大兴戎马于郊野动征战。” 钱媛也凑了过来,道:“刘哥哥,我知道后面一句的意思,说是没有比放纵欲望更大的罪恶,没有比不知满足更大的祸害,没有比贪婪想得到更大的过错。” 刘难点点头,记在心里,道:“这么一说,我就懂了,这是做人的道理!恩公真是厉害!” 祖正照和钱媛都出言附和,但心里则念头起伏,思量着这位高深莫测的仙长,为何要说出此言,难道是在点醒自己?又或者是在暗暗敲打? 陈错没有那么多心思,听着两人解释,察觉到二人念头之乱,不由失笑,心道:“聚厚歌的核心,虽是这句,但不是为了遵从话中之意,而是要反着利用!” “天,代指人身;天道,就是精气神之运;而所谓‘马’,指心中之意。在他人心意安宁时,挑拨其意偏于杀伐,令其心乱;在他人念头兴奋时,强令其意内敛压抑,则其意衰,这一乱一衰,就有了空隙和反差,方便引诱其人放纵欲望、不知满足、滋生贪婪,提炼出心毒!” “此歌诀之要,和心中三火类似,我或可化用其中,不过以这套歌诀凝聚的,多偏向于负面念头,这一点我的小心对待,不过,聚厚诀注重欲念、恶念、毒念,不光是炼自身之念,也能用于探查他人贪念,明晰对方心底本意,甚至能遥遥感应……嗯?” 陈错正想着,忽然有所感应,朝着水下看去。 深水之中,正有一道黑影由远而至。 一道阴冷的目光正冷冷盯着传递。 “这修士真是好运,得了一枚符篆碎片。” 黑影靠近之后,一双略显凶恶的眼睛逐渐清晰。 “是不是找机会试试此人成色?看他有没有资格赴宴!以大王的身份,请昆仑典云子这等人物也就算了,这个船上修士看着平平无奇,不知有何来历……” 只是,它的念头尚未落下,就有一点星光落下,将他定在水中,半点动弹不得。 不好! 黑影挣扎了一下,但哪里挣脱得开,随即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浮出水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待得月十五,往赴长生约?   哗啦!   伴随着水声,约莫七八尺高大的身影被陈错凌空摄起,一甩,落到了甲板上。   整艘船都摇晃起来。   祖正照等人一见,便是一阵惊呼。   “这是何物?”   “妖怪!”   “恩公威武!”   这被摄起之人,浑身覆盖着通红铠甲,面庞干瘪,顶着两个硕大眼睛,一看就不是人!   “虾兵蟹将?”看着来人,陈错想着之前的事,“鲤鱼精的人?来给他报仇?”   他拿住了鲤鱼精后,也听灵崖师姐妹提过,说那妖精在水下布置了片府邸,号称水府。几十年下来,也有些积攒,聚了些虾兵蟹将,但陈错没兴趣搜查,任凭来去。   “呸!”虾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未能如愿,于是啐了一声,“谁是那鲤鱼小儿的手下?我乃北河水君麾下虾兵统领,虾霸!”   “你这名字是谁给起的?”陈错来了兴致,心中一动,就起了探究情报的心思,“北河水君又是何方神圣?”   “我家大王,乃大河中段九百九十九里河道之主!司职行云布雨、消灾降福,而且长生有道,沿河两岸的官面也好,黔也罢,哪个不是年年祭拜?我为大王麾下统领,身份尊贵,你这小小修士趁我不备,偷袭过来,折辱于我,祸患不小!将我放开!”   陈错听着,联想到符篆碎片,就问:“你家大王既然这般厉害,你贵为统领,何必鬼鬼祟祟,在水下窥视于我?   “哼!”虾霸冷哼一声,“我辈行走河道,就像是你等走在直道上,我乐意瞅着上面,你管得着吗?”   陈错一时竟无言以对!   角落里,小猪本就被这虾兵统领吸引过来,见着陈错言语吃瘪,猪蹄捂肚,咧嘴就笑。更新最快 手机端::   陈错叹了口气,故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你离去,日后见着,也不多问了。”   那虾霸又道:“慢着!”   陈错好整以暇,就知道还有后话。   虾霸见陈错不问,只得道:“今日过来,和你确实有点关联,我家大王看出你心怀不轨,暗中搜集神灵符篆,特意派我来警告你!你可知道,那符篆碎片本就是我家大王之物,你若识相的,双手奉上,不失为明智之举,亦能得我家大王赐宴一场!”   “哼唧!”小猪原本笑呵呵的,但听得符篆之事,立刻留神起来,听到此处,脸色陡变,就要冲上来理论!   陈错拦住小猪,冲虾兵道:“你说符篆碎片是你家大王之物?我未曾见过你家大王,所得之符篆也有来历,总不能来个人,随便编一句话,就说东西是自己的吧?”   “要什么凭证?”虾霸理直气壮的道,“我家大王说是,那就是的!”   “好个蛮不讲理!如此看来,你实是来夺符篆碎片的?”陈错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既然如此,那你我还得做过一场……”说着,作势要动手。   虾霸当即摆了摆手,马上改口道:“休要动手!你们人中圣贤不是说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吗?我是来送请帖的,要请你赴我家大王之宴!”   陈错道:“你方才说过,若要赴宴,得先交出符篆碎片,我却是不愿意交,只能拳头上见真章了!”说话间,一股威压落下,那虾霸当即心火跳动,生出惧意!   随后,它哆哆嗦嗦,硬着头皮道:“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打打杀杀!”那语气已经软下来了,硬是定着禁锢,猛一抖落,落下一块扇贝来,内里蕴含着意念光辉。   陈错定睛一看,心有所感,当即就要禁锢住那块扇贝,但那扇贝之中意念升腾,勾勒出一道威武身影,威压散溢,瞬间将定海星光的禁锢之力撕裂,令虾霸脱身出来。   “多谢大王!大王神威盖世!好叫大王得知……”这虾兵统领浑身一抖,正要再说两句,却见那威武身影撇去一眼,直吓得这虾兵佝偻起来,浑身颤抖,终于不敢多言,一个转身,跃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陈错也不阻止,他知道这虾兵只是小角色,犯不着与之计较,那背后之人才是关键,就盯着那道身影。   那威武身影也看向陈错。   顿时,陈错重压临身!   连带着整条船都生生下沉了几寸!   那弄类威压有如泰山,压得他浑身筋肉隐隐震颤,似乎连骨骼都要承受不住这股压力了!   偏偏除了他之外,那祖正照等人只是一脸好奇、警惕,明显没有受到影响!   而且这股感触,陈错实不陌生,他自书洞中领悟化身之时,就曾经切身的感悟过,只是当时是以长生化身感触,现在真身领教,真就是另外一层感触了!   长生!   陈错已然清楚,面前这道投影的源头,已然长生久视!   “不错……”   威武人影忽然点点头,声音中有几分赞许。   “能在本王的威压下保持着镇定,是有些本领的,从你的样子来看,过去该是见过长生?”   祂淡淡说着,有股高高在上的意思:“本王看得出来,你对长生并无敬畏,该是有些出身的,但本王要提醒你一句,长生之威,非一介道基就能测度!有时看着只是一个境界之差,似有一步之遥,实乃天壤之别!”   说话间,这人威压又隆盛几分,伴随着淡淡话语,直入陈错心间。   当即,陈错便明白过来,对方是要以言语在自己心中种下畏惧,让自己逐步臣服!   不过,他本就有三火神通,如今更是参悟了一点聚厚歌诀的心毒之意,立刻就将那一点畏惧之念收拢起来,不动也不摇。   “嗯?”那道人影疑惑起来,“你到底是何人?绝对不是无名之辈!说出你的来历,或许本王看在你背后之人的面子上,会网开一面。”   “何为网开一面?”陈错不动声色,问道:“阁下所要的是何物?”   “明知故问!”那人摇头轻笑:“也罢,你若真对那道符篆感兴趣,本月十五,来北河水府,本王会为你解惑!”   “那本王等着你!”一句话落下,那道身形骤然破碎只留下一点冰晶。   “十五?今日初五,还有十天,我若是不去的话,又当如何?”   看着那道冰晶,陈错陷入了沉思,忽的,他问向旁边瑟瑟抖的船夫:“岸上是什么地方?”   船家小心翼翼回道:“乃是荒野,不过往前几里就能抵达姚襄城。”   “那该是方才那位水君的地盘了,九百九十九里之水君,那符篆若与此人有关,这背后有何牵连?难道这人是庙龙王前辈的友人,受托得了符篆?”陈错沉思片刻,摇摇头,“从口气来看,一点也不像,那就有可能是机缘巧合得了庙龙王前辈的符篆,要占为己有,但符篆为何破碎?当然,前提是符篆得真是前辈的才行……”   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忿忿不平的小猪。   “或许该去探查一番,只是那人乃是长生,我纵能借力,却不持久……”   一念至此,陈错忽又问那传家,道:“我记得你提过,自姚襄城往东,可抵晋州城?”   刷!   剑光一闪!   威武身影荡漾起来,宛如水中倒映,旋即恢复,随后他屈指一弹,便打碎剑光,将对面的典云子禁锢在原地。   典云子面露诧异,现难以挣脱后,反而平静下来,笑道:“长生之威,果然非同凡响,值得吾辈追求!”   那威武身影点点头,道:“此番七人中,本王愿称你典云子为最强,你还有底牌,足以与长生一拼,不过也代价不小……”莫名的,祂心中闪过了陈错的身影。   典云子面露自信笑容,道:“待得真正见面,不会令阁下失望!”   “本王拭目以待!”   留下这一句话,威武身影消散,只留下一团冰晶。   “有趣!”典云子看着冰晶,眼中跃跃欲试,“这河东地界,终于有个值得我全力以赴的了!” 第一百八十章 汉儿不识汉魏,只知生则齐周   “这就是晋州城啊。”   钱媛探头出马车,看着低矮的城墙,出了感慨。   刘难从另一边探头出来,道:“这城墙怎的这般破烂,咱们先前去过的许多小城,都比这座要强。”   “晋州城墙被打碎了几次,还能有这般模样,已算不错了。”祖正照笑着讲解起来:“周国、齐国打了好几场仗,每次都会涉及到这河东之地,如今河东北边为北周所得,而河东南面还在齐国手中,这平阳郡更是齐国在此地的立足根基!”   他们所乘的这辆马车很是宽敞,是改道6路后好不容易才雇到的,而后陈错便以赶路为理由,令祖正照三人同程,五天下来,三人自在了许多,已没了开始的紧张和不自在,才会侃侃而谈。   而听到这里,陈错也主动问起河东局面。   “晋州是平阳郡的府所在,”祖正照的语气当即恭敬起来,“此郡在曹魏时设立,晋时亦是北方要紧之处,周国、齐国在河东争夺不休,地盘犬牙交错,这平阳也就越关键,不仅常有兵祸,还有不少驻扎,汾水两岸就有不少屯兵。”   陈错点点头,他初至此地,还未进城,已然能察觉到肃杀之气,尤其是那座城池,更是散着不祥气息,该是兵争过多所导致。   一念至此,他笑道:“祖兄真是博闻强记,历史典故、天下局势都是信手拈来。”   祖正照赶紧谦虚起来。   倒是钱媛道:“祖叔叔的祖上,乃是北伐英雄祖车骑,可谓家学渊源,更关心天下局势!可惜,如今北方为胡人占据,好多人已然忘却祖上之名,甚至在这北国朝廷的刻意控制下,连过往朝代都不知道了,更不要说郡县的历史沿革!”   祖车骑就是祖逖,在南朝名声不小,陈错自然听过。   正在说着,那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前面有兵卒设卡盘查,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转道?”   “这里就有人盘查?”祖正照有些意外,旋即露出愁容,他也不隐瞒,就对陈错道:“我等不是齐国之人,先前伪造了些许路引、官文,可被那逆子追击时,都散落在野外了,若是被人问起,怕是隐患。”   说完,他又补充道:“按理说,河东乃是周齐对峙的前线所在,双方争夺不休,除了土地,更夺人口,对流民都有安置之法,晋州周边就有不少安置之处,有些会被送往齐国腹地,以填补几十年战乱的空缺,所以轻易不会严格排查,因为很多流民见着这般阵势,就会生出退却之心。”   陈错心里几分清楚,该是那位赵郡王世子在推动,但他并不明言,何况自己从太华山下来,更没什么路引,也不可能表明南国宗室的身份,就道:“既然如此,就先改道,去汾水河畔,寻一座定心观。”   定心观之名,陈错是从灵崖口中得知,那观中有一位道人名为张房,按灵崖的说法,此人消息灵通,她能知晓符篆碎片,都是此人告知,陈错便想着,能否就北河水君之事,打探一番。   他这边一令,车夫当即调转车头,居然对那定心观所在很是清楚。   倒是那祖正照想到了什么,主动请示道:“这晋州透着古怪,不如让某家去探查一下消息,也好禀报恩公。”   “也好。”陈错看了对方一眼,没有阻止。   .   .   “定心观的人还挺多。”   马车前行,绕过一座小丘陵,便能看到汾水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沿途还能看到不少人,钱媛问了几个得知,都是去道观拜神的。   刘难就道:“这道观好大的名声啊!”   车夫听了,笑道:“定心观的真人是个有本事的,更是个大善人,不仅时常施粥,还会治病救人,又不收诊费,这十里八乡的都喜欢去那观中。”   刘难道:“原来如此,难怪刚才一说定心观,大叔你就知道地方了。”   “我们乡里经常有人来此,我也时常接送,不过那道观在一座小山上,再往里面,就得诸位自己走上去。”   果然,很快便到了一处狭窄山路——那道观虽是依山傍水,却是建在一座小丘背面,因此车马南行,陈错见状,自是要走过去,却将刘难和钱媛留了下来。   二人不敢多言,只得看着陈错离去,随即,钱媛松了口气,但刘难却有几分遗憾。   小丘不高,山路也不陡峭,走几步就能见着上山、下山的人,这些人说说走走,有不少红尘气息,令陈错心有所感,忽然,一阵谈话落入耳中,让他心念猛然一震。   “真人真是活菩萨,没有因我等是周人,就不给治病。”   “是啊,对比之下,那晋州城的兵卒,一听说咱们是周国逃难来的,立刻就不给好脸,处处刁难,唉。”   “那些周人着实霸道,还自诩高人一等,可我听真人提过,过去根本不分什么周人齐人,都是一国之人。”   “你说的大魏国,这才过去几年啊,你们这些年纪轻的就不知自己本是魏人了!当初元氏皇帝……”   “老丈,你说的那是元魏,我说的这个啊,好像是叫……叫曹魏!听说也是个北方大国!”   “不可能,我这么大年纪了,从来没听过!”   “我也听过,说是不光有魏国,还有个什么汉国呢,皇帝姓孙,是个女的。”   “汉国?匈奴的那个汉国?”   ……   听到此处,陈错倒是不再急着赶路了,那心灵殿堂中的人道金书翻转起来,默默的收拢众人之念……   .   .   “典云子师侄,按说你的修为道行都在老道之上,老道不该多言,可北河水君颇为神秘,受祭祀三十多年,却几乎未曾露过面,可很多事的背后都看得到其人影子,着实深不可测,祂骤然现身,说是设宴邀请,只怕宴无好宴,是鸿门宴!”   道观后院,老道士张房满脸忧虑,看着面前的典云子,语重心长的说着。   典云子只是笑笑,道:“张公好意,我是知道的,但我此番下山就是为了出山磨砺,顺便凝练白帝剑光诀,离神藏开启没有几年了,按着我的谋划,该是一入神藏便得长生!那长生水君乃上好的磨刀石,你也莫担忧,我有底牌,就是局面不利,也不会失陷……”   “便是道基圆满,与长生之间亦是咫尺天涯!”张房摇了摇头,他看出这位昆仑骄子不会改变念头,却还是劝着,“三年以来,有不少宗门弟子来此,都是静不下来心,仿佛只争朝夕,但往往事与愿违,想来与那独占榜的……”   “我非不能,而是不想!”   典云子打断了张房之言,起身道:“此来,主要是向张公探查北河水君之虚实,既然知道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张公清修了,正好,晋州城中还有些事,先告辞了。”   他一走,张房摇头叹息。   却有个小道士端着一壶茶水进来,见着空荡荡的内室,不由诧异。   “人走了,看看外面可还有客人,去给他们喝吧。”   小道士打量了师父两眼,就道:“师父何故这般烦恼?可是典云子又说了什么失礼之言?”   张房道:“为师担心他在河东出了事,到时候昆仑问起,咱们一座小观,如何能受得住?”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他为何这般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招惹那水君?”   “倒也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张房摇摇头,“年青一代中,他是佼佼者,天赋资质道行都远远过旁人,只是性子太过锋利,功法为剑,人亦如剑。”   那小道士又道:“他这么厉害,为何在星罗榜上还被人压了一头?”   “这……”   张房迟疑片刻,才道:“为师未曾见过太华陈方庆,他这三年可谓销声匿迹,连相貌都没几人知道,但为师听终南山的人说过,陈方庆能占得头筹,主要是修了一门功法,能在星罗榜中施展……”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眼如渊 陈错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道观门前。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夜色初显,道观中点了灯。 抬头看月,陈错心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慨,淡淡的人念光辉被心中道人握着,其中念头翻转不休。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感悟着人念核心,陈错长叹一声。 “这北方先是十六国厮杀,跟着元魏一统,但没多久,就又分成东西两国,纷纷扰扰,便是上层的士族都几经波折,文脉纷乱,有些地方近乎断绝,而黎民百姓就不用说了,别说读书,连字都不识几个,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明日都不见得能看到,又有几人还会关注过往,那过去的历史渐渐地,就不存于人心了……” 心中道人灵光凝聚,将那人念光辉中的共识提炼出来,隐隐呈现出八个模糊的篆字,但旋即破碎,重新化作光辉。 “还不够,聚集的共识还不够强烈,或许我该多看看这个世道,就像小猪说的那般,得接接地气了……” 一念至此,他将那团光辉收入人念金书,继续拾阶而上,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 正好见着一名男子从道观中走出。 这人背负长剑,一双眼睛锐利如剑,只是随便看过来一眼,就让陈错面皮隐隐刺痛,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哦?”那人面露诧异,朝陈错看了看,笑道:“你是哪家的弟子?能察觉到无形剑气,道行不低。” “我?”陈错有些诧异,居然从对方的语气中,感受到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不过,不等陈错回应,那人却忽然朝着晋州城方向看了过去,眉头一皱,道:“真是不巧,过些时候再与你论道,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落,他竟是毫不避讳,长剑出鞘,剑光卷着自身,便破天而去。 “……” 看着那远去的光影,陈错不由摇头,想着,这人怕不是修行修坏了脑子,莫名其妙的很。 随即,他收回念头,迈步入观。 道观中还有几人,但看样子也要离去了。 陈错打量了几眼,就打算正式去拜见张房道人,随即就感到又淡淡涟漪在周围荡漾,心中灵光和胸中火木两气隐隐跳动。 他当即明了过来。 “这观中有阵,能探人修为!” 但陈错并无收敛的意思,他本就不怕暴露,此番来此,正是为了探查消息。 反倒是那后院的张房,原本端坐静室,以为只是寻常宾客上门,结果这一探查,才现是个道基修士。 “兴许又是因水府符篆事而来,唉,真个多事之秋啊,自星罗榜问世之后,这仙门也好、旁门也罢,越来越浮躁了。” 一念至此,于是招了徒弟,果然,让他去前院将人请来,想着等人来了,怎么都要劝诫一番。 小道士一听,便快步前往前院,心里思量着:“几日可真热闹,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但无论哪个,都比不上那典云子狂傲,不知这位如何?” 等他见着陈错的时候,后者正盯着三清殿的坛上泥塑看。 “咦?” 只是一眼看去,小道士忽然一阵恍惚,竟觉得那人与泥塑格外和谐,似是融为一体,化作了一幅画! 古怪! 等他定睛再看,和谐之感消退,一切如常,但等走近两步,见陈错丰神俊朗,更有一股难言的气度,语气不自觉的就恭敬起来:“有礼了,阁下可是来寻我家老师的?” “听人谈及观主之名,特来拜见。” “请随我来。” 随着小道士穿过三清殿时,陈错又看了三座泥塑一眼。 他方才在其中看到了莹莹光辉,知晓都是人念香火,本着和佛光的对比之心,便运转无名吐纳法,吞吐了几丝,却觉比之佛光,要驳杂得多。 “寺院佛像本是心庙法的一环,能凝聚人念,归善寺又是大寺,还位于京城,相比之下,这座道观确实要简陋许多,或许因此才显得驳杂。也不知这些人拜祭三清,是否真能寄托到那三位大佬身上。” 这般想着,他穿过一条长廊,到了后院,远远地就见到了一名道人,立于屋前。 那张房这几日除了典云子之外,也见了不少同道,更知晓了水府邀约之事,本以为陈错也是个寻常同道,得了消息来询问,没想到这会一看,那泥丸宫中神光跳动,引动心血来潮! 他知道厉害,当即定住心神,暗暗吃惊。 “当初典云子初至,我便神光跳动,心血来潮,以听闻之法推算,知晓并不平静,之后果然应验,怎的这人一来,比那典云子的反应还要大!那典云子乃是昆仑高徒,转世之仙,更是星罗榜中的一流人物,位列二品,这位又是什么来历?” 张房正思量着,陈错已经过来。 “见过真人。” “当不得真人之称,那是归真之境才担得起的,”张房摇摇头,“贫道与道友一样,都是道基之境。” 他有心要询问对方来历,可方才自己一时疏忽,让徒弟前往请人了,总不好杵在这,于是一抬手,道:“里面请。” 期间,张房运转听闻之法观察着陈错,结果越看越是心惊,感觉是在看着一潭深水,深不见底! 陈错听着这话,也不迟疑,跟着进去,心中思量着,这道观之阵,果然是探查出了自己的修为,前后不过几息时间。 “不知是什么阵法,这么快就探出我的道行了,好在不动用神通法宝,我与其他道基境修士,该是没有太大区别,眼下还不用太过在意,但话说回来,确实该修个隐藏修为之类的功法,说不定能省去不少麻烦,就比如方才门前遇到的那个人,他明显是一眼看出了什么,才生出了战意。” 他一边想着,一边被领着落座。 对面的张房看着看着,越小心起来,正想着,直接询问来历,是否太过唐突的时候,院外忽然传来阵阵声响,跟着一个洪钟一般的声音传了进来—— “张老道!快快出来,我得了那个什么北河水君邀请,让我这个月十五去赴宴,你赶紧给我参谋参谋!你不是说那水君神秘莫测,不是个好东西吗!” 一听此话,张房的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唯难可阻心,奈何……   “是贫道族中血亲,让贵客见笑了。”   张房告了个罪,正要起身出去。   可还没等他起来,就有个雄壮汉子当先进来,他人高马大,满脸的络腮胡,一走进来,还带来一股风。   等见着陈错,汉子露出诧异之色,摸了摸脑袋,道:“原来你这有客人!”   陈错笑了笑,微微行礼,道:“你提及的那北河水君……”   “你听到了?”汉子摆摆手,“这不是你能插手的,张老道,让这客人回避一下,先把我这事处置了……”   “张竞北,休得胡言!”张房赶紧拦住,随即冲着陈错拱拱手,道:“道友莫怪,我这侄儿乃一浑人。”   “无妨。”陈错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该说此人出现的恰到好处,便道:“恰好那北河水君,也给了我一份请帖……”   “你也有请帖?”张竞北面露惊讶,随即似乎明白过来,“原来如此,难怪你来拜访张老道。”旋即,他一屁股坐下,对张房道,“正好,老道,不如一并说清楚吧,省得这人再问。”   张房脸色一黑。   这张竞北乃是他俗家兄长的独子,更是他们这一代的独苗,备受宠溺,因而行事任性,但这次,他是决计不能放任此子胡闹,那北河水君神秘莫测,他可不愿自家侄子被牵扯进去!   一念至此,张房也顾不上探究陈错身份,只想着让张竞北知难而退,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招来小徒弟,吩咐了一句。   小道士面露诧异,跟着快步离开。   张房重新坐下,看着对面两人,道:“算上你们二人,五日以来,已有五人来此询问北河水君了。”   五位?   陈错忽然到了在门口碰到的那位修士。   张竞北却道:“这是好事,若非水君闹腾,你这道观能有几人过来?”   张房闻言,心里就有怒火升腾,但看着陈错在侧,又生生忍住,道:“也罢,既然来问贫道,那这水府之宴,确实有一言说与尔等……”   陈错与张竞北都凝神起来。   “不可前往!”   张房说的斩钉截铁。   陈错神色不变,那张竞北却是面露疑惑。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正好这时候,小道士端着一个小木盒走了进来。   张房拿过来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血红色冰晶。   当即,就有一股混乱、血腥的意念蔓延开来,影响着满屋人的心念跳动。   张竞北脸色大变,心神一阵摇晃,眼前幻象丛生!   张房护住徒弟,压住心中杂念,道:“此物就源自那北河水君,尔等也见了,这其中血腥杂念根本无法……”   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错忽然伸手一抓,那血红冰晶便震颤起来,那血红之色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随即丝丝缕缕的剥离出来,聚成一团血雾,一飞,被陈错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这团血雾,蕴含着浓烈的杀戮之意,暗合聚厚之法,本就值得探究,加上他注意到这意念一出,连张房道人的心神都受了影响,便就出手了。   “……驱除。”张房的话这才说完,随后一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冰晶。   冰晶已然洁白。   “张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竞北深吸一口气,恢复清明,方才被杂念干扰,没有听清张房之言,“这东西好厉害!”说着,小心的瞅了陈错一眼,没敢多言。   张房眉头紧锁,盯着陈错手中那团血雾,哪还顾得上回话。   张竞北啧了一声,再看张房手中的冰晶,疑惑道:“老道,这冰晶……你也得了邀请?”说着,就伸手去拿。   张房收回目光,任凭张竞北将冰晶拿走,说道:“这块不是请帖,乃是贫道十年前所得。”   “十年前?”陈错复看张房道人,眼前最重要的无疑还是水君之事。   听着陈错询问,张房道人镇定几分,找回了几分主场感触,只是看向陈错的目光,却越慎重起来,心中思量着,这修士道行不低,但自言行举止来看,岁数不大,能有这般修为手段,绝非寻常之辈……   张竞北这时问起:“不是请帖,那这块冰晶,是做什么用的?”   张房闻言,语重心长的道:“那北河水君长生久视,信徒众多,自那北朝权臣尔朱荣死后,便占据了大河千里之段,自此大河两岸战乱不断,而且此人心思难测,几十年来,还资助了不少精怪和修士。”   “资助精怪、修士?”陈错心头一动,“如何资助?”一边说着,一边朝那块冰晶看去。   “道友该是猜到了,这冰晶之中封镇着神灵符篆的碎片!”张房的脸色有几分凝重。   张竞北面露惊奇,就盯着冰晶看着:“这里面也有符篆碎片?”说着,便运转玄功,要捏碎冰晶。   陈错却问道:“听道长话中之意,这北河水君和那尔朱荣有关?”   这名字他听过,北魏的军阀权臣,杀性浓烈,一个河阴之变,将北魏上层勋贵屠戮的十室九空!   不过,此人亦难逃权臣下场,血溅宫廷,但北魏乱局也由此而起。   “是否有关,尚且不明,只是年月相近。”张房见张竞北捏着冰晶,憋得满脸通红,便道:“别白费劲了,若无口诀,难破冰晶,那符篆碎片并非实物,对香火念头天生有着感应,若不彻底封禁,如何能安稳十年?”   “这般邪门?”张竞北见自己怎么都打不开,便有几分气馁,看着陈错手中血雾,心念一动,递给陈错,道:“你来试试。”   陈错看了张房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便收拢血雾,接过冰晶,凝神感悟之下,果然是彻底隔绝,察觉不到内里分毫。   张房见状,心下却有几分惊疑,没有再贸然开口。   陈错又看了一会,忽然心中一动。   “从外面无法攻破,从里面也被封禁,但若是内外感应共鸣呢?值得一试,若如我所料,顺便还能测试一下,这符篆与庙龙王前辈,是否真有关联……”   这般想着,陈错也不犹豫,心念一转,暗运三生化圣道,将梦泽中的一点金光投影心中。   心中金光震荡,他双目放光,视线如针,刺入冰晶!   随即,一点微弱的共鸣滋生于念。   “果然如此!”陈错默默感应,“不过该是碎片残缺,所以威能不全,因而共鸣微弱,还不甚清晰……”   一念至此,陈错想到了庙龙王的遗留心得,当即有了主意,那心中道人神光一扫,人念金书中飞出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这心得字符源于庙龙王的遗留之念,蕴含意志印记,曾杂有遗憾之念,但被陈错剔除,存入金书,现在又从书中提炼出来,汇聚一起,融入心中金光,又借目光,勾连手中冰晶!   顿时,那微弱感应越清晰,逐渐攀升!   边上,   张房观察许久,见陈错只是看着,这才微微放心,想着这次总算能借机告诫二人,但他正要开口,忽然见陈错手中冰晶微微震颤。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一道细微裂痕在冰晶浮现。   一点金光显露。 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道至神,玄珠形兆!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的碎裂声中,冰晶表面的裂痕越来越多,听得张房是心惊肉跳,更看得那张竞北啧啧称奇。   哗啦啦!   忽然,碎片跌落,冰晶散落,一道金光冲出,被陈错一把抓住!   嗡!   光与手接触,又涟漪荡漾。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是心神震荡!   “好家伙,这是什么?”张竞北满脸惊奇与骇然,眼前一阵恍惚,隐隐见着一座庙宇!   陈错心中,六十四枚烫金字符震颤变幻,与外界金光遥相呼应,他的额头上,一道竖目若隐若现,隐约间,一座桃源村庄的虚幻之境浮现眼前!   头上,一点虚幻花朵若隐若现。   那人念金书中,诸多人念沸腾起来,尤其是他在秘境人间,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中凝练出的一道“绝”念,更是升腾变幻。   跟着,他在山道上听沿途之人交谈,凝聚的一点人念也雀跃起来,在金书中翻腾之间,隐隐也凝成一字,但模糊难变。   怀中,《九歌》注解震颤起来,有缥缈而虚幻的歌谣在众人耳边萦绕!   而后,陈错手中金光不受控制,自双目而入心头,与六十四枚字符结合,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影,无想无念。   这心中殿堂乃是陈错道基根本,他不敢掉以轻心,正要探查、禁锢,未料那身影似是受到牵引,直接入了小葫芦。   当即,梦泽之中降临一道模糊身影,与原本的符篆碎片结合为一,化作一颗混元珠子,沉寂下来。   种种异象接连消散!   这一连串的变化,陈错尚有几分措手不及,但随着那身影步入梦泽,总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先前诸多变化的余韵尚在,他心里有几分感悟,本该好生参详,奈何那神灵符篆碎片可不是自己的东西,一时入了葫芦,那就拿不出来了,总该有个说法。   对面的张房,在见着陈错头上的虚幻花朵后,就哆嗦了一下,眼中满是惊疑和敬畏!   张竞北则揉了揉眼睛,眉头紧锁,想不清楚,索性也不想了,冲陈错暑竖起拇指,道:“厉害!我用尽劲力都没能将这冰晶打碎,你只看了两眼,不仅冰晶碎裂,更生异象!”   “术业有专攻,兄台不善此道罢了。”陈错说着,对张房拱手道:“还要向道长告罪,一时感悟,未控制住,纳了那块碎片!”   “不碍事!不碍事!”张房赶紧摆摆手,一脸诚恳的道:“此物合该与道友有缘!理应如此!”   陈错听着古怪,这话让他想起了西方某教,便道:“再是无意,总是拿了道长的东西,只是情况特殊,一时也难以拿出,不知什么地方能帮上忙?又或者道长有什么可让在下效劳的?”   他心里想着,要是实在不行,他就在去寻一块还来。   虽然应下小猪之请,更以庙龙王心得引领共鸣,几乎确定了符篆碎片来历,但这次实在理亏,总要补偿,至于其他,日后再计较。   张房一听,心里是又惊又喜。   他让徒弟取来血冰晶,本想用实例说服侄子知难而退,结果多年难题,在这位客人手上迎刃而解!   只看那符篆碎片最后迫不及待的一冲,宛如游子归乡,张房就知道此事并不简单,再想着那朵虚幻花朵,更是知晓厉害。   那符篆他本就不打算留着,现在更是不愿再提及了,只是,看着张竞北那副模样,张房就知道今日苦心告吹。   再看陈错一副认真模样,他心中一动,有了个主意,便道:“实不相瞒,这枚碎片就是那北河水君派人送来的,贫道留着也是浪费,入得道友手中,总好在在贫道手中蒙尘,但既然恰逢此事,贫道确实有一事相求。”   他看了张竞北一眼,继续道:“贫道这俗家侄子争强好胜,又不知进退,日后在那水府宴席之中,还望倒下能护持一二,至少保其性命!”   “张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竞北当即不乐意,他指着陈错,“我承认这小哥手段不凡,但看他模样还没我大,我哪需要他来保护?还有,你怎么就觉得,我去了水府就得出事?”   张房并不理会。   陈错也不含糊,点头道:“我若是前往那水府之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自当护佑令侄,但那位北河水君毕竟长生久视,我不能与你保证。”   张竞北嚷嚷道:“说你胖还喘上了,这话忒得托大,好像你能与那长生水君一战时的!若真这般厉害,我以后就叫你大哥,让我往东,绝不往西!”   张房还是不理侄子,只对陈错道:“多谢道友。”   “既已说定,那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陈错看这气氛,知道不好再留了,当即告辞离开。   他此番过来,本就为了打探北河水君虚实,现在得了些许情报,更意外得了第二块符篆碎片,反倒是欠了这道人人情了。   “这人到底是谁!”   等人一走,张竞北还在嘀嘀咕咕   张房却是擦着冷汗,长舒一口气。   那小道士瞧着疑惑,就凑过来,问道:“师父,这般让他离去,可还没问出他的来历呢!”   “好家伙,说了半天,你还不知他的来历?就和他说了这么多!”张竞北又诧异起来,“就不怕他是那水君的探子?”   张房摇摇头,道:“这河东之地,就没有北河水君不知之事,哪里还要堤防?”   “这么厉害?”张竞北心头一跳。   张房瞥了他一眼,道:“知道厉害了?那水府宴还去不去?”   “怎么不去?”张竞北一瞪眼,“这是两回事。”   张房摇摇头,不复理会,只对那小道士说道:“方才那人的身份,为师已经猜到几分,但他既然不说,为师就不能问!”   “老师知他是谁?”小道士很是惊奇。   “不错,”张房脸上有着后怕,“结合其人的道行、年龄,以及一点命数气息,自是明了了,了不得啊,了不得啊,难怪能压住群雄!独占鳌头!”   小道士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面露惊奇,道:“如此说来,他是靠着真本事占着位置?我还真没看出来,如此说来,这人比典云子厉害多了,结果那典云子却比他还狂傲!”   张房就道:“过几日,在水府宴上,二人怕是就要碰面了……”   张竞北听得云里雾里,宛如猫儿挠心一般,就道:“张老道,方才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听着很厉害啊,有多厉害?听你的口气,比典云子还要厉害?那……我岂不是真要认他做大哥了?”   张房闻言,却是眼中一亮   走出道观,陈错行于山路,感悟着心中与梦泽变化,过了一会,神色古怪。   “那梦泽中的混元珠子不染意念,难以探查,还有和长生化身的气息相似,莫非还要再寻碎片,才能明晰奥秘?相比之下,倒是那第二道人念共识,有了几分凝聚迹象,似乎随时可以凝聚出来!或许,我该往人口密集之地一探,以此为突破口。”   他正想着,忽然心有所感,而后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就碰上了就碰上了满脸忧色的刘难和钱媛。   二人行色匆匆,见着陈错之后,那刘难更是快步上前,急切道:“恩公,世叔似是在城中出了事,有人带着他的口信过来,说是让我等找个地方隐匿,暂时不要如城……”说着说着,他低下头去,有些羞愧,觉得自己给陈错惹了麻烦。   “无妨,此乃应有之事,你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去城中看看。”   陈错早有预料,吩咐了两句,安排了二人,也不停留,径直前往晋州城。   “正好,看今日能否凝聚第二道人念共识……”   想着想着,他抬眼远望。   夜已深。   晋州城安静伫立,城中众人安眠,一道道人念交缠变化,城池北方,隐约能见着一团金光,含而不放,但蕴含莫大威严。   “似有高僧坐镇。”   一年落下,陈错身上泛起涟漪,转眼变了个模样,成了那巫毒道的聂峥嵘。   “今日入城,还得顺便去一隐患,未免麻烦,得先套一层马甲……”   几日赶路,陈错不光参悟聚厚歌诀,亦了解和熟悉了心魂幡投影,知道此番一魂魄包裹真名,覆盖变化,连命数都能遮掩不少,是名副其实的小号利器,他心里存着念头,肯定要先做准备。   “聚厚歌已经掌握了三成,辅之三火神通,足以以假乱真,配合记忆碎片和魂魄命数,就是聂峥嵘的同门当面,我也自信能以假乱真……”   这念头刚落,虚空中忽然一点意念涟漪传来,被他收到。   陈错不由一愣。   那涟漪源头,赫然是造化道的同门求救之念!   “还真是巧了,正好打探消息,倒也不用真个援助,不过,谁逼得他们求救?似乎不是那位高僧……”陈错念头一转,亦按着造化法门传出意念,与涟漪源头遥遥呼应   “有圣教弟子在城外,说不定可谓援手!便是不成,也能拉着做个挡箭牌……”   城池夜色之中,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皆着黑衣,狼狈奔行!   两人身后,是气定神闲的典云子。   “还不把藏匿诸金的地点说出来,真以为我不敢要你们的性命?”说着,屈指一弹,一点精芒飞出,将那男子贯穿!   那人惨叫一声,刺激精血元气,强忍着不倒,但心头惊恐,回头道:“典云子,你莫嚣张!我圣门高手已至!你若真个下手,休想活着离开晋州!”   “门中高手?”典云子摇摇头,朝着城外看去,“那我还真是有几分期待了,希望这位造化高手,不会让我失望。” 第一百八十四章 剑指峥嵘势相敌   见那典云子居然放慢步伐,逃遁的两人松了一口气,旋即那女子传念问起来:“你方才的求救消息,到底是得了何人回复?来的是哪家高手?””   男子强忍剧痛,苦笑传念道:“哪有什么高手,我亦不知回话者何人,无非是见他追得紧,拿话诈他一下!”   女子立刻回道:“你疯了!这典云子明显是修行修得疯魔了,是武痴之流!你用此话将他诓住,骗的一时,待他现受了愚弄,必然恼怒,到时局面更糟,怕是真个求死不能!”   男子抱怨道:“总好过当场死了!他对你倒是怜香惜玉,我就惨了,这身上处处伤口,别说了,省得被他看出破绽,待得到了城外,见着那人再说,说不定还真是门中好手!”   女子嗤道:“好个说不定!此处周齐交替,除了咱离乱道,还有哪家会来?对了,还有一家,咱们是循着五毒教的痕迹来的,可他们经历内乱后,哪还有什么高手?就算有,又怎能击退典云子?这人太邪门!太厉害了!他在星罗榜上的排名,根本做不得准!恐怕,他才是真正的星罗第一人!”   “便是个是巫毒道的,也能做个挡箭牌!”男子兀自争辩。   “还不是你贪那几个铁块子,非要自那高整信处骗出来,这才惹恼此人!就告知他如何?”   “都许了尊者的使者,如何还给他?”   “可传够念了?”   忽然,典云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音清朗:“我虽不能辨明你们传念内容,但希望之前言语,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否则,你等必追悔莫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二人越惊恐!   他们此番过来,本想占点便宜,谁知竟招惹了这典云子。   这人过去不显山、不露水,二人本想着双方境界相当,又是以二对一,该是进退随心,结果甫一交手,便溃不成军,更被打碎了法器,连修道根基都动摇了,只能落荒而逃!   此刻,他们已是被打得彻底怕了!   这心里一惧,念头一乱,散溢出来,就被典云子捕捉,他叹了口气,失望起来,不由又想到了那个人。   “那人有一手赤光诀,与白帝剑光源头相同,本想试剑明心,炼器定本,就去挑战,随后静待神藏来时踏长生,谁曾想,下山至此,都未见像样对手……”   想着想着,他没有急着动手,还是驱赶,打算将城外那个一并料理了,随后将被骗走的诸金找回来。   三人前逃后追,转眼到了城西。   城墙上下有巡查兵卒的火把摇晃,但逃遁的二人已经顾不上隐匿踪迹,一跃而出,自低矮城墙上翻过。   “什么人!”   巡查兵卒立刻警戒起来,可跟着又见着典云子御风而来,衣袖飘荡,飞过城墙,纷纷愣住。   “这是……”   有兵卒举起弓箭,却不敢贸然释放。   “放下弓箭!”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兵卒头领有知晓厉害的,赶紧下令定下兵马,随即令人前往郡府禀报!   另一边,造化道的两人落地之后,循着感知,认准了方向,便直奔陈错而去,很快,视野尽头,就出现了陈错的身影!   “聂峥嵘!”男子远远一看,认出了那人身份,就传念说着,话中有着难言的失望,“巫毒道的小辈,聂怀宇的侄子,勉强算是你我师侄!唉!”   女子闻言,已然明白,这位巫毒道的弟子怕是指望不上。   果然,就听那男子道:“若是聂怀宇来了,或许还能借力为之,现在……不过,他既是巫毒道的人,毒功肯定是会的,说不定还能帮着拖延一二!”   一念至此,男子也不迟疑,传念过去,亮明了身份!   “聂师侄,我等是离乱道门人,我为胡秋,这是我师妹关愉,我等此番过来,是为了圣教大事!因此才被昆仑派人追杀!你阻拦后面那人,我等才能脱身传信,八里外的山中还有一位长生境的长老,是被派来接应的!”   转眼间,这人就编出了前因后果,一股脑的传递过去。   这说谎草稿都不打一下,信手拈来啊!   陈错摇摇头,知道这人是要拉“聂峥嵘”做个挡箭牌。   “造化道这风气,着实处处塑料门派情!算了,我还是不要掺和了。”   他当然不想被人当枪使,何况又认出了追击之人——   正是自己在定心观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   “此人从观中出,该是仙门同道,我欠张房道人一个人情,这人和他不知什么关系,总不好伤了,暂时退去,造化道的情报以后再探也不迟……”   一想清楚,陈错也不迟疑,就往后退。   他这一退,让胡秋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的图谋被这个同门看穿了,随即当机立断,就要朝身后典云子喊话,给“聂峥嵘”栽赃一番!   “典云子,你要找的那些个陨铁、玄铁……”   没想到,不等他把话说完,典云子已是一指点出。   寒光一闪,精芒破空,直指陈错!   “邪门歪道,你既然来了,就一起留下来吧!”   典云子说完此言,便不复关注,仿佛看到了结果,目光又落到了离乱道二人身上。   “至于你们,既用言语蒙我……”   他言语淡漠,身后长剑不动,却有道道剑芒自周身迸射出来,朝着二人落下!   胡秋和关愉脸色苍白,眼中倒映着十几道剑光,露出绝望之色。   就在此时。   啪!   轻响传来,典云子面露诧异,漫天剑光尽数停下。   他朝陈错看了过去。   那道精芒,在触及陈错身前的瞬间,其中的剑意骤然膨胀,跟着竟是自行碎了!   “有意思。”典云子眯起眼睛,“这两人或许并未骗我,既然如此,那就再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让我拔剑!”   话落,停滞的一道道剑光齐齐转向,都朝着陈错刺去!   霎时间,陈错四面八方的道路尽数被剑光封闭!   杀意浓烈,要将他的肉身彻底毁去!   “他……”关愉死里逃生,转头看去,面露担忧。   “他什么他,走!”胡秋闷哼一声,便要遁走,但突有一道剑光落下,将他贯穿!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飙血,瘫倒在地,被关愉护住,渡去一点真气。   典云子看也不看二人,只是盯着陈错,就见被剑光笼罩陈错两手一挥,那一道道剑光中的锋利剑意急膨胀,瞬息撑破剑光,尽数破灭!   典云子双目放光,身后长剑“锵”的一声,便露出一截寒光!   但此剑尚未飞出,他的鼻子里忽然多出了股腥臭味,心头更有一股邪火升起,身子晃了晃,但旋即恢复过来,眼中露出惊奇之色。   对面,陈错不再后退,目光幽幽。   “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下杀手,可不该是名门所为……”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伤性命只伤心   典云子笑道:“不要妄想用言语祸乱我心,你今日若想离开,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挡住我的剑!”   陈错点点头。   既然对方如此,那他索性就不退。   不过,为了免去日后狗屁倒灶的麻烦,当然要以当下这个小号身份为对敌根本,其中关键,就是不可动用与“陈方庆”明显相关的神通术法。   他在离山之前所得所学之手段,都能追溯到“陈方庆”,可离山之后,有了心魂幡遮盖命数,就难以察觉。   聚厚歌诀和梦泽中的万毒珠,无疑是很好遮掩。   这般一想,陈错索性不再犹豫,三生化圣道运转之间,梦泽中的万毒珠凝聚出来,在心底滴溜溜的一转,无穷毒念蜂拥而出。   愤怒、憎恨、怨毒、后悔、妒忌、仇恨、痴怨……   一道一道意念,宛如瘟疫,凝成五毒之物的虚影,就要在陈错的心中肆虐,但旋即君火落下,笼罩五毒之念!   被火焰一烧,五毒之念哀嚎起来,纷纷匍匐。   君火为君,一念定生死,五毒不能逆。   万毒珠又是陈错以三生化圣道召唤出来的。   这诸多毒念立刻就被彻底驯服、驯化,如臂使指。   不过,他对聚厚歌诀的掌握到底不够娴熟,还是有些许毒念散溢出来,化作腐朽雾气,朝着周围扩散。   顿时,以陈错为中央,周边的泥土渐渐腐化,那地上的花草树木逐步枯萎,转眼蔓延十几丈。   这一幕,便是惊恐的胡秋和关愉也看的心头念跳。   “这般威势,岂是非凡可为?”关愉低语一言,“这聂峥嵘怕也已经踏足道基!”   胡秋并未回答,他简单处理了伤口,见着情况,又兴起趁机逃遁的念头,想着这聂峥嵘说不定真能拖一拖。   至于说,击败典云子?   胡秋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造化圣教年轻一代中,根本无人有这个本事!   “好好好!”典云子见着这般威势,不惊反喜,长剑出鞘,落在手中,“正该这般,才好动剑。”   说着,他将长剑斜指:“方才我以剑意攻伐,甚至不能沾染你身,看来是那剑光中的意念被心瘟污染,自行溃散了,正好以实剑斩你!”   长剑震颤,泛起莹莹白光。   狂傲!   在陈错的感知中,那典云子自从拔出长剑,本身便如一把锋利至极的长剑,纯粹至极,寒光照古城!   陈错已然意识到,单纯靠着半途修成的聚厚歌诀和三火神通,面对对方至纯至极的剑法,怕是有些不够看。   “这就得动用其他力量了,而且最好和过往没有联系的力量,嗯?或许能顺便试一试。”   在这个关键时刻,陈错忽然心念一动,竟是想到了另外一颗珠子。   符篆碎片所化浑圆玄珠!   “那浑圆玄珠难以探查,不知能否借力,若能借力,无疑就是参悟的突破口,若那位北河水君真和符篆碎片有关,我若能参悟奥秘,说不定那因果之间的联系就能立起来,多一张底牌!”   这般想着,他默运功法。   梦泽中,那颗沉寂的圆珠微微一颤,随后分化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辉,自葫芦中涌出!   旋即就被心中道人一抓,凝聚在手上。   随后,这心中之神猛然膨胀,浑身灵光暴涨,光辉刺目!   连带着陈错的一道道念头都猛然膨胀起来,转眼壮大了十倍!   甚至有星星点点的金光散落,落在君火和五毒之念上,那君火当即旺盛起来,竟是直接出心灵范畴,在陈错的身体表面浮现出来!   一时之间,陈错整个人便被虚幻火焰笼罩起来,那双目之中更是散着霍霍灵光!   不止如此,那腐朽雾气翻滚起来,地上的枯萎范围一下子扩张开来,瞬间便将离乱道的两人包裹进去!   “唔!”胡秋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感到浑身伤势加重了几分,那身上的气血更是迅衰退!心头的念头更是纷乱起来,脸色变幻!   他马上就认定,这是聂峥嵘在报复自己方才的言语,可看着其人身上那升腾的虚幻火焰,胡秋竟是不敢贸然开口。   再看关愉,已是脸色苍白,好在她身上伤势不多,情况要好上一些,却也在凝神运功,抵御毒念!   另一边,那扩张的腐朽范围,已然进逼到了典云子身前,却像是被无形剑气劈开了一样,被生生截断!   陈错则是掌控住了暴增的念头,安抚、收拢,心下惊讶。   “竟是最为纯粹的空白念头!宛如白纸一张,能肆意作画!能让我的念头膨胀十倍!莫说对香火道而言,就是对性修道法而言,都称得上至宝!”   他明白到了这颗珠子的价值!   “这是凑了两块神灵符篆的碎片,若再增一块,不知又会如何……”   这些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念便成,只是他这般气势大涨,无疑引得典云子警惕,也让他战意浓烈。   “看来你也知道,不拿出全力是不成的。”   他手中长剑凌空悬浮。   “我修的白帝剑光诀,并无其他特异,唯有锋利一道,我欲斩天下万物,以求登峰造极,今日你当为磨刀石,为我之剑道增一点光辉。”说完这些,典云子目视陈错,问道:“出手之前,你不妨留下姓名,日后至少还有我记得你。”   “不可说出姓名!”那关愉犹豫了一下,却忽然出声道,“此人之神通……”   “好个狂傲之人……”陈错笑了起来,已然猜到几分,却还是爽快的说出了小号身份,“吾乃造化道聂峥嵘,你且记好了!”   别说小号名姓,就是大号名字说出去,他都没有心理负担!   “唉!”关愉叹了口气,“此人道行不低,却对自己太过自信……”   “好!”   典云子点点头,随即眼中精芒大盛!   “聂峥嵘,斩!”   当即,那飞剑由静转动!   沿途,处处皆斩!   滋啦!   四周意念震颤,而后尽数被那剑光斩碎!   “这一剑,斩命斩性亦斩名!”   剑光所指,陈错感到致命威胁!   他意识到只要那道剑光斩在身上,怕是要性命两消!   更不用说,还有股莫名之力笼罩过来,定住了心魂幡上的聂峥嵘魂魄,若他是聂峥嵘本人,被这般笼罩,便无法挣脱离去,只能面对这一剑!   “神通!涉及到真名的神通!”   不过,马甲罩身,他半点也不挂碍,却知道要在隐藏身份的前提下,挡住乃至击败那施剑之人,亦不能留手!   于是他念头一转,梦泽之中,那混元玄珠的边上,又是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被复制出来,亦有光辉涌出!   霎时间,双倍的金光在心灵中涌动,尽数灌入君火与五毒之念中!   二十倍的念头增幅,瞬间令心中殿堂都鼓胀起来,像是吃撑了一样!   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更是炸出几朵思维火花!   轰!   心外,陈错身上的虚幻火焰猛烈升腾,乃至照耀半边夜空!   心火虚幻,勾动天地间的离散人念,冥冥之中,一道源自晋州城中的禁锢之力,被微微触动。   火光之下,关愉和胡秋惊骇莫名!   随即,毒念余波来袭!   “这巫毒道的弟子,怎么……怎么……”感受着心头乱窜的念头,关愉艰难挣扎,勉强抵挡毒念余波的侵袭。   而胡秋因伤势过重,在惊骇过后,已被毒念余波侵入体内,当即念头混乱、颠倒,居然难以维持玄功运转,那全身的伤势当即不受压制,鲜血飙射,嘴里流出白沫!   好在这时,那暴涨的虚幻火焰,被陈错迅收拢   再是膨胀的念头,都还是他的念头,被心中道人艰难汇聚,最后在阴阳劲的引领下,旋转着灌入那万毒珠的投影之中!   咔嚓!   万毒珠浮现一道道裂痕!   珠子里,心火、五毒旋转不休,色彩斑斓!   “这样,恐怕还不够!”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寒芒,陈错冥冥感悟,于是再不犹豫,鬼面脸谱被心中道人戴在脸上,那鬼面的第三目睁开,森罗之念蜂拥而出,融入珠中。   顿时,五光流转,光影掺杂,色彩侵染化作漆黑,跟着珠子投影彻底破碎,但无碎片,而是向内坍塌。   最终,一个黑点浮现陈错身前!   随后,他身上虚幻火焰与周遭的腐朽雾气,疯了一般朝黑点汇聚,尽数融入其中,再被他一指弹出。   “这一招,不伤性命只伤心。”   黑点跨越空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典云子面前。   “雕虫小技!”   他轻笑一声,念头如剑,刺入其中。   下一息,念头破碎,被吸入黑点!   “嗯?”   意识到不妙,典云子心生警兆,也不操控剑诀了,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黑点。   但那黑点一震,其中蕴含着的庞大念头爆开来,直接冲散了典云子的心灵屏障,而后入其心中。   顿时,他与剑都停滞下来。   周遭,一道道涟漪扩散,越过了正朝此处赶来的高整信等众人,触碰到了晋州城。   嗡!   城池之上,浮现一根根锁链,摇晃不定。   锁链一头延伸向天边,另一头则汇聚于城北   “嗯?”   城北,大雄宝殿中,盘坐闭目的僧人神色微变。   随即,他睁开眼睛,眼底闪过诸多梵文字符。   身后,一座雄伟铜人隐隐震颤,点点光辉从几道裂痕中透射出来。   “城外何人,竟引动了一点被镇住的汉家气运?” 第一百八十六章 剑落元知万事空   “快到了,就在前面。”   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中,高整信等人焦急前行。   抬眼遥望,已能看到种种异象,空气中更是多了股腥臭味,又行几步,更见着火光冲天,照耀半边夜空!   众人心神震颤,好些人露出惊恐之色!   田博德脸色难看,嘀咕道:“咱们可能已经来晚了!”   “就不该将世子牵扯到这种事中!”叶楠瞥了田博德一眼,面露不快,又道:“世子,毕竟是修士之争,咱们真要掺和进去?不如等等……”   田博德脸色难看。   高整信的脸色变幻不定,若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想着这争端实因自己而起,便越不安,再加上还指望着仙门修士出力相助,于是一咬牙,坚持要去!   叶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否则赵王世子在自己治下出了事,他是担待不起的!   一行人又走几步,便见着满地的枯萎草木,越骇然!   忽然,一阵疾风吹来,卷起沙尘漫天,众人遮面闭眼,待得风沙过去,急急往前一看,先入目的,是满身狼狈的离乱道二人。   高整信立刻就认出来,这正是先前打着仙门旗号,将自己搜集的诸金带走的两人。   但这两人不是此时主角——   胡秋和关愉也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着从容前行的“聂峥嵘”,心中近乎空白。   眼前生的这一切,实是出了他们的认知!   “典云子居然输了?还输给了圣门的年轻一代!?这……”   碎叶随风飞舞,枯萎草木丛中,典云子静立不动。   一把飞剑自空中落下,被一只手捏住剑尖,摘落下来,屈指一弹。   当!   余声荡漾,剑中蕴含的锋利剑意散落,被陈错以聚厚歌诀渡了点木行之气过去。   生生不息之意融入剑意,充盈、膨胀。   剑气四散,所过之处,枯萎的草木重新泛起嫩芽。   霎时间,以陈错为中心,绿色扩张开来,一直延伸到高整信等人身前!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顿时,这群人惊慌失措,几个差役模样的男子当场跪下,口呼仙人。   高整信、叶楠这样的也是心头惧震,看向陈错的目光里夹杂着畏惧和惊疑!   典云子茫然抬头,眼中失去了锐气。   “剑未斩人,而心已衰,我,输了?”   无尽空虚袭来,原本的自信、自傲、自负尽数消散,甚至连求道之念都被一点黑点吞噬,过往的一切记忆,似乎都变得不甚重要。   聚厚歌诀的本质,乃是扰乱人心——削去本就缺少的东西,放大本就充盈的东西,但陈错还记得此人和定心观的联系,抬了一手,不伤性命只伤心。   天道有常,当留一线。   不过……   “你出手无情,招招致命,总要有所表示的,否则岂非助涨这般风气?”   说话间,陈错一挥袖,散去三生化圣道法门,投影出来的万毒珠随之消散,被万毒珠坍塌后的黑点约束着的众多念头就要爆开来。   不过,这些念头之所以如此凶猛,也是陈错投影了两颗浑圆玄珠的关系,现在功法收拢,不光万毒珠消散,玄珠力量同样急消退。   没了玄珠中纯粹之念的加持,心火、五毒之念、森罗之念自然衰退。   不过,力量不再,不意味着对典云子造成的创伤不存在。   他怔怔出神,连陈错将长剑插在身前,都没半点反应。   随后,陈错顺手一抓,从其人身上摄取一点金色光辉,拢入袖中。   “典云子被伤了心神!道心可能都受损了!”关愉看得分明,脸上还残留着惊骇余韵!   她与胡秋被典云子一路追杀过来,被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找来此处,也是胡秋想要找个挡箭牌。   谁曾想,这挡箭牌一跃成了更为恐怖的人物,在正面抗衡中,生生击破了典云子的道心!   这可比直接斩杀了肉身、灭了魂魄,还要困难!   这时,陈错朝着二人扫来一眼,让关愉一个激灵,心下震颤,畏惧的低下了头,表示恭敬。   至于受了重伤的胡秋更加不堪,他本就瘫倒在地,又被二人交战余**及,浑身鲜血淋漓,念头一团乱麻,被陈错这么一看,当即心绪大乱,拿捏不住气血,又咳出几口血来!   不过陈错只是看一眼,便收回目光,目光投往晋州城。   他的眼中倒映着一根根诡异锁链。   心念感知,即使隔着很远,依旧能从锁链中察觉到压抑气息。   “这是什么?”   陈错眉头皱起,生出一股不安,继而是不祥之念。   另一边,震惊过后,高整信与田博德认出了“陈错”的身份。   正是与田博德有交情的聂家叔侄!   只是这两人自从离去后就了无音讯,今日那祖正照现身晋州,还是高整信的人现踪迹,如今正在追捕,所以对聂氏叔侄,高整信多少有些轻视。   谁曾想,这聂峥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着情形,竟是击败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青锋仙!   犹豫片刻,高整信一咬牙,迈步前行。   叶楠等人一见,虽然畏惧,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   “见过……见过仙长,不知仙长归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高整信微微颤抖,心中紧张,看着陈错的目光,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但在眼眸深处,却隐藏有一缕热切。   当前这个情况,对他来说,最坏的情况并未生。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   竟然是一名差役靠近了那青锋仙几步,竟被无形气刃刺伤了身躯,惨叫着跌倒。   高整信猛然惊醒,侥幸之念骤然消失,再次露出惊慌之色。   “先让他在这待着。”陈错指了指典云子,“你安排人手在周围护持,不要让其他人靠近。”   “好,好,我这就去吩咐!”高整信连连点头,随后又一脸希冀的道:“仙长,可要随我……”   “我会去找你,但不是现在……”陈错摇摇头,他套上小号马甲,要入晋州城,除了搜集人念共识之外,还要去除隐患,防止在齐地游历时被凡俗之事牵扯。   这个隐患,正是这赵王世子。   不过,许是残留的纯粹意念还未消散,那高整信一靠近,陈错居然心有所感,心灵深处的人念金书中,两团人念共识隐隐震颤,生出共鸣。   “嗯?莫非此人身上,有什么可供提炼的共识,可以牵扯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主题?”   尽管疑惑,可陈错还是决定先押后,因为眼前还有事,要先行处理。   一念至此,他也不啰嗦,一挥袖,将两个离乱门人卷起来,随后化作一阵黑风,破空而去!   “”看着远去之人,田博德刻意在那叶楠面前道,“我这友人,果然是大神通者!”   当即,叶楠眉头一皱。   高整信深吸了一口气,不理两人的勾心斗角,按着陈错的吩咐行事,待得一番忙碌过后,他看了那青锋仙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打道回府。   结果刚入城,一行人却被两个小沙弥拦住了。   “郡守,我家祖师有事要与你说,你看何时方便?”   “哪里能让大师久等?下官这就去拜见!”一听此言,叶楠不敢怠慢,甚至顾不上和高整信再说两句,就匆匆赶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高整信皱眉不语。   .   .   “师……聂君,望你看在咱们同门一场的份上,饶过我等!”   另一边,陈错驾着黑风,落在一处山头,将离乱道的两人甩到地上。   那胡秋便挣扎着起来,硬撑着伤势,痛哭流涕,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陈错却只是看着,看着两人越忐忑。   犹豫了一下,关愉就道:“聂道友,今日之事,将你牵扯进来,实属无奈,我等也实在是……”   “先不说这个。”陈错打断二人,“关于这晋州城,你们知道什么?此处是否封禁着什么?”   一听这话,离乱道的两人面面相觑。   “聂君……你竟不知道?”   关愉小心问了一句,见得陈错脸上疑惑,这才道:“晋州封禁的并非一人、一物,当初尔朱荣炼制的四座金人,有一座就在城中,用以镇压汉家气运!”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契胡铸金压汉运!   “用于镇压汉家气运的金人?”   陈错眉头皱起,这已经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而且,镇压汉家气运?   哪怕陈错已然削去了不少杂念,道心圆润,却也是生出几丝波澜。   随即,他注意到关愉脸上的疑惑之色,知道这个消息,在修行门派中该是比较普及的,自己或许是因为入门时间短,加上闭关三年,出关既出山,又或者是太华山并不关注此事,或者干脆是牵扯到王朝之事,师父不愿意告知。   总之,这事他事先确实并不知晓,不过现在套着小号,也没有多少顾忌,又震慑住了对方,索性就问个明白。   那关愉倒是不疑有他,毕竟这事问谁不是问?况且,人家实力摆在那,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中,哪里有什么选择余地。   “这事的根源,实在魏国的孝文帝身上!”   北魏孝文帝!   这个名字陈错可就熟悉了,比对陈朝皇帝都熟悉,那可是上了教科书的人物,乃是一代汉化先驱。   没想到自己问起来的事,居然能牵扯到这位身上。   “那位孝文帝整顿吏治,设三长,行均田,集权于身,南征北战,奠定气运,有气吞山河之相,奈何英年早逝,中道崩殂,不成天下一统。唉,当初我离乱道,便曾在这位陛下麾下效力!”   关愉说起这位皇帝,眼中流露出了憧憬和敬佩,好在还记得正事,便将话题拉了回来:“太和改制,革除了鲜卑旧俗,倡导汉家习俗,改汉姓,定名分!更扶植了好些个崇尚汉家的勋贵与大臣,令好些个汉家士族重新崛起,一度令魏国昌盛!却也埋下隐患,引得不少过往贵族的不满。”   陈错问道:“尔朱荣就是不满的人?”   “尔朱荣乃契胡小族,陛下驾崩时他不过孩童,却不知被哪家怂恿,视汉儿为眼中钉。”   关愉说着,进一步解释道:“此人本寂寂无名,借六镇之乱壮大,抓住了孝明皇帝和胡太后的矛盾,得以入洛,以河阴之变血祭邪神,将推崇汉化的勋贵大臣、汉地世家屠戮一空,断了大魏的气运根基,又担心汉化复起,便铸金人四座,分置于北方四地,镇压汉家气运,晋州正是其中之一!”   他忍不住感慨:“北地汉统越衰颓,魏国处处烽火,如今演变为东西两国,皆源于此,而四座镇运金人,又压得汉家微弱,连带着将南方王朝都牵扯了,使之慢慢衰落。”   “……”   感觉自己躺着中枪了。   陈错抛开杂念,将注意力放回事情本身,骤然现,若是严格来算,此番下山所遇之事,多多少少,都和那尔朱荣有着关联!   那刘难之事,牵扯着高齐皇室,追溯根源,是六镇起义的后果之一,而北齐的奠基人高欢,曾是尔朱荣的部署;   鱼妖符篆牵扯出的北河水君,听张房道人之言,也和那尔朱荣有着密切关联,甚至有可能是其人死后转化!   “如此看来,若能弄清楚其中关键,配合符篆碎片的根源,因果神通施展的可能,无疑大大增加!”   想到这,他又问道:“那晋州的金人,位于什么位置,你该是知道的吧?”   “位于城北的普渡寺中。”关愉提醒道:“坐镇寺中的,是个名为昙断的沙门和尚,俗家姓王,出身河东,为太原王氏的旁庶,听说和周国云居寺的昙延大师有关联!”   太原王氏……   陈错忽然想起那篇《画皮》,开篇就是太原王生!   忽然,他心头一跳,心血来潮,冥冥之中,竟出一点宿命之感。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摇摇头,他熄了前往普渡寺一观的念头,看向两人。   关愉立刻紧张起来。   能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后面就到了处置自己二人的问题上来了。   相比于关愉,胡秋无疑更为担忧,尤其他重伤难动,真个生死操于“聂峥嵘”之手,忐忑惴惴,又不敢开口。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最终,还是陈错打破了沉默,他问了一句:“与我交手的是何人?”   关愉一愣,道:“是昆仑宗的典云子。”   “典云子?”   出关之后,道隐子和陈错提了几个人,典云子是其中之一,还指明了其人在星罗榜上的苏家姓名。   “你等方才祸水东引时,说是被昆仑的人追杀,倒不全是谎言。”陈错笑了起来,却笑得两人心惊胆战。   胡秋心急之下,已顾不上伤势,道:“师……聂君!且听我说,这事并非全是杜撰,我等来这……”   “你现在根本把握不住念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目了然,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吧。”陈错瞥了胡秋一眼,看出这人伤势很重,根基受损,今后后患无穷,怕是要日日活受罪!   胡秋一愣,赶紧住嘴,越惊恐。   还是关愉老老实实的道:“这事和聂君也有牵扯,我等是顺着你与你叔父的踪迹来的……”   她似乎已经抛开了种种,索性彻底说开:“……我等见那赵郡王的世子在搜集金属矿物,其中有两种,乃是圣教尊者之使所需,于是就起了念头……”   接下来展,倒是平平无奇,无非是二人拿出仙门身份,再应下高整信请求,最后将搜集之物拿到手上。   可惜,被典云子现,展开了一场追杀,杀得两人心胆皆寒,随即又遇到了“聂峥嵘”,如今更是心惊胆战。   “你说他搜集的,都是各种金属和矿物?很是珍贵?”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陈错听着听着,却心中一动。   他要成就五气,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这金属、矿物,能否拿来一用?以作金行根基?   对面两人一见陈错表情,就知道这位也惦记上了,不由苦笑,但他们眼前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凶险几分,生死被人拿捏,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心思和胆子?   尤其是胡秋,他自家知自家事,这聂峥嵘既然是圣教中人,怕是将自己直接打杀,不要诸金,都不会放任自己这个离乱道门人去讨好尊者。   不过,陈错正要进一步询问,忽的神色一变,朝着半空看去。   寂静夜空中,忽有一道金光洒落下来,慢慢勾勒出一道身影。   “贫僧有理了。”那身影模糊,散着淡淡的光辉,令人心情安宁、平静,如沐春风,“贫僧等与贵门有过约定,施主何故要违反?若只是无心之失,那便罢了,只是镇汉封印松动,需得耗费七七四十九日修补,在这期间,还望施主不要入城!”   话音落下,这位不之客意味深长的道:“汉家气运衰退,乃命中注定,为免大局有变,望施主忍得一时。”   离乱道的两人见着这道身影,脸色骤然变化,露出敬畏之色。   这也是二人今日连受重创,心境已乱,无法掌控情绪了。   陈错镇定如常,他眯起眼睛,问道:“昙断大师?”   那身影双手合十,道:“正是贫僧。”   陈错就道:“听说大师是河东王氏出身,怎会在这里镇压汉家气运?你这是数典忘祖,还是皈依皈得心神错乱了!”   胡秋和关愉听得脸色大变,但根本来不及阻止。   那身影并不着恼,只是道:“施主,莫被家国族群之说蒙蔽眼睛,眼前种种,不过虚妄,唯有建立了地上佛国,方能度化世人,人人安乐,望施主能参悟灵光,忘记一时的血脉传承,共谱人间大慈悲,须知再过得几百年,哪还有什么周人、齐人、陈人之分,更不会有人还记得过往的汉室、晋室,皆为佛国子民!人人喜悦安康!”   话音落下,金光散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外魔当斩!   “好大的口气,可惜鬼话连篇,给我说这一套,可真是找错人了。”   看着空荡荡的夜空,陈错并未压抑怒意。   “如地上佛国这般理想,森罗之念中不知凡几,更不要说前世还有更为崇高之念,一旦显露,怕是连诸界掌控之人都要亲自下场应对!至于佛国之说,更是傲慢之言!”   他虽对历史细节所知不多,但大的历史脉络还是知道的。   “以后确实没什么齐人、周人、陈人了,但可不是成什么佛国子民,而是为隋人、唐人!”   那和尚听着语气平稳,其实高高在上,其中的轻蔑之意,更是不加掩饰,看着是来与陈错交涉,其实无异于是在命令、警告!   却令陈错心中不快。   “先前定心观外,一众汉儿朝不保夕,尚且谈论、探究过往源流,纵有错漏,却已难得;这昙断和尚出身汉土世家,世家垄断知识、传承,他能修成神通,定然明晰前因后果,却甘为胡神张目,亲自坐镇一方,守护镇汉金人,听这意思,不仅蔑视过往,似乎连祖宗都舍弃了……”   一念至此,他倏的想起前世的一些人。   “皈依异国,处处攻讦母族,哪怕因异国而死,都甘之如饴,前世尚且如此,此世神圣显化,拿捏人心之法众多,或许难以避免,只是这等人往往比异族更为凶残……”   想着想着,陈错不由联想起前世种种,怒火渐盛,连心中道人身上灵光都跳动起来,宛如火焰。   周围气氛陡然凝重,有威压四散。   那胡秋当即一声闷哼,看向陈错,惊疑不定。   他如何看不出,这“聂峥嵘”心有怒火,念头牵扯外界,造成了威压混乱。   只是,缘由何在?   难道是因为被那昙断和尚隐隐威胁心有不甘?   关愉亦是心神震颤,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聂君,你心生杂念了,该尽快磨灭!”   陈错听得此言,看了过去,轻轻摇头,道:“不是杂念,是怒意,是心有不平。”   关愉犹豫了一下,道:“心中不平,也该舍了去,须知是世间纷乱,本就无穷无尽,皆为命定,吾等既然修行,便该做一看客,脱凡俗,观红尘悲苦,却无碍于心,否则时间长了,就要衍生为心结,阻碍求道之念!”   陈错还是摇头。   但那怒火却如关愉所言一般,连心中道人都受了感染,灵光摇曳,忽明忽暗。   这一幕,却看得那胡秋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门高手,居然心境有了纷乱迹象,喜的是自己或许有机会脱身了。   关愉没有想那么多,还要再次开口。   胡秋有心阻止,却又不敢表现明显。   正在此时,陈错忽然笑道:“我既修行,却不是为了磨灭人性的。”   心中浮现回忆——   在星罗榜中,终南山的焦同子为了斩掉心结,与自己意念交锋,最后沉寂下去;   他与典云子交战,对方一战不成,心气消退、意志消沉的一幕。   无论太华心诀,亦或三生化圣,又或者聚厚歌诀,都有红尘炼心的法门,分磨灭之法与通达之法。   “若身陷虚幻之境,衍生虚幻念头,魔生于内,自该即时磨灭,从而窥破虚妄,磨砺道心。”   他看了一眼远处城池。   “现在汉奸当面,化为外魔,心无挂碍那才奇怪,这种念头都要磨灭,还修个什么道?既然魔在外,当然要斩了外魔!难不成,还要反省自身不成?”   此话一出,陈错念头通畅,明悟自生,那人念金书中,早就被束入其中的心猿,隐隐显露身影,张牙舞爪,似乎要挣脱出来。   “不是召你出来,老老实实的回去!”   陈错念头一动,将那心猿按了回去。   那心猿不情不愿,重归金书,随即怒火一转,与灵光相合,令心中道人越强盛,有了几分不摇不动的意思。   “修道之路,果然不是有个葫芦就能一帆风顺的。我太华心诀的前三层心境,分别为‘重眼前’、‘得智慧’、‘无所求’,而第四层为‘不动心’,当初我借森罗之势曾短暂触及,实是入门则返,不算真个参悟。所谓‘不动心’,不是万事不挂心,而是万事皆可一力平之,从而无扰无虑不动心!”   一时迷惘既去,陈错心思通彻。   “不过,要斩这个外魔可不容易,那和尚至少是个长生久视!”   关系到汉家气运的事,若是个道基境坐镇,才说不过去。   “不过,按那和尚之言,就算我不去寻他,此人怕是也要来寻事端,我虽与长生交过几次手,但都取了巧……”   想着想着,陈错忽然心头一动。   “我今既有玄珠,内蕴纯粹念头,倒可以再去参悟长生化身,而且……”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右手袖子。   刚才与典云子对决之时,陈错就察觉到典云子身上,其实有两块符篆碎片,最后作为惩罚,他取走了其中一块。   “若这第三枚碎片也汇聚其中,不知玄珠又会有什么变化,能供我使用的纯粹念头,是否会增多!”   想法既定,陈错神色重归平静,浑身气息缥缈,心境升腾之下,连带着周遭都生出曼妙气息,令关愉和胡秋隐隐也有一点感悟,不由目瞪口呆。   “刚才还心境纷乱,怎的一转头就心境提升了?这天资也太惊人了吧!莫非此人真要在圣教中崛起?”   两人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回想昙断和尚的话,想着里面莫非有什么机锋玄机?   但想来想去,却不得要领,就估摸着,所谓的地上佛国之说,藏有什么玄妙?   两人正想着,就见着陈错盘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胡秋与关愉对视一眼,想着这该是要沉淀心得。   .   .   “祖正照跑了?”   回到府邸,高整信见着派出去的人过来回报,说是十几个好手去抓捕祖正照,本来都将他围住了,却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红衣女子,轻松分开人群,把人给救走了!   “要你等有何用!”   他当即恼怒起来,但旋即想到那位聂家修士迟早要来,便稍微放下心来。   倒是田博德听得几人之言,又过去问了几句,随即眉头一皱,在高整信身边道:“那红衣女子有几分像是民间传说的红纱女!”   “红纱女?”高整信心头一跳,“那个反贼头子?她为何要救祖正照?”这下子,他是坐不住了,“这祖正照落到她手上,莫非是这伙反贼想要借机生事?这……”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有个清朗之声从外传来。   “世子莫慌,我等来助你!”   “谁!”田博德一下子警惕起来,转头朝屋外看去,做出戒备之色。   随后,却见三道人影缓缓走了进来,乃是两男一女。   一见他们,高整信和田博德微微放心。   这三人乃是赵王府的门客!   之前高整信就曾令田博德求助于王府,这三人无疑就是援兵了。   为之人身姿颀长,浓眉大眼,手拿折扇,可谓英俊潇洒,名为曾勃恩;   后面跟着的女子容貌端庄,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仿佛能看穿世间,名为何越莱;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再后面那人面容棱角分明,却涂抹胭脂,双目细成缝,浑身散着阴冷之意,名为吴丹方。   高整信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苦笑道:“曾君等人既至,我总算有了得力帮手,如今局面复杂,接下来怕是要辛苦几位了。”   曾勃恩笑道:“世子放心,我等定不负所托!”   .   .   与此同时。   茫茫梦泽之中,陈错现身其中,他并未直接去那玄珠跟前,而是一念挪移,到了那黑幡的面前。   黑幡本来百无聊赖,忽见陈错现身,当即精神一震,支棱起来,而后恭敬道:“陈君来了,可有什么吩咐的?”   嗯?   陈错立刻察觉到这黑幡的态度转变,却不深究,只是问道:“我且问你,先以心魂幡真名遮盖身躯,化作他人模样,被一长生见了,待得此番去了,以本来面目示人,可能被那长生看出端倪?”   他这是想到昙断和尚说过,四十九日内,不许“聂峥嵘”入城。   他虽已有打算,但短时间内还是不愿贸然冲突的,需要有个布局时间,何况他此番入城,还有聚集人念共识的打算,自然要搞清楚。   那黑幡一听,先是桀桀一笑,随即停下,恭敬道:“好叫陈君得知,以老夫之能……额,以陈君之能,以福地之法凝聚心魂幡之影,但凡有个五成威能,莫说长生,就是归真当面,都无法看破!”   陈错对这态度越不习惯了,更是注意到一个词来。   “福地?” 第一百八十九章 辟地为君,金光化生   “所谓福地,便是此处!”黑幡笑道:“陈君为仙人转世,前世有大神通,只不过如今都不记得了。”   我是什么仙人转世,天外邪魔降临还差不多!   陈错想着,但对方愿意多说,他自然不会阻止。   不过,他此番见着黑幡,对方态度恭敬,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再想着那句“遇黑莫信”,便想着这黑幡难道是打定主意,要开始诓骗自己了?   这么一想,陈错就留神起来,顺势道:“据我所知,那仙人乃世外之境,是修行的第五境,又称五步世外,掌握桃源,不知这福地又有什么说法?莫非与神藏有关?”   “神藏珍贵,多为上古神灵所留,或为遗蜕,或为洞府,也有仙人所留的,又或是世外映照投影,可谓变幻万千。但仙人不会为了单单一个神藏就转世……”   黑幡桀桀怪笑:“从古至今的神藏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其中不乏名头甚大的,有些内蕴锦绣,不仅对一人又利,甚至惠及宗门,乃至有助上界;但也有那种进去就遭遇凄惨,有害无益的。”   陈错不由奇道:“你对神藏颇为了解?”   黑幡笑道:“桀桀,老夫曾随人入过三个不同的神藏,而那三大神藏又各有不同,见闻不少,因而知道,这神藏的利弊,只有开启之后踏入其中才能知晓。”   这倒有几分盲盒的意思。   陈错暗暗思量。   “说远了,”黑幡主动停下,并不细聊三次经历,回到之前话题,“仙人一转世,要舍弃道行、记忆,实有大风险,会做出这般选择的仙人,往往因修行所需,又或陷入瓶颈多年,甚至走错道路,难以更进一步,才会做出这般决定,其实罕见。”   “罕见?”陈错眯起眼睛。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黑幡又是怪笑,才道:“正因如此,每次仙人转世都有算计,这次的所谓神藏,于转世之仙来说只是顺手为之,于各大宗门而言,才是重中之重,只不过那宗门花言巧语,令转世之仙本末倒置,不去修行,反而想着神藏,说到底,是欺负转世之仙忘了前尘。”   说到这里,黑幡顿了顿,颇有几分语重心长的道:“陈君啊,仙人与宗门之所求,有些时候是不同的,乃至是相悖的。”   果然开始挑拨了!   陈错并不回应,毕竟太华山气氛宽松,若不是那星罗榜之事,怕是不会令自己一定要入神藏。   一念至此,陈错反而道:“你刚才说仙人之所以转世,多是为了更进一步,那即是说世外之后,还有境界?”   “仙人也分三六九等!”黑幡似是来了精神,“五步世外,是得了桃源,但桃源虚实不定,无道也,唯有引入天地间的某一道,才能稳固下来,是为辟地,亦即六步辟地!那稳固下来的桃源,就是福地,与桃源有天壤之别,而有此境界之仙,可称仙君!”   说到这里,黑幡郑重道:“此处就是福地,阁下前世乃是仙君!”   “六步辟地?梦泽福地?前世仙君?”   陈错闻言,表情古怪。   他本非仙人转世,这梦泽来历也很离奇,但和所谓福地,怕是没有关联,是这黑幡误会了。   但这并不妨碍陈错打探虚实。   毕竟在被人误会成转世仙这件事上,他经验丰富,只不过,原本最多被误会成普通仙人,到了黑幡这,居然成了仙君了!   还真是步步高升。   “福地,就是有道之地,遵从某种道理,自有运行之法则,和所属仙君的功法、秉性相互照应,千人千面,各有不同,陈君的这片天地似能化假成真,如那假心魂幡……”黑幡刻意加强了语气,“就有几分老夫的威势!但假的终究是假的,自然是比不上老夫本尊!若是老夫本尊……”   陈错很是干脆的打断话语,问道:“既有第六步,那后续该是还有更高境界吧?”   “不错,”黑幡上下摇晃,“但老夫却不能多言,因那后续境界隐秘玄奥、脱想象,境界不到的人贸然听闻,不仅难以记住,甚至还会被干涉神魂心念,严重的,被某些大神通者注意到,甚至会被扭曲自身之道!”   陈错听得此言,心头闪过一点灵光。   而黑幡更有几分告诫,道:“仙人魔头如今是不能降临凡尘了,但若是依附于道,依旧能借着契机干涉此界,也是陈君有此福地,能阻异道侵蚀,庇佑一方,否则就连这第六步的境界,老夫也是不敢说的,说了就要有祸患。”   这么邪门?   陈错不免意外,却不能确定真假,见着对方确实不再多言,就道:“此番,多谢前辈指点,受教不少,要有所回报。”   黑幡一听,当即起立。   却见陈错一挥袖,旁边一阵电光闪烁,大猫一般的凶兽狴犴瞬间成型!   “前辈在此无聊,你需好好陪伴!”   “嗷呜!”狴犴根本不听陈错说了什么,当空一扑,却已扑了个空。   落地之后,这凶兽很是暴躁,来回踱步之后,盯上了那根黑幡。   “……”   “六步辟地……”   一步挪移离开,陈错却尚在思虑。   “黑幡误将梦泽认作福地,才说出这番话来,若其所言是真的,就证明这里确实可以阻挡侵蚀干涉,不过,他说那些仙人魔头依附于道,可以干涉人间,这个道,难道指的是香火道、元始道、修真道,这样的道?又或者,半真半假,有意迷惑?”   他虽然疑惑,却未细问,就是为了防止透露出需求感,被那黑幡利用。   “无论如何,都该留意一些,毕竟按着黑幡的说法来看,所谓地上佛国,就有几分五步之后的仙人佛陀干涉人间的意思,那个昙断和尚甘心为走狗,莫非是被扭曲了心中意志?”   一念至此,陈错再不迟疑,念头一动,长生化身凌空落下,再一抬手,玄珠成型。   “得尽快参悟了这化身玄妙,至少得更进一步,否则面对长生之境毫无办法,什么想法都是虚的。”   念头落下,那玄珠中涌出金光,汇聚于陈错之身,充盈其念,令一道道念头越晶莹,念中金黄之色越明亮。   随即,他合身一扑,入了长生化身。   嗡!   一阵意念涟漪朝着四方扩散,长生化身睁开眼睛,浑身绽放光辉。   “嗯?”   忽然,他露出诧异之色!   “这……”更新最快 电脑端::/   陈错惊疑不定,旋即再次闭上眼睛,感悟片刻,浑身念头雀跃起来。   “将玄珠中的纯粹念头融入长生化身,竟能延长我掌控化身的时间!这一颗珠子的金光,足以支撑十个呼吸的化身降临!”   他又惊又喜!   与此同时。   晋州城北,普渡寺外。   郡守叶楠正缓缓走出,面色凝重,他匆匆前行,还未归府就唤来从属,交代下去:“关闭四方城门,等会有寺中法师往城中各处巡查,你等随行听令,法师之令,就是本官之令!”   “喏!”   寺中,金人跟前,昙断僧神色漠然,一缕一缕的佛光从他身上散出来,融入金人,那金人震颤,虚空中传出锁链碰撞之声!   有一声声呐喊、叹息,在这和尚耳边浮现,但他的神色不变分毫。   忽然,一名小沙弥走了进来,小心踱步,到了跟前,立定问道:“法主,僧众已经集合好了。”   “告诉他们,本座以佛光意念加持僧众,若是遇到反抗的,别问哪家哪宗,又或者哪个族群,都一并镇压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内,晋州城中不可有修士随意行动!”   “遵法旨!” 第一百九十章 断绝过往,扭曲当下!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走走走,今日不许有人入城!”   “你求我有什么用啊,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你当这是好差事?”   “去去去,别拿这一套出来,你便是再有钱财,咱们也不敢收,今日上面可是说的很清楚,拿了你这钱,我也得有命花!”   “滚!在我这耍横?找错地方了!”   “七爷,不是小的要为难你,塞家的威名谁个不知?这不是上头有令嘛,行行好……”   ……   一大清早,晋州城的几处大门,就聚集了一堆人,三教九流,各有喧嚣。   却都被堵着不得入城,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苦苦哀求,那守城的兵卒就是不放人进去。   不光是城门,就连那低矮城墙上,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备严密。   陈错远远看着,随即脚步一迈,就已落在城中。   先前他以心魂幡覆身,实际上气息已经被那昙断注意,如今却是本来面貌,进来之后遥遥感应,心中未有波澜。   “心魂幡一去,在他人看来,我和聂峥嵘该是没有半点联系的,不过还没和昙断和尚当面见着,在长生面前管不管用,还不好下定论。”   此时再思及昙断,陈错已有了几分底气。   “况且,便是之前不曾现,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说不得还是会吸引一些注意……”   一念至此,他抬起头,朝天上看了过去。   冥冥之中,仿佛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伴随其后的则一阵若有若无的哀鸣。   “这镇压着的,恐怕不止只有气运啊……”   念头落下,陈错抬手一抓,淡淡的人念从四面八方的汇聚过来。   这些人念,有的是从城外浮现,有的是自周围的屋舍中飞出,还有的是直接从苍穹之中落下。   感悟到天上落下来的几缕念头,陈错的眼睛眯了起来,闪烁一点寒芒。   人念金书中,自定心观外所得人念共识悬浮起来,越凝实。   隐约之间,那人念与周遭共鸣,让他看到了这城池一角的过往。   一道道人影忙碌、繁衍,有欣欣向荣、万象更新,也有山河破碎、百姓离乱,周而复始,治乱循环。   “嗯?”   正当陈错感悟之际,那过往的景象中,忽然多出阵阵梵语歌音。   伴随梵歌的,还有一道道金光,化作一根根锁链,将过往的治乱循环、古旧传承封禁起来,沉于岁月深处!   那原本忙碌和繁衍的众多身影便陷入了迷茫!   茫然之念,慢慢汇聚起来,化作八个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这可就不是单纯的传承中断了!”   陈错眉头一皱,心神恢复清明,感悟着人念金书中,那近乎成型的共识之光,泛起疑惑。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若单纯镇压气运,做得未免有些太绝了点!这是要彻底斩断历史,难道那所谓的地上佛国,要先断绝历史?”   忽然,陈错早先布置的一点禁制被触动,他朝一个方向看去,目光越过空间,锁定在一群人身上。   “也罢,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形,看能否找到头绪……”   身子一晃,失去了踪影。   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僧人缓步走来,一直走到陈错刚才待过的地方才停下来,身上金光闪烁。   “阿弥陀佛,果然有个修士来过,似乎还有心盗取人念,如此行径必是邪魔外道,”僧人微微点头,面露笑容,“既是邪魔外道自当擒拿镇压,此为扬善!”   随即,他眉头微微一动,感到周围一阵意念波动,便摇摇头:“居然妄图撬动历史片段?想以陈年往事作怪,真个不让人省心,这过往不除,如何能从根子上、从长河中树立新风气?”   说着,他低头诵经。   淡淡金光自天空洒落,将历史片段重新尘封。   好一会,他睁开眼睛。   “那修士是不得不除了。”   .   .   “大当家的,我挡住他们三个,你领着人赶紧走!”   狭窄的巷子里,刀剑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伴随着一声暴喝,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须男子手握粗棍,挡在巷口之处,挥舞兵器,生生堵住了道路。   “钟勇!”   巷子的深处,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中浮现晶莹,跟着一咬嘴唇,重重点头,转头道:“我们走!这些血债,迟早要让他们还了!”   余下还有十几人,见状都是面色肃穆,只有一人神色略有不同,似有几分不忍,正是那祖正照!   “迟早?你们可是没有以后了……”   淡淡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血光闪过,钟勇被直接拦腰斩断,惨叫着跌倒在地上!   “大……大当家的,不要,不要过……”   被斩断的钟勇奋力攀爬,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红,颤抖着伸出双手,抱住了来人的双腿,但跟着就被一把剑贯穿了头颅。   “真个恶心!当真是卑贱之人!”收回长剑的曾勃恩满脸嫌弃,随即又插了几下,然后一笑,“总算是清净了。”   “你!”那女子两眼通红,但随即就被从两边落下来的何越莱与吴丹方缠住,进退不得。   那何越莱挥舞长鞭,而吴丹方则舞动判官笔,霎时间真气纵横,便将女子等人一同压制下去。   很快,就有更多的兵卒从各方汇聚过来,堵住了女子等人的退路。   “好了。”曾勃恩笑着下令,“他们走不了了,可别伤了人,那就不好交代了。”   何越莱与吴丹方点点头,逼退红衣女子,后退两步。   那红衣女子深吸一口气,也停下手来。   一时之间,气氛凝重。   倒是那吴丹方,自顾自的拿出一本手札,又掏出一根细笔,圈圈勾勾,似在纪录什么。   曾勃恩打破了沉默,他温和的对那女子道:“听说你也是自南边逃来,逃都逃了,又何必自甘堕落,和这群卑贱血脉之人勾结在一起?”   “你是曾勃恩!”红衣女子看着这人,语带寒霜。   曾勃恩挑了挑眉毛,道:“哦?你知道我?”   红女女子语气冰冷:“当初就是你在大梁宣扬北国政治清明,人人安康,还说南国朝廷卑劣,官吏腐朽,我那父亲就是信了你的一番鬼话,历经千难万苦,才到了北地,却现齐国才是个吃人的地方!我等南人在他们眼中,如畜生一般!我如今都还记得他死前的悔恨……”   “不知感恩的东西!”曾勃恩脸色骤变,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你等之所以被看做低贱之人,就因还保留着南国习气,若能学会鲜卑习俗,哪会被人看低?被人看低了,那说明你学得还不够投入,不够虔诚!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去埋怨大齐,大齐处处如此,难不成旁人都错了,就你对?不看看吾等,吾等为何能得主子看重,手掌大权!”   祖正照听到此处,忍不住道:“你们三煞算什么手掌大权?不还是人家的三条狗!而且你等都是汉家儿郎,但如今杀起汉家人来却最是狠辣……”他看着那惨死的汉子,回忆起之前还一同饮酒吃肉,不由攥紧了拳头!   “住口!”曾勃恩冷冷说着,“谁说我们是汉儿?我等现在是齐人!至于那什么汉、晋之类的,不要说给我等听!很快,天下便不会有人知晓这些无关之国,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拿这些琐事来说话!”   祖正照满脸怒气:“好个数典忘祖!”说话间,他又忍不住瞥了钟勇的尸体一眼。   “真正害死此人不是我等,是你!”忽然,那何越莱开口了,“若非你与世子为敌,不愿束手就擒,根本不会有今日的事,若你之前就被擒拿了,又如何会连累到这些人,最终让他们多年的潜伏毁于一旦,你不感到惭愧吗?”   祖正照一听,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中闪过一点愧疚。   吴丹方摇摇头,道:“何必废话?”他将手札重装入怀中,“这群人的丑态,我都已经记下来了,面对朝廷恩义,妄图螳臂当车,虽然在最后关头痛哭流涕,跪地求恕,却已是晚了,所以还是落得个身异处的下场!”   祖正照怒道:“你怎能这般造谣捏造!”   “你们这般模样,不就图个身后名吗?才会那般义正言辞,我偏不让你们如意!”吴丹方哈哈一笑,满脸快意,转头对曾勃恩道:“这群人已经不可救药,是听不懂道理的,反而觉得自己那一套才是对的,能救他们的,不是说理,而是刀剑,省得他们在世间受罪,送他们上路吧!”   “也好!”曾勃恩点点头,目光一扫,“张虹和祖正照留着,其他的,一个不留!”   话落,三人身上气势暴涨,暴起扑杀!   红衣女子与祖正照等人并未废话,满脸坚毅的不退反进!   就在此时。   呼!   忽然,一道疾风落下,猛然爆开来,将交战的双方都掀开。   待得尘土散去,陈错立于两方中间,先是看了红衣女子、祖正照一眼,随后朝着曾勃恩三人看去,面露惊奇。   “你们这等汉奸,居然也是一种共识道路,当真讽刺……”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杀得弎人诛其心   “你是何人?”   面对突然到来的陈错,曾勃恩警惕起来,但并未惊慌失措。   “恩公?”   红衣女子身后,祖正照认出了陈错,满脸错愕。   “哦?”曾勃恩眼露寒芒,笑道:“看来是同党了,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这种义士,可惜啊,你们都看不透这世间大道,为了错误的信念白白丧命。”   红衣女子察觉到了祖正照的情绪变化,生出一点疑惑。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但不等她细思,对面的吴丹方盯着陈错,忽然眼中一亮,露出了一点喜色。   “你是南朝宗室!”他开口说着,眼中流露出兴奋之色。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尽数兴奋起来。   “南朝宗室?你姓陈?”曾勃恩双眼放光,看着陈错仿佛看着稀世之宝,“既然如此,那就更放不得了!左右,将这人也拿下!”   那何越莱亦是目露异色,知曾勃恩是要先试探一番。   莫说他们,就连那祖正照都是面露诧异,他也听说过这赵府三煞的名号,知道这吴丹方是前两年才从南朝跑过来的,原本也是个世家子弟,见过南朝宗室不算意外,可自家的恩公,居然是南朝的宗室……   正想着,红衣女子那探寻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可祖正照又哪里能说得清楚?   不过那周围的兵卒却已经开始动手逼近了。   但陈错没有和他们纠缠的心思,他仔细打量了曾勃恩之后,听得吴丹方之言,不安道:“看来你离开南方也有年头了,否则见了我,不该是兴奋而应尽快离去!”   “嗯?”   曾勃恩三人心头猛然升起一丝警兆,可不等他们回味过来,那一个个飞扑过去的兵卒,就已经纷纷倒地!   他们甚至都没有看清面前这个人,是如何出手的!   那何越莱神色一变,忽道:“不对!他用的不是江湖手段!这人是修士!退!”   但她话尚未说完,身边的两个同伴,就已经转身逃遁,度极快!   何越莱心头一惊,正要行动,陈错已经到了跟前,旋即就察觉到,自己竟是动弹不得!   “你……你……”   她吓得浑身颤抖。   陈错则问道:“听你们的意思,是刻意想要让自己忘记秦汉魏晋的汉家传承,好让自己能在这北地待得舒畅,不受心中煎熬?”   何越莱似乎是看到了一点希望,赶紧道:“我在齐国看了很多,已然洞彻了齐人虚实,知道此国隐患众多,更与不少齐人权贵熟稔……”说到最后,她面露哀求,“不要杀我,我很有用,真的……”   “我要这些做什么?我只是来斩外魔!”话音落下,陈错与她错身而过。   随即,何越莱整个人轰然燃烧,那势头突兀,连带着红衣女子等人都吓了一跳,跟着就见何越莱在火中尚且来不及挣扎,便化作一堆焦黑。   随即,一点真灵念头飞出,被陈错抓住,他依旧迈步前行。   “快快快!”   前面,提前逃窜的两人已是吓得亡魂皆冒,拼了命的想要逃离,可随后又惊恐的现,任凭自己如何使劲,越是前冲,越是离身后那人越近,转眼就被陈错一手一个,掐住了脖子,宛如拎小鸡一般!   曾勃恩和吴丹方试图挣脱,却已是手脚瘫软,难以动弹。   “君侯!君侯!”吴丹方当即求饶起来,“还望君侯看在吴氏的份上……”   陈错摇摇头:“现在倒是想起来家族了,我若是诛了你,那吴家反而要来谢我,你就安心上路吧!”   “姓陈的!”曾勃恩却还在挣扎,眼中惊慌,嘴上却刻意道:“你若是杀了我们,你就输了!我等如今在大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你为宗室,杀了我等,就是挑衅大齐,到最后两国闹出纷争,你担待得起吗?而且,你凭什么说我等是错的,无非还是你本是宗室……”   咔嚓!咔嚓!   一连两声,这二人的脖子扭曲起来,眼里还残留着恐惧和后悔,随即一点真灵被提取出来。   “你等以为的最强之处,恰恰就是最弱的地方,没人会为几个叛逆小卒而兴师动众的,我又何必与你们辩经?”   听到此言,那曾勃恩在悔恨和不甘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两道意念共识显现出来,被陈错握在手中,与之前那团融汇一起,其中光影浮动,各种恶毒和悔恨念头交替出现,慢慢凝聚成八个模糊之字,赫然又是一道人念共识的雏形!   “只是三个人,居然就有这等分量,快赶上第二道共识的凝聚程度了。”   陈错之前在定心观门外,听过往行人之言,心有所感,开始凝聚第二道人念香火共识,如今还未完成,又意外的从这三个人身上,得到第三道人念共识的雏形。   “五行第三行尚无头绪,香火共识的进度倒是骤然加快了,果然这人念,还是得行走人间,才有收获……”   这般想着,他将第三团共识意念也收入人念金书,随即心有所感,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说不定这第三道人念共识,反而要当先达成……”   另一边,红衣女子总算从惊骇中缓过来几分——   转眼之间,曾勃恩的拦截和封锁不仅土崩瓦解,更是接连丧命!直看的红衣女子等人目瞪口呆,落在陈错身上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敬畏。   “恩公……”祖正照上前两步,正要开口。   陈错却对他们道:“这城中眼下可不安宁,如果有潜藏之处,先去藏匿一番,待有机会,尽快离城,若是在我周围,反而要危险!”   祖正照闻言一愣,尽管有几分不愿,却哪敢拒绝。   倒是那红衣女子似乎还有话说,但不等她的话说出口,陈错顺势一卷,便将那曾勃恩三人,连同一众兵卒卷起,直接架风而起!   看着这般阵势,众人越惊骇,但又莫名的有了一丝放心。   “既然这位都这么说,那咱们还是尽快找个地方藏匿起来,”红衣女子这时号施令,看着面前几人,“先去城东,找着机会就从密道出城,想来那些搜查之人,暂时是顾不上咱们了……”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向祖正照,道:“你神色犹豫,有什么打算?”   祖正照就道:“此番事情,就是因我而起,我若还是跟着大当家的,恐怕还要招来祸患……”   女子看了一眼几个兄弟,又回想起方才那人,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随我等出城之后,再去他处,不然钟勇他们岂不是白死?今日被他们搜集出来,也不全是你的原因,我看那郡守叶楠的动作,分明是得了上意。”   祖正照迟疑起来。   女子便道:“不要犹豫,就是有什么打算,也得先留着命在!”   祖正照终于有了决断,点头称是。   一行人将同伴尸体收敛好,匆匆而去。   没过多久,却有个僧人走来,他眼中泛着金光,朝着陈错离去的方向看去。   “居然杀了三位忠勇之士,结合之前所为,必是个邪魔外道无疑了,该是贫僧降魔之时了!”   念头落下,这和尚亦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掌长生佛!   晋州城北,围普渡寺。   那昙断僧在金人跟前闭目冥想,浑身金光缠绕,淡金色的涟漪不住地朝外荡漾、扩散,忽然,他心有所感,抬头睁眼,朝着一处看去。   “倒是一根好苗子,若能度入我佛门下,或可得罗汉果位,待得谱写了长河新章后,更可为佛国干将!”   随后,目光炯炯,关注一处,随即屈指一弹,就有一点金光飞出   定心观中,张房心有所感,随即来到院中,遥遥眺望。   “老道士,你看什么呢?”张竞北凑了上来,低声询问。   张房便道:“贫道忽然心血来潮,感到那北地封印又有变化,恐怕还要牵扯仙门弟子!如今这晋州内外,光是八宗弟子就来了三家,其中还有两个牵扯不小,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   说着,话中蕴含担忧   滚滚波涛之中,忽有金光涌出,聚而成人,立于浪头之间,朝着北方看去,目光穿越空间阻碍,落在那晋州城中。   随即,祂的目光迷离起来,浓烈的金光在其中浮现,随即摇了摇头,出了一声叹息。   “可惜了……”   “怎的还没回来?”   府邸之中,高整信听着外面的传信,知晓城中行人越来越少,冲突却越来越多,他越难以坐住了。   田博德就在旁边安慰道:“主上,且宽心,晋州之所以关闭城门,并不是因那红纱女,更牵扯不到祖正照,再加上有曾勃恩等人出马,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高整信点点头,却还是安稳不下来,忽然神色移动,听得外面一声惊呼,跟着又有几声呵斥。   高整信当即心头一动,就要出去。   却被田博德拦住。   “如今城中戒严,说不定有着危险,还是属下先去一探……”   高整信点点头,随即叹道:“聂家仙长已然应下要来,就是不知何时,若他人在此处,哪里还要担心这些。”   “主上静待便是,总归会来的。”田博德劝住主上,推开房门,就看到几个亲卫武士将一名男子围在中间的一幕。   他警惕起来,将想要伸头探查的高整信挡在身后,便要询问局面,却忽的见那人身边几名武士一声不响的接连倒地!   见那不之客反掌之间,便将十几个精锐武士放倒在地,这等诡异手段,一下子就让田博德心惊肉跳!   “修士!”   他惊呼过后,强自镇定,见着对方走来,沉声问道:“阁下何人?此来何意?莫非不知道如今城中正在戒严……”   “你们倒是不记得了,只是还不愿意安稳,”那人正是陈错,他指着高整信,道:“此番我来,是要借他一颗心用。”   高整信的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你不要乱来!否则便是修士,也吃罪不起!”田博德呼吸急促,却还是半步不让。   陈错见着,道:“你倒是忠心!”   田博德正要再说。   忽然。   “阿弥陀佛,面对贵人却要行剜心之事,还美其名曰借,实是让贫僧大开眼界,如你这般邪魔,若是不降服了,世人何时才能脱离苦海!”   伴随着一声佛号,青衣僧人从容走来,就像是行走在自家一般。   一见此人,那高整信和田博德也疑惑起来。   “两位无需担心,贫僧普渡寺了然,此番是奉命在城中寻那修行之魔,将他们一一度化的。”   “原来是普渡寺的法师!”   一听这话,田博德先松了口气,他也听说了,那普渡寺动作不小,连叶楠都奉其命,似乎就是因为寺中僧人处处巡查,要找什么人。   现在见着这僧人气度不凡,便觉得是个救星。   未料,那了然僧人一迈步,宛如缩地成寸,来到了两人跟前,那眼中金光闪烁,上上下下将两人打探,随即笑了起来。   他道:“原来如此,这位世子乃是位格错乱的局面,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这人为何来此了。”   一番话说得高整信脸色僵硬,而田博德则是脸色大变,都要以为这个僧人也是与入侵之人一伙的了。   未料那了然僧笑道:“莫担忧,贫僧不问凡俗琐事,亦不会插手王朝权贵纷争。”   说完,这僧人就转过身来,看向陈错,道:“从阁下之前所为来看,也是个被他人之念操控之人啊。”   陈错眯起眼睛,默默感应,随即一挥手,衣衫甩动之间,出清脆声响。   跟着,一道道金色涟漪就在周遭荡漾开来,像是水中波纹涟漪,但每一道都蕴含着镇压之念!   果然。   陈错方才就注意到,这僧人一出现,一开口,这周围慢慢有着变化。   “阁下好感知,注意到这些变化,”僧人微微一笑,“贫僧所持言灵神通,靠的是通透真理,只要所言为真、为实、为正,就会显化神通,是以贫僧亦能看出,你被所谓家国之念束缚,被过往历史迷惑,见不得真实,杂念蒙蔽心灵,着实可怜可惜……”   这话一说,那一道道涟漪便不再无序四散,而是朝着陈错汇聚过去,要化作牢笼。   但旋即就被一道道心火灼烧起来,难以寸进。   “哦?居然是念火神通,这等神通着实厉害。”   僧人脸上笑容不变,双手合十,随即却叹息起来。   “你不光思绪被国朝之念约束,更因血脉牵扯难以脱身,却未想过,若能抛去权势家国,全心修行,说不定便能踏足长生,一旦长生,寿命几百上千年,之前经历的十几年,在人生中何等短暂,为何要为了这短暂时刻的意念,而被束缚于所谓家国之事上?”   淡淡的光辉从这了然僧的身上绽放出来,他更是露出一点诚恳之色,朝着陈错伸出一只手,道:“希望阁下能迷途知返,与我同归普渡寺中,得享真实,须知这世间……”   “找到了!”   忽然,陈错一出声,打断了对面僧人的喋喋不休,随即伸手一抓!   “你这僧人,这么多话,无非是因为你这言灵神通看着镇压肉身,实是镇压心灵,以言语祸乱意识,从而渗透心灵。可惜,你看似强横,其实最强之处便是最弱之处,因为你的这般看法、认知本身,就是被旁人强行灌输进去的!你不过是个傀儡!”   那了然僧摇头失笑,似乎并不认同,但旋即脸色一僵,跟着整个人震颤起来,竟是有无形金光,随着陈错这一抓,被生生从身体里抽了出来!   旋即,原本被这佛光遮掩着的一道意志,便显化出来!   那意志自天空落下,随着金光被抽取出去,那天上慢慢显露出一道道锁链,而那道意志,正是从锁链中落下!   就像是一根丝线,落在这了然僧的身上。   如今,也被他察觉到了!   “我找上此处,乃是凭着自身之念,你呢?”陈错看着面前僧人,“你来到此处,甚至说了这么多,有几分是心中真意?”   “贫僧……”了然僧脸色激变,在淡然从容和迷惘疑惑之间来回变幻,最后捂着脑袋,闷哼一声。   倏的,一点金光落下。   他当即浑身惧震,脸上表情尽数退去,抬起头,泛着金光的眼睛盯着陈错,淡淡道:“临汝县侯当真好本事,不过你既来了晋州,那就不用走了,在普渡寺出家为僧,待得五年之后,贫僧派你去南朝,普度众生!”   话音落下,无数道金光落下,要将陈错捆住!   但随即,陈错身上一道道火焰浮现,燃烧意念。   那一道道锁链便生生止住,随即散去。   “哦?心火神通?最近的修士,居然都喜欢在性修上多做修行了。”那了然僧神色如常,“不过你终是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周围街道上,几个原本正在缓步巡查的僧人,忽然像是得了授意,各自转向,朝着此处府邸飞奔而来!   随后,那了然僧更是一掌拍出,佛光闪烁之间,周遭金光沸腾,构建出一道肃穆殿堂,将陈错包裹其中!   无数梵音绕耳!   澎湃意念之中,那高整信与田博德迅下跪,满脸虔诚,双手合十!   但陈错却眯起眼睛,盯着如同风暴一般的意念,迈开步子,一下子,居然就到了那高整信的身边,手一捞,便将一点意念取出,随即融入人念金书!   顿时,那第三道人念共识的八个字,越清晰,却还是差一点火候!   “虽然被摄取心念之人都很有代表性,可终究是人数太少了……”   嗡!   就在此时,四周院墙上,一个个僧人抵达,同时拍出手掌!   霎时间,那虚幻殿堂凝实下来。   一座大佛凭空落下,顶天立地,随即也拍出一掌,掌心“卍”字旋转,直落下来!   “皈依!”   宏大而肃穆的佛音,挟着长生之威直落下来!   霎时间,八方轰鸣,整座城池都生生下陷!   这是长生在出手镇压!   陈错抬头一看,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来得正好,这第三道人念共识还差最后一点!顺便,正好让我感悟一番佛家神通!”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五指之间有因果   嗡嗡嗡!   大佛顶天立地!   那昙断的虚影在其中浮现,一手礼佛,一手为掌!   那一掌化作佛陀金掌,五指如山,遮天蔽地!   万般玄妙随着金光“卍”字落下!   “涅槃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佛音如洪钟,笼罩整座城池!   浓烈的佛光,在城北绽放开来,那巨大的佛陀身影,也逐渐显现出来!   城中不少人皆有感应,纷纷探查起来,就连那寻常百姓,也有不少人听到了动静,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随后便一脸惊叹的合十念佛,表情一个比一个虔诚。   “莫非这般动静,和恩公有关?而且这个方向,岂不是就是那个逆子所在之处?”   城东一处小院,祖正照看着天上异象,面露担忧,但隐约之间,竟也有了几分向佛之念。   身后,红衣女子看着那尊大佛眉头紧锁,眼中露出挣扎之色,随即道:“这城中果然凶险,离去!”说着,她强调道,“这等阵仗,咱们就是留着,也无用处!”   祖正照叹了口气,点点头。   可两人便是这般说着,却依旧没有挪步的意思,还是看着那座佛陀!   .   .   “这是那寺中的昙断和尚出手了吗?”   城市一角,小心藏匿的灵梅看着天上景象,感到心念中一阵纷乱,似要脱身而去,投入那座大佛之中!   “收敛心念!”   忽然,一声娇喝在她耳边响起,正是其师姐灵崖!   灵梅恍然惊醒,随即心头闪过一点清明,终于回过神来,随后满心的后怕!   “好厉害的惑心之法!”她小心收回目光,而后默念师门玄法,护住心神之后,又小心翼翼的看过去,“不知是在对付什么人,难道是昨夜的造化妖道?”   “这是《涅槃心经》!源自《涅槃经》的无上佛经,那昙断是涅槃师!”灵崖脸色凝重,“今日城中处处古怪,到处都在搜捕修士,该是与昨日的一战有关,毕竟是个能击败典云子的造化门徒……”   说到此处,她忽然道:“此处也不安稳了,还是尽快离去吧。”   灵梅一听,有些遗憾,就道:“不去瞧瞧是何人引得昙断法师出手吗?”   “这不是咱们能掺和的了……”灵崖正说着,忽见那佛掌之下黑白光辉交替闪过,跟着那巨掌隐隐后撤,随即又凝固在空中!   灵梅已经惊呼起来:“师姐,这黑白神通,和那位君子一般,莫非那昙断要镇压的人,是他?!”声有担忧。   灵崖闻言,脸色闪过一点矛盾之色,不由着紧起来,而后瞳孔猛然放大,面露惊骇。   跟着就见那大佛手掌猛然溃散,而后那佛光先是四散,跟着回卷过来,重新凝聚,一来一回,宛如轮回,再次凝成手掌,轰然下落。   轰!轰!轰!   黑白光辉节节炸裂!   淡淡的黑白气息,居然融入了佛掌之内!   “何必抵抗,天下万物皆有佛性,只是被这凡俗烦恼遮蔽,佛性这才不显,此为于上二说中间,执得佛之理为正因佛性!”   .   .   “嗯?”   城外,立于荒野的典云子迷茫抬起头,循着一点感应朝城中看去,眼中泛起一点佛光。   “这便是佛法之光辉吗?这佛法,可否令我青锋更利?”   他的眼中并无神采,倒映佛光,心灵迷茫却又有几分通透,心中闪过昨日情景。   “那聂峥嵘之名,过去不曾听闻,该是造化道的后起之秀,我败于其手,是剑有欠缺,尚需打磨,还不是再度挑战之时,只是不知,他比之那位一品又如何……”   正想着,却见城中忽有一点火光升腾起来,转眼便落在那黄金佛掌之上!   随即那佛掌整个燃烧起来!   那火光不断向内渗透,似要将佛掌整个瓦解!   以典云子的眼光,却能一眼看出里面的端倪。   “这般演化之法,和那星罗榜中第一人的榜内神通相似,出手的莫非就是太华山的扶摇子?”   这般一想,典云子眼中总算有了几分神采,但紧接着,他就看到空中的佛掌再次碎裂,金光四散,与一道道火光纠缠在一起,漫天飞舞!   空中,宏大佛音随之响起——   “好个业火神通!竟直指五蕴六贼,不错不错,日后你入了佛门,可精研此道,早日窥见彼岸佛果,不过此法弊端不小,搅动的乃是妄识,妄识、清净识相合则为阿赖耶识,若得业火烧锻,蜕去妄识,只留清净识,无垢无碍,证得阿摩罗识!今日,贫僧正好借众僧之念,引金人精华,让你提前感悟!”   旋即,金光火焰得了牵引,重新聚集起来,整个佛掌上就有金色火焰升腾,再次压下去!   那手掌周围的景象都扭曲起来,像是水中观物一样!   “阿摩罗识!《摄大乘论》!出手之人乃是真谛传人?摄论师?”典云子似乎清醒过来,旋即摇摇头,“长生佛者出手,那人就算真是那位星罗一品,但到底还是道基,怕是无法阻挡了,若他真个被度入佛门,自此真性蒙尘,就可惜了……”   .   .   “那和尚果然厉害!幸好昨日聂峥嵘没有当面反驳他!”   更远的山头上,满脸苍白的胡秋拄着一根断木,看着城中景象,满脸惊叹,旋即又惊叹道:“本以为聂峥嵘那般强横,连典云子都不是对手,比之星罗榜的第一怕也不逞多让,但若是他面对这等情景,也不是对手啊……”   “你认出被镇压之人的身份了?”边上,关愉疑惑起来。   胡秋咳嗽一声,才道:“大概猜到了,那黑白光辉该是一种神通,按我所知星罗榜一品的手段相似。”   “原来是他!”关愉点点头,再次看去,“能在长生神通之下支撑至此,难怪是星罗第一!”   “但到底还是只能抵挡,结局已注定……”胡秋话音未落,却又见得那佛掌之下,无数光影蜂拥而起,显化出一道道身影,皆为僧人,有的骑着白马,有的踩着芦苇,有的满身污垢……   而后,这一道道身影念动佛经,居然引得那大佛金光摇晃,更有淅淅沥沥的金光汇聚过来,化作丝线,缠绕佛掌,令之渐渐凝固空中!   “挡住了?”   胡秋、关愉面露惊讶!   旋即,就见那佛掌猛然震颤!   轰隆!   诸身影尽数破碎!   “此乃小道,佛学皮毛,并无深意,”宏大佛音自昙断虚影嘴中传出,“诸法离他性,各自住己性,故说一切法,自性之所摄!只要守住真性,那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迷失,万变不离自我!”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话音落下,佛掌震颤起来,隐隐显现两道虚影,宛如一化为三!   “过气、现在、未来轮转之法!这是《阿毗昙心论》!”关愉见着这一幕,惊骇起来。   那胡秋也是满脸惊疑:“怎么,难道昙断和尚其实是毗昙师?”   话音落下,巨大佛掌终于落在地上!   天地轰鸣,金光炸裂!   佛掌收拢,如山生根!   那府邸瞬间化作齑粉!   陈错仰头看天,无穷佛光意念将他笼罩,又朝着他内里灵光侵入!   佛念如洪水,奔涌凶猛!   霎时间,种种阻碍尽数破灭,光入心头,包围心中道人!   顿时,陈错的目光柔和起来,面露慈悲之色,双手合十。   却有一点星光飞出,将他与佛光同时定住!   “因果,成。”   随即,他脸色一变,慈悲尽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猿踏云走龙马   “若在心外,要对抗一位长生,或许我底牌尽出,也只能不败不胜,但在我这心中……”   陈错一念既动,那心中道人两手各自摊开,两团光辉浮现出来,然后汇聚一处。   一边,是陈错立于地上,佛光如虹,吞没其身;   一边,是陈错盘坐空中,佛光随心,参悟玄妙!   啪!   清脆声中,陈错的心头瞬间清明起来,前方种种尽在心头闪现。   道人两手一转,催动聚厚歌诀,当即意念如网,网罗汹涌佛光,要将这些光辉都凝聚起来!   只是那佛光中蕴含着一股浓烈意志,根本不为所动。   “白费心机,你本就身有佛性,乃是上好的通透之心,如今佛入心头,正是皈依之时!”   洪钟一般的话语,响彻陈错心头。   但陈错神色不变,心中道人盘坐心底。   “不错,佛法奥秘无穷,便是我这心中神都借鉴了佛家心庙法!不过,再是玄妙,又与你这借佛立教、玩弄人心之人有何干系?我自领悟精妙,与你无关,亦无需皈依!”   念头如铁,显化出来,沟通了之前被佛光吸纳的黑白之光、君臣民三火、森罗万象之念!   那诸多念头一道一道的浮现出来,蠢蠢欲动,要挣脱佛光掌控,与心中道人的灵光结合在一起!   昙断意念自佛光中显化出来,在陈错心中凝聚出一尊佛陀,慈眉善目,脸上带笑。   “居然埋下了这等伏笔,可惜啊,若你有长生修为,性命轮转,意念如虹,或许还能支撑,如今只是徒劳挣扎,莫执着,莫执着,不如放手,万事皆空,大自在!大逍遥!大成就!大慈悲!”   那佛陀头后升日轮,宛如朝日升腾,大放光芒,要扫荡陈错的心灵殿堂!   那心灵中的一众念头便如同朝阳之下的积雪,消融、消散!   一时之间,念头四散,落在心灵各处,还都被星星点点的佛光纠缠!   不过在这佛光触碰到心中道人身边的一点庆云时,这充斥各处的光芒骤然停顿了一瞬,但旋即恢复!   只是昙断意念所化佛陀更是剧烈颤抖起来,慈善淡去,笑容消失!   跟着,那庆云一转,竟是一点一点的朝那尊佛陀挪移过去,任凭佛光汹涌,却是半点都难以阻挡!   “此为何物?”   陈错抓住这瞬间机会,小葫芦中纯粹意念涌动出来。   “虽然我本来用于埋伏的并非此云,但情况却也差不多……”   “果然还有底牌,既如此,该是贫僧助你大破大立……”昙断佛陀显出意外之意,但随即那金光落到了人念金书之上,便听得一声吼叫,跟着一头暴躁猿猴直接跳了出来!   “这又是何物?”   那昙断佛陀面露诧异,随即一掌拍出,佛光汹涌,淹没那猴头,但随即一声嘶吼,那猿猴生生撕裂佛光,竟是半点不沾身,就这么直接朝着佛陀张牙舞爪的冲去!   昙断的念头中浮现出疑惑和惊讶,只得不断催动佛光,挡住猿猴。   那猿猴兀自撕咬,并不停歇!   “便是最初,连我这本念都难以捕捉心猿,何况你这外魔!”   陈错哈哈一笑,那心中道人一抬手,手上便捧着一颗玄珠,随即就朝着那尊佛陀扔了过去!   轰隆!   这次,昙断明显不再轻视陈错的手段了,那佛陀怒目,两手握住辟魔雷霆,便投掷出去!   结果那雷霆落在玄珠上,当即分解开来,化作纯粹念头,融入其中!   “这……这又是何物!你这心中,何以隐藏众多!”   “你想知道?”心中道人忽的踏步而出,露出笑容,“我却不告诉你!”   话落,便将那鬼面戴在脸上!   随即,玄珠落入佛光之中,轰然炸裂,无穷纯粹意念奔涌而出!   “清净识!?”   昙断佛陀心念惧震,连带着整个身形都模糊起来!   “你这珠子竟是清净识所化?你有如此至宝,竟直接用于对敌,不惜炸毁?”   “万物皆空,大师,你着相了!”   对面,心中道人凌空盘坐,浑身灵光流转,随即那玄珠炸裂后的纯粹意念彻底渗入佛光,与先前被佛光消融的黑白光辉、三种心火、森罗之念融为一体,转眼便将之壮大!   刹那间,原本被佛光压制、驯化、驾驭的三种力量沸腾起来,隐隐就要与佛光并驾齐驱!   “好好好!如今贫僧真身不至,或许都要压不住你了,可惜你终是差了一点……”那昙断的佛陀化身正说着,就见对面的心中道人又扔出了一枚玄珠!   “……”   轰!   炸裂声中,心中道人的灵光与三种力量结合,彻底反客为主,翻过去压制了佛光!   随即,却见那心猿欢呼一声,破开佛光,顺势踩在庆云上,便不断的撕扯佛光!   “善哉!善哉!此番是贫僧棋差一着,还请施主来普渡寺一会!到时再论佛法!”话落,那佛陀转眼崩解,化作汹涌佛光,就朝着陈错体外而去!   “想走?”   陈错摇摇头,那人念金书飞起来,第三道人念共识骤然显化!   佛光之中,一股思潮瞬间显化成型!   “还来?”   那昙断僧的意念被这股思潮一震,竟是瞬息之间,就失了掌控!   旋即,聚厚歌诀终于再无阻隔,将那佛光聚拢起来,在那聚厚之意的催动下,在心底急流转,将那散落心底各处、与佛光纠缠的意念搜集起来!   随着意念聚集,光辉流转之间,居然慢慢化作一匹奔驰的骏马!   顿时,有诸多玄妙之言在心头流转!   原本想要度化陈错,将他侵染、控制的佛光玄妙,在这一刻彻底被逆转,反而被陈错掌控、参悟!   .   .   “师姐,怎么办?”佛光边缘,灵梅满脸焦急,目光扫过前方街道上的一名名僧人,“咱们根本无法过去啊!”   更远的地方,一片废墟之中,有佛掌如山,镇在其中,隐约能在里面看到一个人影。   灵崖脸色复杂,看着那一个个做出举掌姿势的僧人,心头难以决断,只是道:“这些僧人,个个都是入道之人,多数是非凡之境,也有几个道基,意念相合,法力相容,更与那普渡寺的昙断法师遥相呼应,演化这凌空大佛,镇压了那位公子,咱们是救不下他了。”   “如此,他岂不是要被镇压,进而也如这些僧人一样,被佛光蒙蔽?”灵梅满脸沮丧,“咱们可是报不了恩了。”   她正说着,却见那一个个拍掌而出的僧人,忽然浑身震颤起来,而后一道道真灵意念飞出!尽数朝着那佛山之中汇聚!   嗡!   陈错心头,八个字凌空悬浮——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后一转,凝聚成一个字。   欺!   自欺于内,受欺于外!   如那高整信、曾勃恩为自欺己心,而如那了然僧等,则是被外念蒙蔽欺骗!   “好一个意念凝聚!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只是今日尚不得度化,但施主能领悟佛法精妙,亦是可喜之事,还是改日……”一道虚幻意念,在消散之前,传递出来。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未料,陈错却是一抓,将那意念抓在手中。   “说什么呢?我将你引入心中,反复试探、削弱,就是为了不留尾巴,今日,便该做个了结!”   话落,陈错那心中道人一指,心猿、意马尽数被收入人念金书,而后用力一捏,那昙断的意志破碎,却有诸多佛念在心头汇聚,要化入道人灵光之内!   那意念汹涌而滂沱,居然要彻底改变心中神本质!   隐约之间,佛光在心中道人之内闪烁!   陈错念头移动,再度施展聚厚歌诀!   顿时,那汹涌的佛家意志被聚集起来,迅在心中道人头后凝结!   一圈日轮光晕缓缓浮现!   金光如电,缠绕其上!   不过,光晕震颤,似乎只是被强行约束,随时可能挣脱出来!   “佛法固然强横,却不能代替我的道路,不过,倒可以借此次机会,再凝一尊化身,但若全靠我自身之力,怕要耗时日久!也好,正好要寻昙断法师的真身,就一并解决了!”   外界,佛山震颤起来!   陈错于内盘坐,忽的睁开眼睛,一抬手,便有心魂幡浮现,朝着周围一卷,收拢了奇点光辉,随后便冲天而起,贯穿那庞大的佛陀之虚! 第一百九十五章 镇魂抹史!   “叔父,你看城中……”   定心观中,张竞北站在屋顶上,看着城中景象,难得的露出几分凝重之色:“那和尚这般施展神通,是一点都不在意会被城中的凡俗之人看到!”   “即便是长生,面对那位也不得不亲自出手!更何况,对于佛门而言,这一城之人知晓,也不算得什么事,毕竟就是整个北地之人的念头,都曾被他们……”   说到此处,张房摇摇头,不再往下面说了,只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可惜了,再是厉害,终究还未真个成长起来,被长生镇压,恐怕……”   张竞北眉头一皱,道:“你这老道,不是说他能在长生宴席中护我性命……”   “那是没被长生针对的前提下,要是被长生针对,局面自然更加复杂……”张房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随后便猛地又朝着城中看去!   随即,就见那庞大的佛陀,忽然整个崩溃开来!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这是……”   张房当即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那道驾云而起的身影,露出了惊骇之色!   “厉害啊!”张竞北却是眼中一亮,“这等能耐,定是要做我大哥的人啊!”   .   .   “我是不是眼花了?”   山丘之上,胡秋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冲霄而起的身影,呼吸急促起来。   “佛光法相竟被击破了?”   “这个星罗榜的第一名,实在是太恐怖了!”关愉面色凝重起来,“不知和聂君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胡秋闷哼一声,道:“你是不是迷上聂峥嵘那小子了?你便是再看得起他,在面对一位长生僧的直接镇压,如何能够抵挡?”   “你休要乱说!”关愉却露出几分慌乱来,“算辈分,我乃是聂君师叔,如何能有那等念头!”   “……”   胡秋漠然不语,心道,我那句话的关键,难道不是后半段,为何你只注意到了前半段?   摇摇头,他如今修为近乎全毁,加上身上还有禁制,着实不敢得罪聂峥嵘,便抛开杂念,再看城中。   “这星罗第一人既然摆脱了封镇,那接下来肯定就要逃出来了,咱们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在他逃遁的时候碰上了,他或许对付不了长生僧,但对付我们,嗯?”   忽然,胡秋神色一变,再次瞪大了眼睛。   “他这是要做什么?”   .   .   “长生不能镇?”城外,典云子眼中彻底恢复了光彩,“原来这就是星罗榜第一的实力吗?比昨日的聂峥嵘,还要强上很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空上,逐渐溃散开来的佛光,一抬手,将身前插着的长剑,重新握在手中。   “手中的剑,还是要继续挥舞出去,只是在这之前,这把剑还需磨砺。”   这般想着,他忽然神色一动,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似乎是得了什么信息,随即又疑惑起来。   不过,不等他思路清晰,便忽然眉头紧锁,看着那城中的破碎巨佛之中,一道身影向北而去!   .   .   四散的光辉中,陈错宛如一把利剑,直接刺破了那遮天蔽地的佛陀!   那一幕,被城中各处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恩公……”   祖正照猛然惊醒。   “走!”那红衣女子也在这时再次出声。   城中的其他地方,好多信仰佛陀之人更是满心惊恐,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破佛之魔!   “这……”   但在那四散光辉的笼罩之处,灵崖、灵梅看得瞠目结舌,她们这等修士,自然能明白,眼前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位君子……”看着陈错破空而去的身影,灵梅喃喃低语,“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灵崖却只是看着陈错远去的方向,随即一咬牙,在不断洒落的光辉中,迈步前行!   “师姐,你要做什么?”灵梅一见,赶紧跟上,“那边可是长生僧所在!”   灵崖脚步不停,眼睛里却闪烁着思索之色,道:“那位公子明明道基境界,又非疯狂,却要挑战长生之人,该是有缘故的!”   灵梅却道:“再有缘故,也不是咱们能掺和的!”   “咱们并不入寺,只远观。”灵崖见灵梅迟疑,就有几分急切的道:“方才长生出手镇压,那公子能抵挡也就罢了,现在要去挑战昙断法师,意义截然不同,我此番出山,本就为了探查……”   轰!   一番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轰鸣打断!   二人急急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普渡寺!   .   .   “仗着有些根底,施主头脑昏了。”   普度寺中,昙断的本尊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金光闪烁,看到了被寺庙禁制阻隔在外的陈错。   “在你的心灵殿堂中,贫僧确实陷入了被动,但你那许多底牌,怕是难以拿到现世……”   昙断凌空盘坐,挥手洒落一点光辉,便有一道道宛如涟漪一般的佛光在周围形成,将那金人的周围包裹起来。   “无论如何,守护镇运金人为根本之事,先阻住片刻,做好布置……”   轰!   忽然,强烈的炸裂声中,前方忽然佛光炸裂,一道身影从容走来!   来人黑色长飘飞,玄色道袍飞舞,额生竖目,赤着双脚,凌空行走,这寺中的一道道禁制,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纸糊的一般,被接连撕裂。   “长生之境!”昙断眉头一皱,认出了来者身份,“你隐藏了修为!?”   来者正是陈错,他走进来之后,先看了那僧人一眼,随即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座金人之上。   当!   目光所及,金人表面忽有涟漪荡漾!   忽然,一张袈裟扩张开来,遮住金人,随后昙断淡淡道:“若是来寻贫僧,要了结恩怨,那自无妨,但此物不是你能觊觎的!”   “也好,从你开始。”陈错点点头,感到浑身意念流转,那长生化身的力量流转越顺畅,于是微微一笑,动念之间,人念金书也急翻转,从中飞出两个字来——   绝!   欺!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正是陈错先后凝聚出来的两道人念共识!   “哦?居然是凝聚众人之念的,业力精华?”接连的意外,昙断此时反而十分平静,神色如常,摇头笑道:“你可知这普渡寺多年以来,有多少香火之念寄托?即便你有那清净识之珠,又如何能比得上此处积累?退去吧……”   说话间,他将颈上佛珠,顺势一甩。   周围,无边梵音响彻,无穷金光从四方汇聚过来,将陈错包裹起来。   周边的佛光汇聚,化作一扇大门,要缓缓打开,将陈错吞没。   “你若是比人数多寡,我倒是未必会输!”   陈错见状,忽然一抬手,指了指头上。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那“绝”、“欺”两念升腾起来,共鸣牵引,便又从那人念金书中,拉出了一道尚未完成的人念共识!   这道共识,便是陈错在定心观外、在晋州城里,先后凝聚的那道。   这残缺共识一显,天上骤生雷霆!   乌云翻滚,一道一道若隐若现,在那锁链之中,居然有一个个虚幻残魂冒出,此起彼伏,哀嚎呐喊。   昙断一抬头,眼中却无惊讶。   “原来你已经现了。”   随即,他一指点出。   身后,金人震颤起来,一道道锁链骤然收紧!   那天上的诸多虚幻残魂便又要消弭!   陈错叹了口气,他道:“将经历过过往历史的魂魄尽数封锁,就能抹杀历史痕迹?让那段历史不存在?说到底,为何要做到这般地步?”   佛光之中,昙断坦言:“其中确有缘故,待你入得门来,过些时候便能知晓。”   话落,大门洞开,那门后似能抵达世间任何一处,便要让陈错落入其中。   陈错摇摇头,同样一指点出。   下一刻,这晋州范围的锁链震颤起来,那一个个即将消失的残魂中,诸多真灵念头落下,融入这个共识。   转眼之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八个字显现出来,最后凝聚起来,化作一个字——   忘!   而后,陈错看着被袈裟覆盖的金人,居然双手合十。   “礼佛!”   霎时间,他头后显化一圈日轮光晕!   “绝”、“欺”、“忘”三个字,依次落入其中。   嗡!   一阵轰鸣,整个晋州城忽然安静下来。   城里城外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一丝诡异。   轰!   忽然,三种思潮以陈错为中心急扩张开来!   那天空上残魂如雨,被牵引着,如雨点般落下!   .   .   “不好!”   大江波涛之上,那道威武身影神色陡变,随即扬起了右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残魂万千,一人窥径   晋州城中,残魂如雨。   在一股奇特力量的牵引下,开始浮现出来,就像从那锁链缝隙中泄露出来!   随即,那锁链整个震颤起来,朝四面八方蔓延过去!   其中的一部分念转入寺,令普渡寺金人震颤!   尽管有袈裟遮盖,依旧看得出一道一道的裂痕正在浮现。   “唔!”   昙断和尚闷哼一声,浑身各处居然也有裂痕浮现,跌落在地,身上出现了虚化锁链,周身佛光被猛地压入体内!   “封镇反噬?”   对面,一道道残魂正朝着陈错的头后汇聚,转眼化作一团日轮光晕,与心中道人遥相呼应!   随即,那光晕疯狂膨胀,转眼便化作一轮烈日!   这烈日的光芒虽然浓烈,却不刺眼,先是蔓延整个庙中,跟着更是透射出去!   陈错身后的那扇大门一下子便被吞没,随后他念头一动,那轮烈日便升腾起来,朝昙断和尚落下。   烈日侵袭,一切似乎都在消融!   盖住金人的袈裟燃烧起来,显出金人真容,金色裂痕在表面蔓延,与昙断身上的裂痕相似!   “阿弥陀佛!这些残魂原本安睡于枷锁之中,固不得自由,却也是归宿,何必要将他们惊醒?”   昙断压下身上裂痕,面色逐渐透明,旋即双手合十,那一串佛珠就飞起来,骤然散开,化作一百零八颗佛珠,悬浮震颤,散无形涟漪!   城中各处,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神色一怔,随即各自合十,个个口念佛经!   便是郡守叶楠,也在挣扎片刻之后,露出淡然之色,出同样动作。   一时之间,满城经文之声!   听得那灵崖、灵梅毛骨悚然。   “这城中之人,都被佛念侵染了!”灵梅听着周遭声响,头头皮麻,有种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   灵崖的脸色也苍白起来,眼底流露惊恐之色,在她的灵识之中,能察觉到那人念香火自四面八方而来,朝着普渡寺汇聚过去!   香火加持,一百零八颗佛珠像是都活过来一样,个个传出经文之声。   经文变幻之间,有一百零八种红尘景象沉浮,交织成网,生生挡住了那团烈日!   “长生之境,性命相交,该是处处皆生灵智的意思,而且这昙断和尚是凝聚众生之念,哪怕受封镇的反噬,也能借得香火之力……”   陈错当即生出一点明悟!   跟着他便不迟疑,念头一转,森罗之念携着心头一点感悟,融入烈日之中。   “涅槃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烈日之中,残魂涌动,与森罗之念结合,交织成一套套僧袍,显化众僧轮廓,模样各不相同,每一个都隐隐透露出佛性!   “又是那万念演变之法……”昙断眯起眼睛,方才他引动众僧之念,以佛掌要镇压陈错时,就曾领教过一次,“这种意念对性修影响很大,甚至长生之下,鲜有人能抵抗,可对性命合一的长生而言,却无多少影响,毕竟都是皮毛之念,并无内涵实质!贫僧如今虽被封镇反噬,却也不惧……”   他念头尚未落下,却见烈日之中,一个个僧人尽数目放金光,神色越清明,宛如活过来了一样,各念佛言   “执生公意云,当果为正因!”   “一切众生本有得佛之理,为正佛性!”   “真俗共成众生,真如佛理为正因体!”   “心上有冥传不休之义为正因体!”   “心识为正因体!”   ……   这一声声,自寺中传出,宛如万人齐言,响彻城中各处!   这晋州城内外之人大部分都被佛性侵染,结果一听到这佛音,一个个却似明悟过来,接连惊醒,迷茫四顾,但在众人惊醒的瞬间,都有一点意念寄托出来,朝陈错汇聚!   转眼,烈日沸腾,生出一圈虚幻火焰!   烈日之中,众僧当即越灵动!   “这些僧人也生出了灵智?不对……”见得此情此景,昙断心头惧震,“这是意念渐生,演化真灵,你在感悟长生?你居然不是长生,那为何……”   只是他话未说完,烈日中众僧齐唱,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拍出手掌!   霎时间,二十七尊佛陀虚影若隐若现,二十七个佛掌从天而降,直接笼罩了庙堂之中,将那面色大变的昙断和尚淹没!   但陈错本尊只是合十,低头感悟,有诸多玄妙在心头流转,感到在这瞬间,在那无数残魂的推动下,自己的意识不断前行,隐隐触碰到了一扇门。   一扇并不属于自己,却可以为自己所用的门!   长生之门!   佛影处处,佛掌重重!   晋州城池内外,佛音萦绕,众生心头,一道玄袍身影若隐若现。   “二十七道涅槃法?那星罗榜第一人,竟对这涅槃法如此精研?难道他已经被度化?但这样子,可是半点都不像!而且,他莫非要成长生?他才修行多久?况且,此人不是转世仙人吗?若是一朝长生……”   如典云子、胡秋、张房等人,亦是心有所感,感到惊讶!   但很快,他们便各有答案!   典云子目光如炬,似乎看破了迷雾!   “原来如此,此人怕是积累深厚,早就能踏长生,却生生压制,怕是所图不小,要圆满无缺,才会走出那一步!倒是与我所想相似,他如今该不是真要晋级,而是以此为剑,拿去对敌!这等心志,难怪独占一品!我确不如他!此番游历,虽有一败,但未必坏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般想着,他沉吟起来,似在权衡抉择。   只是不等几人想清楚,便个个心头震颤,急急再看!   就见天上云层滚滚翻转,被一只大手撕裂开来!   那只手通体金黄,像是黄铜铸就!   “万千残魂相送,一人得窥门径!可惜,本座却不能成全于你!更何况,这也不是你的本来道路,你自然不会走入其中!”   金色大手骤然落下,朝着普渡寺抓了过去!   轰!   震颤声中,那大手落在普渡寺中,一抓,僧庙不见动荡,倒是那团烈日被捞了起来!   这一捞,原本被日光吞没的昙断和尚再次显现身形。   “唉……”他叹了口气,“虽不愿得那杀星相助,但此时祂与贫僧倒是一般想法,施主,这佛法既非你本路,你自然不会真的以此踏长生,不如退去……”更新最快 手机端::   他正说着,却见对面的陈错,两手一撮,就有一滴鲜血滴落,但没有落地,而是被一股力量摄着,落入烈日虚火之中!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我佛长生!   这血一落入烈日之中,如同滚油落入了火堆。   烈日虚火再次暴涨!   血液如丝,急蔓延,与陈错遥遥生出血脉相连之感。   跟着一震,直接将那金色大手震开!   咔嚓!   那巨大手掌更是传出一点碎裂声,上面裂痕蔓延!   烈日便挣脱出来,随后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朝陈错扑去,要融入其身!   “聚!”   陈错手上印诀捏成,在烈日触及自身的瞬间,忽的令其收缩起来,偌大光辉向内崩塌,转眼之间,竟是化作一颗圆滚滚的丹丸。   这丹丸一成,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暗淡下来,只有一圈一圈的金色涟漪,不住的朝着四周荡漾!   “长生之基!”   遥远的大河之上,那道身影远远地看着,脸色凝重起来,但祂并没有犹豫,因为这位水君十分清楚,一旦真的让那个人踏足长生,那将彻底出自己的谋划。   “本以为只是一个后起之秀,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不仅此番宴席所邀之人中没人及得上此人!难怪能独占鳌头……”   汹涌澎湃的河水呼啸起来。   “太华山,扶摇子!”   .   .   晋州城上,那处处裂痕的金色巨手,转瞬之间居然就弥合如新,其表面更是多了一层浪涌浮绘!   跟着,这巨手再次向下面抓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还伴随着阵阵浪涛之声,有俗世迷茫意境随之衍生,虚幻的水流涌出,穿插流淌,一圈又一圈的环绕着陈错与那颗丹丸。   一时之间,像是在陈错与那丹丸间画下一道长河!   划河为界!   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远在天边!   “今日,你不得长生!”   淡漠的意念落下,宛如律令!   但陈错神色如常。   他很清楚这只手的主人在想什么。   唯有离开这只巨手的笼罩范畴,陈错才能从容吞下丹药,可若不吞下丹丸,他就不具备摆脱巨手的力量。   这是个死结!   不仅如此。   下方,挣脱了烈日覆盖的昙断和尚也抓住这个机会,手中捏动印诀,将仅剩的几枚佛珠聚集起来。   这佛珠被聚集之后,个个像是烧红了的烙铁,接连炸开,爆出浓郁佛光,并且聚集起来,在昙断掌中化作一个赤红色的“卍”字,再次朝着陈错轰过去!   这次,他不再思量度化!   “之前是贫僧孟浪了,道友道行高绝,此处庙小,容你不下!”   一时之间,巨手下落,佛光侵袭!   面对上下夹击,陈错却不慌不忙,抬起手,在那颗丹丸上轻轻一拈。   “我本没打算今日长生,你等何必焦急?昙断大师,你这庙是大是小,其实与我无关,但我学不学佛,又和你无关,何必给自己加戏呢?”   咔嚓!   话语声中,那丹丸碎裂开来!   “什么!”   大河之上的水君,寺庙之中的昙断具是一愣,露出了惊讶和难以理解的表情。   “你竟是碎了长生根基?”   “这本不是我的路,无非作为借鉴,又何必太过着紧?”陈错笑了起来,“况且,此物碎了,也有其用处……”   说话间,丹丸炸裂之后,猛地释放出狂暴佛光,朝四面八方涌动过去!   “不好!”   大河之上,那位水君骤然一惊,意识到不妙的同时,就切断了意志连接,随即心有余悸。   “那扶摇子居然这般果断?他这可不光是扔了长生根基,更相当于以长生境界直接自爆!莫非是对吾等恨之入骨,要同归于尽?!”   看着遥远的地平线上,一道佛光冲天而起,祂面色阴沉。   那正是晋州城所在之处。   而定心观中,张竞北正在疑惑:“……水君和普渡寺的和尚是一伙的?”   “自然不是,但那水君若与尔朱荣有关,自不会放任金人生出变故……”张房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来,而后便见佛光冲天,击碎了金色大手!   顿时狂风呼啸,扫过四方,连这观中都被殃及,吹得屋舍摇晃,树木歪斜,那院子里的桌椅板凳更是四分五裂!   “这怎么可能!”   惊骇过后,张房已然是心神震颤,连念头都摇晃了起来,随即再看那城中,就见佛光佛光如浪,升腾起来,朝着此处奔涌而来!   同一时间,无论是城中的灵崖、灵梅,亦是刚刚出城的红衣女子、祖正照,以及立于荒野的典云子,都被佛光吞没!   他们个个惊骇。   .   .   上方,金色大手表层的海浪浮绘瞬间就被冲刷干净,随即整个手彻底破碎!   下方,赤红“卍”字瞬间消融,而后昙断的身影也被彻底吞没,一道道裂痕在他的身躯表面浮现!   这僧人立刻盘坐起来,双手合十,身形隐隐崩看,却无鲜血浮现。   在他身后,金人震颤,道道裂痕接连浮现,亦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冥冥之中的联系,不断的加诸于僧人身上。   当当当!   寺中钟响。   僧人、残魂、金人、佛光,以及陈错。   隐约之间,无形联系已然成型。   昙断怔怔看着那道身影,恍惚之间,看到了一片景象,随即露出一点笑容,口宣佛号,道:“如是我闻,聚得万千残魂,方令一人得佛,此乃定数,亦是变数,错综其数,真性如来……”   最后关头,他突然伸出手指,凌空一点,而后身形就在佛光中飘散消融。   “此界或许尚有……”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声音亦随之消散。   .   .   周国,云居寺。   高僧坐于莲台之上,舌绽莲花。   众僧听得如痴如醉。   忽然,妙语佛言戛然而止。   众僧猛然惊醒,却见那位高僧忽的怔怔出神,跟着叹息一声,朝着东边看去。   “当年弃念尽毁矣……”   “法主,可是有事?”   边上,有一青年僧人上前询问。   “无妨。”高僧摇摇头,继续讲起经文。   .   .   浓烈的金光中,陈错宛如浸于温暖水流之中,手上却多了一个葫芦,忽的对着前面吐出了一个“收”字。   随即,那四散的金光忽的一顿,而后迅回卷!   那葫芦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将那四散而去的佛光尽数收拢!   梦泽之中。   无穷金光降临下来,卷动云雾,掀起狂风!   “嗷呜……”   云雾深处的狴犴都能清楚看到,便生出几分畏惧,低语道:“老棍,俺瞅着这局面有些不对劲,莫非那小子觊觎俺的资质,要开始炼化俺了?”   “桀桀,炼化你?你也配?你算个什么东西!”   黑幡被狴犴踩在爪子下面,但声音不见半点异常:“老夫都给你说了,这位前世必是世外大人物!你这样的……”   他话未说完,就听一声佛号响起,狴犴身上的雷霆瞬间暗淡、衰弱,那黑幡的心念亦是微微震颤。   随即,便见空中佛光汇聚,一道身影逐渐成型——   赫然还是陈错的模样,他凭空盘坐,脑后日轮光晕绽放光明,柔顺的长直垂腰际,玄色道袍上有金色花纹若隐若现。   这时,又是一道身影出现,也是陈错的样子,却是额生竖目,长飞舞,身上的玄色道袍猎猎生响,亦是凌空盘坐!   那三目陈错居于左,头生虚幻青莲;   那日轮陈错居于右,头生虚幻金莲。   霎时间,涟漪急掠,令云雾平息,狂风停歇,一切如初。   “道佛同修?”黑幡的声音微微有了几分颤抖,“好家伙,老夫失算了!就这架势,前世岂止仙君!” 第一百九十八章 礼魂   寂静佛堂。   昙断和尚已然不见了踪影,连一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陈错微微眯眼,静静感受。   刚才的最后关头,他与那昙断之间建立了一种莫名联系,让他有所感悟,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本质。   现在不见其人踪影,陈错倒是不觉得意外。   随着此僧不存,陈错心境舒展,整个人的气息越缥缈。   “这般斩外魔之法,果然是见效甚快,但其实有几分走偏门的意思,难怪大部分宗门都讲究一个清修,不染凡尘……”   感悟着心头变化,陈错身上的气息又逐渐恢复寻常。   “不过,那昙断和尚也着实是厉害,涉猎之广泛可谓惊人!我此番实是取巧,借助那金人与残魂的联系,以此僧为媒介,以残魂为助力,聚集佛念、佛光,才能窥见一点佛家的长生奥秘,不过以这僧人的见识、眼界,居然也要生出皈依、慕强的念头,还真是令人感慨,人心之繁杂,不知多久才能参透!”   这般想着,他缓缓前行,目光一转,落到了屋中深处——   神坛已经崩塌,但金人并未跌落,而是凌空悬浮。   金人表面,有一道一道的裂痕炸裂,不断有残魂从中渗透出来,但整体稳固,并没有崩塌的迹象,裂痕之处反而泛着冰冷寒芒,更散出一股混杂着锐利和坚韧的奇特意念波动,像是活物一般!   “这座金人……”   陈错打量着金人。   “不管是铸造的材质特殊,还是封镇残魂多年后产生的变化,但毫无疑问,此物是金行至宝!不过,我的最强一击也无法令此物破损!或许得借助什么兵刃,不过这个日后再思量也不迟,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一念至此,陈错并未留恋,收回目光,一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一走出来,看着蔚蓝天空,他倏的双手合十。   “礼魂。”   随即,一道泛着金色光辉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成型。   金莲化身!   淡淡的、轻柔的光芒,以陈错为中心绽放开来,而后一本书册从他的怀中飞了出来。   正是那本《九歌》注解。   书册凌空,书页翻动,显出最后一篇。   九歌共有十一篇,前面十篇都是祭祀神灵和英灵的曲目,而这最后一篇,名为《礼魂》,为送神曲!   送神一篇,一般是在祭祀的最后,通过歌舞,去送走被祭祀的神灵、英灵!   此刻,在佛光的加持下,空灵歌声自虚空中传来。   隐约之间,有轻微的鼓点在城中回荡。   又有几道蹁跹身影在佛光中若隐若现。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歌声缥缈。   汇聚过来的诸多残魂,忽然显化出来,残缺不全的魂体逐渐清晰,露出了生前模样。   他们眼中的迷茫和木然,慢慢被清明代替。   整个寺庙充斥着诸多情绪意念!   不止此处,随着柔和佛光的蔓延,淡淡的光辉居然与天上的锁链产生了隐秘联系,很快就扩展到了整座城池,还要向外面蔓延!   顿时,这城中处处皆有低语!   “这……”寺庙之外,灵崖、灵梅听闻此声,灵识中更是处处皆有虚影闪现,让二女背脊凉,哪怕沐浴着温暖的佛光,仿佛还是能感觉到一阵阵阴风。   “师姐,这里过去难道是乱葬岗不成?”灵梅小心翼翼的问着。   灵崖却仿佛猜到了什么,脸色倏的一阵苍白,随后她一咬牙,朝着那寺庙走了过去!   另一边,随着佛光扫过,这座城池的街道上、屋舍旁、街坊内,一道道身形逐渐显化。   而后,这些身形朝着城北微微行礼,便化作一缕缕青烟,消散不见。   一道一道的意念汇聚过来,陈错心中的三道人念共识越清晰,慢慢凝聚出轮廓,似乎要化作三物,却还是模糊不定。   忽然!   陈错心神一动,感到那蔓延出去的佛光,在城池那低矮的城墙处被无形屏障挡住。   “嗯?”   他叹了口气。   “果然没那么简单,否则这么多年下来,也不会依旧在此,不过这总归是个开始……”   很快,满城的光辉也逐渐暗淡下来。   咔嚓!咔嚓!咔嚓!   身后的屋舍中,不断有碎裂声传出,但陈错却不去看,他知道随着残魂离去,那屋中的金人裂痕也在增多,但并无碎片跌落。   “指望金人因此碎裂并不现实,还是得亲自动手,但在这之前,还有几个问题要解决,比如那位因为金人而出手的水君,我现在只是磨灭了昙断和尚,水君不过出手阻碍,若真个对金人出手,祂定不会罢休!”   这般想着,陈错却是盘坐下来,感悟自身变化。   “不过此事很快便该有个结果了,在此之前,还是要沉淀一下此番所得……”   想着想着,他的模样逐渐恢复过来——   来与昙断和尚交战前,他便以玄珠中的纯粹念头,灌注长生化身,以三生化圣道,令化身之力近乎完整的降临现世!   或许也是这般缘故,此番力量降临,陈错的模样也朝着化身转变了不少,比如头变长、衣衫化作玄色道袍,以及赤着双脚,额头上多了一条缝……   “第三块碎片还未融入玄珠,如今倒是能支持长生化身降临十息时间,算上复制出来的第二个玄珠,那就是二十息……”   现在,随着化身之力消散,化身的外貌特性慢慢退去。   忽然,陈错心有所感,凌空一抓,一点金光落到手中。   “哦?昙断最后居然留下了自身心得?不知他有何思量……”   摇摇头,将这意念收拢封禁,他念入梦泽,先见两身。   “如今,我这五气还未集齐,倒是有了两具长生化身了。”   这般想着,他的注意力逐渐凝聚在两具化身的顶上。   青莲、金莲。   两朵虚幻花朵中,不断传出种种玄妙语句。   “这两朵莲花如今还只是虚幻,要等我领悟之事渐多,逐渐化虚为实……”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他自是在这里感悟收获,却不知此刻这晋州内外,余波处处,无数人朝着普渡寺聚集过来!   而在那大河之上,水君神色阴沉,缓缓沉入水中。   “当真是个变数,好在他碎了长生根基,否则这宴席也难免生出波澜,生出本座也掌控不了的变化,不仅吾志难成,说不定还要乱了……棋局。”   .   .   哗啦!   忽然,离着普渡寺约莫三四里的一条街道上,一门模糊闪烁的门扉裂痕急蔓延,随后骤然破碎,但门中的一点漆黑却骤然变大。   两道星光飞出,在边上的院子中落下来,变作两人。   “此处是……南瞻部洲?”   略显颤抖的声音响起来,随即又道:“找到这处门户当真不易,也不知是谁人正好勾连世外,只是徘徊这么久,不知今夕是何年,是否赶得及……” 第一百九十九章 昆仑计,朝苍穹   “嗯?”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一名长男子凌空盘坐,忽的心有所感,他先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座石碑,眯起眼睛,轻轻一挥手。   很快,就有个年老道人飘然而至,口呼“祖师”。   那人道:“典云子于齐境有际遇,牵扯了那镇运金人,令人前往接引,让他不要涉入其中。”   老道不见诧异,便道:“领法旨。”   随后男子又道:“星罗榜上,最近新增之名不多了,该是初见成效了吧?”   老道就道:“正是如此,已深入八宗弟子之心,几乎人人意念根植,连不少分支小宗,亦念入榜中,这仙门各宗的门派中坚,尽入其中!”   “既如此,后续亦该提上日程了。”男子谈谈说着,“神藏开启,佛道劫至,那时正是时机,不然真等到天下纷争清晰之时,又要多事了。”   老道闻言,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领命,见没了吩咐,才缓缓退去。   其人一走,男子忽的抬头看天笑道:“既然来了,又何必隐藏?”   话音落下,天上一阵扭曲,宛如水中倒影褪去,显出一人。   这人年约五旬,穿一身朝服,一露面,就冲着男子拱手道:“还望尊下恕罪,不是有意侵入秘境。”   “昆仑秘境固然守备严密,又处处阵势,但终不是密不透风,想要挡住阁下,须得大阵尽启才行。”男子轻轻摇头,面带笑容,“况且,一缕意念投影罢了,无妨,你若是真身前来,在触及秘境的第一时间,便要陷入囫囵。”   “多谢尊下理解,实在是此事颇为紧急。”那人说着,冲着天空拱拱手,“吾主也是因为此事,关系到了大局安稳,才会遣我过来,问尊下一句,此番动摇北地根基,可是昆仑的意思?”   长男子笑而不语。   那人点点头,又问:“那可是仙门之意?”   长男子还是笑着,见对方又要开口,才道:“天宫想做什么便去做,何必问仙门?”   “吾知矣。”那人拱拱手,“就此告退。”   话落,那身影缓缓消散。   等人一走,那男子却眯起眼睛。   “扶摇子……”   .   .   那穿着朝服的男子,在拜别昆仑秘境之后,转眼踏入了一座恢弘殿堂。   这座殿堂四周似是黄金雕铸,一根根立柱宛如参天大树,直抵穹顶。   那穹顶宛如浩瀚星空,一颗颗的星辰罗列其上,虽然稀疏,却也明亮。   这朝服男子一入殿堂,那穹顶上的一颗星辰就大放光芒,投下一道光辉,落在他的身上。   顿时,层层人念落下,令祂的身上生出层层光晕,更多出几缕缥缈出尘的气息。   但此人并未停步,依旧前行,来到殿堂深处,冲着那空荡荡的座椅,道:“见过陛下。”   下一刻,宏大之声响彻殿堂:“可曾弄清昆仑之意?”   那人并未多说,将意念凝结成一道光辉,传入穹顶之中,随后才道:“太华山的扶摇子,其名还在榜单之上,说明境界未升,一个道基境的修士,压下了长生高僧,动摇了金人封镇,若是真的,那是该关注一下。”   那宏大之声就道:“交给大河水君吧,祂既要位列朝班,总要有所表现,况且此事的根源,也是因他而起。”   “臣,明白了。”朝服男子拱拱手,便要离去。   这时,那宏大之声忽然又道:“如今朕难以降临现世,诸事都有劳卿了。”   那人站定,回身道:“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话落,那殿堂穹顶之上,诸多星辰都暗淡下来,此人便又朝最里面的龙椅拱拱手,这才迈步走出。   待得出来之后,便将一道意念化作光辉,直接传递出去!   这道光,跨越时空阻碍,径直落入大河深处,入了一片宫殿。   那宫殿之内,光影变化,诸多景象交缠,此光几次扭转,终于落得一处,被一只手抓住。   此人威武雄壮,正是那大河水君,他捏碎光辉,冷哼一声:“居然将这些事,都推到了本座的身上,只想着坐享其成……”   祂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跟着表情凝重起来。   几乎就在这同时,一片漆黑降临,黑雾之中,一道庞大身影逐渐显现,伴随着遮天蔽地的巨大双翅,以及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这位大河水君深吸一口气,随即朝着那道身影看了过去。   随即,祂的身躯也被黑雾遮盖。   过了好一会,黑雾散去,水君的身形重新显化出来,依稀还能听得祂的话语:“……那太华扶摇子,并未真个踏足长生,他虽然意志刚烈,道心如铁,能以长生根基为利刃,但这根基乃是机缘巧合所得,今日既去,自然难以再得,他来赴宴,一样可制,必能从此番与会之人中,寻得尊者所需之人。”   .   .   与此同时。   晋州城中。   灵崖和灵梅来到了寺庙跟前。   在看到普渡寺的瞬间,两人就生出一点奇特的幻觉,仿佛看到整个寺庙轰然破碎,变成了一片瓦砾。   不过在惊讶过后,定睛再看过去,却又一切如常了。   “幻觉?”   灵崖和灵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旋即摇摇头,因为不可能两个人同时看到幻觉,更何况,她们固然是心灵震颤,但修行的底子尚在,不该无缘无故就生幻觉。   这么一想,心里就多了几分凝重。   “师姐,咱们真要进去?”灵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里面现在可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那位君子已经落败……”   灵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是要进去探查的,而且看方才的局面,不像是公子落败。”   灵梅赶紧道:“我也担心那位君子的安危,可那最后关头,可是诸佛显化的,此处又是庙宇,总不至于是君子打到和尚庙中,把和尚给击败了吧?那昙断法师名头可不小,张道长也提过,说是这河东有数的人物……”   灵崖摇摇头,没有理会,而是上前敲门。   这寺庙大门紧闭。   不过敲了好半天,却不见反应。   “和尚都不在里面了,就是在里面,这会肯定也正迷糊着呢!”灵梅在后面提醒道,“师姐你昏了头了?咱们之前在那外围,可是看到好多僧人因意志相连、佛光相容,却受到了反噬,这会都趴在地上呢,而这庙中刚才又是放光、又是地震的,有人也早就跑了,没跑的,怕是凶多吉少……”   说着说着,她注意到师姐神态,赶紧停下话来。   过了好一会,见庙中果然无人应答,灵崖这才推开了门。   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庙前广场上的那道身影——   陈错盘坐其中,正在低头感悟。   察觉到脚步声后,陈错抬起头,见了灵崖二人,微微一笑,道:“又与两位见面了,如今在下要闭关参悟玄妙,还望两位能帮着护持一番。”他说是让人护法,但神色从容,显然并非深度入定。   话音说完,陈错再次闭上眼睛。   灵崖与灵梅面面相觑,再看这庙中,空空荡荡,并无声息。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倒是那庙宇之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那位郡守叶楠领着一伙衙役,匆忙赶来,而后在外面喊起话来。 第二百章 先有故人来   “昙断法师可在?”   那喊话之人扯着嗓子,声音格外洪亮。   可喊过之后,许久不见里面有任何回应,就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府君。   郡守叶楠面色犹豫,看了一眼寺门,让两人进去探查。   那两人进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府君,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女的,看着古怪,该如何处置?”   听着回报,叶楠当即问道:“可曾见到昙断大师?”   “不曾见到!”   “这……”一时之间,叶楠的脸色阴晴不定,这般变化,他着实未曾料到,更不要说,这行走江湖的女子多数邪门!   当然,最主要的是,刚才这满城的人,可都亲眼瞧见了,这座寺庙之中又是光,又是震颤的,甚至城中人人都恍惚了一阵子,隐约看到了一个身影。   而那个身影……   在叶楠踏入门中,见到了盘坐于庙前广场上的陈错时,是真个心头一颤,与那心中的身影重叠,忍不住就生敬畏。   叶楠倒还好,毕竟是掌权之人,多年来养出了气度,还能稳住心情,倒是随他同来的众人,一见着陈错的轮廓,便有好些个本能的双手合十,一副祈祷模样!   他们的念头,当即就被寄托出去,落入陈错心中,而后又被小葫芦收入梦泽,融入了难道金莲化身。   这化身未得陈错意念,并未有多少反应,却也没有收拢那意念,而是绕着化身缠绕。   陈错本身,自是没有任何反应。   灵崖和灵梅见着来人,正要过去交涉,却见有人急匆匆的赶来,在叶楠耳边低语了两句之后,这位晋州郡守脸色大变。   “消息为真?整个府邸都崩塌了?”   待得了肯定回复,叶楠也顾不上其他了,匆忙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匆匆离去。   “这人看着是个大官,怎的这般沉不住气。”灵梅忍不住嘀咕着。   灵崖却看出缘由:“该是城中什么要紧的人出了意外,这些官吏对百姓不放心上,但对勋贵上峰可是着紧的很。”   这边刚说完,却有一道剑光落下来,就地一转,现出典云子的身影,他看了陈错一眼,随即就拱手道:“见过扶摇子师兄,在下昆仑典云子。”   陈错睁开眼,冲着他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已知晓了这位身份,甚至还交了手,只不过当时是用“聂峥嵘”这个身份。   “师兄想来是方才与昙断一战,心有感悟,所以趁势消化、沉淀,既然如此,我倒是不便打扰,便做个护法,防止旁人来扰乱师兄吧。”   说完,也不等陈错回答,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庙前,双手抱剑,立于门前。   这一幕,看得灵崖和灵梅又是面面相觑。   “不是说这典云子很是高傲么?怎么会过来主动示好?”灵梅小心传念,目光不住朝着门外打量。   “他昨夜可是吃了亏,或许有了什么领悟吧。”灵崖说着话,叹息了起来,“这些天之骄子,个个都非咱们所能想象的,在咱们还想着要提升一二的时候,那长生门槛对他们而言,早已不是难题,哪怕是遇到挫折,只要留得性命,就有收获,当真令人羡慕……”   说话的时候,她先是看着门外的典云子,又忍不住瞧着盘坐着的陈错,脸上露出苦笑。   “那可不是吗!不过这两位都是名副其实,哪像咱们门中那个,哎呀!”灵梅正在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差点原地跳起来。   灵崖都惊了一下,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后者并未受到影响,才低声斥责道:“你在这里什么疯!”   灵梅却道:“师姐,刚才你听到典云子怎么称呼这位君子的吗?”   “怎么称呼这位公子……”灵崖被这么一说,也回忆起来,随即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   “扶摇子……”   “那不就是……”灵梅正说着,见着师姐的表情,赶紧转为传念,“不就是那位小师叔的兄长了?”   灵崖深吸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   灵梅见着,就传念安慰道:“其实这也算正常,毕竟这位公子的手段如此惊人,难怪能独占一品呢,但话说回来,这等人物,才该是转世之姿,相比之下咱们那小师叔,还真是……”   她越是说,灵崖的脸色越是复杂。   不过不等这师姐妹再多言,外面又传来声响   “怎的我等便不能进去?我与张老道和里面那位,可还有约定呢!”   张竞北的声音径直传了进来。   随后,就是张房出言问道:“贤侄,那位可在里面?”   典云子点点头。   张房就又问:“那贤侄可见昙断僧了?”   典云子笑而不语。   张房点点头,旋即朝着门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跟着便对张竞北道:“你与你典云子师兄一同在这守护,等几日之后,正好随他们二人,一同前往那水府,也算有个照应。”   张竞北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道:“老道,照你这么说,这位师兄也得了一枚符篆碎片?这碎片,到底有几枚啊?”   张房摇摇头,道:“这贫道就不知道了,当初那位水君将碎片分散,有些给了妖类,有些给了修士,还有的是给了常人的,只是这些碎片固然各自影响着一段河道,却不是人人都拿出来彰显权威,具体有几枚,落在几人手上,还真不清楚。”   “搞了半天,你也是一知半解。”张竞北很是失望。   张房也不着恼,耳朵微微一动,听得周围声响,知道这城中还有不少修士过来了,他不愿意牵扯里面,就对典云子道:“贫道观中还有事,里面那位又在入静,就不进去打扰了。”   他这一走,随后果然有不少修士聚集过来。   这晋州城中,本来就有不少修士,先前那普渡寺众僧处处搜罗,让不少人现身出来,陷入困境,好些个都已被制住,没想到中途杀出来个陈错,令局面瞬息改变,这一个个的,难免要过来见礼。   可惜,被冷面典云子一挡,那是一个都没能进去。   于是好些人散去,但也有些留在周围,伺机探查,有的则是相互交谈,交换了不少情报。   有关神灵符篆的消息,也因此流传出去。   时间流逝,眼看着水府宴席之期将至。   陈错一连坐了四日,而典云子就守护了四日。   门外之人大部分都已散去,重新恢复安宁。   但午时之后,却又来了位不之客。   “罕言子师兄……”典云子看着那翩然而至的身影,露出了笑容,“见过师兄,此来为何?”   “为你!”罕言子说完话,目光却落到了门中,“也为他!” 第二百零一章 虚于人心,立在世外   罕言子的神色固然平常,但心中却不平静。   而就在他出言的同时,院子里的陈错也睁开了眼睛。   “许久不见了。”罕言子朝院中看去,迎着陈错的目光,淡淡说着。   “见过罕言子师兄。”陈错面露笑容,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和三年前相比,罕言子自然没多少变化,唯一的不同,就是他背上的那把青铜剑了——这把剑黝黑、古朴,甚至能在露出肩头的剑柄上,看到些许锈迹。   倒是院中的灵崖、灵梅师姐妹一见来者,神色立刻有了变化,走上前去行礼问候。   但面对这两人,罕言子却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灵崖、灵梅也不意外,她们对这位昆仑高徒早有耳闻,也知道昆仑的人都是个什么性子。   那罕言子显然也没有和两位崆峒门徒多言的意思,径直入了庙中。   那典云子倒是不在门前守护了,也跟了进去。   这修士之间虽有辈分、门户之分,但繁文缛节不多,在简单见礼之后,罕言子到了陈错的跟前,就道:“此番我是奉命而来。”   话虽如此,可罕言子在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始终盯着陈错,表情平静,可陈错已然能察觉到,对方有几分念头散溢出来,只是转眼就消散了。   现场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远远打量此处的灵崖、灵梅,当即就感到了一股莫名压力,最后忍不住想要打破沉默。   不过罕言子这时开口了:“昙断法师可在?”   “他已不在。”陈错摇摇头,没有隐瞒。   听得此言,罕言子的瞳孔骤然扩大,随即点点头,道:“我有几分明白,为何当初秋雨子师弟,要与我说那些了,便是如今我与他见面,他还总是提起你。”   “扶摇子师兄独占一品,想不被人提,怕是有些难。”典云子忽然出言打断,“师兄还是说说此来正题吧。”   罕言子微微颔,道:“今晚,你等是否打算去赴那水君之宴?”   “师兄是来劝阻我等的?”典云子有几分不以为然。   罕言子道:“此非我意,而是师长之令,大河水君本就是长生位格,更是职权不小,权柄甚重,祂的水府宫殿非同小可……”他顿了顿,似有所顾忌,转而道:“而且这水君与天宫关系不浅,或许不日就要位列朝班,咱们仙门的名头未必会让祂顾忌。”   “天宫?”陈错却忽然请教起来,“听师兄的意思,那水君还未入天宫,那这个水君的名号,就不该是被人册封的,里面有何缘由?”   典云子本来对这天宫之事没什么兴趣,可一见陈出言,就也来了精神,凝神侧耳。   罕言子沉吟片刻,道:“也罢,看来不说清楚,你们也意识不到其中凶险,好在只是说天宫来历,不涉及神灵之名,倒也没太大凶险,只是有一点,当牢记在心。”   “请师兄指教。”陈错当即表态。   “不到长生,不要探查天宫虚实,若只是听过民间传闻、传说也就罢了,可如果是切实去探查天宫虚实,又无师长在侧护持,难免留下后患!”   说话间,他屈指一弹,传出两道念头,分别传与陈错与典云子,又一甩袖,在周围布下屏障。   如此一来,连近在咫尺的灵崖师姐妹,都无法听得分毫!   灵梅面露遗憾,灵崖反而松了一口气。   陈错则是自那道念头中,得了一套封印之法,是用来封印自身记忆的!   跟着就听罕言子道:“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知了什么,得及时封印念头、记忆,切不可沉淀心头,更不能沉思探究,切记!”   “如此看来,果然凶险!”典云子也已参悟通透那道念头,“只是这天宫、天庭,不是自古便有传闻吗?师兄方才也提到了,民间早有传说,还能有多大的古怪?无非就是有着几位强横的香火道神灵坐镇罢了!”   陈错并未出言,反而想起几件事来——   先前,他在那梦泽之中,询问黑幡五步之上的境界,对方便只提到辟地之境,还说再往上说,境界不够,不仅难以记住,还会引来祸患。   除此之外,在太华秘境中,自家老师道隐子,也曾说过相似之言,只不过当时所言的,是与秘境有关,似乎还提到了……洞天?   现在,罕言子提及天宫,居然也是相似的言语,再联想到在南陈的东观藏书殿中,黑白二老也曾说过,天宫出现,尚不足几十年!   陈错已然意识到,这其中,怕是有不少隐秘,才会引得这位昆仑修士远道而来,给典云子提醒!   至于自己,应该只是恰逢其会,毕竟眼前这位,当初就并不怎么看好自己。   他却不知,罕言子来到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和打量自己。   这会,罕言子注意到陈错的沉思之色,就道:“如果只是过往传闻中的天宫,那自是无妨,因为那些天宫多为杜撰,是假的、虚的,都是昨日之说,已经烟消云散……”   陈错便又问道:“此话怎讲?”   罕言子就道:“过去的天宫,是自人心念头中衍生出来的,是故事流传,人人传诵,皆认为有天宫、天庭,有天帝群仙,于是寄托香火念头,继而凝聚出了一些天宫雏形,因是由人心而生,是以那有关天庭的神话传说,往往有诸多版本,乃至彼此矛盾……”   陈错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人念共识?”   “不错,可以称之为人念共识,”罕言子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于香火道上道行不浅,该是知道,人念香火若无本命依凭,终是空中楼阁,因为人心多变,所谓共识,也不过只是一时,待得心念一变,共识不存,因共识而衍生出来的天宫也好,天庭也罢,哪怕是仙境、秘境,都要归于虚无。”   陈错品味此言,印证自身经历,隐隐有所感悟。   反倒是典云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原来如此,难怪我所斩的几个邪神,要不顾一切的展信徒,怕是在安身立命!”   陈错心里则浮现出那书山的长恩村,想到了自书中而生的种种,旋即问道:“既然过去的天庭是假的,已然烟消云散,那如今的天宫,又有多少不同呢?莫非不再惧怕人心变化了?”   “自然不怕了!”罕言子说到此处,顿了顿,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几十年前,有人真正立下天宫、定下群神!将那民间传说中的虚幻之事,化作了现实!”   典云子也不免诧异,问道:“可是如同宗门秘境一般的地方?”   “并非秘境,我听师父提过一次,说那天宫居于世外,却与尘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隐隐有接近尘世的迹象,几十年来,这现世之中诞生的不少神灵,之所以能长存世间,而不是时常变幻,甚至开始不再惧怕凡俗朝廷的淫祀之惩,就是因为,那世外天宫的关系!”   罕言子说到此处,抬手指着南方:“那位大河水君,位格不低,权柄广大,早就被天宫看重、拉拢,因此祂在天宫中已有不小势力,能号令诸多神祇!更重要的是……”   “他那水府,连着世外!” 第二百零二章 见宫不见府   “世外既是境界,又是代指着尘世之外的玄妙之地,虽然机缘诸多,但凶险亦不可测度,以他们二人眼下的修为,真个接触了,说是吉凶难料,都有几分保守了,该说是凶险异常!”   苍穹之上,云雾之间,罕言子盘坐于云朵之上,低语诉说。   而后,就有一个略显冷硬的声音,从他背后的那把长剑中传出:“既然如此,为何不强行阻止他们二人?”这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震颤,就像是铁片在钢刀上划过一般。   罕言子叹了口气,才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劝不住典云子,也该是劝不住扶摇子。”   那长剑道:“那何不强行禁锢?”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罕言子说着,竟是叹息起来,“因为我并无取胜的信心!”   “看来,你后悔了啊,这可与你在道场中所言不同了。”   罕言子沉默起来,过了一会,才道:“在仙门的诸多修士中,我该是最早接触扶摇子的几个人之一。”   那长剑轻笑一声,道:“此事我倒是知道,听桃花提过,她说当时你曾言,不缺此一仙。”   罕言子眼皮子一跳,随即摇头叹息。   毕竟,他曾经却有机会,将陈错招揽到昆仑宗门之中。   长剑似是体会到了罕言子的心情,复道:“我倒是明白你的心思,毕竟在你们昆仑的历史上,接收的转世仙人着实不少。”   罕言子长舒一口气,道:“三年之前,在旁人看来,那扶摇子也只是一个寻常的转世仙,能开启神藏,不过当时昆仑已经手握两名转世之仙,这第三个入门与否,自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长剑笑道:“是个好理由。”   罕言子神色微变,道:“五仙转世,如果昆仑一家独占三名,就直接打破了平衡,肯定要引起其他各家的不满。”   “这个说辞也不错,”长剑还是笑着,“只是其他各家,当时都未曾现这扶摇子吧?除了那太华山。以太华山如今的局面,昆仑若真想要,又有什么难的?”   说着说着,祂忽然话锋一转:“或者,你要将这些都归结于那扶摇子出身复杂,不愿意牵扯凡俗王朝?毕竟,比起其他两个,那南陈的宗室确实不是理想选择……”   虽说这长剑的话,有几分阴阳怪气,但若是综合这些来看,也难怪罕言子会做出这般决定,毕竟在当时看来,那陈方庆对于昆仑的意义,不是那么大。   “当时一念之差,如今却让门中不少人,对我生出了疑虑,”摇摇头,罕言子又是长叹,“扶摇子霸了那星罗一品,旁人就算不想理会,亦会听闻,久而久之,难免滋生念想,此番之所以令我来此,就是长老之中,有人不满我当初的判断,痛惜扶摇子未入昆仑山门。”   “这在所难免,”长剑接过话来,“远的不说,昙断和尚的来历可不简单,乃是那昙延真僧当初所抛去的诸多杂念演化而出,却败亡于扶摇子之手,这个修士身上隐秘不少,这种转世之仙,前世定有隐秘,就算是对昆仑而言,亦有不小价值。”   罕言子闻言,却是沉默起来,最后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你若如此,必为心结,还是该早做打算啊。”长剑还是轻笑,忽然话锋一转,“今日你未能劝住二人,回去如何交代?”   “我既无力阻止,又选了我来,”罕言子忽的压低声音,意有所指,“焉知不是刻意让我走上这一遭,日后好方便推脱?”   长剑沉默片刻,笑道:“自古就数昆仑谋划多,心眼多。”随后,祂又道,“无论如何,今夜就是那宴席之期,无论哪家,都来不及干涉了,不过……”   祂忽然也压低了声音:“若真像你所说那般,那昆仑兴许还有算计扶摇子的心思,说明你们还未吃够苦头啊。”   罕言子一怔,露出些许苦涩:“希望不要如此。”   长剑笑道:“你已经吃过了亏,但昆仑之中,好些个人,并无你这般丰富经验。”   “总算是走了。”晋州城外,张房老道正往城门处赶路,不时瞧着天边,松了一口气,旋即加快脚步。   这晋州城如今也已经重新恢复平静,不过这城里城外的身影少了很多,却又多了不少巡查的兵卒。   老道士从中品味出了几分暗潮汹涌的意思。   “凡为引,但混乱的源头,终究要自人心中起。”   摇摇头,他收回目光,直奔城北。   越是靠近普渡寺,越能感到气氛凝重,还能瞧见不少僧人在周围的街道徘徊,他就知道,这些多是这几日被典云子挡在寺外的,一个个的几乎都将心有余悸写在脸上了。   “普渡寺经此一役,必然衰落,但金人尚在,过几日就该又有人过来镇守了,好在之前昆仑传信,还有几日空当,加上今日水府晚宴召开,那几人总该要离去了。”   张房正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一抬头,见着一道湛蓝光辉自空中落下,入了那普渡寺。   他心有所感,便不再掩饰,直接缩地成寸,几步之后就迈入寺中。   只是等张房站定之后,放眼望去,此处已是空空如也,唯有几个差役模样的男子,正在几座屋舍中进进出出,搜索、探查。   再往后院看,便见着几个僧人正匆忙行走。   有人认出了老道士的身份,就过来见礼,态度恭敬。   经历了之前那般阵仗,现在见着僧道之人,他们难免敬畏。   张房也不客气,就问起这寺中原来的人,都去了何处。   “我等之前守在外面,见有一道光芒落下,随即这庙中的几人,就都不见了踪影。”   “来晚了一步。”张房叹了口气,想着未能再叮嘱自家侄子几句,不免有几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了   被张房念叨着的张竞北,这会儿被一个水泡包裹着,又被一头硕大的乌龟驮着,正在水中前行。   他的身边,还有坐着陈错、典云子和灵崖师姐妹。   前方是幽深水底,不见半点光亮。   过了一会,张竞北忍不住道:“我之前也曾入过大河水中,虽然水流湍急,却也没有这么深!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乌龟开口道:“好叫贵客知晓,此处乃大河秘境,与大河水底自然不同,也是几位尊贵,又得了玄冰请帖,才能入得此处,否则只能见得河底的一片水府。”   “秘境?”张竞北脸色微变,显然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典云子则突然问道:“这秘境之中,是否也有水府?”   那乌龟就道:“秘境之中的不是水府,乃是王宫,是招待贵客的地方。”   一听此话,陈错与典云子都皱起眉来   水宫深处,那大河水君坐于其中,看着面前的几面冰晶镜子。   每一个镜面上,都倒映着人影,陈错等人的身影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这些人里,是否真有当年的那位大能!” 第二百零三章 鲛珠迸落见游龙   “不是水府,而是水宫?莫非,所谓宴席,其实不在水府中举办?”   陈错等人抵达此处的过程,和那差役说的差不多,都是一束光芒自天上落下,与几人怀中的冰晶沟通之后,将他们接引至此。   “方才那接引之光中,似乎也隐藏某些意念,当时不好当场探查,不过已经通过白玉,给同门留下了信息……”   陈错心中思量着,游目四望。   四周,漆黑暗流不住流淌,那暗流不时拍打在水泡上,伴随着水压包裹,令水泡的最外围出轻微声响。   一听这个声音,灵崖、灵梅当场色变,面露担忧。   张竞北则有些好奇的站起来,朝水泡外面窥视。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他正在看着,前面的景象赫然一变!   原本还是漆黑的水底,霎时间显露出一点光亮,待得那乌龟逐渐游过去,那光亮便越明显,更显得五光十色。   就见在迷离多彩的光芒照耀下,水草飘荡,鱼群穿梭,一根根叫不上姓名的水中植株对着暗流微微摇摆,像是6地上的参天巨木,鳞次栉比的排列,聚成一片丛林。   大大小小的、形态各异,但都是鱼尾人身,披着鱼鳞、长着鱼鳍的生物,正在丛林中穿梭。   他们中的一些人注意到了驮着众人的乌龟,便停下动作,挥舞双臂,朝着乌龟欢呼,口中抑扬顿挫,明显是某种语言的音节。   陈错、典云子神色微变,就连那灵崖也露出了一点惊容。   这竟是不同于人类的族群,似乎有着自己的社会组织!   张竞北反而十分兴奋,大呼小叫,也挥动手臂,若不是水泡隔绝了水流,他怕是已经凑过去打成一片了。   陈错先是看着那群鱼人,跟着目光一转,瞧着上方,寻找着光源。   他记得自家的太华秘境中,白昼时有两日悬空,夜晚却无明月。   典云子也朝着四处打量,该是有着相似想法。   相比之下,灵崖师姐妹和张竞北一样,都对那些鱼尾人身的生灵更感兴趣。   这时,有一个声音自前方黑暗处传来——   “此乃鲛人,在仙门之中,该是被称为泉先、泉客。”   “原来这些就是泉客!”灵梅面露惊奇,“门中前辈曾有记载,说是误入了一片异境,难道就是此处秘境?”   这般说着,几人的目光都朝前面看去。   有一男子正徐徐而来,他穿着一身汉代长袍,留长须,带小冠,乍一看,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一般。   待得来到几人跟前,他就拱手行礼,道:“在下水宫令公孙井,见过几位贵客。”   话音落下,其人身后的漆黑暗流骤然一变,就像是掀开了一处帘子,又走出来几个披着铠甲的鲛人武士,拿着叉子,分列两边,显得威武雄壮。   “水宫令?”张竞北走上前去,看着对方在水中悠然自如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这此处的官儿?那你是人还是鱼?”   “自然是人。”   公孙井说着,一挥袖,就有几颗指甲大小的青色珠子甩出来,毫无阻碍的落入气泡之中,悬浮于几人面前。   众人自是打量起来。   公孙井就道:“此乃碧鳞避水珠,诸位戴在身上,便能在这水中随意行走,不受暗流侵袭,还请贵客尽快佩戴,也好赶路,我家主上早已等候多时。”   “用了这玩意儿,就能和你一样,在这水中随意行动?”张竞北拿在手中,举到眼前,仔细的看了又看。   陈错也在观察着珠子。   这珠子有些类似玻璃,通透、晶莹,但最里面却有一片鳞片,闪烁着霍霍光辉。   张竞北又问道:“只要戴上就行?也不用刻意祭炼?”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好!我先来试试!”张竞北很是干脆,将那珠子往腰带里一塞,就朝龟壳边缘走去。   “这人好大的胆子。”   灵梅在边上看着,忍不住嘀咕着:“他也不怕这东西有问题,听说水中威压巨大,深水之中更有伟力,寻常修士一现身,便要粉身碎骨,就是道行高的,也会被封镇……”   “你这女娃,怎的背后议论旁人,……”张竞北到了气泡边上,哈哈一笑,指着脚下乌龟,“咱们在这龟背上,被它驮着行于深水,试与不试,又有多大区别?”   灵梅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毕竟,张竞北这话确有道理,若有问题,在龟背上一样不安全,还不是已经被人拿捏。   张竞北说完话,就朝着那气泡外纵身一跃!   顿时,他整个人就到了气泡外侧,一下子就被深水暗流笼罩和包裹。   随即,张竞北却怪叫了一声!   “不好!”   灵崖、灵梅都戒备起来,跟着就本能的朝陈错那边靠拢,正要出言提醒。   结果,不等二女把话说出,就听到了张竞北接下来的一句——   “这里的水好凉啊!”   他挥动双臂、两腿,在水中游动起来,出了畅快笑声。   “爽快!”   “……”   灵崖立刻面色僵硬。   灵梅则是暗暗咬牙,却又不好多言。   不过,有了张竞北这个例子,她们到底是去了隐忧,于是也不啰嗦,各自将那碧鳞避水珠戴在身上。   随后,两女捂着胸口步入水中,扑腾了两下,逐渐掌握窍门,很快就维持住了平衡。   “这感觉当真奇妙,有点像是凌空悬浮,偏又这般凉爽。”   灵梅说着,又小心的瞧了瞧衣衫,见并未通透,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跟着就颇为欢快的在水中上下游荡起来。   很快,她就与张竞北一样,不时出欢快笑声。   公孙井笑吟吟的看着,很快,目光一转,就落到了陈错和典云子身上。   “两位贵客,还请动身。”   陈错突然问道:“你似乎颇为焦急。”   公孙井不慌不忙的道:“今日来赴宴之人不少,却要等人齐了才能开宴。”倒是不再催促了。   陈错思索片刻之后,点头,道:“也罢,来都来了,总要去见见的。”抬手拿住那枚避水珠。   典云子听他这般一说,也不多言,握住了面前的避水珠。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而出,也入了水中。   “嗯?”   在离开气泡的瞬间,陈错心神微动,察觉到一丝古怪。   表面来看,他是从一个隔膜中走出,但隐约之间,又有一种脱离了原本环境,从哪个缝隙中挤出来的错觉。   莫名的,他竟是想起入门时,在那座阵图中的感受。   不过,随着暗流蜂拥而至,冰冷触觉又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像张竞北说的那样,这深水冰冷,但或是避水珠的关系,那刺骨寒气都被隔绝在外,并未侵入进来。   “这珠子有些意思。”   看了一眼手中的避水珠,便放出灵识,要探查一番。   忽然,他一愣。   隐约之中,竟是捕捉到一点惊恐、畏惧的念头!   压下意念,陈错不动声色,便要凝神探查,结果那些个惊恐、畏惧的念头却骤然消失。   但随即,三生化圣道施展出来,青莲化身的感悟能力自心底浮现,让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念头,随后顺藤摸瓜,朝着下方看去。   下面,正是欢呼着的鲛人人群。   这些鲛人的五官模样,与人相似,正显露出兴奋、欢笑的表情,不过……   那些念头,正是自他们心中衍生出来,缠绕着那头乌龟、公孙井等人,就连那列队的威武队伍,都隐隐生出几分惧怕之念。   “此处秘境,恐怕并不简单。”   陈错收拢意念,并未进一步探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所谓宴席,怕是宴无好宴,该是和符篆碎片密切相关。   “几位,请随我来。”公孙井见几人都走了出来,眼中露出一点喜色,跟着就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便在鲛人武士的“护卫”下,往更深处游去!   .   .   同一时间,在这广袤的水域之中,还有其他几支队伍,正在被人引领着前行。   而这几方都被映射到冰晶镜面之上,被那位水君看在眼中。   水君神色平静,眼中闪烁着霍霍光彩,忽然,祂心头一动。   “果然,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可不止我一人。”   这般想着,大河水君一步迈出,就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殿堂。   轰!   忽然,一阵急促的震颤中,殿堂摇晃。   随后,两条神龙自殿外飞来,一条生四爪,浑身鳞片漆黑;一条身姿纤细,浑身遍布碧蓝鳞片。   这两条龙一至,便朝着殿堂中央落下,等落地之时,就化作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黑色直裰,面容俊美,头生两角,笑道:“见过大河水君,听说你将要寻得那镇了尊者之人?那人本领不低,因此我等特来相助!”   另一人是个女子,有着一对桃花眼,身穿碧蓝襦裙,有阵阵鳞光闪烁,她娇笑道:“那位可是凶残人物,据说曾满天下的抓捕大妖,再是强横的妖类都不是他一合之将,如今固然转世了,但说不定藏着后手,不可不防!”   水君面带笑容,目光冰冷,道:“有劳敖兄与龙女挂心……”   “水君客气了,我等自然是要费心的,毕竟……”那黑龙所化男子先收起笑容,跟着更加重了语气,“这可不是你一家之事!” 第二百零四章 书载传闻,皆列于眼前   “今日乃是我家大事,自主上下令之后,筹备了许久……”   陈错等人随那公孙井前行,穿过了古怪植株组成的小树林后,前面景象豁然一变,一座五颜六色的城池呈现在面前——   即使隔着很远,陈错依旧能看得出来,那城墙乃是用各色各样的贝壳、珊瑚构筑而成,还覆盖着薄薄一层海藻,被光芒一照,绽放出莹莹色彩。   “此乃元城。”公孙井微微一笑,指着城池周围,“此处有诸多禁制,只能从城门进入,不可跨越,几位贵客,先随我落下来。”说着,他当下沉落下去。   几人如今身在水中,掌握了窍门之后,颇有几分随心所欲的意思,现在一听此言,便也纷纷沉落下去。   等脚踏实地,张竞北忽然惊叹了一声!   “这足有十丈之高吧?”   他用手比划着,暗暗咋舌。   公孙井笑道:“因在水中,不受限制,若是在岸上,想要垒起这般高的城墙,那可不容易,得打很深的地基。”   陈错却道:“自来修建城墙都是为了抵御外敌,护卫城中,我等一路过来,见着沿途平静,不知这城墙,是用来阻挡何人的?”   公孙井眯起眼睛,抚须笑道:“贵客说到了点子上,我家主上如今贵为一国之主……”   “等等?”张竞北忍不住打断对方,“不是说你主上乃是大河水君吗,怎的又成了一国之主?”   公孙井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着:“大河水君乃我家主上权柄之所在,而此处秘境广袤非常,有城十二座,比之凡俗一州之地还要大上许多,我主统领此处,自能称为一国之主!”   灵梅却问:“这秘境中,为何还会有敌人?”   公孙井朝着城中方向拱拱手,道:“这是我家主上高瞻远瞩的苦心之举,祂知晓这秘境与世隔绝,生存于此的鲛人安稳起来,慢慢的就忘了人间凶险,最后说不定要毁于安乐之中,就刻意塑造出了些许凶险外敌,不时来袭,以此来培养鲛人的忧患意识,防止他们耽于享乐!”   “好像有些道理!”灵梅和张竞北听着,觉得好像能说得通!   但陈错却暗自摇头。   他方才借长生化身之力,察觉到了那些鲛人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恐惧之念,若只是偶尔的威胁,根本无法滋生如此畏惧的念头,其中肯定有其他缘故。   “这城墙若真有其用处,那么所谓外敌的来历,就很值得推敲了!”   不过,他却不打算立即揭穿,毕竟连正主都还未见到。   对方既然隐瞒掩饰,说明这背后确又隐秘,何况这处秘境处处透露着诡异,里面内涵,亦值得深究。   “我那因果之间的神通玄妙,就算是境界比我高的人,只要被我把握到未来趋势,加以布置之后,一样能战而胜之,而我自后世而来,哪怕此世有神通显化,但只要历史大势没有过度改变,那么曾经在历史上留名留姓的人物,都可以借助因果之力对抗!”   对他而言,若能证明那位水君的真身,是历史上的某个人物,无疑就掌握了一张新的底牌。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到了!”   前行了没多久,随着公孙井的一声提醒,众人便都朝着前面看去。   入目的,乃是一扇高大城门。   城门口有不少武士护卫,看那装束就知道是成建制的兵卒,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披着甲胄的人类,而非鲛人。   这群兵卒见着公孙井等人过来,就有个领模样的男子走过来,与公孙井简单交涉了几句,就下令让人推开城门。   城门之后,乃是一条宽敞的凌空长道!   这长道远远延伸出去,直达最中间的那片宫殿。   “几位,请!”公孙井在前引路,“咱们抵达的消息,必然已经传了过去,很快就会来人接引。”   当陈错等人走上长道,却看到此道下方,乃是一片片略显灰暗的街道,简陋的屋舍中,都是鲛人行走,他们之中的好些人,正满脸羡慕的仰头朝着此处看来。   与之有着鲜明对比的,就是在长道的两旁,那一座座“悬浮”在半空的屋舍。   说是悬浮,其实不够准确。   这座城池也在水中,那一座座屋舍的下面,都有巨大的乌龟,或者近乎透明的触须水母在承托着,乍一看,就像是浮空一般。   此刻,这长道两边的屋子里,也有不少人探出头来。   以陈错眼力自然看得到,悬空屋舍中住着的,都是和自己一般模样的人类。   典云子笑道:“这座城池,上下等级倒是森严。”   公孙井也不避讳,就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非我家主上心胸宽广,下城的鲛人还在外面茹毛饮血,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哪能知道礼义廉耻?如今能登堂入室,已是得天造化!”   众人一听,也不好多言。   陈错却道:“你家主上做了几年国主?”   “这个就不便告知了。”   陈错又道:“看你这样子,该是汉时的装扮,不知是哪年哪月来的此处?”   “此事与今日宴席无关,不便告知。”公孙井说着,指着前面,“车来了,诸位贵客请上车,得尽快前往水宫了。”   随着其人话音落下,就有几匹海马拉着车厢大小的海螺落下,停在几人身边。   张竞北和灵梅立刻兴致勃勃的登了上去。   张竞北在上车之前,还特意在几匹海马的边上转了转,嘀咕着:“感觉比外面的战马还要大!”   灵梅却道:“我门中书籍早有记载,说过有这般大小的海马!”   张竞北好奇的问道:“也是那个见过鲛人的前辈纪录?”   “不是,是我在一本门派杂记上瞧见的,”灵梅轻笑道,“鲛人也好,这骏马一般大小的海马也罢,早有传闻,最初都被说成是杜撰的虚构之言,乃是妄念,但后面66续续的被好些人现了,证明东西本就存在,只是过去没有被人现罢了,瞧瞧,咱们今日可都亲眼见着了,待我回去,也写个游记!”   公孙井笑吟吟的听着,点头称赞。   陈错心头一动。   “过去未曾被人现,说是杜撰,传的人多了,渐渐地就有人见过,如今更出现在我等面前……”   他不由诧异,这岂不是,和那所谓天宫很像?   这般想着,他又朝着下方的一座座屋舍看去。   很快,众人接连上车,海马螺车被拉动起来。   这车并无轮子,是飘在水里的,海马又力大,几乎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那宫殿跟前。   车上众人已能看到宫殿大门前面,站着的迎接队列——大部分是鲛人,为却都是人类模样。   “总算是到了!”   张竞北正要打量宫殿。   就在这时。   轰隆!   随着一阵狂暴的水浪袭来,整个迎接的队伍,转眼就被冲击的东倒西歪!   不仅仅是这支队伍,连陈错等人乘坐的海马车亦随着暗流,上下颠簸起来,多亏了海马力大,又水性上佳,生生拉住了螺车!   下方,众鲛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随后各自钻入了屋舍!   “快看北边!”   陈错等人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循着海浪和声音看了过去,而后灵梅惊叫起来!   轰轰轰!   竟有个庞然大物,甩着巨大的尾巴,拍打着北边的城墙!   一下一下,整个城池都在震动!   此物长着一张凶恶人脸,身形如豺,背后是一对遮天蔽地的巨大翅膀,身上各处都有鳞片,长长的蛇尾攀在城墙上,缓缓爬动!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这怪物的身躯,比之十丈高的城墙,竟也不逞多让!   “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这是……”   灵梅看着那庞然大物,又惊又喜:“山海经上记载的化蛇!” 第二百零五章 大袖拢命,现金榜篆云   “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   这正是山海经对此物的描写,这是个传闻中,一旦出声音,就会招来洪水的怪物!   因此,一听到此名,众人都是接连色变。   “此处秘境,为何会有此物?这要是引来了大水……”   张竞北正在嘀咕着,忽然一愣。   “不对啊!我等已经在水里了!”   这话一说,原本已是急得团团转的灵梅也一下镇定下来。   “对哦,我们已经在水中了!”   随后,她朝北城墙看去。   “不过,这头化蛇也太大了点!”   她说话期间,那头巨兽依旧在砸着城墙!   庞大的城墙不住摇晃,表面的扇贝和海草簌簌而落。   公孙井眉头一皱,张口欲言。   不过,正在此时。   却见两道剑光自城外飞起,凌空一转,对那头化蛇绞杀起来!   转眼之间,剑光穿梭,庞大怪物身上的鳞片密集落下,剧痛和恼怒之下,它出了有如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顿时,周围水波翻滚起来,原本平顺的暗流,顷刻间翻腾起来,顿时汹涌狂暴!   一波又一波的水浪袭来!   眼看着,整座城池都要被搅动的天翻地覆!   这时,一道金光自宫殿中飞出。   金光凌空一转,一分为二。   一半化作屏障,挡在长道之前,阻挡了水浪拍打;   另外一半,则直接落在那头庞然大物身上。   就见那头化蛇挣扎着,竟是一下子便崩裂开来,转眼就没了身影。   “这……”   几人面面相觑。   这也太虎头蛇尾了吧?   而且那么大块头的怪物,居然说没就没了?这出手之人该是多厉害?   就是长生之境,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击破吧?   一时之间,几人对于那位水君,不由更加忌惮起来。   “惊扰了几位贵客,罪过!”公孙井走上来,“那头化蛇乃是我家主上豢养的宠物,有时也被用作外敌,用来给鲛人以警醒,倒是让几位受惊了。”   “宠物?”   灵梅越惊奇起来。   “时候不早了,诸位先进去吧。”公孙井并不愿意在这件事多言,看着被水浪冲击得七零八落的迎接队列,不由叹息道,“可惜了这番布置,还望几位不要怪罪。”   陈错等人当然不会不在意,便是张竞北、灵梅的心思都还在那头化蛇身上。   不过等见着公孙井确实不打算多言,就纷纷将目光收回来,跟着他走入了那片宫室群落。   这宫殿之前的广场,和凡俗王朝的宫殿并无多大不同,也只是气势恢宏,入目的都是连绵宫室。   可等一行走入其中,就看出差异来   这宫殿的穹顶近乎透明,能看到阵阵水流原本的暗流,在此处反而格外清晰,那水中有鱼群游荡,更是能看到几个庞大身影!   “那个莫非是懒人鱼?”   “那是海狗精?”   “那头?好大的乌鲗!”   ……   灵梅盯着上面,惊呼连连,宛如初入大观园的刘姥姥。   其他人固然也惊叹不已,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前面的一群人吸引过去了。   早已经有几人等在这里。   “这几位和诸君一样,也是此番来参加宴席。”公孙井朝前面的几人指了指,“诸位贵客不如过去认识一下。”   “与我等一样?”张竞北看了过去,“他们也都有碎片?”   “不错!”公孙井点点头。   陈错便也看了过去。   前面人数不少,但一大半都是这水宫中的侍从、侍卫,真正从外面请来的,应该只有四人。   从四人的站位和神色来看,他们该是三家。   其中一个,看模样是个五十多岁的文士,国字脸,身上缠绕着一股浩然之气,气度、气势与陈错在南陈见过的沈尊礼相似,该是走的残缺儒道,只是在这儒道气息之外,竟然还有几分阴冷气息!   公孙井注意到了陈错的目光,主动上前介绍起来:“这位乃是周国名臣、八柱国之一,独孤如愿,亦称独孤信,几年前被那周国权臣逼迫,于家中自尽!如今,已转为鬼神,得了一枚神灵符篆碎片,被我家主上接引至此!”   “死人?”   “独孤信?”   “竟是河内戾公?”   此话一出,张竞北、灵梅和灵崖都是满脸惊讶,随即盯着那文士看了过去。   “原来如此。”陈错点点头,明白了阴冷气息的由来,“此人既已成鬼神,何故还要再寻符篆碎片?”   “此非我所能知晓。”公孙井摇摇头,又指向另一人。   此人是道士打扮,年龄约莫三十许,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将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庞变得有几分狰狞,身后背着一个铁箱子。   “这位綦毋(qíwú)怀文,本是齐国的信州刺史,但前些年弃官求道,云游北地,擅冶铁之法,亦擅驾驭之法!”   “此人我倒是听说过!”典云子听闻,眼中放光的盯着那道人,却没有如先前那般就要拔剑,“有机会,当请教一番。”   公孙井又指向余下两人。   这两个人站的很近,身高模样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身材高大,穿着中单,双臂裹着布帛,只是一个脸黑,一个脸白。   “这两位乃是兄弟二人,只是来历诡异,便是吾主亦不知跟脚,他们自报过家门,皮肤白的叫孟厥,乃是兄长,另外一个名为孟至瀚,都是前日才得了碎片。”   “哦,还是两个神秘人物!”灵崖留心起来。   这边,公孙井给陈错他们介绍着,那边的四人也有察觉,纷纷看了过来,那兄弟二人的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陈错身上,就迈步走过来。   只是这时,那宫殿之外,忽有两道凌厉剑气闪过。   引得众人纷纷回头张望。   入目的乃是被另外一个公孙井引领而来的一男一女!   那另一个公孙井走进来之后,冲着殿中几人拱拱手,而后和身一扑,便与陈错身旁的那个合二为一!   张竞北啧啧称奇,却也顾不上问话,与其他人一样,都朝那一男一女看去。   男的面如冠玉,英俊非凡,女的面如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只是比起他们的容貌和仪态,更引得众人注目的,是两人身上那锋利的剑意!   他们二人就像是两把锋利的长剑一般,气息锐利,只是看着,都能感到双目刺痛!   典云子按住心底的战意,低语道:“剑宗传人?”   “殿下,我觉得这两个横空出世的剑宗传人中,该有那位的转世!”   殿堂深处,冰晶镜面环绕中,那黑龙所化之男子敖定,正指着镜面上的一男一女,说出了看法。   “奴家却看着未必,”赤龙所化的龙女,则指着镜面上的陈错和典云子,“这两个乃是星罗榜中的顶尖人物,还都已经被确认为天仙转世,若是那人的转世,我倒是觉得他们二人更有可能!”   “那是因为剑宗传人不曾上榜,否则断不会如此!”黑龙敖定摇摇头,随即看向大河水君,“水君殿下,有何看法?”   水君笑而不语。   最后,还是敖定对龙女道:“干脆咱们打个赌,也好看看,此番命定之法是否能如愿!”   “也好!”龙女点点头。   那水君却忽然起身,一挥袖,将一道金榜扔出,道:“既然两位如此雅兴,人也来齐了,那本座也不拖延了,这便做法!”   随即,那殿堂之中的几人都是心头一跳,除了陈错之外,其他人身上的符篆碎片,都震颤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百变神通各显,我自佁然不动   “这是……”   张竞北面露惊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便第一时间收敛意念,去压制身上的符篆碎片!   可还是慢了几步,以至于怀中的那块碎片,已然飞了出来,眼看着就要远离!   碎片模糊,散着莹莹金光!   “不好!”   张竞北一惊,终于拿出了真本事,右手一甩,一张符纸已经飞出去,凌空贴在金光之上!   便见那金光扭曲,几次震动之后,总算是被定住了。   不光张竞北,边上的灵崖也是神色一变,有一团金光从她袖中飞出,但旋即就被她以言灵之法禁锢。   “师姐,我来助你!”   灵梅看到了,赶紧过来相助,一手按住额头,一手指着,将那金光一点一点的压了回去——   这师姐妹两人,虽在那鲤鱼精手上吃了亏,未能得到那块符篆碎片,还差点因此遭遇不测,但之后又在张房提供消息的帮助下,得到了另外一块符篆碎片。   另一边,典云子身上余下的那一块符篆碎片,同样凌空飞出,但转眼就被他搓指成剑,劈斩下来。   清脆的声响中,金光散落,符篆碎片凌空一转,又被一股剑意冲击,这才重新落下。   周围的其他人怀中,也是一道道金光飞出。   那綦毋怀文张开双手,不知从哪得了两把匕,握住之后,先后砍在符篆碎片之上,也将正要飞出去的符篆劈砍下来。   只是这符篆落下来后,依旧震颤不休,而后被匕刀背一拍,才被重新镇住。   而那鬼神独孤信更是干脆,直接伸手一抓,将作势要飞的碎片抓在手中,装入袖口,看起来游刃有余。   不过,他那袖中随即震颤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算是恢复过来。   那一黑一白的孟家兄弟则各自恰动印诀,就有腐朽气息降临下来,将飞出去的符篆碎片笼罩。   那符篆光辉逐步暗淡,才重新平静下来,被孟厥重新拿住,紧握在手中。   至于那一男一女两位剑宗传人,则以目光为剑,将飞起来的一团光辉凌空钉住!在僵持了一会之后,那符篆碎片的光芒也暗淡了许多,晃晃悠悠的落下来,被男子拿住。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面色凝重,各自镇着自家所得的符篆,却还是微微分心,观察着旁人的表现,各自心里有多数了。   那孟家兄弟更是马上朝着陈错瞧去,一副审视的神色,但马上目光凝固。   “看来人人的符篆碎片,都隐隐失控了,必然是那大河水君在背后操控,还有,这几人好厉害,似乎不比扶摇子差……”灵崖这般想着,不由朝着陈错看去,随即一愣。   张竞北也暗暗吃惊:“这几个人手段不简单啊,不过该是比不过我未来大哥吧,毕竟连昙断老和尚,都不是大哥对手……”这般想着,就朝着陈错看去。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亦注意到了异样之事,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陈错身上。   .   .   “哦?这里面有些人,是两人共得一块碎片?”   冰晶镜面的跟前,敖定、龙女看着这一幕,面露恍然。   “两个剑宗传人,表现的着实不错,”那黑龙敖定嘿嘿一笑,“从表面来看,是那鬼神独孤信更胜一筹,似乎毫不费劲,其实近乎用了全力,毕竟这里面,祂才是心中最受符篆之念动摇的,本就是鬼神之身,却也只是第二步罢了,又是得王朝敕封,意念驳杂,因此才格外渴求符篆!”   龙女笑道:“能得符篆之人,确实是各有千秋,这一下阻拦符篆,不是单纯挡住就可以了,还要定住符篆中的失控意念,那独孤信为神灵之身,自然最受影响,但能镇住局面,亦足见其能,但真正让我在意的还是那孟家兄弟,这兄弟二人的来历,恐怕不简单,他们的手段,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孟家兄弟的手段是诡异了一些,但说到底不比那剑宗传人来的干脆!”   敖定与龙女貌似点评,但冥冥之中,却有一股奇异之力,将他们的意念传递出去,落到几人身上。   “现在就开始下注了?”大河水君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两人,“就不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等不比殿下,”敖定看向水君,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如今乃是主导,一旦找到了那人,立刻就是大功一件,得了赏赐,命数一清,立刻归真有望,我等便是此刻猜中,也不过是多谢造化罢了,不过是沾点光,得的不过是微末小利。”   “本座也是奉命行事,不是为了自己。”大河水君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还望两位道友能清楚这点。”   敖定的脸上,瞬间就没了笑容,冷笑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得了,不得了!”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有如实质的妒忌和不甘!   咔嚓!咔嚓!咔嚓!   其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   一时之间,气氛竟有几分凝重。   龙女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些事,以后再谈也不晚,还是先看看这群人中,到底哪个才是那人的转世,那人前世那般神通广大,境界之高连尊者都无从测度,若能剥了其人的命格、承了其人的命数,抢夺造化,便是咱们三人一同晋升,也不见得不成!”   “不错!”敖定重新露出笑容,“不过这夺命之法有伤天和,又需仪式,便有尊者相助,三十年来也只能施展一次,必须要辨别清楚!不然,是要误了大事的!”说到后来,他又看向那大河水君。   水君淡淡一笑,道:“两位道友无需操心,”他指了指那冰晶镜面,“这几人都得了符篆碎片,如今入得水宫,意念与众生妄念相合,只要本座稍做布置,就可借此窥得虚实,找得那人!”   龙女笑道:“这个自然,就等着看殿下手段呢!”   黑龙敖定则道:“你有权柄为根基,又在符篆碎片中留下后手,只需乱得他们心境,自能窥见真念,从容布置,我等静候佳音!只是希望,殿下如果寻得一点踪迹,能告知我等……”   说话间,他再次看向冰晶镜面,随即一愣,眉头一皱。   “这人……太华山扶摇子,怎的他身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他并未得到符篆?是混进来的?”   这话一出,龙女的目光一转,也看了过去,眉头蹙起。   不过,等他们二人见着那大河水君神色如常,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就收敛起心头疑惑。   “看来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敖定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却不知,那大河水君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警惕起来。   “这扶摇子先前隐藏身份,本座便是推算命数,都差点未找到跟脚,直到他牵扯到了昙断之事中,才看得分明!这几个人之中,真正能威胁到长生之境的,恐怕还是此人!虽然他毁了自家的长生根基,但道心如铁,居然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了……”   这般一想,这位水君又看了面前二人一眼。   这两人,并不是真的道友,只是表面亲近,其实居心叵测。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他们已然注意到了扶摇子,本座的错乱之法,怕是无法遮掩太久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将自身意念寄托过去,真有可能会分润本座所得!甚至,若是生意外,他们更是会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好取本座而代之!”   一念至此,祂念头一动,便与那公孙井遥遥沟通,传递了一道意念过去——   “重点关注那扶摇子,此人很是诡异,很有可能便是此番的目标,本座如今以错乱之法,刻意混淆了旁人视线,但迟早还是要被人现,你须得多多留意!”   话落,大河水君念头再转,催动神通。 第二百零七章 图穷匕见,一念无碍!   “主上放心!”   公孙井默默回应,不动声色的看向陈错。   陈错正在沉思。   “张竞北、灵崖师姐妹、典云子、綦毋怀文、独孤信、孟家兄弟、疑似剑宗传人的两人,这么一算,不算我的话,此处还有七块符篆碎片!”   陈错看着众人表现,默默思量。   他身上的那块碎片,取自典云子,已经被收入了小葫芦,正放于梦泽之中,所以根本不受外界影响。   至于更早的两块符篆碎片,已在庙龙王心得的影响下,化作了那枚玄珠,无从寻找了。   “他们的符篆碎片忽然要离去,该是大河水君在其中动了手脚,这般想来……嗯?”   他正想着,忽然心灵一震,察觉有股排斥力蔓延过来,加持在身,要将自己从这个宫殿中排斥出去!   “莫非是不得我手中符篆碎片的反应,所以要将我排斥出去?”   陈错猜到缘由,念头一动,三生化圣道施展起来,一点光辉从袖中飞起来。   其他几人本来就在关注陈错,忽然见到这般变化,当即就留神起来,那孟家兄弟、剑宗传人等,更是一副留神模样,明显是要看陈错要如何应对。   那独孤信、綦毋怀文不动声色,亦是目光转动,想要从探查一点陈错的虚实。   结果,陈错只是抬手一捏,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将那团光辉拿在手里,随后那光团就安定下来,连释放出的光芒都柔和了许多。   “就这?!”   一时之间,人人惊愕。   他们几个人,可是废了不小的劲儿,才将这符篆平息下来,再看陈错一伸手,那符篆碎片,居然如同乖巧的猫儿一般,不见一点波澜!   尤其是独孤信、剑宗两人这般,方才看着游刃有余,其实暗中使劲的,更是能清楚的辨别出,陈错的从容、轻松,并非伪装!   “这人是谁?”   独孤信终于正色起来。   那剑宗两人却对视一眼,似乎是确定了什么事情。   “这人,不简单!”綦毋怀文更是干脆出言,但旋即便闭口不言了。   .   .   “该不会,这扶摇子才是那人转世?所谓仙人转世,真是在掩人耳目?”   冰晶跟前,黑龙敖定满脸愕然。   龙女则是目露异彩,笑道:“看来,咱们之前怕是看走了眼!”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两位想要重新下注?”大河水君不动声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却忍不住出言试探。   龙女看了祂一眼,笑道:“寄命之注也是要本钱的,不好随意更改……”   大河水君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却听那龙女继续道:“……要再观察一番,否则来来去去的变幻,吃亏的是自己,说不定一场下来,境界都跌落了!”   “不错!”黑龙敖定本来已然意动,这时却又沉淀下来。   大河水君笑而不语,心里却传念斥责:“让你注意遮掩,怎的一转脸,就出了这事!”心里,已然有了其他打算。   .   .   “主上明鉴,属下哪里来得及插手!”公孙井心里苦涩,再看陈错,似乎还在沉思感悟,但他这次却不敢掉以轻心了,已然默默运转玄功。   陈错确实在感悟。   那符篆碎片的投影一显露,没有在意,而是安静感悟。   果然,那股排斥之力瞬间消失,不仅如此,他更是顺着那符篆之中的一点联系,遥遥感应……   这符篆本乃是三生化圣道投影出来,但本质源于梦泽中的原版碎片,内里近乎一样,大河水君所设禁制亦留存其中,让陈错有了顺藤摸瓜的机会!   第一时间,他就捕捉到了隐藏在符篆深处的意志碎片!   这意志碎片坚韧而强横,之前沉寂不显,现在一活跃起来,就反客为主,要占据碎片主体!   也是其他人不得不奋力镇压的原因所在。   不过,毕竟是功法投影,陈错只要动念之间,就能压制下来,甚至转念可以驱散,   但他此时却反其道而行,顺着那道意志的联系逆流而上,朝背后隐藏之处探查过去!   “这道意念的根源,虽然指向宫殿深处,却又显得十分遥远!”   .   .   另一边,黑龙敖定越看,越是觉得古怪,最后咧嘴一笑:“这个太华山的扶摇子吧,不知殿下了解多少?”   “这个扶摇子,确实不简单!”   大河水君微微一笑,正要手滑,忽然意念一震,察觉到一丝异样意志,正在逆流而来,要探查自身!   “怎么会!”   他终于忍不住色变,虽然旋即恢复,却还是被身边两人捕捉到了。   “怎么了?”敖定试探道:“我问扶摇子,莫非有何不便之处?”   “非也,”大河水君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件事上多言,对面两人怕是立刻就要出手,于是一边镇住那探查之念,一边洒脱的一挥袖,道:“时辰不早了,该让他们入宴了。”   龙女笑问:“不知殿下,为他们准备了什么美味佳肴?”   “为他们?”大河水君摇摇头,“他们并非宾客,而是佳肴!”   话音落下,陈错刺探过来的意念,立刻就被一股强横意念席卷回去!   “嗯?这就被现了?也对,这才是长生之能!”   陈错正在想着,边上的剑宗两人又走过来,似要说话,远处,众人也都投来目光,尤其是那孟家兄弟的眼神,更是隐隐藏着一股敌意。   “这两人……”   但就在这时!   轰隆!   金碧辉煌的殿堂骤然摇晃,而后光彩夺目的摆设和壮士退去,仿佛一幅画被人掀开,显露出了后面的阴冷。   冰晶处处,刺骨寒风!   他们居然来到了一处冰晶殿堂!   那周围的冰壁中,更有诸多被冰封其中的身影。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一处冰墙出现了裂痕。   “此为何处?”   瞬间的变化,众人虽然警惕,但并未显露多少惊讶,仿佛都预料到今日的宴席,乃是宴无好宴。   “诸位贵客……”   公孙井居然还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从容不迫的说道:“此番我家主上召开宴席,乃是予诸位一个大机缘。”   “你这老小子居然还在!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竞北一见,半点都不客气,就是一串符篆甩过去!   不过,符篆尽数穿过了公孙井的身躯,打了个空!   “幻象?”灵崖出言试探。   “并非幻象,似是某种两界之法……”那鬼神独孤信摇摇头,挥手之间,一道灵光挥洒出去,宛如一道道锁链,便要将这公孙井锁起来,却还是穿身而过。   一时之间,其余众人都是脸色变化,跟着各自释放灵识,但却都没有出手,反而表情凝重。   明明人就在跟前,却根本探查不到!   “诸位就不用白费功夫了……”   公孙井神色不变,淡淡笑着,迈步前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家主上神威如狱,难以测度,既然与诸位此番机缘,诸君不如好生思量一下,怎么才能压下旁人,拔得头筹,从而继承那符篆……”   啪!   他正说话,忽然一声清脆声响中,话音戛然而止。   却陈错一步迈出,到了这公孙井的身边,抬起手,轻轻松松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顿时,众人尽数愣住。 第二百零八章 谎中念   等回过神来,几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到了陈错身上,神色各异。   “好好好!解气!”张竞北最是没有掩饰,哈哈大笑起来,“你刚才那般嚣张,正该如此下场,你倒是再说两句啊!”   “你这是……”   公孙井满脸的惊讶与惊愕,跟着就挣扎起来!   “这般贸然动手,必生祸患!”   话语声中,一道道有如水波涟漪的光辉,在他的身体表面浮现,他如同一条游鱼,身子一扭,居然就要从陈错的手上脱离出去!   但旋即,陈错手上一用力,便再次捏碎了这阵阵涟漪,重新将人拿住。   那公孙井神色变化:“你竟能抵挡主上的权柄?”   可不等陈错回答,这公孙井身子一晃,霎时间一分为三,宛如三道残影,已然脱离出陈错的掌控。   只不过随后黑白光辉一闪,那分化为三的身影,居然又再次凝结在一起,还是被陈错拿住!   当即,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与畏惧。   “不要再动多余的心思,你留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使命吧……”   陈错说话之间,周围的冰晶墙壁上,那一道道裂痕依旧在快的蔓延着,清脆的声响中,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   “如果要说什么,现在正是时候,等会此处冰晶尽数破碎,里面的东西出来了,我等还不明所以,怕是有损你家主上的布置吧?”   公孙井一听这话,脸色难看起来,只是被人这么捏着脖子,又如何好真个开口?   边上,其他众人眼瞅着这一幕,也是面面相觑。   陈错却不管这许多,见那公孙井一副进退不得的样子,摇摇头,手上猛然用劲!   这一掐,却不是掐在其人的脖颈上,仿佛穿过血肉,拿在了对方的魂魄上一般!   旋即,那公孙井浑身无力,更是察觉到周围有一股难言的排斥感,要将他从这片地方直接排斥出去!   “还不老实?”   陈错淡淡的说着,随即手臂一抖,那公孙井惊呼一声,便感到浑身沉沉,不光脑海中意念迟滞,就连浑身的劲力,都消弭无形,彻底没了反抗之力!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陈错刚才借助投影出来的符篆碎片,逆流而上想要追溯源头,虽然半途就被对方现,进而掐断,可毕竟是接触到了那位大河水君的意志。   在这个过程中,陈错更是得了一点心得。   如今,他正是靠着这一点感悟,又借用金莲佛宗化身之力,才能一把抓住公孙井。   那公孙井哪怕是借助其主神通,能调动水宫权柄,但面对长生之能,一样难以抵挡。   再加上其主的意念再次传递过来。   “别再耽搁了!再拖延下去,冰封的念兽都将破冰而出,若是不让这群人知晓一二,他们心里念头混乱,没有遐想、憧憬,反而不利于局面!行动!”   此言一出,公孙井的脸色一阵苍白,但哪里敢拒绝,只好开口道:“你等这般动手,之后要追悔莫及,须知你等……你等能来此处,实乃我家主上要为好友,寻得传人。”   此言一出,众人之中,果然有人露出了迟疑之色。   “好友传人?”陈错已然猜到了,这是个谎话。   “这般只言片语也行挑拨?”典云子笑了起来,“你爱说便说,不想说,师兄,不如尽快送他上路,留着是个祸患!”   倒是那綦毋怀文道:“听听他要说什么,倒也无妨。”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符篆碎片的主人,是那大河水君的友人?”灵崖出言询问,面露疑惑。   “不错。”公孙井扯了一把脖子,“我家主上的好友,与祂一同成道,亦得了水君之权柄,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幸为一黑衣道人所害,道陨念消,只剩下这一道神灵符篆,托付给了我家主上,要找一传人,继承此篆!”   鬼神独孤信忽然开口,道:“若是如此,那这符篆中,莫非还残留着前任之主的意念?”   公孙井本想摇摇头,结果被陈错一掐,只能硬着脖子,道:“已然无念,听说是去转世了,具体如何,就不是在下所能知晓的了。”   “又是转世?这个说法,还真是万金油。”陈错摇摇头,也不说破,反而用另一只手,指着周围道:“那这冰晶之中的,莫非都是过去继承失败之人?按照常见剧情来编的话,他们不光是未能成功,反而被符篆中的意念侵袭,最终身躯异化,失去自我……”   公孙井眼皮子一跳,就要解释。   但其他人的表情,已然凝重起来。   尤其是随着冰墙不断破碎,墙壁变薄了后,那原本冰封着的一道道身影也就清晰了起来,还真如陈错所言那般,一个个看着就不似人形!   “这不过一时考验!”   注意到众人表情,公孙井赶紧说着,不过话语中倒是没有多少急切,因为他本来就要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话中的意思,足以在众人心中构建出一道念想,方便自家主上接下来行事。   只不过,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错,不知怎的,公孙井的心里竟是越不安起来。   “君子……”想着想着,公孙井便要再说两句,动摇陈错之心,也好让自己脱身,结果他刚一开口,就听“咔嚓”一声,而后一阵剧痛袭来,自己的视野诡异的倒转过来。   赫然是脖子,已经被陈错一把抓断,扔到了一边。   “待你见得水君,替我向他问好!”陈错一甩手,将公孙井扔到一旁,“至于其他的,也不用劳烦你了。”   带着满心的困惑与不甘,公孙井闭上了眼睛。   孟家兄弟中的老大孟厥道:“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处,此时贸然诛杀,万一激怒了那大河水君,说不定要弄巧成拙!陈方庆,你莫仗着一点神通,乱了局面!”   张竞北冷笑一声,扬声道:“好家伙,刚才这公孙井跳出来嚣张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现在倒是出来狂吠!你这是是对外很沉默,对内很凶猛啊!”   “张君,咱们和他们,也不能算是一伙的吧?”灵梅却在旁边小声提醒着。   “哦?言之有理!”张竞北点点头,“说起来,若是要夺那符篆传承,咱们还都是敌对的呢!”   对面,孟家兄弟目光如刀,看向张竞北,一个冷笑,一个舔了舔舌头!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留着他,只能混淆视听!”独孤信忽然出言,“若是继续听他多说,心里对这些符篆碎片有了太多不切实际的念头,很有可能反过来,被神灵残念、符篆权柄掌控!更何况,这人其实未死,他既是那大河水君的从属,又在水君地盘之中,自然会有优待!”   “哦?有这种说法?”灵梅和张竞北面露惊奇,跟着就见到那位鬼神,径直朝着陈错走去。   等到了陈错跟前,他停步抱拳,道:“阁下应该就是星罗第一人、太华山门人、南陈宗室、临汝县侯吧?不知,你之前是否见过一位独孤姓的女子……”   “确实听师父提过,但并未真个见到。”陈错回想起韩俱领来的两名弟子。   独孤信点点头,不复多言。   “好家伙,好长的名头!这位未来大哥,还是个名人?”张竞北在旁边暗暗咋舌。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就见两个剑宗传人也到了陈错跟前,拱手为礼。   那男子先道:“在下剑宗赫子赢,见过扶摇子师兄,师兄的大名,我等如雷贯耳,这是我师妹,柳洱。”   柳洱眼中异彩连连,道:“此番一出山能见得师兄,着实是一场惊喜!”   .   .   “这剑宗二人,居然这般仰慕这个扶摇子!”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无需再犹豫什么了,依我看,这个陈方庆,才该是那人的转世!”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冥冥之中,一股莫名意念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察觉变化之后,大河水君眯起眼睛,随即冷冷一笑,道:“何必这般着急?还是先看谁人能活下来再说吧!” 第二百零九章 脱出藩篱,一念克之!【第一更】   咔嚓!   碎裂声中,冰墙崩塌了好大一块。   原本冰封其中的一道身影终于挣脱了出来。   嗡!   强横的威压爆开来。   劲风扫过周边,将洞中几人的衣衫都给吹动起来!   “好惊人的气势!”   灵崖、灵梅脸色难看起来。   “只是其中一个,就有这等威势,只看这股威压,就该是道基圆满的程度!那冰墙中的其他身影,若是尽数解脱出来……”   一念至此,莫说灵崖师姐妹,就连张竞北都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   他眼中闪烁精芒,整个人的气息缓缓内敛,就像是一把正在归鞘的长剑!   典云子微微侧目。   不过,很快,他和其他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那道正在咆哮嘶吼的身影上!   这身影大体上有个人的轮廓,披着铠甲,只是那张裸露在外的脸已然干枯,原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空洞!   当然,最让众人瞩目的,还是这人的背后,赫然有一条硕大的鱼尾巴!   “果然是个怪物!和我想的一样!”灵梅惊呼一声,做出了戒备之色,“得小心这种只有本能的家伙,突然暴起!那可是……”   结果,她这边刚摆好架势,那披甲怪物就咆哮一声,真的朝她扑了过来!   灵梅脸色苍白。   但一道身影半途乍现!   张竞北已然冲过来,挡在灵梅身前,手上精芒一闪,真气如盾,将那怪物挡住,随即两手一撮,像是展开扑克牌一般,将一张张符纸展开,而后一甩!   “你真是会挑软柿子捏啊!”   符纸一飞,有的燃烧,有的泛黑,有的透露着腥臭气味……   只是那披甲怪物身子一动,立刻爆出惊人的度,直接离开了符纸笼罩的范围。   “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这怪物的度还真挺快的!”张竞北眉头皱起,但未慌乱,探手入怀。   锵!   他拔出一把软剑,顺势朝着那怪物甩过去!   寒光如虹!   披甲怪物嚎叫一声,居然不闪反进,迎面冲来!   “倒是不怕死!”   张竞北冷哼一声,软剑一抖,剑脊之上,浮现一枚枚符文,缠在了怪物身上,猛然收紧!   “嗷!”   怪物咆哮一声,被禁锢在原地!   但随即,他浑身筋肉膨胀,将那软剑震开!   “糟糕!力道也大,而且这身子也太过坚韧了,而且也太针对于我了!”   张竞北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   另一边,灵梅已然回过神来,一指点着额头,一指指着那披甲怪物,灵光一闪,却不见半点变化!   “这怪物竟无念头,不能被干扰!”   “它既能动,必有念头催动!无论是受旁人操控,还是自身本能,但凡能表现出凶狠与动作,也该又念头存其中,哪怕是混乱念头!否则一具空壳,如何能动?”   灵崖说着,亦选择出手,张口吐出了“破”字!   顿时,言灵咒语化作龙影,朝怪物飞去!   结果披甲怪物后叫一声,两手一张,就将那龙影撕裂!   “能将无形言灵撕裂!?”   灵崖惊讶起来。   灵梅苦笑道:“此物着实是克制我与师姐啊!”   话音落下,剑宗的柳洱忽然抬手刺出一道剑光。   嚓!   摩擦声中,披甲怪物被拦腰斩断!   “这怪物固然古怪,但尚未坚韧到剑光不能斩的程度!嗯?不会吧……”柳洱正说着,出惊叹。   就见着怪物虽为两段,却有一缕黑气渗透出来,将化作两截的身躯连接起来,隐隐就要重组!   “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能断肢再续之人,剑光斩之不尽,最是克制剑修……”赫子赢叹了口气,拔出长剑,“必须阻止这头怪物,还望诸君尽弃前嫌,一同出手,否则等这墙中怪物尽数脱困,局面危矣!”   独孤信、典云子、綦毋怀文、孟家兄弟点点头,都不再疑惑,各自出手!   剑光、兵器、腐朽气息交缠变化,化作一张网,直接朝着那披甲怪物落下!   神通、道法、咒术、飞剑、法器……   种种力量汇聚在一起,终于将那怪物压制下去!   但他们的心反而沉下去了!   毕竟……   这才是第一个挣脱出来的怪物,就这般难缠,那周围的墙壁之中,至少还有二三十个身影正震颤着!   而且,这洞窟到底多大,冰墙有几面、有多少,都还说不清楚!   “这哪是什么传承考验,根本要将我等彻底灭杀于此吧!”   灵梅忍不住低语出声,说出了众人心声。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唯独陈错立于一处,并未出手,眼中闪过思量之色。   “这怪物先后展现出诸多技能,似乎是临时拼凑一般!”   若论拼凑,他自然是经验丰富,因此现了端倪。   “便是再怎么厉害的怪物,也不至于一出来,针对此处的每个人,几乎都有克制之法,除非……”   “好个念怪,境界和几人相当,但种种特性,几乎都是针对他们的!”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惊奇起来:“那洞中至少还有五六十个,若都这般厉害,哪怕境界比他们低一些,组合在一起,也足以轻易灭杀他们了!”   大河水君淡淡一笑,道:“本座说了,不要急着决定,你看龙女,她可是稳坐钓鱼台!”   敖定一听,眉头皱起,看向龙女。   龙女却轻笑一声,指着镜面,道:“可有个人比奴家还要镇定,奴家倒是能确定几分了……”说话间之间,冥冥之中,又有一股意念生了变迁,朝陈错笼罩过去!   大河水君的脸色阴沉下来!   敖定一怔,点头道:“不错,几乎所有人都出手了,唯有太华山的扶摇子按兵不动,他有何图谋?殿下,你可看出来了?”   这般想着,黑龙又朝镜面看去   不光是黑龙、龙女现了陈错异样。   那冰窟之中,正在出手的众人亦察觉到了。   “扶摇子,众人皆出手,你何故保留实力?”孟厥当先出声,“你对公孙井出手的时候可谓果决,现在却隔岸观火,难道是要保留实力,要在最后关头,将我等一网打尽?还是另有图谋?”   其弟孟至瀚亦道:“此怪这般凶猛怪异,众人齐齐出手,尚只勉强压制,还是一同动手吧,否则这周围的墙壁都碎裂,里面的怪物都出来了,谁能逃脱?”   独孤信、綦毋怀文等人亦不免留神起来。   就在这时。   “不错,不能继续这般下去了,第一步,是不能让你们继续完整的思考……”   陈错点点头,忽然动了!   汹涌澎湃的神火光辉呼啸而出,宛如一条火龙,当空飞舞,而后坠落下来!   众人连连惊讶,因为这火龙不是攻伐那披甲怪物,反而直指正在出手的众人!   神火灼念,事突然,众人不及多思,那心中的不少念头都燃烧起来,从七窍中落下! 第二百一十章 寄念而成,存于世外【第二更】   “扶摇子!”   “陈方庆!”   “何故如此?”   神火来袭,众人一片混乱!   陈错伸手虚抓,将神火中王朝紫气抽离出来。   那火焰越猛烈,显露出原本威力!   “这是什么神通?只是看去一眼,就连心中的念头会被点燃!”   灵崖额上流汗,看向陈错,心中不解。   不过,她与其他人原本都在压制那头披甲怪物,哪怕都留有余力,以应对意外,但面对突来的火焰,念头燃烧残缺,意识摇晃之下,不得不暂时后退,整理心念!   只是,他们这一退……   “嗷!!!”   那怪物咆哮一声,断裂的两截身躯合并一起,气势居然又攀升了几分!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剑宗赫子赢叹息一声,随即一脸不解的看向陈错。   “你是和那大河水君事先勾结了吧?”孟厥冷笑一声,后退之际,取出一根白幡,甩出一道鬼哭狼嚎的腐朽黑气。   但尚未接触到陈错,这黑气就整个的崩裂开来!   “陈方庆!你需有个解释!”连独孤信都露出了怒意,冷冷的看着陈错!   神火逐渐散去,冰墙簌簌震颤,碎片不断落下!   若有若无的咆哮,从冰墙裂痕中传出,让这些人的神情越难看起来!   情况越紧急。   典云子收拢剑光,若有所思。   迎着众人的目光,陈错从容说道:“正是要让你们都想不到,才好对付这头怪物……”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綦毋怀文神色一变,眼中流露出思考之色。   独孤信一怔,眼中的怒意散去,隐隐恍然!   忽然,那头皮甲怪物猛然暴起,两手成爪,朝陈错抓了过去!   与此同时,孟家兄弟却也忽然出手,顿时死气弥漫!   那孟厥更道:“这陈方庆处处古怪,留着让我等不得全神贯注,乃是祸患,该先拿下来他!”   “守住心中一念!不要动念,切记!”   陈错两手展开,一手凝聚神火大手印,将咆哮着的披甲怪物拍了下去,直接嵌入地面,下一刻,熊熊火焰覆盖其身!   那怪物咆哮挣扎,浑身气势暴涨,将冰窟都给带着摇晃起来,却也难以挣脱!   他的另一只手则挥洒出浓浓绿光,以生生不息的木行气息,化作一把锤子,朝着再次出手的孟家兄弟砸了下去,直接将二人禁锢起来!   他刻意加重了力气!   顿时,这孟家兄弟挣扎起来,但那气息生生不息,与死气缠绕、中和、抵消,反而让二人连连后退!   众人见得这一幕,多少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方才他们一同出手,才堪堪将披甲怪物压制,还是借着那怪物身子被斩成两段的机会!   结果陈错举手投足间,不仅压制了怪物,还顺手将那孟家兄弟逼退了!   “这扶摇子有何来历?”綦毋怀文门帘凝重之色,后退两步,来到独孤信的身边,低语问道。   “綦毋君潜修多年,不知道他也算正常,此人最近三年才声名鹊起,出身南朝宗室,为太华山门人,今为星罗榜第一名,一人占得一品位置,其他人拼尽全力,都难以与之并列!每每有挑战者,都要被他损伤道心,留下心结,是个狠辣角色!”   “竟是如此人物!”綦毋怀文点点头,“那星罗榜我听说过,这个人居然是其中的魁,难怪这般厉害!”   说话之间,陈错已经到披甲怪物跟前,探手入火,破开层层叠叠的火焰,掐住了这怪物的脖子,将其从火焰中提了出来!   张竞北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声道:“这……是不是对掐人脖子有什么特殊的爱好?”跟着,他就见着那怪物趁着火光消散,便挣扎起来,但随即寒光一闪,这怪物的四肢,连同尾巴就都被斩断。   那被斩落的肢体,更是直接燃烧起来,转眼化作灰烬!   “厉害!直接灼烧成灰!只要这妖物不能断肢重生,那就能……”张竞北正在想着,却见陈错一转头,意念如剑,直接刺来!   “守住一念,不要胡思乱想!”   张竞北心灵震颤,像有铜钟在心头响彻一般!   五感轰鸣之中,张竞北的念头散落开来,原本的想法都成了碎片。   等他回过神来,赫然见着被斩断了四肢和尾巴的披甲怪物,那伤口之处血肉蠕动,似乎真的要重新生长出来!   “这也太……”   旋即,一点君火在他心头闪过,令张竞北意念散乱,念头再次崩溃。   陈错摇摇头,收回意念,看向正在长出四肢的披甲怪物,肯定了心中猜测,于是念头一转,森罗之念有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呼啸而出!   “嗷嗷嗷!”   顿时,那怪物有如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直接将身上的铠甲撑爆,断裂的四肢急声张,整个身躯扭曲变形,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看着宛如蜥蜴,还长者一对肉翅!   庞大的身躯,甚至要充斥整个冰窟!   陈错却还是掐着它的脖子!   看的众人都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吓人了!”灵梅吞了一口口水,她这会回忆刚才的情况,也隐隐有所察觉,似乎那怪物面对不同人的时候,会展露出不同的能力,刚好能形成克制,那现在是变成这个样子,才能克制陈家君子?”   “这是什么东西,过去未曾见过!”綦毋怀文皱起眉头,“是妖类?”   “恐怕不是……”独孤信摇摇头,“先不要忙着动手,看陈方庆的样子,似有准备……”   .   .   “这东西,奴家不喜欢!”   冰晶镜面前,龙女和黑龙敖定看着那庞大的身影,本能的生出厌恶之感。   大河水君则是眉头紧锁。   .   .   不过,众人尚在惊讶之中,那怪物就已经挣扎起来,只是陈错手上一用力,那庞大的身躯顷刻间就软了下来,而后四肢衰退,身躯扭曲,很快化作八个触手。   “章巨?”   灵梅看着那庞然大物,越疑惑起来,紧接着她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身影再次变化——   八条触须中长出了脑袋,又多生出一条脖颈和头颅,一下子成了九个脑袋,还多了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这个样子,立刻就被众人认出来了!   此物,他们大多听说过!   “九头蟒?”   那怪物的九个脑袋忽然同时养起来,猛烈嘶吼!   吼声如雷。   咔咔咔!   四周的墙壁接连破碎!   轰!   突然!   这九头怪物整个炸裂开来,但没什么血浆碎肉,像是个肥皂泡一般,转瞬幻灭,只剩下无数细小的碎片!   霎时间,狂暴气流朝四面八方涌去!   吹得众人都有些站不稳了!   但他们的心中念,却震荡的更加厉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灵梅满脸的疑惑,“怎么就炸了?”   “此物,源自吾等之心!”独孤信叹了口气,“难怪公孙井会留下来,这人本是关键一环,要通过言语祸乱我等的念头,我等所思所想,都会化作此物资粮,令它演化、变化。”   “我听说过这种东西,”綦毋怀文忽然脸色凝重,“但此物本不该出现在凡俗之中,难道说……”   “原来如此!”赫子赢收回长剑,打断了话语,“因为我们与这妖物交战的时候,都在想着它们如何坚韧、如何不死,以至于此怪越难缠了!”   “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孟厥忽然出言,他看着陈错,“你抓那公孙井时,就该有所察觉了,为何要放任他说出那些话,扰乱我等心念?”   “你等怎的处处针对?”张竞北眉头一皱,“这种情况,便有猜测,未经证实,说出来你等也不会信吧?现在反而拿出来指责旁人!要我说,咱们可都被人救下来了,莫非不知感恩?”   “说救下来还太早!”独孤信摇摇头,目光扫过周围冰墙,最后落到了陈错身边,“那东西怕是还未破灭,而且这等东西,就算不让公孙井提前种下心念,一样难缠。”   众人听得此言,纷纷看了过去,而后尽数露出骇然之色!   那些碎片居然震颤着,朝着一处聚合着,看那样子,居然还要凝聚恢复!   “这样都不死?”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也太古怪了吧!”   众人接连惊叹。   “果然如此!”綦毋怀文叹了口气,随即压低了声音,“诸位,听我说,我大概知晓此物来历了。”   “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众人诧异。   “不错,我曾在一份古籍中见过描述,”綦毋怀文点点头,他指着碎片,“该是叫做念兽。”   “念兽!?”独孤信面露惊骇,“不可能!”   众人见着他的模样,越诧异来,须知,这位鬼神现身以来都颇有威严,何以因为一个名字而失态。   綦毋怀文叹了口气,道:“正常来看,自然不可能!”   “到底是甚意思?”张竞北不耐烦起来,“什么时候了,别再哑谜了!”   “念兽……”灵梅脸色苍白,嘴唇都哆嗦起来,“乃存于世外!”   “什么!”   “世外念兽,人心之显!难怪,难怪!”独孤信苦笑起来,“难怪咱们一思量,它就变化,这念兽本就是人念托生于世外!世人不死,此念不灭,根本无法破灭!”   “无法破灭!岂不是打不完了?”   张竞北脸色陡变,又看了看周围,那冰墙之中,一道道身影越清晰。   “这不是完犊子了?”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陈错一挥袖,那众多碎片尽数朝着他的袖中汇聚,转眼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外何所在?【三更毕】 “这群人怕是真要绝望了!”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感慨了起来,“到底还是殿下棋高一筹!等他们的绝望尽数化如念怪,这仪式也就可以开始了。” 龙女轻轻一笑,看向大河水君,却见其人表情凝重。 “怎么?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她轻声问道,随即瞥了那洞窟一眼,而后便愣住了。 “那念怪怎的不见了?”敖定也看了过去,神色微变,微微眯眼,似在感应,随后满脸惊愕,“真个没了踪迹!” 那镜面上面,已然没了念兽碎片,只有陈错的身影。 顿时,三人安静下来。 忽的,大河水君轻叹一声,随后一挥袖,一道水波涟漪便荡漾开去。 . . 冰窟之中一片寂静。 只有冰晶碎片跌落的声音。 “这个……”好一会,张竞北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看向独孤信,“确定不可破灭?那这个是……” 独孤信并未回答,他和綦毋怀文都死死的盯着陈错,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同样的,那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也看着陈错,只是前者眉头紧锁,后面两者则是对视一眼,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念兽乃是世外之兽,本身其实并无根本,往往是人世间的某种共识、共念,明明寄托出去,在世外凝结出来的,”灵梅却满头冷汗的解释起来,“可……可为何会出现于此?确实说不通。” “没有什么说不通的,”这时候,陈错却忽然开口了,“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确有几分确定了,也许,咱们早就已经身在世外!” “身在世外?”典云子面露诧异,“何时来到世外?而且……” “若未踏足第五步,怎么可能抵达世外?”张竞北更是直接询问出来,“这里不是大河水宫吗?不是秘境吗?” “还需些许佐证,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陈错看着众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那大河水君从一开始,就在蒙骗我等,根本未曾说过实话,有此也能推断,所谓的继承符篆,根本就是谎言!因为这些,根本不是过去继承失败之人的残骸!” 众人听得此处,有的沉思,有的色变,有的则是有些不甘心。 “诸位,所谓的考验,恐怕根本就不存在,”陈错叹了口气,“毕竟,面对近乎无法毁灭的念兽,如何才能度过所谓考验?更何况,所谓的宴席,又在何处?” 众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阵阵水波涟漪落下。 哗啦啦! 伴随着密集的破碎声,四周的冰墙终于崩裂开来! 而且是近乎粉碎! 在纷飞的碎片之中,十几道身影破冰而出,而后毫不停留,直奔着着陈错扑了过去! 顿时,那纷飞的碎片,个个破空飞出。 众人不得不奋力抵抗。 待得驱散碎片,才瞧见那十几道身影,在飞扑的途中,一个个已然开始扭曲变形! 一开始,这些个身影都是人形轮廓,大部分都还披着铠甲,可在在逼近了陈错之后,化作种种诡异模样,那身上的铠甲也被撑开、炸裂! 与此同时,这一个个的身上,更是气势如同暴风,呼啸而出! “都是道基圆满?”灵崖露出惊容,满脸担忧的看向陈错,却不敢贸然上前! 典云子眉头一皱,注意到了古怪之处。 张竞北更道:“这十几个怪胎,气息彼此相连!” 柳洱惊讶道:“有几分一体同心的意思!” 但随即被赫子赢以目示意,立刻戒备起来。 几乎就在几人开口的同时,那十几道威压便融合一体,凝结之后,宛如实质,直落下来,令这冰窟处处炸裂! 这一落下,就像是一座无形大山镇压下来,众人只感到浑身一震沉重,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随即,更生出要被封镇的预兆,于是众人不敢耽搁,纷纷做出了回应! 剑光、道术、咒术、法器,又挟着五色光彩,落在那一道道身影之上! “愚蠢!贸然出手,很可能将这群念兽的注意力给引过来!”孟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随即也催动神通,挥舞白幡,扫出一团砂砾! 却不是直接攻伐,而是笼罩周围的冰墙—— 那里面还有几道身影正在挣扎着,却还未完全摆脱冰封! 另一边。 众人的攻击落在那十几道围攻陈错的身影上,却似乎只是挠痒痒一样,并不能阻拦它们的冲势,反而有如泥石入海,不见波澜。 呼吸间的功夫,陈错便被众多身影彻底包围! 乍一看,宛如一座肉山! “不好!”张竞北脸色一变,“须得救人,否则的话,如何能彻底消灭这些念兽!若是陷入消耗,我等迟早败亡!” 其他人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可不等他们动手,就有金光从“肉山”的缝隙中透出,跟着金光炸裂,那一个个身影都倒飞出去! 陈错凌空盘坐,浑身金光闪烁! 但下一息,众怪物就落地咆哮,随后张牙舞爪的四散开来! 这次,他们没有再次一拥而上,反而分头行动,朝其他人扑过去! “注意!”独孤信扬声道,“不可分心他念,要全心全意的与之战斗才行……” 可惜,他话音未落,朝他扑过来的那头浑身冒火的僵尸,就忽的膨胀了起来! 十几个怪物气势交缠,彼此掺杂,汇聚过来,融入这火僵尸身上,令它一拳打出来,竟生出排山倒海之势! 独孤信脸色一变,仓促抵挡,却被一拳打到了冰窟深处! 那联合气势顿时抽离出来,又灌注到另外一头头念兽怪物身上! 于是,伴随着狂暴吼声,众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被轰飞出去! 随后,便有一头或者两头念兽怪物追杀过去! 转眼,就四散开来,各自落到了冰窟的一处! “要各个击破?居然有战术了……” 陈错身前,还留着七头念兽,他见此情景,若有所思。 “这……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干扰……吾等了……” 忽然,其中一个怪物骤然开口。 那是个头最小的一个,保持着人形轮廓,脸上满是拼接缝痕,尤其是那脑门一圈,像是曾经被人整体切开之后,又重新缝合起来似的。 它说话的同时,伸出左右两手,左手闪烁红光,右手散出生生不息的气息,那满是缝合痕迹的脑门上,忽然像是锅盖一样掀开,有一轮明日从中飞出。 “哦?” 陈错眼中一亮。 “是源自我的脑洞吗?看着着实不赖,只是不知,你得了几分火候。” 他表现的颇为兴奋,却又同时,在那梦泽之中探查着、那头被他收进去的念兽! 借着符篆碎片,一点隐晦的联系开始浮现出来! . . “此番,当一劳永逸!” 冰晶镜面之前,大河水君神色凝重,全身散涟漪波动! 敖定和龙女对视一眼,各生心思,而后目光又落到了那镜面之中的陈错身上,感到机会来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佛慈悲,碎裂成灰   伴随着阵阵涟漪散,那大河水君身上威压逐渐攀升。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这股威压才缓缓散去,大河水君的神色恢复如常。   那黑龙敖定见状,上前笑道:“如此看来,我等的选择果然未错,这个扶摇子一下子就看破了殿下的布置!不过,一头念怪固然容易消灭,但眼下可是有一堆,这一波下去,还能剩下几个……”   那冰晶镜面上,正清晰的显示着,被分散开来的众人尽数陷入了苦战,其中稍微弱势之人,如灵崖、灵梅师姐妹,已经显得有些难以支撑了。   不过,倒也有几人,如那独孤信、綦毋怀文、典云子反而放开了手脚,倒也与围攻自己的念兽战了个旗鼓相当!   “这三人倒是有些本事,不愧都是有跟脚的。”龙女看着,轻笑着点评起来,“可惜,他们与念**战,若不能在一开始就将其压制,必然要逐步丧失优势。”   大河水君淡淡说道:“这些人现在满怀着希望和目标,因为他们认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继承符篆碎片,当意识到,不仅符篆无法继承,自身也将毙命于此的时候,他们的念头,将催生出最为可怕的怪物!”   “难道,你还想催生出一头长生之境的念兽来不成?杀鸡焉用牛刀!”敖定看着镜面上的几人,摇摇头道:“你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反而要留下隐患!那长生念兽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崩毁……”   龙女却道:“殿下这般安排,肯定是有他的考量,若无需要的话,想来他也不会多此一举。”说着,她抬手指向一块镜面。   黑龙看了过去,而后就是一愣,继而摇头叹息。   “果然如此。”   他都不感到意外了。   那镜子上呈现的,是陈错以一对七,却还是游刃有余的画面!   龙女笑道:“这七头念兽,个个都有道基圆满的战力,更有联合之术,气势相连,就是遇到一般的长生,都能战得一时,却还是被这个扶摇子强势压制,也难怪殿下你为了稳妥起见,不惜要催生出长生之境的念兽了,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说完这些,她又瞅着陈错,感慨道:“这个扶摇子确实不错,日后他若是踏足长生,与我等相比,恐怕也差不了多少,可惜既然入了瓮中,连同他在内,今日这群人,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不错,”大河水君点点头,“大局已定,局面无改,也无需再多加关注了,两位……”   说着,祂就要收拢冰晶镜面,心里则是越凝重起来。   这位水君的心里,其实颇为惊疑,盖因方才被陈方庆击碎的念兽,真的彻底失去了踪迹,便是祂以神灵权柄探查、召唤,都不见任何回应!   按理说,这些念头乃是俗世之人的妄念寄托而来,不该有灭绝之时的,更何况那一片地域为他权柄覆盖,本该动念可查,却偏偏不见踪影。   再联想到一开始的时候,陈错居然能逆流而来,差一点就探查到了自己所在之处,结合那昙断和尚的遭遇,这位大河水君不想再有任何意外生!   “且慢!”未料,黑龙敖定却是出声阻止,“既已观看,要有始有终,我等来此,本就是为了此事,哪里有放在一边,自己另寻他事的道理?”   龙女笑道:“敖定,你这话说出来,怕是要被殿下记恨上了,那边本就是祂的权柄精华所在,关系到诸多隐秘,有不想让你我知晓的东西,也是十分正常,现在既然大体已定,那不看便罢了,若真有个什么出入,到时候也与你我无关。”   “既然二位想要看到最后,本座如何会强人所难?”大河水君还是笑呵呵的,“只是接下来,这些人被吞下之后,符篆碎片还要重新分配出去,希望两位不要再派出麾下从属,前往争夺。”   “多谢殿下美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敖定哈哈一笑,目光又朝着那冰晶镜面看去,见着之前就居于劣势的人,这会已经开始显露败相,而先前战得旗鼓相当之人,也逐渐失去了主动,开始被动防御。   他咧嘴一笑,居然露出几分兴奋表情!   “这些人各有来历,被聚在一起与念怪厮杀,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残酷!不过正是此时,才能显露出人性中最为真实的一面!”   龙女微微蹙眉,道:“你这嗜杀的性子若不改,如何退去兽念!”   “正因为此事,我才要寄希望于此处,得了那人一些命格碎片,直往归真!毕竟若连那兽念都彻底削了去,那可就不是我了!”黑龙正在说着,目光忽的一顿。   与此同时,龙女也是心有所感,回头看了过去。   那镜面之中,原本还和几头怪物战的有来有回的陈错,忽然站定不动了。   “嗯?他要做什么?”   正当敖定、龙女疑惑之时,大河水君却猛然色变,手上掐出印诀。   可不等祂做出动作,却见陈错忽然浑身金光大盛!   浓郁的佛光,瞬间吞噬了周边的七头怪物!   甚至跨越了空间,通过那镜面,透射到了三人的面前,让他的心灵都受到了一点沐浴,念头变得平和起来,更是感受到了一股悲悯之心!   随即,三人神色一肃,那黑龙敖定和龙女更是满脸的惊讶!   随即,就见那镜面上,一片宁静祥和的光辉中,七头念兽被撕裂为碎片,而后一挥袖子,那众多碎片,就全数被收入袖中!   这一去,就是彻底的音讯全无!   连带着大河水君的印诀,都没了回应和联系!   “他……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下子,连敖定和龙女都感到了不对劲。   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这些念兽的厉害的,也曾经领教过几次,知道便是自己出手,想要摆脱纠缠不难,但这般轻描淡写的消灭,却是十分不易!   不过,不等他们搞清楚局面,那镜面中的陈错目光一转,直接朝着三人所在之处看了过来!   顿时,大河水君、黑龙敖定、龙女都感到后背一凉。   “他居然现了吾等在窥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花开刹那,人生凋零   碎片飞舞之间,无数意念散落。   陈错抬手一挥袖,袖中显化出一个小葫芦出来,将诸多碎片尽数吸摄进去!   那碎片之中的几道窥视之念便显露出来,被他一下捕捉。   随即,陈错借着意念联系,按之前的经验,再次逆流而上,自是触及到了那窥视之光,只是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随即,那窥视之光骤然熄灭,模糊景象亦随之消散。   “该是那大河水君还在探查此处,只是我现在只能察觉,无法借此反之,不过既然其人窥视,那就会产生联系,说不定是脱困的希望,既然如此……”   一念至此,陈错收敛意念,念头沉入心中道人,一念入得梦泽!   梦泽之内,正有一片区域云雾沸腾!   八道身影在云雾之间折腾着,它们正朝着八个方向急穿行,或腾云驾雾,或咆哮嘶吼,或疾驰奔驰,像是八只无头苍蝇!   正是八头念兽!   这八兽,狂躁多变,似在寻找着梦泽出口!   “梦泽如今哪里有什么出口!”   梦泽广大,便是陈错都不知是否存有边界,他修为日深,灵识扩展,但意念所及,皆有云雾笼罩,根本找不到边界。   更不要说但凡碎裂之物,入得梦泽,便无法出去,最多借功法投影一二。   这八头外来念兽,自是找不到出路,因此越暴躁!   忽然!   苍穹震颤,云雾翻腾,自四面八方而来,朝着八头念兽聚集过来,就像是汹涌洪水,化作云山雾峰,将八头念头各自定住!   这些念兽挣扎起来,想要摆脱禁锢。   但禁锢它们的乃是梦泽之力,相当于是天地之力,近乎无穷无尽,源源不断!   只是一个呼吸的洞府,八头念兽尽数无力抵抗,被当场封镇!   不止如此!   这一头头念兽随即哀嚎,而后个个炸裂,浑身念头涌动,似是承受不住重压,原本的形态、轮廓逐渐崩溃和消失,最后崩塌,成了八团涌动、缠绕的庞大杂念!   这杂念有如实质,昏暗混沌,诸多扭曲片段在其中沉浮不定。   陈错身形显现,立于一团扭曲杂念跟前。   这团杂念,正是与陈错交战时,展露出火行、木行的表象,释放一团日轮佛光的那个!   陈错前行两步,那被封镇的杂念骤然挣扎起来,伸出几道触手一般的乱念,要缠绕过来!   旋即就被梦泽之力隔绝!   只是这扭曲杂念挣扎过后,陈错五感生出疏离,恍惚间,像是落入了闹事之中,耳边有无数杂音响彻,眼前隐约许多虚幻之境变幻!   那人念金书中的心猿一跳,隐隐与诸多扭曲杂念共鸣。   “这杂念之中,隐藏着不少玄妙!涉及神灵权柄!”   陈错生出明悟,伸出手试着去触摸,但手指还没有接触到,无数杂念乱象就蜂拥而至!   刹那间,似乎有无穷人生在陈错眼前闪过!   瞬间,心中道人都有几分膨胀的趋势!   于是,他及时收手。   那心中道人更是抬手一挥,慧剑一闪,将诸多杂念斩下。   “那些被森罗之念冲击之人,不知是否也是这般感触。”感慨中,陈错一招手,就有一道金色身影落下来。   这身影浑身泛着淡淡光辉,凌空盘坐,脑后有日轮光晕。   正是金莲化身。   合身一转,陈错念入化身。   一颗玄珠落下,蒙蒙光辉涌出,融入金莲化身,令这化身得以长存。   化身睁开眼睛,眼眸深处两个“卍”字旋转,祂凌空盘坐,日轮光晕光芒四射。   扭曲杂念被这光芒一照,渐渐地平静下来,其中好些个强烈的念头,有了平息的趋势。   连带着原本纷乱的幻象,渐渐分明起来,那灰暗混沌的色泽中,开始有了色彩区分。   陈错却没有忙着再去探查杂念,反而体悟金莲化身在施展神通时的感触。   “青莲化身源自书山推演,以太华仙门之法为根,三花为性,五气为命,虽是虚幻,也有性命相合之妙;而这金莲化身,佛光为性,取残魂之意而沟通众生,以此为命,可说是将众生模拟为命,从而性命相合,这团扭曲的杂念之中,也有众生光影,因此更好施为……”   念头落下,他伸手一抓。   顿时,一团乱麻被他从扭曲杂念中扯了出来。   跟着,陈错意念催动,乱麻松解,分裂为一道一道念头。   这念头褪去了杂念,清晰分明。   金莲化身将其中一道一捏,化作一朵花苞,跟着在掌中绽放。   顿时,那花中显化出惊恐之念。   跟着,此念演化,呈现人生片段——   乃是一书生乘船前行,遇到风浪,担心跌入大河波涛之中,于是滋生恐惧遐想。   在他心中,这大河宛如深渊,一入难出!   金莲化身再动,抽出第二道意念,一样如花朵般在掌中绽放。   这次,光影变化,呈现一名渔夫。   他看着河面波涛,满心感激。   在这渔夫的心中,大河波澜壮阔,里面有无穷河鱼,每条都是铜板串成、都是银子铸就,代表着自家的生计。   化身再动。   第三道意念花朵绽开。   这花朵中蔓延出来的是一股豪迈之意。   乃是一名将领带着兵马,在河边布阵迎敌,迎着浪涛吟诗作赋。   在他心中,这汹涌大河,乃是护卫国土的天堑屏障!   紧跟着是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道道皆有一人浮现。   有那怒沉百宝的奇女子,有那投鞭断流的一代枭雄,有记述万里河山的逍遥散人,有兴风作浪的弄潮妖魔,有以河为路的求道之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或是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或是一段历史,演化出人间百态!   无数与念头寄托过来,沉淀、凝聚!   陈错不由惊叹!   “所谓杂念,实乃围绕着黄河中段,寄托出来的人生百态、喜怒哀乐!不局限于当世,可以追溯到过往!”   品味片刻,陈错便感到那一道道意念,就像是一坛坛陈年美酒,展露红尘变迁,面前的这团杂念,哪里是什么怪物,分明是宝物!   “但他们的念头,何以化作这般杂乱?这般模样,就像是将原本正常的念头,扭曲成了恶念、鬼念!”   倏的,陈错心头一震,背脊生凉!   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这团杂念居然与那最初的恶鬼有几分相似!   “那恶鬼若不加以控制,任由它去聚集文章人念,到了最后,到底是催生出神灵权柄,还是寄托到某处?若此地真是世外,那真的藏着太多隐秘了,更值得探查,可惜啊……”   这般一想,陈错就觉得,此处是世外某处的可能性越大了!   “我此番乃是受骗来此,若真个探查,该是亲自登门才对!”   念头一动,他不再留恋,那金莲化身挥动衣袖,金光挥洒,照耀在那团扭曲杂念之上。   顿时,原本扭曲的意念,瞬间平顺下来,而后抽丝剥茧一般的分拆开来,五颜六色的花朵绽放、凋谢,一个个人生沉浮,化作意念聚集。   转眼,那扭曲杂念重组成了一团斑斓光辉。   “这才该是你的本来面目吧!”   而后化身抬手一招,整个梦泽震荡起来,其他七团扭曲杂念同时变化,又是诸多景象浮现过来,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开来,聚集在一起宛如霞光!   而后,霞光如虹,朝着金莲化身汇聚过来!   “这是……”   下方,狴犴昂头看着,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   边上,断成两截的黑幡桀桀怪笑,道:“老夫果然料事如神,这是世外香火!转世之后,还能留下世外香火,这一位的前世贵不可言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攻守易位!   霞光闪烁之间,在金莲化身前缓缓汇聚,慢慢的凝聚出一道五光十色的光团。   只不过,这光辉之中景象变幻,一道道人生光影起伏变化,慢慢的,光辉居然又有混乱的迹象,五光十色亦掺杂在一起,各种色彩像是旋涡一般汇聚,又有了变黑、变混沌的迹象。   “原来如此,若不时时刻刻关注,那这些寄托之念就会逐渐偏向于混沌,似乎是天生就倾向于混乱,不过倒是还有个方法……”   念头一转,陈错一抬手,就有三团光辉飞落下来,每一道中都蕴含着一道共识!   “灵梅之前提到过,念兽的形成,本身就一种共识、共念,但遥遥寄托过来,并无引领,就像是群龙无,那找一个为我所控的共识作为内核,这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此念落下,三团光辉各自显露出一个字来   绝!   欺!   忘!   赫然是陈错借“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之念,总结出来的三道人念共识。   待得字符清晰,三团人念共识落下来,融入了那有混乱趋势的杂念光团。   顿时,光团一震,像是生出了主心骨一般,被引领着梳理起来,逐渐呈现出一道轮廓逐渐显化出一道人形。   那人形的模样,与陈错很是相似,也有长、玄衣,但面容模糊。   不过,这道身影散出来的,却是杂乱意境,内里变幻不定。   “居然又有了一道化身的雏形!”   陈错见着这道身影,微微点头,对这个局面并不意外。   “我已经有了两种长生化身,未来一旦踏足长生境界,这些都可以直接转化为我的力量,但以我目前的基础来看,最好又三道长生化身化作三花,那这第三个化身,最好也能达到长生境界!不过以这八道杂念,尚且不够!”   一念至此,陈错已然有了注意,那金莲化身或再次伸手一抓,那道五光身影迅凝固下来,气势更是不断攀升,转眼就到了道基圆满的层次!   “果然还是不够。”   留下这句话后,陈错的身影便消失在梦泽之中   冰窟之中,陈错的意念已经归来。   方才在那梦泽之中,看着经历众多,但其实意念变化最是快捷,前后不过一息。   在外界之人来看,陈错只是一下打碎了七头念兽,然后一挥袖,将那碎片全部吸收进去,而后微微出神,跟着就恢复过来。   跟着他迈步前行,直接来到冰墙跟前。   “他要做什么?”   冰晶镜面跟前,黑龙敖定眉头紧锁,已经开始警惕起来。   陈错的那一眼,让他们几人都意识到,这个天华山的扶摇子很不寻常,不能以寻常的道基境视之。   随后,他瞳孔放大,看到陈错一拳打在冰墙上!   裂痕蔓延,冰晶炸裂,探手入内,一抓,将一头本就挣扎着要出来的念兽抓在手中。   那念兽迅扭曲,就要演变出一道诡异轮廓,但尚未稳固,就整个炸裂,然后被陈错收入袖中。   他手上不停,手上赤光如剑,一斩,又破开一片冰晶,连带着里面的一道念兽一同斩成两段,再一个神火大手印印过去,直接拍成一片烟尘粉末,再一股脑的收入袖中!   看着这一幕,大河水君脸色连变!   就连那敖定和龙女,都本能的生出不安之念!   就在几人转念的关头,陈错手上不停,又将周围冰壁中的几道身影挖出来,然后如法炮制,收入袖中!   梦泽之中,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又凋零,而被他锤散的一头头念兽,在此处被重新梳理清晰,显化出五光十色,尽数汇聚到了那团模糊的身影之上!   渐渐地,这身影清晰起来,身上散出来的气势,也有了几分凝聚成实质的倾向!   不过,陈错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因为他注意到,想要完成这个化身,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   “长生需要性命合一,那青莲、金莲化身,都有代表着性命的特殊结构,但这一道化身,虽有其性,也有三道人念共识作为引领,却缺少了关键的命!”   以他如今的见识,自然知道,所谓的命,不能随便拿什么东西来替代,性命该是对应关系。   “这命理不定,化身怕是难成,但这样的际遇着实难遇,青莲化身源于书山推演,金莲化身更是得于一城残魂,都是可遇不可求。”   话虽如此,但他却不打算放弃!   “毕竟此处有众多念兽被封镇在冰中,如果真是世外,那我未入第五步就踏足世外之地,一样也是难得的际遇,或许搜集足够多的念兽之后,量变就能产生质变!”   他心里想着,手上却不停下,很快就从墙壁中又揪出了九头念兽,尽数消灭之后,目光一转,灵识蔓延,而后三生化圣道中,一点念兽力量被投影出来,化作一团杂乱意志,震颤不休!   霎时间,在陈错的感知之中,一团又一团的念兽虚影,在他的心头浮现,而后便被确定了位置!   随即,陈错身子一闪,消失在原地!   “不好!快阻止他!”   大河水君大惊失色,看着将周边冰墙扫荡一空的陈错,失去了沉稳,祂已经猜到了陈错的打算,这心里更是生出了难以言喻的逆差之感!   毕竟,这里本该是自己布置下来的,用来围杀众人的一个死局,但转眼之间,猎物似乎成了猎手!   “这个扶摇子,能收拢和吸收念兽?这是什么神通?什么本事?”   敖定和龙女对视一眼,总算是确定了心中猜测,一时之间,心中也生出矛盾!   他们原本都已经在陈错身上押注,按理说,陈错该是越厉害越好,那越是能证明其人就是那位大能转世!   可这一切的前提,乃是这个转世之人能够被镇压,随后变作美味佳肴,让他们分食!   但是眼前这个局面,那位大河水君似乎是玩脱了!   不过,二人倒是没有干涉的意思,反而眼神闪烁,毕竟这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插手的机会。   只是,若连这位水君都难以拿下,他们除非联手,恐怕也没有多少机会!   想到这里,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心思,一时之间,沉默起来   “师姐小心!”   寒冷的冰窟一角,崆峒师姐妹彻底陷入苦战,正有两头念兽与她们交战。   这两头念兽的模样已然变化,赫然是仙风道骨的样子,留着胡须,似是二人门中长辈,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淡淡的从容!   灵崖已然被其中一个击伤,跌落在地上,而她的对手赫然放出了一把簪,簪化寒芒,要贯穿灵崖!   灵梅见状,拼尽全力击退了眼前敌人,随后合身一扑,就要为师姐挡住这一招,嘴里更道:“师姐你要坚持住,边上的典云子师叔就快要过来支援了!”   灵崖叹息一声,道:“他眼下怕是无暇分心啊……”   说话间,忽然一阵阴风吹来,但落下来的簪子忽然一转,膨胀了十倍大小!   那威力更是暴涨,竟是要将师姐妹一同贯穿!   不仅如此,更有琐碎意念从中透出,其中掺杂着种种负面情绪,赫然是要将两女的意念污染!   两女一见,面露惊慌。   可就在时,那簪子骤然破碎,跟着两个仙风道骨的念兽也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漫天的碎片。   陈错徐徐走来,一甩袖子,这漫天的碎片,就尽入其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水浪如潮,显化日月星辰   随便在强烈吸摄之力的带动下,甚至带动了一阵疾风!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灵崖和灵梅一阵错愕,可等二人看清出手之人的身份,反而没有多少惊讶和意外,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看到了陈错的身影,她们也就安心了。   方才还凶悍绝伦的怪物,转瞬间就成了一片碎片,跟着连渣都不剩半点,反差之剧烈,足以说明势力差距,若是在以前,知晓了陈错身份之后,灵崖的心里不知会泛起多少念头和心思,但现在,她却只感到了浓浓的安全感。   疾风很快平息,念兽踪影全无,陈错低头感悟,那梦泽之中,那第三道化身的雏形,又得添砖加瓦,整个的气势又攀升了不少,但依旧不见稳固,更无成型迹象。   那灵崖姐妹两人见局面平息下来,匆匆上前致谢。   刚才与众人分开,与念兽激战,二人情绪大起大落,此时站在陈错身边,才重新镇定下来。   而后,灵崖想起一事,就指着身后灰暗冰窟,道:“那昆仑的典云子正在恶战,局面已有不利迹象,其他几人,也在深处,不知情况如何了,咱们与他们几人固然立场不同,但这种时候,还是有联手的基础的。”   陈错就道:“正要过去,我此番出手,就是为了将这些个怪异驱逐干净。”说着,他朝自己的身后指了指,“你们去找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待着,不用担心再碰上念兽残了。”   “多谢公子!”灵崖暗暗吃惊,她如何听不出来这话的背后含义?   等陈错告别两人,深入冰窟,灵崖便忍不住感慨道:“念兽何等诡异,咱们联手,底牌尽出,尚且不是对手,但在这位陈家公子的手上,居然不是一合之将!”   灵梅也是赞不绝口,跟着又有些犹豫,道:“我正想说着呢,与找个地方躲着,不如跟着这位陈师叔一起,不是更安全?”   一听“师叔”两字,灵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很是不快。   灵梅心有所感,赶紧改口道:“错了,错了,是陈家公子,咱们不是太华山的,本就该各论各的。”   灵崖的脸色这才好转,道:“陈公子既说了,让你我前往方才的地方,这就说明,他过来的这一路上的念怪,都已被消灭殆尽了!”   灵梅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小嘴,好一会才惊道:“不愧是星罗榜第一!实至名归!这般人物,怎么就是那人……”说到后来,她忽然叹了口气   灵崖就道:“你既也知道,那咱们就赶紧动身,既然陈公子让咱们去躲了,那咱们就该去躲,不然他怕是要觉得你我泼辣,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灵梅一听,看了一眼自家师姐,眼珠子一转,正要说什么。   但灵崖神色忽变,对她摇了摇头,转头朝着冰窟深处看去。   轻微的脚步声从中传出,让姐妹两人警惕起来。   但等看清来人,她们又松了一口气。   典云子提着长剑,自阴影中走出。   “见过……”   “不用客套。”典云子摆摆手,直接打断,随后游目四望,目光中精芒闪烁。   姐妹两人被那余光扫到,便感一阵心慌。   “该是昆仑的探查之法!”灵崖暗道。   果然,待典云子收回目光,就道:“扶摇子师兄当真是干练果决,这一路的念兽,没有能逃出他手掌的,此处还残留着不少的余韵,一样是湮灭的干净利落!”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头,叹息道:“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我是差了太多了,日后总要继续积累,追赶其脚步。”   灵崖见他模样,担心典云子因此受到打击,心境起落之下,会引来念兽之类的怪异,甚至其他什么东西。   毕竟此处太过诡异,不知何时横生枝节,不可不防。   “无须担心,”典云子看出了灵崖的心思,笑道:“我已是受过一次打击,被造化道的聂峥嵘击破了道心,正是重建道心之时,哪里还能再被破坏?此乃不破不立。”   “聂峥嵘?”   灵崖与灵梅对视了一眼。   她们曾在普渡寺待过,知道典云子败于造化道的消息,但对这个名字,还是有几分陌生的。   “这人也不简单,仙门年轻一辈的修士中,能与这人相提并论的,不会过一手之数!”   “这么厉害!”   听着典云子对那人评价这般之高,想到造化妖道中还有何等人物,灵崖和灵梅本能的不安起来。   典云子却回头看向深处,道:“当然,和扶摇子师兄比起来,聂峥嵘也欠缺不少。”   两女这才放下心来。   灵崖点头道:“陈家公子自然是厉害的。”   灵梅则道:“我等曾被扶摇子师……君子救过一次,当时只觉他道行高深,经历了这水宫之事,才知道他竟是厉害至此!似乎连长生之境,都能挑战!”   “不错,”典云子点点头,“若是他愿意,该是随时都能踏足长生的!”   灵崖一听,既惊且喜,就道:“那太好了,这就是底牌,真要是到了不利局面,陈家君子也能踏足长生,救下我等!”   “胡闹!”灵崖却有几分愠色,“陈家公子深谋远虑,如何踏足长生,肯定心里有数,他是有远大前途之人,岂能因为咱们就贸然乱了步骤?再者说来,他为转世之仙,还有神藏大事,贸然长生,是要坏大事的!”   灵梅被训斥一番,心里委屈,忍不住道:“那你怎么对咱们门中那位转世仙,那般不服气,到了她兄长这里,就处处皆有道理了……”这话说到后来,她心里一阵警兆,赶紧停下话来。   典云子看着有趣,本没有打断,但忽然念头一动,新生警兆与不安,又朝着深处看去一眼,随即正色道:“情况有些古怪,咱们离去,省得给师兄添乱。”   灵崖点头称是。   三人立刻结伴朝着陈错来时路上走去。   待得走远了,典云子心中不安消退,他低语道:“这该是吉凶法生出预兆,我有门中保命秘术,除非能打破这秘术根本,否则不该这般心血来潮……”   这么一想,他不由思量着,洞中到底存着何等凶险。   若是之前,或许典云子已经拔尖前往,但现在回想着陈错的吩咐,只是摇摇头,领着两女找了个地方,掐动印诀,护住三人。   哗哗哗……   护罩方成,忽有水声从冰窟深处传来!   而这声音一入三人耳中,立刻就有幻想在眼前浮现,王府有日月星辰聚散……   “这……”   灵梅眼睛一瞪。   “日月星辰之浪潮?难道是水行至宝三光重水?”   一时之间,三人尽数对视。   “陈家公子不会真遇到危险吧……”灵崖也不免担心起来。   典云子却道:“无论什么凶险,若连他都应付不了,我等便是去了,也只是白白送命,还要牵扯他的精力。”   两女一听,也点头承认。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冰合大河流,茫茫一条龙!   冰窟深处,有宽敞之处,余下的几人,已然再次聚在一起。   “这些念兽不光气势、意念相连,甚至刚才还有两个融合一体!这一合体,原本还不是独孤前辈的对手,结果一下子就反过来压制了前辈!这若是尽数融合了,怕是顷刻间就能踏足长生!到时,咱们一个都跑不了,请各位不要再留手了,都拿出底牌吧!”   赫子赢一边操控着飞剑,将两头念兽逼退,一边扬声提议!   他那师妹柳洱则在旁盘坐,凝聚心神,身上已有一点伤口痕迹,气血翻涌。   “就是你们两个将这些怪物引过来的,居然还有脸提议!若非你们过来,我们兄弟二人已然得胜!”孟厥冷哼一声,反唇相讥。   “此非我二人刻意为之,”赫子赢赶紧道:“该是那水君在背后操控!”   说话的功夫,一头头念兽再次逼近!   赫子赢一个不察,踉跄了一下,剑光生出缺口,被一头念兽欺身而至,那念兽浑身处处剑刃,一抬手,就是几道锋利剑芒!   刷刷刷!   倏的,一道道寒芒闪过,又一次将众多念兽逼退!   赫子赢对那綦毋怀文道:“多谢前辈援手!”   綦毋怀文道:“说谢谢还是早了一些!”   这时,一道身影自上方落下。   赫然是那鬼神独孤信,他也有几分狼狈,但浑身灵光汹涌,举手投足之间威压凝结成实质,扫过一方,将紧随而至两头念兽逼退。   孟厥见着,却道:“这下子好了,你一来,足有十二头念兽围攻吾等!”   “外围还有几头在游荡!迟早也要过来!”独孤信表情凝重,“这些念兽却变幻不定,论起神通玄奇,咱们都比不它们变化多端,越是交战,局面越是不利,当务之急,还是寻得陈方庆,只有他才能消灭得了这些念兽!”   剑宗二人对视一眼。   綦毋怀文点了点头。   孟家兄弟只是冷哼,并未反驳。   忽然,一个声音从洞窟深处传来   “你等出身来历都不差,何以对那太华门人这般看重?”   众人听得此声,纷纷循声看去。   就见得一个披着蓝色大氅的男子,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其人身材高大,但带着一副黄铜面具,看不清面容。   倒是他的那件大氅之上水波荡漾,有烈日与明月虚影,更有点点光辉有如星辰。   水波流转之间,祂像是将一片河流披在身上!   咔嚓!咔嚓!咔嚓!   祂的脚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陷的脚印!   “大河水君?”   独孤信见着这人,脸色就是一变,随即眯起眼睛,想要仔细打量,但灵识根本无法穿透那黄铜面具!   哼!   一声冷哼,独孤信如中刀剑,浑身惧震,脸色苍白起来!   来人冷笑道:“独孤信,你可是要窥视本座?好大的胆子!区区荒野小神,仗着一点权柄名号苟延残喘,也敢造次?与本座惩戒此人!”   祂一挥手,众念兽忽的放下旁人,齐齐朝着独孤信扑去!   独孤信心道不妙,正要反抗,但一股威压落下,浑身僵硬起来!   “不好!”   轰!   忽然,一道赤光蜿蜒而至,转眼就贯穿了在场的念兽!   随后,一点人念共识在众念兽体内爆开来!   轰轰轰!   那念兽尽数炸裂,化作无数碎片,朝着一处聚集过去!   众人再次齐齐转头,就看着碎片如洪流,被那远处一人抬手收入袖中,再无踪影!   “扶摇子!”   见着陈错过来,众人先是惊骇,跟着都松了一口气。   便是那孟家兄弟紧绷的表情都舒缓了一些。   可不等众人彻底放心,那铜面人忽然大笑起来!   “好个扶摇子!好神通,好手段!本座要看看,你这一招,你又要如何化解!”   话落,祂一挥手,身上的那件大氅铺展开来,化作一条长河,凌空呼啸!   河水晶莹,水浪汹涌,那水流的中央,有一条若隐若现的龙影,伴随着锁链碰撞的声音,在空中扭曲婉转,水流的边缘处碰撞到了冰窟墙壁。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中,一面面冰壁浮现裂痕!   紧接着,大大小小的冰晶碎片、碎石落下来,地面摇晃着,整个冰窟仿佛随时会垮塌!   随即,一头头念兽从破碎的冰晶中蹦出,个个嘶吼咆哮,朝着众人扑去!   “重水?”綦毋怀文眼皮子一跳,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这件大氅,是稀释重水炼制而成的?你从何处得了此物!?”   “重水?三光重水?”柳洱忍不住问了一句。   綦毋怀文哪还顾得上回答,身后的大盒子骤然打开,无数寒芒不要钱一样的激射而出,各种奇门兵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蹦了出来,每个都像是活过来一般,各自挑了一头念兽疾奔而去!   有的是直接刺穿了念兽,有的则是与之缠斗,有的却被一下子拍开。   “即便是一道投影,但长生之能,依旧不是我等所能对抗!”独孤信也挣脱了威压笼罩,当即传念众人,“若是让这河流落在身上,莫说血肉崩裂,就是魂魄神念都要沉沦,这等至宝,不可力敌,诸位,且战且退!”   其他人见着二人反应,知晓厉害,没有迟疑,纷纷拼命。   一时之间,道术光辉闪烁!   但河流呼啸流转,先是一条神龙一般凌空一扫,就将道术、法器、神通尽数击破!   噗噗噗!   众人齐齐闷哼一声,都是气息衰退,灵光暗淡!   孟家兄弟更是口喷鲜血,面露骇然。   而两个剑宗传人,更是干脆就被击飞出去,被两头念兽抓住!   但在千钧一之际,二人身上剑光涌动,化作屏障,将念兽挡住!   唯有独孤信和綦毋怀文闷哼过后,很快恢复过来,却也是脸色大变,面露绝望。   独孤信当机立断,传念陈错:“我有一宝,可以暂时隔绝内外,还请陈君抵挡这河流片刻,与我争取时间,否则拖延下去,便是陈君也无法抵挡此河!我等尽要陨落于此!”   陈错一听,就道:“既然如此,请独孤君做好准备!”   二人来回传念,不过转瞬,但战场局面瞬息万变,河流冲刷之后,又有诸多身影接连不断的破水而出!   赫然是一头又一头的念兽!   而且这每一头念兽,都被一条水波丝线与那条河流相连!   气势沟通,尽数相连!   而后,咆哮声中,众多身影齐齐扑来,与那天上的河流一同落下!   整座冰窟轰然炸裂,冰晶四散,冰柱断裂!   “不好!”   独孤信见着这一幕,二话不说,一甩手,手上已经多了一座金黄色的宝塔,这宝塔不过成人胳膊大小,但惟妙惟肖,充斥着种种细节,宛如真的一般!   “这是……”   看着这座宝塔,孟家兄弟脸色一变。   连綦毋怀文都忍不住道:“这东西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诸位,闲话休说,不要抵抗,先入塔中,我要驱动此物,得耗费道基本源,实在无法支撑太多次,还请陈君为我争取时间……”   “好!”   陈错忽然吐出一个字,屈指一弹,一团闪烁着五色光辉的光团便飘飞出去。   这光团轻飘飘的,就像是一团羽毛聚在一起,跟着骤然散开,光影四散,照射各处!   顿时,整个洞窟中的念兽齐齐一阵,停滞下来。   而后,一朵朵人生花朵绽放、凋谢,陈错瞬间就与众念兽取得了联系,跟着他更是借那念兽身上的水波丝线,意念与那河流有了接触。   顿时,他的心中殿堂惧震,一道泥塑雕像的景象落下来。   这泥塑他并不陌生,真是那……   “庙龙王!” 第二百一十七章 日月星辰入梦来! 这泥塑虚影既然在陈错心中显化,立刻便被陈错看出缘由虚实—— 引出庙龙王虚影的,就是那条空中河流! “这条河水,就是庙龙王留下来的水行至宝?!” 陈错已然明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平复心中惊讶,他也不再耽搁,心中道人两手画圆,将一枚枚烫金字符牵引出来,灌注聚厚歌诀! 当即,那一枚枚字符膨胀、增殖,转眼增加了三倍有余! 随后,这道人两手一压,便压缩成一团金色光辉!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联系与冥冥感应传递过来,陈错收拢心念,参悟起来,感到与那条河流之间,生出一点感应联系。 与此同时。 外界情势风云变幻—— 念兽停滞,独孤信等人知道是难得的机会,纷纷弃了各自的对手,快的聚拢过来! “难怪传闻之中说他那般厉害!”赫子赢更是与自家师妹低语一句。 柳洱点点头,旋即道:“师兄你总算是明白了,日后还当谨言慎行!” 就是孟家兄弟看向陈错的目光,都多了几分郑重。 “难怪……难怪……” 见得众人聚集过来,独孤信也不啰嗦,一指手中宝塔,而后张口吐气,将一点本源灵光喷到了那塔身之上。 顿时,宝塔震颤起来! “陈君,此宝已被唤醒,还请动手!只要抵挡片刻即可,我好真正催动!” “好!” 陈错收敛心念,眼底闪过一点金光,随即抬手一抓。 轰! 众念兽尽数崩溃,化作无数碎片,被狂风卷着,朝陈错汇聚过来,落入袖中! 独孤信一愣。 水君投影却冷笑一声。 “还是故技重施,以为本座没有准备?这条河,正是为你准备!” 祂手上印诀一变! 顿时,半空河流浩浩荡荡的,当空一散,霎时间化作无边水雾,混入念兽碎片之中,旋即就成了龙卷水流,也朝着陈错冲击过来! 不过,这冲击的势头固然凶猛,度却不快。 那水君的投影浑身颤抖,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这水君驱动此河,也是下了本钱的!” 独孤信一看,就明白过来,正要提醒众人,结果话未出口,已然被那龙卷水流的气势余波笼罩! 清脆的声响中,众人浑身骨骼震颤,脚下地面下陷、开裂! 冰窟震荡起来,四方轰鸣! 水流之中,日月星辰之景旋转变幻! 冥冥之中,陈错眼中星辰流转,又有一点明悟自心底浮现出来。 “陈君!闪开!此非人力所能对抗!” 这时,独孤信鼓足劲力,灵光冲顶,骤然出声,那声音勉强破开威压,传递出去。 陈错作为重要战力,是必不可少的!万万不可折损于此! “无妨……” 陈错轻轻摇头:“我有一法,可扭转局面,独孤君且沉住气,不要急切催动法宝,毕竟要损伤道基……” 听着这话,独孤信的心仿佛一下沉入水底。 祂沉声劝道:“陈君,你小看了重水之威,哪怕是被稀释了的重水,但只要一滴,都非寻常修士所能抵挡!” 说着,独孤信手上捏起印诀,真正念起驱宝口诀,于是他那七窍之中,皆有虹光飞出,伴随着呼吸吐纳,在宝塔内外游走! 綦毋怀文也对陈错道:“我这一双眼睛存有神通,很少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条河流必是稀释了几滴三光重水,以秘法炼化铸就,已经被施展开来,便是长生修士来此!也唯有退避!” 柳洱也道:“此物据说与元始道源流关系不浅,出自一处远古神藏,看着是水,实是炼化了日月星辰在其中,随便一滴,都有泰山之重!” 赫子赢欲言又止,但看着那头上不断落下的龙卷水流,已是汗流浃背! 孟家兄弟也是神色剧变,心念纷乱! 这一刻,他们的心灵、意志在水流威压之下,都本能的震颤起来,如同凡人失陷于天灾! 水君投影却是神色肃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 陈错终于动了。 他屈指一弹,有一点光芒飞出,落入汹涌的龙卷水流之中! “定!” 天崩地裂一般的局面骤然停顿。 水君投影更是一下子僵住! “该不会……”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条狂暴龙卷,已经停滞于半空,重新化作蜿蜒长河。 “收!” 陈错再一抬手,那长河就坠落下来,入了他袖中。 “这不可能!” 那水君投影扭曲错乱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崩溃,其中念头涌动,有几分要失控的迹象! 梦泽之中,风云变幻! 一条长河自天上落下,隐约能看到一条神龙虚影在其中盘旋! 那长河流转之间,有日月星辰若隐若现,在空中生出漆黑裂痕! 但随即,云雾聚集过来,将这长河遮盖,封镇起来! 外界,众人满脸呆滞。 “这……这哪里还需要拖延时间,分明是一举解除了隐患啊!”独孤信神色恍惚,心念一时拿捏不住,忽的闷哼一声,七窍之中灵光汹涌而出,朝着那宝塔灌注! “不好!我这……这法宝已经驱动起来了,要损伤道基根源了啊!” 顿时,祂哭笑不得,说不出的苦涩。 其他人哪还顾得上关注这宝塔变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都有些不知身在何方了。 陈错却未停手,一指点出,金光迸射出去,贯穿了那道水君投影! 那投影一个扭曲,化作星星点点。 就连那冰晶镜面前的大河水君、黑龙敖定、赤龙龙女,都是一脸惊骇! 那水君更是闷哼一声,面色苍白,而后猛烈喘息,像是承受着莫大压力! 蓦地,那龙女道:“他必是那人,再无悬念!” 在龙女出言之后,那位水君也回过神来,随后二话不说,猛的一甩袖子,就将面前的一面面冰晶镜面尽数都撤了去。 “怎么回事?” 敖定这才回过神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水君道:“是不是玩不起?我等可都守着规矩的,只是下注,并未插手,怎的殿下却要掀桌子?” 龙女没有说话,只是蹙着眉,表情有些严肃。 “两位信守承诺,本座又怎么会违背诺言?”大河水君摊了摊手,“眼下这局面,已经出了本座的掌控,这件事单纯靠着本座的力量,怕是摆不平了,因此……” 那敖定和龙女听着听着,露出诧异之色,对视了一眼之后,敖定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出手相助?” “不错,现在这个时候,需要两位伸出援手……”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敖定就冷笑着打断,“殿下,你有什么打算,不如开诚布公的说清,毕竟咱们都是为尊者办事,顺便捞点好处,没必要搞那么多弯弯绕绕。” “也好!”大河水君眯起眼睛,“这般看来,敖定你是不愿以化身降临了,不知龙女是个什么意思?”祂干脆就不多言,转而问道。 龙女沉吟片刻,笑道:“奴家自是愿意一试的,毕竟来都来了。” “好!”大河水君说着,屈指一弹,就有一颗水珠飞出,“这颗世外水珠,可以作为凭借,传递意志法力,请龙女寄托念头,尽快降临,将那人擒拿回来,否则时间久了,真的让他炼化了三光长河,那就悔之晚矣!” 啪! 那水珠飞到一半,却被敖定拦住,他冷笑一声,道:“好个水君,你做事还真个干脆!也罢,我便替你走一遭吧,想来除了吾等,也无人能解决这等隐患了!”说罢,就要催动手中水珠。 忽然,他神色一变,眉头皱起,语含不擅的道:“这是一颗龙珠吧?你竟将我龙族本源之宝,用作炼制法宝?” 但就在这时! 嗡! 一点冰晶骤然出现在三人跟前,转眼膨胀,成了一张镜面! 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八柱何所当,玄珠孕残篆!   “这是……”   看着那镜面上伸出来的手,敖定竟感到毛骨悚然,随即便是一口黑水喷了出去!   结果那黑水还未触及那只手,内里就生出一团火焰,凭空蒸!   敖定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大河水君。   “扶摇子?”   他猜到了那只手主人的身份,却是难以置信。   “追到这里来了?”   “你的化身投影!”龙女猛然醒悟过来,脸上也有惊容,对大河水君道:“你的化身投影碎裂,余韵被那扶摇子捕获,令他找到了踪迹,然后逆流而上,找到了此处!”   “本座知道!”水君脸色阴沉。   敖定则惊疑不定的道:“他怎能这般轻易就追溯过来?”随即,他又瞧见水君一道灵光打出去,结果被那只手一抓,灵光中的诸多念头震颤分崩离析!   “这……”   事突然,他与龙女竟被那镜中之人的气势所摄,居然有几分失措之相!   大河水君表面看起来古井无波,敖定与龙女只是惊讶,二人却不知道,那陈错先前已经逆流追溯了两次,但都被祂借权柄地利驱散。   但这第三次,对方夺了自己的三光之水,此消彼长之下,终于是挡不住了!   “不过,你便是靠着取巧得了一回上风,亦无资格来此放肆!”   一念至此,水君猛地一挥手,汹涌灵水自衣袖中涌出,每一道水流都蕴含着灵光,不受念头干扰,直接淹没了那块冰晶镜面!   “嘎吱嘎吱”的声响中,镜面之上遍布道道裂痕!   咔嚓!   伸出镜面的那只手碎裂、湮灭!   整个镜面都四散开来,化作碎片。   见状,敖定与龙女的神色总算好转了些许。   但随后,那镜面上黑白光辉一闪,居然恢复如初!   不仅如此,陈错的面容在上面清晰显露,眼中黑白光辉闪耀。   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停留在大河水君身上。   这位水君也穿着大氅,但隐隐泛黑,身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充满了神圣和肃穆的气息。   不过,这水君的本尊,并未带着黄铜面具,而是露出了一张威严面孔!   祂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厚背座椅上,看着镜面。   镜面之上,黑白光辉与水君灵光交相辉映,令镜面在破碎和重组之间反复循环,虽然逐渐有了崩溃趋势,却还能维持一时。   “扶摇子,莫得意忘形!”大河水君眯起眼睛,“你长生之基已碎,性命两分,强行跨越,只能形神俱灭!若是执意找死,本座不介意送你一程!”   话语中,一股淡淡的威压带着意念,要渗透陈错心灵!   但镜面上的陈错目光一转,视线扫过三人,在敖定手上的世外水珠上停留片刻,眼底闪过一点灵光。   随后,他开口道:“你们所在之处,和我等并非一界吧?”   “这个陈方庆……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什么修为?”   冰窟之中,綦毋怀文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但这次,独孤信却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那“道基之境”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在祂看来,陈错的道行无疑就是道基,可祂独孤信也是鬼神道基,那赫子赢、柳洱是剑宗的道基,典云子是昆仑的道基。   都是道基,这差别委实太过惊人了。   那三光重水于他们这个道基而言,堪称灭顶之灾,结果人家陈方庆轻描淡写的就收入袖中,不带一点烟火气息。   只是现在这种情况,谁敢贸然去问   陈错收了三光之水,击溃了水君化身,便将那化身投影溃散后的光点聚拢起来,凝聚出一面镜子!   镜面中,隐约能见着三道身影,更有声音传出。   什么“逆流而上”、“性命两分”、“形神俱灭”之类的,让人越听,心里越惊,到了最后,个个噤若寒蝉!   便在这般情况下,陈错却忽然开口,道:“你们所在之处,和我等并非一界吧?”   众人一听,都是神色凝重。   镜面中,大河水君的样子倏的清晰起来,他目光冰冷:“陈方庆,你既已察觉,那就休再挣扎,须知大局不改,小势不过一时波浪,不如收敛心念,听本座的一番吩咐,还有活路!”   陈错笑道:“你这话中能有多少真意?”   “你这是自寻死路!”   大河水君这一句话,蕴含着的杀伐意念却成实质,彻底将镜面破碎,跟着化作狂风,自镜面中蔓延出来,令独孤信等人心神震颤!   长生之境!   忽然,一声暴喝从边上传出   “大河水君,你不是邀我等前来赴宴,何故要躲在镜子后面!给我出来!”   声音落下,张竞北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他身上有着几道伤口,但精神抖擞。   “不错,你布下这般局面,谋划我等,不怕我等背后的宗门之怒?”灵崖、灵梅也走了过来。   典云子亦缓步走来,眼中闪烁寒芒:“今日之事,我虽不愿让宗门出头,却不认为就能善了!”   “你等眼界所限,不明玄妙!”那水君冷哼一声,额头忽然浮现漆黑符篆纹路!   顿时,那镜面彻底破碎,化作点点晶莹,消弭无形。   这冰窟一时安静起来。   陈错微微眯眼,回忆着那枚黑色符篆的纹路,随即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还差一点引子。”   见状,柳洱长舒一口气,瘫坐地上,浑身上下、从里到外、从心神到身子骨都彻底松弛下来。   赫子赢见了,眉头一皱,道:“险境未出,何以松懈?”   柳洱指了指陈错,道:“若真有危险,陈君无从应对,我更是无能为力,何必烦扰?”   赫子赢竟是哑口无言。   独孤信叹了口气,也收拢了宝塔,气息衰退、虚弱。   咔嚓!   几块碎石落下来,出声响。   也将令众人心弦紧绷。   激战的余波,似是破坏了冰窟的结构,从刚才开始,不停有碎裂的冰晶落下来,周围的墙壁上,有裂痕不断蔓延。   冰冷的寒气从四面吹来。   众人修炼有成,尚能抵挡寒气,但找不到逃离的出路,心中却越冰冷,乃至酝酿着一点绝望!   綦毋怀文打破了沉默,他道:“刚才与念**战,我转战几处,处处宛如迷宫一样,若非赫子赢找过来,怕是已经迷失其中。”   众人一听,心往下沉。   灵崖等人下意识的朝陈错看了过去。   连独孤信都道:“陈君,你可有什么见解?”   “无需担忧。”陈错盘坐调息,注意到几人目光,笑着问道:“我方才以镜面沟通水君,已经找到出路,只是那水君到底手掌权柄,我尚有欠缺,想要出去,还需些许助力。”   张竞北立刻道:“有什么需要的,但讲无妨!”   独孤信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   “自然是有的。”陈错点点头,“但在这之前,我要先问清楚,诸位该是知道,所谓符篆传承,本就是一场骗局,该是无人还想继承符篆了吧?”   众人一听,相互对视,已然明白过来。   陈错微微一笑,手指一挑,符篆碎片在指尖旋转,放出莹莹光辉。   “困于此地,迟早身死,拿着符篆碎片又有何用?”灵崖忽然开口,挥袖将一枚碎片抛出去,落在陈错身前,“还请陈公子领着我等脱困!”   典云子二话不说,抬手一指,也有一枚碎片飞出,笑道:“身外之物,与君何妨?”   “让你们抢先了!”张竞北满脸懊恼,感激也拿出了自己的符篆碎片,“当初我叔父就说过,跟着你才能有命出去!我也知道,自己这点本事,你是看不上的,但我也说话算话,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   綦毋怀文沉思片刻,同样拿出了自家的符篆碎片。   独孤信叹了口气,拿出碎片,道:“有劳陈君了。”   随后,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身上。   那孟厥冷哼一声,冷笑道:“好个陈方庆,难怪你敢扰乱阴司秩序,乱生死残魂之局!”说着,摊开手掌,将一枚符篆祭起来,屈指一弹,落到陈错身前。   “你的罪责,待离了此处,再算吧!”   见状,本来还想说两句的张竞北砸了咂嘴,觉得有些不过瘾,随后朝着剑宗两人看了过去。   赫子赢和柳洱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最后还是柳洱一咬牙道:“既是陈公子的提议,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师兄!”   赫子赢叹了口气,道:“不错,这或许就是定数。”说着,取出了自己的那枚碎片。   一时之间,七块符篆碎片在环绕陈错,释放着淡淡光辉。   “此刻正是时机,那大河水君正好无法关注此处!”   陈错将手中那枚碎片弹出。   顿时,八枚碎片交相辉映!   陈错心底。   心中道人身上灵光大盛,祂一指额头,一枚玄珠飞了出来,其中隐隐也有两枚符篆碎片的虚影变化!   随即,陈错以无名吐纳法一吸!   宛如长鲸吸水一样,八枚碎片接连落入口中。   “聚!”   心中道人一捏印诀,无数枚烫金字符落下,与碎片一同融入玄珠!   轰!   霎时间,一道滂沱身影将领下来!   整个冰窟处处炸裂,居然显露出一片古旧气息。   转眼间,众人赫然现,自己立于一座古庙之中!   “这是……”更新最快 电脑端::/   疑惑之中,灵梅朝陈错看去,旋即惊呼起来。   就见陈错的额头上,正有一枚金色的残缺符篆霍霍生辉! 第二百一十九章 咫尺天涯,望断无觅处 众人的视野,都被那座滂沱身影所占据。 这是一道顶天立地的身影,隐隐泛着金光,仿佛有着一座金身,却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内里的细节。 那轮廓之中,仿佛蕴含着某种震撼人心的精神,通过双目,在众人的心中勾勒出一道模糊身影! 随即,众人惊醒过来,赶紧守住心念,将那凝聚在心中的身影屏蔽出去,各自惊疑,但心里却多了一丝惆怅之意。 “好手段!差点在我等心中,直接刻印下一尊神灵!” 灵崖惊魂未定,旁边的灵梅拽了她一下,低声道:“师姐!你瞧陈家君子的样子……” 灵崖一惊,赶紧看了过去,却见陈错额头正中,那残缺符篆逐渐暗淡! 随即,那道滂沱身影落下,将陈错笼罩其中! 不仅是这姐妹两人,随着那道滂沱身影逐渐笼罩陈错,众人都下意识的屏息静气,感觉到陈错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更无人上前打扰。 陈错眼神逐渐迷离,八篆入了玄珠,那珠子先是在头顶上一转,在那滂沱身影落下之刻,便遁入陈错的额头。 顿时,他的心中流光溢彩,诸多景象走马灯一般的交替变化! 古旧庙宇震颤起来。 恍惚之间,陈错见到了长河翻涌,见到霜雾弥漫,见到了风卷云舒,见到了雨雪浪潮…… 无数景象,出乎于天地,作用于世间。 其威漠然,其力滂沱! “此为权柄!” 淡淡的话语在陈错耳边响起,万千中景象,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一点光辉。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 轰隆! 旱地雷霆! 滂沱身影急缩小,与陈错合二为一! 他那心中道人头上,骤然出现了一枚残缺符篆! 符篆闪烁,与道人共鸣起来,在震颤之间,那道人的额头上,竖目浮现,光辉流转,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 . . 阳光明媚,桃花飞舞。 一条小溪绕村而过,溪边有女子浣洗衣衫。 原本一派安宁的田园景象,却忽然生出震颤。 万里无云的苍穹上,忽起雷霆闪电,引得村中之人慌乱。 村寨外围,低矮老者从泥土中钻出,看着天空,神色微变。 “有世外之人,在将位格与此处相连?莫非此地又要有主了?” 祂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复杂表情。 “或许此地之人能不复隔绝了,也省去了灭绝之危,只是不知,那外界人间,今夕是何年……” . . “咫尺天涯,桃源望断无觅处。” 恍惚间,陈错眼中的山村景象逐渐褪去。 一点余韵感悟,在他的心头回响。 另一边,众人见陈错参悟,不好去打扰,只能打量此地。 “这是什么地方?是冰窟之外?还是秘境的某处?” 灵崖的目光在庙中扫过,最后停留在破败庙门上。 此处一副许久未有人踏足的样子,这庙宇内外更是一片寂静。 任凭他们如何催动灵识,可不管是那庙外,还是这庙内,都得不到任何反馈,连近在眼前的神案、石柱,在灵识中都一片虚无,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莫非是幻觉?” 那柳洱探查几下之后,满脸疑惑,朝着陈错靠拢,一副要请教的样子,但中途就被灵崖拦住。 灵崖淡淡说着:“此处若是幻觉,如何逃得过独孤前辈这位鬼神的感知?” 她一说,其他人亦是醒悟过来,若论对幻觉、幻境的感知,又有谁能比得上香火道的鬼神? 见众人看过来,独孤信眉头一皱,最后缓缓摇头,道:“并无虚幻感触,宛如实景,偏偏……似乎在时光上出现了隔阂和偏差,我等能见、能摸,却无法感知,或许是因为眼前景象,其实存在于过去。” “好生玄妙复杂!”灵梅揉了揉眼角,“这么复杂,独孤前辈就不要详细说了啊!” “……” “好家伙,听独孤老哥这意思,这破庙其实是和那些话本传奇中的山间野庙一个意思?难道也有个狐妖等着吸咱们的阳气?” 说话间,张竞北推开了破旧的寺门,一步迈出。 独孤信眉头一皱,道:“局面不明,不要贸然行动。”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张竞北一步踏出,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但转眼间,又走了回来,满脸愕然。 灵崖赶紧问道:“可有什么现?” 张竞北挠挠头,道:“我一步迈出去,结果踏过门槛,见着的还是你们,还是说……”忽然,他露出了警惕之色,“你们都是假的,这里乃是另一处地方?” 众人一听,神色各异。 灵梅更嘀咕着:“说不定,你才是假的!” “此处,乃是龙王庙。” 忽然,陈错的声音响起。 众人本能的放下心来。 “龙王庙?”独孤信朝着陈错看去,见后者正盯着深处的神案,便也顺势看了过去。 这神案空无一物,乃是一整块石头雕成,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尘,处处显露裂痕,仿佛一碰就会崩溃。 众人各自思量,有心询问,踌躇着要如何开口。 结果,陈错又问了一句:“独孤君对尔朱荣,有多少了解?” 独孤信一愣,就道:“我曾在他手下为将,但彼时权柄地位低微,与他并不亲近。”说到此处,祂话锋一转,就道:“陈君可是现了什么?” 陈错并未回答,反而再问:“你方才见过那水君的投影化身,可有曾现什么怪异之处?” 众人本就留意,听到此处不由色变,联想到一种可能,看向独孤信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独孤信神色如常,祂道:“一别多年,世事变迁,就是对面见到,也不见得能分辨其人,何况那水君若是尔朱荣,如今贵为千里大河的掌控者,气度、气质难免大变,又是投影化身,以青铜脸谱遮面,自然难以辨别虚实,不过……” 祂迟疑了一下,才道:“方才我尚未来得及细查,便被其人打断,看其人的言语神态,骄横跋扈,倒是和尔朱荣的性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以霸道手段,来掩饰真相,殊为相似!” 陈错点点头。 其他人算是明白了,听这意思,这位太华山的扶摇子,竟然怀疑大河水君的真身,乃是前魏的权臣尔朱荣! 灵梅小声问道:“这个尔朱荣,是不是在大河边上,杀了几千人的那个?” “正是他!”张竞北点点头,脸色凝重,“听我家老道士说,当时河水都被染红了!好几日才冲刷褪色!” “真是个杀星啊!”灵梅顿感惊悚,尤其是想到此人或许转为水君,更是不寒而栗! 綦毋怀文正色道:“那河阴之变的名号,这些年虽然没人提了,可在北地老人的心里,阴影始终不散,更是因此衍生出不少恶鬼邪神!作祟一方!若他真为水君,那此番危局,倒是说得通了!” 典云子好奇道:“想要将咱们都给杀了不成?” “未尝不是没有可能!”独孤信点点头,又看向陈错,“陈君既然问起,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本已有了佐证,现在越清晰,所以这最后一环也算是扣上了。”陈错微微一笑,“如此一来,便能动手了。” 他看着面前几人。 “诸位稍安勿躁,既得诸位相助,这生死胜败,很快便将分明!” 众人一听,都不由肃穆。 经历了种种之后,众人心里都很明白,能否脱困,不再自己如何,而在这陈方庆、扶摇子如何,只有他,才是脱困的希望,否则又何必交出各自的符篆碎片? 陈错也不啰嗦,忽的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那心中殿堂里面,玄衣道人则是两手分开,一手一个光团,而后合并在一起! 无形涟漪,跨越时空。 第二百二十章 谁言道佛身千百,宝莲能降心外魔 “水君殿下,总要有个解释吧!” 殿堂之中,黑龙敖定满脸凝重之色,直视着大河水君,语气中满是质问与恼怒。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关于那个扶摇子陈方庆!”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大河水君面色阴沉,手一翻,一块虎符被祂拿住,而后一扔,落在了龙女的跟前,“不能再耽搁了,防止节外生枝!” “为何会节外生枝,凭什么节外生枝?”敖定却不依不饶,一点都不客气,“若他扶摇子只是一个道基圆满,面对你大河水君的布局,面对三位长生,能有什么意外,你来给我说说!” “他是那人之转世!”水君怒意上涌,“这理由还不够吗?你以为,本座为何会容忍你们二人在此指手画脚,若是关键时刻,你等毫无用处,那本座凭什么让步,凭你的名头吗!你也配!” 暴怒声伴随着澎湃的威压,直落下来。 黑龙敖定一时站不稳,闷哼一声,连退了三步,脸色涨的通红,强忍着压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方才对那扶摇子的时候,怎不见你如此威风,对自己人倒是厉害得紧!” 话音落下,他身上威压更重,浑身嘎吱作响! 下一息,淡淡的黑雾在他体表弥漫,酝酿着雷霆一击! “够了!”龙女忽的喝斥一声,“这等时候,反而要内讧,这是为哪般?” 说着,她一伸手,抓住了那块虎符,对大河水君道:“此物也可以寄托化身?” “不错!” 水君点点头,冷冷的看了黑龙一眼,道:“还请两位尽快动手,否则那边要彻底失控!”顿了顿,祂提醒道,“如今,本座亦无从探查那边的情况了。” “还不是你自视甚高搞出来的,也不知当初你凭什么能得符篆!”黑龙从威压中挣脱出来,拿出了那枚世外水珠,正要寄托意念,结果那珠子忽然震颤起来! “不对劲!” 他悚然一惊,当即张口喷出一口黑光来,要压制那水珠! 未料水珠凌空一转,便将那黑光弹开! “嗯?你这黑光之法,倒是有可取之处……” 水注中传出一个声音。 “不好!” 水君一听这个声音,当即脸色大变,旋即手捏印诀。 当即,这宫殿的几个角落中,一道道波光荡漾开来,粼粼交缠,化作复杂阵图,直接朝着敖定和水珠镇压过来! “碧波锁龙阵?”敖定脸色大变,“你疯了不成!” 结果他话音落下,那水珠中同样有波光荡漾开来,却泛着金色,伴随着一声龙吟,那波光转眼错乱,阵图崩解! 当即,周遭水纹纷乱,水流混乱! 一道道金光从那水珠中不断涌出,交缠组合,转眼就勾勒出一道人影轮廓! “这……” 敖定眼皮子一跳,也意识到了不对,顾不上和水君怄气,眼中黑芒如剑,直刺那道人影轮廓! 与此同时,龙女亦一挥手,招来一道浓缩至极的火光,化作刀光,劈砍出去! 结果,黑芒入了那人影中,就像是滚油落入火堆,竟是刺激着金光越浓烈、旺盛、汹涌! 那人影转眼凝实,抬手一抓,将那道火焰刀抓住,而后那刀光分崩离析,化作一缕一缕的火光,被那人影吞入腹中。 轰! 狂暴的气流炸裂开来! 水流湍急,水花汹涌,将周遭一切都卷起、覆盖,遮蔽了视线和灵识。 待得一切散去,澎湃却又柔和的气息蔓延开来,竟令水君三人生出一点压抑之感! 三人急急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凌空盘坐的身影。 他长柔顺,玄袍宽大,随水流而动,脑后日轮光晕大光光明,身上金色的花纹若隐若现。 一朵金莲在头顶上,含苞、盛开、凋谢,不住轮回。 “长生化身?”龙女眼皮子直跳! 敖定更是满脸怒意,对大河水君道:“你管这个叫道基圆满?我就不该信你,你特么是想暗算我等!” “这说不通!”大河水君满脸惊疑,盯着陈错,“你的长生之基该已经炸裂了才对!” 陈错哪会答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度人归西。” 话落,一掌拍出。 这一掌,凌空膨胀,转眼覆盖整个殿堂,散溢出来的佛光笼罩水君三人,其中蕴含二十七道佛家之念,各自念经。 霎时间,满殿堂都是诵经之声! 轰隆! 宫殿炸裂! 鱼虾龟蟹等原本守卫各处的小妖,在惊慌失措中狼狈奔逃,可尚未跑出去多远,就被佛光笼罩,而后一个个尽数怔住,心中的一点佛性被引领出来,个个神色安详,化作飞灰! “住口!”废墟之中,敖定怒吼一声,“你这招如此歹毒,居然好意思打着佛家名号!” 他此时满眼血丝,瞳孔深处居然有佛经流转,要压抑嗜杀本性,但随着一声龙吟,却又挣脱开来,随即张口一吐,竟是吐出一轮明月! 海若不隐珠,骊龙吐明月! 这黑龙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龙珠! “你今既现身,乃是送上门来!水君,我若拿下,你也无话可说吧!” 圆珠如满月,四十九道黑光从中激射而出,瞬间撕裂了巨大佛掌,直奔陈错! 陈错不喜不怒,抬手一挥,佛光如伞,先是挡住黑光,但下一刻,又有一柄鲜红飞剑飞来! 这剑通体血红,剑身如同琉璃,覆盖一层龙鳞,有莹莹血光在其上流转。 剑光如虹,冲破佛伞,破去了屏障! 瞬间,黑光吞没陈错身躯,飞剑搅碎了陈错佛光! 赫然是那龙女在关键时刻吐出剑丸,一举破开了佛光! 他们是要抢在大河水君之前战决,拿下陈错! 水君见状,只是眯起眼睛,并未急着出手! “爆!” 忽然,被黑光涌动之中的陈错一手捏印,那身躯倏的炸裂! 佛光冲起,水崩地裂! 一道佛光破开大河,直冲云霄! “此人居然这般刚烈!” “退!” 黑龙和龙女齐齐后退! 佛光吞没周边。 瞬间,已然沦为废墟的殿堂,彻底崩塌,被一扫而空,成了深坑,露出了底下的幽深黑渊。 待得几息过后,依旧有混乱的佛光、黑光闪烁,却已然大体平息。 这片水域,除了水君三人,再无活物。 看着这般景象,水君脸色难看至极。 “算是为你去一隐患。”龙女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如此看来,方才扶摇子以意念探出镜面,不是为了示威,而是要趁着我等不备,将一缕意念寄托在了世外水珠上,但他为何能找的这般准,还能瞒过我等?” 一片水花炸开,露出敖定的身子,他的脸色也苍白许多,嘴角更是流出黑血,闻言就道:“谁能想到,那人居然这么容易就拼命,自爆了长生化身,这等胆魄,不过总算是将他镇压,只是希望不要损伤其人魂魄,影响了命格篡夺,这次我出力甚多,该得大头……” “不对!” 水君本来满脸恼怒,听到这却悚然一惊。 “他就算是爆了长生化身,也不能掉以轻心,须知……” 话未说完,周遭水流忽然变急,化作水滴漩涡,朝着一处汇聚! 那里乃是一颗水珠凌空旋转! 浓烈的元气随着水流汇聚过去,转眼化作一人。 这人额生三目,满头长飞舞,玄色衣袍与灵光相合,一手持葫芦,一手拿鬼脸,头上一朵青莲绽放,三团火焰在其中沉浮不定! 正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又来?”敖定目光一滞。 “不一样了!”龙女的表情惊疑不定,微微后退,“而且他似乎并未有什么消耗。” “仙家之法的长生化身!”大河水君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惊骇。 陈错却不看三人,一手举起葫芦,身后五色光芒一闪,扫过尚未收回的赤红龙鳞剑和明月龙珠! 两物便没了踪影。 “噗!” “噗!” 性命相连,敖定和龙女齐齐喷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参河沉浮,窥权引篆!   “我的龙珠!”   敖定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一片的肉色鳞片,那念头散溢出来,狂暴而混乱!   只是任凭他如何催动召唤,自己的那颗龙珠,却似泥石入海,半点不见反应!   “这怎么可能?龙珠与我乃是性命相交,自入道时起,就以心血法力蕴养,祭炼了两百年有余,即便不是修行根基,堪比修士的本命法宝!怎么可能彻底失去感应?总不至于是入了他界、去了世外吧?”   那颗龙珠乃是他的道行凝聚,承载众多,虽不能说是修行根基,可谓本命法宝,如今骤然失去,当即元气大伤!   焦急之下,敖定的目光向下一扫,看向了河底裸露出来的漆黑深渊。   有着同样动作的还有那龙女。   她亦失了性命交修的赤火龙鳞剑,虽然不至当场失了反击之能,但同样损伤不小,这会,其人目光正在陈错、水底和大河水君之间来回巡视,想要寻找端倪。   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陈错便眯起眼睛,也朝下方的黑渊看了过去。   刚才他这具青莲化身聚集的时候,就有一点感悟,因而有所察觉,意识到了深渊之中藏有隐秘。   现在再一看,当即分明起来。   “原来如此,此处才是大河底下,原本那座水府建在这里,镇住了大河中段,上面是滚滚大河,下面却藏着一处深渊,该是沟通了世外之地!”   想到这里,陈错看向大河水君,问道:“水君阁下,你到底隐藏了何等隐秘,为何能沟通世外?这世外之地,不该是这么容易触及的吧?”   “你以为本座会告诉你?”水君冷哼一声,目光同样扫过黑龙和龙女,见两人损伤不小,似乎都没有了出手的意思,不由心往下面沉。   对祂而言,此刻直接与这扶摇子动手并非上策,毕竟对方着实太过邪门!   一时之间,场面僵持起来。   这诡异的安静中,那龙女眉头紧锁,仔仔细细的打量、探查着陈错。   她见其人长飞舞、玄衣傍身,这一颗心便震颤起来!   “一样!除了这张脸之外,和传念中的那道身影几乎一模一样!”   不只是龙女一家,那黑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再联想到自身受了重创,这心里的胆气越衰退,更加不敢出手了。   眼瞅着这对峙局面有稳固迹象,陈错却是忽然迈步,身子一晃,就到了那水君面前,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只能亲自来讨教了。”   说话间,便有滚滚火焰在水中浮现,排山倒海一般的朝那水君呼啸而去!   “狂妄!”   水君冷哼一声,两手一拉,长河虚影在手上成型,再一抖,那长河流淌起来,转眼流过大半个的殿堂,将陈错笼罩其间!   霎时间,时光混乱,时空错乱!   无数身影、景象一闪而过,陈错仿佛置身于历史长河之中,瞧见了王朝沉浮、诸多人影变幻!   历史如迷宫,一入难寻踪!   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并非真正的历史长河。   当初在那东观殿中,陈错曾借黑白二老的桃源之便,站在长河岸滩遥遥观望,与那混乱意志照过面。   真假对比之下,眼前这条长河的本质,根本瞒不住他!   “大河也就是黄河,可谓源远流长,乃华夏祖流之一,见证了诸多王朝兴衰,不知有多少人在河上感悟人生、经历生死磨难,正因如此,才能衍生出那些念兽!这大河水君执掌千里河流,神通施展之下,近乎于历史长河,也不算意外,甚至可以说,这长河虚影,就是历史间隙,呈现的是漫长历史中、一处角落的衍变!”   一念至此,陈错收敛心念,灵光收敛在身,额头上的竖目隐隐睁开,透露出一枚残缺符篆的轮廓,居然借机感悟起来!   当即,他这青莲化身身影虚幻起来,任凭那长河如何冲刷,都不动分毫!   不仅如此,那长河流淌过去,其中蕴含的亘古气息,更是不断沉浸此身,被他捕捉、感悟,那枚残缺符篆越明亮起来。   一时之间,陈错整个人的气息,近乎和长河融合为一体。   在外,便是大河水君都未曾察觉这长河虚影中的变化,见陈错被河水淹没,并且没有挣脱出来,微微点头,而后从容不迫的一挥手!   轰轰轰!   一座座冰晶墙壁落下来,将陈错与长河都围在里面。   随着水君手上虚抓,冰晶墙壁收拢起来,慢慢的将长河与陈错都封镇其中,并且还在不断地收缩……   “你既有这般本事,何不早点拿出来!”见着情况似乎稳固下来,黑龙敖定立刻喝斥起来。   “本座方才若是出手,怕是先要被敖兄拦住!”大河水君没有半点好气的说着,“而且,不要以为此人已经被封镇了,这最多只能限制他一时!若是他再次自爆长生化身,便是本座也要被反噬所伤!”   一听这话,龙女和敖定都哑口无言。   但马上,那敖定又焦急着说道:“不管其他,殿下,还是先将我那龙珠找出来……”   大河水君毫不客气的打断道:“连你这性命相连之人都呼唤不得,又何况是本座?而且我好不容易将他封镇住,你说要找,放出来你去应付如何?”   黑龙还待再说,又被水君挥手打断。   “你等也看了他那化身的模样了,长玄衣,与那人的装扮一般无二,还能有什么悬念?必然就是那人了!而且已经觉醒了部分前世神通!”   “不错!”龙女神色凝重,点点头道:“方才此人自爆了长生化身,居然半点损伤都无,转眼之间再凝一具化身,看着威能不减,难怪殿下会如临大敌,这样的情况,确实是不能拖延下去了。”   敖定见状,却还有几分不甘。   那水君毫不避讳的道:“这情况你等也都看到了,实不相瞒,若不借助这大河权柄,本座也镇不住他,想要将他灭杀,还需两位都拿出压箱底的手段……”   他话未说完,就听着一声清脆的声响,自水晶中传出——   咔嚓!   三人面露骇然,那冰晶封印上就显露出一点裂痕,并且快扩大!   “这么快!”   水君吃了一惊,旋即便分出一道灵光过去,弥合了冰晶裂痕,语气急促的对余敖定道:“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若是拿下此人,功劳咱们三人平分,难道还不抵不上你一颗本命龙珠?”   敖定张张嘴,正要说话。   轰隆!   说话间,那冰晶骤然破碎,陈错踏空而出,周身环绕着六十四枚烫金字符!   原本将困住他的那条大河之景,更像是云霞仙衣一般缠绕其身!   大河水君脸色大变,额头上的漆黑符篆倏的浮现,而后那符篆便要往外面跃出,拉扯着皮肉,让祂一阵惨叫!   “这人在篡夺本座的权柄!” 第二百二十二章 命定千年,其衰也忽焉 黑龙、龙女惊骇之下,见着陈错袭来,亦施展手段,两声龙吟过后,一片幻境弥漫开来,层层雾气,笼罩四方水域,令陈错迷失其中。 “我们困不住他太久!”龙女一转头,“我与敖定都受了重创,战力损伤不小!” “本座知道!”那水君一咬牙,指尖凝出一点猩红光辉,点在额头中间的符篆上! 真灵如血! 待这一点真灵渗透进去,漆黑符篆又被祂重新安抚。 看着大河水君手忙脚乱的样子,龙女与敖定心中忐忑。 那敖定更道:“你说他在篡夺权柄?这权柄可是尊者亲自寻得,然后赋予你的……” “据说,这权柄就是那人从庙中带出来的,”龙女脸色凝重,“若是他要拿回去,也不奇怪,可若真被他得手,今日之事就彻底没指望了!” “这……”敖定满脸的难以置信,“那人未复前尘道行,又有尊者推算,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龙女摇摇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不过也有好处,至少局面清楚了!今日关键,就看这大河权柄的归属了,若是那人得了权柄,咱们便败了,相反,若是水君殿下能保住权柄,那这陈方庆必被镇压,其人命格,也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说到后来,倒也激起了几人的一股昂扬斗志! 可惜,她话音落下,前方迷雾水流被撕裂开来,有长河虚影直冲而来,将这龙女和敖定一卷,镇入历史间隙! “怎会如此!” 二人惊骇出声,旋即沉迷于幻境,找不到出路! 跟着,汹涌的水流呼啸而至,显露出陈错身影,他的手上拿着一颗玄珠! 那玄珠一转,浮现残缺符篆,勾连四周权柄,而后珠子倏的一转,内里又露出一张鬼面来! 对面。 大河水君全身一震,那外表扭曲起来,隐隐泛着青光,像是一层披在身上的画皮波动起来,要脱身飞出,露出了画皮下一张陌生面孔! 陈错目光一转,将这张脸记在心中。 “鬼魅手段,也来逞能?” 水君暴喝一声,黑气自全身各处的毛孔涌出,化作丝丝缕缕,将身上那层青光缠住,又给生生拉了回去,重新覆盖全身! 轰! 便在这瞬间,陈错抬手一指,身上的长河虚影与玄珠合流,汹涌法力散开来,引动四周水流! 那水流如箭,都朝水君激射而去,要将他万箭穿心! “放肆!” 水君脸色陡变,额头上的符篆绽放漆黑涟漪,朝四周扩散。 “令!此处之水,不可违逆于吾!” 话音落下,水君脸色骤然苍白,但周遭水箭消弭无形! “令!此处之物,皆要护持于吾!皆为吾之利剑!” 霎时间,千里大河波涛翻滚,水流与诸多水族,尽数分化一缕真念,聚集于水君身上,于是一枚枚透明鳞片浮现,泛着青黑色的光芒,在水君身后勾勒出一尊玄奥身影。 大河之神! 那水神缓缓睁开眼睛,河流激荡,水压陡生,镇压陈错! “爆!” 陈错半点都不迟疑,直接捏了个印诀! 玄珠炸裂! 汹涌灵光呼啸四散,在爆炸的中央,一尊泥塑身影若隐若现,释放出阵阵涟漪光辉。 那水神被这光辉一照,像是烈日下的积雪,迅消融! 周遭水流凝固! 千里大河停滞! 河中的鱼虾水族动弹不得,本能恐惧;水中妖类惊骇,个个如无头苍蝇,偏生难以挣脱凝固,像是被封镇水中! 河上的渔船、游船,停滞不前,有人惊恐,有人称奇,人生百态衍生出种种意念,沉入水中,化作千里波涛的一点底蕴。 河边,众人口耳相传,争相目睹这人间奇景!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竞北他们如何了……” 张房道人在岸边驻足,他知道今日乃是水府宴席之时,哪能放下心来,见着眼前景象,一颗心已然提了起来,可他的道行比之水君,差距太大,除了焦急,亦无他用。 “只盼着那扶摇子能念在符篆之事上帮衬一二,”想着想着,张房心中一动,“河中幽深,不好轻涉,可若水君出手,必有涟漪,可先往水君庙中一探究竟……” . . “碧波凝固……” 河底深处,大河水君脸色铁青。 “本座蕴养符篆权柄几十年,你以为凭着区区一枚残缺符篆,就能篡夺?和我争夺神灵权柄,你也配?” 冷哼一声,水君额头上符篆膨胀起来,一张脸上青筋处处。 无形涟漪以祂为中心辐射开来。 下一刻,凝固的水流中处处震颤,千里河段之中,处处有漆黑色的和淡金色的火花炸裂! 这大河水流,就像是一台循着规律运转的机器,先被陈错掌握,停顿下来;现在,又被大河水君强行催动运转,每个零件都秉承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意志,于是处处碰撞,衍生火花! 不过,这种争夺,纯粹是看谁的权柄大,权柄大者,催动之力就强,力大则顺其心意。 几息时间过后,那水流还是缓慢的、坚定的流淌了起来。 陈错额头竖目中的残缺符篆震颤不休,浮现裂痕! 水君冷笑连连,感悟着大河中段处处重归掌握,总算是放下了心,随即深吸一口气。 “你的本事,本座已经深刻领教,自是不会留手了,否则死得就该是本座了!” 没想到,陈错失了权柄,却是笑着拱手,说道:“多谢水君指点,论起对权柄的领悟,再怎么参悟、推演,也比不上有人亲自动手演示来的直观、深刻,不过,尔朱荣……” 他忽然叫出一个名字,让那大河水君心头一跳。 “你可知道,未来无你?又何必强逆潮流,滞留人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水君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妙,“休想以言语惑我!”话未说完,已然全力催动权柄,河中灵光处处,皆生出要磨灭陈错的念头! 霎时间,陈错这具化身处处凝固,连远在那古庙之中的本体,都受到影响,筋骨僵硬起来。 但他神色如常,道:“你既死了,那便死了,从三十多年前开始,一直到几千年后,都再无你的踪迹,连你的名字,都随着历史沉淀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你的一切,都停滞在血溅宫廷之时!” 水君心头警兆猛跳,感到冥冥之中,一股伟力降临下来,要将自己镇压! 不等祂做出反应,却突然全身惧震,体内的一点灵光上涌,有漆黑怨念在其中翻滚! “不好!业力反噬!” 这水君脸色一变,身子定在原地! 但旋即意念一转,雄浑法力与神灵权柄相合,又生生将体内异样镇压下去! 冥冥中,那股伟力迟滞了一瞬! 陈错眼中露出一点惊讶之色,但并未停手。 “至少这人间、尘世,不会再有你的位置了!”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玄珠! 跟着,这玄珠被他祭起来,再次引爆! “你……” 大河水君满脸的不解和憋屈,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被汹涌澎湃的灵光淹没! 那灵光似有灵性,绕过层层阻隔,附着于水君体表,又朝祂的心中渗透。 一尊泥塑神像,在祂的心头浮现,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 叮! 轻响声中,水君头上的那枚漆黑符篆骤然弹出,脱离其身。 一道道灵光,从祂的全身各处喷出,就像是一道道光线,穿透了窗帘的缝隙,投射到漆黑的屋子里。 水君身躯扭曲,威严而庄重的外表像流水般褪去,露出了一张充斥着惊恐的面孔。 “神靠金装,威从香火,去了这层皮,你终究只是一个人啊,你这颗心,本不足以驾驭这枚符篆。” 陈错凌空迈步,伸手一抓,将那枚漆黑符篆握住。 顿时,他整个手掌都被侵染的一片漆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辞别尘世去祛黑篆   漆黑符篆震颤,黑色在陈错的手臂上蔓延,无数负面念头从中涌出,朝青莲化身内部侵染!   转眼之间,那漆黑之色就从手掌处扩展到整条手臂,又朝着身躯各处蔓延!   陈错却不慌乱,收敛心神,观想庙龙王。   顿时,泥塑神像坐于他的心中,释放莹莹光辉,辐射周身各处。   正在蔓延的漆黑停滞了一下,度放缓了许多,却依旧朝着化身各处蔓延,负面而混乱的念头像附骨之疽般,与构成化身的意念法力结合在了一起!   陈错的这具化身为书山推演、三生化圣道投影、玄珠中的纯白念头供养,才能长存于世,从根本上而言,就是承载着陈错念头的长生之力。   眼下,这长生之力既被符篆中的负面念头侵染,就像是污水渗透进了白纸,无法分割开来,更是难分彼此,如同不设防一般,任其长驱直入!   转眼间,小半个化身都一片漆黑!   “有意思……”   陈错感受着化身体内那宛如翻江倒海的变化,生出了探究的兴趣——那漆黑的念头中不断渗透出的种种意境、情绪。   陈错借此溯源,要探查那枚漆黑符篆的根底。   方才他心中观想庙龙王,虽然时间短暂,但借着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窥得了一点虚实。   “这枚漆黑符篆也是残缺的,或者说,本也是一枚残缺符篆,却被另外一股力量补全,也就是这漆黑之念了,一枚符篆,结合了两种力量,单纯观想庙龙王,当然不能掌握,而且就算能够完全掌控,也会存有隐患,甚至引来背后黑手,得提前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一念至此,他屈指一弹,就有五色光辉激射而出,融入那漆黑符篆。   就在这时。   “如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这神灵符篆却是个陷阱……”   前方,传来了微弱声音。   笑声中有着嘲讽之意,亦有着悲凉。   陈错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大河水君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已干瘪,满脸蜡黄之色,之前的气度和气势更是只剩一点余韵。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各处还布满裂痕,像是陶瓷制品上的裂纹,一点点的蔓延,已有半张脸被裂痕覆盖。   这人一笑,脸上像是掉粉一样,有淅淅沥沥的碎片落下。   他一边笑,一边咳嗽,嘴里道:“这枚符篆就算是你的前世带出来的,但你想要收服,也没那么容易!要得此物,要付出代价!更要被人奴役!”   说到这,他猛烈的咳嗽起来,一道道黑光从口鼻中喷出,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碎片不断落下。   过了好一会,他的情况缓解,看着半个身子已被染黑的陈错,露出畅快笑容:“你毁了我的根基,但也得不到好来,你这具化身一旦被侵染,同样要沦为尊者走狗……”   “这枚符篆,是被那位尊者腐化?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陈错神色如常,反而试图探究消息。   那人摇了摇头,苦笑道:“何必问我?我本就不会告诉你!何况,失了符篆,没了立足根本,更没了权柄位格,我若开口说出隐秘,触动了禁制,立刻便要神魂俱灭!”   说话间,他的身躯开始崩溃,浑身的气息都趋于衰败。   陈错听到这,心中一动,笑道:“你的故事结束了,不会存于人间,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归于湮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人面露诧异。   陈错却不多说,先是一掌斩开身躯,将被漆黑侵染的部分分离出去,这青莲化身近乎崩溃,但旋即佛光一转,残缺的化身躯体中涌出金色光辉,一瞬间又变成了完整的金莲化身。   被分离出去的漆黑残躯则彻底崩溃,急扭曲之后成了团漆黑云雾,聚散不定。   那枚符篆在其中若隐若现。   “……”   眼睁睁的看着陈错在自己面前气度大变,从渺渺仙家,化作慈悲佛家,那水君在惊讶过后,反而平静下来,也不去探究其中根源了。   毕竟,已是将死之人。   但马上,他就见陈错凌空一抓,拿到了个葫芦,跟着便将那葫芦嘴对准了自己,随着一个“收”字,吸扯之力爆,自己连同诸多碎片便被一股脑的被收了进去!   眼前一黑,待得再次看清周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怎么回事?这里是哪?”   一阵迷惑,他复又摇头失笑。   “无论在哪,结局都已注定,那陈方庆以为自身前世不凡,乃特殊之人,觉得能将我这残躯保留下来,殊不知,无论天涯海角,乃至部分世外之地,都逃不出尊者的掌控……”   感慨中,他神色一变,见周遭的身体碎片倒飞过来,重新附着在自己身上。   随即,一道道裂痕愈合,转眼恢复如初。   几息过后,除了皮包骨头、干瘪枯瘦之外,他的身子骨竟是恢复完整,连不断衰败的生命气息,也慢慢平静下来!   整个人虽说依旧很是虚弱,但那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生命火苗,竟是重新稳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讶莫名之中,他忽然听到一点声响,抬头循声望去,正好见到天上的一片云雾中,有黑光闪烁。   很快,黑光破开云雾,露出了一轮明月!   “敖定的龙珠?”   念头落下,他又见到一道血光在云层中穿过。   .   .   “尔朱荣虽褪去了符篆权柄,其余下的身躯乃是魂体,所以能够顺利收入葫芦,这也是本命法宝的妙处了,能在虚实之间转变,在心中神手上蕴养。”   看着葫芦,陈错回忆方才的情景。   “如今已经有了三道人念共识,加上建木生息和三光重水,足以给葫芦再加上两层禁制,令我这本命法宝更上一层楼,衍生出更多神异,不知到时能否直接收了活物,再配合青莲化身的五色之光,能更上一层楼……”   想着想着,他一晃葫芦,便收入念中。   “不过,化身的五光终是虚的,待得五行根基打下,该试着真正凝练五色之光,方才那人的黑光就值得借鉴。”   这般想着,陈错朝长河虚影看了过去。   他隐约能看到两道人影沉沦其中,像是溺水之人,想要从水中浮起来一样。   但不同于溺水的凡俗之人,这两个到底是长生久视,本身经历了岁月风霜,不可能被久困。   “这两个人到底长生久视,之前是突然出手,借此处权柄将他们困住,若二人脱困出来,还是要小心应对的。毕竟,我能击败尔朱荣,实乃取巧,是知晓了其身份,加上其他布置,才能一鼓作气成事!即便如此,以‘因果之间’镇压尔朱荣时,也被他抵挡住了一瞬,兴许是神灵权柄的关系,说明这道神通终有极限,和我本身境界道行相关……”   他正想着,突然心有所感,感到那冥冥之中,有四股沉重气息正在呼唤自身!   “那四尊镇压北方气运的铜人,果然是尔朱荣所铸,这也是他刚才业力反噬的根源,毕竟其中一个铜铸金人因我有损!看来,晋州城中的那座金人,还是要走上一遭的!”   忽然,陈错心中一动,将这些暂且抛之脑后,目光转动,视线又落到了那团漆黑扭曲的云雾之上。   在云雾的中央,漆黑符篆若隐若现,周围空间扭曲起来,那符篆竟是要遁走!   “还有这枚符篆,不能拖延,不知能否钓到大鱼……”   一念至此,陈错再次伸手抓住了符篆!   忽的,那符篆震颤了一下!   漆黑物质蜂拥而出,缠绕陈错右手!   他眯起眼睛,目光扫向一边。   虚空中,一道力量落下!   霎时间,长河虚影流转起来,宛如时间加,那敖定与龙女自其中一跃而出!   陈错见状,眉头一皱,摊开手掌,若有若无的玄珠被重新投影出来,只是玄珠之中的残缺符篆明显暗淡了许多,明显还未从方才的炸裂中恢复过来。   但陈错并不迟疑,张口一吸!   那珠子化作金光,落入口中!   下一刻,淡淡的金光,在陈错全身各处绽放开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野径云俱黑!   “情况不对!”   脱身出来之后,龙女的表情就凝重起来,目光一扫,继而面露惊骇。   实际上,不用她提醒,敖定也现事情有变——   他不仅感觉不到大河水君的气息,更是在跳出长河虚影的瞬间,便心悸不已,心中警兆狂跳!   再一看远处,正好瞧见了那扶摇子握着一团漆黑气息,浑身气势汹涌澎湃!   漆黑之中,更散出阵阵不祥气息。   “水君的权柄符篆?”   敖定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释放出灵识,想要过去探查!   只是不等他的灵识接近,浓烈的负面情绪就排山倒海的攀附过来!   这情绪瞬间就将黑龙心底的邪念、恶意挑动出来,让他生出一股要将符篆抢夺过来的冲动!   但随即,陈错朝他看来一眼。   当即,一股心火在敖定心中爆出来!   火焰灼烧了诸多贪婪念头,亦让他猛然清醒,继而生出了惊惧之意。   “符篆既在此人手上,又没了大河水君的气息,莫非在咱们被镇压的这段时间里,水君已经被他击败了?”   一念至此,敖定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甚至问身边的龙女道:“咱们到底被镇压了多久?”   他与龙女落入长河虚影,在里面受岁月冲刷,沉迷幻境虚影之中,加上本身长生久视,对时间本就不甚敏感,尤其是最后冲击出来的时候,更是经历重重阻碍,心乱念昏,若非一次巧合,恐怕还难以挣脱出来,便更不能确定今夕时日了。   龙女掐指一算,脸色变幻,道:“前后不过几息。”   “几息时间?!”   敖定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若换成是他,给他几息时间,莫说拿下水君,就是从水君这片水域中逃出去,恐怕都不容易!   现在看着情形,分明是几息时间,那扶摇子不仅击败了大河水君,还掌握了局面,甚至连那神灵符篆,都给挖出来,要炼化入体!   到那时候,可就不是篡夺权柄,而是直接掌控全局!   犹豫了一下,敖定却又有几分不甘,便传念道:“咱们恐怕不是此人对手!他既灭了水君,又夺了符篆,两相叠加,再留在此处,哪还能落得好来!只是这么一走,我却不甘心啊!”   “不要急!”龙女眯起眼睛,似有盘算,“他该是在演空城计!”   “嗯?”敖定故作疑惑,正要再说,却听龙女问道——   “千里河段的符篆如何能到那水君手中,你心知肚明!陈方庆既要谋夺,就要面对尊者怒火,他便能击败水君,又如何能承受尊者的怒火?”   “言之有理!”敖定面露恍然,随即眯起眼睛,道:“他定是被符篆牵扯了精力,否则刚才就该直接动手了,哪会只是以目光威胁!”   他指着陈错,见其人身上金光正与黑雾对峙,就道:“他眼下自顾不暇,岂不正是咱们动手的好机会?”   龙女瞥了他一眼,点头笑道:“不错,值得一试!”   敖定一听,见对方毫无动手的意思,最后只是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要让我给你打头阵,去试试那扶摇子的虚实!”   “彼此彼此。”龙女抿嘴一笑,“奴家也是担心步了水君后尘。”她说话时眼波流转,看向陈错,突然神色微变。   此刻,陈错的半个身子再次被漆黑笼罩,可在那黑雾之下,金光却越浓烈,隐隐将黑雾与自身分隔开来!   “这人正以心志硬抗符篆侵蚀……”龙女深吸一口气,“若他真能降服符篆,那什么都不用说了,只有逃走这一条路可走!”   黑龙眉头一皱,道:“还未到那个时候!”   龙女却道:“真到了那时候,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咱们好歹也是长生,就算他掌握了权柄,又如何能留得住你我?”敖定眼中虽有犹疑,但说到后面,语气却坚定起来。   “贪欲固然不可舍弃,但也不能蒙蔽了心念!”龙女叹息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了,连那大河水君都没了,以奴家的道行,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说话间,这龙女身子一转,竟是要直接离开!   “刚才还诓骗我,想让我去做个马前卒,结果现在却连留在此处的胆子都没了?”敖定冷笑一声,“无论如何,都要等到最后,机会,永远给有准备的人,你走了正合适,好处都是我一人的!”   “那奴家就预祝敖兄成功!”   龙女又看了陈错一眼,见其人身上的金光开始反过来压制黑雾,终于下定了决心,整个人化作一道虹光,便要离去。   就在这时!   轰!   震荡声中,澎湃的黑雾骤然笼罩周围,渗入水中,遮蔽一切光亮!   一道道诡异的意志从黑雾各处汇聚过来!   “这是……”   敖定与龙女心惊胆战,意识到生了什么!   在二人的惊恐之中,那无数细小的诡异意志骤然合并在一起,朝着陈错笼罩过去!   .   .   这次,陈错以金莲化身的佛光压制那漆黑符篆,开始的时候,固然是被那符篆中的狂乱意志冲击,又有几分节节败退的趋势。   但很快,他重整旗鼓,借化身之便,坚定心中意志,又有玄珠中的庙龙王符篆为后盾,慢慢稳住阵脚,不仅抵御住了漆黑侵蚀,很快就有了反击的征兆。   但就在这个时候,恐怖意志骤然降临!   他的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景象就生了变化。   河底景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巨大的眼睛!   这眼珠子,甚至比得上三层阁楼的大小,透露出冷漠之意。   祂冷冷的看着陈错,宏大的、霸道的意志像是疾驰的火车般直撞过来,不由分说的就闯入陈错的心中——   “你并非那人的转世!却又有关联!既然如此,你便代替尔朱荣,为吾镇守大河!”   恐怖的威压,冲击着陈错的心灵,那强横的意志更有如星空一般深邃、悠远,哪怕以陈错的意志,也是一个照面,心灵中的防御便土崩瓦解,念头破碎!   旋即,被他握在手中的漆黑符篆炸开了手掌,就朝着这具化身的额头落下!   “还真是钓到了一条大鱼!”   纷乱的念头中,潜藏着的一道意识被触!   一个葫芦从他的念头中跳出。   与此同时,漆黑符篆中,五色光辉骤然冲出,跟着就是一刷!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江船火独明   陈错陷入到了莫大的危机之中!   这一刷,不是刷向那恐怖而宏大的意志,因为他当前只是勉强能保证心头的一丝清明。   可就是这一点清明,让他知道,便是自己竭尽全力,也绝对不是这意志主人的对手,双方之间的境界差距十分巨大!   若非距离、或者其他限制,恐怕对方只是一个露面,就足以将自己镇压!   所以,他这一刷,刷向的,是那道漆黑符篆!   漆黑符篆被五色光辉一刷,便立刻坠入了葫芦之中!   那恐怖的意志察觉到不对,有心阻止,却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漆黑符篆,落入那葫芦之中!   “这是……这么说来,真的是你?”   不过随着符篆彻底入了葫芦,那道意志也失了降临凭借,归于虚无。   “幸好提前留下了后手,又为了以防万一,拿那尔朱荣先做了测试!此举,即可切断这道意志和符篆的联系!”   周围,遮蔽了五感和灵识的黑雾,还未完全消散。   .   .   沙沙沙……   并不算茂密的丛林中,张房身形如电,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人就在几丈开外了。   常人骑马至少得大半日的路程,他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抵达。   待得看到不远处,那从林木遮蔽中延伸出的屋顶飞檐,他才放慢脚步。   又行了几步,忽然多了不少人声。   “这大河水君之庙,果是香火鼎盛,比之我那道观,也不逞多让。”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张房不由感慨起来。   但他心里却也清楚,自己那道观能有那般人气,还是因为自己免费为人看诊之故,而这河君之庙,几乎从未显圣,只是因着官府倡导,再加上大河汹涌,时常爆水患,于是这沿途的百姓,就因敬畏之故,时常过来祷告。   “可惜,便是祷告,亦无用处,该是旱时,还是要旱,该是涝时,亦无从避免,甚至有的时候,因为那水君的喜怒,无故兴风作浪,害了不少人性命,但偏就因此,反倒是引得更多人趋之若鹜,来此拜神求神……”   摇摇头,张房心生感慨,眼看着庙宇近在眼前,却那庙中忽有惊呼传来、   而后就听有人喊道:“显灵了!显灵了!河君显灵了!”   “什么?”   “真的假的?”   “去看!”   这一声叫喊过后,内外之人尽数混乱起来。   张房更是毫不迟疑,一步迈出,人如泥鳅一般,在混乱的人群中一闪而过,直达河君庙中。   他还在庙前的广场上,便见那殿堂之中,有阵阵光芒闪烁!   好些个人围上去观望,但很快个个都是面露痛苦之色,其中一部分,更是直接倒地翻滚起来,口中出痛苦的嚎叫!   “这群人被扰乱了心念!”   只是看了一眼,张房就瞅出缘由,随后摇摇头,准备上前施以援手。   他虽然记挂着自家侄子,可眼前这一幕总不能不管不问。   只是正当他拿出符纸,要帮众人平息意念的时候,却有阵阵青光从庙中飞出!   那光辉扫过众人,从中传递出安宁、镇定之意,让那混乱众人的纷乱念头,有了不少的缓解。   “嗯?这是仙家手段!”感受到青光中蕴含着的柔和之意,张房没有放出符纸,而是朝着庙中看去,入目的,是一个正在走出来的少女。   这少女年岁不大,约莫十三四的样子,穿着一个大红袄,手上捏着印诀,嘴里念念有词。   伴随着她清脆的声音传出,缥缈歌声与那青光一同落下,不断平息众人纷乱的念头。   张房微微点头,但随即眉头一皱,见着那被安抚的众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忽然又浑身震颤着,分化出一缕一缕的念头。   那念头中满是恐惧、悲愤、不甘等负面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拽着,朝庙中的神像上汇聚!   那座神像,雕刻着一名威严男子,原本也是凡石,但现在却正释放着淡淡的黑光。   方才所谓的显灵,显然就是在说这个!   “这是……”感受着那不断辐射出来的黑光,张房的脸色倏的凝重起来,“香火之念?存于这神像之中的香火之念,正在不受控制的散溢出来!”   明白了这一点,张房可是难以淡定了。   边上,一个清朗之声传来——   “香火既乱,说明神灵本尊正处于危急关头,连这接引香火的本能都受到了干扰!现在还只是一座庙,这沿河两岸至少还有七八座河君庙,若都是如此,那就说明,那位河君一定出事了!以至于波及了信徒!”   张房寻声看去,入目的乃是一名青衫青年。   刚才那穿着红袄的少女,此刻正站在这青年的边上,满脸担忧之色。   张房心知,之前那大河凝固,水流不动,肯定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仙门同道现端倪,想到来河君庙探查,并不奇怪。   “这两人年岁不小,但道行不低,肯定是出身名门。”   见着张房看过来,那青年并不避讳,迎面走来,拱手道:“见过道长,看道长的样子,也是因那大河异样而来的吧,可有什么现?”   那红袄少女却道:“八师兄,还是先把这些人都挪出去吧,留在庙中受那神像影响,必然折寿!”   张房一听,摇摇头道:“无用的,这些人都是河君信徒,以香火寄托于河君,意念冥冥相连,就是去到天涯海角,也一样要被追上,继而牵扯念头!”   那青年一听,立刻意识到张房见多识广,就上前请教:“以道长之见,此事该如何施为?”   张房犹豫了一下,但想着之前二人之表现,明显都是正直之人,便不迟疑,道:“其实今日这事,也是有缘由的,本身就牵扯到了河君的一件安排。”   “愿闻其详。”   张房便道:“几日之前,此处河君曾散请帖,邀请了几位修士,去往那河君水府之中,说是要摆宴款待,算算日子,正是今日!”   “还有这回事?”那青年立刻神色微变,正要仔细请教。   但不等张房开口说出,那庙堂中的神像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随即,一道道漆黑水流喷涌而出!   转眼,流水成泽,覆盖了这庙里庙外!   张房等人见势不妙,纷纷退避出去,或者一个翻身落到墙头,或者快后退,离开了这黑水笼罩范围!   霎时间,那一个个略有好转的信徒,便纷纷惨叫起来,但他们的声音,都淹没在了水中!   “这些是念头意志所化?”   立于墙头之上,张房脸色陡变。   身边,传来衣衫飘动声音,而后那青年男子与红袄少女联袂而至。   那青年更是道:“念头中的河水化作真实,这是化假成真的手段,难道那位河君,乃是归真境的真人?”   张房眉头紧锁,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该是那神灵权柄具象而生,是将神权中的虚幻言语,化作真实,但无论如何,眼前这情况,已非吾等所能干涉,唉……”   听着那滚滚黑水中众人的哀嚎,他不禁叹了口气,心里对自家侄子,也是越担心起来。   而青年与少女也是各自叹气,深感无力。   可就在此时。   那庙中的神像骤然震颤,而后气象猛然变化,原本还显得有几分阴气森森、气度庄严,但转瞬间又透露出一股缥缈气息。   恍惚之间,忽有一艘船儿从神像中一跃而出。   那船上心火跳动,照耀一方。   沿途的黑水被这火光一照,纷纷蒸消散,原本在其中沉溺的众人,一时之间脱离出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 神坛易主,改颜随所令   那心火随船摇曳,像是一盏明灯。   隐约之间,能在那火光中看到一道模糊人影。   心火照耀之处,原本还在水中嚎叫之人,都安静下来。   周遭,黑水渐渐退潮。   那一个个信徒重新显露出来,竟个个神色安详,呼吸匀称,宛如酣睡,好些个人眉宇间更是神精气足。   “这又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好似两级反转!”   立于墙头之上,看着那黑水翻腾中,不断前行的一叶孤舟,青年和少女满脸的惊讶,又请教起张房。   张房看着那艘船,也露出了惊疑之色,但他到底见多识广,踌躇着道:“与黑水一样,此船也是念头所化,是神灵权柄的应用,但一前一后,先是以黑水覆人,威胁众人生命,又来孤舟前行,照亮一点希望,就像是一尊神灵忽然生出两个意志,前后矛盾了!”   红袄少女道:“莫非是那神灵得了癔症?疯病?我听老头子说过,神灵最受香火制约,若是自身没有足够的修行根基,道心不够坚定,那么就很容易被信徒寄托过来的念头所影响,从而生出偏差,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青年一听,也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信徒虽受神灵影响,但人生有百态,信徒有好坏,有的信徒拜祭神灵,是为了自身便利,有的则是敬畏于神灵威严,有的是为了不让神灵威胁自身,人心不同,生出的念头不同,若是道心不够坚固,将寄托来的念头一并收了,难免就要生出偏差和分歧,但这河君掌控广阔水域,理应是个强盛的神灵,为何……”   那少女听着听着,忽然面露恍然,道:“或许是监守自盗之计,故意降下灾祸,再出面解救,这一难一救,可以收拢不少人心了吧?”   “这位河君上位不过三十多年,三十年前是个什么情况,谁又能说得清楚?”张房摇摇头,越担忧起来。   其他人还好说,最多只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但对他而言,这河君庙中的任何一点异状,都对应着自家侄子扑朔迷离的命数!   正当三人交谈之时,忽有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尔等不知,此乃是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嘿嘿!”   众人寻声看去,随即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就见那人面容粗狂,满脸的胡子,一双眼睛更是细成了一条缝,但那一双瞳孔却是如同野兽一般的竖瞳!   这居然是一个修成了人形的妖类!   “怎的?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那人见着几人模样,哈哈一笑,“我狼豪虽是异类,但修的也是仙门正法!”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也察觉到这妖类气息平和,并无血腥混乱之意,才稍稍平静。   张房就问:“你来此处,有何目的?”   “和你们一样,见着大河异状,过来探查。”那狼豪说了一句,“不过,我三十多年前见过类似局面。”   “你刚才说,这是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张房一愣,急忙询问,“莫非是有人抢夺河君权柄?”   “此乃其一!”狼豪嘿嘿一笑,“所谓新旧之神交替之相,固有旁人抢夺神灵权柄之意,但也有原本那神灵,因心灵孱弱,又或自身衰败,被信徒念头影响,朝着信徒所需转变,从而改头换面、性情大变!”   红袄少女来了兴趣,就问起详细。   “现在哪是详细解释的时候?”狼豪摇摇头,“不只是这一座河君庙,眼下这大河沿岸的几座河君庙中,都在生异变!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无用,我便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待得拜见新神时莫要迟疑,否则慢了两步,错过机缘,便只能后悔了!”   其他诸多河君庙皆有变化?   听着这话,众人不由心念电转!   只是说话的功夫,庙中的神像又有了变化,那张泥塑脸孔,本来颇为粗糙,却也看得出来,有了些许改变,尤其是那头上,冒出来两个魏效的小角!   这等变化,哪里逃得过张房等人的眼睛!   几人相顾骇然,终于相信了狼豪所言!   .   .   “哼唧!”   潮湿的房间角落,一头小白猪骤然起身,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跟着与身旁的小龟对视了一眼。   “叽叽!”   小龟一跃而起,落到了小猪的头上!   小猪亦不停步,迈开步子,身如狂风,直冲出去!   本来正在往屋子里进的钱媛,被这小猪一拱,当即一个踉跄,等回过神来,只能看着小猪远去的背影!   “不好!恩公的宠物跑了!”   外面,正在砍柴的刘难回过神来,扔掉斧头,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   .   梦泽之中。   “大河之权,执行云布雨、掌水流急缓、令虾蟹鱼虫……”   漆黑的符篆凌空悬浮,下方是刚刚成型的一道青莲化身。   那化身一张口,便将符篆吞入口中,整个身躯迅变黑。   但与此同时,陈错亦借此感受到外界的大河变化,掌握了部分权柄。   两岸河君庙中的景象,也都传入了他的心中,让他感受到了众信徒所遭之困境,知道是之前权柄交替、黑雾降临的余波所致,便驱使着权柄,驱散各地的异状,将陷入痛苦的信徒解救出来。   不过,这枚漆黑符篆中留存一半的漆黑之力,几息之后,整个化身就被彻底侵染,产生了异化和扭曲,甚至有要脱离陈错掌控的趋势!   几息之后,整个青莲化身,就被彻底染黑,甚至处处皆有扭曲!   不过随即,陈错念头一动,这道临时凝聚的化身化作黑雾,溃散开来,只剩下一道漆黑符篆。   而后,那团黑雾又在一旁凝聚起来。   “以化身沾染符篆,再化身被彻底侵染之后,脱离崩溃,就有微弱的漆黑之力从符篆上被剥离出来。”   陈错沉思片刻,而后念头一动,又一道化身凝聚出来,再次吞入符篆,驱使权柄!   这里毕竟是梦泽,比之外界,陈错凝聚化身更为便捷迅,而且玄珠在旁,施展起来也少了很多制约。   待得几息过后,化身再次崩溃,挟着一点漆黑之力落下。   陈错不由点头。   “这枚漆黑符篆既入了梦泽,倒能缓缓图之了,我借此黑篆与金色的残缺符篆,掌握了部分神灵权柄,可以作为香火之道的参考……”   陈错心头思索,想着此事得失。   “符篆权柄牵扯信徒之念,在没有彻底参悟通透之前,最多作为参考,不可当做晋级所需。”   这一点,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三光重水、漆黑符篆、残缺符篆,以及镇运金人,这些都是眼前要解决的事,任重而道远,更不要说,方才那道恐怖意志的主人,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一念至此,陈错就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不过,眼下还有些事要先处置……”   .   .   外界,遮蔽五感与灵识的黑雾,正缓缓消散。   但被困在其中的龙女和敖定并无察觉,依旧颤颤抖。   “完了,完了,完了,就不该来趟这摊子浑水!”   敖定面色苍白,隐隐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那陈方庆是死定了,可咱们也被牵扯进来了,半点好处没拿到,反而要被连累!何其倒霉!” 第二百二十七章 渡世宝筏引歧路   敖定一直低语说着,也不知是为了平息心情,还是为了推卸责任。   龙女同样脸色白,却道:“或许就因什么都未做,才会被惩戒!”   敖定一愣,面露纠结,过了好一会,才道:“连掌握了权柄的水君,都在自家地盘折戟沉沙,何况你我?咱们尽力了,我连性命交修的龙珠都失了去,若寻不回来,少说要折损五十年道行!”   龙女想到自家飞剑,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从黑雾深处传出——   “你等也是长生之人,竟这般唯唯诺诺,真个令人疑惑,那位尊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否与我说说?”   水中黑雾逐渐散去,显出陈错的身影。   “扶摇子!”   “陈方庆!”   敖定与龙女定睛一看,看清了陈错的模样,不由大惊失色   “莫非……不会吧?”   “连尊者意志降临,都未能奈何得此人?”   随即,二人戒备起来,但眼神飘忽,明显是生出了离去之念。   待见得陈错走来,那龙女当即主动出言:“陈公子,今日不过一场误会。”   敖定本想说几句硬话,可眼下陈错摆明了夺了神权,这片河流都归其人掌控,如何还能挑衅?于是思量之后,也放低了姿态,道:“我等是受大河水君所托,是被他拉来助拳的!与阁下其实并无仇怨!”   “过去无冤无仇,但今日之后,可就未必没有了。”陈错缓缓走来,额上一枚残缺符篆逐渐浮现,恐怖的威压从四周汇聚过来,镇在二人身上!   那两人在失了龙珠、飞剑后,这实力本就大打折扣,加上现在心里无比忌惮陈错,也不敢有太大动作,一时之间,竟是被镇得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陈错此番驱动符篆,没了干扰,骤然感到这周遭水流传来的感触,与之前截然不同,宛如身躯延伸出去!   不同于与尔朱荣交战时争夺权柄,也不同于解救信徒时的争分夺秒,现在这会,陈错方能平心静气的感受符篆权柄奥秘。   隐约之间,他甚至觉得自身能一念分化万千,潜入众人心中,处处皆为化身!   但除了这奇妙感触之外,更有一点迟滞沉重的感觉,在神灵权柄的深处。   “嗯?这里似是指向一处遥远之地……”   他正想着。   对面的龙女忽然道:“此番贸然得罪阁下,自然也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我等自当补偿,也好安阁下之心!”   敖定一听,张口欲言,但想了想,终究没有反驳。   “哦?”陈错顺势问道,“不知,你要如何补偿?”   龙女这会显然已经理清了思路,陈错一问,她就直接道:“大河水君……先前那水君不明天时,贸然得罪于阁下,更是设下奸计,诱骗阁下主动踏足世外角落,可谓居心叵测,我等愿以真血相助,令阁下真身,能早日回归现世!”   “嗯?”   陈错忽然眯起眼睛。   “主动踏足世外角落?相助我的真身回归,莫非这想要从世外归来,还有很大阻碍?那片地域看着如一般的秘境无甚区别,难道另有玄机?”   “阁下恢复了不少前世威能,但记忆还有欠缺,”龙女倒是不拒绝了,主动解释起来,“所谓世外,除了被用来描述修为,更多的,是指的这尘世四大部洲之外的广阔之地!所以,可以称之为世外天地。”   “世外天地?”   陈错猛然回想起,自己当初于庙龙王的残念见面时,曾经提到的庙外之庙,整个世界又是一个庙,如此说来,这世外天地,指的就是这天地庙之外?   “不错!”龙女点点头,又道:“自来是要修行到第五步,方可真正踏足世外,但世外广大,有近似于秘境福地之类的地方位于世外天地的边角,靠近尘世,能以取巧手段踏足其中!”   她指了指周围。   “这大河水府所在之处,本算是个特殊之地,与一处世外之地联系紧密,以特殊的仪式之法,借渡世宝筏之力,再配合踏足之人的本身意愿,方能抵达世外彼岸!”   咀嚼着其人之言,陈错忽然响起了,自己从画皮恶鬼处所得之坐标,不就连接着一处桃源吗?   只是不知道,那桃源是否也算是世外之地。   毕竟面前这人之言,有几分为真,几分为假,尚不能确定。   但他并未直接问出来,而是顺着对方的话,道:“那头驮着我等的乌龟,就是所谓的渡世宝筏?”   “龟本长寿,又有灵性,那头龟的资历和寿命,比之我等都要长的多!”龙女又点点头,“当初它在驮着阁下之时,该是有人在龟背之外,用言语催促、诱惑,让阁下主动离开龟背吧?这便是踏足世外角落的第二个条件,须是本身自愿、主动踏足,无外力干涉!”   陈错再想当时情景,确实,他与众人都是在那公孙井的催促和暗示下,主动走出了龟背上的气泡。   如此一来,倒是和这人的说辞一一对应,只是对方本就居于幕后,知道些许细节,再添油加醋的编撰,也是有可能的,他自然不会轻信。   见陈错脸色好转,敖定也松了一口气,却又担心对方对自己放过了龙女,却还对自己有成见,也赶紧插嘴道:“世外之地,也有高低之分,我等虽未曾飞升,但族中也有前人去往,偶尔有消息传来,说是世外边角之处,时常有那种鸡肋一般的地方,就好像是一座孤岛,与世外诸天联系不大,阁下真身踏足的河境,就是其中之一!”   龙女瞥了他一眼,马上就道:“但这样的地方也有好处,那世外诸天虽说是人间仙境,可里面的仙人想要回归尘世,近乎不可能,最多是通过转世之法……”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陈错一眼。   二人一前一后的说完,陈错心里已有了一个大致认知,就道:“那河境说的就是水宫秘境?”   “正是。”龙女特意提到,“那河境虽与大河关系紧密,但双方也有差别,阁下若是想要从中脱身,有我等相助,无疑能省去不少功夫!”   陈错心底隐隐有一道灵光闪过,一时却抓不住,便不提河境,反而问道:“所谓世外诸天,又有何玄妙?”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三十六天一世隔   自陈错修行之后,便几次听人谈及世外,知道修行到第五步世外之境,便可以飞升世外。   但那世外之地,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又如何得知?   门中师长虽曾谈及,却不愿深入。   但眼前这两人,本意就是要缓和自己与陈错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一听陈错询问,那敖定抢先道:“此事,我略知一二,世外诸天,听说数目众多,但其中最有名气的,被称为三十六天,是自商周之际,至先秦年间叫得上名头的各大仙门衍生出来的,一宗一天,听说每一天,都与这尘世四洲差不多大小,乃是逍遥真仙的寄身之地!”   “三十六天……”   陈错咀嚼此名,觉得前世就听过类似的称呼,打算回去便调动森罗之念,探查清楚,同时又道:“如今,我这具化身,与你二人是在人世间的大河水底,而我的真身本尊,连同那孟家兄弟、剑宗、独孤鬼神等人,则都身在世外之地,那里名为祖训河境,是也不是?”更新最快 手机端::   “不错!”   “何以要绕这么一个圈子?直接在现世动手不成么?”陈错接着就道:“何况,这求道寻路,需第五步世外之境,才能踏足世外天地,那我如今真身就在世外,岂不是更加便利,能寻得飞升的先贤?”   敖定一愣,跟着却道:“这……我族先辈倒是传过话,说是修为不到,莫往世外……”说到一半,他忽的神色剧变,露出一点惶然,赶紧住嘴解释道:“此乃祖训,不可轻传,便是没事一想,都有凶险!”   陈错点点头,也不追究。   龙女则话锋一转,道:“诸天因本身位格甚高,都在那世外深处,远离尘世,不如河境这般地方,还能与人间沟通往来。”说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但这也仅限于境界相对较低的修士,境界越高,踏足世外之后,受到的制约也就越大!想从边角之处前往诸天的难度,和自凡尘飞升,怕也差不了多少。”   敖定见龙女说的顺畅,眉头一皱,又插话道:“不错,所以水君虽然谋算阁下,却始终不曾真身踏足河境,就是用言语迷惑我等过来相助,也是要借物托念,要寄托化身降临河境,就是担心长生一入世外不得归。”话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朝陈错胸口看去。   陈错此刻这化身得以降临的关键,正在于胸口的那颗世外水珠。   陈错点点头,道:“局面倒清晰了很多,多亏了两位解惑。”   “好说,好说。”   听得陈错语气缓和,敖定微微一笑,恢复了一点气度。   但这时,陈错忽然又道:“但我还有一个疑问。”   “有何疑问?”龙女心头微跳,脸上则露出笑容,“可是想询问,我等要如何协助阁下回归尘世?”   “并非此事,我之前虽然不知世外与尘世之间有这么许多隔阂,却也隐隐探查到了一点归来路途,无非是麻烦一些罢了,我这个疑问,是有关于河境。”   陈错说到这里,也不等对面两人询问,便干脆道:“那河境,既然和人世间的这条大河关系密切,有诸多寄托之念,甚至念头衍生出了不少景象、变化,先前那位水君更是能将吾等送进去,然后遥遥掌控,两位可知这其中缘由?”   一听此言,那龙女、敖定下意识的转过念头,旋即便各自惨叫起来,两人的七窍中都有有虹光炸裂出来,眼中更有诸多符篆虚影流转!   二人的气息更是衰败下去。   “这是……”陈错见着这一幕,立刻想到当初自己思索“元始”之名的景象。   果然,那龙女迅捏动手诀,勉强平息了气息,才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此事着实不能相告……”   一见两人这幅模样,陈错心里就明白了几分,知道不是又牵扯到那位尊者,就该涉及到所谓的高境界隐秘,毕竟无论是师父道隐子,还是来历莫测的黑幡,都曾经提到,境界不够,有些事知道了有害无益。   说到底,那尔朱荣之所以不直接在人间大河动手,而是要绕这么一大圈子,将自己等人引入世外河境,明显是背后有人指使,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缘由。   不过,如今符篆在手,日后倒也能徐徐探查。   “也罢,”想到这里,陈错摇摇头,“还是先说说,如何才能更便利的回归人间?”   说话的同时,他已然察觉到,维持这具化身的纯净念头有了衰弱趋势   化身若要长存,需以纯净念头支撑,如今陈错集齐了十枚碎片,凝聚一枚残缺符篆,融入玄珠之后,那珠子底蕴大增,是以一番激战过后,到了此时才显露衰弱。   不过,只要这颗世外水珠还在,待得休息过后,依旧还能投影。   但现在要在此番化身之力耗尽前,尽可能的从两人口中得到情报。   那龙女并无察觉,反而因为陈错的询问,而放下心来,她笑道:“阁下如今得了神灵权柄,奴家与敖定就可以用真血之法,寄托念头,暂时伪作阁下的信徒,帮您指引方向!”   “你是说,欲归世,先做神?”   与此同时。   随着陈错将那漆黑符篆,镇在梦泽深处,并借着残缺符篆,掌握了一部分河君权柄,平息了各地河君庙的异状之后,那几处庙宇也算是去了纷乱。   一时之间,众多信徒更是精神振奋,越虔诚,好些个人当即就捐了不少的香火钱,更多的人则是上香祭拜,心情激动。   “真是奇了,他们这些人,难道都忘了之前,那黑水泛滥出来,自己又是哀嚎,又是翻滚的样子了?”红袄少女见状,撇了撇嘴。   边上的青衫青年笑道:“你这就是太过想当然了,这些人既是拜神,自是要讲究一个虔诚,就好像吾等求道,哪有遇到艰难就退缩的?”   “这哪能一样?”红袄少女摇摇头,“修行在于自身,拜神乃是寄托……”   “姑娘这话,是不明人间之苦啊。”边上,张房摇了摇头,“这些凡俗之人,哪有求道的机缘?人生多疾苦,常人又哪能掌握自身命数?能寄托神灵,已是幸运,否则岂不是一点盼头都没了?”   说完,他又看着那香火越鼎盛的庙堂,叹息道:“何况,寻常信徒被其信奉之神惩戒,并不会埋怨神灵,而是会自省其心,想着是否是做了什么,以至于触怒了神灵,这才降下罪责,日后反而会变本加厉的去侍奉真神!”   听着这话,那红袄少女不由叹息起来,觉得一阵无趣。   反倒是不远处的那位狼豪,看着这庙宇内外之人,露出了疑惑之色,只是里里外外的打量。   正好这时,那青衫青年神色一变,朝着庙外丛林看去,道:“我察觉到了一点熟悉气息。”   “什么?”红袄少女顿时来了精神,“可是小师弟?前几日白玉震颤,就说明他人在此处呢!”   那张房听着,忽然眉头一皱,生出一个猜测,正要请教两人来历。   没想到那青年却身子一晃,就失去了踪迹。   红袄少女一愣,随即也追了上去。   张房转头看了那狼豪一眼,见对方还是在那来回踱步,就摇摇头,收回目光,也跟了上去。   很快,他就在小树林的外侧追上了红袄少女两人,只是此刻,那少女的手上却拎着一头小猪,另外一只手则晃着一头小龟,嘴里道:“怎的连你们都不知道小师弟的去向!那这三个人又是何人?”   她朝前方看去。   前面,青衫男子的边上,又多了三人。   其中一个是浓眉大眼的青年,另外两人明显是一起的,各自拿着一把长剑,衣衫破损,神情萎靡,满脸的戒备之色。   这时,小猪开口道:“哼唧!这个浓眉小子是俺的从属,一路侍奉着的,至于余下两人,也是俺救下来的,听他们自报家门,说是什么剑宗弟子,叫赫什么来着,哼哼,总之,若非俺及时出手,这两人都要在土里给憋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伪剑藏迷 这剑宗二人听着小猪之言,又出言致谢。 “无妨,顺手为之,俺这一声所救之人数不胜数,本不是什么要事,”小猪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对那青衫青年道:“垂云子,附近该是有座庙的吧,咱们赶紧过去!” 那青衫男子正是太华第八徒垂云子,而红袄少女自然是陈错的小师姐奚然仙子。 一听小猪之言,奚然上去就是一个拳头,砸到猪头上,道:“这小猪头,没大没小的!” 张房一听名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叹了口气,跟着与那剑宗两人道:“两位,咱们先往河君庙,你们再详细说收遭遇,如何?” 小猪正被奚然拉着耳朵,却也在凝神倾听,顿时精神一振。 剑宗二人思虑片刻,也点点头,与几人同往河君庙。 到了地方张房亮明了身份,让人找了个侧殿落脚。 很快,庙祝就过来询问,见了张房后,立刻就是一番问候,而后就安排杂役送上茶水。 张房先是致谢,跟着也不避讳,就道:“我等有些事要商谈,还望江兄行个方便。” 那庙祝一听,笑道:“这个小人明白,道长与诸位仙长放心商谈,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招呼便是。” 张房抚须笑道:“多谢江兄!” 那江姓庙祝点点头,道:“不过还请几位在离去之前,可以去给我家君神上一炷香。” “这乃应有之事。”张房点头同意,毕竟是借着人家的地盘,这举手之劳还是能做的,只需守住心念,不真个寄托,不过就是走个形式。 奚然面露异色,却没有反驳,等那庙祝领着人离开之后,她才道:“方才那狼豪里里外外的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该是能见得新神显圣,但现在看来是白白等了一场,毕竟这庙里的庙祝都没换人呢。” 张房却道:“若真有神灵更迭,与凡俗之人牵扯不大,而如这等庙祝,多数都是全身心的信奉神灵,可谓毫无保留,便是那神灵有心,一念降临下来,这庙祝都足以为其化身!” 奚然眼中一亮,就问道:“哦?还有这等事,那怎么不常见神灵降临?” “但凡是稍有根底的神祇,哪个不是信徒万千?”垂云子笑了起来,“哪能轻易见得?神灵以信徒血肉为降临凭借,也是有代价的。” 奚然还想再问。 那边小猪却是哼唧一声,便要窜出去,不料奚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摸着小猪肚子,道:“自入了此庙,你就很不安生,可是有什么图谋?道来!莫非是替小师弟隐瞒什么?” “俺哪知道陈小子的去向?”小猪摇了摇头,“他似是赴个什么宴席,早就没了踪影。”小猪扭动挣扎,却哪里挣脱得了? 张房见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垂云子早有察觉,也不啰嗦,就问道:“道长是否知道什么?” 张房犹豫了一下,随即道:“刚才便猜到了两位的身份,其实之前,老道便曾见过扶摇子,他亦是此番被河君邀请之人,去了几日了……” 接下来,他就将那前后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垂云子与奚然初听的时候只是好奇,等听得昙断和尚的事后,立刻显得惊疑不定,待知晓大河水君是长生有道之人,表情逐渐凝重。 待得那张老道把话说完,垂云子就道:“昙断和尚的名号,竟是败在了小师弟的手中……” “能击败长生,小师弟难道已经长生了?”奚然满脸的好奇,却不见疑惑。 垂云子一听,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旁人,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小师弟的话,就未必不能了,只是如此一来,神藏之事就有些波折了,咱们太华山怕是要吃亏……”说到这里,注意到周围众人,他又摇摇头,不复多言。 奚然就道:“但那大和尚败了之后,不见了踪影,小师弟怎的也没了消息,那大河水君的水府在什么地方,咱们干脆也过去拜访,想来太华山的名号,他还是要顾虑一二的吧,咱们虽然人少,但可以放师叔啊!” “……” 垂云子摇摇头,道:“此番连那昆仑的典云子都没了消息,何况其他人?”忧虑中,他又问道:“张前辈可还知晓,还有谁被邀请了?” “贫道亦在探查……” 边上,那剑宗两人听着几人言语,这时欲言又止。 “你们知道?”奚然眼中一亮。 那剑宗中的男子迟疑了一下,道:“吾等也得了请帖,只是在被人袭击之后,冰晶请帖连同那符篆碎片,都被一并抢了去!” “嗯?” 那张房听得此言,立刻警惕起来,又求问细节。 那男子便接着道:“我与师妹在七日之前,得了一枚符篆,跟着又接到冰晶请帖,谁曾想,四日前在赶来大河的路上,忽然被人趁夜袭击,被封镇于小丘之中,若非这位猪……猪前辈路过,察觉到了吾等,怕是还难以解脱出来!” 小猪还在奚然手中挣扎,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道:“俺是何等人物,你们两个的香味,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把剑当做神灵祭拜,还真是……哼唧!你别摸那处!” 张房顾不上其他,又问起袭击之人的样貌。 “也是两人,但身上有着遮掩,看不清楚真容相貌,只是……”那男子露出回忆之色,有几分不确定的道:“但对方的手段,却近似于我等宗门手段。” “还有这等事!”垂云子与奚然越惊叹。 张房则是面色铁青,已然抓住了关键:“若袭击的两人都掌握了剑宗手段,很有可能是装扮成两位,混入了那河君宴席!” 听他此言,其他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感觉那河君宴席,当真迷雾重重。 垂云子也是一脸凝重的道:“如此看来,那两人怕是处心积虑的混入其中,不知到底是怀着何种目的!万一包藏祸心,小师弟却不知晓,说不定会被人暗算!” 张房却叹息道:“可惜,却无法通报扶摇子啊!” . . “信徒拜祭,意念归于神灵,便能知晓那信徒周边之事,进而明了其心中所思所想,尤其是其人当前最为关心之事。” 那世外河境之中,陈错盘坐在古旧庙宇之中,额头上一枚残缺符篆闪烁不定,眼中光泽流转,浑身气息变幻不定。 冥冥之中,无数心念寄托过来,有万千人生在陈错眼前飘过,更有许多念头在他心底闪过,喜怒哀乐各有不同,往往念头一动,就能干涉万千念头、悲欢晴雨由心,执掌人生变迁。 这等奇妙感触,更让他生出迷醉之感,仿佛自己无所不能! “倒也不算错觉,神灵执掌河流权柄,在这权柄的范畴之内,确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其中是立足点,正是祭神香火之所在!这也是尽快回归人间的关键之所在!” 这般想着,他将心念抽离出来,不至于被权柄迷惑,沉溺其中,而后遥遥感应。 顿时,几座河君庙宇的景象一时便清晰起来,连带着几座庙中的情景,都浮上心头。 很快,他就在其中一座庙中,捕捉到了几个熟悉身影。 “小师姐和八师兄居然来了,还和张房道人碰到了一起,还有小猪、小龟、刘难,嗯?” 忽然,陈错神色一变,眉头皱起。 第二百三十章 神如瘟【二合一章节】   古旧庙宇之中。   灵崖、灵梅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错身上,连那位生前为北周柱国重臣的独孤信也不例外。   但看得出来,如剑宗二人、孟家兄弟这般,还是不免透露出担忧之色。   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未能找到出路!   就像张竞北最初走出门外,却仿佛走入死循环一样,这庙中的前门也好,后门也罢,包括了周围几扇被封堵上的窗户,都是一步踏出,又会回到庙中!   乃至屋顶上的几处破洞上,都有人试着从中离开,但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会在经历了一段黑暗路程后,最终重回庙中!   这座庙,就像是完全独立于万物之外,无路如何,都难以逃离出去!   一番忙碌过后,对众人而言,离去的希望,只剩下陈错了。   命运交托于他人之手,气氛难免有些沉重。   剑宗的赫子赢叹息一声,道:“希望陈君真有法子让我等脱身,若连他都也没办法,也不说远的,怕是咱们很快便要活活饿死。”   他说的是现实威胁,众人都心知肚明。   几人虽都修行有成,可除了鬼神独孤信,其他人未有辟谷之能,几天还好,时间一长,也要饥渴,继而衰弱,走向寂灭。   “若是如此,那就太滑稽了!”   张竞北居然笑出声来:“一群道基修士,被困秘境之中,尽数饿死,说不定最后时刻为了活命,还要互食厮杀,传出去,那……”   “呸呸呸!”灵梅第一个听不下去了,“你这嘴里就吐不出好话!”   其他人并未多言,但多数露出了顾虑之色。   独孤信犹豫了一下,道:“若说食物,我这里有些,宝塔中更存荤素之物,但我奶神灵,需求不多,因而并未细查过。”   “果然是至宝,还有储物之能!”綦毋怀文面露惊奇,看那模样,是想要求取过来仔细探查,但并未真个说出。   张竞北啧啧称奇,道:“那这必是世外之境才能炼制的宝贝,我听老道士说过,能储物的宝贝,往往得了一缕桃源碎片,毕竟桃源修士一念成真,一念为梦,在桃源中更能种田、打猎、采集……”说着说着,这口水都快留下来了。   灵梅便是一阵无语,正要再斥责两句,忽的心中一动,就朝陈错看了过去。   “张兄弟的话有些跳脱,却将诸位心中的紧迫慌乱缓解了,又有独孤君的底蕴,不至于让几位心有疑虑,此时此刻此地,心如明镜,方可不受河境侵袭。”   陈错睁开了眼睛,游目四望。   他的视线在赫子铭和柳洱身上微微停留,随即收回目光,笑道:“此处乃是河境中的一处阵法,自我等踏足河境主城后,便是步入阵中,才会被冰窟镇住。”   “都是那大河水君的奸计!”张竞北眉一锁,“咱们在他的地盘上,落入阵中,想要脱困……”   话未说完,就见陈错一甩袖子。   淡淡的光影闪过,周围,那庙宇景象像是被点燃的干枯树叶般,慢慢的退散消失,跟着,四周轰鸣,汹涌水流蜂拥而至!   众人先是呆滞,紧跟着便赶紧祭出各自的避水珠。   未料,陈错再一挥手,股股暖流汇聚过来,包裹众人,在他们的体表形成了一层薄膜,待得水流将他们吞没之后,丝毫也无法侵入到薄膜之内。   “这是……”   这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化,让众人不由惊奇,等定睛再看,已然回到了那座宫室之中。   透过一根根立柱,他们看见屋舍与远处的城墙。   “回来了!脱困了!”   灵梅欢呼一声。   灵崖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张竞北更是忍不住道:“这等神奇手段,简直有如此地之主,陈大哥,你果然是找到了离去之法?”   有人比他看的更深。   独孤信与綦毋怀文对视一眼,前者便沉声问道:“陈君,莫非你……掌握了部分河君权柄?”   “嗯?”   听得此言,众人尽显惊容。   他们便是对神灵之事再一知半解,也能想象得到,这谋夺部分权柄是个什么概念。   “要对此处造成影响,并非要掌握河君权柄,这里实乃虚实结合,看着是一座城池、一处秘境,其实处处隐藏着意念光辉,只要抓住了众念之中的一点共识,参悟借力,便能进行演变……”   独孤信和綦毋怀文点点头,心头的震惊平息了一些。   灵梅忍不住道:“陈君子,听你这意思,该是找到了这里面的意念共识,才能将我等救出来,不是是什么共识?”   陈错就道:“我说的是如果能掌握共识,参悟通透,就能借力而为,没有神灵权柄也可为之,但耗时众多,因此我不取也,我是直接利用河君的权柄,将诸位接引出来的。”   “……”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心中万马奔腾!   “这不还是掌握了河君权柄,才能改变此处局面吗!?”张竞北直接叫出了众人的心声!   独孤信更是差点忍不住,要释放出神识去探查。   陈错摇了摇头,道:“我刚才并未动用河君权柄,而是靠着诸符篆碎片,那些碎片聚集起来,只是一小片区域的话,亦能掌控片刻。”   “原来是我等的符篆碎片……”那孟家兄弟正要开口。   话还未说完,灵崖就先道:“碎片在我等手上,半点用处也无,还是在陈公子手上,才能挥效用。”   孟家老大冷哼一声,才闷声道:“咱们既将符篆碎片交出去,自是希望能离开此处,先前庙宇困境固然是没了,但如何离开此处秘境,还是不甚清楚,毕竟还有一个长生神灵窥伺在旁!”   张竞北就顺势问道:“那冰窟之中藏有念兽,可我凶险,而随后的古旧庙宇,是否也有深意?”   “并无深意,是因我心中记忆而生。”陈错倒不隐瞒。   众人一阵愕然,继而就沉默起来。   还是独孤信打破了局面,他道:“之前亲自接触了那河君投影,已然能够确定,那大河水君所掌握的权柄,已有几分归真的意思了,咱们纵是脱困,也不可掉以轻心,该是寻得离去之法才好。”   这话一说,宛如巨石落水。   就连张竞北都被惊注了!   典云子更一针见血的道:“大河水君所掌握的神灵符篆,是归真层次?”   一个人,既是长生,又是归真。   听着矛盾,但若套用在神灵身上,就能说得通了。   盖因神灵的香火之道可以化作符篆,被人继承,乃至被人夺取!   綦毋怀文表情严肃,道:“那祂之所以不直接出手,可能是被其他力量牵制,若想逃离此处,或可利用这点……”   赫子赢便道:“如此,更要携起手来,摒弃门户之间、琐碎恩怨,否则断然没有脱困的希望!”   灵崖点点头,道:“这般局面,只要能从这里脱身,便是值得庆贺之事了,至于其他的,是不敢多想了……”   几人正说着,却忽然被陈错打断。   “诸位不用担忧河君,”陈错语气平和,“我改变此处景象,虽不是靠着河君符篆,但那河君的符篆权柄,确实已入我手,不过暂时还未炼化,不便动用。”   他说话的时候,默默关注着剑宗两人的表情。   但赫子赢与柳洱的表情却与其他人并无二致都先是一阵茫然,继而露出疑惑之色,最后,都变成了惊骇!   “水君的权柄既在阁下手中,莫非他已败亡!?”綦毋怀文很快恢复了镇定,正色询问。   “不错。”陈错并不隐瞒消息,这事其实也不好隐瞒,更何况,两枚符篆都已入了梦泽,在未掌握将物品从梦泽中取出之能前,连自己都拿不出来。   但陈错这么一应,众人反倒都平静下来,甚至神情中露出了淡然之色。   陈错接着就道:“那大河水君的权柄虽有诸多奇异,但并无归真层次,那符篆本不完整……”   可惜,他现在说什么,对面前这些人来说都不怎么重要了   独孤信、綦毋怀文眉头紧锁,一副沉思模样;而张竞北等人干脆就是神色恍惚,哪里还像是关心河君如何落败的样子?   倒是剑宗两人在震惊过后,马上对视一眼,表情紧绷。   跟着,赫子赢就问道:“现在就能从这世外之地离开了?”   “哦?”陈错似笑非笑的道:“你等已能确定,此处乃是世外?”   赫子赢一愣,便道:“不是陈君之前说的吗,你得了符篆碎片之助,又夺了河君权柄,对这里定是熟悉,让我等离去,该不是难事了。”   陈错点头道:“让诸君离去,是我取符篆碎片时的承诺,不会变,但此处孤悬于人世之外,并非世外仙境,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的绝地,可想要回去,着实不易,要花费些许功夫,耗费不短的时间,甚至要以年而计。”   他既说开,就打算将情况说个清楚,没想到众人听了开头,却无异色,反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连剑宗二人略微紧绷的脸色,都舒展了许多。   张竞北则面露恍然,道:“既是世外之地,能回去便不错了,哪能要求太多?花费几年时间,也不算什么。不过这世外之中,不是有很多仙人吗?可能去拜访一二?”说着,他昂头观望,似是想着水面之外,难道另有乾坤?   “世外也非一块,这里应该只是一处孤岛,”独孤信若有所思,道:“难怪自从来到此处秘境,我的神识就被压制的厉害,连凡尘中寄托来的香火真念,都受到了压制!若是世外边角、秘境孤岛,那就能说的通了!”   “何为边角……”灵崖当即请教。   綦毋怀文不理会几人问题,向陈错问道:“阁下准备如何接引我等归去?”   其他人顿时停下话,留意起来。   这才是涉及到他们的关键之事。   “法子实有几种,但有的耗时诸多,有的着实凶险……”陈错不是信口雌黄,他自得了残缺符篆,又与尔朱荣争夺权柄,着实得了不少心得,早已打下腹稿。   但综合来看,还是龙女二人给出的方案较为理想,不仅稳妥,更能让他借机参悟符篆玄妙,作为自身沉淀。   “将人间香火作为路标,将我等接引过去?”   待听了陈错的说法,众人纷纷朝独孤信看去。   此法是否可行,这位鬼神无疑更有言权。   独孤信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我的信徒不多,位格主要靠王朝敕封,与王朝气运联系在一起,并无多少自主,否则也不会来此赴宴,但那大河水君不同,执掌广阔河段,恩威出于自身,信仰者众,又有河流为根,自然能为路标,但前提是……”他看向陈错,“陈君要完全接收了河君位格!”   众人脸色一肃,意识到了其中含义,表情各异。   尤其是那孟家兄弟和剑宗两人,更是脸色变幻不定!   边上,典云子欲言又止,最后心下明了。   神灵符篆的特殊性,长生位格可以剥离,并不见得会影响到陈错日后踏足神藏!   只是旁人,多多少少有些疑虑。   关键时刻,灵崖忽道:“陈公子能得河君符篆,本就是击败了那位神尊,神通道法凌驾于其人之上!便是完全继承了神灵位格,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莫非你们中的哪个,自认为能与大河水君匹敌?”   这个道理众人都懂,只是骤然听闻,加上一日波折,思绪有些乱了,这会一听,才算是平复下来。   陈错冲灵崖轻轻点头,对独孤信道:“阁下是香火神道的前辈,于此必有心得,我若要体悟神道,遥遥感应尘世信徒与大河,少不得阁下相助!”   “在下不会藏私,这本也关系到我能否脱困,”独孤信很是坦白,当场便凝聚出一道意念光辉,“神灵如瘟,此处乃是世外,有诸多世外鲛人,都是那位河君的信徒,陈君正好借此感悟一下,争取早日得掌神位!也好早日让我等离去,这世外之地,名头虽大,但诡异莫名,无前人护持,能早一日离去,总好过滞留。”   说着,祂将那道意念光辉弹出!   “寻常之人骤得大位,至少得先做个十年神灵,才能有所领悟,不过陈君天赋异禀,该是能大为缩短的……”   陈错接过,手上用力,便就捏碎,察觉到其中的心得体悟,也不犹豫,立刻体悟起来。   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何为神如瘟!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神   “为神与为人,求香火和求长生,有着迥然不同的思维,但如今想要离开此处,就必须先学会为神之心,要学会与那信徒相处之道,也好从信徒的心中获得香火意念,越是浓烈之心,收获越大,等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才好沟通人间香火,一举跨越隔世之阻……”   陈错的心中道人,在得了心得之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在三生化圣道催动下,那玄珠降临,其中的残缺符篆之力透射出来,迅的和心中道人纠缠在一起!   顿时,那道人浑身灵光暴涨,无形涟漪不断地扩散出去。   这涟漪出心中殿堂,又出陈错自身。   “嗯?”   张竞北等人都有一点察觉,但马上平静下来,意识到是陈错在施为,又怎么会打扰?   灵崖更是在隐约之间,感到自身心灵像是被一只手触动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眼中流露出一点慌乱,赶紧守住心田,这才让那异样之感退去。   随即,她小心的瞧向陈错,却见陈错只是闭着眼睛,神色如常,额头上那残缺符篆隐隐闪烁着光泽。   陈错正在全心感受。   那涟漪扩散之后,触碰的不是物质,而是心灵,从众人所处的宫殿中蔓延出去之后,像是一阵微风,扫过了这座水下城池。   于是,一颗颗心灵呈现在陈错的眼前,就像是一朵朵花朵,绽放着各自不同的色泽。   有的花朵旺盛,有的正显鲜艳,有的有些低垂,有的含苞待放,但也有些显得暗淡,有些将要凋零……   “人生之花。”   陈错细细品味。   这些心灵之花中呈现的,赫然是一个个信徒的人生。   记录着人心历史,众人之心所记录之事汇聚起来,又将这座水中城市的历史,给呈现出来。   待得陈错的意念聚集在其中一段人生之上,恍惚之间,目光穿越时光长河,看到了一名鲛人的诞生。   “感谢水君保佑,未令此子夭折!”   伴随着虚弱之音的感谢,那鲛人降生于世。   几年之后,鲛人成长为少年,每日里都要听着双亲念叨着水君之德。   懵懂之间,那水君之名,已然根植于这鲛人少年的心底,一道模糊身影浮现心底。   又过了几年,其父外出狩猎未归,最终送回来一件破损的衣衫,其母痛哭流涕,拉着那鲛人少年,道:“谬啊,你当谨记,若是对水君陛下心有他念,没有全心侍奉,便要横遭灾祸,这就是报应啊!”   那鲛人少年茫然点头,却已然对那个心中的那道身影,出现了敬畏之念。   时间流逝,鲛人谬渐渐长大。   “水君保佑我等于城中,才可安稳。”   “若是不敬水君,便要被赶出城外!”   “水君之德,可令吾等安居,水君之威,可令水中凶兽退避,水君之怒,却也会令吾等殒命!”   “吾等的一切,皆源自水君,不可违逆!”   “吾等之命,皆为水君而生,却因生为异类,本有罪孽,这才会被斥为低劣!”   在随后的岁月中,他所遇到的形形色色之人,做了许许多多的事,但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比他年长的,还是比他年幼的,都在反复诉说着那位水君的威严与恐怖!   慢慢的,这鲛人的心中,对那位水君的敬畏与日俱增,形成了对那位水君的敬神之念。   终于,模糊身影彻底稳固下来,化作威严之人,镇住心底念头!   这鲛人谬却是越安宁、温和,心底时时刻刻存着奉神之念!   这念头便如同瘟疫一般,原本是随着外来之人的言语,不断的渗入到这名鲛人的心中,可等彻底扎根之后,便汲取着鲛人的心灵意志,不断的成长、壮大,彻底占据了此人心智。   伴随着这股崇神之念一同壮大的,还有对祭祀神庙的敬畏,对人类这个高位种族的服从。   “这应当就是那尔朱荣所立下的神道法度,像是枷锁一样,锁住了信徒之心,约束言行举止,乃至塑造风俗传统,祂甚至在这秘境中划分了五等种姓,倡导并且时刻强调着逆来顺受乃是信徒的美德!这近乎是在塑造族群,甚至文明!”   深入感知着那鲛人之心,陈错渐渐意识到,自己只有打破原本的神道枷锁,建立自己的法度,才能真正获得信徒之心,收敛信徒之念!   “不过,从来破坏容易建设难,这法度的内涵为何,又要以如何立下,以何种行事立下,都值得深思……”   他倒也不急,而是品味着原本的神道法度体系,要从中获取养料,以作参考。   还是那鲛人谬的过往人生。   在谬中年之后,他越感受到水君之意,亦开始如他的父母那般,开始与旁人、与子女、与亲朋宣扬水君之威严,将那侍神、敬神之念,传染给他人。   神灵的意志,就顺着这种传播,开始在其他人的心中种下种子,扎根之后,茁壮成长……   陈错心神微动,将注意力从这一个鲛人的身上抽回来,覆盖了一片人生之花,入目的是一个又一个个体,被奉神之念侵染之后,又开始朝着其他人传播的过程,那一个个鲛人,就像是一个个节点,以心为根,以念为线,慢慢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奉神网络!   一个被神灵彻底掌控的网络!   那一个个鲛人,无论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只要逐渐成长起来,最终都会慢慢融入这个网络之中。   即使偶尔,诞生出一些心有叛逆的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抵触旁人的传道,更开始质疑所谓的水君。   但这样的个体,在整个奉神网络中是那样的显眼,他们很多人在第一时间就会被甄别出来,要么被打压,要么就干脆彻底消灭,偶尔也有些鲛人,因为家族有些影响力,或者和上等人类关系亲近的,会被流放到城外!   当然,也不乏有叛逆者,在上层动手之前,便抢先一步,主动奔逃的!   “但无论如何,这部分有着反叛精神的,要么是被当场消灭,要么就是遁于城外,留在城里的,不是已经‘改邪归正’,就是被关押起来,继续‘改造’……”   感受着这般变化,陈错不由摇了摇头。   不过,不知是因遥遥感应的关系,还是这些鲛人几乎千篇一律的关系,在他散出去的涟漪,逐渐稳固下来之后,这城中的众多鲛人,竟显得有几分虚幻,似乎一阵强风吹过来,这整座城池、连同里面的鲛人,都会被撕的粉碎!   “莫非是神灵权柄所带来的感触?”   得益于独孤信的心得,再加上当初便是起家于画皮人心,陈错很快就把握住了那意念涟漪的范围,并没有盲目扩张,而是在触及这座水下城池的边界之后,便收敛起来,维持在一个平衡的范围内。   当即,整个水中城池的景象都清晰起来,那一道道信徒之念,不断的汇聚过来,跨越了时空,都要往心中道人的灵光中渗透!   那一道道的信徒之念,宛如丝线一样,连绵不尽。   但陈错当初以文章人念与画皮恶鬼相争,早就体会过一次,知晓其用处,此时念头一动,小葫芦蹦出来,将这些个信徒之念,尽数引入梦泽之中。   “信徒之念,若混杂于心中道人,必有侵染,我虽要掌控河君符篆,却不打算以此道路代替自身前路,所以只能作为参考……”   那梦泽中的众多信徒之念汇聚,却找不到依凭,眼看着就要崩解,陈错便又动念驱使,顿时,一道扭曲不定的身影落下了。   正是陈错的第三具化身!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万种人心入网来   陈错的这第三具化身尚未成型,与青莲、金莲这两具长生化身比起来大有不如,境界上还是道基圆满,其中更掺杂了诸多念兽精华,不断有人生之花盛开又凋零,整个化身都处于一种动态的变化之中,连外形轮廓都不甚稳固!   现在,随着信徒之念汇聚过来,这身躯变化的更为剧烈,转眼之间,那轮廓就演变为一名威严男子,赫然就是那大河水君的模样!   同时,这城中各处,无论是鲛人,亦或是各处街道角落,哪怕是城中的草木鱼虫,都分化出诸多信息景象,朝着第三具化身汇聚!   陈错冷眼旁观,见着转瞬之间,那景象片段如光,竟在这具化身中凝结出一座虚幻城池!   随即,远在梦泽另外一处的漆黑符篆骤然一震,分化一道黑光落下,黑光如墨,沾染信徒之念,横平竖直,就要在那虚幻城池中留下一字!   “定!”   就在此时,陈错意念落下,先是定住黑光,跟着梦泽之力随心而动,将那漆黑之光驱散。   手中投影出一根粗笔,陈错挥毫泼墨,亲自在那虚幻城池上留下一个字来——   “鲛!”   轰隆!   雷霆之声,在那水下城池中响起。   众鲛人心中,忽有威严之声响起——   “过往种种,皆烟消云散,自今日始,此为鲛城!”   声音自众鲛人心中传出,在整座城池中回荡不定。   独孤信听闻,立刻明白缘由,低语道:“他这是要推倒过往的神灵体制,开府建制,树立新朝!只是不知,陈君会采取何等局面,又要如何使那信徒之念更加浓烈,唯有浓烈之念,方可便于收拢,转化为自身神力、法力……”   话音落下,陈错那心中道人将鬼面一戴,森罗之念蜂拥而出,与那香火网络融合一体。   “新神新气象,先与一能,便称心信之法吧!”   .   .   “心信之法?”   那水宫殿堂中,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此法到底有何玄妙,纷纷朝着独孤信看了过去。   独孤信亦皱起眉头,见着众人看来,才道:“这具体是何法门,我亦不知,盖因这在神灵权柄所属之中,实有偷天换日之能,尤其是那些牵扯到自家信徒意念的,更近乎有着心想事成一般的威能!”   他不说还好,一说众人就更加好奇了。   唯有灵梅,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曾经翻到过一本前人手札,里面提到过一句,说这神灵之念,可予信徒诸多加持,但主要还是看神祇之心,碰到了那偏于邪恶的,甚至会不断损信徒之心,来补自身……”   “不错,对那拜神的信徒而言,其所信奉之神,便有如天,天威难测,天意难违,自身如老农,耕种心田之念,所结之果,便是奉神之念,这天既有威严,亦可降下甘霖,却全在神祇一念之间。”   綦毋怀文点头叹息道:“香火之道,花样繁多,但往往是以旁人来成就自身,少有相互成就的。”   独孤信就道:“我等终不能与陈君心念相连,不会做他的信徒,否则倒是可以感悟一番,这所谓的心信之法,到底为何……”   .   .   “这……”   下城之中,正将一捆水棉捆在腰上,打算送往主家的鲛人谬诧异的感受着心头变化。   在他的心底,似是多了一处奇境,内里空空荡荡的,像是多了一个空洞,只是隐约之间,这空洞似与周边有何种联系。   “奇怪,莫非这便是水君陛下所言之法?既是陛下所言,那定有玄妙,肯定有其用意!”   带着这般念想,他不由加快脚步,想着赶紧将今日的活干完,然后好生去参悟神旨之妙。   不过,等到了地方,见着同样在里面忙碌的友人傀,这谬却是骤然一愣。   不光是他,那傀同样神色微变。   盖因二人在彼此接近之后,心头忽然浮现一点念想,像是有人在他们耳边低语询问一般。   踌躇片刻,谬犹豫着道:“方才,似是有人询问我,是否要与你交换心中之信!”   “正是如此!”傀点点头,表情中带着惶恐,“有这般神威的,必然只有水君神尊,莫非是神尊降下的旨意?”   二人作为信徒,心里存着敬畏之心,但凡是尊神所令,哪里敢有半点违逆?   所以在迟疑片刻之后,就纷纷按着那耳边之声的提示,各自握拳,轻触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中,二人同时五感一震,而后便察觉心头那空落落之处,多了一道模糊人影,待凝神过去,赫然就是对方的模样。   “还有这等事!”   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让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心声。   跟着,一股明悟就从心头升起,让他们知道,但凡将意念集中到心中的某个人影上,那么无论身在何处,皆可将心声传于对方。   只要不复凝神,自然不会传给地方,亦无需担忧心中想法因此泄露。   这般奇妙之事,让这两个心惊胆战的鲛人,亦生出好奇之念,忍不住试了几次之后,都是精神振奋。   当天晚上,那谬归于家中,立刻就迫不及待的与家中老母、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依样画葫芦,也是在心头建立了心中人影,而后只要凝神于相关之人的身影上,便可随意传念,很是便利。   一连几日,这谬一家与左邻右舍都建立了心中联系,随后不久,又与那傀等同僚建立了联系。   很快,两个月的时间便过去了。   如今,这鲛城之中,近乎九成的鲛人都借着这心中之信,与彼此建立了联系。   “香火之网,俨然已成人心之网,只是这城中之人的心念,有如一潭死水,不见暗涌,亦无波澜,差不多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这城中的人心变化,自是逃不出陈错的掌握。   他与独孤信等人,依旧还是住在那座宫舍之中,但既已掌握了符篆权柄,与之前的局面自然不同,不再是客,而是主,自是惬意了许多。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也不知局面如何了,最近城中不见风波,亦无波澜,虽说安逸,但难免消磨意志。”   议事厅中,赫子赢与众人碰头之后,叹了口气。   众人一听,都朝独孤信看去。   独孤信摇摇头:“我亦看不出端倪,不过为神不易,区区两个月的时间,能熟悉权柄已是不易,还是不要奢望太多。”   众人一听,多数泄气,但也有那灵崖、灵梅、张竞北等居然精神振奋。   倒是赫子赢神色微变,随即给自家师妹使了个眼色。   忽然,灵崖道:“不如我去探望一下陈公子,询问进度。”   独孤信就道:“我方才来时,见那公孙井匆忙前往正殿,该是有事商谈,不如等等再问。”   .   .   陈错所在之处,正有鲛人侍卫进来禀报,说是水宫令求见。   “让他进来吧。”   很快,公孙井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到了陈错跟前,便行大礼,等起身站定,才道:“启禀尊上,那几个反叛之人,已然被引导了鲛城之外,但咱们的人也被现了,没有更多消息传来,未能完成尊尚之令,吾之过也!”   “无妨!”陈错摆摆手,“他们既然来了,那便足够了,这心信之网,正好也该扩张了……”   一念落下,整个宫殿微微震颤,那城中处处皆起涟漪,又朝着城外涌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世外有法,庙外来神   “映,你还是打算要入城?”   鲛城之外,那片随着水流招展的水草林中,正有十几道身影潜伏其中,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为的两个鲛人,看着比寻常的鲛人,要强壮不少。   一个瞎了一只眼,另外一个则断了一条手臂。   此刻,那独臂鲛人正低语询问。   “一定要进去!”鲛人映不假思索的说着。   独臂鲛人有些急切的说道:“可那个传信的,是个内奸,依旧留恋旧君!”   “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来看,他未撒谎,”独眼鲛人映态度坚决,“若城中真的有了异变,人人皆可与他人心意相通,只要咱们也得了这本事,很快就能将主张传播于同胞心中!”   那独臂鲛人却道:“但他也说了,出了老城,便无从联系了。”   “就算只能在城中传念,那也无妨,总要试试!”鲛人映的眼神依旧坚定,他看着远处的城池,心中谋划。   独臂鲛人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你也该知道,唯有侍奉神君的人,才能与其他奉神之人心意想通,咱们……”   “咱们自出生开始,便听着诵神之言,这一路走来,身边的人哪个不念叨水君威仪?即使后来叛出城来,又有几个是真的断了念想?”   独臂鲛人沉默。   鲛人映叹息一声,才道:“咱们鲛人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侍奉神君,哪是那么容易断的?但侍神是一回事,完全忘了自己,忘了族人,忘了鲛国,可就不对了!”   独臂鲛人重重点头,道:“唉,我也知道,便是好些个逃出来的族人,嘴里说着要寻求新生,可真有了回去的机会,依旧不会拒绝,甚至是甘之如饴!”   “那当然,因为很多人是无奈之下,才逃奔出来的,”鲛人映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他们之所以和咱们站在一起,是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说白了,是被那城中之人逼迫出来的,若那位神君改了念头,给予这些遭难之人一个机会,恐怕他们第一时间就会回去!”   说话间,他已然迈步前行。   独臂鲛人一见,赶紧跟了上去,问道:“你这就要进去……”   “不错,就是现在……”   二人正说着,忽然神色一怔,随后对视了一眼,都露出惊愕与意外之色。   不只他们二人,同来的几名鲛人同样是神色一怔。   盖因在这瞬间,有一个声音同时在他们心中响起。   迟疑了一下,那独眼和独臂两个鲛人伸出拳头,轻触了一下。   随即,心中之影树立了起来,跟着就是心念传信,二人无需说话,心中之言就传达到了对方心头。   二人惊叹之下,抬头朝着远处看去。   隐约之间,他们能感觉到,一股莫名之力正朝着远方延伸过去,甚至带起了一阵波浪涟漪。   “映,你觉得,那话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试一试自然知道!”鲛人映笑了起来,“但今日之事,却也让我明白了,我这心中,到底还是存着念想的。”说完,他叹息起来,但眼神却依旧坚定。   此后半月,鲛城之中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   好些个鲛人在行走之间,时常以目相示,心中传念。   鲛人住在下城,那上城中居住的不少人类,平日里不入下城,却也察觉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于是,他们之间也开始频繁的碰头。   只是这群人少有真心侍奉神灵的,所以难用心中传念,还是靠着嘴巴去说、去传。   “这些人得了心念之法,心中传念,倒是难以监查了。”   “不错,也不知水君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与这些泥腿子、异族鄙人这般神通能耐!”   “不如我等上书水君,希望祂能收回成命,省得这事生出大混乱!”   “这事已经有人做了,都透露给公孙井了。”   “公孙井去寻水君了?也好,让他与水君交涉一番,毕竟不管这座城池叫做什么,终究还是咱们与水君共治,水君,是来不了此界的。”   .   .   “那他们现在担忧的,到底是什么?”   宫殿之中,陈错看着躬身于前的公孙井,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了宫殿之外,俯视下城。   “诸君所担忧的,还是城中生乱。”   公孙井拱拱手,跟在后面,低语说着。   虽然陈错语气如常,可听在公孙井的心中,却还是让他心存敬畏。   和其他那些城中鲛人、人类不同,公孙井自汉时入得此界,如今更是身为水宫令,在神祇近处,最是知晓这神灵的变化,又哪里会不知道,过去的那位水君早已被取而代之!   尤其是,原来那位河君,本是要算计这陈方庆,谁曾想,这局面翻转,河君连神位都因此失去!   权柄厮杀,最是残酷无情,能脱颖而出,没有哪个是易于之辈,公孙井曾见过凡间的权力斗争,可以说个个心狠手辣!   那凡俗的权柄,还只是出于名望、军权与拥护,可神灵之权出于自身,恩威随念,自己等人托庇于此神麾下,又哪里能真个以为,自己能与神灵共治此境?   于是,看着陈错的背影,公孙井毫不犹豫的道:“这河境中的人,多数是溺水之时,无意中卷入此处,从此为鬼,由此长生。”   “为鬼长生?”陈错诧异起来,“这鬼本来就已该是失了性命,是死了才能称鬼,又如何能说是长生?这话,说不通、意不明。”   “说是长生,该是长存,但存有血肉魂魄,一如常人。”公孙井几百年的经历,又都是立身于此,是真正的见多识广,“盖因此境与人世有隔,这诸多法则规律就有不同,至于详细为何,就不是属下所能知道的了。”   “世外之法?”   听到这话,陈错眼中闪过一道灵光!   “如此说来,你也是长生之鬼?”   这三个月以来,陈错一边在为脱身做准备,一边又在试图借机了解世外之地的特性。   他正想着,那公孙井又道:“城中之人之所以有此异动,其实更多的,是担心会扰乱自身之权柄,毕竟千百年来,这历任的水君,都是靠着他们,来维持此境统治!”   “历代水君?”   陈错眯起眼睛。   .   .   与此同时,人间。   圆月高悬,河君庙外。   两道人影立于夜空之上,宽袍大袖,衣衫飘飘。   其中一人道:“大河之地,自古便是塑神之地,那尔朱荣窃据此地多年,甚至以此要挟天庭,现在也因果到来了,也是时候将那权柄收回来了。”   另一个则道:“不错,新旧交替之时,正是香火摇动之时,无论是何人得了这权柄,但既是新神,总该知道尊卑,更改意识到,这香火之道上,祂要学得,还有许多。”   “话虽如此,但到底是祂的一番机缘,不能做绝,否则就要留下报应之机,只要祂识时务,总还是能给他留下一官半职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欲将剥复问前因   “历代水君,皆有大神通,为执掌大河之神主,而且每一代几乎都开拓了河境地域。”   水宫之中,公孙井小心的介绍着:“不过,几乎每一位河君,都是遥遥统领,不会亲自降临河境。”   陈错点点头,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也不说破,只是问:“那前一任河君,与之前的比起来,有何不同?”   “对河境的掌控有所下降,但神通手法却更加精妙多变!”公孙井实话实说,“属下到底只是从属官僚,虽蒙上赐,得了官职,也有些手段,可那神主奥秘,又如何会让属下知晓?”   恩威出于上,当高深莫测,这公孙井所知有限,也算是正常,更何况陈错这位置还未坐稳,对方即使有所保留,那也是正常的。   眼瞅着陈错沉思起来,公孙井这心里越忐忑。   他的地位神通,都是出于河君恩赐,无论谁是河君,动念之间,就能剥职夺位,把他一撸到底,肯定要小心伺候。   很快眼前这位刚刚生夺了上任权柄,正是有可能提拔心腹的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放之四海皆准,公孙井又怎会不小心侍候?   左思右想之后,公孙井又主动请缨,问道:“那上城之人的动向……”   “这就是原本的利益群体了,等于是王朝勋贵,当然不会甘心放下原本的便利。”   陈错说着,看向公孙井:“他们虽是依附于鲛城,口中亦说着忠心,不过这寄托的念头,却十分寥寥。”   公孙井就道:“属下回去之后,会好生与他们说说此事,让他们认清楚尊卑之分。”   陈错摆了摆手,道:“言语之说苍白无力,你也不用去说,也无需去干涉,他们让你传话,你就来传话,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即可。”   公孙井闻言一愣,念头电转,欲言又止。   “怎么?还有事禀报?”   这时,陈错忽然看了他一眼。   公孙井浑身一抖,赶紧告退。   等人一走,陈错眯起眼睛。   “河境之中,大致可分为三大族群,数目最多的乃是鲛人,其次是这水中的妖类,最少的是人类,但这最少的人类,如今掌握着鲛城大部分权柄,是名副其实的人上人、上位族群。”   “此处人类好些个并非水君信徒,如这公孙井,前后侍奉了几个水君,掌握许多隐秘,他对河境的认知和了解,恐怕还在尔朱荣这般水君之上,更不要说我了。”   “除此之外,就是这神灵符篆的玄机了,先前还有可以说是一头雾水,但如今这局面清晰了很多,甚至联系前后所知,以及这两个月来,从尔朱荣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已然能推算出大致过程了。”   这般想着,陈错的意识逐渐沉入心底,模糊之间,念入梦泽。   在那梦泽之中,原本的漆黑符篆,已经退去了小半黑色,显露出一点暗淡金色。   在这符篆的边上,乃是一团聚散不定的黑雾。   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陈错以化身循环崩溃之法,净化着漆黑符篆,已经初见成效。   “若要将众人自这河境中接引出去,不光需要积攒足够的香火人念,还得将那人间的河段掌控,才能作为路标,将我等拉过去,先前靠着残缺符篆,虽能遥遥感应,但到底是隔着一层,若能彻底炼化这漆黑符篆,无疑能事半功倍!”   动念之间,陈错的灵识延伸出去,与那道褪色的漆黑符篆结合在一起!   下一刻,汹涌澎湃的河水之景,在他心中浮现!   “这漆黑符篆掌控大河中段,千里之长。”   “残缺符篆以碎片的形式分散各处,聚集起来,能掌控五百里,分布于上游、下游,零散琐碎。”   “残缺符篆加上漆黑符篆,足以掌控一千五百里河段!而且遥遥感应,彼此呼应,作为路标,绰绰有余!”   随着对神灵权柄的了解逐渐深入,陈错已然察觉到了,残缺符篆和漆黑符篆源于同一源头,权柄界限十分模糊。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符篆的源头,正是庙龙王前辈!”   神篆渐合,陈错自是思量起前因后果。   “庙龙王前辈的神灵符篆,不知何时被人带出庙来,又不知怎的,与大河权柄融合,这还不算,这符篆又被打碎,一部分成了诸多碎片,还有一部分,被人用漆黑意志补全,化作那漆黑符篆。”   陈错的目光扫过漆黑符篆。   “漆黑符篆被幕后黑手交给了尔朱荣,余下的碎片,被尔朱荣分散周遭,造就了不少小神,若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就该是为了寻人!”   心念一动,陈错的意志穿梭在整个香火网络之中,最后,集中在两团最为浓烈的意志节点上!   “龙女与敖定这两人,也从属于那位尊者,如今看似配合,但是否还有其他谋划,尚不可知,而且他们两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人!”   他的心思,又集中到了心中道人身上   “当初,在那庙中,与庙龙王前辈论道的黑衣人,乃是我心中道人参考原型,这人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也已转世……”   想到这里,陈错心中一动。   “那人在回忆中都看不清面目,修为之高可想而知,牵扯到这般争斗中,难免隐患重重,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总不能不回去人世,只是归去途中,若是碰到那幕后黑手,否则局面可就复杂了,必须提前有个预案,以防被一锅端了,探查河境边界的事,也得摆上日程了,还有就是,除此之外……”   他正在想着,忽然眼中闪过一点精芒,而后旋转起来,像是眼睛里生出了一个星辰旋涡。   “也算正好,我正想着利用这三个月的成果尝试一番,也好评估,真正离开的时候,需要积累多少香火人念……”   念头落下,他凭空盘坐,意念如涟漪般传递出去。   .   .   “不对劲,那位新得了符篆的河君,并未回应吾等。”   河君庙中,两道身影看着那座泥塑雕像,眉头皱起。   四周,层层叠叠的意念光辉,宛如屏障一样,将那泥塑层层叠叠的笼罩起来。   忽然,那泥塑的双目闪烁光泽,整个身躯开始变化起来,像是忽然间活过来了一样! 第二百三十五章 代天理物,乃受敕令   咔嚓!   清脆声响中,那围绕着神像的屏障,浮现道道裂痕。   陈错的意志,已然跨越了时空阻隔,降临在这座神像上,那泥塑的双眼缓缓张开,将庙宇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那庙堂之中,正站着两名男子,都是高冠博带,宛如名士一般的打扮,偏偏还各自拿着一块笏板,衣袍之上还有锦绣   一个绣着城池,一个绣着山川。   那身绣城池之人,面如冠玉,五柳长须;而绣着山川的身材高大,满面虬须。   待将目光收回,陈错向自身这泥塑之躯看去。   淡淡的光辉,将神像笼罩,赫然隔绝了外界香火与神像之间联系。   须知,这寻常的神灵既要传自身之名,让信徒供养,必须要有自己的形象,才能更好的被人记住。   因此这庙中供奉的神像,对神灵而言都相当重要。   所以,只是一眼,陈错便意识到,面前这两人不怀好意,亦是精通香火之道,以神力封锁神像,可以毫不费力的动摇神灵根基,还不易被现。   如此,无需多久,这神灵就会衰弱。   只不过,陈错为了能脱离河境,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感悟信徒心念变化,再加上还有化身相助,才能第一时间有所感应,及时过来。   “那新神降临过来了。”   堂中两人抬头看向神像,不见意外,反而露出一抹欣赏之色。   这两位心里清楚,自家布下的金光阵,虽是简单,却是取自自身香火,与地势相连,这新神初得位格,自是……   念头尚未落下。   陈错目光如光,刺破屏障,将那层层光辉尽数扫去,而后泥塑低头,看向两人,问道:“两位为何而来?又是何方神圣?”   这声音宛如空谷回音。   那庙中的二人当时就愣住了,而后对视一眼,倒也不慌,神色如常。   身上绣着城池的英俊男子,拱手道:“见过阁下,吾等与你也算是邻居,此来是要拜访于你。”   “邻居?”   “不错,”那人笑道,“阁下请看……”说着,祂忽的抬起手指,朝庙外一指。   就见外面骤然云雾缥缈,那雾气开合之间,一座城池赫然在列,有一道道身影在其中来回行走。   那人道:“阁下可能还不甚了解权柄,不知可否看出……”   祂话未说完,陈错的泥塑手掌抬起,一指轻点。   当即,涟漪阵阵,那一道道模糊身影顿时清晰起来,绽放出一个个花朵,呈现出各自的人生。   “人生之花,满城香火。”陈错朝那人看去,“你是晋州的城神?”   “没有城神之说,”那人看着庙外的云雾逐渐散去,脸色终于变了,再次拱手行礼道:“吾乃平阳郡城隍,代天理物,鉴察司民,为平阳灵侯,那晋州便在吾之权属之列,与阁下这河水颇近。”   另外的虬须男子见状,也不由暗暗心惊,同样拱手道:“吾乃云丘山山神是也!得上苍之敕令,钟造化神秀之气,以镇压厚地,奠安一方,那山亦离晋州城不远,堪为阁下之近邻也。”   “平阳城隍、云丘山神?”陈错咀嚼着这两个称呼,明白了二人来此的缘由,“如此说来,两位是来为我恭贺?”   “这……”   那平阳城隍迟疑了一下,最后摇摇头,道:“并非如此。”   陈错又道:“两位该是此道前辈,难道要来告诉我一些为神处香火的道理?”   平阳城隍还是摇头,道:“也非为此。”   “既非庆贺,也非提点,那是来结交?”陈错笑眯眯的道:“近在一侧,确实该相互扶助。”   那城隍终于挑明了道:“自来这神灵权柄之归属,都要由天庭定夺敕令,不可私相授受。”说着,祂仔细打量着陈错,见对方神色如常,才道:“但阁下也无需惊慌,你能得符篆,这就是机缘,待吾等了解了情况,禀于上苍,自有公论,不会让你受委屈。”   “权柄要天庭来授?”陈错笑道:“如此说来,两位是供职于天庭,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说话间,周围气氛骤然压抑,种种幻象在身边变幻不定。   看得那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念头急跳。   那平阳城隍赶紧道:“这里面缘由不少,阁下也莫要着急,不如这样,两日之后,吾等请来旨意,再来拜访!到时再行分说。”   说完,二神拱拱手,就地一转,身形消散,不见了踪影。   “两人都是投影化身,并非真身来此!”   陈错已然看出二人跟脚,因而并未阻拦。   “这两神看着镇定,言语中却存着试探,该是回去思量对策。”   接触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此处本是陈错之庙,一旦打破屏蔽封锁,这庙中的情况自然清晰许多。   “城隍、山神,一个是执掌城池,一个是掌管荒野,还都是晋州、汾水和大河边上的地盘,若天庭b也和凡间朝廷一样,是层层分属,那这两个恐怕就相当于地方上的神官了,不知这管人的城隍,和管山的山神,是否也是军政分离、相互制衡……”   一念至此,他不由思量起来。   “却是个打探和刺探天庭的好机会,但前提是,这两人不会仗着天庭之势,要行那跋扈之举,毕竟,方才二神之言就有诓骗之意,是借着信息不对等的情况,蒙骗于我……”   另一边。   在平丘山深处,有一座辉煌殿堂。   “那新任河君不是个易于之辈,大意了!”   那位满脸虬须的山神端坐于座椅之上,沉声说着。   “之前是吾等小瞧其人了,”对面坐着的城隍点了点头,“现在来看,祂能得权柄,可能不是取巧,而是强夺!”   山神眉头皱起,道:“若是强夺,说明这人不比尔朱荣好对付,但不至于一点信息皆无,当初尔朱荣与天庭缔约,吾等也是见证,又同属河东地域,理应有所感应,偏偏连香火震荡都不见半点,若非上界下旨,你我还未曾察觉!”   城隍则道:“大河水君本是强势权柄,那尔朱荣更有镇运金人为凭,天庭诸君都要让他几分,毕竟此人牵连甚大,所以被各方拉拢,如今祂的权柄不声不响的落到了他人手中……”说着,祂心头微动,掐指一算,忽然脸色变化。   “怎的?”山神见状,赶紧问道。   那城隍就说:“之前上廷来了诏令,咱们情急之下,只顾着推算那继承之人的来历,得了个托庇于龙庭之相,加上捕捉到了一点龙气,就以为是借着凡间龙庭气运,取巧得了权柄,现在特意将那镇运金人之事,亦纳入推算之中,才知道那新任河君,居然和镇运金人,也有牵扯!”   二神对视一眼,已然有了决定。   “把这边的情况反馈过去,等上庭决断吧!”   祂们这一传报,不过是第二日一早,居然就有旨意下达过来。   两神接过来一看,顿时面面相觑。   就见一道青色布帛之上,赫然写着“招安”两字!   见此情景,两神旋即相视苦笑。   “又要走一遭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镇运之铜何以崩?   一大清早,江庙祝就与特地过来拜神的张房老道照了个面。   这位在晋州城周围颇有名望的道人,在这三个月以来,时常会来此处拜访,这河君庙里里外外的人,包括时常过来祭神的来客,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这最近两三个月里,除了这位老道,还有几个道人、名士也是频繁来此,而且有些传闻说,这些人不光回来这座庙,这大河沿岸的七八座河君庙中,都时常会见到几人身影。   “江兄且去忙碌,贫道自找个地方歇着。”   辞别了庙祝,张房来到了阴凉之处半倚着,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庙堂之中、神案之上的那座神像。   “自从这神像的泥塑模样变化之后,整个河道都越安宁平稳,河君信徒之中,还有不少人梦中得了提点,借此躲过灾祸的,凡此种种,与过往那位水君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莫非真的是换了人?”   张房的道观就在大河的直流边上,自是受到河段影响,因此会有关注,但更关键的,还是他的那个侄子,自从三个月前参加了河君宴席之后,就彻底没了消息,连推算之后,所得之信息都扑朔迷离。   不光是张竞北,张房所知几人,而今都未曾归来,反倒是那位河君生出了变化。   将这两件事连起来看,他甚至生出了某种猜测,只是觉得太过匪夷所思,还不敢确定,这才频繁行走各处河君庙,想要寻得端倪。   “总之,还是得再看看……”   他正想着,忽然神色一变,感受到了整座河君庙,像是被一层无形烟雾笼罩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开始迟滞起来。   那些来来往往之人,动作越来越慢,他们说出的话、出的声音,都逐渐缓慢,像是拖长了音一样!   “这是……”   张房一惊,正要起身,却又重压落下,将他笼罩。   随即,这老道浑身沉重,像是挂着一堆秤砣,生生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莫担忧,这是天庭之神,过来审查新神……”   张房看过去,入目的是那异类修士狼豪。   “你为何不受影响?”张房见那狼豪行动自如,还试图靠近,不由露出警惕之色。   “我这些年月以来,可是拜过不少真神,否则我一异类,如何能在这河东之地行动如常?那得是各方面都打点过,”狼豪看出张房担忧,停下脚步,“今日过来的那两位,我也拜过!”   张房眉头一皱,道:“你说天庭来人了?你从何处得知?”   狼豪哈哈一笑,道:“人都说你张老道消息灵通,但到底是受限于族群之别,你们人族纵不是天生道体,但修行便利,在求道之路上,那就是人上人,我等异类必须多花功夫,三教九流就要涉猎,尤其是这各处的神祇,更是敬畏有加,先前这河君变幻,我便要拜祭,可惜还是见识短浅,迟疑了,未曾得到好处,机会稍纵即逝,等这新神被天庭驯服,便算是了了心思。”   张房眯起眼睛,就道:“听你这意思,天庭对新神不存善意?”   “道长心里清楚,又何必故作姿态?”狼豪摇摇头,随即朝着那庙中看去,“这天庭之人既来了,那大河权柄,恐怕还要有变,因此在下才会再来此地!”   .   .   “见过河君!”   庙中,那城隍与山神再次显出身形,对着陈错的泥塑行礼。   泥塑双目泛光,陈错的意志再次降临,他道:“见过两位神君,今日来此,还是兴师问罪?”   “非也,吾等此来,是为了传达上庭之旨。”那平阳城隍拱拱手,手上的笏板中闪出一道金光,落下来被祂伸手一抓,就成了一张帛书。   那帛书当空展开,却是空白一片。   陈错抬头一看,凝神一看,隐隐能见着一片云中宫室。   随后,一道金光从中激射而出,就要落到了那神坛上的泥塑身上。   结果,泥塑表层的一道屏障,生生挡住了金光,顿时涟漪阵阵,那金光散去,却是一枚金色的印章,凌空翻转之后,停留在陈错的面前。   “此乃为神之印,便如同凡俗的官印一般,”那平阳城隍见之,眉头一皱,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起来,“得了此音,亦神灵权柄驭使,便可省去许多苦功,直接掌控神灵玄妙,对那权柄所属之事,更是如臂使指!”   “哦?”   若非陈错已知天宫来历,又知那神灵符篆的源头乃是庙龙王,对这番说辞,或许是半信半疑。   但现在,他却可以肯定,此言为假,继而才道,这印章一得,估计不是气运与天宫牵扯难断,就是这符篆中的权柄被开了后门,说不定就要被窃取了去!   于是他笑了笑,道:“我眼界不宽,见识浅薄,只知做人做事,总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为神也该是如此,不敢奢望一步登天的事来,何况无功不受禄,这天庭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平阳城隍一听这话,终于有些急了,正要说话。   但那始终默不作声的云丘山神却忽然道:“阁下该是心存疑虑,觉得天庭并非好意,这也难怪,毕竟先前吾等来时,说了些容易被人误会的话,此乃吾等之过也。”   祂先是重重行礼,而后直起腰,话锋就是一转:“如今这世道并不靖,凡间王朝征伐来去且不多言,就连仙门魔教之中亦是波澜阵阵,实乃大争之世的先兆,值此时节,我等为神者,若不能携手众志,最终只能被人各个击破,还是如同过往一般,沦为仙门魔教的附庸从属,替他们守家看院!”   平阳城隍听到此处,也是叹息一声,道:“不错,这立图时机千载难逢,是吾神道真正定鼎天下人心的时期,若是吾等还不能团结一致,只能白白将香火道的正统之位,被那西来佛家占了去,到时候莫说是咱们中土神道要彻底沦丧,就是这神州天下,都要移风易俗,为胡国天地!”   说到这里,祂顿了顿,抬头看向泥塑,道:“这一点,河君该是最清楚,毕竟……你与那镇运金人,可是关系不浅!”   云丘山神这时又道:“咱们其实目的一致,都是要毁了镇运铜人,若是……”   陈错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也不等对方说完,就笑道:“你们要毁了镇运铜人?何以见得?又有何法子?”   “自然有法子!”那山神眼中一亮,“如今晋州铜人已然松动,若非如此,吾等又何以能轻易降临于此?早就被那佛门护法给逼退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念一动,人就来   “佛门护法?昙断和尚?”   听到这里,陈错眯起眼睛,他看着面前两神,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意识到这两位大概还不知,那昙断和尚为何会不见踪影。   “这两人在我面前提起镇运铜人,该是对先前晋州城中事有所察觉,毕竟一个是州郡城隍,或是在从命数推算上有所现,但于我具体做过何事,却不甚了解。”   一念至此,陈错并不急着要挑明此事,毕竟他的真身尚在世外河境,只能借神道之法显于世间,就是亮明身份,一时也不见得能有效果,反而要暴露底牌。   因此他反而问道:“听两位的意思,那佛门与天庭还有龃龉不成?不然佛门护法,为何要阻拦两位?”   平阳城隍听得此言,犹豫了一下。   那云丘山神则不客气,直道:“佛门亦是香火为主,与天庭的香火之路类似,都要争夺这条路的正统,自然就有龃龉,就如同那仙门一样,不也是各门勾心斗角,只是为了个执牛耳之名吗?这香火各支亦是一样,而且不同于仙门各支源头唯一,咱们中土天庭,与那西来的佛教,实乃根本之争,是人心风俗之别,无论表面多么和善,内里总要一争的!”   这次,平阳城隍不犹豫了,直接点明道:“铜人镇北方气运,镇得是人念,也就压制了香火,天庭之内早就有人不满,有心要推动解封,只是那尔朱荣颇有手段,生前乃是兵家大宗,荡平了北方,被人借机布局,在他死后,多方扶持此人登临大河水君之位,立下因果纠缠,只要他不主动出手,旁人很难动他。”更新最快 手机端::   陈错听到这里,不由留心起来,思量着自己能够得手,莫非是那尔朱荣主动出手之故?又或者是庙龙王前辈的因果牵扯?   山神则更是干脆,祂道:“这镇运金人当初能立下,就是尔朱荣穿针引线,最终更是亲自监工铸造,这人过去鼠两端,游走几家,让各方相互牵制,其人更对天庭之令阳奉阴违,偏偏我等为局内人,受不小约束,不好动手,才让此人逍遥至今,阁下能得其权柄,应该也得于一些人的算计,但到底是你的机缘!”   陈错略感意外,笑道:“山神阁下倒是快人快语!”   “我与你一样,最初加入天庭之前也有顾虑,就是现在在天庭当差,也是想着托庇在大树底下,算是相互成就。”云丘山神哈哈一笑,貌似豪迈,“河君阁下无需顾虑许多,天庭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甚至比凡俗朝廷都简单许多。”   祂看了城隍一眼,又道:“实不相瞒,这天庭算是新立,人也不多,早日加入,自有其好处!”   陈错并未接话,反而问道:“听阁下这意思,铜人之事谋划者众多,佛门都牵扯其中,想要破坏,怕是有重重阻碍。”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山神直言不讳,“铜人已有动荡,佛门护法不知去向,再加上……”祂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尔朱荣生死不明!”   “怎么这么久?”   庙堂之外,那狼豪原本老神在在的安坐一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情逐渐变化。   等午时一过,他看着周围依旧停滞的景象,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踱步,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张房则守念静神,渐渐地从这封镇状态中脱离出来,见状,问道:“怎的了?”   那狼豪看了他一眼,道:“按理说,这时也该有结果了,该是一切恢复如常了,不该……”   话正说着,周围那迟滞的景象,忽然微微震颤,那一个个像是陷入了慢动作的人,竟是重新恢复了行走。   狼豪见着这一幕,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再说什么,但随即心有所感,就朝着庙门出看了过去。   正有一名素衣老僧从门外走进来。   “这老僧……不对劲!”   只是看了一眼,还未看清相貌,无论是张房还是狼豪,都察觉到了这个僧人身上的异样。   “阿弥陀佛……”   随即,一声佛号在二人心头响起,两人都是一惊,再看过去的时候,门外竟已无人。   只剩下来来往往之人,那吵杂声响入了耳中,却让他们感到背脊凉,明明艳阳高照,却有如身在冰窟一般!   对视一眼,这两名修士都意识到,这来者非同小可!   “这僧人现在过来,必与神位更迭有关。”狼豪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残留着惊恐,随后半点也不犹豫的拔腿就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处已不安稳,要退了!”   张房也不迟疑,紧随其后,他就算再担心自家侄子,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   而且,在他的心中深处,已经猜出了这个素衣僧人的来历身份!   “阿弥陀佛。”   低声念出佛号,素衣僧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堂之中。   他的突然出声,令包括陈错在内的三“神”悚然一惊,居然没人知道,这老僧是何时踏足此间的。   “诸位神主,老僧有礼了。”   素衣僧人面露苦笑,冲着堂中三人行礼,也不理会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就道:“贫僧此来,是为了救三位的性命。”   “你说你来救吾等性命?”云丘山神眯起眼睛,“好大的口气,你这僧人,可知我等身份?”   “你是……”平阳城隍看着那僧人的模样,眉头紧锁,“昙延?”   那僧人抬起头,脸上依旧还是苦笑,身形却模糊了一下,才道:“见过城隍殿下,有些年未见了。”   “身外化身!”   城隍与山神见状,都是面露警容。   “你竟已炼成了化身!”   “这道化身,乃是贫僧以善念凝聚而成,为的便是接替昙断,继续镇守铜人。”那素衣僧人说着,看向了泥塑,“那昙断本事贫僧当年云游天下之时,心智翻转,信念崩溃后,为了不坠入魔道,分化出的一缕念头,承十二年香火,凝练金身,就在那普渡寺中坐镇,守护镇运铜人。”   城隍与山神听到这里,反而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昙断和尚也是你的化身。”山神长舒一口气,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这分化念头,凝练真身,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归真之境,化虚为实!   听得此言,陈错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那和尚身上。   “修为的高低,不过一时差别。”僧人摇摇头,叹息起来。   那云丘山神则道:“大师,你既为高僧,为何还要这般劳苦,不惜以化身坐镇一方?我听说你自幼聪慧,十六岁便得涅槃精华,隐居太行,乃得玄妙,如今该是那云居寺中修行禅思,这修行求道之事,本就如逆水行舟,一时分心他顾,就要生出波澜,你又何苦要蹚浑水呢?”   平阳城隍也道:“太行百梯山,实乃隐居之妙处,吾有一友,也隐居其中,号称‘学总玄儒,多所该览’,他就曾经称赞过法师你,说曾问你一题,得了妙答,知你是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的,今日再来此地,未免再生波折。”   “原来薛居士是殿下之友,不过云居如今已经更名为栖岩寺,”那素衣僧人点点头,脸上还是苦笑,“贫僧亦不愿来之,奈何此乃因果纠葛,若诸位不以那铜人为目的,不动此妄念,贫僧自不理会,奈何此念既生,贫僧便要至。”   说着说着,他语气真诚:“还望三位去了那毁铜之念,贫僧的这具化身,也就自然消弭了,如此一来,你等也不会损伤性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庙堂一时间一片寂静。   忽然,陈错笑道:“原来如此,普渡寺中无人看守,这天下间却有人守护,这才是镇运铜人的守护之法,也难怪当初昙断既去,那铜人便生动摇,但如此一来,我倒也明白要如何才能破掉铜人了!”   那僧人闻言,抬头一看,道:“贫僧与南陈宗室也有渊源,若君侯放下执着,贫僧愿以待周君之礼,待君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日日阐此理,何日可证心?   “南陈宗室?”   那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一听此言,猛然间福至心灵,原先推算中的种种阻塞之处瞬间通畅!   祂们到底是两尊神明,掌管河东一角的神道众生,融于天地运转之中,现在既得了关键信息,很多原本被迷雾遮挡的景象,也就都清晰起来。   “这得了河君权柄的,是那太华山的扶摇子!”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震惊。   太华山扶摇子的名号,不仅在仙门中格外响亮,就是在他们香火神道中,如今也是人人皆知,毕竟是那星罗榜的独一品!   可一旦明了了此人身份,再联想到当前的局面,这两神的心头骤然一变,忽然就理解了,为何自己先前将那消息传递上去后,会有一个“招安”的回复了。   到底是上峰啊,还是棋高一着!   两神正想着,目光又落到了那素衣老僧身上,旋即又是福至心灵,心血来潮之下,忍不住再次掐指推算,而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会算到镇运铜人会与这新任河君有关联,原来这铜人就是因为这位,才生出的动荡,甚至于连那昙断和尚的失踪,也和他有着关联……”   不同于张房的推断,这两神可是清楚的知道,这扶摇子所掌之权柄,是自那尔朱荣手中得来的,那昙断和尚为其所败,并非不可思议!   不过……   “牵扯到了仙门,天庭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他们这边思量着,随即察觉到那座神像与素衣和尚之间的,那隐约呈现的剑拔弩张气氛。   陈错则道:“昙延大师,你的生平我已有了解,在这大河两岸的百姓心中,对你评价颇高,对你更是敬重有加,何以你反倒要助纣为虐,守护那铜人,镇压无故百姓的气运?此等大因果,就算是归真高僧,甚至世外高僧,也不见得能承受吧?”   “君侯果然精通因果之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亦不能藏着掖着了,否则平白要结下因果。”   那素衣僧人脸上的苦涩笑容越浓郁,又道:“实不相瞒,这镇运铜人早晚要毁,此乃天数注定,更牵扯莫大因果,如今只是我佛门强行压着,若不能成就地上佛国,必有反噬,算算时候,便是在这几年之间,到时不是佛国大成,铜人化作金身,就是佛门混乱,铜人分崩离析。”   陈错闻言一愣。   那僧人又道:“立下铜人之时,人间仙门人才济济,我佛门借着世俗王朝之气运,加上各方谋划,抓住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的时机,佛门应运而起,这才能镇住北地之运,里面未尝没有各方推波助澜、让佛门为前驱打开这纷乱之世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是仙门怕也没有料到,那转世仙人化身侯景,竟是引了太清之难,因而才失了掌控,如此种种前因,衍生今日各方纷乱之果!可见,这机缘巧合背后,也有天理地势推动,为天地法理的一部分,焉能随意毁之?此乃逆乱之举,说不定要提前引大劫!”   轰隆!轰隆!轰隆!   这僧人话一说,庙外的天上,骤然风云变幻,雷光道道,雷声处处,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就漆黑一片!   天空上乌云翻滚,寺庙外狂风大作!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在这僧人说到“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时,就已是脸色大变,有心要出口阻止,奈何一开口,才现竟是说不出话来,想要动弹,又警觉浑身宛如僵石!   待一番话说完,僧人看了两神一眼,道:“君侯身有大变数,贫僧既然既然来了,自是要将这局面与他说清楚,否则,强行要以神通修为压制,反而要留下隐患,为取败之道!贫僧不可为也,也请两位神主稍安勿躁,何况,你们心中也有疑虑,今日知之,日后天庭再有分派,也能看出端倪。”   两神一听,愈焦急,那山神更是干脆,身子一转,化作虹光,竟要离去,结果神躯刚刚化作光点,就被一道佛光挡住,重新凝聚出来。   陈错早已现,这两神此番是真身前来,但眼下亦顾不上这些,咀嚼老僧之言,眉头皱起,思量其中真假。   那老僧收回目光,道:“昙断与君侯交手,涅槃时有所感悟,可惜,他与贫僧分别多年,已然近乎两人,他最后所得之事,贫僧不能尽知,只能知晓当下一二,唉……”   这僧人一叹息,这一片天地竟是暗淡下来,那庙外众人渐生叹息,心底的遗憾被勾了起来!   一时间,处处愁云惨淡,连那些人寄托出的香火之念,都哀伤委婉,落入陈错这神像之中,让他的心神一阵动摇!   “太厉害了!”   陈错心中惊讶,却是越凝神起来,没有因为这和尚真个实话实说就放松警惕,须知,真话实话,有的时候更为伤人!   压下心中杂念,他亦意识到,当前是个难得的机会,索性问了起来:“昙断与大师既是一人,何以还能有所不知?”   僧人摇头叹息:“贫僧年少时离家云游,见万里江山变了颜色,胡人占了中原,汉家唯唯诺诺,因此心中所学尽数被打破,生出了慕强、崇胡、媚权之心,为了不至于沦为魔道,这才分割出去,结果几十年下来,他却在涅槃之际,脱了这些执着,甚至得见如来,明了过去未来片段,近乎为独立一人,所以只有当下予贫僧!”   “过去?未来?”   陈错回想起那昙断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一沉。   随即,他收敛情绪,又问:“大师方才说的,这镇运铜人是抓住时机立下来的,即所谓香火立道之时,此亦何解?何为立道?”   这一问既出,那被禁制住的两神再度挣扎起来!   “立道,便是在天地间立下一条新路!”   而那僧人刚说了一句,庙外天地轰然作响,雷霆暴雨呼啸而下,种种重压侵袭过来,这日日被人照料的河君庙处处震颤,裂痕蔓延,赫然就要崩塌!   众人心头本能震颤,感到那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莫名之物正在降临!   旋即,僧人闭口。   过了一会,这河君庙的崩塌之势方才缓解,只是那庙外暴雨却无停歇势头。   “君侯该是看出来了,此话不可多言,待得命数到时,你自然知之。”僧人还是叹息,只是此言说罢,骤然话锋一转,“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务必在可言的范畴之中,令阁下知晓这铜人的前因后果,让你放弃这崩铜之念,为何君侯知晓这些之后,还是不愿改念?”   说着,他面露困惑。   陈错却笑道:“你说铜人早晚要毁,如今时辰未到,焉知我今日要破之,不是命定之时?今日我来,你以此言服我,他日旁人再来,你又以此话说之,若时时以此推脱,那吾辈真要伫立旁观,见那金人自毁不成?如此,到底是修我之道,还是验证这天地命数之法?”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清静为我,五蕴本不沾   “厉害!太厉害了!”   庙外林边,大河边上。   狼豪与张房立于此处,远远地看着那河君庙中的景象,已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那和尚必是西走的那位了,有传闻说这和尚早就该五步世外,是为了普度世人,一直滞留人间。”狼豪砸着嘴,满脸的感叹,“他一来,这天相都随之而变!”   张房则面露忧色:“多事之秋,那西去僧人,据说与昙断和尚关系不浅,此番来此,说不定就是因此而起!”   “无论如何,这僧人既来了,怕是天庭神道都要靠边站了……”狼豪摇摇头,叹息道,“唉,吾等这般散修,可是不能掺和到这等大佬的争斗中!”   张房也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抬头看天。   .   .   “君侯这是未曾看透,执着于我,但君侯的‘我’,并非真‘我’。”   那僧人却不着恼,笑道:“贫僧观我,与君不同。”   他笑着笑着,脸上的凄苦表情散去,单手立掌身前,道:“如来法身,无边无碍,不生不灭,得八自在,是名为我!”   此言一出,便有无边金光涟漪自八方而至!   连带着庙外的阵阵乌云,都被这金光驱散了大半,而后直落下来,层层叠叠的落下,将这庙宇包裹、笼罩。   那光辉渗透到这秒钟各处,一道道虚影来回行走,一条宛如自天边而来的静谧河流流淌过来,穿过庙宇,将这庙中的一切神通道法都镇压下去。   连神念、意志都被镇压下去。   那两尊神灵第一时间就身形模糊,全身各处灵光绽放,竟有几分失控的迹象!   “这是冥河……轮回之法?”那平阳城隍收敛自身灵光,看着那条长河,露出了惊讶与惶恐之色,“昙延法师,你行的莫非不是香火道,何以会这生死道的法门?”   “涅槃之法,玄妙变幻,”那僧人微微一笑,“何况这门户之见,本是后天人分,吾等修行求法,寻的是未明之道,又何必要拘泥于这道统之分?”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那座神像,道:“贫僧既说,不以强法压人,况且贫僧并非真身至此,这具化身也只是长生修为,本不是为了强扭人念,君侯心中存着的执着,也不是能强行镇住,要疏导教化,方能明了这其中玄妙!”   随着这句话,佛光如浪,扑打庙中,将那神像淹没!   陈错的意志,正如风中残烛,感受着重重压制,那本身的意志像是随时要被排斥出去,完全要凭着自身的强韧意志,才能维持在这神像之中。   “这神像乃是以河君为根,我如今为河君,竟要被从这河君神像中排斥出去,这是何等神通?”   正在他思量之际,却见那僧人一指头点出。   顿时,四周景象急变化,陈错就像是坐在疾驰而列车上,身边的一切景致都从两边快划过、远离。   一片轰鸣中,陈错的意志骤然停歇!   他的意志,终究是被从那神像中排斥出起来,到了一片虚幻之中,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周遭,是一片五颜六色。   前方,则是一名素衣僧人。   “此处乃是三界之外!”   那僧人看着陈错,先是说了一句,随即面露愕然,道:“没想到,君侯的真身,此刻已然跳出了红尘五蕴,身居于世外,既然如此,那更该能看清楚当前局面。”   他抬手一转,那周遭的五颜六色中一道道身影浮现又溃散,人生之花在其中绽放、凋零,一如陈错在那念兽中所见一般。   “如来之身,非是因缘;非因缘故,则名有我。若有我者,即常乐净!”   僧人浑身灵光绽放,透露出纯净无垢的意境。   “唯有抛去了这凡俗迷雾,才能见得真我,要极致于清净,才能见得我心,亦只摆脱了迷雾遮掩,才能不被繁杂所扰乱思绪,真正看出这宿命因果之玄妙!你的真我,不是真我,平僧要教你的,才是真我!”   他抬手一指,无数纯净意志自其身上蜂拥而出,就要落到了陈错身上。   “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法师你本世外高人,何必来此蒙尘?”   结果陈错一抬手,一颗玄珠凌空旋转,纯净意志从中蜂拥而出,像是破堤的洪水一般,生生与那僧人驱使的纯净意志碰撞在一起!   顿时,周边颜色尽数退去,无声无影无形。   仿佛一切都归于虚无!   那僧人眉头一皱,露出了诧异之色。   “清净识?”   诧异过后,他马上恢复过来,叹息着道:“原来如此,难怪君侯有这般际遇,原来早就掌握了佛门精要,只是为何还要强逆天数?只是越是这般,越是不能放任君侯为之,否则真要乱了原本的定数……”   “若是能够被乱,又如何能说是定数?”陈错靠着玄珠净识,终于算是抵住了这僧人的威势,重新掌握了一点主动,“高僧固然是高僧,但你自研你的经文奥妙,何必来教我什么是我?”   他一挥手,纯净意志宛如利剑,直接搅动周遭!   “我若不为,如本无我!”   .   .   庙堂之中,城隍与山神抵御着佛光浪潮,感到自身与信徒之见的香火联系,都被这佛光遮掩,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吾等信徒所寄托出来的香火之念,居然会被这佛光切断!”   祂们心中越的警惕起来!   “难怪天庭一直将佛门视为劲敌,甚至下令让各地神祇引导信徒,编撰佛家恶史,现在看来,怕是这佛门,已经摸到了香火之道的正统,怕是再过不久,天庭都要依附于佛门西天了……”   那山神说着,不由叹息起来:“那新任河君扶摇子,既被这昙延和尚盯上了,怕是……”   话未说完,那周遭的佛光,忽然被一道灵光之剑,撕裂开来!   这被佛光笼罩的河君庙,也是一下子就被灵光破开!   两尊神祇看着这一幕,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随即就看着那神坛上的泥塑,骤然破碎开来,而后一颗闪烁着光辉涟漪的珠子,转眼光辉灿烂,衍生出一道身影!   “化身!?”   两尊神灵一见,再次吃了一惊。   陈错此刻动用的,乃是青莲化身。   他深深知道对面僧人佛法高深,若以金莲化身应对,无意于班门弄斧,此刻青莲化身既成,稍一凝实,便道:“昙延法师,你乃高僧,又是长者,本该得尊敬,但你自去修你的禅法,来这里阐述道理,偏要说自己为对,何苦呢?”   一句话说完,他手中一扫,灵光与净念拧成一把慧剑,刺穿了对面的僧人。   但那僧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拈花之姿。   “君侯道行高深,身居于世外,就某种方面而言,在人世间可称为纯粹神祇,加上又参悟了清净识,便是贫僧亲身至此,想要说服你,也是不易,不过既为神祇,便有香火,说不通神尊,说通了信徒,众念聚集一处,结局也能注定!”   说完,他手中绽放一朵莲花,花瓣四散,遁入虚空,直指一处! 第二百四十章 镇运由佛,四乐换人心   “一切众生悉有佛性!”   佛音轰鸣,河东地界,那千里苍穹原本还晴空万里,转眼云雾处处!   云层之间,锁链震颤之声遍布各处,层层串联,汇于普渡寺中的金身铜人!   当当当!   铜人震荡!   这秒钟的几个僧人当即脸色变化,纷纷聚集过来——   时过境迁,见着陈错等人离去,不再占据此寺,那些散落在外的僧人,有好些选择了回归。   这普渡寺也就逐步恢复了正常。   犹豫昙断僧消失不见,这僧人一时之间群龙无,难免显得有些散漫,但他们也知道,这座寺庙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正是那供奉着镇运铜人的大殿,所以每日里都会安排僧人来此驻守。   如今铜人生异,众僧不安。   但很快,就有个壮年僧人道:“这该是哪家法师在施法,是要借铜人联络北地之人!”   “原来如此!”   “这是好事!”壮年僧人又道:“昙断法师去向不明,普渡寺群龙无,现在既有法师遥遥驱动铜人,说明佛宗已经现此处情况,想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主持局面了!”   “是这个理!到时定要让先前几个恶客偿还因果,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们佛门可是有降魔金刚之怒的!”   .   .   汹涌香火,骤然生变!   那镇运铜人阵遍布北地,今被调动起来,佛光落下,渗入各地香火人念!   “吾有**,传于世人,虔诚归顺,可得大我!可得大乐!可得大净!”   宏大之声,传于大河两岸人心,这众生无论在做什么,都被冲击的心念震颤,随即便听得妙音入心——   “断世间凡夫苦乐后之乐!”   “大寂灭之乐!”   “一切知之乐!”   “身不坏之乐!”   恍惚之间,众人看到了一处极乐之地,不由生出浓郁向往!   那里好过中土,好过族中,好过自家!   人人向往,恨不得那佛国乐土降临身边!   “向佛!拜佛!求佛!”   瞬息之间,陈错便察觉到,寄托过来的香火之念中,人念急扭曲,呈现无穷佛性,生出了浓郁求佛之念!   也几乎是在这同时,循着因果联系,陈错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是借镇运铜人在施展神通!”   那镇运铜人共有四个,分布于北方,将整个北方的黄河流域都纳入其中,以过往历史中的中土汉家残魂为根基,镇住北地汉家气运!   “我继承的河君之为,其信徒主要就分布于大河两岸,直接就被这和尚的术法笼罩了,这和尚是在借花献佛啊!”   念头落下,无穷向往求佛之念,先是充斥陈错心头,继而便入了梦泽,融入第三具化身。   当即,那化身隐隐泛光,双手合十,头后衍光,似乎也要化作佛家化身!   在这一刻,寄托众生之念的神祇弊端,清晰无比的展现出来。   制于信徒,亦受制于信徒!   不仅如此,那和尚施展术法,沟通镇运铜人,意念传递大半个河东,威压如潮,从四面八方不断汇聚过来,如山如海如深渊!   压在陈错的身上,渗入心中,要断了他的自身思索,好让佛性、佛光渗透神灵符篆!   这具青莲化身瞬间便被镇在原地,难以动弹!   整座庙宇再次嘎吱作响!   三尊神灵都察觉到了信徒念头变化,纷纷色变。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叹息起来,随即收敛神光,随即暗中传念沟通。   那平阳城隍叹息道:“到底还是新神,招惹上昙延僧,又被这般对付,怕是难以善了了。”   “太霸道了!简直不讲道理!就这样,还有脸说不是强法压人,这不是镇压身躯,而是要扭转意念,釜底抽薪啊!唉,到底也算是香火一脉,看能否保住祂的真灵的,但无论如何,那河君符篆一定要收回,万万不可落入佛门手中!”   两神自有计较,想着这般阵势,这新任河君无论什么来历、根底,都是难以抵挡了。   不过,陈错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神祇,他以第三化身作为接收香火的主体,而那具化身位于梦泽。   此刻,这由念兽聚集而成的第三具化身,正受到信徒的念头层层冲刷,开始慢慢归于沉寂,心中的念头也慢慢迟滞起来。   佛光在这化身各处荡漾,转眼便要塑造佛根!   “散!”   一声令下,这第三道化身瞬间破碎!   只剩下一枚符篆在原处闪烁,被一道道佛光笼罩。   眼看着佛光便要深入佛转,却见金莲化身凌空落下,一抬手,这诸多佛光便源源不断的汇入金莲化身的脑后佛光之中,令这化身的气势不住攀升!   “倒是个借机强化化身的机会!”   陈错并不急于重组化身,因为那和尚依旧还在施法,现在凝聚出来化身,一样要被信徒之念侵染!   “这和尚说不以强法压我,但便是这些借力而为的手段,却个个都不寻常,四两拨千斤,这哪里是用道理服人,还是在以势压人!而且他心意甚绝,摆明了是要度化我!就是我现在答应不破那镇运铜人,此僧也不会停手!想要破局,唯有将他击退,甚至击败!可此僧道行高深,便是用那因果之法,恐怕也难以取胜……”   陈错眉头紧锁,感受着金莲化身实力的急膨胀,居然要衍生出一道佛门神通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意识到,这僧人的厉害来。   “他这还只是派出一道化身,嗯?”   思量着,陈错忽然心头一跳,回忆起僧人露面后的一干作为,心里闪过一道灵光。   “这僧人所为看似强盛,其实存有违和之处,里面藏着玄机!”   .   .   另一边。   泽中第三道化身被主动引溃,陈错在河君庙中投影的青莲化身不仅被禁制的难以动弹,表面还处处龟裂,碎片不断跌落,裂痕中透露出明亮佛光!   只是这跌落的碎片,时不时地还会倒飞回去,想要重新修补裂痕!   看的那平阳城隍不由叹息:“好个坚韧之心,未料这新任河君有这等意志,连信徒意志都能近乎抗衡,这样的人物,若能引入天庭,成为一方封疆大吏乃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结果,祂话音刚落。   那僧人合十也叹道:“君侯,此乃权宜之计,待得事后,贫僧亲自为君侯说佛法,以解你心中困惑!”说话间,他身上佛光又强盛几分,连带着整座河君庙生生下沉!   那落下来的香火之念中,开始泛起阵阵佛光!   这下子,连平阳城隍、云丘山神都看不下去了!   那山神直接道:“你这僧人,本身佛法精深,何必要借着这铜人之利来压人?分明是见了河君的天赋,起了觊觎之心!要强行度入佛门!”   那僧人摇摇头,并不答话,反而一伸手,那手明明没有膨胀,但在两神的感知中,却无限延伸,顺着诸多香火,朝着虚空中的一道符篆抓取!   忽然,僧人脸色微变。   但就在此时!   两尊神灵忽然表情突变,跟着祂们怀中的各自飞出一枚印章!   那印章皆为青铜所制,只是一个上面雕刻着城池,一个则雕着连绵山川,而后这两枚印章震颤、共鸣,将一道灵光引来。   随即,一道虚幻身影浮现出来,年约五旬,身着朝服。   “昙延法师,望你看在天庭的面子上,能高抬贵手,留下符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望南!   “见过天宫丞相。”   那僧人见得此人,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笑道:“天下神灵之符篆,各有其所属,这枚大河符篆,该是受万象敕封而生,与天庭并无瓜葛,又怎么能叫留下来呢?不过,你方才只说符篆,莫非是要放弃这大河水君?”   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道:“若是法师愿意一并放过,我天庭自然记得这一份人情。”   “一份人情,就想让贫僧不理此事?”僧人摇了摇头,“你等怕是还未看出,这位河君的厉害。”   那人就道:“此人乃是南朝宗室出身,为太华山入室弟子,更为转世之身,一般人根本不敢轻易动之,但这些人中,自然不包含法师你。”   “这些都是外物名头。”那僧人摇了摇头,手上动作半点也不停,“你对他还是存有轻视之心,否则就不该是派出两个地祇,也不会关键时刻以投影来此,而有应该是亲身降临,来阻挡贫僧!”   说话间,他叹息一声,身上佛光更盛,天上锁链之声越密集!   而后,佛光所化之冥河虚影,挟着万千人生之花落下来,瞬间将这河君庙淹没,将那道朝服男子的投影湮灭!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感受着那宛如银河落下一般的威势,本能的感到了一丝惊恐!   那城隍本能的心神颤抖起来:“这镇运大阵当真是恐怖!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这僧人借此,就几乎将那河君的信徒之念,都尽数扭转过来了,现在引动这般汹涌念头,要完全反噬,恐怕……”   祂本就司职城中人心,对香火心念的变化最是敏感,此刻虽没有被那僧人针对,却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而山神更道:“难怪这北地包括佛门在内,当初参与此事的几家,个个都默许镇运铜人的存在,甚至各自派出人手去守卫,他们看重的,不光是镇压汉家气运,更是要借着这铜人之能,来运转神通啊!”   言语间,二神转头再看陈错。   却见那道身影已然被佛光浸透内外,一道道裂痕像是悬浮在佛光之上,又像是贯穿了那道身影,不断有念头碎片从裂痕中散落出来。   “祂的符篆怕是被这佛光彻底侵染了吧……”   .   .   梦泽之中,金莲化身身上的气势,足足膨胀了一倍!   不仅如此,那身上的佛光,亦是浓郁的近乎要凝结成实质。   但金莲化身的表面,也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裂痕——这具化身的承载力,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这些佛光并非是那僧人自己凝练出的,而是借助佛门之法,引来的众生之念,演化成佛道之光!所以汹涌澎湃,近乎没有尽头,就算我又梦泽,但算上复制的化身,最多只能存在两个,终究是吸收不完的,便是暂时存放在梦泽之内,也终究只是暂时,随着人心变化,没有根源的佛光,终究会散去……”   在化身吸纳佛光的同时,陈错始终在思考着对策,并探查和熟悉着这些佛光。   已然将之前的那道心中灵光,彻底的把握住了。   那僧人在现身之后的种种片段,在他心头快转过——   “……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   “贫僧今日开诚布公,与君侯坦诚相待,是不以强法而压人,要以道理而服你,……”   ……   待得一连串的画面在心头划过,陈错深吸了一口气。   “从城隍与山神的话来看,这和尚至少是归真的修为,哪怕此刻他只是用化身至此,依旧威能惊人!可以说是,是我踏足修行之路后,真正面对的第二个难测深浅的敌人,但……”   他的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这僧人,从始至终都未曾直接出手,淹没了河君庙、演化出所谓冥河的佛光,乃是凝聚众生佛性;能扭转河君信徒心念的,是他引动了镇运铜人,行借花献佛之举,所以,到底是不愿以强法压我,还是故作虚实,要行攻心之法?又或者……”   转念之间,那第三具化身,一点点的重新凝聚起来。   “这和尚因为某些原因,受到了莫大的限制,没法直接出手?若是这最后一种可能,那只要能破了当前的局面,我无意就能掌握彻底的先机了!而且……”   他那心中道人的左右两手,各自绽放出一点光芒。   “想要验证,倒也不难。”   念头落下,那两团光芒骤然飞起来,在心中道人的面前凝聚一体。   “原来如此!我这因果之间,虽无法对抗此僧,却是能探明他的根底,难怪他处处绕圈子,原来是不能在人世间真个出手!”   .   .   “嗯?”   外界,僧人心有所感,随即心念一动,将那虚空中的一缕丝线扯了出来。   “因果之线!果然,这位临汝县侯真的掌握了因果之法,难怪方才我要凌空抽取符篆,却是无法触碰,这下子就说得通了,如此,是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了!”那僧人动念之间,半点迟疑都没有,甚至汇聚过来的佛光,更浓烈几分,直接一扫,就将陈错在庙中的那道化身直接抹除!   紧跟着抬手一抓,金光成掌,从虚空中抓住了一颗珠子。   “世外之物,这应该就是化身投影的屏障,还是彻底炼化成佛门之物,以绝后患!”话落,僧人挥手一引,天上金光如同长河倒悬,汇聚过来,灌注那珠子之中!   看到这一幕,城隍、山神除了叹息,已然彻底丢弃念想,知道这局面是彻底无法扭转了!   但正在他们叹息的时候,那被金光禁锢住的珠子忽然震颤,一道身影迅勾勒出来,成了陈错的模样,他随即伸手格挡,要阻挡金光汇聚。   “无用的!”僧人摇摇头,“这些佛念佛性,源于君侯的信徒,是大河两岸的百姓心声,你为他们的神主理应聆听,如何能拒绝?还是莫要挣扎了,你的信徒,已然尽数生出佛性,作为神主,又如何能避免?”   “涅槃之道说,这众生皆有佛性,却不是留下尔等印记的佛性,更何况,谁说我的信徒,只在这北地的大河两岸?”   陈错摇摇头,不再抵挡,任凭佛光冲刷,只是眼中却流露出一点精芒,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一指,眼睛朝着南边看去。   “正好借此机会,再凝一根本!”   冥冥之中,一道涟漪落入南朝几人梦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最近,虞寄整日眉头紧锁。   他心中忧虑。   自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之后,这朝堂上的党争越明显。   新帝年幼,本就心性不定,安成王得先王遗命,为辅佐大臣,倡水利,领垦荒,渐掌握实权,隐隐已有专权的趋势,引得众官员依附,渐成一党。   “唉……”   坐于桌前,想着今日朝堂上,安成王一党的官员,与帝党官员一阵唇枪舌战,将原本的议题都扔到了一旁,到了最后,只剩下相互攻讦。   “朝堂诸公,本该治国理政,调理阴阳,结果现在却是纠结于党政,只问立场,不讲对错!长此以往,什么决策都做不成,是要耽搁国事的!”   淡淡忧思,缠绕心头,虞寄满面愁容。   “主少国疑,朝中党争,我便有心,又如何能扭转大势?”   一念至此,他只感到重压在身,越心灰意冷。   慢慢的,他思绪缓慢下来,不知不觉中,竟已入睡。   梦中,似乎是应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关系,他竟是一入梦中,就到了殿堂之中,而后就看着两拨人唇枪舌战,个个都争辩的面红耳赤。   只看两边的凶狠的子,哪像是同殿为臣的同僚,倒是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说到了后来,更是彻底死去了伪装,直接厮打起来!   叹息一声,虞寄要上前劝阻,可等走了两步,厮打中的几人猛然停步,齐齐转头看了过来,那赫然是一张张青紫鬼脸!   虞寄一见这几张面孔,当即被吓了一跳!   随即,便见那朝堂也轰然崩塌,像是高山一样压下来,将虞寄镇住!   耳边,萦绕着无数声响,都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之念,令他心力交瘁,已然是喘不过气来。   “苦苦苦,朝堂如苦海,何日可得脱?”   哀叹声中,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片段蜂拥而出,虞寄不由想到了一人。   “还是那位君侯逍遥自在,出尘为仙,羡煞旁人!”   想着想着,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在远方浮现出来。   还有一道缥缈踏云的身影。   “梦中仙,临汝县侯!”   虞寄骤然一惊。   那一日,他亲眼见着陈错飘然而去,自此就在心底刻印了一道身影。   三年时间过去,凡尘琐事渐多,官场应酬不绝,加上新皇登基,权力争夺的戏码反复上演,心头已经蒙了一层烟尘,现在一念既起,那记忆中的身影像是活过来一样,浑身释放灵光,照耀心灵!   一时间,他的心头一震恍惚,诸记忆在心头翻滚。   出声、童年、玩耍、为学、为官……   那人生中的种种深刻之时,接连浮现心头,最后凝聚一道光辉,落入那道身影的手上!   “不愧是大儒、重臣,这其中所蕴含的人生经历,纯粹而浓烈!”   那道身影看了一眼梦中的虞寄,拱拱手道:“虞公忧国忧民,心系社稷,令人敬佩,你因凡尘之事而生慕仙之念,实是忧心当下,今日取你一念,非是让你拜我,实乃得你相助,日后再来回报!”话落,他飘然而去。   下一刻,虞寄骤然醒来。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舍,怅然若失。   没过多久,忽有敲门声响起。   虞寄起身开门,入目的是两道矮小身影——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牵着一个幼童,满脸兴奋的看着自己。   “世基、世南,怎么了?”   “叔父!”那少年就道:“我与弟弟,方才都梦到了梦中仙!叔父所言,果然是真的!世间果然有仙!”   虞寄闻言一愣。   与此同时。   在这南陈都城建康城中,好些个人恍惚入睡。   起先只是几人,但很快便遍布城中各处。   他们之中,有世家子弟,亦有各种士人,也不乏一些侍卫、从属、杂役,乃至江湖人士、城中布衣。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便是曾在那青柳园中,亲眼见过陈错登天而去的一幕。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梦中,过往种种走马灯似的闪过,围绕着那位“梦中仙人”,纷纷生出寄托之念。   这念头包裹着人生片段,演化成一道光芒,自梦中离去。   .   .   一道道光芒落入梦泽,汇聚起来,被陈错的第三道化身抓住。   这具化身再次被层层佛光包裹。   那佛光中不时浮现出一个个双手合十的身影,分明是河君信徒在默默祷告。   他们自己祷告,还要令祭拜的神灵相随。   “拜佛求佛,是将人心寄托于虚,是在身外观想佛陀天神,而信徒之心既变,衍生出来的念头,对神明而言无疑就是病毒!我的这具化身,若只看眼下情形已然病入膏肓,连最核心的地方,都萦绕着信徒的向佛之语。”   心中转念,陈错的心思却格外清澈。   “不过,外力重压,既是威胁,也是锤炼心志的机遇!更是为这具化身塑造道路方向的契机!”   随着这道念头落下,这具第三化便将手上那汇聚而来的光芒整个捏碎。   啪!   被约束在光芒之中的念头迸射出来,形成了一道道人影。   每一个人影,就是一道念头。   他们有的是勋贵,有的是高官,有的是名士,有的是仆从,有的是护院,有的是杂役,三教九流应有尽有。   身份地位的巨大差别,亦造成了思想上的巨大差异。   众人心念显现,皆源于那宴席上飘然而去的身影,但有的是欲效仿之,有的是见仙思玄,有的是生出尘心,有的是羡慕憧憬,有的是敬畏崇拜……   人心不同,有的甚至南辕北辙,现在没了光辉约束,相互碰撞之余,便有要散开的趋势!   但陈错当初凝聚人道共识,已然有了经验,再加上还有佛光在外施压,意念一动,便将人念光辉重新聚集起来,化作一颗指甲大小的星辰。   那星辰之中,演化上百种种人生——   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高低贵贱、男女老幼……   人念星辰!   “我这第三具化身,为诸多念兽组成,吞纳残缺符篆,接引了香火意念,算是半尊神灵,权柄所指,无所不知,神力至处,心想事成!”   这般想着,他心念一动,那残缺符篆便自化身中显化出来。   “神灵符篆乃是神灵的核心,亦是权柄源头,但这一枚符篆的权柄,乃是他人塑造,这一枚符篆的源头,亦是源自庙龙王,我若以此为这第三道化身的根基,便是行走他人之路,施展他人权柄,借势于外,自然也要受制于外!”   一道道佛念香火,就朝着那符篆汇聚过去!   “我要探究前路,终要走自己的路,这符篆是一时助力,可用于对敌,亦能作为参考,令我明了香火之秘,却不足以作为地基,夯实这第三道化身。”   念头落下,那颗人念星辰被这第三化身张口吞下。   “这具化身,该有一个引子……”   随即,他的第三具化身剧烈的波动起来!   一道道洁白光辉,一个个模糊人影,在化身表面接连闪过!   “众念源于凡尘,此身当以人为本,需外来人念来塑神,守住人心之实,不为外念所扰。”   咔嚓!   接连的破碎声中,化身本就被佛念香火所璀璨的身躯,转眼遍布裂痕,随即彻底崩溃!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洁白星辰。   那星辰的光辉,与念兽遗留下来的一朵朵人道花朵结合在一起,瞬间就将被佛念、佛性侵染的河君信徒之念,便与一道道佛光,一同被排斥出去!   “心居于内,观神于外!”   一朵若有若无的洁白莲花,第三道化身头上浮现。   “此为吾之第三化身,白莲人道化身!”   .   .   诸多变化,说来繁杂,但乃并行生,南朝众人心念的变化,其实也只在几息之间。   几息时间,固然能改变许多,可放在那河君庙中,也只是够几道佛光汇聚起来。   那素衣僧人凭空而立,佛光照耀各处,佛光所过之处,庙宇生出裂纹,纹路纠葛之下,竟是勾勒出一幅幅壁画,讲述一个个佛门济世救人的故事,更有淡淡的唱经声从中传出。   “这佛门的手段,确实是让人防不胜防,几乎处处埋着算计,一个不小心就要着道!”   庙宇一角,神光为屏,城隍与山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惊骇。   那山神更道:“难怪啊,佛门与天庭同属香火道,但天庭展缓慢,最近几年才逐渐步入正轨,但佛门却已有大兴的趋势,本以为是他们攀附凡俗权贵的关系,现在再看,那是半点机会都不愿意浪费,时时刻刻都想着将人拉拢归化啊……”   想到面前这位僧人,其实也是出身于河东大族,两神心中不由越感慨,随即又看向那到被佛光淹没的身影。   城隍感慨道:“方才见此人忽然开口,还以为真有办法,如今看来,依旧是难以抵挡啊!”   正传念说着。   忽然!   两神神色齐变!   一个声音,在他们二神心中响起——   “二君且听令,待那河君难以抵挡之时,尔等须得出手,不可令佛转落入佛门手中!”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含而不的澎湃之力。   一阴一阳,分居于两神体内,蛰伏不动,但其中的威能却令两尊神灵心神震颤。   祂们自是不敢拒绝,只好小心观察,等待时机。   时机,似乎转瞬而至!   层层佛光的压迫之下,陈错的那道化身骤然破碎!   只剩下一颗珠子凌空旋转。   这一幕,令两尊神灵叹息,以为是这尊河君,彻底抵御不住佛光,要被佛家同化,不免泛起几分兔死狐悲之念。   “便是此时!”   但下一刻,阴阳两力自两神体内爆,猛然间结合起来,竟是扭曲了两神的轮廓,融为一体,化作一尊金甲天神!   这天神散出亘古气息,粗壮的手臂一抓,滂沱气势笼罩庙宇,直接破碎殿堂,而那手则抓向那颗珠子!   “阿弥陀佛,还望天神退去,莫要趁乱而为!”   那僧人摇摇头,也不阻止,同样抬手抓了过去。   佛光汇聚,化作巨掌!   就在此时。   一朵洁白莲花自那珠子中显化。   沿途的佛光,就像是白雪遇到了烈日,纷纷消融。   一片幻境浮现,乃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人来人往。   那金甲天神的手掌陷入其中。   那幻境街道中的众人一看,齐声道:“此物有违常理,当是虚幻!”   话音落下,这天神臂膀崩溃消弭!   那金甲天神一惊,急急后退!   随后,佛光手掌也陷入那片幻境,顿时佛音阵阵。   街上众人又道:“此乃惑心之景,该是出于口舌,不当独于世间。”   顿时,佛光消散,那僧人更是脸色一变,凌空而退!   待得天神、僧人退下,那白莲盛开,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此人陈错模样,高冠博带,月白长袍,甫一显身,就对僧人笑道:“多谢法师成全。” 第二百四十三章 掌中佛国花三朵   那僧人听得此言,眼皮子就是一跳,身上有几道念头跳动。   但他很快收敛意念,微微眯眼,打量着陈错,眼露惊疑。   陈错的白莲化身这般现身,散出阵阵奇异涟漪,那周遭的佛念香火被这涟漪荡过,竟是纷纷退避,难以沾染!   “这是……”   那金甲天神断裂的手臂,已然在众多香火念头的修补下恢复如初,可祂见得这一幕,却透露出困惑之念。   “香火不沾其身?莫非这新任河君,已经放弃了神灵符篆?若是如此,为何不见符篆显化出来?”   倒是那僧人在后退几步之后,见着这一幕,当即恍然过来。   他双手合十,叹道:“原来如此!领悟了香火之妙,再反其道而行之!君侯吞纳香火,所求的并非是神灵权柄,而是要借此领悟,要先明了香火,才能无惧香火,如此看来,君侯所图者甚大啊!”   说话之间,这僧人看了身旁的金甲天神一眼,又道:“尊下处心积虑,想要在关键时刻谋取符篆,眼下既暴露了心思,亦未得所愿,不如退去。”   那金甲天神一听,冷冷一笑,并不回答,却没有贸然出手。   那僧人见状,摇摇头,道:“既如此,那贫僧只得将两位都一同镇于此地了。”   说完,这漫天的佛光骤然一变,在阵阵锁链碰撞的声响中,竟是演化出重重幻境,镇压下来!   那幻境广大,不光笼罩了陈错,就连那金甲天神也在其中。   “直接以镇运大阵镇压?”金甲天神一见,便摇摇头,“此物,果然不该让你等佛门掌控,如今看来,是后患无穷了!”话音落下,这天神轰然解体,随即遁出此间。   一瞬间,那镇压之势,就尽数落到了陈错身上!   他这具刚刚成型的人道白莲化身,被那镇运大阵直接威压袭身,连身上散出来的淡淡灵光,都逐渐被压得暗淡。   层层光晕之中,那僧人凌空盘坐,他道:“君侯虽已不沾香火,摆脱了佛性侵染,却也失了依仗,单纯靠着一道长生化身,尚不足以对抗大阵!”   陈错听着,却笑道:“你既动了大阵,牵连之下,那镇运铜人也就被牵扯过来了。”话至此处,他的心头三道人念共识飞了出去。   当即,这天上的锁链碰撞之声密集了许多。   不过就见僧人屈指一弹。   啪啪啪!   就像是三个肥皂泡破碎了一般,三道人念共识转眼就被击碎!   连带着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意志都震荡起来。   随即,这震荡中的人念共识,便被引导着,汇聚到了这道白莲化身之中,而后这化身一挥手,那人道幻境再次蔓延出来。   三教九流、士农工商,都在其中浮现。   这幻境就像是一副画卷,缓缓展开,越来越大……   顿时,天上显化出一道道锁链虚影。   但随即,便见那僧人伸手虚抓。   嘎吱!   裂帛声中,人生幻境从中断裂,化作一团清气,再次被陈错收拢回去,不过这一出一回,其中的百人印记消散了许多。   随即,这道化身的身形越凝实,那周身扩散出来的涟漪朝着四周辐射,那众多佛性香火被这涟漪波及之后,佛性褪去,变得深沉、深邃,纷纷落下!   人道森罗,万象更新!   那僧人见得这一幕,眼皮子再次一跳!   远处,那金甲天神再次现身。   只是凡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天神先前未能抓住机会取得符篆,又退避了镇运大阵的镇压,此刻,祂身上神光已然暗淡,轮廓都扭曲了一些,隐约能看到其中的两团神力光辉。   这天神看着陈错,眼神凝重了许多。   “不沾因果、人间百态,绝神于外,这是……人间的功德道?不过,功德道似乎并非如此,毕竟此道难成,更难长生,那这是什么?必然不是修真道,亦非元始道,也不是造化道,更非生死道,偏偏又与香火道近乎是天敌!”   想着想着,祂的眼神猛然一跳,随即摇摇头:“该不会是那古老之道,毕竟那一道早已消逝,不过我终究是借地祇之基,并非真身降临,不能仔细探查,不过这个陈方庆……”   天神的眼神有了一丝闪烁。   “若他能度过今日这一劫,天庭必须要招揽此人!”   不过,祂也清楚,那僧人即便受到重重限制,一直在借着外力,亦不是这般容易就能对付的。   “当前这些,只能算是见招拆招,能否脱身,须得击退这道昙延化身,不过那老僧的化身越是无计可施,越就意味着……”   就在金甲天神转念之间,那僧人又有动作,他竟是伸手接住了几道跌落下来的香火念头,细细品味之后,面露诧异。   “我是谁?我在哪?我将何处?”   满含诧异的朝陈错看去,僧人道:“这看似迷茫的话语,居然透露出深邃思辨之意,着实令人敬佩,既然如此,还请君侯与贫僧同往寺中论道吧!得罪了!”   话落,这僧人忽然一掌印出!   轰隆!   轰鸣声中,天地仿佛停顿了一般。   天空中,碎裂声响起,一道裂痕自苍穹深处蔓延而下,直往天空西边而去!   北周境内,云居寺中。   几个僧人正在后院中论佛,忽然神色皆变,纷纷朝着一座屋舍看去!   就见天上一道裂缝落下,直指那屋舍!   一名年轻僧人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惊道:“此处并非秘境,师父何以要亲自动手攻伐!”   “贫僧若不动用自身神通,根本无法拿住君侯!”   遮天蔽地的手掌,五指通天,宛如五座高山,那滂沱气势比之之前的镇运大阵居然还要凶猛几分!   那掌心之中一片佛国浮现,宛如砂砾之国,如梦如幻,将陈错摄入其中!   与此同时,那僧人的身影,竟是被一道道裂痕牵扯着,已然模糊扭曲,不过他神色如常,气定神闲。   金甲天神看到这一幕,不由摇摇头,叹息道:“这老僧这次是兵行险着了,局面抵定了!”   就在祂念头落下的瞬间,那巨掌之中的虚幻佛国,忽然一阵扭曲,跟着一道身影从中迈步而出。   见着这道身影,莫说这金甲天神,就是那僧人都是愣在当场。   陈错看着这一僧一神,露出笑容,道:“世外既出手,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此世排斥出去!”   “你既知贫僧乃是世外……”那僧人正说着,忽然一怔。   就见对面的陈错头上先是飞出了一朵白莲,继而又有一朵青莲和一朵金莲显化出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混元为一   白莲变幻,人生百态。   青莲缥缈,五‘光云雾。   金莲肃穆,佛光日轮。   这三朵花悬于陈错头上,散涟漪、五光、佛光,竟是将一片佛念、佛光都给排斥出去,生生制造出了一片空当!   “三花?”   金甲天神见状,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那僧人亦显露出惊讶之色,但随即他就直接干脆的再次一掌拍出!   但这一次,却有许多佛国身影从掌中冲出,隐约能看到龙形、鹏形,个个光影变幻,伴着阵阵梵音经歌,将一处天地染成金黄!   这河君庙周围,无论是那庙中庙祝、杂役,还是拜神的香客,在被这光辉照耀之后,都从原本的静止状态中解脱出来,然后纷纷合十,生出虔诚的向佛之心!   随即,一缕一缕的寄托之念,混合着一魂一魄出窍,在佛光的护持下,无惧外界阴冷日气,都朝着那一片佛光景象汇聚过去!   就连远远观望的狼豪、张房等修士,在触及佛光的瞬间,都生出了一缕慕佛之念,不过随后就被他们掐灭!   紧接着,一人一狼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骇然!   “那位法师到底是个什么道行?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在他们视线的尽头,那僧人端坐云端,宝色庄严。   “我者即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他的严重,一片金黄。   “君侯既为正因,贫僧自要了因!”   他摊开手,手中一轮红日,轻轻一推,便朝着陈错落下。   那红日堂堂皇皇,所过之处,因果牵连尽数显现出来,随后被灼烧干净!   “这和尚竟是出了这般狠辣手段!他这是要将今日一切都尽数了结、湮灭!”   金甲天神亦不得不以神光为屏,遮挡身前,阻挡佛光侵染,但即便如此,这天神的身影也逐渐暗淡、通透,竟是凝结这具身躯的香火根基,也在那红日的照耀下,开始崩解、断裂!   若是展下去,随后祂看的却不是僧人,而是陈错。   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三朵莲花,惊疑不定。   “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货真价实的三花?不过,三朵虚幻之花,都有着长生气息,似乎还分属三道,三道三华,若这就是陈方庆的底牌,那确实不容小觑,可这三花之路……”   动念,红日光辉已是笼罩陈错。   那三花交替变化,释放出的光芒化作屏障,生生挡住了红日光照,但却在缓慢的后退,眼看着就要被那红日光辉彻底压制!   金甲天神见状,只是叹息。   “毕竟是世外冒着破空而去的危险出手,莫说是长生了,就是归真又如何能抵挡?”   便在此时,却听陈错轻笑一声,道:“若是归真境的真人在这里全力出手,那我最多是拖延一二,就要思量着如何逃遁,若是法师亲身至此,我也要退避三舍,甚至遥遥感知,就要远远避开,可惜,法师乃是世外,还是化身至此,更是动用了那镇运大阵,我又如何能错过这番机会……”   话语声中,陈错抬手一指。   那顶上三花齐齐一阵,随即朝着一处聚集,最终碰撞在一起!   轰隆!   就听一声剧烈的声响中,这河君庙方圆百里的天地震颤起来。   这片范围之内,无论修士、凡俗,亦或是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尽数震颤起来,在他们的心头,有无穷念头闪过,森罗万象,包罗前后!   而后,那河君庙中,一道斑斓光辉冲销而起,插入云霄之后,立刻搅动苍穹。   僧人一见,手中捏印,咒出无声,要平息苍穹。   “仙道出尘,入阵显魂!”   当当当!   阵阵锁链碰撞响起,森罗变幻之间,一道道残魂显化出来,浑浑噩噩,迷迷糊糊!   僧人眉头一皱,一扫袖,衣衫衍生一团袈裟,飞了起来,迅涨大,要遮盖天空!   “人道守心,明了心志!”   漫天震荡,一道道残魂骤然惊醒,过往种种流过心头,跟着五蕴六贼爆开来,像是惊雷,横扫四方!   那件袈裟当即被扫落!   “佛道正因,普度众生!”   雷霆显露,残魂仿佛得了引领,呼啸着朝陈错汇聚过去!   “善哉!此乃劫难,还请君侯停手!苍生何罪!”僧人叹息,两手合十,金光双目流下血泪,落入泥土,化作血土,荡漾涟漪,朝着四方土地蔓延!   冥冥之中,陈错的心中,一片桃源景象浮现出来,如梦似幻,似虚还实,降临河君庙中,又朝着四方蔓延!   那血土当即凝固,被生生固定!   “这……”金甲天神见状,眼中神光大盛,随即急切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桃源之境笼罩,直接没入其中!   便是那僧人亦露出惊骇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僧人暴喝一声,正要再出手,但脸色一变,身体周围忽然凭空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将他的整个化身都笼罩里面,处处龟裂!   “不好!贫僧出手到达极限了!”   话音落下,这化身便像是化作琉璃之色,在清脆声中破碎开来。   碎片吩咐中,那僧人双手合十,叹息一声,道:“此番君侯的算计着实令贫僧敬佩,只是这一时之运,不过只是暂时,日后……”   但他华未说完,就被一束五色光辉扫过,彻底湮灭!   “我方才已经说了,不会错过今日机会,既然留下了你这个威胁,总要排除了才是……”深吸一口气,陈错收拢心念,并未因那僧人化身破碎,便停下动作,而是从僧人化身破碎处,抓出一点光辉。   “因果已全!”   斑斓光柱随心而动,将那点光辉纳入其中,像是得了一把钥匙,与众多残魂结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大门!   陈错的意志迈入门中   普渡寺中,众僧正遥遥看着远处的异变天象,一个个心惊肉跳,心生不祥之感。   “战况居然这般激烈!”   “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高僧交手?”   “无论如何,我等只能静等……”   众僧正在说着,忽然听到殿堂中传来惊呼。   众人之心本就紧绷,此刻一听,立刻疾奔而去。   可不等他们走入殿堂,就看到那伫立堂中的铜人巨像上处处裂痕,而后一块块的崩裂开来!   忽然!   伴随着一阵斑斓光辉落下,   铜人彻底破碎!   一团精光,从中飞出! 第二百四十五章 铸金   铜人既崩,那整座庙中的僧人俱是一怔,继而就生出大惊恐、大混乱!   那混乱的情绪,看似自心底而生,又似乎是被外界感染,所以不过片刻光景,整个普渡寺的僧人,就一个个惊叫起来,状若疯魔!   那僧人之中,但凡有道基境界之人,目光落在那殿堂之中,就能看到一个空洞一般的扭曲所在,这扭曲还在不断扩张,朝着天上蔓延过去!   扭曲所到之处,天空上锁链碰撞,一道道残魂显现,随后又挣脱出去,继而踏入幽冥之旅。   “这天,是要塌了不成?”   晋州城外,一处村寨。   造化道中的离乱道门人胡秋和关愉,忽然心有所感,瞧着那天上的变化,面露惊骇之色。   那胡秋自从与典云子一战之后,修为近乎全废,加上被“聂峥嵘”下了禁制,根本不敢远离,哪怕现在见不着“聂峥嵘”的人,他也不敢离去,就与关愉在晋州城外的这座村镇中隐居了三个月。   因为本就忐忑不安,这时候一见这般情景,胡秋不由生出惊恐。   “此处怕是不能待了!”   “但是聂师弟还没有回来!”关愉立刻提出反对意见。   胡秋就道:“你以为我想走?我还不知道那小子给我下了什么禁制,万一离开的远了,禁制爆开来,可是要命的!但你瞧瞧这是什么情况?这情形,八成是那庙中的铜人毁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毁掉的,这是大事,咱们离着这么近,万一被牵扯进去,哪里还有命来!”   “那聂师弟岂不是也有危险?”关愉却面露担忧,“他不是说,要去城中吗?”   胡秋却恼道:“他去城中,也是为了我藏的那些精金陨铁!唉!一说起这个,我就心疼,万一日后使者问起来,如何交代?”   关愉摇摇头,半点也不关心此事,随即见着那胡秋脸色陡变,竟是一片苍白,便问其故。   胡秋咬牙切齿道:“我隐藏诸金之处,已经被人触动,里面的精金陨铁,尽数被人取走了!”   关愉一愣,随即就被天上一阵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当当当!   苍穹之中,阵阵声响不住传来。   在修行之人的眼中。   天上,那一道道锁链接连显形,无数残魂翻滚,以晋州城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好家伙!”   大河之侧,那狼豪见着这一幕景象,脸色变幻不定。   “这架势,就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一样!莫非都是河君庙中一战所波及?”   张房也叹道:“这等情形,难道是那佛家高僧要借此施展什么惊天神通?”说着,他脸上忧色越来越浓烈。   正在这时,二人同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却见着一道精芒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转眼就落入了庙中!   随着那道精芒落下,这河君庙周围万物震颤,尤其是精铁所铸之物,更是震颤不休。   张房、狼豪身上的兵刃、佩剑,隐隐出鸣叫之声。   “这是何物,居然引得金铁共鸣!”狼豪、张房面面相觑,随即揉了揉眼睛,刚才他们只是遥遥观望那道精芒,居然就生出刺痛之感,就像是有人用细针刺着眼睛一样。   “该是某种精金之气!”狼豪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纠结之色,“这事越复杂了,若是继续留在此处,这风险着实不小,但可能还是个机缘……”他目光一扫,双目隐隐泛光,已然动用神通,看到了周围潜伏着的不少修士,已然开始动身离去了   此番河君庙的交战,动静可谓惊天动地,一招一式波及甚远,早就引来了众多关注。他们聚集过来,想要看看是否有机缘。   可惜,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光是机缘不多,似乎还潜藏着凶险。   “张道长还要留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道,狼豪眯起眼睛。   张房摇摇头,道:“贫道自是不会离去的,要在此处看到最后,知晓战果。”   “好!那我也陪着道长一同!”   狼豪这话刚说完,这心里猛地一跳,随即一抬头,正好看到又有一道流星,自晋州城的方向飞来。   与此同时,那冲霄入云的斑斓光柱,忽而收敛,被收拢入河君庙中   “铜人既崩,其精衍生。”   河君庙中,陈错浑身缠绕着层层光辉,斑斓夺目,而他的手中则握着一团精芒,那精芒涨缩不定,释放出阵阵锋利光辉。   他的手掌,竟是被这精芒刺激的不断炸裂重组,就像是被刀剑反复绞杀一般!更新最快 电脑端::/   不过,在这精芒跳动之间,又有许多历史片段传递出来,为陈错捕捉,进而理解了其中的精细之处。   “铜人本就是以精金至宝为原料,混合了众多阵法、禁制,又辅之道法禁术,以北魏勋贵、汉家苗裔的真血为祭,才能铸造成型,伫立三十多年,吸纳北地气运精华,早就蜕变,这团精芒之中,不光有最为浓烈的金行精华,更蕴含着铜人镇运以来,所凝聚的气运结晶!”   说话间,他身上光影流转,青色、金色、白色的气流在口鼻之间流转变幻,最终一口喷出,落入那团精芒之中。   精芒原本跳动不休,此刻被这三色之气缠绕,倏的就安静下来,然后被陈错探手其中,一撕,就将里面最为刺眼的一部分摘取出来!   这被摘取出来的部分,光芒夺目,就像是一颗星辰,被陈错捏着。   “金行精华,以气运、人念祭炼三十载,近乎化成概念,坚韧无比,锋利至极,却无实体,这般形态想要吸纳炼化,近乎不可能,好在有着凭借……”   念头落下,又有一团精芒落下,正是诸多物件,里面乃是几种金属。   陈错随即喷出一口气来,那几种金属迅融合起来,转眼就混合为一,随后陈错便将手上那团刺眼的金行星辰灌入其中!   下一刻,众金凝聚,不断的精粹、浓缩,被陈错拿在手中,一捏,化作一柄飞刀。   这时,陈错身上的斑斓光影摇晃了一下,他心有所感。   “这三花聚集的消耗着实不小,只是炼化一个金行至宝,两枚玄珠就快支撑不住了,那接下来的事,也得尽快了。”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视线落到了天上。   苍穹之中,锁链穿行。   陈错眼中五光闪烁,《九歌》注解中的《礼魂》歌声传出,当即,众魂响应,生出莫大之力,降临在陈错身上!   他顺势伸出食指,残缺符篆与漆黑符篆同时投影出现。   嗡!   符篆重叠,陈错一念贯穿,随即意志降临世外河境! 第二百四十六章 接引   水波荡漾,意志如梭。   “以众魂为锚,接引世外之人!”   此番意志降临,因有众魂加持,陈错的意志像是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又有两枚符篆为依凭,所以甫一降临,就近乎笼罩了整个河境!   在这一刻,这世外角落的全貌,落入了他的眼中。   整个河境,居然就是一条长河。   此河又宽阔至极,比之河东之地,还要大上几分,但河外无物,除了那河中水域,再无其他6地或者岸边。   “世外河境,处处皆是水域,并无水外之概念。”   在这广阔河流之中,分布着诸多区域,鲛城正好位于整个河流的中间。   一阵粼粼水波传来,陈错的意志猛然一个恍惚,难以再观此河全貌,他也不强求,收敛意志,就朝着那座鲛城落下!   .   .   “公孙君,咱明人不说暗话,那位水君已是换了个人,这事我等心知肚明,只是这凡事皆有定制,传统遵循了几百年,哪是说改就能改的?那些个鲛人,本是低贱之族,现在个个能意念传声,能背着吾等谋划,反倒是咱们落入下风,这算个什么事?”   公孙井的水宫令府邸,接连有人拜访,个个都是人类贵胄,一见其面,就满腹牢骚。   公孙井摇摇头,道:“诸位,水君乃至高之位,岂能背后非议?你们逾越了!今日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休提……”   说话之人还有几分不服,正要再说,却是突然住嘴。   公孙井也是骤然神色陡变,然后急急起身,与众人一同走出屋舍,朝着外面看去。   就见那城池之上,有一团变幻不定的光影,金色与黑色交缠,变幻不休,隐隐呈现出一扇门户的轮廓!   “这是……”   公孙井顿时瞳孔扩大。   无边威压落下!   公孙井等人仓惶下跪。   城中,一个个鲛人心有所感,在心信之法的加持下,马上人人皆有感应,一个个都走出房门,看着城上的那道黑金门户,齐齐跪下,赞颂水君之名!   城外,以独眼鲛人映为的一众反叛着,看着那扇门户,在震惊之余,却是本能的生出了一点渴望,他们渴望前往门户,渴望踏过门槛……   .   .   “有事生!”   水宫侧殿,剑宗二人原本正与其他人交谈,倏的心有所感,然后一跃而起,不由分说的就朝殿外走去。   “……一年半载的,是难以离开此处的,还是多熟悉熟悉环境吧,赫君,你这是做什么?”   鬼神独孤信正与众人说着,忽见剑宗两人异状,待得问出口来,便得心血来潮,于是顾不上多说,同样是迈步朝着外面走去。   众人见状,也都快步走出,待得走出殿堂,一抬头,正好见得那门户轮廓彻底凝固,化作黑金色的青铜大门。   一人自宫中飞起来,悬于门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不是陈错,又是何人?   赫子赢、柳洱见着那扇大门,心神震颤,浑身的念头、法力都近乎失控,   “陈君,这扇门有何玄妙?”独孤信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却感到难以置信。   祂当初得王朝敕封、生前功绩,晋得鬼神之位时,那鬼神权柄近乎天生,也无法三个月便如臂使指,更不要说借此撬动外界乾坤了!   但此情此景,无不说明,初得河君权柄的扶摇子,已是掌握了信徒之心,甚至借此打开了世外之门!   “但这只不过三个多月啊……”   陈错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笑道:“此乃渡世之门,时间有限,先随我离去再说,省得错过时机,至于其他,日后再说。”   话落,他一挥衣袖,黑金大门洞开,青色、金色、白色的光辉如匹练般蜂拥而出,化作长虹瀑布落下!   宫前众人个个愕然,看着直落而来的三色瀑布,感觉到其中含而未的恐怖威压,个个噤若寒蝉,本能的想要抵挡,却现周遭水流坚固如铁,将他们尽数禁锢在原地,竟是半点也挣扎不了!   “陈……”   独孤信还待开口,但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便被那三色瀑布笼罩,随即便感到周身法力散开,被摄入其中。   一行人转眼间,就被这光华一卷,挟着飞去,带入门中!   陈错立于门前,俯视城池,目光穿透层层阻碍,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目光所及,无所藏匿。   无论是人类,亦或者是鲛人,连城外的鲛人映等人也不例外。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中,他们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分明通透,半点秘密都无法隐藏!   “尊上……”   公孙井跪地朝拜,战战兢兢的抬起头,问道:“尊上可是要远游?”   陈错摇摇头,也不回话,转身踏入门中。   那大门轰然关闭,荡起阵阵水波涟漪。   沉闷的声响像是巨锤落鼓,敲在众人心头。   众人的心中,一道身影越清晰。   随后,随着那水波涟漪扫过全城,人人心中飞出一道念头,汇聚起来,由虚化实,赫然是陈错的模样。   只是,这陈错不言不语,凌空盘坐,浑身绽放寒芒,通体像是精铁所铸,直接落下,镇于城中!   轰隆!   整座城池都晃动起来。   鲛城内外,人心震动。   那公孙井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众多人类贵胄个个色变,心生不安。   城外鲛人则是心有感悟,各自对视。   由此又衍生出一连串的变化。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却说众人被三色光辉裹着,入了那扇门,落入一片五光十色的通道之中,一路穿梭。   面对这般异变,回忆着陈错方才的言行举止,众人惊骇至极,只是被四周威压镇着心神,连念头都传递不出去,只能生生忍耐。   待得斑斓光影退去,压力一去,众人浑身一松,竟是居于空中,跌落下来!   好在他们个个皆非凡人,各自施展本领,稳住了身形,就朝四方打量。   “这里是……”张竞北眼中先是一亮,“汾水入河之处的那座河君庙!我们出来了!”话落,却又脸色大变。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看到了天上异象,察觉到了周围充斥着的那股澎湃意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独孤信满脸的惊疑,此时既归人世间,祂变得了香火寄托之念,却是越迷糊起来,“镇运铜人似有损伤!”   “无需担忧,是那晋州的铜人已经破碎。”   陈错的本体脱离世外河境,自虚空中漫步而出,目光一转,落到下方河君庙中,视线与自己的那具化身碰在一起,随即摇了摇头。   “化身三花汇聚,境界已然越了极限,但我这本体却还是道基,孱弱无比,成了弱点,必然会被他人抓住,借机利用……”   念头刚刚落下,一道身影已然跨空而来。   “善哉!”昙延僧浑身缠绕着漆黑裂痕,踏空而来,见着陈错后,就甩出袈裟,“此番铜人破碎,天机逆乱,实乃大劫开启,君侯,你错矣!贫僧当接引君侯入佛国悔过,隐去变数,令前因重归旧位!”   僧人声如洪钟,袈裟一荡,遮盖天空,隔绝一片天地!   入目之处,尽数灰暗。   忽然,一点光芒自僧人掌中迸射出来。   “佛国降临!” 第二百四十七章 界落生根,烈日蒸念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男子凌空盘坐,忽然睁开眼睛,朝着远处看去。   “未料这佛门的底牌之一,居然会在此时被动用,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这陈方庆真是不时就要给我一个惊喜,但若是太华山因此牵扯进去,仙道势力有所损伤,终是不美,还是得留心一二,关键时刻,须得出手,免去太华山的困扰……”   这般想着,他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意念化作碧绿光辉,划过秘境,遁入虚空之中。   “不知陈方庆能否再予我些许惊喜,多拖延一些时间,最好能将各方的目光都吸引到镇运大阵之上。”   .   .   淡淡的光辉,在这片被隔绝的天地中落下。   一片一片的山脉蔓延开来,从无到有,连绵起伏。   山中密林处处,山外农田纵横,一座座庙宇在其中拔地而起,传出钟声、经声。   阡陌农田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在山脉两侧冒出来。   顷刻之间,这片天地就换了一副模样!   独孤信见状,二话不说,便朝着远处遁去,却哪里走得了,几步之后,就落入了一片竹林之中,周围满是诵经之声。   而那剑宗二人、孟家兄弟等人,也是第一时间作势远离,结果都是几步之后,就先后落入了两座寺庙之中。   至于那灵崖、灵梅、张竞北、典云子等,却还是待在陈错身边,并未离去,可瞧着眼前这陡然变化的景象,一个个亦不免心潮起伏。   典云子神色微动,微微侧头,似在倾听什么,而后语气沉重的道:“此景乃是桃源现世!”   “桃源现世?”灵梅吓了一跳。   “那是世外境界的仙人手段啊,是将自身桃源之境,投影外界,干涉和影响人间景象!”灵崖明白过来,道:“那就是说,眼前这一幕,并不是幻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景象?”   张竞北咋舌惊讶,道:“好家伙,咱们一出来就是这么个大场面,难道是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但那僧人既然是世外高人,又为何会滞留人间?”   灵崖则担忧的道:“这僧人是冲着何人而来?我等若被牵扯进去,怕是……”说着说着,她目光流转,落到了那半空中的陈错身上。   “该不会是冲着陈君子来的吧。”灵梅嘀咕了一声,随即其他人的表情都僵硬起来。   随即,周遭佛音阵阵,众多草木忽然疯长起来,转眼就成了参天林木!   安宁、祥和的气息,随着林木蔓延,让众人的意志一阵摇晃,心生安逸之念。   綦毋怀文叹息了一声,一拍身后的箱子,就听一阵机括转动声响,一枚枚铁盾飞了出来,插入地面,相互连接,将众人围在中间,释放出莹莹光辉,将一行人护在其中,提醒道:“既是落入桃源佛国,那咱们能做的,便是守住心念,不要被此处同化,最终落得归化入籍的下场!”   “可是陈君还在外面……”灵崖看了一眼外界,话未说完,就见那僧人已经到了陈错跟前,朝着陈错合十行礼。   陈错灵识四扫,已然现,自己与那镇运大阵中众魂的联系,被彻底隔绝,四周更是不断有天地威压聚拢,要将他直接禁制封镇!   “君侯,请与贫僧归去。”那老僧表情诚恳,“今日之事,必然遗毒连年,令苍生颠倒,甚至影响天下一统,如此一来,这天下的纷争何时才是尽头?”   陈错笑道:“就算是天下一统了,一千多年后,依旧是纷争不断,再者说来,这铜人镇了北地汉运,焉知不是纷争源头?不能总是你说的就是理,旁人的推演就是错的,说不定我破此铜人,本就是天经地义,附和历史大势!”   老僧沉思片刻,轻笑道:“这也有可能,但贫僧老矣,已难以跳出藩篱,况且本要借此了因,结果却牵扯更多,终归要做过一场的,也罢。”说到此处,他忽然摊开双掌。   天上,一轮红日落下。   跟着,僧人又要捏动印诀,但忽然间浑身裂缝震颤,整个人的躯体都像是要彻底破碎,身后一道漆黑裂痕浮现,狂暴的吸引力拉扯着他的躯体,要没入其中!   “先前以化身动手,已然惊动乾坤,但现在连这般程度的神通,都难以施展,莫非是受这陈方庆三花聚集的影响,天地意志越关注此处?”   老僧神色一变,放开了印诀,随即便将心念加持于红日之上。   顿时,红日暴涨,火光冲天!   “请君侯先入轮回,感悟几年,待老僧观世间变迁,是否如君侯所言那般。”   烈日落下,炙热降临!   那浓烈的热息,甚至将念头蒸烤的蒸出去,令张竞北等人一阵晕晕乎乎的。   在朦朦胧胧间,他们居然见着了些许身影,像是自己的前世,又像是自身的后世,陷入红尘之中挣扎求存,很快便沉溺到了种种感叹之中。   当其冲的陈错,更是浑身燃起火焰,念头跳跃之间不断蒸,连心中道人都透明起来,更是生出种种幻觉,让陈错隐约看到了车水马龙、摩天大厦,以及一片莫名旋涡,似乎要将自身的意志彻底拉入其中!   “咦?”   老僧露出一点诧异之色。   陈错则在这时,朝着一处招手。   顿时,狂风乍起,那道聚集了三花的化身忽的现身,往前一扑,便与本体合为一体!   青色、金色、白色的清气化作根根细针,刺入陈错本体的血肉骨骼之中!   顿时,他浑身鲜血炸裂、骨骼破碎!   “我这本体,果然是承受不住如此威能。”   剧痛之念在陈错心头升起,旋即就被那心中道人收敛过去,藏入心灵深处。   而后,陈错意念流转,化身之力慢慢被掌控起来,均匀的分布于全身各处,三色光辉贯穿全身,迅的修补血肉骨骼,黑白流转,那血肉骨骼像是倒带一样,迅恢复。   但天上的红日依旧落下,不受半点阻隔。   老僧见状,收拢念头,摇摇头道:“君侯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老僧此番不惜亲身来此,便是不敢再掉以轻心。”   “但你依旧不敢全力出手!”陈错说话间,忽然伸手点了一下额头!   他的额间,竖目骤然张开!   三色光辉向内奔涌而去。   轰!   先是森罗之念骤然炸裂,跟着三色光辉便触及到了那桃源节点!   顿时,周边的佛国景象开始扭曲,甚至出现了撕裂的先兆!   见此情景,老僧叹息一声,两手一上一下,摆出印诀,收拢双腿,凌空盘坐,身下红莲盛开,脑后日轮绽放光晕。   那红日之上沸腾起来,宛如朝阳初升,充斥着世间念头的光辉照耀在陈错身上!   当即,陈错心念摇晃,种种虚实难辨的景象在周围萦绕,那车水马龙的高楼景象越清晰起来。   一道道念头更是直接化虚为实,成了一根根心丝,延伸出来,被那老僧一抓,便要汇聚过去!   “此乃世间烦恼之根源,贫僧替君侯斩去!”   但就在此时。   “三生化圣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三生送佛!   “造化道的法门!?”   昙延老僧一见,面露意外之色,但很快就化作惊讶。   对面。   陈错运转训功,顶上三花显现!   三生化圣道,本就是取自三生变化之意。   这一次,三花之中各有虚影跳动,散出阵阵涟漪,与四方佛音相合,赫然有几分三生隔世的味道。   不过老僧一眼看去,就知这三花中的三生虚影,乃是虚构的,是功法与心念结合之后,衍生出来的神通投影,源于观想,而非轮回!   陈错以心念驱使,先是青莲飞出,挡住了那红日朝阳之光,随即陈错并掌为刀,一下子便斩断了一部分心丝!   “世间百态,万般悲喜,冷眼观之,三火化心!”   顿时,这部分心丝挟着一部分记忆、感悟落入青莲,那青莲倏的膨胀,一口气吞没了朝阳之光,随即勾勒出一个少年身影,长束冠,青衣飘荡,朝气蓬勃。   老僧见之,手诀一变。   顿时,红日爆裂,投射出凶猛光辉,宛如午时烈日之光辉!   其中,都是人世百欲之景!浓烈甘醇,引人遐思!   陈错头上的白莲飞出,挥手再斩,又断开诸多心丝,而后那森罗之念与之交缠,一同融入白莲之中。   “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千回百转,森罗万象。”   那白莲一震,投影出一名青年男子,身着月白长衫,神色从容,雄姿英,手中捧着一团变幻之影。   而先后两次被收拢了光辉后,那红日已是暮气沉沉,眼看着便要暗淡。   “没想到君侯竟有这般手段!”老僧见着,便知局面,随即手上印诀一变,竟是要驱散那红日。   陈错哪能错过。   “香火寄托,过度成毒,民心纷扰,聚厚为歌!”   金莲流转,结合最后一部分心丝,爆出吸扯之力,将那红日所余下的光辉给拉扯过来大半!   金莲之中,慢慢勾勒出一个老者的身影,身着黄金袈裟,面目慈祥,眼含智慧,看破世间沧桑!   “法师当真恩重,令我领悟神通,又处处帮我打磨、雕琢,令这神通越完善,便用此法,回报法师!”   陈错念头一转,三道化身就朝着老僧扑去!   而后,心中道人手中显化因果之光,陈错顺势一甩衣袖,就有一点寒芒破空飞出!   “君侯便是这般回报?”   昙延老僧闻言,却是心念跳动,先是一道佛掌被青衣少年的五色光辉刷落;随即,他祭起一根木鱼,阵阵佛音回荡,演化人间百态,旋即就被那白衣青年张开的一片万象幻境吞没;紧跟着,老僧身上的佛光像是被强风牵引着,没入到了金裟老者身上。   “三教同修?”   昙延露出惊容,但并不慌乱,把手一招,便有一道裂痕划过,将三道身影直接吞没!   只是三身虽去,一道寒芒转眼激射而至!   老僧抬起手来,轻轻一捏,便将那寒芒捏在手里,竟是一把寸长的飞刀。   “不对!”   忽然,昙延脸色陡变,便见那飞刀上精芒一闪,指尖裂开,鲜血滴落!   “因果之力?这飞刀竟还牵扯到了因果?”僧人摇摇头,看着那滴鲜血落下,摇摇头,手上一用力,那飞刀瞬间炸裂,化作虚无,“居然还是神通投影。”   霎时间,这僧人心中念头翻涌。   “君侯这手段当真是层出不穷……”他挥动衣袖,想将那滴血液摄取回来,结果却猛然顿住,正见着对面的陈错身边,一片桃源景象凭空显现,绿水青山,鸟语花香。   比之这一片佛国,陈错身边的桃源景象无疑小了很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是骤然降临,生生撕裂空间,令佛国生出裂痕。   “法师此番来袭,可谓威风,只是你先以桃源遮盖天地,终究是留下了破绽……”   陈错脸上已无笑容,身边桃源扩张。   身前,少年、青年与老年三道身影再次成型。   咔嚓!咔嚓!咔嚓!   在独孤信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佛国从中开裂!   三色光影中,陈错淡淡说着:“请法师飞升。”   .   .   佛国之外,大河之畔。   被佛国笼罩的一片区域,一眼望去,就是一片漆黑,像是被一块幕布遮盖了一般,从这片天地被割裂出去。   苍穹之上,两道身影御剑而来。   一人乃是垂垂老者,身着华服,另外一个则是个英俊青年,衣着朴素。   “见过虞师叔。”那老者一见青年,便拱手行礼。   “是林迈啊,”青年摆摆手,道:“无须多礼,你我修为相当,无需这般客套。”   那老者笑道:“弟子得了传令之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师叔,师叔是来此游历的?”   青年摇头道:“我来处,是要寻人论道。”   老者林迈诧异道:“哦?不知是何人?”   青年也不遮掩,就道:“太华山的南冥子。”   “也是太华之事。”林迈叹了口气,“今日我等奉命来此,就是要护得太华弟子性命,此宗还真是多事,只是这次出手的昙延僧高深莫测,在佛门中辈分地位甚高,便是弟子出手,能不能护住那太华弟子的真灵,都还不好说。”   青年则道:“我有一宝,可保他无恙,此亦是令我来此的原因。”   他正说着,忽然停下话,抬头朝着另外一边看去。   就见天上一片云层聚集起来,隐约显现出两道金光闪烁的身影,似真似幻。   “天庭何以来人?”青年面露诧异,眉头紧锁,“平生变数。”   林迈就道:“师叔初至,不知河东局面,此番那太华弟子之事,牵扯到了大河水君的归属,天庭来人,倒也不令人意外,更何况……”他的目光扫过天空,瞧见震荡着的道道锁链,“这镇运大阵生出变化,当初落子的几方,恐怕都不会置之不理。”   “镇运大阵……”青年眯起眼睛,最后冷哼一声。   云朵之中,那两道身影也在观察着形势,并未贸然行动。   “仙门之人……”   两神正在交流,但突然间却是浑身一阵光影变幻,随即就满脸骇然的朝着那片被幕布遮盖之处看去。   与此同时,青年与林迈亦是心头狂跳,却是朝着天上看去。   哗!   天上云朵忽然一分,一道金光洒落下来。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轰!   下方,爆裂声中,佛国幕布轰然崩塌,一道浑身绽放着肃穆金光的神圣身影,缓缓升起,被那星辰金光笼罩,朝着苍穹深处飘飞。 第二百四十九章 纷扰及幽冥   “飞升?”   佛国破碎,内外众人皆观此景,个个目瞪口呆。   “这昙延僧居然飞升了?”虞姓青年一愣之下,看向林迈,眼露求证之色。   林迈深吸一口气,眼中绽放神光,盯着那道身影上下巡视,最后收回来,表情已经变了。   “正是昙延,他……”林迈的神色甚至有几分恍惚,朝着下方正在崩塌的佛国看去,“他显是在这人世间,施展了出归真层次的神通,以至于被天地之力排斥出去了!”   虞姓青年眉头紧锁,道:“他该是在与太华山的扶摇子交手吧?为何会被逼的飞升?”   “莫非是太华山有人出手了?”林迈沉思片刻,“道隐子高深莫测,若是他出手,昙延僧猝不及防之下,确实有可能被迫施展世外神通……”   正说着,天上飘飞的僧人,忽然长叹一声,跟着就对陈错道:“至此,贫僧倒是有几分相信,君侯破了铜人乃是天数命定,不过,贫僧虽被君侯你逼着离去,却也要道一声谢,因果既了,算是彻底与这大阵绝了联系,自此再无挂碍。”   他双手合十,面露笑容。   “如此结局,亦是贫僧命中注定,就此别过。”   话落,这僧人身化一道光辉,直往天空深处,不见了踪影。   随即,一道金光落下。   方圆百里,肉身凡胎、飞禽走兽,乃至花草树木都心中生出感悟,隐隐窥见蒙蒙佛光。   与此同时。   周国。   云居寺的一处角落。   有白眉老僧长舒一口气,轻笑道:“从此一身轻……”随即,便默念佛经。   另一边,随着昙延僧的身影消失,正在崩塌破碎的佛国瞬间消弭,被困其中的众人都被释放出来。   充斥各处的佛光与威压荡然无存!   张竞北等人重归人间,自然感慨连连,但回忆前事,却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他们惊讶的现,记忆中昙延僧的面孔变得有几分模糊,身形轮廓逐渐虚化。   记忆中的那道身影正在远离。   “羽化登仙,片念不留,难道真是白日飞升?”   张竞北、灵崖等人越惊骇。   灵梅颤颤巍巍的着:“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飞升了?”   张竞北瞥了陈错一眼,低语道:“难道是被生生给打得?这也太吓人了!能飞升,那就是世外之人啊,但刚才、刚才……”   典云子神色微动,道:“昙延法师本是世外人物,靠着压制境界,才能滞留人间,此次为了压制扶摇子,因着失策,被打破了佛国,暴露于天地,难以抵抗乾坤之力,只得飞升。”   “不错,此番是临汝县侯因循利导,借势而为,抓住了昙延僧的弱点,生生将他逼得飞升!”遁走的独孤信这时又走了回来,表情复杂。   众人听得此言,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扶摇子逼着飞升?”   边上,一个声音骤然传来,老者林迈走了过来。   昙延僧飞升之际说出来的话,他与虞姓青年听得一清二楚,心头惧震。   老僧与太华扶摇子交手,最后生生飞升世外,临行前当然没有必要说谎,可若是按着这般说法……   “那扶摇子到底是何修为?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两人先前在佛国之外打探,对里面的局面并不明了,等佛国破碎,见着僧人飞升,战斗已是尾声。   这般想着,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陈错身上。   随即,虞姓青年和林迈老者眼皮子直跳。   陈错正在收拢自身神光,那桃源虚影正缓缓消散。   “正好之前感悟的时候,再次接触到了这片桃源路标,又在穿梭世外、人间之际,感悟到了隔世之变,这佛国降临更是助推了感悟,这桃源之妙,日后该继续探查,但眼下还无法真个掌握,何况还有些事得处置。”   感受着身上力量迅衰退,陈错便意识到,三花演化出来的三生化身,得两枚玄珠的支持,虽然威能惊人,但到底是出了自身承受,实际上不可持久。   先前有佛国遮掩,尚显平稳,如今佛国破碎,老僧飞升,陈错的三生化身,也直面天地法则,隐隐受到压制,力量迅流逝!   “不过,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却还足以做些事。”   这般想着,陈错一抬头,看着一道道虚幻锁链在云层中穿梭变化,伸出手来,一团光辉在掌中绽放。   这光辉是他自铜人中所得之精芒,被一分为二后,一部分与诸金结合,化作金行至宝,却还留下了这一团光辉。   “这光辉乃是镇运金人的精粹,那铜人镇了三十多年的北地汉运,封锁汉儿残魂,如今铜人虽崩,过往岁月却难以追回,何况铜人有四座,此番崩毁的,只是其中一座,但无论如何,大阵缺角,是报应之始!”   抬手一抓,将一枚闪烁着佛光的鲜血摄来,融入光辉之后,陈错衣袖一甩,那光辉便直入云霄。   霎时间,像是滚油落入烈火中,本就变化不休的锁链彻底纷乱,一道道残魂从中脱身出来,立入幽冥!   下方,孟氏兄弟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可随即看了陈错一眼,见其人身上三光闪烁,这心里的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可惜,他们虽然不说,陈错却忽的朝着两人看来。   他的眼中隐藏着森罗旋涡,直接将这孟家兄弟二人的魂魄,都给吸摄出来——   竟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二人身上飞出,霎时间,周围鬼气森森,更生出阵阵寒意,令周遭的花草树木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幽冥鬼仙?你等是鬼道之人!”   看到这一幕,独孤信等人纷纷后撤,露出了警惕之色,看着孟家兄弟的目光充斥着警惕与不解。   綦毋怀文更道:“你们两人若是生死道的修士,为何会在阳间显现?莫非是强行附身阳间之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在黑白两道人影离体之后,那孟家兄弟先是愣在原地,随即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一脸迷茫的朝着四周看了看,而后便惊恐起来,身上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   反观黑白人影,在离体之后,迅稳固下来。   这两人一个黑面,一个白面,模样相似,气息迥异,却都透露出森森含义,身躯更有几分透明,宛如修士阴魂出窍时的模样。   “未料你竟已窥破了吾等身份!”黑面之人看着陈错,也不再遮掩,“吾等自幽冥而来,因你扰乱了魂魄秩序,造成一府混乱,因此前来押你,没想到却卷入了河君之位的纷争,现在铜人崩毁,众魂归位,幽冥地府必然更加混乱,日后少不得还要拿你审问!”   说到此处,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不过,吾等此番归去,会为你分说一二,至于府君能听进去几分,就不是吾等能掌控的了。”   话落,拱拱手,黑白二人如烟气般消散。   “原来如此,难怪你兄弟二人,一开始便对我存着敌意。”陈错点点头,却不深究,目光一转,落到了另外两人身上,“那你们呢?又是何方神圣?”   被他看着的,赫然就是剑宗的赫子赢与柳洱! 第二百五十章 真假殊未分【新年快乐!】   “终于有了消息!”   连绵山路之上,几人疾行。   “真是麻烦,为何此处这般错乱,连法器都用不得,不然催动飞舟,此刻已然是到了!”   为的红袄少女正是奚然,她的怀中抱着一头小白猪,正自说着:“小猪啊小猪,你千万不要谎报军情!不然咱们几人陷落其中,有你好看的!”   怀中小猪一抬头,哼唧道:“岂能有错?正是陈小子亲自寄托了念头过来,他这小子也算厉害,这才修行多久,都快要赶上俺了!”   边上,垂云子提醒道:“还是得小心一些,之前那天上异象连绵,定有高手在交战,咱们此番过去,也不求有什么收获,能护得小师弟周全,也就够了。”   “是这个道理,毕竟小师弟身旁还潜伏着不少心怀叵测之人。”奚然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正有一男一女紧随其后。   二人都是满脸忧色,听得此言之后,那女子就道:“袭击吾等的两个人诡异莫名,冒充了我与师兄,恐怕是有什么阴谋,时间拖久了,难免出现变数。”   奚然笑道:“放心吧,当初小师弟借着神像与咱们联络,就已经注意到那两个人了,他们翻不了天!”   “既是辨认出来了,当时就该拿下,为何要拖延到现在。”那男子满脸的不解。   “情况特殊,前些日子他们不是被困在哪个秘境之中吗?”垂云子倒是心中清楚,“现在正好是揭开他们真面目的最好时机!”   .   .   “我等是何方神圣?陈君这话,从何说起啊?我等不正是剑宗传人,你也是知道的,时间虽短,但此番世外危难也是一并走来,而且从一开始,小女子便对君侯很是敬佩……”被陈错的目光注视着,柳洱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强笑着解释起来。   赫子赢更是眉头紧锁,说道:“君侯莫不是受了那和尚的蛊惑,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他孟家兄弟是幽冥鬼仙,可不见得咱们同行之人,个个都有问题,咱们先前在水宫中遇难,可是真的同甘共苦,就算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顿了顿,他也不看旁人,迎着陈错的目光,问道:“难道君侯怀疑我与师妹,也是另有目的才来接近你的?须知,我等也是得了原来那位水君的邀请,参加宴席之时,才与君侯碰上!”   听他此言,灵崖、灵梅等人不由神色微变,灵梅更是忍不住想要出言,一同生活了一阵子,她与柳洱的关系亲近不少,难免想要帮着说一两句。   但刚要开口,被灵崖一拉,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敬畏的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摇摇头,也不理会其他,衣袖一挥,就有一道寒芒飞出。   “我也不和你们多说,既然冒充剑宗弟子,待得正主来了,便与他们对质吧。”   而剑宗两人见之,脸色大变,立刻捏动剑诀!   剑光如柱,破空而起!   他们居然也不抵挡,要直接驾剑离去!   剑光透露出来的锋利气息,让独孤信等人暗暗吃惊,感受到了其中的锋利之意,近乎连念头都能切开!   尤其是同样用剑的典云子,更是有很深的体悟,毫不避讳的道:“扶摇子师兄说这两人冒充了剑宗弟子,但只是这一手剑诀,就是最纯正的剑宗功夫!”   “不错!”林迈也点点头,“咱们昆仑收藏了半部剑典,对剑宗的功法很是熟悉,这两人的这一手纵剑神光,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年的火候,不是一时半会能冒充得了的!”   说话间,剑光断裂,两人跌落下来。   又有一道白莲化身落下来,气势如潮水,一下就盖住两人,随后抬手虚点。   “既为常人,则该绝法,人不可飞,亦不可隔空驭物!”   顿时,赫子赢与柳洱身上气势衰退,身上灵光尽散,脸色苍白,连身上的兵刃都拿不动,跌落在地上。   “嗯?”虞姓青年见之,又是一阵诧异,“这般样子,颇有几分封闭泥丸、打散胸中五气的意思,这个扶摇子的神通还真是层出不穷!”   随即,他又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道:“这两人有古怪……”   林迈仔细观摩,点头道:“他这是先以气势压迫,镇住了两人的神魂精血,随后出手封镇,这手神通只能用于弱,不能用于强,限制不小,但展潜力巨大,至于这两人,确实有古怪,灵内有印……”他也皱起眉来。   “两位不愧是前辈高人,目光如炬。”既已制住了剑宗二人,陈错便自空中飘然落下,身上光辉渐渐暗淡。   他与昙延交战时,这两人并未瞧见过程,现在他当然不想暴露太多跟脚,于是便缓缓收拢了神通。   这一战,他不仅将众人从河境中拉出,更有诸多收获,需要时间沉淀、参悟。   “太华山扶摇子,星罗榜上第一人。”林迈哈哈一笑,“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本来我那几个弟子还对你颇不服气,现在想来,亏得他们没有跟过来,否则见了你,这道心都要受到影响。”   陈错道:“前辈过奖了。”   林迈笑道:“若是细算起来,我与你乃是同辈。”   陈错就道:“达者为先,阁下既已长生,当得起一声前辈。”   灵梅、张竞北这才知道,这老者竟是个长生久视之人!   林迈摇摇头,朝虞姓青年拱拱手道:“这位才是前辈,我与典云子都要称一声师叔。”   众人纷纷瞧过去,见得其人面容俊美,但身上并无多少神通迹象,显然已至返璞归真之境。   虞姓青年却忽然问道:“扶摇子,不知你如今是何修为境界?”   他这么一问,其他人纷纷留神起来,就连那林迈也不例外。   陈错毫不犹豫的道:“我乃是道基修为,诸位一看便知。”   “……”   众人瞬间无语。   张竞北更是道:“好家伙,众目睽睽之下,世外都给逼着飞升了,还在这道基呢!真是……真是够那什么,必须得做我大哥啊!”   灵梅也小声道:“我说呢,星罗榜英杰何其多,为何这位独占鳌头,只看这段时间以来的事,他若不占鳌头,哪个能当一品?”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阵既缺,劫则动【二合一】   众人心思各异,可偏偏无法反驳。   虞姓青年与林迈二人,因为境界颇高,运转法力,眼观内外,自是能看出,在陈错收拢了神通光辉之后,从内到外散出来的,便是道基之境的层次。   按着正常的思路来看,陈方庆真正踏入宗门、开始修行,不过三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么点的时间,能迈过非凡之境,直达道基,已然是天赋过人了!   但问题是,在场的人可都亲眼见着世外被逼飞升的一幕,更听到了那位世外僧人临行前的话,再加上陈错之前的强势举动轻描淡写的拘出了幽冥之人,又是一挥手,就拿下了两个剑宗传人。   就这样,任谁都不会将他和道基境联系在一起。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陈错真正的底牌、长生化身、玄珠等等,尽数都在梦泽之中。   此刻,三花化身正于梦泽深处凌空盘坐,似乎在感悟沉淀。   陈错确实需要时间沉淀。   三大化身的彻底成型,令他的战力实现了飞跃,三花聚合之后,更隐隐令他触摸到一个极为玄妙的精神境界。   但陈错的根基依旧被局限于道基,根基跟不上,再高的境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的理解。   “只是这三具化身,就代表着三个迥异的神通法术方向,更是三条长生之路,想要参悟,绝非一时半会可成,除此之外,五行至宝也已经凑齐了四个……”   陈错的意念扫过梦泽一角。   神火跳跃、重水流淌、飞刀穿梭,还有一根树苗将将破开泥土   外界,众人在经过短暂的嘀咕之后,也都果断的将这个话题略过。   就连提出问题的虞姓青年,见陈错这般回答,也不追问。   天上,两尊神灵在观看了此处景象之后,此时也降临下来。   “见过郡城隍、云丘山神。”   独孤信心有所感,拱手为礼。   祂虽是依附于王朝的敕封之神,可也知道天庭如今势力扩张,又有其他谋划,自然要给面子。   但其他人也只是惊异,并不见多少敬畏,多数只是拱手为礼。   “诸位真是客气了。”   来此的,自然还是之前的城隍与山神,先前两神被外力掌控,有上位神灵意志降临,化作金甲天神,借力行事,但并未断绝两人感知,所以这两神是亲眼见着陈错大展神威。   最后,金甲天神被排斥出去,解体四散的时候,更让这两神感受到了陈错身上的浓烈威势,此番再来,先前那种前辈指点后辈、资深引领新人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   面对陈错的时候,言语间更显恭敬。   对此,独孤信倒是不怎么意外,身为鬼神,祂十分清楚,神灵之间的阶级之分、境界之差,比之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影响更大。   那城隍问候之后,就道:“河君,如今你大战之后,尚需修养,吾等也不好打扰,不过天庭之令亦迫在眉睫……”   陈错眯起眼睛,也不拒绝,只是问道:“天庭若是想要招揽,总要说清楚,何况我本是太华山出身……”   “无妨,无妨,”平阳城隍摆摆手,“吾等此来,事先就得了嘱托,是有心让河君阁下感受到天庭诚意的,这加入天庭,并非是加入山门、宗门,反倒像是在凡俗朝廷担任供奉,并不碍事……”   兴许是担心陈错不耐烦,城隍说了两句之后,双手一捧,就有两团金光从袖中飞出,在手上凝结成两物   一块白玉印章,与一道青色笏板。   陈错挑了挑眉,道:“我该是已经说清楚了……”   山神哈哈一笑,说道:“河君不要误会,非是要强令阁下入天庭,说实话,我等也是为了天庭奔走,阁下入不入天庭,不是我等说的算,只是例行公事,走一个过场,还望陈兄弟不要见怪。”   祂说着说着,压低声音,传念道:“我也是南朝出身,姓刘,出身刘宋,当初追随武帝北伐,殒身于此,后来机缘巧合,得了这山神之位,也算是重操旧业。这天庭的事,说起来是高高在上,乃是众神共商之地,其实掰开了来看,亦如凡俗朝廷一样。”   陈错闻言沉吟片刻,请教道:“此话怎讲?”   “凡俗朝廷,如咱们南朝,皇家看着威严,其实只是众世家推举出来的代表,就像是武林盟主,比寻常大族是强了些,但刨掉军权种种,其实也就是个更大一点的世家。”   陈错已然明了,就道:“天庭,也是这般?”   “还记得我之前与阁下所说的吗?这天庭新立,就算是我等这般掌控一方的地祇,在那天庭的朝堂上,固然难有势力,却也是能够说上一两句的!”   “如此说来,此事入那天庭,可谓正是时候!”陈错点点头,看着正在飞来的两物,并未推辞。   他一开始就有心借此了解和探查天庭,这三辞三让的戏码没必要反复上演。   “印章与笏板既出于天庭,分封于众神,自然是有联系的,不过,经历了三身锤炼,我对香火的领悟又更进一步,得了这两物,说不定还能顺势参悟一番。”   一念至此,他也不担忧会留下隐患,于是顺势接下来,也不细看,便收入袖中。   两神见着陈错收下,都松了一口气,有心要再说两句,却被那虞姓青年看了一眼。   “扶摇子是仙门弟子,与神有别,天下神灵众多,天庭何必来我仙门招揽人手?”虞姓青年摇摇头,又转而对陈错道:“星罗榜新立,是仙门弟子相互交流的机会,你不要分心他顾,安心修行,才不会浪费了天赋。”   林迈听到此处,欲言又止。   倒是平阳城隍先道:“虞君此言差矣,仙家修士修行,本就得触类旁通,遍览各道,何况河君本有神道基础,更得了大河水君之位,天庭如何不能前来?”   虞姓青年叹了口气,也不看两神,只是对陈错道:“香火道固然有可取之处,可天庭因果甚重,日后天下局势变化,天庭必然牵扯其中,你若有心神道,总要想清楚了才是。”   陈错听他语气诚恳,言语告诫,方才也没有出手阻止自己接印,就点头称是。   虞姓青年则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也是看在南冥子的面子上,帮他说上两句,至于其他,还是看你自己的造化。”   陈错一听这话,当即留心起来,他此番出山的原因之一,正是要寻访四师兄南冥子的踪迹,现在骤听此言,自然要请教一二。   但不等他开口,虞姓青年就道:“你那四师兄也有自己的机缘,正处于将破未破之际,若是想要寻他,不用急于一时。”   “将破未破?”陈错咀嚼着这几个字,已然明白过来,“长生?”   “太华山当真是人杰地灵,这一代的弟子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有出息,怕是要一门长生了。”青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感慨起来,随即看向陈错,“此番事了,你该择一地潜修,莫要浪费了这一身的际遇,否则着实可惜。”   林迈终于插话道:“师叔,扶摇子乃是转世真仙之一,还要入神藏之中,就是潜修,也得等到几年之后了。”   “几年之后?”虞姓青年摇摇头,“那时局面如何,可不好说了。”   说到这里,他目光扫过边上几人,话锋一转:“既然此地危机已除,我也不用留下来了,余下的事,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无需我等操心。”说罢,也不等林迈、典云子出言,就驾云而去,走的干脆利落。   “虞师叔就是这个性子,他这次是得了门中之令,否则断然不会在这些凡俗之事上耽搁时间。”林迈见状,摇摇头,对陈错道:“不过,他也是看出留下来,也是多此一举,才能放心离去。”   典云子上前两步,问道:“听师兄的意思,也要离去?”   林迈笑道:“不错,我此番来此,虽也是宗门之令所号,却也是有心前来探查,毕竟……”说到这里,他抬起手,朝着天上指了指。   苍穹之上,已然是风起云涌,不时有阵阵霞光闪烁。   而在张竞北等修行之人眼中,更能看到一道道锁链在云中穿梭,锁链裂痕渐多,似要崩散!   “大阵崩了一角,必有连绵异象,这大河两岸要不太平了,你等若还要游历,万万要就此小心!”林迈的表情转而严肃。   灵梅忍不住问道:“请问前辈,可是要有什么异象显露人间?”   “所谓异象,可不光只有鬼怪玄奇,”林迈摇了摇头,“这镇运大阵固然是镇住了北地汉运,但三十多年运行下来,倒也安稳,已然形成了秩序,当初元魏分裂,如今东西两国并立,也有这大阵运行的缘故,如今既已经崩毁,北地气运错乱,这国度疆域,难免要有变迁。”   插一句,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凡俗变迁,与吾等何干?”张竞北满脸不解,“我可不打算掺和到凡俗之事中。”   林迈正色道:“镇运大阵,镇得虽是北地之运,安的却是天下之局,无论当初立下此阵的人,存得是何等心思,用意是如何歹毒,可终是绝了诸国纷争的局面,如今阵图既乱,战乱再起,压制了许久的气运喷涌而出,势必滋蛟孕龙,加上大劫开启,仙门弟子也要牵扯其中,你等恰逢阵破,更可能是应劫之人!”   张竞北眉头一皱,嚷嚷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还要让这鬼阵维持原样,才是安稳?”   “这阵迟早要破。”陈错忽然开口,“困魂镇运,越是拖延,积攒的问题也就越大,一旦爆,更加难以纾解。”   “不错,早破晚破,迟早要破,各方皆有打算,或有顾忌,彼此牵制,才能相安无事,但也各有谋划,才会默认今日之事,否则焉能只有我与虞师叔来此?”林迈说着说着,忽然神色微变,便将话题收拢回来,“阵既已破,师叔也先行一步,我也不便久留了,就此告辞。”   说着说着,他对陈错道:“过些时候,再来拜访师弟,论道切磋。”说完,便驾光离去。   “这人走的有些匆忙。”张竞北眉头一皱,“莫非是有什么事?”   灵梅就道:“听其人之意,就知道阵图一破,琐事甚多!”说着,她忍不住抬头看天。   其他人也顺势看去,心情都沉重起来,但等见着陈错,又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孟家兄弟一脸仓惶,兀自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将我等掳至此处?”挣扎着就要远离。   独孤信见状,看了陈错一眼。   陈错就道:“无妨,让他们走吧,这两人虽有修为,但不过第一步的层次,该是和幽冥二人有些关联,才会被选中附身,如今事了,总不能受着牵连。”   张竞北意外道:“连有关联都看出来了?”   “这有何难?”灵梅一昂头,“幽冥之人返回阳间,受限颇多,必然要选血脉相连之人,才有便利,再加上既要冒充,总要有些关联,否则神通相冲,还未出手,先就受伤。”   “这你也知道!”张竞北面露意外,“也是看宗门手札所得?”   灵梅笑道:“看的是玄奇故事!靠的是自己的推断!”   张竞北一怔,随即指了指被镇住的剑宗两人,道:“要这么说的话,他们这两个,如果真是冒充之人,那也和剑宗有关系?”   听得此言,众人都沉默起来。   赫子铭、柳洱被镇住之后,就沉默不语,旁观局面变化,这时见众人看来,赫子赢就道:“诸君,同战之情,就毫不顾念吗?”   独孤信叹了口气,道:“之前冰窟一战,我等分散各处,却又被你引着念兽,聚集在一起,如今想来,并非偶然,还有其他种种……”   赫子赢闻言,张口欲言。   正在这时……   “小师弟……”   远远地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正好瞧见身着红袄的奚然,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人,其中又一男一女!   见得这两人,众人居是一愣,随即又朝地上的赫子赢、柳洱看去。   “一模一样!”张竞北一下子明白过来,“难怪说你们是冒充的!这下倒要看你们还如何狡辩!”   说话间,奚然已是到了几人跟前,也不管其他,径直朝着陈错奔去,原本满脸笑容,可等几步之后,忽然神色一变。   “小心!”   话音落下,陈错陈错心有所感,随即猛一回头。   呼!   却有一道浓烈的黑风袭来!   与此同时,天上的锁链,忽然有几根垂落,朝陈错缠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填阵见机缘   根根锁链,似实似虚。   即使被几道神通术法阻挡,却还是无声无息的延伸。   锁链倒映于陈错眼中,一道道残魂有意念传递过来,顿时让他明了。   心中道人一挥手,三花交缠之间,窥见了一点玄妙。   “原来如此,阵图既破,那幕后黑手潜伏至此,终究还要出手,不过这也是我的一场机缘……”   攫。念落,他竟是不再抵挡。   另一边。   在被众人看到的瞬间,那团黑风骤然扩张,直接朝着陈错笼罩过来!   “小师弟,默念心诀!”   垂云子高呼一声,手上一闪,拿出一面镜子,凌空一转,一道光辉射出来,在陈错的身边直接构建出一道屏障。   “法宝!”   独孤信等人一见这道光辉,就现了端倪。   黑风落在屏障之上,瞬间破碎,化作丝丝缕缕,四散开来。   但那些锁链落下来,像是虚幻之物一样,根本不受屏障影响,就朝着陈错身上缠绕。   “小师弟,退!”   奚然见陈错似乎躲闪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捏印诀,便要过去相助,未料陈错却摆摆手。   “师姐勿慌,此乃应有之事。”陈错看着那缠绕过来的锁链,感受到其中不断散出来的阵阵涟漪,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这其实也是大阵崩裂之后的余波。   “镇运之阵于北地多年,正如林师兄所言那般,早已融入天下秩序,现在阵图既崩,自然要有因果落下,我为破阵之人,更是沾染了铜人气息,得了其中的一点精华,这因果纠缠之下,难免要被牵扯进来。”   说话间,漆黑锁链已是缠绕在他的胳膊与双腿。   淡淡的金属光泽,从他的额头处蔓延出来,在全身各处荡漾、闪烁,瞬间就给陈错的身上加上了一层金属色泽,他似是突然之间,化作了一座铜人。   霎时间,天地剧震!   天上云雾蜂拥,隐约之间似乎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漠然的注视着下方。   “小师弟!”奚然、垂云子见状不免心惊,更是担忧,正要驱使法宝、神通,要将缠在陈错身上的锁链驱散。   “这锁链源于概念,并非实物或幻影,目前是难以驱散的。”陈错身子一转,锁链在身上绷紧了几分,却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行动,一步迈出,已经到了奚然与垂云子的身前,“此物并不影响行动。”   垂云子眉头紧锁,灵识探查之后,摇摇头,传念道:“只是暂时不影响,此物本就有封镇之能,只要几年时间,就会将你的神通术法尽数封禁在体内,让你如凡人一般。”   “不错,但这本就是我该沉淀之时。”陈错说着,眼中闪过阵阵流光,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影,传念回话道:“而且此事于我而言,更是机缘一场,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有这般际遇。”   垂云子还待再说,却被奚然打断。   顶点m戅。奚然笑道:“小师弟既然这么说,肯定已经有了脱困之策,而且看他的模样,似乎早有所料,八师兄,你又何必担心?”   “嗯?”垂云子一愣,再看陈错,见后者神色如常,嘴角甚至还带有一抹笑容,“果然如此?”   “该是如此。”   说话间,陈错的双脚与地面相接之处,有一道道奇特的纹路浮现,在地上蔓延,乍一看,就像是陈错与整个地面结合为一了一样。   旁人见着这一幕,不免惊疑不定。   但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见了,却是神色突变,忍不住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却没有出言声张。   就在两神意外之际,一道道源自土地的记忆,像是涓涓细流一般,传递到陈错的心里。   隐约之间,仿佛有一本书缓缓展开,其中记录着这片土地的古老历史。   “还真是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诱饵,若这些都是那幕后黑手的设计,那这人的心智手段可真是精妙绝伦,不过……”   陈错的眼中闪过四种光泽。   “那个幕后黑手,终究是不了解我的底牌。”   一念至此,他这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四气已集,距离迈步长生的时候不远了,也确实需要用几年时间沉淀。”   陈错是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可其他人并不知晓,奚然与垂云子依旧是满脸担忧。   陈错见着两人表情,笑道:“师兄、师姐无需这般担忧,还是先处置一下眼前之事吧。”说话间,他一挥袖,身上的一道道锁链便隐没不见,连带着云层之中不断翻腾、穿梭的锁链,也有了平息的迹象。   前一刻,还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居然就在陈错挥袖之间风平浪静了!   众人在惊叹之余,自然留意起陈错所言之事。   “眼前之事?”垂云子在一愣之后,目光立刻在被镇住的剑宗师兄妹二人,以及与自己同来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已然明白过来。   自从奚然、垂云子等人抵达之后,剑宗两人的脸色就骤然变化,尤其是柳洱,更是面色苍白。   只不过之前黑风突起,锁链落下,事关陈错安危,众人也顾不上其他,直到现在,才算是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剑宗二人身上。   有两个赫子赢和柳洱。   其中一对,已经被陈错镇住,连神通都被禁锢,宛如常人,另外一对随着奚然与垂云子同来,正一脸震惊和愤怒的盯着前面那一对人。   “你们到底是何人,冒充我等有何目的!和我剑宗又有何仇怨?”   后来的赫子赢被陈错气度所摄,压下了立刻出手的念头,沉声质问。   “和剑宗有仇怨?”被镇住的男子冷笑一声,“我等所施展的,都是正宗的剑宗之法,又怎么会与剑宗有仇怨?”   听得此言,陈错心中一动,问道:“你等确实是剑宗门人?所以才会选择剑宗冒充?”   他这一问,被镇住的男子反而闭口不言了。   其他人一见,立刻恼怒起来。   “还不老实交代!”奚然娇斥一声,就要上前。   陈错抬手示意自家师姐稍安勿躁,忽然心中一动,就朝那真赫子赢问道:“我自独孤君那得知,剑宗隐世多年,行事低调,何以突然在这个时候,来到河东大河之畔?”   听得此言,被镇住的假冒男女神色微变。   那原版赫子赢愣了一下,眉头皱起,道:“是奉师门之令,前来河东之地游历。”   陈错又问:“何时得的令?”   &#21434&#21437&#32&#39o3o&#28857&#23567&#35828&#32593&#32&#12o&#1o5&#11o&#1oo&#1o5&#11o&#1o3&#1oo&#1o5&#97&#11o&#12o&#115&#119&#46&#99&#111&#1o9&#32&#21434&#21437&#1229o“就在我等被擒拿之前的几天,三天、还是五天来着?”说到这里,赫子赢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万机渐显露   “难道……”真柳洱迟疑着道:“这次的事,并非巧合,而是刻意安排?但是这说不通啊……”   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因为这无疑意味着,自家师门在算计门人弟子。   綦毋怀文叹息道:“剑宗安排你们二人来此,恰好碰到这两人,这两人还和剑宗有些关联,有亲自出手将你们镇压,好若非被机缘巧合的现,就算有人推算,恐怕都无法看出跟脚分歧!”   “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了吧?”独孤信则直接看向被镇住的两人,表情郑重了几分:“你们到底是何来历?”   边上的两神听得此言,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忽然,陈错又问:“你们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吧?”   “嗯?”   众人又是一愣。   “不是南瞻部洲之人?”奚然很是意外,“师弟,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河君符篆时,在那河君庙中,和你们遥遥沟通,惊觉有人冒充剑宗弟子,就留意两人,虽说他们处处小心,连独处之时,都尽量不露出破绽,但一旦显露跟脚,就能加以推算,尤其是涉及因果,更能探明跟脚……”   他的目光扫过被镇的两人。   “你们能来,与我与昙断僧一战,该有关系吧?”   被镇两人对视一眼,面露慌乱。   见得二人表情,旁人哪里还不明白。   “还真是其他洲来的?”灵梅很是兴奋,“哪里?何处?是西牛贺洲、北俱芦洲,还是传说中的东胜神州?”   灵崖就稳重很多,也明白此事问题多大,沉声道:“你们到底代表何方势力?来此有何图谋!”   “我们是何来历自然不能说出来,你们也无从探查。”假赫子赢苦笑一声,目光扫过几人,“如今,我等的使命是难以完成了,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   说话的时候,两人周身荡漾起阵阵光晕波纹。   “不好!”   两人一见这个情景,也顾不上其他,各自拿出神灵印章,意志灌注,这一片天地山河震荡,一道裂痕炸开,要吞没两人!   “你们要做什么!”奚然眼睛一瞪,就要出手。   张竞北、灵崖等人,也纷纷要有行动。   城隍急道:“几位切莫阻止,这两人要引爆根基!”   山神也道:“不错,这两人魂中有古怪,此处阵乱,若是在这里根基炸裂,恐有连绵祸患!”   听得二人解释,众人皆是微微迟疑,随即朝着陈错看了过去,见后者没有出手的意思,就下意识的停下动作。   只是这一瞬,大地裂痕就吞没了两人,将他们彻底镇压其中!   陈错这时才开口道:“这两个人无论是什么来历,都出身于一方势力,而且只是前锋,一旦这两人真生意外,他们背后的势力肯定就要派出下一批人,再次化明为暗,更要隐藏起来,到时再想探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张竞北疑道:“他们修为不过道基,想要自毁,难道还不能阻止?”   “二人手段颇为诡异,”城隍摇摇头,看了陈错一眼,“正如河君所言那般,恐怕不是中土手段。”   云丘山神则道:“我等借着神灵权柄,能将他凝固于此,彻底封镇,但在被封镇之前,二人已是近乎自毁,因手段诡异,怕是再过几年,依旧还要破灭!”   “这两个人来历诡异,如果真的涉及洲外,那就不是一家一门之事!”灵崖表情严肃,看着陈错的目光中蕴含担忧,她方才听出来了,这两个诡秘之人来此,可能是为了陈错,“我等会尽快返回师门,将这个消息禀报上去,看上面可有对策!”   “对!不光要上报,还要纪录下来!”灵梅郑重点头。   那真赫子赢也道:“这两人冒充我剑宗门人,这件事,我等也要禀报才行!”   独孤信点点头,道:“崆峒、剑宗都是大宗,加上昆仑、太华……”祂目光扫过典云子、垂云子等人,“这事肯定能得妥善处理,除此之外,我也会联络同道,处理此事。”   城隍和山神对视一眼,也道:“这两人既被我等镇住,应对二人威胁,我等也是责无旁贷,同样会禀报天庭处置!”   奚然见着这般阵势,不由嘀咕起来:“怎么一个两个的,突然积极起来了。”   陈错笑道:“总归是好事,这两人的目的是什么,若能探查清楚,说不定还能避免一场劫难。”   “言之有理。”   其他人纷纷点头。   忽然,綦毋怀文神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上前道:“诸位皆有心了,但某家孤家寡人,也无什么宗门归属,只能是平日里多多留意,有消息及时通报几位。”   说着,他拱拱手:“此番耗费了不少时日,更是中了陷阱,落入险境,多亏君侯相助,才能脱困,此恩谨记在心,日后若是有能用得上某家的,只管让人来通报便是,如今却要先行告辞了。”   陈错也不挽留,拱手拜别:“就此别过!”   綦毋怀文点点头,一拍身后箱子,就有一把厚背大刀飞出来,载着其人,破空而去!   见着他人离去,独孤信也行礼道:“我离开皇庙也有些日子,今日既然归来,也要先回去看看。”   陈错点头道:“此是正理。”   独孤信一挥手,飞出一道令牌,落到陈错手中。   “君侯日后有暇,来了周国,只需要亮出这块令牌,自有便利。”独孤信说完,化虹而去。   “那我等也先告辞,”城隍、山神联袂来到陈错跟前,拱手道:“那我等也先行告辞,将这里的事上禀天庭,河君如今在我等边上执掌权柄,随时想要拜访,直接过来便是。”   两神离去之后。   垂云子忍不住啧啧称奇,道:“这綦毋怀文名号可不小,独孤信更是生前人杰死后鬼杰,至于城隍、山神亦是一方地祇,堪称封疆大吏,结果对小师弟都这般客气,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奚然笑道:“我可半点都不意外。”   正被太华师兄妹议论的两神,在离开之后,很快就在晋州城外显露身形。   “那两个人……”山神有些惊疑不定,“恐怕不是他洲之人那般简单,他们魂魄之中,似有印记!”   城隍点头,表情严肃,说道:“不错!这魂魄印记,一般都是秘境出生之人才有,但这两个人的印记还有不同,有颇多古怪!”   “必须禀报……”山神正待再说,忽的停下话语,跟着和城隍对视一眼,都是面露惊容,随即二人再次化光疾飞,转眼就到了北方一处山谷。   下方,之前离开的林迈正领着几个修士坐于四方,将一处潭水围在中间。   察觉到上方来人,林迈睁开眼睛,瞧着两神笑道:“原来是两位,此处将出神藏,为仙门禁地,还请离去,迟则为祸矣!”   “神藏?!”   两神对视一眼,明白过来。   “神藏入口居然在这个时候显形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榜中故人踏长生 城隍与云丘山神对视一眼,先是惊讶,继而又生出不妙之感。 “此处……可还是河东境内,所以你我才能这般顺畅的抵达,先前不是各方推算,神藏入口该是在周国境内的吗?” 河东之地,地处北方两国交接之处,势力划分犬牙交错,双方在此已爆了几次冲突,更有两次大征。 不过,当下这城隍与山神所统领的地域,却都位于齐境! 又低头看了一眼那处水潭,两神在心里默默估算,随即神色变化。 此处山谷,居然就位于云丘山山北,紧挨着山脉,按理说,甚至还在这位山神的权柄范畴之内! 平阳城隍立刻向云丘山神投以疑惑目光:“云丘君,此处既是你的权柄范畴,可有什么现?” “此处原来并无山谷……”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云丘山神的表情严肃起来,“而且这片地域已然产生了变化,但我之前并未察觉有异!” “山脉地域内的变化,却连你都未曾察觉!”城隍叹了口气,“那**不离十,此处该是山门所寻的那处神藏了,但按理说不是还有几年吗?为何此刻就出现,还与之前的推算有着偏差。” “神藏虽然出来了,但你瞧林迈等人的样子,此事该是刚刚才被现,尚且不能进入,还要经过几年的巩固和稳定,否则那些道基境的转世仙人刚刚踏足,就要被撕裂了!”山神说话间,眼中神光流转,闪过一道道身影,随即露出错愕之色。 “怎么了?”平阳城隍出言询问。 “我方才以神灵权柄探查此处,现这一片不光是多出了一处山谷,还多了几户人家。” “正好,”城隍不惊反喜,“这几户人家突然出现,定与神藏有关,他们即使不是你的信民,但只要在山脉范畴之中,这肉身凡胎的如何能挡住你的探查,正好能知晓一点根源,随后你我禀报上庭,可得赏赐!” “这便是问题所在。”山神摇头叹息,“我以意志接触几人的瞬间,似乎是触动了他们魂魄之中的印记,所有人都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甚至连意志残留都不存半点!” 城隍听到此处,才终于色变,随即他眉头一皱:“这……当真古怪,不过你我虽然都做了不少时间的神祇,但似这般神藏降临之事,还是头一次碰上。” 山神也点点头,表情严肃的道:“不错,这事牵扯甚多,又在你我身侧,等于已经被牵扯进去了,必须得拉着上庭一同,才能应对!” 城隍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道:“还有那外洲来客之事,嗯?” 说到这里,祂骤然一顿,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觉得,神藏入口忽然出现一事,与两个洲外来人,是不是可能有所关联?” “今日大阵崩了一角,世外河境有人归来,河君之位改变,高僧被逼着飞升,两个外来之人,加上神藏入口意外出现,这么多事凑在一起,若说没有关联,谁个能信?”山神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但话说回来,越是如此,咱们越是不该掺和,还是让天庭在前面顶着吧。” 两神来回传念,随即察觉到了一股庞然之力聚拢周边,低头一看,见着林迈和其他三名修士都盯着自己,无形压力排山倒海一般呼啸而来,知道其余三人,恐怕也是修为不亚于林迈之人,这是在公然赶人了。 城隍的脸色不免有几分难看,这等于是在自家门口被人摆明车马的驱逐。 “既是仙门之事,我等自然不好打扰,就此告辞!” 话落,两神很是干脆的化光离去。 下方,林迈叹了口气。 边上,一人出言道:“就让这两神这般离去?祂们此番离去,定会将消息告知天庭,平白生变!”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林迈摇摇头,“入口忽然显现,我等能第一时间控制起来,已是不易,还想要封锁消息,那是难上加难,除非是门中真人出手,否则断无可能,更何况,方才那两个乃是地祇,执掌此地权柄,香火不绝,神念不消,难道还能当场镇压?那无异于与天庭开战了。” 听得此言,其他三人也是无奈。 林迈又道:“此地如今变数众多,神藏显现,很可能和太华扶摇子所为有关……” “不错!” 忽然,一道淡漠声音传来,随即一道长男子踏空而来。 此人一身紫色长袍,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但一双眼睛却有如万年不变的寒冰一般,充斥着漠然之色。 见得此人,众人脸色皆变,余下三人都称“师兄”。 林迈更是拱手道:“见过七师叔。”随即小心瞧着。 那位七师叔微微点头,随后道:“此处由我接手,你等可以离去了。” 四人也不多言,拱手就要拜别。 忽然,紫衣男子道:“林迈,今日之事,你皆看在眼中,去门中将事情详细诉说清楚吧。” “遵命!”林迈二话不说,低头称是,而后也不耽搁,立刻就御剑而去。 待得几人一走,紫衣男子低头看向那片潭水,眼中闪过一点精芒。 “这次出现的神藏,是否会是那位的遗蜕所在?” 话落,他屈指一弹,指尖一点精芒射入潭水! 叮! 清脆的声响中,似乎有锁链拖动的声音从潭水深处传出。 与此同时,天上的云雾之间,一道道已然近乎隐没的锁链,又再次浮现出来。 紫衣男子眉头皱起。 . . “镇运大阵又被触动了?莫非是扶摇子又有了什么动静?” 远处,正在御剑飞行的林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生猜测,随即朝着河君庙的方向远远打量,却见众人已然散去,只有陈错等余下几人,走入庙中,似在交谈。 “不是他们,算了,无需多想,这事再大,也有师门其他人处置,我一外门弟子,只管办事跑腿便是。” 摇摇头,他将这事抛之脑后,随即捏动印诀。 嗡! 一声轰鸣,前方忽有一团雷霆炸开,化作洞口。 随即,林迈冲入其中,而后性与命转,血肉退去,化作一道流光,在一条雷霆通道中疾飞! 前方,一团白光浮现,而后流光贯入其中,飞出了那条通道。 此处,已是一片重峦叠嶂的山峰,有仙鹤在云雾中飞舞,不远处,一座山峰高耸入云,上面有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昆仑! 流光一转,性命逆流,重新化作林迈的血肉之躯,他落下来,到了一处悬峰之上,却见此处人人兴高采烈的。 “有何喜事?”叫住一人,林迈问起缘故。 那人明显认出了林迈身份,恭恭敬敬的行礼,才道:“原来是林君!好叫林君得知,咱们扬眉吐气了,被那太华山的扶摇子压了几年,将一品之路断绝,但如今稻业子师叔冲破藩篱,踏足长生!昆仑为之贺!自星罗榜立榜以来,这还是第一位!消息一旦传出去,我等倒要看看,太华山还如何得意!” 第二百五十五章 破心   听罢此言,林迈的脸色有几分古怪。   星罗榜立榜三年有余,确实是没人从中晋级,但……   过去又有几人在这般境界,能逼得世外飞升?   稻业子他自然是知道的,算是昆仑的风云人物,初入门的时候还不显得如何,后来却慢慢展露出心性不凡来,更是选修了有名的斩三尸之法,被卡在瓶颈上多年。   但即便如此,稻业子依旧是昆仑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所以在星罗榜出现之后,他亦不负众望的得了一品之位。   可一切在“陈方庆”这个名字上榜之后,就有了变化。   “稻业子师叔,本就是八宗翘楚,结果这几年却被生生压了一头!不过,他扶摇子能占着一品之位,把旁人都给压在二品之中,却又如何能真的压制他人境界?稻业师叔此番长生,正是打脸太华,让那人知道他能堵住榜单,又如何能真的技压群雄!”   “可不是吗,这星罗榜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名次,听说若能取巧,便能无视根基、底蕴,一跃一品,甚至还能拦住旁人!”   “可不是吗!早就听人说了,太华山的扶摇子能利用星罗榜中的八宗杂念,生生压制旁人,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本事,他独占一品之位,分明就是德不配位!”   众人见着林迈过来,纷纷走过来行礼,更是议论纷纷。   结果他们越是说,林迈越是不住的叹息,他暗道:“若是其他时候,这些人议论起来,便是我也要信几分,可现在……你们口中那个德不配位之人,才将一位世外给逼得飞升!”   摇摇头,林迈没有扫众人之兴,而是直接越过他们,要前往师门主峰。   他穿行于悬峰之间,很快,高耸入云的宫殿映入眼帘,而不远处还有一人腾云驾雾,缓缓靠近。   “罕言子师兄,你也来了。”见了来人,林迈笑着出声,随即就注意到这位在记忆中意气风的师兄,身上竟缠绕着一点阴霾,“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不是什么大事,”罕言子摇摇头,“你既来此,该也与河东之事有牵扯,不知是因为什么?”   林迈这才想起来,这位师兄不久前也去了河东,似乎也和太华山的扶摇子有关系,这般想来,这位师兄该是知道不少的,加上河东消息迟早流传,就也没有隐瞒,将这件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结果,他越是往后面说,现这位师兄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的那股子阴霾竟是越来越浓郁。   当罕言子听陈错破开了佛国桃源,当着林迈等人的面,逼着一位世外僧人飘然而去时,他更是浑身震颤起来!   噗!   罕言子一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而后浑身灵光暴涨,随即便暗淡下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委顿下去,甚至连脚下的云雾都受到影响,聚散不定,令他不得不按下云头。   “师兄,你……”林迈看得一阵诧异,他的修为本就比罕言子要高,如何看不出来,自己的一番话,竟是破了罕言子的心防!   变生肘腋,林迈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正要出手相助,却见一道白光从那座宫殿中传出,随即一道宏大之音传来   “莫担心他,你且先来。”   “尊法旨!”林迈赶紧回身拱手,见白光将罕言子一卷,落入山下,便收回目光,匆匆入了宫殿。   另一边,随着林迈的到来,又有不少修士接连抵达,于是有关昙延僧被逼着飞升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之间,人人失声。   原本还在兴高采烈之人,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上不得、下不得。   “越来越夸张了!”   “可不是吗,这……这也太离谱了,编出这般话来,谁能信?要说他与长生对垒,都显得夸张,现在倒好,直接编到了神仙中人头上!”   “可……这事若是谎言,那不是自讨没趣吗?谁又敢编造这般话来?”   ……   纷纷扰扰中,众人心思各异。   随着消息流传,很快也入了刚刚出关的稻业子耳中。   这位刚刚踏足长生的修士,眼中闪过一点失落,但旋即失笑叹息,摇了摇头,道:“不愧是扶摇子,当真是半点也不饶人啊,本以为踏足长生,名号跳出星罗榜,自此不必与他牵扯,可以安心修行,省得如那终南山的焦同子一般,无故落下心结,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逼着世外飞升,这等震古烁今之事,是要名传千古啊……”   “师叔,你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偕同子得了消息之后,来到见稻业子府上拜访,问候之后,便直接问了出来。   他当初联手终南山的高白,在星罗榜中与陈错针锋相对,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三年以来虽时常挑战,亦难见曙光,却也格外关注起陈错的消息。   “你觉得呢?”稻业子并未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偕同子迟疑了一下,才道:“该不是假的,毕竟这样的事很容易就能探明真假,可越是如此,越是古怪,须知,这世外……”   “世外若要出手,其实制约颇多,一般都在宗门秘境中坐镇,是门派最后的守卫力量,可一旦离开秘境,在重重制约之下,有些手段甚至比不得归真,毕竟归真就是爆出远境界的力量,却不用担心被乾坤排斥出去,”稻业子微微摇头,“若非如此,咱们昆仑怕是早就重新一统八宗了。”   “但如此一来,师叔这次踏足长生,还是要被扶摇子师兄盖去了风头。”偕同子说到此处,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稻业子道:“若是过去,我自是要说,这修行是为自己修的,可生生被压了这些年,在星罗榜中因扶摇子、焦同子神念交战,才得了感悟,又蒙掌教点拨,才能踏过门槛,若说没有一点扬眉吐气之念,那也是假的,奈何,奈何……”   偕同子听到此处,又是叹息。   “好在青相子闭关参悟了,否则他若是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心郁之下,伤着道心……”   这边稻业子正说着,那边有传念过来,落入两人心头,让他们愣在原地。   “罕言子道心破损,已然沉睡……”   “若是当初听了某家之言,何以至此!唉!就是不信某家的眼光好,可惜了!”   山涧,秋雨子摇头叹息。   身后桃木剑娇笑道:“若他听了你的话,固然是心境无碍,但陈家小子能否还有今日造化,却难说了。”   “这你就不懂了,非凡之人行非凡事,他小子连世外都给逼飞了,昆仑的山门规矩,都未必压得住某家,又如何困得住他?”说着,秋雨子摇摇头,“不说了,不说了,这事以后与某家无关。”   话音刚落,一道流光落下,落在其人面前,化作一张碧绿布帛,展开之后,一道声音传出   “秋雨子,将这块玉简送往太华山,动身!”   话落,一卷玉简落下。   m 第二百五十六章 欲以至宝赠   “有劳你了,特地跑了一趟。”   看着手中的这份玉简,道隐子微微点头,满是疲惫的面容上,多了一抹笑容。   在接触玉简的瞬间,他的意志便已经遍扫其中,明白了里面的内容。   “不辛苦,不辛苦,这才显得有诚意嘛。”   对面的秋雨子,正收敛了神态,努力做出一点恭敬的表情,但因为过去疏于表情管理,所以收效甚微,好在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既然东西送到了,也不耽搁,当场就告辞离开。   道隐子当然没有挽留。   等离了太华秘境,秋雨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家伙,太华山的掌教真人好大的威压,怎么感觉比之某家那师父,都要强上几分?”   “道隐子可不是太华掌教。”桃木剑纠正了一句,“不过你倒是说对了,这个太华道人的修为境界,该是比你师父要高一些的。”   “嗯?”秋雨子闻言一愣,“真的如此?这……若是如此,怎的这老道还这般低调,有这等人物坐镇,太华山为何会这般衰败,这些年也不见起色。”   桃木剑道:“你若将门派气象的兴盛,看做人多势众、宝贝众多、天材地宝层出不穷,那太华山确实是衰败了。”   “又要说教,某家明白你的意思,”秋雨子也不意外,“太华山人数虽少,但第二代弟子有一个算一个,几乎个个都是人杰,就连新入门的陈小子,如今都是气象不凡,唉,本来某家才是他的领路人。”叹息过后,他话锋一转,“但归根到底,人,才是根本,人再是精,不多,终还是受了限制。”   “这话不假,”桃木剑轻笑一声,“不过太华山的情况也算特殊,因为陈小子的关系,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才知这太华山的气运,是生生被人削去的,本身便有极限,人数若是多了,有限的气运一分散,怕是衰败的更快,倒不如现在这般,精兵简政,让气运集中于几人身上,自然容易造就人杰。”   秋雨子一愣,道:“刻意削一个宗门的气运?这是多大的仇怨?多大的神通手段!”随即,他反应过来,“这话都说出来了,不犯忌讳?不会被……干涉记忆意识吧。”说着,他已是一脸警惕。   “现在想起来了?”桃木剑嗤笑一声,“放心,既告诉了你,自是无妨,但再深一些,就不能说了。”   “这就好,这就好,某家就是胆小,胆小命长活千年。”秋雨子哈哈一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这太华山水可真深啊。”   桃木剑就道:“八大宗门,传承千年,源远流长,有哪个是简单的?”   “不过……”迟疑了一下,“方才我见那太华老道面有疲色,以他这般修为道行,便是形将羽化、意将湮灭,都不见得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何以见某家一个外人,竟不加遮掩。”   “还以为你不会问起。”桃木剑还是轻笑。   “你知道原因?”   桃木剑跟着就道:“大概能猜得到,可惜,不能告诉你。”   “那就好。”秋雨子不仅不恼怒,反而如蒙大赦,“知道的越少,活的越好,遇到牵扯重大之事,能不问,就不问。”   .   .   “师叔,昆仑来人,所为何事?”   太华秘境,竹居之内,一名女子缓缓走入,冲着道隐子行礼之后,就出声问道。   这女子面容美艳,桃花眼、柳叶眉,明眸皓齿,但气质清冷,穿着红纱衣,周身缠绕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意境。   此人正是太华山掌教闲间子的入室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泠然仙子。   她在太华山这一辈排行第三,在晦朔子、芥舟子之后。   “为神藏之事。”道隐子见着女子,叹了口气,“也为了你那小师弟。”   泠然仙子并不意外,却不提自家小师弟,只是道:“莫非是要为入神藏之人再做布置?”   道隐子就道:“神藏已显,就在河东。”   泠然微微一怔,蹙眉道:“此刻便显了?”   “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道隐子从座位上起身,“神藏入口显露出来之后,却也不是立刻就能入内的,须得用术法将入口约束起来,理顺其中的纷乱,否则就是转世之仙进去,一样也要迷失!而要梳理清楚,就算八宗都出手,也得几年时间。”   泠然点点头:“接下来,就是召集转世之仙了,玉简所言的,可是此事?”   “是也不是,”道隐子露出一抹笑容,“召集转世仙是应有之事,但玉简中不过提了一句,主要的,还是为了你那小师弟。”   泠然越疑惑,就道:“若是为了大师兄、二师兄还好说,小师弟……”   道隐子也不卖关子了,道:“昆仑要赠咱们一块万年冻土。”   “千年冻土?琉璃土?”泠然眼中疑惑更加浓郁,“无缘无故的,何以赠送这这般至宝?”   “是你那小师弟又有惊人之举,这事贫道虽有感应,但因难以分心他顾,一时也无从细查,若是昆仑不来通报,都不能知晓详细……”说到后来,道隐子感慨连连。   泠然索性问道:“独占星罗榜一年,已是不小的事,但我听几位亲近同道说过,其中有取巧的原因,还有什么,比这更令师叔惊叹的?”   道隐子正要说话,又有两道华光落下。   为何说“又”,因这华光,乃外界通报秘境之机制,是仙门有人过来拜访,才会显化出来。   “终南、崆峒的人来了。”接住华光,道隐子面露笑容。   待得一盏茶的时间后,送走了两家来客,泠然看着道隐子手上多出的两道玉简,面露错愕。   “一个要送莲心石、一个要送幽冥粉,都是土行至宝,丝毫不亚于琉璃土。”泠然隐约明白了什么,转而问道:“我记得师叔提过,小师弟修炼气五行,短短三年,已经凝练了火行、木行。”   道隐子抚须笑道:“他现在可不光凝了火行、木行,亦得了水行、金行,这事虽然隐秘,但有人与他同行,能推算出来。”   “凝了火行、木行,得了水行、金行!五行至宝,就是一些宗门想要得之都十分不易,小师弟才离山多久,居然已得其四!而且,如此一来……”泠然眼眸露出惊容,“岂不是只余土行?”   想到这里,她看几道玉简。   “这些门派是有心要拉拢他?立下人情、因果?昆仑、终南、崆峒,这……”   道隐子笑得欣慰,这才分说起来。   他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说着陈错败昙断、得神位、游世外、送昙延……   这一件件说出来,泠然的冷漠之色终于变化,眼中满是震惊。   “这事如何处置,还是得问问其人。若有需要,贫道这具化身不便行动,还得劳烦你走一遭。”   轻笑一声,道隐子手中拂尘轻轻一划。   很快,一道流光字太华秘境中飞出,划过天空,落入了河东境内,直入那河君庙中,被陈错拿在手中,怀中白玉微微震颤。   顿时,华光散开,凝聚成一枚枚文字,凌空排列,将内容呈现出来。   “哦?土行至宝的消息,就这么来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却把困锁作良机   这道流光之中记录着的,正是几家送土的事。   道隐子更在是询问陈错的意思,是否要接受这几家的好意,又要挑选哪一家。   陈错沉思片刻,意念流转,灌注白玉。   顿时,白玉震颤之下,悬空的众多字符跳跃着,重新组合成几列字,然后聚集成一道光华,破空归去。   “师门来消息了?”   见着离去,落脚在院中厢房的垂云子、奚然也急急赶来。   尤其是奚然,更是直言不讳的道:“离山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何,如今回想起来,老头子那时有些古怪,我担心门中出了变故,但先前询问,回话都说让我等无需再问。”   垂云子虽然神色如常,但语比平日里快了不少,他问道:“可是师父传信?说了什么?”   陈错也不隐瞒他们,将几家宗门想要送去土行至宝的事说了出来。   “还有这等好事!”奚然当即目瞪口呆,旋即兴奋起来,“这可就巧了,小师弟你修行五行之气,咱们太华山如果得了此物,岂不正好遂意,让你吸纳了至宝之气!”   垂云子却明白过来,轻敲了奚然的小脑瓜,笑道:“你平日里看着精明在,怎么到了这关键的时候却反而糊涂了?”   “我哪里糊涂了?”奚然一手捂着额头,眼中灵光一闪,“师兄你的意思是……这些宗门在骗咱们?”   “……”   摇摇头,垂云子也不理奚然,转而对陈错道:“小师弟,这几家之所以要赠土行之宝,明显是直接冲着你来的,是世间固然又巧合,但几家一起碰巧,必有缘由。”   陈错却笑道:“师兄,当初入道之时,曾有一位道长说过,自从祖龙第二次绝地天通之后,世间先天灵气枯竭,炼气之路近乎断绝,只余下些许五行至宝,个个宝贵……”   垂云子道:“昆仑小气着呢,当初我与师兄去寻师弟你,还被百般阻挠,师兄为此吃了不少苦头。”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至宝稀少也是正常的,各门各派就算是有,多数也是积蓄,不过正因为稀少,才要用在刀刃上。”   奚然凑过来,道:“但这群人这些人现在可是要送。”   “你看着是送,那些人却未必这么想。”垂云子说到这里摆摆手,“详细的别问了,我也是不甚清楚,只是四师兄曾说过类似的话。”   “横竖都不是你说的。”奚然撇了撇嘴,随即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门中无事,咱们也能放心了,但接下来……”   顿了顿,她看向陈错:“小师弟,你真打算要在这庙中参悟?”   一听这话,垂云子也看了过去。   如今,之前聚集在此的众人纷纷散去。   不说剑宗两人被镇,孟家兄弟离了附身,便是灵崖、张竞北、典云子等人,也都先后告辞,游历的游历,归山的归山。   垂云子、奚然二人之所以来到河东,也是有目的的,还牵扯到奚然的身世,哪怕这小师姐对师弟再怎么担忧、在意,也不免还是牵挂着那未曾谋面过的亲人。   “我并非在庙中参悟,而是要在这河畔,在这阵中。”陈错笑了起来,“机会难得,不可错过,何况我那本命法宝,也该进一步祭炼了,看看能有什么变化。”   “也对,”垂云子点点头,“你如今得了五行至宝,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奚然则忍不住道:“对了,你打算接受哪家的好意?”   “哪一家都不接受。”陈错神色如常,“正像师兄说的,至宝乃是珍惜之物,都是各宗积攒下来的,他们拿出来,自然有着算计,这一点,我现在深有体会,何况要得土行,我已有些许头绪……”   说着说着,他收敛心中灵光,随即一挥手,便有清脆的碰撞声,赫然是一道道虚实不定的锁链,缠绕在四肢上。   垂云子与奚然见着这一幕,立刻又担忧起来。   “要不然,师兄,咱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此处风景也挺不错的……”   奚然正说着,就被陈错打断了。   “师姐,探究身世之事怎么能耽搁?万一错过了时机,是要抱憾终身的,”陈错摆摆手,满脸笑意,指着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锁链,“这东西固然是越紧固,不过旁人或许觉得是累赘,我却觉得是宝贝,兴许等我祭炼了本命法宝之后,还有办法利用。”   “唉,还拿这些话安慰我等。”奚然叹了口气,“这锁链能镇气运魂魄,岂是那般容易就能利用的?”   垂云子也道:“我先前来的时候,听说了你与昙断僧人的事,就有意探寻了镇运大阵的消息,听说这立下铜人、布下大阵时很是繁琐,这虚实锁链还是从旁处费尽心思引来的。”   陈错不由留心起来,问道:“哦?还有这回事,那是从什么地方引过来的?”   垂云子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甚至连这个说法是不是真的,都不好说。”   师门三人说了几句之后,陈错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师兄、师姐也该上路了。”   奚然有些舍不得,就道:“迟两天也无碍。”   垂云子却明白几分,道:“咱们迟两天,自是无妨,但师弟如今身上还有麻烦,多耽搁一会,可能都有隐患,他自有解决之法,咱们留在这,怕是反而要坏事。”   奚然听得此言,才算是明白,终于不再坚持,终于还是拜别离开了。   等两人一走,小猪顶着小龟,一蹦一蹦的走了出来。   “哼哧!总算是走了,这丫头片子整天咋咋呼呼的,着实恼人。”说着,小猪看向陈错,“陈小子,你这次到底经历了什么,俺在你身上闻到了好些个老龙的气息,还有你得了他的遗泽吧?”   “不错,此番经历,确实收获不少,更得了庙龙王前辈的布局,但也有疑云,需要请教猪兄你,不过……”   说话间,陈错转身朝着河君庙走去,挥手之间手上已经捏着一个小葫芦。   “这件事,得先缓一缓,待我祭炼法宝之后,梳理了此番收获,才能真正理清思路,到时才知道,要请教的是什么。”   在他进去之后,没过多久,那河君庙中,忽然泛起四种光芒。   笼罩着河君庙的苍穹云雾中,一道道锁链再次显现!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另辟蹊径,一人之下!   庙祝与几个庙中从属小心的维持着秩序。   他们原本就是侍神之人,在原来河君在位的时候,就偶尔与神灵意志沟通,在神位符篆交替之后,倒是无缝连接,安安稳稳的侍奉着新神。   待得一番忙碌之后,将不少前来拜神上香的香客安抚、疏散之后,江庙祝与众人说了两句,就朝着后殿看去。   在视线的尽头,依稀能见着一点光辉。   不由得,他的表情越肃穆、虔诚起来。   .   .   陈错凌空盘坐于庙宇中,四种光芒绕身变化。   身前,一个小葫芦漂浮不定。   那四种光芒萦绕葫芦,被一层无形力量阻挡,只有红色和绿色的光辉能够进入其中,余下两种,不得其门而入。   “果然如此。”   眼中闪过了然,陈错张口一吸,四色光芒都入其中,跟着张口一喷。   九龙神火呼啸而出,而后缠绕在身,整个人像是化作火人。   但很快,这火焰就自口鼻入内,浑身上下热息蒸腾,   随即他落在地上,两手各捏印诀,就有一道道碧绿光辉从全身显现,然后洒落下来。   这内堂的地面,本是一块块石板铺成,但在被碧绿光辉照过之后,就纷纷震颤,随后一根根嫩芽从中生长出来,化作藤蔓,转眼之间就将陈错整个人笼罩。   但随着陈错猛地一吸!   绿叶嫩芽瞬间枯萎,其中的生息被尽数抽离出来,一样被陈错的口鼻吞下!   这一出一回,陈错整个人的精气神便攀升到了道基境的巅峰,浑身上下更是生机勃勃,似乎每一块血肉下面,都蕴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这无名吐纳法的来历,越让人好奇了,似乎比门中的五行之法还要神秘得多!”   如今的陈错,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不说他在太华山书洞中遍览群书,便是在出山之后,与长生、世外交手,乃至进出世外边角之地,更有诸多感悟,那书上的智慧,本就是总结自世间,他亲自体会,自然更加深刻。   正因如此,陈错才能意识到,自己所得的这无名吐纳法,到底是何等层次的功法。   “老乞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找上我、找上三妹,或许也有图谋,甚至刻意塑造出转世仙人的局面,说不定就是意在神藏,所以在踏足神藏之前,必须尽可能的强化自身,为真正踏足长生,做好准备。”   念头落下,他一伸手,潺潺流水喷涌而出。   三光重水!   “要祭炼本命法宝,第一步还是要先将五行之气纳入自身,化作自身神通的一部分,九龙神火与建木生息,本已经被我炼化,可以随心所欲的施展,但三光重水与镇运飞刀,只是被收入了梦泽,还需要提炼、炼化……”   带着这般念头,他一张口,以吐纳之法将这三光重水的投影,吞入腹中。   “当初凝练木行,就耗费了三年,眼下我根基更加稳固,或许能缩短时间,但考虑到一个水行、一个金行,跨度怕是依旧不少,好在这一次,与之前不同,倒是不必担心,会一睡几年,不知旁事了。”   念头落下,重重水流就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   随后,便是日月星辰之景象,从中透射出来。   霎时间,这日光、月光与星辰的光辉,就充斥了整个屋子,跟着光影一变,流水如江河,呼啸而出,流淌各处,有是层层叠叠的星空从中显化,铺展开来,覆盖了原本的景象。   一瞬间,陈错像是端坐于星空深处,头顶烈日、脚踏星辰。   意念慢慢收拢,陈错的气息沉浸下去,想是要在星空深处蛰伏。   跟着就是水磨工夫,要靠着不断的感悟,来慢慢炼化、凝聚重水精华,化如自身,最终衍生出水行之气。   但在本体沉寂的最后时刻,他忽然一挥袖,有墨鹤从袖中飞出来。   随即,一道光影闪过,青衫少年的身影借着墨鹤显化出来。   青莲化身。   “果然,这神灵之道可供借鉴的法子很多,在炼化期间,我当以神灵之意感悟这片土地,看能否从中得到土行之精要……”   先前他被锁链捆住,因着大阵之故,感受到了大地中的历史,便想着能否以此为根,凝练出土行之气。   “不过,至宝终究难得,需要漫长积累,此处大地再是历史底蕴深厚,到底能否支撑起一道土行之气还是未知之数,不过总比贸然接受其他门派的馈赠,要让人放心的多。”   带着这般念头,陈错的意志骤然一分为二。   一部分沉寂,顺着三光重水之变化,在其中感悟水行之玄妙;   另外一部分,则顺着一道道锁链、顺着这片土地的脉络、顺着那大河的波涛,开始慢慢的扩张……   意志的扩张,并非毫无秩序,渐渐形成了以一座座河君庙宇为中心的奇特状态。   在这股状态中,陈错有几分半梦半醒的感触。   一道道香火在这片范围中聚散飘荡,无数人间悲喜、时间变迁在其中展现。   .   .   随着陈错的闭关感悟,他的所作所为,亦逐渐传扬开来。   最开始,是在仙门各宗之中,继昆仑、崆峒之后,终南山亦得了得了消息。   “好家伙,这扶摇子怕不是仙人转世吧!不对,他还真是仙人转世!”   灰鸽子扇动着翅膀,自终南秘境的入口中飞了进来,在惊叹之余,不由沉思:“不过,就算是仙人,也该有三六九等,这扶摇子的前世,恐怕不是一般人。”   带着这般念头,灰鸽子落到了一处山峰之上——   终南山的秘境,与太华、昆仑不同,悬峰不多,多数是落在地上,连着地脉的连绵山脉。   此处山峰,便位于一片广大湖泊的中央。   山腰上是一层一层的梯田,山顶乃是一片村庄,有秘境民在其中耕作。   村庄中心,伫立着一座阁楼。   灰鸽子落下来的身后,正好看到高白从楼中走出来。   他一抬头,见着灰鸽子,拱拱手,脸色凝重,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就匆匆离开。   “好嘛,这位齐国宗室,肯定也得了消息,却为何要来这里?”摇摇头,灰鸽子一个俯冲,入了楼中。   这楼从外面看,至少也是三层,但里面其实就是一个通堂,而且因着窗户多数都被帘子盖住,所以很是昏暗。   在楼阁的深处,正有一人盘坐。   终南山,焦同子。   “你来了。”微微抬头,焦同子看向来者,“可是来告知我河东消息的?这些,我已知晓。”   与先前比起来,焦同子显得苍老和憔悴了很多,短短时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而且,这并非感触,而是实实在在的相貌变化。   “师兄,你的心境……”有一段时间未见自己师兄的灰鸽子不由吃了一惊,他知道这般变化,显示的正是心境苍老、衰败的征兆,对于道基巅峰的修士而言,是十分不妙的迹象。   “我心境已破,才会选择此处潜修,感悟人间变化,吸纳山川灵气。”焦同子微微一笑,表情中倒是有几分洒脱,散落出来的念头中,居然有几分雀跃!   感受到这一点,灰鸽子细细打量、感悟,这才注意到师兄衰退的容貌中,似乎泛起了一点生机。   他不由疑惑。   “你现了?”感受到灰鸽子的心情,焦同子还是笑着,“果然,自从你失了肉身之后,灵识却越敏锐了,方才高白过来与我说消息之后,还安慰了我几句,表达自己要奋起直追的决心,并未注意到,我这身修为,又有了冲破瓶颈的希望。”   “为何?”灰鸽子诚心请教。   “我因在星罗榜中,与扶摇子神念交战落败,令心结彻底凝聚,若不能将他击败,几乎就终生被心结约束。”焦同子说着说着,感慨起来,“人的一生多么短暂,不得长生终是虚妄,我被心结镇住,长生之路从此坎坷,自是气血衰退了,但……”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   “我的心结,是什么?”   灰鸽子一愣。   “扶摇子!”焦同子骤然有几分神采飞扬,“神念败于其人,几乎就在心中刻下了印记!但这也就意味着,我不将他战胜,在心结的约束下,终究要居于其人之下,甚至时时思量,痛苦之下,还会衍生心魔,乃至万劫不复,连门中好些人,都将我放弃了,任我在此自生自灭……”   说到这,他忽然失笑道:“高白刚才过来,将河东之事告诉我,看似好心,要同仇敌忾,未尝没有要再刺激我一番,从而令他那一脉,能得师尊看重,但他却不知道,我这些时日以来苦思冥想,已然想通……”   “师兄想通了什么?”灰鸽子的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   “我想通了,我有心结,难以越过扶摇子,但只要扶摇子的境界足够高绝,我不是一样能不断提升?”焦同子脸上的颓气一扫而空,“他如今能败长生,能夺神位,甚至逼着世外飞升,我不如他,又怎么样?我在他之下又怎么样?只要他为万人之上,我不过在一人之下,又有何坎坷可言?”   说话间,近乎狂热的念头从焦同子身上蔓延出来,冥冥寄托出去!   “师兄,你这是……”   灰鸽子却听得目瞪口呆!   感受着自家师兄那散出去的心念,他的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心魔!” 第二百五十九章 余波荡八方   焦同子的异样,很快就被灰鸽子禀报给了门中。   但门中对此,并未有太多回应,引得灰鸽子叹息起来,他很是清楚,这般局面,无疑就说明,门中已然是放弃了自家师兄了。   有鉴于此,灰鸽子也不再多问,只是每两三日,都会前往那座湖中山探望师兄。   令灰鸽子略微心安的是,自从那一日之后,他这师兄并未显露出其他异样,一如往常,甚至精气神还有了恢复的迹象,不过,在有关昆仑宗稻业子的消息传来之日,却生了令他不安的变化。   “原来如此。”听得消息,焦同子似乎很是欢喜,“他该也是想通了,才能一步踏入长生之境。”   灰鸽子一听,很是诧异,他可是知道的,过去焦同子一度将稻业子看做劲敌,双方有过几次论道,现在听说对方先一步踏足长生,怎的这般心平气和?甚至还面露欣喜?   这般一想,他的心不由沉下去,知道自己这师兄,到底还是陷入了心障,那心魔……   嗡!   忽然,灰鸽子的五感一震轰鸣,心有感应,急急朝着师兄看去,随即瞪大了眼睛——   焦同子浑身气势骤然变化,时而大涨,时而收敛,变幻不定之间,有股缥缈出尘的气息蔓延开来。   “啊这……”   灰鸽子瞠目结舌,如何还看不出,自己师兄,这分明是突破在即!   他这师兄,本就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被师门寄予厚望,在好些个人看来,踏足长生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谁曾想,栽在了星罗榜上。   “既得了心结,该是寸步难进,何况又有心魔之相,怎的……怎的……还要突破了?”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却见焦同子浑身的缥缈气息骤然内缩,收拢于身。   见着一幕,灰鸽子长舒了一口气。   “终是未能踏至那一步。”   他正想着,却见焦同子哈哈一笑,并无半点沮丧,与之前星罗榜中神念落败时的灰心丧意状若两人。   灰鸽子不由担心,道:“师兄,你这……”   “时机未到。”焦同子眼中精芒闪烁,浑身的精气神,竟是时刻维持在巅峰之时,“我败于扶摇子,该是低于其人,而高于他人,如今他未入神藏,虽能逼迫世外飞升,却还在压制自身,他既不入长生,我如何能入?”   “这……”灰鸽子更是惊疑不定,看着自家师兄神完气足的模样,心思混乱。   焦同子却摇摇头道:“此念既通,积累足够,才知踏足长生何等简单,只需亦步亦趋,便可成之!”   灰鸽子心头担忧,表面敷衍,心中却思量着,这事必须禀报门中,防止生什么意外。   .   .   “这境界哪是那般容易便能提升的!”   崆峒秘境之中,正有几个门人弟子,站在一处高台上,看着下面正在盘坐冥想的身影,不住地嘀咕着。   “都说什么呢?”   忽然,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去,随即各自欢喜。   “灵崖师姐,你回来啦!”   “听说师姐此番游历,得了不少机缘啊!”   “是啊,师姐,给咱们讲讲,这一路上有什么趣闻吧。”   ……   这来人赫然就是灵崖与灵梅。   他们自从拜别陈错,便日夜兼程,刚到了门中,随后也不得歇息,就被门中长辈叫了过去,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在二人归们之前,早就将这消息传入了门中。   待得一番辛苦过后,灵崖居然也不休息,而是来到了此处,结果正好听得几人议论。   “你们方才在说谁呢?”   灵梅走到台边,看着下面正在静心冥想的陈娇,询问左右。   “自然是她了。”就有一个小师妹凑过来,“都坐了好些天了,也不见有动静,换成旁人,这周遭的灵气,早就汇聚过来了,还转世……”   “休得胡言!”灵崖眼睛一瞪,“按着辈分,这位可是师叔。”她先是斥了一声,说得那姑娘满脸诧异,跟着话锋一转,“况且,不见成效,枯燥冥坐,才能见得心智坚定,以后不要再说她了。”   “这……”   这话一说,不光是那小师妹,就连旁人都是一副惊讶模样,心想这不都是为了让你舒畅,才这般数落她的吗?当初,你这师姐可比咱们说的厉害多了,怎的现在转了性?   注意到众人眼中惊讶,灵崖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灵梅便跟在后面,结果几步之后,被几个相熟的女弟子拉住,询问缘故。   “怎的师姐出去了一趟,竟是……竟是连话都变了,你们这趟出去,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遇到什么事了?那遇到的事可太多、太大了,可惜……   “不能说,不能说。”灵梅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这几位长老叮嘱着呢,不能说,不过啊……”她看了下面的陈娇一眼,“你们以后对这位小师叔,还是客气点的好,不然师姐怕是不会轻饶你们!”   说完,她轻笑一声,快步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而这崆峒门中,却有许多人忙碌起来。   “若那扶摇子真有这般本事,确实要好生结交,在那神藏之中,可为助力。”秘境深处,大殿之内,两名道人正在交谈,其中一人双目紧闭,面如枯木,“好在咱们门中的仙人,本就是他的血亲,便是他不接受咱们的好意,亦足以相托。”   对面的道人,却是个熟人,正是在八宗共议时的白眉老道金乌子。   “这事,还是得和道隐老道通个气,让他叮嘱一句。”金乌子抚须而笑。   “是这个理。”枯木老道点点头,“如今神藏既显,好些个事就要开始准备了。”   且不说这终南山、崆峒山中,因为陈错的消息,引来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有关陈错的消息不断扩张,其余仙门各派亦有不少变化,再加上神藏入口显现,诸多暗流越激荡。   便是仙门之外,也有许多波澜。   周国,太庙。   年岁不小的太庙宗令正随着一名黑袍青年,在长廊中前行,待得走到了一扇门前,他停下步伐。   “陛下,请入,老臣等在外等候。”   “有劳皇叔了。”   拜别宗令,青年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房门关闭,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肃穆气息。   这房间不大,但格外症结,一幅画卷悬挂最里面的墙上,上面画着一人,身着甲胄,前面摆放着神案和香坛。   青年走到桌案前,点香上供,问道:“独孤先生,此去可还顺利,可曾得了那大河河君之位?晋国公最近又有意要南征,若先生得了神位,或可为朕探查清楚情况。”   画卷上的那人忽然显化出来,落在地上,正是那独孤信。   他整顿衣衫,郑重其事的拱手为礼,道:“启禀圣上,臣此去,虽未得河君之位,着实惭愧,不过却遇到了一人,若能拉拢此人,或可谓陛下助力!” 第二百六十章 神前,少年白衣   “哦?”   青年面露好奇之色,问道:“不知是何人?”   “此人的名姓,陛下该也听过。”独孤信干脆禀报,“便是那南陈国的宗室,临汝县侯陈方庆!”   “陈昙朗之子、陈方泰的弟弟?”青年果然一下子就知晓了其人的来历,“这个人,朕是知道的,他为仙门所招揽,听说就是咱们大周境内的太华山云霄宗!”   这凡间的朝廷,固然只能署理凡尘琐事,没有哪家仙门会受节制,但朝中权贵也知神通显世之威,怎么会不在意这仙门的动静?   似南陈宗室被仙门挑中这般事,又怎么会不在意?   “不错。”独孤信点了点头,“此人神通惊人!”   “先生这般推崇于他,必然是有真本事的,”青年皱眉道:“可他能耐再大,也是南陈之人,怕是不好招揽,”说到这,他眉头舒展,笑道:“不过,若这位陈侯愿意助朕,朕自然用人不疑。”   “此事,难。”独孤信沉吟着,心里自有一番打算,正要说……   青年便笑道:“也对,朕如今不过傀儡,咱们周国权柄出于晋公府,是人尽皆知之事。”   “臣绝非此意!”独孤信连忙告罪。   “先生不必如此,无需用话来安慰朕,朕在听过太多,再说,若是真的忘了此事,安于皇位,那朕、那我宇文邕,迟早也要步了兄长的后尘!”   独孤信听闻此言,叹息一声,不复多言。   这青年正是如今北周之主宇文邕,他见独孤信的模样,摆摆手,笑道:“莫说这个,还是说陈方庆,此人到底有何能耐,能得先生这般推崇?”   独孤信并不隐瞒,将自己此行的一桩桩、一件件,和盘托出。   宇文邕听着,露出了几分神往之色。   “阴阳附身、世外之景、羽化飞升,当真是令人羡慕,不过你说昙延法师走了?”他露出疑惑之色,随即摇摇头,略过这话,“神仙中人的手段,确实令人惊讶,朕若是自由身,恨不得也能为之,可惜……”   他叹息道:“如今我为一国之主,虽无实权,却也知晓国政之不易,知道这财帛之匮乏,仙门、佛门神通惊人,却也是国之隐……”   独孤信闻言,赶紧打断,提醒道:“陛下贵为真龙,有王朝紫气护持,就是寻常仙佛之术,亦无法沾染龙体圣身,些许话听了,也不会被外力干涉,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去,难免受到注意,再加上晋国公执掌阴阳……”   “朕懂,朕特知道进退。”宇文邕笑着略过这段,“听先生这么一说,那位陈侯确实厉害,日后该是人间真仙,恰好是在太华山为仙,若能将他请来……”   “这最近几年,怕是请不到这位。”独孤信叹息了一声。   “无妨,”宇文邕不以为意,“朕如今也不算有实权,等等也好,循序渐进,不急,不急,这期间,正好渐表诚意……”   “臣有个想法……”独孤信正要再说。   咚咚咚!   正在说着,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那宗令的声音传了进来——   “陛下,晋国公的人过来问候了。”   “朕知道了,”转头对外面说了一句,宇文邕又对独孤信行礼道:“此番,有劳先生了。”   “惭愧,臣未能成事。”   “能得陈侯之信,已是收获,晋公之人来了,朕要先去应付。”说吧,宇文邕匆忙离去。   看着远去人主的背影,独孤信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知这位陛下,能否冲破藩篱,唉……”   .   .   “周国权臣当道,非长久之相,若不能还政于王,十年内必亡!”   齐国,河东,闻喜县,裴府西阁。   正有两名男子对饮,其中一人看着年岁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白衣,侃侃而谈,一副看破世间的样子。   另一人笑道:“你裴世矩口气不小,但你之前也说南陈有乱象,不出三年,必然大乱,结果呢?这南陈的国主都死了,新帝登基之后,风平浪静。”   “非也!”白衣少年摇摇头,“我说南陈若不除了那权臣侯安都,三年之内必有乱,如今权臣不是已经被诛了?不过,权臣虽去,强宗又显,不出三年,这南陈政局还得有乱!”   对面那人笑道:“三年之后又三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蒙对!”   “我如何是蒙?陈主死后,主少国疑,那安成王陈顼身兼数职,不光是司徒,还掌尚书事,最重要的是手握兵权,乃是强藩之相,岂能不乱?”   “你呀……”   这时,有青衣小厮快步走来,在这人耳边低语。   这人神色微变,然后起身道:“唉,不得闲,邺城又有事了,我得赶回去一趟。”   白衣少年裴世矩起身,笑道:“为人谋主,岂能得闲?张兄慢走,切莫忘了,这天下消息,多来通报。”   “按说这可是犯忌讳的,但我知道你的本事。”张姓男子失笑道,“不过你也莫得意,再读几年书,也该出仕了。”   裴世矩笑道:“叔父之事,余波尚在,还得为学几年。”   “也罢,就等着与你同殿为臣了,告辞!”说着,其人快步离去。   送走友人,裴世矩让人收拾了茶饮,正要外出,忽有仆从过来禀报。   “少主,老夫人归来了,让你过去呢。”   “母亲来了,自然要去问候。”裴世矩点点头,也不耽搁,便去去往后宅,结果走到一半,见着院中有一处正在动土木,不由问起缘由。   家中管事就道:“老夫人此番去庙中求服,正好见着河君县令,心中感念神恩,一路上就念叨着要在家中起神坛,早在路上就让人寻好了工匠,刚刚入府,便第一时间让人建起来。”   “河君神坛?”裴世矩眉头微皱,却不好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在后宅见了母亲,见母亲此番归来,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不由放下心来,一番问候,母子二人话着家常。   几句过后,那裴老夫人就道:“我儿这两日准备一下,待得神坛建好,你得去请神入户!”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在像中观   裴世矩闻言,本想说上两句,毕竟他自幼为学,读圣贤书,讲究的是敬鬼神而远之,自然不希望牵扯太多鬼神事。   但看着母亲的模样,他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违逆之言,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   裴母见之,自是满口欢喜。   待得拜别了母亲,裴世矩也没有闲着,先是招了随母同行的管事过来,详细询问了其母此番前往拜神的经过。   “主母这次是受了崔家老夫人的邀请,前往大河边上拜佛的,结果听闻了河君神异,又受到当地县令的邀请,这才前往庙中,恰逢河君显灵,主母见之,多年风寒不药而愈,因此甚感神威,这才要请神!”   那人说着说着,眼中也显露出几分向往和憧憬,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狂热,道:“少主,您若是有闲暇,不如也去河君庙中上上香,或许这仕途能就此顺利!”   “仕途之事,在乎自身,神鬼又能有什么帮助?”裴世矩听得笑了起来,他见那人还待再说,就直白道:“我过去曾经听人说过,世间有鬼神,但只要读书正心,自然有浩然之气护持,更何况朝堂之地,凝聚天地阴阳、万民之愿,鬼神难干涉,拜神自然是无用的。”   说着说着,见管事面露不安,便安抚道:“无论如何,母亲神色确有变化,这个神,还是可以请的,不过这位河君,有何来历,你可知道详细?”   “听说自古便有之,很是灵验,过去还曾有不少人,因为触怒了这位河君,而受了灾祸……”管事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虽竭力想要描述此神威严,但他所言的,都是过去河君的作为,终究还是很难有什么好事。   偏偏,自己少主垂问,又不敢有欺瞒,最多隐匿一些不说。   果然,裴世矩越听,越是皱眉,到了最后,只是道:“到底有些神异,还是可以一请的,不过不可以放在后宅……”沉思片刻,他有了决定,“放在前院吧,离我的书房近一些,也好用圣贤之气镇着,省得在后宅生出什么异样,母亲若想要拜神,大可以来前院参拜,反正到时可以封闭家门。”   他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出,管事的只能称是,在请示了裴母之后,还是领着人,将那神坛迁到了前院。   三日之后,神坛建好,只是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座空着的神台。   跟着便是要请神了。   所谓请神,其实就是将神像请入家中。   凡是正祭之神,往往都有官府登记造册,有庙宇、庙祝,以及一系列的规矩法度,不是自家随便造一个神像,就能当做真神拜祭的。   裴世矩读过一些杂谈,在上面看到过一些记载,说是有些人家,因请不起神灵,又想要神灵庇佑,便照着庙中神像的样子,在自家雕刻木像拜祭,结果拜出了邪神恶鬼,最后遭遇厄运。   所以,这请神入户,从来都不是一件随意的事。   待去了最近的河君庙,与之说好了之后,又等了五六天,就有人专门过来运送神像,随行的还有庙祝,在裴世矩府上做了一番法事之后,才算是让神像安顿下来。   “这位就是河君?和我想象中有些不同。”   看着母亲领着一群仆从在那边拜神,裴世矩顺势观察着神像,见这河神的模样轮廓,并不是想象中的甲胄武将,反而是青衫猎猎,宛如书生文士。   听得儿子之言,裴母拜祭之后,就道:“听说河君的神像模样,也是自行变化的,正因如此,好多人才知神祇显灵,越虔诚。”   说完之后,她又嘱托道:“神像既在前院,还在你的书房边上,日后记得时常上香,莫要怠慢了。”   裴世矩点头道:“母亲放心,儿子谨记在心。”   裴母见状,心满意足的离去。   几日之后,裴世矩的几位还有过来拜访,在他院中凉亭坐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座神坛。   “这是……河君之像?没想到,裴兄你居然也拜此神!”   裴世矩将缘由说了,几个友人自是一番欢笑,有人也提起自家,说最近河君之名越扩张,河东好些个富贵人家都请了神像入户。   “还有这等事?”裴世矩大为惊奇,等几位友人离去之后,他来到神像跟前,细细打量,越看,心里越生惊疑。   盖因那神像的一双眼睛,本该只是石头雕刻,但盯着看的时候,自己居然生出被人窥视的感触。   “当真古怪!古怪!”   .   .   “不愧是能留名青史的人物,虽然未曾修行,但靠着本身的气运与学识,近乎有灵识感应!”   肃然神像,陈错的意志盘踞其中。   这并非是他的全部意志,但对神灵之道越深入了解之后,将意志化作网络,散落各处,便不算什么难事了,只要有着凭借和支点。   神像,无疑就是一个颇为理想的支点。   在广泛摄取了河东境内诸多信徒反馈的信息后,陈错很快就注意到了这裴世矩的府上。   “这个裴世矩,应该就是后来的裴矩,因为避讳唐太宗的名号,因而改名,作为一个历史名人,本身就有着大气运在身,除此之外,浑身更缠绕着浓郁的浩然之气,该是读书为学养成的。”   通过神像之眼,陈错便能在裴世矩的身上看到浓郁的气运波纹,以及一层一层的浩然之气,遮蔽了其人的命数和内里。   这浩然之气他并不陌生,那南陈的沈尊礼就是文武双修,儒道沉淀之后,养出了浩然之气。   “这浩然之气,朦朦胧胧,像是一层屏障,能隔绝灵识、神识的探查,越是浓郁,对神鬼的作用越大,若到了一定程度,说不定能一喝之下,令鬼怪退避!不过,这儒道乃是残缺之道,存在极限,总之,很有研究价值。”   有鉴于此,接下来的时日,陈错的注意力,主要都集中到了裴世矩的身上。   结果没过几天,便有收获。   随着一封信寄来,裴世矩取出之后,看了几眼,就有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传出——   “普六茹坚的婚约,居然出了变数?”   这封信很长,足足写了三页。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裴世矩不由叹了口气。   几日之后,又有一名友人前来拜访,正好和他谈起这件事。   他的友人就道:“杨坚出身于阴杨氏,如今以胡姓自居,无非就是看重北周权势,却未料到,和独孤家的婚约,居然未能如愿,说不定是杨氏失势的先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变一隅而牵天下势   杨坚?   这个名字,陈错如何不知?   毕竟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中,这都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大隋的开国之君,奠定了煌煌巨唐的根基。   “听这话中之意,此时杨坚应该已经迹了,”陈错默默思量着,“这就意味着,快要到隋朝了吧,我这南陈宗室的身份,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自问在南陈虽然折腾了一圈,但随即就入了仙门,对北地两国,尤其是北周这个国度,几乎没有什么影响,那么北周的进度,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演变的。   “以此而论,从裴世矩这里多得些消息,其实有利于我推断中原局势。”   虽然时间很短,但陈错已然看出来,这裴世矩看着是在家为学,其实交友广泛、消息灵通,几乎和各方都有些联系,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便知天下事!   此刻,他就与友人,就北周局面一番论述。   “周国的宇文护,也算是个人物,可惜终究是权臣,名不正、言不顺,尤其是年初刚借故诛了独孤信。”裴世矩一副消息灵动的模样,“他要诛杀独孤信,早有迹象,毕竟这独孤信本有保皇之意,暗中串联群臣,早就是宇文护的眼中钉了,甚至是刻意纵容,准备一网打尽,我原本以为他会在明年动手,但该是南陈侯安都伏诛之事令他惊醒,使得宇文护有了紧迫感,这才提前收网。”   听到这里,陈错不由一愣,随即心中一动。   “是了,牵一而动全身,这蝴蝶效应总是难免,自我行动之后,天下之势无疑就有了微末变化,涟漪扩散之后,即使不能撬动时代,肯定也会有细微差别,所以原本历史进程,其实不能当做圭臬,不可形成定式。”   他着实没有想到,刚刚才生出的想法,转眼就被自己打破。   “但都是源于这裴世矩,这足以说明,关注此人,实有利处!”   果然,接下来就裴世矩与友人说了两句,便道:“独孤信本有意将女儿嫁给杨坚,他那女儿虽跟着一个韩姓道士修行,但到底还是门阀出身,婚配不得自主,结果独孤信这一死,没有主持之人,那独孤家的姑娘没了压制,就生出了波折,让两家联姻成了泡影……”   后面就又是关于北周几大家族、八大柱国的一番分析,听得陈错很有收益。   最后,更是听得裴世矩道:“周国到底也是鲜卑出身,那开国的宇文泰虽然有见识、有本事,奈何其国族积累太薄,以至于建国不过十余载,本该是气势如虎的时候,却已经显露出王朝末年的迹象,无非是这周国的为政者不学使,若他们能潜心学汉,以魏晋为鉴,自可避免这些祸患。”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心头一动,陈错的意志越聚集过来,因为他从裴世矩的话中,感受到了第四种人道共识!   “要彻底炼化葫芦,需要五重禁制,五行五重,配以五种与‘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有关的人道共识,如今我已有了三道,尚缺两道,现在皆有头绪了……”   很快,裴世矩的友人告辞离开,这位世家公子,就重新恢复到了安静的为学之中。   秋去冬来,转眼就是一年。   第二年的春天,那位为人谋主的张姓男子又至。   “果然如你所料,”这张家文士一坐下,就感慨连连,“陈国国主改元光大,但并未掌权,倒是安成王陈顼真的大权在握,以至于咱们安排的几个探子,都被一一揪出。”   裴世矩却笑道:“一时困难而已,时间长了,陈国该是与周国一般的局面。”   张家文士叹了口气,道:“但咱们大齐的局面……”说到这里,他连连叹气,居然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是道:“斛律金的身子骨眼看着也不行了,估计是熬不过今年了,他若一去,更是无人能压那位了。”   裴世矩笑容不变,却不多言。   张家文士见之,摇摇头,道:“我知你的心思,但无论如何,都要先扬名,名若不显,无人看重。”   “我自然懂这个道理。”裴世矩点点头,“但无论世事时局如何变化,养望之事不可断。”   张家文士拱拱手,苦笑着拜别离去。   当年年中,仿佛是为了印证裴世矩的说辞,南方传来消息,说是长沙地界,有个叫华皎的举起了反旗。   按着裴世矩的了解,这华皎本是侯景的部下,得陈文帝善待,镇守湘州,如今启禀,很有可能是看文帝之子,为安成王所欺压,这才得了机会。   之后的战事展,越浓烈起来,甚至连北周都抓住机会,主动出兵,想要救援华皎,顺势拿下荆州、湘州,结果反而兵败,不得不退守川蜀,长沙、巴陵被南陈收复。   不过,经此一战,安成王陈顼的威望日渐隆盛。   “待得陈国少主成长,两人之间的矛盾,是在也难免的了。”   听着裴世矩的这般论断,陈错心有所感,他本就是南陈宗室,更曾得陈国太祖相助,得了一部分王朝龙气,这国度动荡,自然会牵扯自身。   不过,他的感应,却和裴世矩的有所不同,体内的王朝紫气渐渐蛰伏,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他已然明白了几分。   次年,七月的时候,裴世矩得了消息,说是周国的随国公杨忠死,其子杨坚,也就是普六茹坚袭爵。   不过,这件事也只有裴世矩与默默观察着他的陈错,会稍微在意,在其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周国境内的一次正常权力交替。   更何况,随着南边一道道消息不断传来,包括裴世矩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慢慢集中到了南陈——   “陈国之中,少主羽翼渐丰,与安成王相争之日不远,这南朝的内乱,近了!”   这一日,裴世矩与两个来访好友论述天下大势,就下了论断。   但话音刚落,就听着一个声音笑道:“此话不妥,这皇室倾轧,固是混乱之源头,但只要有那心志坚毅的,能快刀斩乱麻,一样也能止乱于宫廷,而不乱国。”   “什么人!”裴世矩心中一动,寻声看去。   入目的,乃是一名青衣少年。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天存两日,霞分八色   “你是何人!”   裴世矩的友人一见来人,立刻露出警惕之色,随即就朝裴世矩投以询问目光,但迎接他的,却是裴世矩的疑惑之色。   他觉得这人竟有几分熟悉之感,可细细回忆,心中又无此人身影,不由大感怪异。   再加上……   “阁下何以不告而来?”止住想要起身的友人,又摆摆手,令几个护院后退,裴世矩平静询问,“所言又是何意?”   他看似浑不在意,其实心中清楚,自家虽比不上官邸守备,但裴氏乃闻喜郡望之族,法度不缺,能无声无息来到此处,还神色从容的,绝非一般人物,这时要做的,是搞清楚对方的目的,以及安抚其人。   “吾无恶意。”   这青衣少年,自然就是陈错的青莲化身。   他的本尊沉寂感悟,炼化五行之气,可在沉寂前,分化了一半的意志,结合残缺符篆,化身为神,感悟神道奥秘,依旧有着分化化身之能。   这时听裴世矩一问,陈错也不客气,大袖甩动间,人到了几人跟前,飘然入座,一伸手,桌上的酒壶、酒杯就被摄入手中,斟了一杯,轻饮一口,笑道:“好酒,醇香连绵。”   裴世矩与友人见着陈错凌空摄物,就是一惊,越不安。   “阁下莫非是任侠之流?”裴世矩又忍不住出言试探,同时打量着陈错,结果越看越是心惊。   他父亲早亡,随叔父长大,他那叔父也是人杰之流,曾为重官,虽被牵扯之下殒了性命,但那时裴世矩已然奠定了为学根基,这些年来不断历练、读书,这一双眼睛自问已颇具气象,用之观人,十拿九稳。   正因如此,现在一看陈错,裴世矩却像是看在了虚处,一时觉得是见得了当世英雄,一时又觉得乃是出世真人,跟着又察觉是得道高僧,而后一连串的变化,见一人如见百人!   裴世矩不由更加忌惮。   陈错忽然一笑。   这一笑,就驱散了裴世矩心头种种迷雾。   随即,陈错直言道:“贫道乃山中一道,曾听人说起过裴君名号,又听过裴君的些许论断,心里很是佩服,这才过来拜访,未料听得阁下对南陈的论断,有些不同见解,忍不住现身讨教。”   “惭愧,微末名声,能入道长之耳,”裴世矩谦虚一句,就试探着问道,“道长是觉得陈国这主少国疑,能引权臣安稳?”   他当然不会被陈错的一面之词说通,可也不会揪着这事不放,反而顺势问下去。   陈错笑道:“这要看,变生于何处。”   裴世矩沉吟片刻,又问道:“道长是看好那安成王?觉得他为胜者,可以安稳掌权?”   陈错笑而不语。   他有南陈气运在身,能遥遥感应,更知历史脉络,曾亲耳听安成王说起自家儿子,名为陈叔宝。   陈叔宝作为陈后主,可是声名远扬。   儿子是皇帝,老子正常来说,也该是皇帝。   南陈的皇位本不是安成王陈顼一系,他要上位,自然得有个过程,一场宫廷政变,无疑是说得通的。   裴世矩见他模样,知是默认,只是心里并不认同,只是顾虑陈错身份不明、高深莫测,因此不好直说。   陈错见了,就笑道:“裴君有话不妨直说,贫道是方外之人,对天下大势之变迁,并不善观,有此看法,其实还是得了裴君之指点。”   “因为我?”裴世矩不由好奇,“在下并未有过这般论断。”   “裴君曾言,周国贵胄,出身鲜卑,但底蕴不足,因而不得两汉魏晋之鉴,立国十几年,就将中原王朝过往的错漏走了一遍,以此类推,这过往历史之中,不就有叔夺侄位的例子,远的不说……”他伸手指了指脚下,“就说齐国。”   裴世矩和他那友人俱是一愣。   “齐国的文宣皇帝高洋,他的长子本来继位为帝,但很快就被其叔高演所废,结果高演死的时候,担心自己的儿子镇不住江山,传位给自家兄弟高湛,结果高湛得了皇位后,为绝后患,还是诛杀了高演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看着面前两人似笑非笑。   裴世矩几人早已是神色连变,既惊于对方毫不避讳的提起皇帝名讳,又因齐国皇室的不堪,而心生羞耻之念。   一时之间,几人念头连变。   陈错见状,伸手一抓,众人心头杂念一轻,长舒一口气。   殊不知,几人的念头,都被陈错收拢,在手中凝成一点星光,然后屈指一弹。   “道长……”裴世矩正要再说,忽然感到脚下大地震动,烈火自天上落下!   他大惊,引着友人慌忙躲避,入了屋里,一抬头,见天上悬有两日!   “这……”   目瞪口呆之间,就见其中一个骤然熄灭,跌落下来!   那日头一落,砸在东边,顿时天崩地裂!   整个院子摇晃起来,地面开裂,裂痕幽深,似乎直通幽冥!   裴世矩再是沉稳,见得这末日景象,再看身边,哪里还有友人身影,便慌不择路,只是走到一半,想起家中老母,复又折返!   突然,有八色霞光,自西面天空蔓延过来,将余下的烈日遮盖。   这崩裂的大地恢复,摇晃崩塌的院落也恢复如初。   “这是怎么搞得,莫非是那道人做法?”疑惑之间,裴世矩顿生飘飘欲仙之感,一低头,见着霞光如云雾,竟然托着自己朝天上飞去!   他这一惊,便挣扎起来,随即猛然惊醒过来!   “居然是大梦一场?!”   一模后背,一身冷汗。   惊疑之下,裴世矩见着对面的两位友人也缓缓醒来,这心却不住下沉。   毕竟好友远来拜访,三人对饮谈论,哪有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无知无觉睡着了的道理?   再游目四望,又哪里还能见得少年道人的身影?   “难道真是他在作怪?”疑惑之间,裴世矩询问友人。   果然,两友人也说梦中见着一名少年道人,纵论陈国局面,不由面面相觑,都知局面复杂。   只是……   “他们二人,并未见着两日悬空,一日跌落,以及八色霞光……”   裴世矩正思虑,忽听一友出言。   “莫非是梦中真仙?”   另外一人问起缘由。   第一人就道:“我家在南朝也有分支,听说那边一位宗室被引入仙门,有梦中仙之称。”   另一人迟疑道:“南陈宗室若为仙人,确实要为陈国争辩一番,只是方才听他言论,对安成王、陈少主的态度并无特殊,即便说起叔侄相残来,都语气平常,又有几分不像。”   “倒也说得通,”裴世矩忽然道,“如今的陈主一系,与开国的陈霸先都非一系,对寻常的陈国宗室而言,安成王陈顼也罢、陈少主陈伯宗也好,其实并无分别,谁人当政,又有什么区别?不光如此,与其让少儿当国,倒不如让个年富力强的,更有助于国家稳定。”   “是这个道理!”   “不错,两边若是算起来,都不算是正统,半斤八两。”   其余两人纷纷点头。   “只不过,”裴世矩跟着又道,“他觉得陈国不会因此大乱,或许也是出于宗室情怀,这夺权之事,又有几次,能安稳过度的?尤其是陈国这般,两边都掌权柄、都有兵马的。”   喃喃低语中,裴世矩的眼中闪过思索之色,更闪过一点好奇。   “我与他,到底哪个是对的。”   十一月,陈国消息传来,安成王陈顼以太皇太后之旨,废少主陈伯宗为临海王。   一时间,天下大哗!   “真是快刀斩乱麻之局!”   裴世矩得了消息之后,看着书信,久久不语,末了,叹息一声:“我说旁人不明两汉魏晋,却不知,我亦忽视了齐国之鉴!”   念头落下,他又忍不住想着。   “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能一语成谶?”   莫名的,他居然想要再见那人一面,当面讨教一番。   “若那道人真有本事,因他而生的梦境,又要作何解释?难道还有深意?莫非是代指的陈国的少主与安成王?现在少主被废,就是一日跌落?”   这么想着,他越在意,只是隐约之间,又生出了一个猜测   河君庙中,星空虚影依旧,陈错盘坐深处。   一点星光在身前闪烁,有万民之念自河东各处汇聚而来,凝聚星光之中。   星光跳跃,隐约之间,勾勒出一枚字形。   “以裴世矩三人之念,凝出人道共识,似有历史推演之能,但尚不完善,便是我,也无法一观清明,还需参悟、感知,待这道共识真正凝结,方可明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南乱北争世离乱!   南陈少主被废,在南陈并没有引起太多波澜。   一方面,是安成王陈顼早就大权在握,党羽遍布朝中、地方,又掌握了军权,早已成势;   另一方面,还是安成王果决干练,整个行动可谓单刀直入,不见半点犹豫,在各方面反应过来之前,就令事情尘埃落定。   如此一来,就算是其他方面有其他念想,但陈伯宗已被陈顼控制起来了,又能有何用处?   这般想着,裴世矩叹了口气,而后将这段思路记述下来,以作警醒。   这一次,他确实是判断错误,却也从这次的推算失败中,总结了不少经验。   不过在反思之余,他不由又回想起那位梦中仙人。   “那人真是陈方庆?”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裴世矩并非安坐不动,他亦循着那位友人的提醒打探了一番,自然也得了相关信息,可越是探查,就越是疑惑。   “陈方庆年岁虽然不大,但怎么也该比那少年道人年岁大,双方有些对不上,那就不该是一个人。”   想着想着,他摇头失笑。   “算了,这神鬼之事,就是想得再多,也是虚妄,无须这般在意。”   平息了念头之后,裴世矩重回安宁,每日里读书为学,偶尔外出游历,但走的都不远,皆在河东境内。   不过,这凡间皇帝的变动,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气运变化的。   南陈皇位更迭,少主陈伯宗被废,陈顼并未立刻登基为帝,而是依着规矩,搞起了三辞三让的戏码,再加上还有许多琐碎之事要处置,于是陈国的皇帝之位一时之间竟是空缺下来。   “皇位空缺,龙气沸腾,我竟有感悟……”   河君庙中,陈错眉心跳动。   此刻,他浑身水光变幻,蓝色的光辉充斥全身各处,光辉如波纹,似水轻柔,仿佛化作血液,在全身各处流淌。   不过,在水蓝色之侧,又有一点紫气凝结,朝着全身各处渗透,隐隐要和水蓝光辉相容。   “我当初所得的那道王朝紫气本就不凡,追根溯源,恐怕和皇朝正统关联甚密,如今龙椅无主,这道龙气本能的受到牵引,不过这王朝紫气就像神灵香火一样,都受制于外力,可为工具、道具、兵器,不可为根基,何况这无主的局面不过一时,安成王做下好大事来,后续肯定安排妥当,如何能给旁人做嫁衣?南陈也好、北国也罢,都是一滩烂局,我好不容易跳出来,自然也不该重新牵涉其中。”   陈错的心思很是清晰,于是念头一转,就将沸腾的王朝紫气压了下去,重新凝练,顺便提炼里面牵扯着的万民之念。   很快,他身前的那点星光越凝实,身上的水蓝色光辉也越柔顺。   不过,随着紫气之念被重新压下,又有股奇特的韵律脉动逐渐清晰。   “这是……”   念头一动,陈错收敛心念,细细感受。   叮叮叮!   顿时,清脆的锁链碰撞声传出,一道道虚幻锁链之影,在他的身上浮现。   许多森罗片段自大地中显现,传入陈错意识之中。   “北地气运将有波动……”   顿时,陈错已然明白过来。   “此处乃是齐国境内,该是高家将生变故!”   果然,新旧之年交替时,北齐太上皇高湛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   齐地人人缟素。   裴世矩得了消息之后,更是双手微微一颤。   一年多以前,齐帝高湛因天象之变,传位其子高玮,自此为太上皇,是以这齐国,其实有两位皇帝。   “天有两日,其一坠落,莫非就是应在此处?”待得深夜无人,裴世矩在书房沉思,面色忧虑,“若是如此,那西边蔓延而来的八色霞光,又是何意?”   尽管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说这些都是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但太上皇忽然驾崩之事,还是令裴世矩心神不宁。   毕竟,北地气运之动,本就会影响到如他这般的大气运者,莫说是个人,就是仙门,都因此侧目!   “北方,这是将要生战乱啊!”   晋州城外,修养了几年的胡秋,这几日日观天象,越笃定。   他自那日一战之后,修为尽毁,几年修养依旧不得恢复,只是重新踏入非凡之境,但因根基损伤,进度远远不如过去,这些日子以来越焦躁。   现在,忽然感受到北地气运之变,他却是不惊反喜,道:“我离乱道本就要在战乱之中寻得突破之机,在戕剑之道塑造自身小乾坤,这河东之地为齐周交界,北地若有战乱,此处当其冲,或有恢复之机!”   听得此言,其师妹关愉则有些担忧,就道:“之前铜人崩毁,河东已然不宁,若咱们掺和进去,说不得危及性命,不如寻得聂君,他当年神通就盖过昆仑典云子,这两三年潜修静养,定然更胜从前!”   “若是找了他来,还有咱们的好处?”胡秋很是不快,但他如今修为低微,都靠着师妹护佑,不敢将话说重,于是循循善诱,“师兄也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也要明白,以聂峥嵘的天赋,要不了多久便要踏足长生,你若不提升修为,日后见了他的面,就只能拱手行礼,如何平等论交?咱们还是得奋进啊!”   一听这话,关愉脸色骤变,果然不再坚持。   见得说服了师妹,胡秋松了一口气,随即就领着她,来到了一处山谷。   这山谷狭窄悠长,位于山阴,贯通南北,地势险要,处处皆是悬崖峭壁。   关愉一见此地,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天煞凶地!”   “不错!”胡秋面露笑容,“这些年,我在这里养伤,时常外出,并非单纯游历,寻找伤药、灵药,而是探查地貌,这才能找到此处,这里是云丘山的一条支脉,不知何故,被生生截断,形成了此处山谷,因自古以来,有诸多大军殒命谷中,近乎乱葬岗,所以阴气浓郁,乃是绝佳的布阵之地,可为离乱大阵的根基!”   “师兄你要建离乱之阵!?”关愉惊疑不定,“那大阵若是一个不好,怕是要养出乱世之鬼!”   “有你我约束,不会生乱!到时,你我借此修为大涨,你甚至可能找到长生机会,再见他聂峥嵘,也可平等论道!”   一番安抚,说的关愉渐渐生念想,胡秋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就驱使着自家师妹收集战阵兵器、骸骨等,做着布阵准备。   待得几日之后,看着眼前初显雏形的阵图,胡秋却又忍不住叹息。   “可惜,若非聂峥嵘将好不容易到手的诸金都给取了去,靠着这些东西,就算不得尊者使者的好感,至少也能令这离乱之阵更加稳固,毕竟那些个金石一旦提炼出精华,要衍生金戈铁马之意,可谓手到擒来!”   关愉则道:“总归是机缘。”   胡秋点头称是,暗暗忍耐,等待时机降临。   结果左等右等,先是等来了南陈安成王陈顼登基、改元太建的消息,等到了下半年,又得知南陈的欧阳纥据广州作乱的消息。   “北边没起战乱,先是南边起了纷争?”   胡秋越等越焦急,听得这个消息,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费尽心机摆下了离乱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怎的这风却往南吹了?这不是耍我么!”   “师兄,稍安勿躁,师父说过,天下大势,牵一而动全身,南方既乱,北边的势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我懂,我懂,实是修为衰退,道心难稳。”胡秋深吸一口气,按下躁动的念头,继续等待。   果然,像关愉所言那般,北方两国趁着南朝乱局的机会,再起战端,可……   “特么的,齐国河东空虚,周国集中重兵,却不来河东,反去围宜阳?领军的是哪个蠢人!”   胡秋一脸铁青,将手边的瓶子狠狠杂碎,满心的念头纷乱四散,几乎拿捏不住了!   关愉知道,这是师兄修为衰退,心境退化,遇到不顺心之事,念头就彻底混乱,若是放任不管,有可能因此疯癫!   她赶紧施法安抚。   好不容易,胡秋平息几分,这才苦笑道:“宜阳城位于河南,齐国大军云集,而这大好的河东之地,就这么不理不管了?这不是闹着玩吗?”   关愉叹了口气,道:“战乱既起,波及河东,是早晚的事,师兄,你且安心。”   “我安心,安心……”   胡秋咬牙切齿的说着。   “不行,我得给周军通风报信!”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春雷金戈入阵中 【二合一】   冬去春来,纷纷扰扰之间,迎来了新的一岁。   “谁又能想到,突然之间南北皆起战乱纷争!”   裴世矩的府上,张姓文士再次造访,但比起之前几年,他却是憔悴许多,虽然只是一年未见,竟显得苍老十几岁一般。   裴世矩听着,却苦笑着道:“张兄,看着是南北各乱,内里实有关联。”   张姓文士听着,不由点头,然后就道:“不错,过去咱们齐国和周国在北方对峙,彼此攻伐,每每都要顾忌南朝反应,防止被对方联络,甚至被他南朝渔翁得利,这次也是南朝的华皎作乱,周国横插一脚,被陈顼记恨,早就派人和咱们联络,约定一同攻周。”   裴世矩眯起眼睛,道:“陈顼是想要夺回被周国拿走的巴蜀之地。”   “不错,周国对此早有警惕,宇文护虽然诛杀了独孤信等一批贵胄后,正在巩固国,却也担心咱们两国联手,所以陈国一生乱,欧阳纥稍有优势,加上太上皇驾崩,朝中也有纷争,周国立刻进兵河南,不过听说这背后也有黑手,似有一股势力游说……”   “这推动之人从来不缺,不过陈国的局面,不可轻忽,”裴世矩点点头,话锋一转:“陈顼废帝自立,果决干脆,对陈废主的人马更是赶尽杀绝,堪称杀伐果断,这样的人掌权,其实朝廷上很是担忧,听闻在他登基之后,周国拿着他为质时的把柄过去要挟,被干脆的拒绝,这不是个简单人物,一旦让他坐稳了,陈国说不定真有起势!”   “这个朝中也有担忧,可眼下周国骤然进兵,肯定要先挡兵马!”张姓文士说着,忽然笑道:“其实也是你神机妙算,你早就说过陈国权臣当道,必然生乱,果然如此!今日来此,也是有心要请你出山,相助朝廷!”   裴世矩一听,叹息道:“我所言之乱,却非此乱,若算神机妙算,有人比之我强了十倍,还需为学沉淀,无颜出山。”   接下来,任凭张姓文人如何邀请,裴世矩只是拒绝。   无奈之下,张姓文士苦笑道:“既然如此,就再等两年吧,不过斛律光引大军救援宜阳,北周亦不断增兵,这河东也不安宁,不日将有纷乱,裴兄你万万小心。”   “多谢张兄提醒。”裴世矩拱手称谢。   离开的时候,张姓文士忍不住又道:“先前裴兄说,有人才能胜你十倍,不知是哪位大贤?”   裴世矩叹息道:“我亦不知其名,只是见过一面,乃是一少年道人,为方外之士。”   问了几句,不得其名,张姓文士只能无奈告辞。   等人一走,裴世矩抬头看天,见着云雾漫天。   “起风了。”   话落,一道雷霆轰鸣,雨点落下,淅淅沥沥。   “春雨来了。”   雨点如丝线,弥漫上下,遍布天地之间。   忽然,一阵疾风平地起,卷起细雨,朝着河君庙汇聚。   大河之中,波涛汹涌。   庙宇之内,众人匍匐。   春雨如龙卷,汇聚后院,洗刷陈错之身,日月星辰绕身,粼粼波光随行。   他张口一吐,水光连绵。   水行,成!   随即,陈错心有所感,抬手虚抓,阵阵金属碰撞声,从八方汇聚而来。   “刀兵将起。”   叹息声中,河东终于卷入了战乱。   金戈铁马是武将、士人的浪漫,却是布衣黔的悲歌。   哪怕是早已习惯了东西征战的河东,在新的兵灾降临之后,依旧如同往日一般,陷入了恐慌与无助。   “离乱之念终于浓郁起来了!如此一来,借助这离乱之阵,我即便修为不能恢复,但借助大阵,推动河东乱局,迟早能再踏第二境!”   看着建于山阴之处的大阵泛起血光,胡秋面露笑容,便要步入其中,手掐印诀,口诵口诀。   “战乱纷争,亘古不变,上达权贵,下至黔,年年如此,不见改观,离乱伤神,皆厌此生!”   这话到一半,忽被一个声音打断——   “好一个年年如此,不见改观!这是不记往日忧,不知前车鉴啊。”   就见一名白衣青年自荒野之中缓步走来。   这人白衣随风,走的不疾不徐,偏偏每一步踏落都像是鼓点一样,让胡秋与关愉的心头猛然一跳!   隐约之间,他们似乎见得万千身影与其人同行!   可细细打探,依旧还是一人!   二人不由心中一凛。   “你是何人?”   不知怎的,胡秋生出一股大祸临头的感觉,是以格外警惕。   不只是胡秋,连着关愉心头也生出一点怪异感触。   来人笑道:“我乃人间寻道人,此来,是听得两位之道,心有好奇,特来讨教。”   这人自然就是陈错的白莲化身,是他将自身与人道相关的种种凝聚在一起,借念兽之玄妙构建而成,更是沾染了一点世外气息。   长生境界的化身,自然让离乱道的两人感到了难言的压力。   “你来找我等讨教?”胡秋深吸一口气,隐隐猜到了什么,“怕不是来谋夺我离乱道的神功秘典的!”   “我所需的,并非是具体的功法秘籍,而是其中真髓、真意、真旨!”陈错也不否定,他以神灵之能遍观河东,并非为了刺探世人隐秘,而是要为自身之道添砖加瓦。   当初他化身聂峥嵘的时候,就给离乱道的两人设下了禁制,对两人的动向可谓洞若观火,因此立刻就现了这离乱之阵的意义。   “你……”胡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开口,但已是难以动弹。   关愉还好一些,终究还是道基境界,勉强掐了印诀,但法力神通却来不及施展,已被一道幻境笼罩。   “战乱源于人,岂能以术法涉之?神通当消弭!”   声音落下,关愉就感到浑身瘫软,莫说神通法力,就连心念灵识都很是沉重,像是从虚幻念头,化作坚硬石头,沉于心底,难以驱使!   她顿时惊得亡魂皆冒!   “虚实转换?长生久视?!”   “长生!”   胡秋全身汗毛炸起,心胆颤颤,哪里还能再说出一句来!   陈错看着两人,收回目光,迈步前行,与阵前的胡秋擦肩而过,步入阵中。   “归凡之言,果然神妙。”   除却与昙延交战、镇住伪装剑宗之人外,这还是陈错第一次以白莲化身施展“归凡之言”,因着心无旁骛,加上没有什么急切之事,所以这次他才得以仔细品味。   所谓“归凡之言”,是这具白莲化身的天赋神通,在凝练此身时自然衍生的神通,似是脱胎于人间法则。   因为是神通,又是长生化身衍生出来的,所以即使不理解其中原理,一样可以施展。   “以幻境笼罩一方,口出言语,心思凡俗,就能剥离神通怪异,让一切归于平凡,其实颇有几分儒道浩然之气的意思,以气养身,声出一方,鬼神辟易,不过也有限制,这幻境其实才是根本,其中蕴含凡间种种,排除了神通干涉,可一旦幻境压制不住敌人,甚至被人挣脱、撕裂,单纯的归凡之言,就难起作用了。”   感受着“归凡之言”的效用,陈错的心头流过千万人生,仿佛置身凡尘,但这化身却是飘飘欲仙,半点都不平凡。   这时候,一阵阴风吹来。   在踏足山谷后,他立刻察觉到周遭土地中埋藏着的兵器、甲胄、骸骨与诸多琐碎之物。   随即,许多人生片段蜂拥而至。   瞬息间,陈错就大概明白了离乱道的这个大阵是怎么回事。   “这离乱道是出身于造化道中的一个宗门,造化道被仙门视作魔教邪道,按说这离乱道也该是个邪门宗教,但他们的这个阵图,却是将经历过战乱的兵器、铠甲,将在战乱中殒命之人的尸骸、物品拿来,埋入土中,借地脉风水之力,激其中的阴郁之气,最后结合杀伐、血气、煞气与战乱中的人念,用来凝练法力、锤炼身心,倒有几分借势而为、记述战乱历史的意思。”   一念至此,陈错目光一扫,就将这山谷中的地脉走势看了个大概,更是现了这大地深处,本就掩埋着诸多骸骨,满是血腥怨念和杀伐之气。   “这里该是一处战场所在,曾有大军殒命,甚至被人坑杀!”陈错眯起眼睛,细细感受,越唏嘘。   北地战乱几百年,几十个政权交替,少有安宁之时,几乎处处皆有埋骨,只是此地本就是山阴背光之地,又有地脉断绝之相,乃是一处凶煞之地,才会被胡秋拿来建阵。   阵图既成,阴气、煞气、杀意、怨念交缠,在山谷中央凝结。   “那里就该是阵眼了!”   认准了地方,陈错也不啰嗦,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   .   “这人不知好歹,直奔阵眼而去!”   山谷边上,胡秋不敢踏入,只能远远观望,见得这一幕,不由眼皮子一跳,又惊又喜。   惊得是这人不愧是长生之人,片刻之间就看破了宗门大阵的虚实;喜的是,这人贸然踏足阵眼,过分轻敌,肯定会被大阵激的凶煞残魂缠住,从而难以脱身!   “离乱大阵看着寻常,走入其中或许只感到一点阴冷,觉得不过如此,却不知,这不过九牛一毛,过往殁于离乱之人残念被聚集起来,该是何等庞大,若无我门中法诀疏导、分化、炼化,就算是长生,顷刻间也要被阴寒侵入,如影随形,入肉入念,哪怕性命相转,都难以摆脱!”   话虽如此,但胡秋也知道,就是长生一时疏忽,自己依旧不是对手,更没有借机偷袭的念头,只想着能夺回大阵的主导权。   边上,关愉也是一副担忧模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大阵内的情形。   忽然,一道浑身笼在黑袍中的身影,在两人身后成型,衣衫无风鼓胀,阵阵威压,将两人心神震慑。   “使……使者……”胡秋一转身,看到了那道身影,神色大变。   “胡秋,你们离乱道的胆子可真不小,”沙哑而平缓的声音从兜帽中传出,“说好的贡品未曾奉上,还藏匿了几年,若非这离乱阵起,亡念蔓延,险些让你等蒙混过去,说吧,偷偷布阵,到底有何图谋?莫非想要对尊者不利?还是见着镇运崩于河东,有了其他心思?”   “使者明鉴!”胡秋浑身一个激灵,当即跪倒地在地,“我离乱道从上到下,对尊者、对圣教都是忠心耿耿,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黑袍人冷笑一声,问道:“东西呢?”   “东西……东西……”胡秋傻了眼,东西已落入聂峥嵘手中,哪里还能上交?   他正想着是否要将聂峥嵘之事报出,那使者也正待再说。   忽然!   二人同时停下话来,齐齐转头朝着朝山谷中看去。   白莲化身终于踏足了阵眼所在。   一棵大树,树干足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却早已彻底干枯,树枝镂空,枯叶满地。   陈错走到树前,抬手一摸。   在他的手接触到树干的瞬间,浑身骤然一颤!   随即,血红色的过往片段在心头闪过,厮杀声、哀嚎声、哭喊声……在耳边响起,无数残魂哀嚎着从土地中冒出来,朝着陈错扑了过去!   转眼之间,陈错的身影,就被一道道残魂彻底淹没!   “来了!”胡秋眼中一亮,对身边的黑袍人道:“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长生,谋夺离乱之势,也不知有何图谋,我等原本与他虚与委蛇,就想着探查跟脚,生怕对咱们圣教不利,幸而使者来了,这下好了,待他被阵中残魂困住……”   “无名长生?”黑袍人顺势看去,“也罢,你的事待会再说,这长生既陷阵中,正好擒了,是炼化了,还是收入圣教,都可以安排一番。”   言语之间,浑然不将谷中长生当一回事!   胡秋松了一口气。   关愉则欲言又止,但忽然浑身一寒,意识到黑袍人正注视自己,心下惊慌,终是没能开口。   但就在此时。   呼!   一阵清风扫过,便见阵中的陈错身边,人间幻境张开,街巷车马、平凡人间。   一道道残魂投入其中,化身为街道上的一个个行人。   见得这一幕,黑袍人明显一愣。   跟着就听陈错道:“不够,不够,眼前残魂还不够!”   话落,他一手指天。   轰隆!   一声雷霆过后,在胡秋和关愉惊恐的目光中,道道锁链在云层中显现,一道道残魂落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阵通幽,过往显化   “嗯?”   云丘山深处,一道神念骤然跳动。   赫然是云丘山神心有所感!   祂的权柄本就自山脉衍生,加上自神藏入口显化,时刻关注周边变化,此刻山脉支系生出变化,自然第一时间察觉。   随即,祂神念扫过山脉,先是察觉到了一道澎湃意志,杂而不浓烈,顿时皱起眉来。   “造化道的长生?果然是因缘际会,神藏既显,各家各宗都有长生修士过来探查了,不过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嗯?”   突然!   一道冷冽目光,有如利剑一般斩断了祂的神念!   神念断裂的剧痛中,云丘山神不由恼怒,但随即就感受到了一双漠然眼眸,正跨越时空,注视着自己的本体。   祂的怒火立刻熄灭,意识到了前因后果。   “一个不察,神念扫过了神藏之地,被那个昆仑真人注意到了,这人虚实合一,道行高深,只是一双眼睛,居然就能伤到我的神灵本体!”   再联想到其人背后的昆仑,山神不得不叹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唉,但昆仑修士如此霸道,随意压制神祇,天庭如今势微,一旦习惯,日后见着仙门,恐怕也是低人一头啊,说到底,还是没有几个能和归真平起平坐的神灵,嗯?”   祂正思量着,忽然注意到,山阴处的山谷,有着些许异样。   “那里自来就是兵祸凝结之处,少有人至,莫非又被哪家修士给盯上了,也罢,也能顺势收拢一些……”   山神正想着,终于到陈错的身影,很是意外。   “好端端的,这大河水君怎么会在此处,难道真听了我那客套话,要来拜访?!”   心念一跳,云丘山神注意到山谷中风水走势已然扭曲。   “阵图?而且,此阵正引领人道之念!莫非水君因此而来?”   动念之间,山神分化一道化身,一步迈出,到了山谷之外,遥遥观望。   .   .   陈错的白莲化身本就炼化一众念兽,其中的人道精华皆为化身所得。   所以,离乱阵中残魂一显化出来,将他围困,立刻就被白莲化身捕捉到了其中脉络,借着凡间幻境,尽数收拢。   霎时间,过往战场中的种种记忆呈现出来。   河东,自古以来,就是多战之地,胡汉之争、诸国之争、东西之争……   “将军,此处狭窄,左右为高崖,若有人埋伏其上,骤然袭杀,我军危矣!”   “无妨,我出此谷,本就是临时起意,要杀他个措手不及,只需行,必无事!”   ……   “都督,此处地势险要,大军穿行,定要小心埋伏!”   “我已成竹在胸,有应对之法,先生无虑!”   ……   “主公!不可啊!此处地势低劣,我军若自此谷行军,有如入了瓮中,到时敌人居高临下,以落石袭击,倾覆只在顷刻,还望三思啊!”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将领、不同的兵卒,在相似的话语中,化作了谷中枯骨,在悲呼中殒没,性命断绝!   一次次、一回回…   “这片山谷,因地势地貌的关系,自古就为埋伏、突袭的绝佳之地,哪怕世事变迁、地貌稍变也不改本质,因而被胡秋看重,布下离乱之阵。”   干戈离乱中,国灭人残怨。   大阵通幽,其意显化。   深埋于土地之中的残魂被唤出,是自古以来殒命兵卒。   “过往悲剧反复上演,每次都有人会提醒此处乃是绝地,却依旧如此,果然,人从不会从过往的悲剧中总结经验,只留哀叹,后人往往哀之而不鉴之……”   隐约之间,一点星光从残魂中浮现,被陈错抓在手中。   “不够,不够,眼前残魂,还不够!”   感受到星光中模糊的字形轮廓,陈错眉头一皱,离乱大阵的残魂虽然贯通今古,蕴含深意,但终限于地域,后继无力。   于是,他念头一动,抬手指天,沟通镇运大阵,立时得了回应!   一道道阵中残魂受到牵引,纷纷落下,一个接着一个的入了凡间幻境,化作街上行人,演化人道过往。   霎时间,陈错精神大振,眼前闪过一个个人生片段,与河东之地相互印证。   顿时,那道星光越明亮,一个篆字的轮廓几乎要脱颖而出!   不过,那字被风一吹,就像是一团烟雾,聚散不定,虚浮于上。   陈错心念一动,明白过来。   “战场过往,虽是人念共识,却只是一个方面,并不全面,我之前借裴世矩之事,得了一点王朝之势,杂糅了自身的王朝紫气,所以这道共识要彻底完成,还要补全其他方面,如此看来,裴世矩那边,依旧不能放松……”   就在陈错感悟、凝聚人道共识的时候,离乱大阵已被天上落下的残魂,冲击的支离破碎!   镇运大阵,可谓各方算计催生,本身来历一波三折,其中禁锢之残魂更掺杂北地汉运,何等凶猛,相比之下,离乱大阵乃是临时铸就,虽是精挑细选的地方,可区区一座山谷,不过一隅之地,又如何能和整个河东地界相比?   更何况,这座山谷也是隶属于河东!   所以在镇运残魂冲击之下,山谷之中处处崩裂,被刻意埋下的兵器等物件,这会承受不住,纷纷炸裂!   这一幕,看得胡秋眼皮子直跳,已是胆寒。   “此人邪门!离乱大阵不仅未能困住他,反而像是成了他的资粮!”   感受着山谷中越汹涌的威压,他这心里已生退缩之念,可碍于身边的黑袍人,一时不好逃遁。   “这人不是一般的长生,他……”黑袍人的兜帽中,闪烁着一点红光,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沉思!   一见这般模样,胡秋心头的担忧,不由平息了许多,想着这位圣教使者看起来也是高深莫测,莫非能对付谷中长生?   黑袍人沉思片刻,沉声道:“此人诡异莫名,不可力敌,当暂避锋芒,退!”话落,身子一晃,就成了一团黑影,转眼跃于远方,就要融入一处阴影!   “……”   胡秋已然是懵了,但旋即回过神来,如何看不出,那看似高深莫测的圣教使者竟是怂了,第一时间逃遁,反而将自己留在后面!   他暗骂一声,也不迟疑,就要逃离。   结果刚要动,心中忽然警兆大涨,随即心惊胆战,手脚僵硬,跟着一道清风从身侧吹过,再看远处,那谷中的白衣长生,竟已落到了阴影跟前,脚下一踏,就把黑袍人所化黑影钉住!   随即,一团幻境如云雾散开。   “日照人生影,无人影自灭!”   话落,就听一声闷哼,黑袍人一下子从地上弹出,像是被人生生打出来一样,身上气息震荡。   不过,他一显形,立刻伸手一抓,黑雾如铺盖,笼罩陈错!   “你这黑雾,看着眼熟,”陈错轻笑一声,“你方才不是说要擒了我炼化吗?我却也要拿了你审问!”   话落,周身幻境扩张!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袖拢长生   “雕虫小技!”   黑袍人身子一转,身化黑风,便要离去!   但蓦地,一道寒芒迎面而来!   嘎吱一声,如中败革。   黑袍人的兜帽被撕裂,露出了一张满是鳞片的面孔。   他面露惊容,手捏印诀,气势暴涨,一道蟒蛇虚影浮现出来,缠绕身躯,挣扎着想要从幻境中挣脱出去。更新最快 电脑端::/   “区区小道,似残缺儒道,若用来对付道行低的,说不定还有些作用,但用于我身上,可是打错了算盘!”   说话间,蟒蛇虚影越凝实,宛如活过来一样,天空之上,一颗星辰逐渐显形,星光照射下来,笼罩其人身躯!   一时之间,他浑身星光闪烁,生生拔高,就要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远远地,胡秋见着这一幕,松了口气。   到底是圣教使者,长生久视之人,方才纵然显得怂了点,可面对这般手段,总还是不怵的。   “三生化圣道?造化道?乌山宗?”   看着黑袍人,陈错心念一转,已然明白了对方来历,同时亦注意到,此人竟是和镇运大运的锁链,有着些许关联,功法之中有三生化圣道的影子。   “好好好,若是其他长生,我这化身与之对敌,还有一番麻烦,但造化三生之人,却是知根知底,能一力降十会……”   于是念头一转,大袖甩动之间,聚厚歌诀、三生化圣道同时运转起来!   那袖中藏念,能一念通虚,引得锁链缠绕黑袍之人!   “嗯?”   黑袍人登时察觉到不对劲了,可不等他有行动,浑身忽然扭曲起来,而后重新朝着幻境坠落!   “不对!”   心头念转,这黑袍人身后蟒蛇虚影朝天咆哮,全身各处出嘎吱声响,可尽管他拼命挣扎,身躯还是一点一点的朝着幻境中坠落下去。   幻境之内,行走于街道上的众人,忽然有不少人停驻脚步,朝着天上看去,有些人更是指指点点。   “你看那是何物?”   “似是一人,生有鳞片!”   “人岂能自行悬空?又如何能生鳞片?自是你眼花了!”   “看出来了,这是一条蟒蛇,被布帛包裹!”   随着议论声传来,黑袍人脸色大变!   “不!”   他惊呼一声,身后蟒蛇虚影破碎,天上星光隐没。   随即他整个人彻底坠入幻境,在坠落的过程中,身形慢慢缩小、变形,最后果然变成了一条蟒蛇,被黑袍包裹着,跌落在街道上,引起了一阵混乱,但在一番折腾后,最终被官府捕快用枷锁、锁链缠住,硬拉着给拽走。   陈错收拢衣袖,将幻境收入其中。   这整个过程,只看的胡秋、关愉,乃至躲在暗处的云丘山神头皮麻、背脊凉!   便是那神藏水潭前的紫袍人,都不由微微抬头,眼中露出一点讶色。   这可是一个长生之人,就这么被生生拉入幻境!   尤其是从陈错出手,到黑袍人陷落,说来繁复,其实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就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败,更被镇压!   毕竟,旁人可不知,陈错其实是占了诸多便宜,在他们看来,陈错分明是举重若轻,浑不费力!   “你你你你……”   等陈错一眼看来,胡秋已彻底慌了,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没想到,陈错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收回目光,而后朝着一处看去,笑道:“阁下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吗?”   听得此言,胡秋和关愉心中一紧,如何听不出来,这分明是还有人躲在一旁窥视,偏偏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曾察觉!   正当两人心烦意乱之际,就见一人自空中显化,宽袍大袖,衣衫飘飘。   “见过河……道友。”这云丘山神一现身,本想以神位称呼,可话到一半,忽然福至心灵的改口,随即叹道:“今日又见了道友神威,威势更胜从前,着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陈错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见山神有几分担忧,就笑道:“阁下无需担心,我今日来此,也算是机缘巧合,如今事已了结,正该离去。”   “道友说笑了,在下欢喜还来不及,不过若是往日道友来了,在下自当好生款待,只是如今神藏入口在云丘山脉显化,仙门不断有人前来……”说着,祂意有所指,“便是造化道也派了人来,比如方才那位,就在云丘山徘徊了几日。”   “神藏入口?”   陈错眯起眼睛,这方面的信息,他虽未得详细,但执掌的神灵权柄源于大河,距离云丘山本就不远,隐约还是有所察觉的。   “不错!”云丘山神点点头,而后神念传书,将所知之事大概告知了陈错,并无隐瞒,毕竟在祂看来,神藏本是仙门事,若因此牵扯出什么事端,说不定还需要这位新晋河君相助   不说这山神曾经亲眼见得陈错逼世外飞升,就说刚才,弹指之间,一名长生异类在自己眼前被生生封镇,也着实震撼!   这等实力,一旦引为外援,自是好处众多,面对强势仙门,也是更加心安。   “我知道了,多谢道友告知。”陈错得了情报之后,微微感受,理清了前后局面,并未生出要去亲自探查的念头,只是拱手致谢,随后一挥袖,身形便就消失不见。   云丘山神见了,也不追问,身子一晃,随着一阵风吹来,就整个消散。   两人先后一走,只留下胡秋与关愉两人在原地,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忐忑,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最后还是胡秋道:“河东局面太过复杂,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关愉却摇摇头道:“还是该等在此处,待聂君归来,听他的意思才好,”她见师兄还待再说,就道:“先前师兄有主意,自是都是听你的,现在你也没有个明确想法,只是一味想逃,但使者被擒,咱们牵扯其中,逃到哪里都是一样,倒不如留在这里!”   胡秋张口无言,满脸愕然的看着自己师妹,竟不知这位同门,何时已有了这般主见。   若是过去,胡秋自是不会由着关愉,但如今他道行低微,正仰仗着自家师妹,张口几次,终是不敢违逆,只能点头称是。   二人依旧留在河东。   两个月后,南边就传来消息,说是二月底的时候,那南朝的阳春太守冯仆之母冼夫人领百越之人,生擒了作乱的欧阳纥!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齐国的斛律光领步骑三万,南下河南,大败周军!   更有相熟好友过来,从南边过来,给裴世矩描述当时周齐交战的场面。   “……咱们大齐的兵卒都杀红眼,气势如虹,而那周国的兵马,则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触即溃!”   得闻此消息之后,裴世矩默然许久。   家中仆从道:“看来这南北纷乱都要终结了。”   不了裴世矩却摇摇头,随后召集家中仆从,吩咐道:“准备车马,咱们得暂避锋芒,去东边避灾。”   与此同时。更新最快 手机端::   河君庙中。   陈错浑身金铁之色闪烁,又有诸多人念缠绕。   隐约之间,两者有交缠的迹象。   “金行与第四道人道共识,都到了要收拢之际了,说不得,得再去走上一遭,一来真正收拢人间之念,二来,也得亲自观战火狼烟,才能品味出金戈之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衰而复始,可有穷尽?   家中仆从一听,自是疑惑,想着战事眼看着都要结束了,自家少主怎的反而要去避祸?   避什么祸?   见着仆从疑惑,裴世矩就道:“若母亲问起,就说河南兵事不顺,周国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大举增援,此战一时半会不会结束!”   战局的展,正像裴世矩所料的那样。   在河南战场落入下风的周国,没有偃旗息鼓,反是变本加厉的调兵遣将,顺带着也加强了对河东地界的攻势。   据说宇文护起了三万大军,亲自奔河东杀来!   一时间,河东大乱!   不过,当周国三万兵马踏足河东,攻伐大河沿线之际,裴世矩一家已是乘大舟于河上,准备前往洛州,投奔洛阳的亲族了。   同行的,不光有族中亲近叔侄,还有几个时常往来的好友一家。   这些人一听说周国晋公宇文护亲自领兵攻打河东,不由后怕,再回想裴世矩料事于先,便皆生庆幸之念。   “还是裴君料事如神。”   “不错,我等也是沾了光。”   “幸好当初听了裴君一番分析,不过,你是如何想到的?”   裴世矩就道:“古时就有诸多例子,今亦同古,才能提前预料,只可惜到底是势单力孤,独善其身尚可,却无法救助河东百姓,这般想来,这安稳为学的日子,是得结束了。”   有人是半途加入,不知裴世矩的论断,就请教起来。   裴世矩就道:“周国之令出于宇文护,此人乃是权臣,专权于国内,名不正言不顺,因大肆屠戮老臣、勋贵,在国中受了攻讦、威胁,这才妄动刀兵,要转嫁矛盾于外,这般情况之下,若战事顺利也就罢了,无非是巩固他的威名、权势,偏偏战事不顺,对其人威望打击甚大,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然加码攻伐!”   “原来如此,”询问之人明白过来,“这就好比赌徒上桌一样,只要没赢,就想要一直赌,觉得还有回本、乃至大赚的希望,于是不断扔筹码进去,越打越大……”   裴世矩还待再说,忽有仆从自后舱中走出,说其母要拜河君,令裴世矩过去侍候。   “先告辞了。”   裴世矩对拜神不感兴趣,但老母迁徙在外,需要心灵寄托,他如何能够推辞,自是责无旁贷,于是与几人告别之后,就前往船后。   这拜神的仪式倒也简单,毕竟航于大河之上,本就是河君的地盘,加上出门在外,一切规矩从简。   待得拜祭完毕,裴母又道:“咱们能安稳出来,都是河君保佑,祂老人家无处不在,看着你们呢,不可怠慢。”   裴世矩郑重点头,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既在河上,又如何能不以为然。   其实不光是裴母,这船上的其他人,最近也对河君名号恭敬有加,生怕在河上生出波澜。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等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张姓文人早领着人恭候大驾了。   “裴兄,一路辛苦。”   “有劳张兄等待。”裴世矩与之见礼,顾不上叙旧,先将一行人安置好了,才有时间坐下来交谈。   “裴兄既然来了,该是有心思出仕了吧?”张姓文人开门见山,“国家遭灾,兵祸不绝,而太上皇去了之后,朝中也暗潮汹涌,有奸佞祸乱于上,正是需要英杰之际!”   裴世矩叹了口气,苦笑道:“是要做些打算了,只是我担心一旦宇文护大胜,占了几城后,朝中纷乱,是否还有吾辈的立足之处。”   张姓文人一愣,道:“裴君这般看好宇文护?”   裴世矩道:“非是看好其人,宇文护为了此战不败,哪怕只是为了纸面上的战果,都会不计代价的投入兵马,相比之下,咱们还要计较得失,加上朝中派系倾轧,难免给人可乘之机,失陷土地是难免的。”   张姓文人听罢不由叹息,便道:“为兄去帮你在朝中打点一二,让你也能早日为国效力。”   裴世矩却道:“裴某走寻常途径即可,倒是张兄你,最近切莫出头,自古帝王若重佞臣,忠贞之士便有灾祸,君当小心!”   张姓文人默然,摇摇头,拱手拜别。   接下来几个月,裴世矩一家居于洛阳,并无太多消息传来,张姓文人这一去,竟然再无音信。   就有仆从低语,说是张家君子不愿意出力打点。   裴世矩却是忧道:“过往,每年张君都要来见我,如今了无音讯,怕是遭了难啊。”   次年,四月份,北周攻陷宜阳、汾州等九城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至此,周齐间的国境线朝东推进,紧邻着河阴郡,几乎压到了洛州边上,甚至有人说在洛阳城外,都能看到游弋的周国兵马。   城里城外,人心惶惶。   洛阳官府不断派人向朝中求援,却都是泥石入海,不见回应。   如此过去半个月的时间,城内外之人越担忧,而越是担忧,越要寻求寄托,于是佛寺道观人满为患,近在咫尺的大河之君也是拜祭之人愈众!   裴世矩之母就是其中之一。   每日里再是忙碌,她都会抽出时间拜祭,因近大河之畔,洛阳城中就有河君庙,香火鼎盛。   时不时的,裴母还会拉着裴世矩一同前往。   这一日,裴世矩拜祭归来,到了家中,就见了一名信使,正是他在朝中好友派来,写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朝中派系恶斗,大量文武官僚被皇帝的宠臣和士开下了大牢,其中就有张姓文人。   “唉,古人诚不欺我,往日皆有记载,何以不引以为鉴!”   得知此事,裴世矩闷闷不乐。   很快,一名友人寻上门来,与裴世矩对饮消闷。   “和士开,奸佞小人尔,靠媚上得宠,太上皇已去,却听说此人与太后有……总之,他还是得着护佑,甚至赵郡王等人想借机将他拿了问罪,却反被人诬陷,说赵王世子乃奸细,畏罪潜逃,竟将一位郡王在大堂上生生杖毙,唉……”   友人愤愤不平。   等人离去之后,裴世矩摇头轻叹:“我观陈国、周国,以为皆是早亡之局;未料,最早显露亡国之相的,竟是大齐!说到底,这中原三国其实皆有衰败之相,这天下出路又在何方?莫非还要如古之过往一般,如魏晋之后那样,神州6碎,诸国纷争?过往的列国纷争,难道还要反复上演?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齐国先亡?周国之国祚又将如何?”   “周国本该衰亡,但若大齐先乱,那周国反倒可能借此续命,但也不过一时,迟早亦亡,嗯?”裴世矩说到后面,忽然回过神来,面露惊悚,循声看去,“你是何人,何时来此?”   这般情况,他实见过一次,但想象中的那道身影并未出现,走过来的,是名精神矍铄的老者,眼蕴神光,白披肩。   老者走过来之后,笑道:“君子莫惊,老朽此来,是修行到了关键时刻,尚缺一点契机,于是有好友与我提点,让过来向君子请教。”   裴世矩深吸一口气,倒是没有惊慌,他猜到了老人好友的来历,就问:“老……先生有什么想要问的?”   老人也不啰嗦,就问:“君子觉得这周国夺了齐国九城,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俱往矣! 裴世矩没有贸然回答,眉头微皱,思量着话中之意。 在思索的同时,他更是小心的、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 这一看,裴世矩才注意到,不知从何时起,这屋子外面已是一片寂静,莫说是护院、侍从之声,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分毫。 或是因为有了次经验,在裴世矩并未声张或者慌张,反倒镇定下来,看着面前的老者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我观老先生不像凡俗之人,为何关心这凡俗之事?周国得土与否,该是朝堂头疼之事。” “因道于此。” 这金装老者自然是陈错的金莲化身。 他先前以青莲化身问于裴世矩,得了启,又借白莲化身进出离乱之阵,巩固了感悟。 如今,第四道人道共识已搭建出完整框架,所欠缺的,就是尽可能的让这个共识概念扩大、更加全面,真正能将“两汉魏晋”等概念包裹其中! 恰好这个时候,北方两国、南方陈国的朝堂都呈现混乱,而周齐两国更是兴起刀兵,土地易手。 在阴司监管之下,陈错作为修士,若贸然掺和凡俗刀兵之事,有损阴德不说,更有可能结下因果,陷入瓶颈,影响修为道行,但借助世间局面,从中总结经验、感悟,自然不受限制。 念至此处,陈错便道:“好叫君子知道,老朽确是方外之人,但所修之妙法,却要借鉴世间之事,追溯过往之故事。” 裴世矩闻言诧异,沉吟片刻后,又朝着屋外看去一眼,才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抛砖引玉吧。” 他清了清嗓子,道:“在裴某看来,此战是好是坏,其实难以论道,主要看是站在何等立场。就当前情况来看,于周国是喜忧参半,于大齐来说,却是一场契机,说不定反是好事。” “哦?得了新土的周国好坏难定,吃了败仗、割了土地的齐国,反是好事?”陈错笑容不变,眼中闪过一点流光,“愿闻其详。” 不知是否错觉,裴世矩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山河变化之景。 但既是江湖异人,有些奇异也说得通。 定了定心,他才继续道:“周国兴兵出于宇文护,是为巩固权势,将国内之矛盾纾解于边境之外,现在得了土地,其人之意得逞,压了国中暗流,稳住了局面,则周国权臣秉政之势不改,虽得新土,内耗隐患尚在,日后还有计较,因此难定好坏。” 陈错又问道:“齐国呢?” “大齐……”裴世矩犹豫了一下,才道:“上皇新崩,少皇当政,有奸佞当权,令朝中攻伐,若无外敌,则朝堂必陷内斗,但如今既有外敌逼迫,朝中几家派系就算不愿,也要暂时携手共进退,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以,接下来,当有新朝气象!” 陈错却是笑了起来,他伸手一抓,将一股无形之气拢在袖中。 裴世矩见状,道:“老先生似有不同见解。” 陈错也不隐瞒,直纾胸意,道:“老朽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自身道路并不全面,只重兵攻,失之谋略,想从裴君口中得全局之势,但裴君之言,固然有理,却也失之片面。” “这……”裴世矩面露迟疑。 “裴君心里还有念头,只是碍于立场,不好说罢了。”陈错摇摇头,“但也无妨,裴君一席话,其实是立于战场之外,自朝堂得失、派系利益角度阐述意见,亦涉及了两国战略进退,与此同时,你也因自身立场,刻意忽略过往历史中的前车之鉴,这其实正是老朽所需,如此,足矣!” 陈错说着,忽然一挥手,就有淡淡佛光扩散,有万民之念附着其上,演绎人心变迁,演化历史景象。 佛光如潮,将裴世矩笼罩其中! 别看裴世矩表面神色如常,其实时刻警惕,在佛光扑来的第一时间,他就作势抵挡,正身呵斥,身上的浩然之气骤然爆,令佛光不能近身! 不过,陈错所之佛光人念,本不是要威胁他,反倒在裴世矩的眼前演化出一个个虚幻历史片段—— 王侯将相、草莽龙蛇! 起于一时,得众从龙,建国立制; 王朝鼎盛,烈火烹油、花团锦簇; 暗流渐生,内乱显露,外敌叩门! “这是?”裴世矩心头微震,他从一个个片段中,看到了许多细节,和看过的史书文献一一对应,“这是自先秦诸国、秦汉三国、魏晋十六国以来的王朝缩影!老先生好见识!” “不算什么本事,知道个大概脉络罢了,过去往事,真假难分,看好了,接下来的才是关键!”陈错笑着,衣袖一挥,“要由你来见证!” 那一个个历史片段汇聚一起,宛如一条江河,只是这河流通透虚幻,似乎随时可能崩散。 突然! 江河分叉,分往两个方向。 一条,乃是重重国难,明主引领,众志成城,扭转乾坤,中兴王朝! 一条,却是国中纷乱,内外相攻,离心离德,每况愈下,大厦崩塌! “相离则弱,相反则亡,大国不亡于外,而灭于内。” 淡淡话语在裴世矩的心头响起,他心头惧震,一道念头散落出来。 不只是他,曾经与他论过道的好友,在这一刻无论身在何方,都是心念震颤,分化出一缕念头。 陈错本体之中,王朝紫气震颤,而那南朝之中,无数知晓梦中仙人之名的士人、百姓,也在这一刻寄托出一道念头。 与之相同的,亦有在战乱逼迫下,越虔诚祭拜的河君信徒们,在这一瞬间,他们同时感到心底一道身影盘坐,不知不觉中,就有一道念头分出来。 这一道道念头,细如丝、薄如雾,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都入了两条支流之中,那支流瞬间凝实,然后被陈错收入袖中。 随后,他朝着裴世矩拱拱手,笑道:“得君之助,结下因缘,日后若有所需,当有回报,至此告辞,望君前程似锦。”话落,他转身离去,一步十丈,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余音绕耳,不知为何,裴世矩觉得自己像是失了一名好友,心里竟有几分空落落的。 . . “杀呀!” 山脚密林之中,一名名周兵嘶叫着,追杀着齐国的溃兵。 周兵挟大胜之威,一个个都杀红眼,气势如虹,反观齐国的兵马,则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触即溃! 山丘之上,陈错的人道化身远远地看着,叹了口气。 “不久之前,乃是齐兵占着优势,破了周军的阵势,如今风水轮流转,却是反过来了,果真是世事无常。眼前之事,其实皆有前鉴,但就算知之,又能如何?领兵之人、出令之人、谋划之人、掌权之人,皆为眼前利欲驱使,不可改路。所谓以史为鉴,不过只是一句场面话,最多事后,被旁人哀叹一句,然后周而复始,真正吸收教训,记得两汉魏晋故事的,能有几人?” 转念,他伸手一抓,交战兵马的血勇、杀戮仿佛停顿了一下,而后他们的兵器、兵甲同时震颤,一道道金铁气息飘逸而出,朝陈错汇聚。 与此同时,众兵卒也有一缕念头散溢出来,朝陈错寄托过去! “这周齐两国,亦将化作历史,为过往,不知又有几人能将之视为前世之师?” 霎时间,白莲化身凌空一捏,将一颗闪烁寒芒的星辰拿在手中,一转身,便消失无踪。 . . 河君庙中。 陈错的本体盘坐庙中。 原本充斥着整个房间的星辰景象,已然被他约束于身外一寸,乍看之下,他整个人就像是和周遭割裂开来了一样,被一圈星空缝隙围住。 星光闪烁之间,居然有潺潺流水从缝隙之中流淌下来,浸湿地面。 屋顶,有一条火焰神龙在各处游走,地板缝隙中处处茂密草丛,因生长多年,已有一人高。 叮! 轻响声中,忽有寒芒星光自八方而至,接连融入陈错之身! 陈错吞吐之间,金铁鸣响,有一把把锋利的飞刀从星空裂缝中飞出! “金行,成矣。” 伴随着一声轻叹,陈错深吸一口气,那火龙落了下来,被他一口气吸入; 跟着满屋子的草丛尽数枯萎,碧绿声息也被他吞入; 而后,他身上笼罩着的星空缩影,像是衣衫一样被剥离下来,化作丝丝缕缕的星光,也入了口中; 最后是满屋飞舞的道道寒芒,也在他一吸之下,纷纷化作寒光,然后一样被吞入口中。 一时间,陈错身上四色光辉流转,急交替。 嗡嗡嗡! 整座庙宇都剧烈的震颤起来! 陈错缓缓睁开了眼睛,赤红火焰、碧绿嫩芽、蓝色水波、金色寒芒在他的眼中交替变幻! “四行齐聚,正好试试能否借着五行相生相克之势,将那最后一行凝聚出来!” 念头一动,陈错手捏剑诀,置于胸前。 天上,云层震颤,一道道锁链虚影浮现,其中几根延伸向下,一直延伸到陈错身上。 残魂跳动,无数与这片土地有关的记忆喷涌而出! 大地记忆、过往历史! 在这一刻,化作光辉在陈错的身心之间流转不休! 地面震动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天地人为根,日月星为证! “嗯?” 云丘山中,山神先察觉到了大地变化,表情阴晴不定。 神念扩张之下,祂在大地中捕捉到一股汹涌暗流! 这暗流之中,蕴含着诸多古老气息,云丘山神还只是稍微感知,神念很快就震颤起来,居然有不受控制、要脱离出去的趋势,于是祂果断切断联系,不复探查。 “这是地脉有异变啊!” 很快,平阳城隍的神念传来。 这位城隍,乃是向山神询问异变缘由的。 毕竟,山神是山川之神,与大地地脉联系密切。 “不可深究。” 回了这么一句,云丘山神越不安。 “自几年前神藏入口显化,果然步入多事之秋,这几年有不少长生修士过来探查,连真人都来了几个,唉,算算日子,那神藏入口也该稳固了吧,趁早开启,省得我整日里提心吊胆。” 神藏固然是个机缘,但被仙门几个大宗把持着,天庭作为一个势力,都不敢有什么动作,何况是一方地祇? 对云丘山神而言,神藏这东西在自家地盘,不是什么香馍馍,而是个烫手山芋,祂恨不得神藏赶紧挪移走,或者事情赶紧了结,如此才能恢复平静。 “不知此番地脉异变,是否也与神藏有关。” 莫名的,山神心底闪过一道紫色身影,想起了神藏入口的那人。 “该不会,又是他搞出来的动静吧?” 被山神惦记着的紫袍人,正盘坐在神藏水潭之前。 感受着身下土地微微震颤,他眉头一皱,眼中露出一点疑惑之色。 随即,此人手捏印诀,屈指弹出一道光辉,将神藏入口连同整个云丘山脉笼罩,与外界隔绝。 地脉震颤,不入云丘。 而那山神,已是心惊胆战。 “画地为虚,果然是归真之人!” . . 山外,地脉的动静并未平息,反而越剧烈。 起先,只是集中在一座座河君庙周边。 最近几年,河君之庙经常会有异象,来庙中拜神上香之人多已习惯,有好些个,甚至有的人,就是听说河君庙中时常显灵,这才慕名而来,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异变朝着周边扩展。 平阳郡当其冲,但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大半个河东之地都受到影响—— 向北,波及了义宁、临汾两郡,连怀政郡之人都隐隐有所察觉;向南,正平郡、绛郡、邵郡皆在受影响之列;西边的五城郡、定阳郡,东边的上党郡、高都郡,皆有震感! “咋地了?兵祸还未散去,又有天灾降临,简直是流年不利啊!” “好家伙,莫非是地鸣?这可要命了!莫非是天要亡了吾等!?” “塞少,您万万小心,来的时候七爷已经吩咐过了,若有凶险,俺们雷家双拳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了,也会护得您周全!” …… 河东刚刚经历了一番战争摧残,上至官吏,下至黔,乃至被调转至此的兵卒们,本就心力交瘁,被地面这么一晃,立刻心念动摇,催生惊恐,于是衍生零星混乱。 不过,地面的震颤并不剧烈,幅度也不大,渐渐有了平息迹象,时间一长,各处之人虽然心慌,但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众人渐渐放心。 不过,这大起大落的人心锁不住念头,那些念头飘散出来,冥冥汇聚,与地脉历史掺和,将古今景象呈现在陈错面前。 森罗之念涌出,汇入其中,于是人念光辉与厚土之气渐渐重叠,演化出诸多历史片段,层层片段又叠加在一起,慢慢构建出广阔景象。 渐渐地,山河之景浮现在陈错眼前。 山峦叠嶂、河流纵横,郡县有如繁星点缀其间。 河东之貌! 看着这片景象,陈错忽然叹了口气。 “以地脉为根源,以人念为线索,收拢地貌历史,凝聚的土行之意,已然是厚土之德,却又牵扯了人间事,不再单纯,虽然足以凝聚出土行之气,但毕竟没有实物承载,和其他四行比起来,就显得有些欠缺,我现在虽能五行相合,踏足长生,却有一点瑕疵,但这个底牌已经有了,等踏足神藏,便可冲击长生了。” 念落的瞬间,陈错缓缓收拢意念,梳理体内的四行之气。 很快,他身上的四色光辉渐渐平息、暗淡。 “不过也不该苛求完美,毕竟世间之事,哪能尽数如意?我只用了几年光阴,就一口气凝聚了水金两行,虽不圆满,但配合人道共识,也能给葫芦布下四重禁制了,毕竟……” 转念之间,陈错伸手一抓,就将身前那虚实不定的河东地貌抓住,无穷历史片段蜂拥而出,朝着一点星光汇聚。 最终,星光骤然放光,溃散开来,化作八个字——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而后,八字溃为星星点点,又朝着一处聚集,化作一个“鉴”字! 鉴! 前人之鉴! 殷鉴不遵,只余哀叹! “第四道人道共识!” 随着这道共识成型,陈错的心念恍惚了一下。 方寸之内,大地轰鸣,云层之间,众魂哀叹! 隐约之间,明悟在陈错的心头升起,心头一点灵光闪现。 “原来如此,我求五行,聚集众念,感悟大地,观刀兵之纷争,问朝野之得失,无形之中,暗合一道!这是意外收获,但并非毫无脉络!也罢,蕴养多年,精气神正在巅峰之时,正好感悟!” 转念之间,他挥动双手在身前画圆,以念催诸力。 森罗之念,先是融入两手之间的圆圈里面,化作丝丝缕缕的光华; 跟着,取于地脉记忆的厚德土念汇入其中; 土念既入,这大地之中的历史记忆也融入其中; 而后,那天上的大阵中,有残魂之念汇入其中; 心头自裴世矩而得的感悟一样也汇入其中! 紧接着,陈错张口一吐! 顿时! 火龙浮现,其意澎湃、奋进; 树苗出现,其意生长、生机; 重水流淌,其意流转、阴阳; 金芒闪烁,其意锋利、杀伐! 四色之光,皆入圆中! 那圆圈骤然膨胀,其内有诸多斑斓闪烁,照耀在陈错眼中,渗入其心。 心中道人灵光沸腾,人念金书中,一头猿猴一跃而出,竟是一步迈出,也入了那圈中! 而后,散落在陈错心底各处的零散念头,也受到一股力量的牵引,在心头游走变化,将他过去的诸多遐思、心得挖掘出来,收拢聚集。 聚厚歌诀转动之间,一头白马显化出来,鸣叫着冲出心底,也落入圆圈之内,不见了踪影。 轰! 下一刻,陈错意念轰鸣,眼中光影透射,在身前勾勒身影。 第一道是青莲化身,意如朝阳,得命于天。 这化身扑入圈中,当即那圆圈炙热,如朝阳般兴盛! 跟着,又是一道身影凝实,正是白莲化身,显化千万人影,展现当下。 这化身显形之后,也不停顿,一下子就扑入圆圈! 顿时,那个圆圈骤然膨胀,化作光环,朝着四面八方扩散,有如正午烈日,普照世间! 最后,自是金莲化身显化,道道佛光,轮回涅槃之意,有如世人之思。 他一入圆圈,那圆环便暗淡腐朽,渐有衰败、消散之意。 随即,陈错两手轮转,兴衰交替。 “见微知著,观古知今,鉴一隅而窥天下,由地及人,由人及国,由国及势,由势及史,由史及天下,此天下之道也!” 陈错的眼中社稷流转,山川倒悬! “天下之道者,国之政也,天下之法者,军之制也!天地人为根,日月星为证!星火传承,周而复始,兴衰之间有大道理!” 轰隆!轰隆!轰隆! 随着他的一句话落下,外界风云突变,苍穹之上,更有雷光现! 一道微弱光辉,自陈错头上升腾起来,直冲云霄,刺破虚空,与他的意志一同进入一片空间。 上面是漆黑星空,星辰点缀,下面是滚滚青云,无边无际! 蓦地,云层散开,透露出下方模糊景象。 恍惚间,陈错见得广袤大地,有七颗参天大树伫立其中! . . 咔嚓!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长男子忽然睁开眼睛,眼中仿佛有星辰生灭,念转之间,身边的山花纷纷炸裂,化作阵阵灵气。 而他的脸上,竟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何人心有领悟,竟显新道雏形?!”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雷惊天地龙蛇蛰 元留子老道第一时间抵达蟠桃林。 不过,还未走入林中,就有一只白鹤自空中落下。 这白鹤落下之后,就地一转,化作一名总角童子,笑着对老道士道:“元留子,老爷已知你的来意,随我来。” “有劳师叔了。”元留老道赶紧行礼,随着童子一路深入,就见得了那守着星罗榜的长男子。 不等元留子开口,长男子就吩咐起来:“天生雷霆,有新道雏形之征,派人前往中原,探查清楚。” 元留老道一愣,随即问道:“敢问祖师,那窥道之人乃是中原人士?不知是哪国之人?” “既是窥道之人,自是非同小可,数算不能定,命理不能明,我也无从推算具体跟脚,就是确定中原地界,都足足耗费了三百年的道行。”长男子挥挥手,“莫多言,去探查吧,迟了,被终南山得了先机,这大事就越难成了。” “尊法旨。” “对了,”忽然,长男子似是想起一事,“诸事皆显,也算是因缘际会,神藏入口将要稳固,便让几位转世仙人聚吧,正好,这五仙六人之中,本就藏有算计,正好顺势应之。” . . 轰!轰!轰! 连绵雷霆遍布天空,朝四面八方蔓延开! 东临苍茫大海,北达连绵冰川,南抵十万大山,西接重重万国! 甚至连各家宗门的秘境之中一样也有雷霆显化! . . 太华秘境之中,雷霆过境! 道隐子坐于石室门前,神色一变,露出惊讶之色。 “有新道雏形显现?距离上次才过去多久,若是算上……莫非真的是大争之世的征兆?” 旋即,他露出了担忧之色,叹息起来:“乱世之中,气运深厚之人方能渡劫,根基浅薄的怕是熬不过,不知我家的几个孩子能不能安稳度过,也不知我能否撑到劫末,门下几子,皆一时灵杰,尤其是扶摇子,更是天资过人,能逼世外飞升,可到底还需成长时间……”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落到了石室门上。 “师兄,无论成功与否,此番,你都该出来了。” . . 东海。 雷光一闪,照耀群岛如星。 曾经在八宗共商时与道隐子照过面的海玄子,正在洞府中闭目冥想,忽然,他睁开眼睛,眼底流露出震惊之色。 “雷霆入海?此处可是东海秘境!这……又有人窥得一条新路?这次是哪家的大才?” 咔嚓!咔嚓!咔嚓! 转念之间,海玄子周围忽然浮现一道道漆黑裂痕,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果然是新道显露,哪怕只是雏形,连残缺之道都算不上,但动摇乾坤,还是撬动了世间隔阂,世外角落的魑魅魍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想要入侵人世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也不知海眼那边如何了,还能支撑多久。” . . 崆峒秘境。 雷霆过处,群山起伏。 白眉金乌子刚走到自家洞府跟前——他先前在正殿,与师兄弟一同探讨着神藏之事。 结果还未进府,金乌子的脸色就骤然一变,再一抬头,看着秘境上空,一道道雷霆闪烁、扭曲,像是要将天空撕裂一般,眼中就露出惊色。 “新路雏形?又是哪位妖孽?” 想着想着,他不由叹息,暗道:“方才说起神藏,还说除了咱家孩子,其他几个转世仙各有际遇,尤其是太华扶摇子天赋过人,结果这一转头,就来了个更吓人的!” 一念至此,他也不归府了,一转身,朝着来路走去。 “能窥新路,哪怕不是开辟道路,也是天纵之才,际遇、见识、心智、积累都该是出类拔萃,千年都未必出一个,这样的人,不会寂寂无名,得尽快找出来,纵然不能交好,也不能为敌,尤其是得提醒门人子弟,见面能行礼行礼,不能行礼,就绕路。” . . 终南秘境之中。 灰鸽子正急急落下,他看着这漫天的雷霆,心中惊颤,因着体质特殊,加上方才正遨游云端,雷霆显现的时候,他受到最为直接的冲击,对雷霆之中的那股毁灭、净化的意境感触最深。 “那股意境,仿佛是要荡平宇内,澄清一方!” 这般想着,他忽然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模糊,待得重新看清的时候,已是到了一处大殿之上。 前方蒲团之上,正坐着一名锦衣道人,头戴寒冰冠,身披霞光衣,正是终南山福德宗掌教周定一! 灰鸽子吓了一跳,赶紧举起翅膀,行礼道:“弟子见过掌教。” 那掌教真人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伸手一抓,就有一团星光自灰鸽子身上飘出,落到手上。 灰鸽子顿时感到浑身一松,像是身心都去了枷锁,浑身舒坦,却又不敢声张。 周定一则拿捏着手上星光,而后叹了口气,道:“果是窥道之机,也不知是何人竟有这般福缘,不过既是显化出来了,也是旁人的机缘,灰鸽子……” “弟子在!” “你既有这般机缘,也算是造化,贫道有一事交代给你。” . . 门人弟子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哪位师门前辈正在渡劫?” “这场面,总觉得这些雷霆闪光,让人心中压抑!” “似乎在几十年前,我见过类似的情景……” …… 相似的对话,在一座座宗门之中反复上演,但不等这件事酵开来,他们门中长辈便纷纷出面,压下众人议论。 随即,这各家宗门中的一个个掌教、长老、宿老又都忙碌起来,碰头聚,商议探讨,个个表情凝重、严肃,少有轻松之人,抬眼看天之时,皆如临大敌。 而且,不只是仙道宗门。 . . 恢弘殿堂中,穹顶之上,稀疏的星辰闪烁着,有一道雷霆在其中闪烁穿行。 宫殿最里面,空荡荡的龙椅之上,忽有蒙蒙光辉闪烁,凝聚成一道男子的身形轮廓。 “居然又有人窥道,如今香火之道的秩序尚未定下,若是再有新道显现,福祸难料……” 说话间,祂屈指一弹,便有一道道星光散落开,落入穹顶之上,分入几颗稀疏的星辰之内。 “去寻窥道之人……” 随即,一道道蕴含着疑问之意的神念回传过来。 “敢问陛下,所寻之人是何模样?” “那人既能窥道,恐怕修为道行高深,我等若是探查,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这人所窥之道归属何方,有何特性,陛下可是知晓了?” …… 神念缠身,这人轻笑一声。 “朕如何能知?这窥道之人哪里能轻易测度,否则从古至今,道路也不会那般稀少,不过……” 顿了顿,祂忽然道:“窥道之人的境界道行未必就高,当初那位立图的时候,亦只能说是寻常修士,最多是在凡俗间的名声大一些,但因为底蕴深厚,加上机缘巧合,能另辟蹊径,见人所不能见,行人所不能行,因此立下道来!” . . 星辰之下,云雾之中。 陈错看着苍茫大地上的七棵参天大树,灵魂深处,本能的震颤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其大形道,参天地兮!   云海滚滚,仿佛没有尽头,原本将下面的一切都遮盖着,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现在陈错的意志沉淀下来,穿过了云层。   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广袤大地。   七颗参天大树位于其中,每个都直插云霄,树身更是大的夸张,树根盘踞之处,怕是比整个河东之地还要广大!   其身顶天立地,其冠遮天蔽地!   其庞大、其宏伟、其巍峨、其雄壮、其粗犷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震颤之中,在陈错意志震撼,只剩下一个“大”字!   甚至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一种概念!   在他的魂魄的最深处,一缕缕雾气弥漫出来,透露出古老与崭新两种截然对立的意境。   雾气扩张,慢慢笼罩了他的意志,让他的心灵越清明、通透。   顿时,他彻底挣脱出那种源于本能颤抖,感受着面前的这一幕。   这个地方,陈错并非第一次抵达。   先前,他甚至还从中摄取了一点庆云,如今正在心灵殿堂之中,环绕着心中道人。   “最早的时候,我是因慧智和尚突破境界,自身意志被被牵引着,似乎也要见得佛果之影,结果怀中葫芦一颤,意识撕破佛光,第一次见得了这片星空云海,只是当时境界低微,不,当时的我,放到仙门来看,与凡人区别不大,所以也未曾现什么……”   七颗参天之树,不断释放出阵阵涟漪,居然引动了陈错心底的记忆,先是忆此地之源流,渐生感悟与感慨。   再观七树之形,更是心神震荡!   每一棵树的上面都遍布着奇特花纹、纹理,神秘、美妙,铺天盖地的散着阵阵涟漪,直达意志深处,令陈错的感知、灵识、神识,又或他的五感之中,已然完全被这七棵树的姿态所占领。   七棵树,透露出七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和气息,散开来,勾魂摄魄,震撼心灵。   若非那股雾气笼罩着陈错的意志,恐怕他连正常思考都做不到,整个心灵都会被这七棵树的姿态充斥,占据所有念头,彻底沉沦。   “若是如此,我的本体恐怕也要沉寂,成为植物人了。”   这般想着,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收回目光,偏偏灵识却不受控制的看了过去,想要窥见大树奥秘!   离他最近的一棵,隐隐泛着一层烟气,每一道烟气,细细分辨,都能看到光影之声,仿佛有人祈祷。   紧挨着这棵树的,则是凝结着一颗颗果实,颜色各异,连轮廓模样都各有不同,但每一个都散出高深莫测的气息,表面分布着复杂的花纹,似有道韵。   第三棵树,泛着多彩光辉,凝神观望的时候,陈错有一种心神为之而夺的感觉,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坠入其中,落入另外一个乾坤世界。   第四棵树,则是缠绕五色光辉,越往上,这光辉越是稀薄,却又有几朵虚幻花朵变幻不定,内蕴玄妙之意。   第五棵树上,黑白两气缠绕此树,交替之间,有阵阵金光,有层层光影,有诸多景象,有许多造物虚影,不过都是一闪即逝。   第六棵树比较特殊,一般枯萎,一般繁盛,两种截然相反的现象交缠盘绕,直达树冠,随后延伸出一个古怪的轮廓,似是巨大圆盘。   第七棵树则一动不动,上面满是奇特纹路,宛如一个一个的印记,散出古老气息,时而有一道道庞大身影在其中闪现。   啪!   忽然,陈错的意志中,无数念头炸裂,彻底失去了活力,原本看到的、感悟到的七树景象,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只是单纯的看、感知,居然就承受不住了!不过……并非全无收获。”   那炸裂之后的念头,并未消灭,模糊了的景象也没有湮灭,而是在他的意志深处沉淀起来,酝酿着某种感悟、某种玄妙!   顿时,陈错就感到心念雀跃,念头活泼,有一种随时能一跃而出的错觉。   “单纯只是用意志感悟、观察了一遍,所蕴含的奥秘,就足以让我踏足长生了,只不过这种踏足,没有三花五气为根基,只能说是普通长生,能性命合一,但也只是性命合一,所以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步骤走,不过这段感悟,在长生境时,对我会有不小的帮助……”   他正想着。   忽然!   整个意识震颤着,随即骤然落下,跌入土中,笼罩意志的雾气扩散到土壤中,将某种莫名之力收拢过来,与陈错的意志结合在一起。   一根杂草,破土而出!   “嗯?”   感受着自身萦绕着种种意境,陈错渐有所悟。   “这是落地生根了!自此,我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就有了根基,不过这个根基,到底意味着什么?”   随即,他就注意到,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并非真的空无一物,有着许多根如自己这般的杂草,散落在各处,将七颗大树围在中间。   其中有一些甚至已经生长出了孱弱的枝干,似是产生过蜕变,可以称之为小树了,只是比起参天七树,又有天壤之别。   “七棵树有其意义,这些小树和杂草自然也不例外,莫非……”   思索之际,他的意志深处忽然一阵刺痛,随即,眼前的种种景象骤然碎裂。   星空、庆云,连同广袤大地上的树木杂草,就像是刻印在一块玻璃上的水墨画一样,在这一刻彻底炸裂,成了星星点点的碎片。   陈错再次意志再次归于体内,重新坐在河君庙中。   恍惚之间,他的心头缠绕种种念想,全身的念头都跃跃欲飞!   “不是幻觉!”   随即,他沉淀念头,压住晋级局面,随即深吸一口气,回忆之前的情景,但画面已经模糊,只能隐约有些印象,但他心里却有了猜测。   “七棵参天巨树,着实是太过壮观了,更是震撼人心!但最关键是其中玄妙,看似是树,但形近乎于道,观之则生玄妙,念之就有感悟,着实是乎想象,若说有什么能用来比喻的话,或许……就是所寻之道了!”   心中回忆着过往经历,陈错将目前所知的道路,都梳理了一遍。   “按着树上透露出来的特性,和我目前所知的几种道路,勉强可以一一对应,功德道、元始道、造化道这三家似有渊源,元始道可以说是我现下所走之道。”   陈错的身上,闪过五色华光,只是其中的黄色光辉略显暗淡。   “香火道是我从最初就接触的,如今也在行走的一条道路,接下来就是修真道了,为当今天下主流,还有生死道的所谓鬼仙,附身孟家兄弟前来……”   他默默思量着,周边念头萦绕,人间香火聚集,在耳边化作信徒低语。   轰隆!   就在陈错思索回忆之际,天上的雷霆电光越汹涌起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始动之初   五气流转,香火如歌。   陈错只是回忆七树,但却模糊难定,已然难以分辨出来,但转念之间,过去所得所习所悟的种种神通术法,竟都如臂使指,好些个晦涩之处,全部通透开来,彻底消化吸收。   “果然是收获颇丰,若能偶尔过去一两趟,岂不是什么功法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比通明丹要强上太多了!毕竟这丹药,到了道基圆满也就到了头,无助于长生!”   感慨之中,陈错心中一动。   “香火之道,观想心中之神,能生种种玄妙,若我观想七树,又该如何?”   不过,只是闪过这个念头,陈错便心生大恐怖!   跟着,诸多念头瞬间湮灭,整个人更是跌落在地!   随即,陈错撤掉念头,长舒一口气。   “这可比观想元始之念还要恐怖,如此说来,那七棵树不是我能观想的,至少当下不行,不过……”他回忆起几根小树、矮树,又有了念头,“这几个能试着观想,当然还是我那根草最安全,嗯,这个名字不甚好听。”   这次,并无太多异象出现。   “这小树杂草,倒是记得清晰,只是七棵树已然模糊,果然有门道,但若这是七条大道的表象,分别代表了什么,若说一一对应,总觉得好些个模棱两可,说是哪一道都有道理……”   摇了摇头,记忆中的七棵树,越模糊,陈错心知危险,也不强行回忆,日后再参悟、探查也不迟。   “话说回来,若我此番推测正确,那岂不是说,天下间共有七道?或者说,只有七道,这为道的标准是什么?怎样才能为树?而且,我因何能见得此景?难道是因为,方才所凝聚的感悟?”   这般想着,他的思绪又回到自身。   修行,终究是修的自身,再玄妙,也得放眼自身才行,如今得了玄妙机缘,自是要追根溯往,尽量搞清楚缘由。   “我本意是要凝聚地脉之气,以作土行根基,收拢历代得失,以作第四道人道共识,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得了一点感悟,于是又将森罗之念、四行之气,乃至其他种种汇入其中,最后福至心灵,隐隐看到了一种修行之法,与这天下之事有关。”   之前参悟时,仿佛一切水到渠成,很多念头、想法近乎于衍于天生,现在细细回味,陈错才意识到其中难得。   思虑之间,心中道人忽然捧起一团光芒。   那光变幻不定,念头穿梭。   正是此番感悟。   “我的这点感悟,说穿了,是立足于人,悟于朝野,大体上是脱胎于王朝争霸、势力变迁,无论是两军交战,还是裴世矩之感悟,都是源于上层,是兵家、士族,当然也有百姓流离、疆域焦灼,但尚有欠缺……”   想着想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感觉思路阻塞,这感悟之光似有无穷可能,但顷刻之间,如何能定?反而越想越是杂乱,原本清晰的思路,被拥挤的念头充斥,有纷乱迹象。   慢慢的,那团光芒摇晃、震颤,生出一点漆黑。   末了,他忽然一笑摇头,驱散诸念。   “也罢,道本难求,妙手偶得捷径,能观七树之玄妙已是际遇,不能强求太多,毕竟,我连脚下的路都还没走清楚、走明白,就忙着去领悟新路,想另辟蹊径,到最后,说不定只是为了开路而开路,落入迷障,还是要脚踏实地!”   这般想着,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刚才一番际遇,哪怕再是心思沉淀,也难以保持平静。   现在平静下来,陈错终于摆脱思绪,忽然心有所感,知道这次在河君庙的闭关,接近了尾声。   “此番闭关耗费了不少年头,按着原来的想法,在踏足神藏前,应将五行、五念聚齐整,一入神藏,踏足长生,现在这根基也算稳了,土行虽不圆满,但也足够用了,趁着最后一点时间,该将第五道人念共识凝聚出来!”   他的灵识,从心灵殿堂中的葫芦上扫过。   “归根到底,我能入那片云海星空之中,原因还在小葫芦,因此彻底炼化小葫芦,也势在必行,好在这一步,与长生相通,都要五行五念圆满,方可彻底刻下五重禁制!不知,这葫芦彻底炼化,为我延伸之日,又能有何等神异,能否将梦泽中的物件取出……”   这般说着,他伸出手指,在额头上轻轻一点。   顿时,有如竖目般的黑线在眉间浮现,而后陈错的意志一晃,心中道人踏足一片桃源。   “之前与人斗法,先后触动此处路标,也是时候彻底化为己用了!”   随即,他再次闭上眼睛,重新陷入沉寂。   整个河君庙,也重新恢复平静,先前的种种异象已然不见。   庙外,如狼豪、张房等人悄悄退去,原本打算进去参拜的念头,只好暂时压下。   毕竟,他们能感觉到,这座庙正在酝酿着什么,本能的敬畏。   天上,雷霆异象渐渐平息,不过由此引的波澜,才刚刚拉开序幕。   .   .   “停歇了?”   抬头看天,见苍穹澄净,昆仑秘境中的长男子叹息了一声。   “但这不过是开始的结束。”   .   .   破败的庙宇之中,雷鸣电光传入此间,又慢慢消散。   锁链拖拽之间,一道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硕大的猩红双眸中一片漠然,在倒映过一点雷光中,这眸子中终于闪过一点惊疑,但随即消散。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一截漆黑的锁链跌落下来。   “快了,快了……”   .   .   蜀地。   群山之中,忽然大地震颤,而后一道裂痕炸开,一人从中一跃而出。   这人身着道袍,少年模样,眼神呆滞,宛如行尸走肉,只是那手上却拿着一团变幻不定的土壤。   忽的,这少年道人转头看向东北,抬脚迈步。   顿时,其人虚实转变,肉身霎时间化作阴阳两色,消失在周遭,似是融入了山林之中。   .   .   一转眼,又是半年。   灵崖、灵梅再次走出门中秘境,只是这一次,她们不是出去游历的,而是护送一人。   “灵崖……有劳你们了。”   飞舟之上,令人不安的安静中,陈娇当先打破了沉默。   她的神色有些不自在,甚至略显扭捏。   不过,比起几年前,如今的陈娇已是长大了,显露了俊秀的模样,再加上多年修行,虽是勉强才触摸到了道基的门槛,却还是养出了出尘气息。   听得陈娇之言,灵崖微微一笑,道:“小师叔无需客气,你此番前往神藏,实是为了咱们师门,我等护送也是责无旁贷,在说了,我与灵梅师妹能被选上,主要还是对河东局面较为熟悉,真正负责守备的,还是龙师叔。”说着,她朝着飞舟前方看去。   这艘飞舟当下共有五人。   除了陈娇、灵崖、灵脉之外,还有两名男子。   一个看着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撇八字胡,名为龙须,他听着灵崖的话后,他微微点头,露出微笑,道:“师妹放心,在下虽说修为在这一辈中不算顶尖,但到底还有些名号的,至少在踏足神藏之前,管叫你安然无恙。”   陈娇忙道:“有劳师兄了。”   这时候,飞舟尾部,笑声传来,而后一人道:“如今这修行界中,可没有几个敢招惹小师叔,毕竟她那位兄长,可是凶名赫赫。”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光泽血亲【二合一】   说话的,是个满头白、有着一把胡子的老人。   待众人看去,他便咧嘴笑着。   此人名为渊泉,乃是外门弟子,负责河东之地的凡俗产业,按着崆峒门中的介绍,亦有道基境的修为,只是年岁颇大,已是八十有三。   不过按着辈分,这人和灵崖等人乃是一辈人,之前师姐妹两人在河东游历的时候,虽未见得此人,但衣食住行所需,多取之于其人安排。   “不错。”听得此言,龙旭点点头,笑道:“扶摇子之名,如今仙门八宗哪个不知?莫说八宗,就是天下旁门,怕是也有不少人已经知晓了吧?”   陈娇、灵崖听着此话,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灵梅一下子看了自家师姐一眼,出言道:“听说半年前,陈国派人来了咱们崆峒山,想要请小师叔回去省亲呢,想来扶摇子……师叔那边肯定也安排了人。”   “想要巴结扶摇子的人,自是不少,尤其是他出身凡俗,有着陈国宗室的名头,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的盼着呢,但太华山,不是那么好去的。”   渊泉嗤笑一声,见着众人面露疑惑,就解释道:“太华山那可是周国腹地,就在长安边上,不比咱们崆峒,离着还远,还是羌胡杂居的边鄙之地,但就是咱们崆峒,陈国朝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的,这次也是派出使者、使团出使之际,顺带着去送一封家书,对外肯定是宣称为顺带,但到底哪个才是或正事,那可就不好说了,嘿嘿。”   灵梅听到这里,忍不住就道:“这话古怪,咱们仙门虽然都是依山傍水,可不都是在秘境之中修行吗,关他们世俗朝廷什么事,他们可管不上咱们。”   渊泉就道:“几位怕是不知道,这凡俗王朝对自家境内的仙家门派,可是看得很重的,哪怕宗门丝毫也不理会朝廷,依旧甘之如饴,况且这寻常的修士过来拜访,他凡俗朝廷想要干涉也是有心无力,可凡俗之人到底要走在地上,想轻易接触仙门,嘿嘿……”   他说着说着,冷笑起来:“一旦被抓住了,给贴上个细作的名头是肯定的,别说是他国使者,就算是在国中为质的皇子,也是说杀就杀!”   灵梅一愣,惊道:“这么厉害?来咱们崆峒勉强也算是周国境内,那过去岂不是也有来访者被强行拦住了?”言外之意,是不是有想要来拜山入门的弟子,被人给中途给截了去。   “咱们崆峒在朝中有人,加上地处出关之处,而且先前也说过,山下多是胡汉杂居,很是纷乱,而且……”渊泉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陈娇,“这陈国的拜访之人,还有正当名头,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来一次,毕竟太华扶摇子的名号,可是几年前就响彻天下了!”   龙旭点点头,道:“不错,这次来拜山的领头之人号半心居士,乃是定心门徒!”   这话一说,灵崖、灵梅就都明白过来,她们倒也知道,陈娇这位小师叔本是定心门人,但最后经过一番交涉和利益交换之后,又被引渡到了崆峒山中。   毕竟定心门只是小宗门,得一转世仙能守住还好,真个不好,难免被人觊觎,这就是取祸之道了。   而崆峒为大派,在这次转世诸仙的争夺中扑了个空,错过了大劫之前的神藏机缘,于其门中来看,亦是不妙兆头,自然有动力拿出好处、资源与定心门交换。   对陈娇而言,能入崆峒这般大宗,也多了更多选择,有益无害。   几轮交涉之后,这事说定,也留下了人情,双方往来走动,也是应有之意。   渊泉就道:“定心门的人领着陈国的人来崆峒拜访,那就是仙门之间的情分,周国朝廷再是霸道,又怎么敢干涉?因为在这件事里面,他陈国的使者只是添头,真正的大头是人家定心门。”   众人闻言,品味片刻,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其实,里面的关键,还是小师叔的那位兄长,”渊泉说着,将话题拉了回来,“最近这些年来,定心门与陈国朝廷的关系越亲密,听说陈国的供奉楼中,有好些个定心门弟子占据高位,隐成一派,据说下一任的楼主,就有可能是定心门徒出任,若无扶摇子之名为助推,定心门就算是小门,也不至于出任这般职位,毕竟气运牵扯着凡俗王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渊泉简单讲解,深入浅出,将里面的利害关系给剖析一遍,其他人都纷纷点头,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变化,显得亲近了很多。   “师兄厉害,一番话让我开眼了。”灵梅称赞起来。   陈娇都忍不住夸赞道:“老先生懂得真多。”   龙旭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这些人际往来有很多玄机,我等很难看破,人情练达皆文章啊。”   “嗨,能心无旁骛的修行才是福气啊!”渊泉哈哈一笑,“如我这般,就是人际关系再是顺畅,产业再大,寿元断绝,性命不存,不过枯骨一堆,又有何用?不过我是没指望了,不过我那孙子资质不凡,还望几位若是见得了,能照看一二。”   众人自是答应下来。   忽然,陈娇神色微变,浑身微微一颤,身上竟有诸多虚影显化,浑身气势也猛然攀升!   这般明显的变化,自是瞒不住其他人,众人不由一惊,纷纷面露疑惑,尤其是灵崖、灵梅,更是直接就感受到一股威压,甚至做出了戒备之色。   整个飞舟更是摇晃了起来。   连陈娇自己,都是吓了一跳,感受着身上的澎湃之力,倒有几分不知所措。   不过,只是这呼吸间的功夫,她身上的异样已然开始平息。   渊泉似是明白了什么,就点头道:“看来是快到了。”   他这边话音一落,龙旭也反应过来,掐指一算,笑道:“不错,确实是入了河东地界了,而起还在大河之上。”   “这……”陈娇精神一震恍惚,身上异象散去,但脸上却有几分不安,就问道:“师兄,我这是怎么了?”   “莫慌,莫慌,这是好事。”龙旭微微一笑,看向渊泉。   渊泉会意,于是主动解释起来:“这是入了河东地界之后,离着那位近了,所以血脉生出感应,自然而然的到了一点助力。”   “还有这般说法?”灵梅疑惑起来,“修行从来都在自身,还能因为血脉影响旁人?我有个弟弟,如今已是四十多岁了,我每次回去,也不见他有什么异样,莫非是因为他未曾修行的关系?”   “咳咳……”灵崖轻咳一声,提醒自家师妹,已是无意间暴露了重要信息。   灵梅也回过神来,赶紧捂住了嘴巴。   渊泉却当没有听见,笑道:“修行在个人,自是没有血脉牵扯之说,但那位扶摇子师叔,可不是一般人,他除了是一位修士,还是一位神祇!”   听到这话,灵崖和灵梅顿时不说话了。   龙旭也是抚须而笑。   唯有陈娇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朝着其他人看去,问道:“我家兄长,怎的成神了?这……这又与我有什么关联?”   “你呀。”龙旭不由笑了起来,“也对,你最近几年,几乎日日用功,每日里甚少有闲暇,便是有了空闲,也要去琢磨功法玄妙,师叔也是忙着闭关,没时间教导你,其他人敬畏扶摇子,不会说得那般详细,以至于你竟连此事,都不甚知晓。”   说着说着,他又看向渊泉。   渊泉则简单说了些陈错的事迹,主要是得了河君之位的事,加上还有灵崖与灵梅这两个当事人在场,自然说得明白。   待得一番话落下,陈娇已是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看的灵崖一阵羡慕。   渊泉借着话锋一转:“扶摇子师叔既成神灵,自是泽被血脉,毕竟寻常信徒只要念叨念叨,往往就能寄托念头,甚至神祇有心,还能反馈神通,更何况是血脉相连的血亲?”   龙旭点点头,补充道:“而且,寻常神祇,往往并无肉身,以信徒之身为命,神灵权柄为性,但扶摇子还有肉身,并且五服之内,亲眷尚在。”   灵梅眼中一亮,道:“我明白了,这近似于神打之法,就像是请神降临在身一样!”说完,满脸羡慕的看着陈娇。   “还有这种说法,”陈娇闻言颇为诧异,“那我家中大兄和母亲……”   “若是扶摇子有心,皆可分润神通,不过……”龙旭意味深长的道:“你亦是入了河东,经过大河时候,也才有所感应,其他人远在南天,更是天高路远啊。”   渊泉也道:“不错,而且这种法子,其实也看神灵位格,越是强横的神灵,加持的神通术法也就越是强横,不过扶摇子师叔虽然道行惊人,能逼世外飞升,但到底是新晋神灵,不见得能分润太多神通,但总算是让小师叔有了个护身之法,在神藏中有了一份底牌。”   陈娇闻言心中一暖,跟着又暗叹起来。   如今,她也已经长大了,现在回想起少女时的种种经历,自然也知道家中对二兄是个什么样子。   “唉,母亲啊母亲,你当初何等偏心,却不知二兄因此有了芥蒂,是失了多大的机缘!”   渊泉又道:“这血脉神念相连,乃是相互,想来小师叔抵达此处的事,扶摇子师叔也该有所察觉了。”   “该是小妹来了。”   河君庙中,陈错忽然眼睛半睁,眼中闪过一点桃红色彩,隐隐有村庄小溪之景象闪烁。   “她果然是入了定心门中,也踏上了修行之路,此番过来,肯定是神藏开启在即。”   心念一动,陈错却不由摇头。   “不过,这桃源奥秘着实诡异、玄妙,就算只是一块桃源碎片,想要用葫芦彻底吸纳,至少也得耗费半年功夫,然后再参悟……”   想到这,陈错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桃色光影顿时消散。   “这般看来,为了加快度,得选用第二种方法了,先将掌握的四行四念彻底刻印在小葫芦上,加深我与葫芦之间的联系,按着推算,该是能更好的吸纳残缺桃源,只是在这期间,我要以意志刻画,也不便分出化身……”   他抬眼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之前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小妹来了,总要护一二的,若因我无暇分心,而生出异样,总是不美,总要有些布置的,好在如今我也算是一方神祇,正好给她个便利。”   一念至此,陈错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点额头,就有一点金光生出、   “去!”   随着一声落下,这一点金光就飞了出去。   待做完这些,陈错一张口,吐出小葫芦,而后随手挥洒,三道光芒缠绕其上,跟着意念转动,三道意念自眼中激射而出,亦缠绕在葫芦之上。   淡淡的威压,在庙中蔓延   陈娇却并无任何察觉。   此刻,她乘坐的飞舟微微震颤了一下。   龙旭手上印诀一捏,就道:“到了。”   飞舟轻巧停下,而后缓缓落下。   陈娇、灵梅小心的朝下面张望,入目的乃是一条山脉。   “这里就是云丘山,是神藏的入口所在,昆仑的人就在里面等着。”龙旭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有一件事,得提前告诉你们,等会见了镇压入口之人,记得要恭敬一些,他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免得节外生枝,我还会为你们引荐几人,记得要礼数周到。”   “尊令。”灵崖等人点头称是。   但灵梅明显还有疑虑,欲言又止。   龙旭看了她一眼,道:“如今镇在入藏之处的,名为紫玉……真人。”   顿时,几人脸色皆变。   “真人!归真!得了真人封号的归真修士!”   “不错,之所以不提前告知你等,就是防止你们提前知道,令他有所感应,泄露信息,”龙旭说着,催促几人,“好了,下舟之后,赶紧过去,其他几家的仙人,应该都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陈娇、灵崖,甚至连渊泉老人都露出了期待之色。   渊泉更是直言不讳,笑道:“如此说来,小师叔那位兄长应该也在了,正好去见识见识!见一见这位惊才绝艳的顶尖之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浊世雾如血   龙旭驾驭着飞舟,落在一座山头上。   期间,渊泉过去,与龙旭低语道:“人都安排好了,就在离着这处山谷不远的镇子里,征了几座农家屋舍,若是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把东西准备好,运到山谷边上。”   龙旭点点头,而后道:“先不忙,让人预备好便行。”   渊泉点点头,跟着又道:“除了咱家,还有其他几家宗门的人,其中不乏并无转世之仙的。”   龙旭笑道:“无妨,咱们只管自己就行。”   灵崖等人在旁边听着,心里满是疑惑,却没有问出。   在飞舟平稳的瞬间,众人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压力,随风而来。   众人不由朝下面眺望。   他们所立山头,正好能将下方山谷看个大概神藏入口的那一潭水,正好就位于山谷的中央,被一圈竹林给围着,而整个山谷就像是一个圆圈,将谷中之物囊括。   山谷之中的树丛、裸露在外的岩石,以及遍布各处的沙土,似乎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整理过,组合在一起,从上面看下去,这林木、山石组成了某种纹路!   灵梅的目光在山谷中一扫,最后就停在了最里面的那一潭水的边上,疑惑道:“不是说昆仑有人坐镇其中吗?怎的……”   “这该是阵势的关系。”龙旭笑道:“这一处神藏,显现之后,地貌连续变化,这方圆三里,已然成了个天然大阵。”   陈娇却忍不住道:“水潭边上不是有好多人吗?”   “嗯?”   其余之人听着,再往那边看去,入目的还是空荡荡的山谷丛林。   “小师叔,你莫非是眼花了?”灵梅面露疑惑。   陈娇一听,赶紧就道:“兴许是看错了。”随后,却还忍不住朝着竹林中望去。   灵崖则是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并未出言。   渊泉笑道:“这神藏入口显化的时候,周围多了不少户人家,只是家家空洞,并无住户,不仅如此,接下来的时间里,周遭地貌持续变化,连地脉都有了改变,因此风水变迁,这才衍化出天然阵势。”   “天然阵势……”   陈娇咀嚼着这个词,越小心。   龙旭道:“这神藏现世之后,就被昆仑掌控在手中,连终南山的人都没能插手,其他门派的消息都是从昆仑修士口中得知的。行了,别耽搁了,该注意的东西,等会给你等提提,不过昆仑给的情报不多,也别指望能从我这知道多少。”   说话间,几人快步前行。   一入阵中,万籁俱寂。   入阵之前,无论是风吹草木,还是虫鸣鸟叫,都能入耳,可这一入阵中,周边一片寂静,甚至连他们走路时的脚步声,都难以听到。   几人都不由绷紧心弦。   龙旭顺势道:“等会若是碰到了红雾,记得得立刻停步。”   众人将这话牢记在心。   忽然,灵梅神色微变,低声道:“我的灵光似是被压制了,无法感知周遭!”   陈娇亦是色变,默运玄功,现神念迟滞。   “别担心,”龙旭指了指前面,“这也是想要进入神藏,必须得是道基境的原因,按我估计,神藏之中的压制该是更加浓烈!”   说到这里,他停下话来,目光直视前方。   “怎么了?”其他人本还在感悟阵中变化,咀嚼话中深意,见状也纷纷停步,顺势看去,脸色都是一变   前路之上,赫然有一团血红色的雾气变化不定!   “这……”   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龙旭身上。   “唉,”龙旭叹了口气,苦笑道:“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见之,先前昆仑传信,说是这红雾似和神藏之内有牵连,若是被雾气笼罩,心中之念会被雾气捕捉,演化出种种怪异。”   “捕捉念头,演化怪异?”   几人一听,都知危险,修行之人的念头本就存有神异,要是被人利用,失了掌控,于人于己,都绝非小事。   “绕过去便是。”灵梅提议一声。   “没有这般简单!”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难言的冷冽气息。   众人寻声看去,入目白衣青年,面容冷峻。   他行走间带着一股莫名清气,竟令对面的红雾有收敛的迹象。   “你是……?”灵梅觉得其人眼熟。   那白衣青年淡淡说道:“此物有灵,一旦显化,就难摆脱,你们若是聪明点,都站在原地不要动,只要动静一大,就会引得红雾靠拢,捕食念头。”   “原来是齐公子。”   灵崖认出了来人,提醒身边人道:“终南山福德宗的齐白。”   “原来也是转世真仙,久闻大名!”渊泉立刻拱手为礼。   齐白理也不理,目光扫过灵崖,最后落在龙旭身上:“你们崆峒宗既然来了,也该有转世仙随行,是哪个?”说着,他的视线在灵梅和陈娇脸上来回巡视。   龙旭笑了笑,指着陈娇:“这就是我家的转世仙……”   “你就是陈娇?南陈宗室出身,陈方庆的血亲妹妹?”齐白的目光锁定在陈娇身上,摇摇头,满脸的失望之色,“你不过刚触摸到道基门径,这等修为,居然是陈方庆妹妹?”   陈娇羞愧的低下头去。   灵崖眉头一皱,直言道:“修行看的是个人,小师叔入门时间很晚,修行至今不到十年,能有这般道行,已是不易。”   “如果是寻常人值得称赞,但她不同,”齐白面露嘲讽之色,“先不说转世之身的资质了,就说她那位兄长,在星罗榜上独占鳌头,随时可能踏足长生,未料,他的嫡亲妹却是这般孱弱,换成是谁,都要吃一惊。”   “你这人好生无礼……”灵梅忍不住要反唇相讥。   但不等她将话说完,边上飘荡着的红雾忽然一颤,似是受到了刺激,骤然扭曲,而后便倏的展开,化作一片,就朝着几人扑了过来!   “不好!”灵梅惊呼一声,就要抵挡。   灵崖、龙旭等人也都作势要抵挡。   “愚蠢!”齐白冷笑一声,“血雾作用于心念,肉身如何抵挡都无用,得放空心念!以念压制,徐徐图之……”   他这边话音还未落下,那边赤红雾气猛地一转,尽数朝着陈娇聚集,跟着就在后者的惊呼声中……   环绕着其人旋转起来。 第二百七十六章 藏开人无踪   “这……”   见着这一幕,如临大敌的几人个个诧异,然后纷纷朝着龙旭和齐白看了过去,眼中的意思很明显。   这是否便是红雾在窥视、捕捉念头?   陈娇焦急的捏动印诀,默念玄功,倒也没有慌乱,只是一心想要驱散红雾,可惜红雾丝毫也不受影响,反而越凝聚。   “情形有些不对!”龙旭见状,亦是疑惑不已,他在崆峒几人里面,得了的消息最多,但着实没有亲眼见过红雾袭人,又哪里说得清楚?   于是,思索片刻之后,他就朝着齐白看了过去。   兄弟,你方才口气那般大,一副早就见识过的样子,这局面,你可能解释?   不过,他这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齐白眉头紧锁的面容。   “之前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注意到龙旭的目光,齐白也不隐瞒,“先前红雾暴起,都是渗透血肉,直达灵识神念,要侵染念头,不似这般停顿,”他看着陈娇,表情惊疑不定,“先不要动,我来给你清除!”   说罢,上前两步,一抬手,就是一掌印出。   顿时,重重金光从他的手中迸射,分化千百,刺入红雾之中。   “多谢齐师弟援手。”龙旭微微放心。   “不用多谢,我此番出来,本就是要捕捉一点红雾回去探究,就是没有你们,这团红雾今天也跑不了!”说话间,他伸手一抓,那缠绕在陈娇身边的红雾就被抽了过来,被他一下子抓住,随即那红雾沸腾起来,渗透手掌,直达心念!   瞬间,齐白僵在原地。   “多谢公子相救……”陈娇松了一口气,赶紧行礼,一抬头,却注意到齐白表情不对,“公子……”   “这齐白,难道被红雾侵染念头了?”灵梅嘀咕一句,和自家师姐面面相觑,“我看小师叔应对起来挺简单的,虽然不能驱逐,但也不见侵染,他口气这么大,怎么……”   “哼!”   一声冷哼,齐白脸色一白,神色恢复过来,随即长舒一口气,对陈娇道:“不用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你是陈国的宗室,我是大齐的宗室,日后敌友尚且难辨,今日也无需多言。”说着,就将那团红雾收拢到了袖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前行,只是右手隐隐颤抖。   陈娇手足无措。   龙旭微微一笑,道:“齐师弟面冷心热,记得今日之事就行。”   陈娇赶紧点头。   随后,众人就跟着齐白,一路前行。   这一路就风平浪静。   等他们走到天然大阵的中央,见着那片翠绿竹林,忽然这耳边的寂静散去,听到了鼎沸人声,更看到了重重人影。   “还真有许多人!”   众人不由惊异,纷纷去看陈娇。   方才他们立在山头,遥遥观望的时候,除了陈娇,无人见得阵中人影。   齐白见状,心有疑惑,但只是走着,并不询问。   “龙旭,你小子来了。”   林边聚集了不少人,看服饰还分属几家。   正在与龙旭打招呼的,满脸虬须,背负桃木剑,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不是昆仑秋雨子,又是何人?   他边走边道:“上次一别,可是有些年头了,某家就想着,崆峒山这次领人过来的说不定就是你小子。”   “见过师叔。”龙旭上前行礼,但不显得恭敬,反有几分随性,“确实是过了好些年了。”   “当初一同游历的,还活着的,估计也没几个了,抽时间得聚一聚,说实话,这次我本不想来的,奈何门中催促,唉。”秋雨子和龙旭叙旧几句之后,就朝他身后看去,目光停留在陈娇身上。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   “拜见师叔。”陈娇小心翼翼的说着,随后站在几人身旁,很是乖巧。   “怪了,”秋雨子咧嘴大笑,“你那兄长那么大的名头,世外老怪的面子都不给,倒是他这妹子,境界却是一般……”   听他这么一说,陈娇立刻低下头。   “你这莽人,整日里胡说!”   忽然,秋雨子背后的桃木剑出声:“这小姑娘的根基稳固的很,十分难得。”   秋雨子嘟囔了一句:“某家也看得出来,其他转世仙人进步神,她还能耐得住性子,不容易。”   龙旭这时打断道:“师叔,咱们先过去吧,我奉师父之命,有事需拜见紫玉真人。”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竹林之中,瞥见了一泓潭水。   “不忙,不急。”秋雨子摆摆手,“先休息一会,今日午时,这神藏当有一次变化,他现在正领人准备着,先别去打扰。”   “嗯?神藏要有变化?”龙旭闻言着紧,“可是要开封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秋雨子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外人,某家也不瞒你,早先就推算出来,神藏当有三次开启,头两次威压甚大,有浊世之雾掺和,哦,就是那团红雾,这红雾变幻莫测,似有通幽之能,只有转世之仙能够承受,第三次或许浊雾消散,寻常的道基大概也能进去,只是难免要脱一层皮的。”   “三次?”龙旭一愣,“此处神藏,居然这般特异,这寻常的神藏,不是只能开启一次,外阵就要崩裂?”   “谁知道呢,不过头两次挨得近,该是在一年之内,第三次就不好算了,某家那老师说,第三次可能要再等十年,甚至五十年!”   龙旭听着,眉头紧锁:“这般说来,日后还要折腾一翻。”   “头两次把里面探查清楚,第三次不见得还要折腾,”秋雨子摇摇头,“说到底,咱们操个什么心?看转世仙人们的造化吧。”   龙旭迟疑了一下,问道:“师叔,你方才说的浊世之雾,能通幽冥,难道此处神藏,与生死道有关?”   “某家说了吗?”秋雨子赶紧摇头,“你别胡扯。”   “……”   龙旭见状,不复多问。   秋雨子哈哈一笑,就道:“都说了别操心,来,某家请你喝酒,咱们都是陪同之人,等神藏一开……”   轰隆!   他话尚未说完,竹林之中忽然一阵轰鸣,随后大地剧烈震动,一道黑光从那一潭水中激射而出,直插云霄!   轰轰轰!   天空之上,云层翻滚,一根根锁链浮现,而后根根垂落,朝那潭水延伸过去。   “退!”   一声清朗之声传出,紫袍男子凌空而起,左手中撑着一把伞,挡住了落下来的漆黑锁链,随即一低头,目光扫过人群,便将右袖一挥。   “神藏已开,诸仙归位,去吧!”   话落,一阵疾风落下来,将人群中的四人包裹着,就朝那潭水中送去。   这四人赫然是陈娇、齐白、典云子与6忧!   他们四人骤然被疾风笼罩,本能的就要抵挡、挣脱,但心中念头倏的一震,神通法术尽数崩解,便被直接送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唉?怎么说来就来啊?”秋雨子目瞪口呆,生生看着四道身影消失在水潭之中。   龙旭等人也是措手不及,纷纷朝着天上的紫袍人看去,目光中有着疑惑和警惕。 第二百七十七章 阵中藏阳谋,心链己形神 “紫玉仙长,这是何意?” 一名终南山的道人当先出声:“一声不,就将我门弟子送入神藏,若是……” “聒噪,你还是归于山门吧。”紫衣人也不多言,抬手一指,那道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众人见得此景,纷纷将嗓子里的话忍住,但心里的念头却难以平息。 好些个人纷纷祭起神通术法,要与门中通报,这才惊觉这阵中的镇念之力陡然增强了许多,他们的神念术法居然传递不出去! 一时之间,人群又有几分混乱。 紫袍人却不理会众人念头,将手中那伞一转,将落下来的漆黑锁链尽数收入其中,而后便将伞凌空放着,挡住再次落下的锁链,自己的人却缓缓落下。 “师兄,你这一下子,确实有些突然。”秋雨子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紫衣人迎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此番神藏开启,前后不过一瞬,若不抓住机会,便要错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雨子立刻扬声说道:“这就说得通了,方才那般紧急情况,多亏了师兄你当机立断啊,不然就要白白浪费了这次机会,你这是为他们好啊!” 众人听得此言,顿时一愣,这心里的不满和恼怒不由消减了很多。 秋雨子见状,赶紧传念问道:“师兄啊,何以这般匆忙,你与其他几人,不是正在掌控进度吗?” 紫袍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就道:“异变突起,似是受了牵引。”说着,他缓缓抬头,看着天上的锁链,“镇运之阵还和神藏有着牵扯。” “镇运大阵和神藏有牵扯?”秋雨子闻言一惊,“这阵立下不过几十年,可此处神藏光是被人推算出来,都至少有两百年的历史了,两者若有关联,岂不是说在神藏立下之时,就有人布局?” “还需探查,”紫衣人的语气意味深长,“这处神藏有颇多离奇之处。” “比师兄你过去进过的那座神藏,还要古怪?”秋雨子不由错愕。 紫衣人并未回答,而是对其余众人道:“神藏开启难定,已有四人入内,余下要入其中之人需得尽快过来,晚了,恐怕要失掉此番机缘。” 说完,他也不理会其余人的反应,转身回到了竹林之中。 “这就走了?没有更多的解释?”灵梅左右看看,见着陈娇的位置上空空荡荡,心里满不是滋味。 其余人只是叹息。 这时,秋雨子带着一丝惊疑走了过来,也不啰嗦,冲着龙旭就问道:“你们是刚来吧,途中遇到了什么异样了吗?”他记得师兄之言,神藏突然开启似是受到了什么影响,算算时间,岂不是正好和龙旭一行人抵达时间吻合? 龙旭见秋雨子非常反常的露出了正经之色,知道不是小事,于是就将一行人入阵前后的事一一说了。 “嗯?”听到一半的时候,秋雨子就忽然打断,“浊世之雾没有攻击陈小子的妹妹,反而绕着她旋转?” “不错,这里面有何特异的吗?”龙旭眉头一跳,当时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和昆仑宗传讯的情况不同,但想到陈娇转世仙人的身份,又觉得足以解释。 连灵崖都忍不住问道:“我等还以为小师叔身为朱那是仙人,所以红雾才不侵染于她。” “当然不是了!”秋雨子瞥了她一眼,“转世仙人前尘迷惘,被胎中之迷遮盖了真灵,而这前尘迷惘与胎中之迷,都是浊世之雾喜好之物,遇到了只能更加凶猛,什么时候见他们围而不打了?” “那……这是因着小师叔本身特殊?”灵梅迟疑起来。 秋雨子沉吟片刻,问道:“她过去在山中修行时,可有什么异相?” 灵崖、灵梅面面相觑,想着这位师叔修行的时候,几乎都是在闭门苦修,莫说异象了,连突破的迹象都没几次。 秋雨子从几人的表情上,已然得了答案,便复问道:“那……她可曾在什么时候表现出异象了?” 听得此问,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回想前事,陈娇身上似乎并无出现过什么异象。 秋雨子见之,这心里不由就凉了,没有一点思路,可就扑朔迷离了。 不过,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其人背上的桃木剑却忽然问道:“来到河东地界、临近大河的时候,陈娇身上可曾出现过异象?” 这话一下子提醒了众人。 “对呀!”秋雨子也回过神来,“某家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再看其他人,见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恍然之色,这心里就清楚了。 “吾等都是乘坐飞舟过来的,在临近大河的时候,我那师妹确实身显异象,乃是血脉共鸣的局面。” 说到这里,众人多少也都明白过来,引起神藏异变,甚至引得浊世红雾异样的,很有可能还是陈错。 “这人都没来,还能造就这等局面,也太厉害了吧!”灵梅忍不住就感慨着。 “这就勉强能说通了,”秋雨子说着叹息道,“不过想要证明却还欠缺一步,若真是因为陈小子,才引得这神藏突启,那等他亲自过来的时候,神藏没理由还会平静,到时候就能判断一二了。” 说到这里,他却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提醒师兄一句,省得他又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般说着,秋雨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见着那一根根锁链还在被那把伞挡着。 “如果能找到神藏突启的原因,说不定还能解开这镇运大阵的隐秘,但话说回来,这大阵如今崩坏了一角,正是因为陈小子,如果因他生出异变,倒也是说得通的。” 他正想着,天上的锁链忽然猛地震颤起来,随即就是一连串的碎裂声,一截一截的锁链开始碎裂! “怎么回事?” 秋雨子正自疑惑,忽的面前人影一闪,那紫衣人再次凌空走出。 “好阳谋!”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惊容,“竟是刻意将锁链引入镇运大阵,蛰伏几十年,为的就是今日神藏开启,借外力将锁链破坏!” 说话间,紫袍人猛地一甩袖子,就有一团强烈的吸摄之力爆出来,但这次笼罩的却是那一泓水潭。 与此同时,水潭之中竟也生出金铁碰撞之声,随即一根根漆黑锁链从里面冲出,径直朝着天上那把伞冲了过去! 如此一来,伞面挡着天上的锁链,这伞内却又被潭中锁链冲击,这件法宝在内外加攻之下,竟浮现道道裂痕! 不过,这潭中锁链转眼就又被被紫衣人的拢了去,尽数钻入袖中。 “唔!” 紫袍人闷哼一声,自半空跌落,盘坐在地上! 众人一见这一幕,都是大惊失色! 无论他们对紫袍人之前所为如何不快,此刻见着他都吃了亏,一个个都不由心惊、担忧! “师兄!你这到底怎么了?为何水潭中也藏有锁链?”秋雨子说着,就要上前援手。 “我且镇住此链,你将眼前之事禀报门中!”紫袍人脸色凝重,“此处神藏之中,有人布下阳谋之局,为的是……脱困!” 第二百七十八章 坎坷世无情,从此醉梦乡   “锁链不破,北地运不转,锁链若崩,则此人脱困!”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长男子看着手中玉简,不由叹息:“确实是阳谋,随着神藏开启,此事已是迫在眉睫,从紫玉的描述来看,被困之人的道行或许还在他之上……”   “在紫玉之上?”   对面的元留子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大变:“那岂不是说,这被困之人的修为至少也是归真?”   “能有这等布局,还能逃过吾等推算,该是有些借了天时地利,而且……”长男子看了元留老道一眼,“须知这神藏之中,环境莫测,也不算人间,就算是世外在里面,也不见得能受到限制!”   “这就糟了!”元留子难免担忧,毕竟他们昆仑对神藏本有谋划,又派出了两个弟子入内,真要是出了变故,可谓当其中,自是忧愁。   “既然如此,你不如请示上界。”长男子眯起眼睛,指了指上方,“看看仙庭是否早有预料。”   “这……”元留老道迟疑了一下,随即行礼道:“弟子遵旨。”   “除此之外,”长男子忽然话锋一转,“神藏异变若因转世仙而起,余下两位还未入内的仙人就十分关键,派人去照料一番,省得节外生枝。”   “遵旨!”   .   .   “那人还未进来,不过……”   破旧的庙宇中,锁链之声阵阵,那庞大的身躯微微挪动,张口喷出一口黑气。   那黑气落在地上,就地一转,化作一名男子。   这人身着黑色蓑衣,面色苍白,鹰钩鼻,蒙着下半张脸,露出一双血色的眸子。   “封镇已然松动!河东之地的门徒,倒是可以利用起来了。”   此人动念之间,传出一道念头,随即迈步前行,消失在阴影深处   .   .   五日之后。   “怎么这跑腿的事,最后都要落到某家头上?”   河君庙外,秋雨子满脸的无奈与恼怒,偏偏因着命令自门中高层传来,他又推脱不得,只好闷头来此。   “你之前不是觉得在神藏谷中乏味无聊,现在离开了,却又抱怨起来了,”背上桃木剑嗤笑起来,“再者说来,你莫非就不想再见见陈小子?”   “我想与陈小子叙旧是真的,毕竟他如今这番气象,只要不中途陨落,日后必是修行界中的大人物,我提前搞好关系,就算不作为靠山,也能留下人脉、人情,何等潇洒,但今日过来可不是单纯叙旧,某家这刚出了神藏谷,又担负一事,如何能舒畅的起来?”   一人一剑对话间,已然到了庙门跟前,随即秋雨子脸色一变。   “不对劲!”他拔出桃木剑,“此处……似有世外气息!”   “不错,确实是世外气息!而且……”桃木剑微微震颤,周遭气流随之流转,朝着剑身汇聚,“这股气息和当初你在建康城中察觉的那点气息,有些类似!”   “建康城中?”秋雨子一愣,随即回忆起来,他当初得了九龙神火后,第二次抵达建康城,行走在路上的时候,曾经从一个路人身上捕捉到一缕鬼怪之念,捏碎之后,竟从中捕捉到些许世外气息。   “当时我就打定主意,要赶紧离开建康,但因为牵扯到青相子和陈小子,却不得不多停留些时日,也并未接触到世外,桃花,你的意思是说……”秋雨子脸色凝重起来,他朝着庙中看了一眼,“陈小子那个时候已经是世外了!他一直在隐藏修为,难怪啊,这小子能逼着世外飞升,原来他这浓眉大眼的家伙,早就……”   啪!   话未说完,就被桃木剑一下子抽在脑袋上。   桃木剑道:“他若是世外隐藏,能瞒得过太华山道隐子?再者说来,他又有什么理由隐瞒,世外修为,足以在人间横着走……”   “还横着走呢,还不是被逼走一个!”秋雨子嘀咕着,随即握剑推门,步入庙中,结果一进去,却见一名少年道人盘坐院中。   “嗯?你是……”秋雨子神色微变,“南冥子?”   那少年道人神色如常,闻言转头看去,露出笑容:“原来是秋雨子师兄。”   “你……长生了?”   看了两眼,秋雨子面露迟疑,捕捉到南冥子身上的气息变化。   “不错,有些机缘,得以长生,”南冥子笑容不变,“算起来,多亏了虞师兄指点,一个月前,他与我一番论道,令我灵肉重合,否则就是能够长生,也要拖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就错过了我家师弟之事。”   秋雨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家伙,太华山又多了一个长生,你们这一辈……不对,等陈小子也长生了,你们这一辈可就是长生比道基还多了,了不得,了不得!”   南冥子笑容微微一凝,随即摇头叹息道:“师兄你损人的功夫,还是这般精纯,我太华山一共才有几人,若是不知道的,光听你这话,还以为是多大的门派。”   “你多虑了。”秋雨子摆摆手,随即眯眼打探了起来。   “莫多看了,这世外气息与我无关。”南冥子摇摇头,转身朝着庙中内殿看去,“这事还是和扶摇子有关,等他出来,问问便是,不过……”说到这,他忽然转头看向秋雨子,“这次,师弟我却不会被一阵风就给卷走了。”   “哈哈哈,师弟这话有趣,有趣啊!”秋雨子哈哈大笑,额头流汗,心道,难怪师父说,太华山的人都格外记仇,当时情急之下,有些孟浪了。   南冥子并未在这事上多言,还是看着内殿。   秋雨子便也看去,他这一看,才赫然现,整个内殿已然被一股莫名之力包裹,就像是与整个河君庙、天地间割裂开来了一样,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味道。   他不由感慨道:“这表象,该不会陈小子觉得踏足长生不过瘾,要直接一步世外吧,那他不是白白转世一番?”   南冥子却道:“该是师弟前世布置之一,能提前接触世外桃源之意。”说话间,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里面似是放了什么物件。   秋雨子还待再说,忽然心中一动,朝着一处看去。   “什么人,出来吧。”   “果然是瞒不过师兄。”随着一声轻笑,一只灰色的鸽子落下,“终南山灰鸽子,见过过师兄。”   “原来是你这懒货,若非方才一点灵光跳动,差点将你当做寻常飞禽了,”秋雨子嘿嘿一笑,“怎的舍得出山了?”   “师兄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灰鸽子落下来之后,咕咕叫了两声,“自是因为屋中那位,如今神藏生变数,正要通报屋中那位,让他在神藏中,可以帮衬我家师弟。”   秋雨子就道:“你那师弟恐怕不会领情。”随即,他忽然眉头一皱,“不过话说回来,听说这次明明是五位转世人,最后却多了一个,但清微教那位从头到位都没有露过面。”   他话音刚落下,角落中就传出一声轻笑,一人道:“有劳师兄挂念。”   “嗯?”   两人一鸟齐齐色变,朝着院中一角看去。   角落里,一名翩翩佳公子手拿折扇,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这人面如白玉,眼如桃花,唇红齿白,一张脸精致得宛如瓷娃木偶,见几人看来,轻笑一声,拱手道:“在下清微教红鸢,见过几位师兄。”   秋雨子皱眉道:“你是清微教的人,是转世仙人?”   “如假包换。”红鸢一把打开折扇,露出了上面一朵浴火红莲。   南冥子就问:“你既是清微教的转世仙,不去神藏,何以至此?”   红鸢娇笑一声,道:“早就听闻太华山扶摇子师兄名号,自然是来拜访的,不过啊……”说着,目光流转,看向天上,“来的却不是时候!”   话音落下,对面三人也纷纷有所察觉,各自捏出印诀!   呼啦!   一道漆黑闪电落下,随即一道道锁链显化出来,赫然是从云端直接连着内殿,然后骤然收紧!   咔嚓!   碎裂声中,一道道裂痕不断在锁链上浮现,裂缝中残魂哀鸣。   “好厉害!”灰鸽子急切的扇动翅膀,快后退,“这些残魂已然被炼化,声入心念能乱道心!”   红鸢目露精芒,笑嘻嘻的道:“不愧是镇运大阵,真个是千变万化。这些锁链光影,能锁住性命,就算是长生之人被锁住,也是难以挣脱的!不知屋中那位师兄可否应对,不过我既然在此,真要是局面不利,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话的同时,也捏动印诀,引而不,似是局面一旦失控,就会出手相助。   “岂止是长生会被捆住!”秋雨子见状,没有多少意外,拿出一张符箓,“师弟,你帮我压阵,眼前局面早已被人料到,要先将陈小子和这些锁链一同镇住,否则要生乱的!”   说话间,他就要甩出符箓!   南冥子眉头一皱,从符箓中窥得一点,就道:“你这是要将我师弟也镇压?”   “权宜之计,某家镇住之后,还有法子将他摘出来!”秋雨子面露叹息,“你当某家愿意做?还不是被逼着来的!”   可就在这时。   吱呀。   内殿门开。   花瓣卷如风,自其中旋转飞出!   顿时,庙院之中景象扭曲起来,像是被人将一张画纸覆盖在上面。   景象扭曲、光影重叠。   前一刻还混乱凶险的庙景,下一刻就岁月静好、小桥流水。   一个个农夫织女在其中劳作。   先世避秦乱,率众来此境,从此不复出,与外人间隔。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梦!”   寄梦山水间!   坎坷世无情,从此醉梦乡。 第二百七十九章 桃源繁茂,葫中乾坤 “这这这……” 秋雨子眼珠子瞪得如铜铃一般。 “好浓郁的世外气息!”桃木剑凌空飞出,似在探查周遭,“不见世外境,却显桃源径?” 周遭。 草木益繁茂,桃花次第开,神念从中显,散落尘世间。 这桃源之景一显,坠入其中的锁链,顿时就像是失了灵性,连被困在其中、约束了意志的残魂,都瞬间解脱出来,化作一个个迷茫之人,在田间地头行走。 随后,这景象又快回缩,像是一张桌布一般被抽了回去,重归内殿门中,只剩下偏偏花瓣飘散,慢慢消弭于半空。 “桃源现世!” 飞舞的桃花间,南冥子、灰鸽子、红鸢个个色变。 内殿门洞之中,陈错缓缓走出。 缠绕着他四肢的锁链寸寸断裂,化作虚幻碎片,四散飞舞。 不过,陈错一挥手,小葫芦飞出。 那葫芦身上,一圈一圈的复杂纹路闪烁红光,一跳一跳,似血脉流转,隐现韵律。 “收!” 随着陈错一声令下,这虚幻碎片尽数都被葫芦嘴收了进去。 “这就是太华山的本命法宝吗?果然厉害!” 红鸾刚刚感慨了一句,就听天上一阵断裂声,百多根锁链似是齐根而断,自云层中跌落下来。 碰撞声中,这落下的锁链尽数落入葫芦之中。 看的院中几人目瞪口呆! 随即,那天上雷霆滚滚,竟是落下瓢泼大雨! “不对劲!”秋雨子神色一变,他道号中带有一个“雨”字,平日里又拿着一个葫芦,本就对水行敏感,注意到这雨点中有着不对劲的地方。 “这雨中蕴有心瘟!防……” 话尚未说完,这漫天雨点就被牵引着,也朝着内殿汇聚,尽数都被那葫芦吞没,最后陈错抬手一指,一道三色水光激射而出,直指天空。 随即,云层中隐现日月星辰之境。 滋啦! 苍穹深处传出撕裂声响,而后云雾翻滚而落,在一双双惊疑目光中,被小葫芦鲸吞殆尽! 一时之间,众人盯着那只葫芦,神色各异。 秋雨子更是直言不讳,道:“这葫芦看着不大,倒是挺能装啊!” 陈错大袖一甩,将葫芦拿住,晃了晃,这整个院子居然都摇晃起来! 南冥子见着旁人表情,就道:“师弟,收了宝贝吧!” 陈错轻笑一声,将葫芦收回袖中,随即迈开步子,来到几人跟前,拱手行礼。 “见过诸位,师兄,许久不见了。”后面一句,自然是对南冥子说的,“先祝贺师兄得享长生,我这番出山,本来是寻师兄你的踪迹,未料最后却是师兄你来寻我,不知师兄此番有何际遇?” 南冥子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只是道:“大变在即,不要分心,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好生沉淀,你初得感悟,当巩固沉淀,才好去那神藏中一游,去吧,为兄为你护法。” 陈错神念一转,笑着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再回内殿。 待得陈错离去之后,院中几人的心中震撼尚未散去。 “果然见面更胜闻名,扶摇子师兄的名号不是白来!”红鸢貌似松了口气,“在来之前,我那老师就曾推算,说此番神藏之行危机重重,虽是莫大机缘,却也有无边凶险,一个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但有了扶摇子师兄这般人物同行,就该是安稳许多了。” 南冥子目送着陈错走入殿中,又见他盘膝坐下,先有五色光辉绕身流转,继而有淡淡雾气蔓延,将其人身影彻底遮盖,不光目光难以触及,就连灵识神念都探查不到,便收回目光,笑道:“我这师弟,每次见面都让人吃惊,乃是天生的修道种子。” 灰鸽子漠然不语,心里的震撼却是久久不散,他蓦地回想起自家师兄焦同子,这心里不由翻腾:“师兄走火入魔,已然有了心智错乱的迹象,本以为是受到太大刺激,以至于影响了道心,但今日亲眼见了这扶摇子,居然连我的信念都有了动摇,甚至生出几分,师兄之念或许正确的念头!” 秋雨子更是干脆的问道:“桃花,可分辨出来什么?” 他那把桃木剑原本就是悬空探查,这会反而落下来,也不避讳,就道:“陈小子身上的世外气息虽然浓厚,但并非源于自身,是那桃源中散出来的。” “真是桃源?”秋雨子面露惊奇,“你刚才分明说过,陈小子并未世外,既非世外,何来桃源?” “不是世外,并非不能运用桃源,这桃源虽是世外衍生,可一旦衍生出来,也并非只有世外才能运用,远的不说,就说那佛门的佛国,一样也是桃源,但佛国开启,入口却分布于许多寺庙之中,演化悲喜人间,其实就是寺庙法主、寺主在运用桃源国度。” “也对,陈小子是转世啊,”秋雨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听你这么一说,某家多少能明白了。” “看似相似,其实不同,似乎只是局部桃源,又或者是一块碎片,并不完整。”桃木剑的话中,也难得的透露出了一点疑惑,“不过,考虑到陈小子转世仙人的身份,这桃源应该就是他自己的前世桃源!” “是否如此,还需探查。”桃木剑这般说着。 秋雨子却忽然道:“对了,倒是忘了问了,这小子要巩固多久,神藏那边可不等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开启。” 结果他这话刚说完,南冥子就走到了内殿门前,笑着看着他,道:“我家师弟巩固根底,是关系到日后道途的,便是赶不上神藏,也不能因此留下根基隐患。” “你这话说的!”秋雨子立刻吹胡子瞪眼,“某家是那样的人吗?你莫要忘了,当初某家也差点就成了这小子的引路人,日后还打算长生交好,哪里会害他!” 灰鸽子这时飞起来,道:“两位师兄无需争执,这清微教的转世仙人也在此处,若是错过了,也是两人一起错过,人家都不急,你等何必焦急?” 听得此言,南冥子、秋雨子都收起对峙之势,都朝着红鸢看去,却见后者正一脸感兴趣的模样,盯着内殿看着,只是在其人的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漠然之色,似乎是在审视。 其实,对于这位自称转世仙人的红鸢,几人尚存疑虑,只是方才异变陡生,让他们根本无从探查,现在回过神来,秋雨子就有心要试探一二。 第二百八十章 山水如歌,五念惊锁   河君庙,内殿。   陈错盘坐雾气之中,呼吸吐纳,神思渐渐清明。   他的心中殿堂中,一片桃花景象正在缓缓消散。   盘坐其中的道人微微一晃,先是将小葫芦收在手中,随即一指点出,将旋转的两颗玄珠收拢过来。   “融合符篆碎片后,玄珠越凝聚,即使供养长生化身,亦能维持许久,可即便如此,这一投影桃源碎片,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耗费了近乎一半。”   转念间,玄珠消散。   桃源之景,正是陈错再次闭关的收获。   当初他定下谋划,先将掌握了的四行四念,以本命法宝的炼制之法,刻印于葫芦之中。   因着早已打好根基,加之葫芦与他的联系本就紧密,所以布置禁制的进度格外迅疾,几乎是须臾便成!   待得四道禁制加持,葫芦果然威能大增,寻着路标联系,竟是将一点桃源碎片给摄取了过来,让他触摸到了一点桃源虚实。   “桃源玄妙非常,介乎虚实之间,连其中生灵也是生死冥冥不定,当然,再加上这桃源乃是一块碎片,已然无主,才能这般顺利的收摄过来。”   他本以为在收摄的过程中遭遇阻碍,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畅,更是收获远预料。   “不过,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桃源碎片原本所在之处,是世外,还是某种介乎虚实之间的地带?为何被葫芦一吸,便顺顺当当的落入梦泽?到底是梦泽特殊,还是桃源碎片就是这般随意?”   陈错正想着,忽的心念微微一颤,感到梦泽之中的变化,于是一念入梦。   .   .   云雾之间,锁链碎片四散纷飞!   碎片之中的镇压之意喷涌而出,凝固云雾、封镇当下,似要将周遭尽数定住!   但下一刻,梦泽之力爆开来,反倒是将这些碎片镇住,强行聚集起来。   跟着,陈错身形显现,意念一动,碎片瞬间重组,化作一根根粗大锁链,在梦泽的天空中蔓延开来,其中诸多玄妙隐隐散出来。   “这锁链并不简单,本身就有莫大威能,即使离开大阵,依旧威势不减,这般看来,很可能并非镇运大阵衍生,该找个机会施展一番,进而探查其中奥秘。”   这般想着,忽然有人呼唤,陈错看向下方,旋即化光落下,转眼间,到了一处田园山水之间。   青山环绕,小溪潺潺。   层层桃花林中,隐约能见得村寨一角,有男耕女织,有孩童嬉闹,传来歌声渺渺。   收回目光,陈错迈开腿,漫步于田间。   风一吹,他的身躯显得虚幻而真实,泛起阵阵模糊,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   “见过再造恩主。”   倏的,有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从地里钻出,拱手行礼。   他只有常人的一半高,拄着一根弯曲拐杖,行礼之后,就随陈错前行。   二人静默不语。   但走着走着,陈错问道:“老丈可知,这片桃源碎片,先前陷于何处?”   目光扫过眼前阡陌,老人抚须道:“桃源碎片自从失了根本,没了主人,就跌落于世外虚实之间,但具体在何处,老夫无从知晓,只因身在其中。”   陈错听出一点东西,就道:“这般说来,桃源若是碎裂,落在何处都有可能?”   老人笑道:“桃源一般不会失主,亦难以破碎,因这桃源近似于世外大能的梦境,即便大能陨落,梦境一般也会消散,如何滞留破碎?”   陈错品味片刻,就道:“那这块桃源是如何破碎的,又为何停滞世间,乃至那桃源原主之遭遇,老丈也不知情?”   “身在其中,如何能知?老夫之所以显生,就因这桃源原主觉得,桃源之地该有地祇镇守,因念头越浓烈,最终令老夫诞生,但自从诞生之后,老夫就在这桃源之中,甚少触及外界,自从原主不存,老夫也失了对外界感应,只能勉强守护此地,可即便如此,竭尽全力之下,亦只得维持住这一片碎片的稳固,余者,皆不知去向,或者湮灭,或者失落。”   祂看了陈错一眼,道:“如今幸得阁下之助,否则便是这块碎片,迟早也得瓦解崩溃,此间之人皆要湮灭!”   说到这,老人忽然又朝远处眺望,叹道:“这新的根基之地虽然荒凉,却能活命,总好过做无根浮萍,只是如今恩主还不为桃源之主,这桃源能存,还是众人心念寄托所致,就像是沉溺美梦而不自知,所以为了避免他们知晓真相,见到外面的荒凉,生出混乱之念,这才要先以桃源之力遮盖山林四方,将他们的认知遮掩,待得日后缓缓图之……”   祂的视线穿过层层青山阻隔,看到了这广阔无边的雾蒙蒙天地。   梦泽。   这片桃源山水,已是被陈错收入了小葫芦之中。   陈错笑道:“桃源之事,我不甚了解,老丈乃是桃源土地,一方地祇,掌握权柄,有什么要注意的,只管说来便是,至于这山外景象,我亦是手段有限,无从大范围的更改,确实只能先用桃源之法迷惑,以防生变。”   他话中说的是力有不逮,但语气中并无焦急。   毕竟,能将桃源碎片收入梦泽,已是莫大收获,岂能再求更多?   倒是桃源土地神叹息着:“终究只是一块桃源碎片,若是完整桃源,就不会有这般忧虑了。”   陈错笑而不语。   若是完整桃源,又如何拉入梦泽?   正是要破碎的才行。   不过,他心中同样很清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桃源的特性,才让这一切都能实现。   桃源,介乎虚实之间,一念如梦,一念化实!   这一点,在他将桃源碎片拉入梦泽之后,有着格外深刻的体验。   严格来算,他还不是这块桃源碎片的主人,但却能掌控梦泽之力,所以能借着梦泽干涉桃源,从而间接的影响桃源变化。   更不要说,利用三生化圣道将桃源景象投影在外,更是能在外掌控部分权柄,只不过太过耗费玄珠中的纯净意念。   “说到底,我并未掌控桃源,日后借神道之法,可以试着掌控,桃源源于世外,哪怕只是碎片也蕴含无数隐秘,并非单纯的虚实景象,探查其秘,或能寻得世外之境玄妙……”   转念之间,陈错已然走到了村寨边缘。   原本几个奔出村镇的孩童见了他,便露出怕生的样子,又匆匆忙忙的原路跑了回去。   看着孩童背影,陈错不由失笑。   土地神抚须道:“这片桃源比老夫亦老许多,据说最早诞生于先秦,此处桃源之主晋升世外时衍生出来,那时天下纷乱,诸国无义战,又有大国兼并,可谓混乱,这人间处处炼狱焦土,桃源之主感怀苍生之苦,就开启桃源,令一群人迁入其中……”   陈错心中一动,问道:“这原本的桃源之主,莫非也是不动用世外手段,强行滞留人间?这样才能让凡俗之人入桃源之中?”   “自然不是,先秦之时的修士,就算是世外,亦可留在人间,所谓世外,是因桃源衍生,和世外有了联系,因此得名,”土地神说着摇了摇头,“至于其他,老夫所知不多,亦不可多言。”   “明白。”   土地神跟着又道:“这凡俗之人入了桃源,便被同化,在里面繁衍生息了许久,直到桃源失主,处处崩裂,一番纷乱之后,咱们脚下这块碎片的道标落入人间,辗转无数年头,一直隐没,不为外人所知。”   感慨着,土地神游目四望。   “桃源之民,到如今都还循着当初那桃源之主的布置过活,恰合了圣人小国寡民之愿景,宛如梦境,千多年不变,直到有一陶姓士人随渔夫误入此间,这道标又再度现世,流传出去……”   陈错默默听着,心里暗道,这道标后来该是到了侯安都手上,借画皮恶鬼固定下来,最后被我继承,不过这般追溯过去,莫非那篇《桃花源记》所记载的,正是此间山水?   细细感悟,陈错略有所得   他正想着,远处一道倩影闪过,见了陈错之后,面露迟疑,看了几眼之后,又匆匆归去。   “翠菊与其他几个恶鬼劫掠之人陷入此处,如今已然与桃源同化,对我的记忆都模糊了,而以我的手段,也无法将他们带离此处,要等我将最后一行一念的禁制加诸葫芦后再说了,不过到时候,自然要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话间,这村镇之中一道道人念飘荡起来,自的朝着陈错聚集,慢慢的在他的身边凝聚出一点星芒。   这正是陈错此番最大的收获,借着这与世隔绝不知多久的桃源之世,凝聚了第五道人道共识。   梦!   随后,仿佛受到牵扯一样,又有四点星芒显化出来。   这每一点星芒之中,都有一道人道共识显化。   绝、欺、忘、鉴、梦……   五念交缠,人念聚散,相互勾连接续,化作一网,将陈错笼罩其中。   五念交替变化之间,更隐隐与加持于葫芦上的四层禁制内外呼应起来,以至于这梦泽之内的云雾也翻腾起来,那天上的云雾之间,竟有一道道雷霆闪过。   而后,有一根根锁链如同巨蟒一般在云雾中穿行,若隐若现。   .   .   “这锁链好生熟悉的气息,似在许久之前见过……”   梦泽一角,自行拼装完整的黑幡傲立于云雾之中,迎风观望,心有所感。   “先是桃源显化,又有这锁链异物显现,这个陈方庆啊,他的根底老夫越来越摸不清楚,难道还是低估他了?这小子现在这般沉得住气,不来询问老夫造化奥秘,搞得老夫……”   “嗷呜!”   一道雷霆闪过,狴犴一爪子将这黑棍拍散,然后来回拨动,玩弄起来。   “好个孽畜!”   黑幡勃然大怒:“老夫不理会,你倒越来越放肆了!待他陈小子过来请教,老夫哪怕是曲意逢迎,也要得几分自在,到时让你这孽畜好看!”   “嗷呜!但凡有点动静,你这老棍便大惊小怪,根本未曾见过世面,还想虚张声势,诓骗于俺!”   “孽畜!无知者不知畏!”   突然!   哗啦啦!   锁链之声自天上落下,迅疾之间,将二者捆绑起来,猛然收紧!   嗡!   黑幡刚刚才勉强重组,转眼再次崩溃,没了声音!   凶兽狴犴更是身形崩溃,化作一头漆黑小猫,被死死捆住。   “喵呜?”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谕出于上,五仙惊闻【二合一章节】   陈错一步现身。   “喵嗷!!!”   那猫顿时浑身炸毛,身上有轻微的电火花一闪即逝,凌空一扑。   不过,随着陈错一摆手,缠绕其身的锁链猛然收紧,这黑猫就“喵呜”一声跌落下去。   边上,散落开来的黑幡微微震颤,心中有话却说不出来,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根普通的木棍,当真是憋得难受。   “这基础的运用之法已然清楚,待有时间再慢慢摸索吧。”   这般想着,陈错一挥手,那镇住黑幡的力量便放松了许多。   “呼……”黑幡长舒一口气,轻咳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在心中快默念,随即桀桀怪笑,营造出一种混世老怪的气息,开口道:“陈小子,你既然来了,正好,老夫最近略有心得,参悟了命数之妙,便与你一个……”   但这话还没有说完,陈错的身形已然消散。   “……一个机缘吧!”黑幡的话戛然而止,随即不由恼怒的原地弹动。   但他这一弹,立刻吸引了旁边那只猫,被一下子扑到!   “孽畜啊!”   河君庙中,陈错缓缓睁开眼睛。   顿时,室内生电。   他抬起双手。   哗啦啦!   锁链声中,黑链如灵蛇,在他的两手之间交替变化。   嗡!   轻轻的轰鸣声中,周遭的五色光辉顿时迟滞起来,连弥漫周边的雾气都不再飘散,有了凝固的迹象。   “最直观的就是封镇之力,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韵味,多了此物,对敌手段着实增加了不少,就是不动用长生化身,碰到了长生之人也能以锁链困之,可惜,梦泽投影,时时消耗,不可久存,否则倒是能将那位造化使者的封印再加固一下……”   想着想着,陈错念头一转,锁链消失无踪,他则站起身来。   “神藏既已开启,便不该再拖延,师门以诚待我,我岂能不回以全力,若是错过此事,太华山的气运说不定更为衰退。”   这般想着,他一挥手,驱散了内殿之中的迷雾,显露出殿外景色。   院子里除了之前的三人一鸟外又多了两个道人,看气度打扮,也是仙门八宗出身。   果然,接下来两人自报家门,分别是来自清微教与崆峒山。   清微教的修士名为玄逸,是为红鸢而来。   先前红鸢说自己乃是清微教的转世仙人,现在被宗门之人找过来,算是坐实了身份。   崆峒山的则名为渊泉,此来是为了将陈娇的消息告之于他。   “有劳阁下告知。”陈错顺着神权感应,注意到还有不少修士正在往此处赶来,心知若不尽快前往神藏,来此的修士只会越来越多。   渊泉笑道:“师叔说哪里话,你是小师叔的兄长,也就是我的长辈,无需这般客套。”   此人只看外表,是在场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偏生一番说下来,陈错才现这渊泉的辈分,居然是最低的。   轰隆!   这时候,天上忽然一道雷霆闪过,远方的云层之中,隐隐有紫光一闪而逝。   秋雨子寻声看去,掐指一算,随即表情严肃,可过了好一会,又低语道:“这推算之道,果然费劲,还是以后再钻研吧,桃花,你来说说。”   “……”   众人一阵无语,既是推算不出,表情何以那般凝重?   “你这夯货,”桃木剑笑骂了一句,随即就对陈错道:“神藏之事迫在眉睫,陈家小子且去吧,那神藏之外已成天然大阵,一日三改,迟则生变。”   “不错!”秋雨子也正色道:“之前入口开启,不过只是一瞬,若不是我那师兄机警,可就错过了,现在更不能耽搁,陈小子,和红鸢赶紧的去吧!”   “也好。”   “且慢,还有一事。”   但不等陈错开口,南冥子却先出言,并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瓶子,道:“你入门之前,我便说过,要将至宝予你,但木行之道实乃你自己感悟,今日却可以全此诺言了。”   实际上,最初他本要取了乙木之精直接交予陈错,但门中担忧陈错初来乍到,就骤得至宝,不仅不稳妥,难免还有不劳而获的轻易之感,一番取舍,最后让陈错亲自上峰感悟。   不过,南冥子始终记在心头。   陈错一愣,将瓶子接过来,已然明白贵重,心中一暖,拱手道:“兄长所赐,我就不推辞了。”   南冥子含笑点头:“此入神藏,变数不少,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安全,去吧。”   “拜别诸位。”陈错冲着几人拱手,最后来到南冥子跟前。   “师弟还有何事?”   “有一事要劳烦师兄。”陈错心里自是过意不去,本来是出门寻师兄,最后成了师兄过来送好处,但当下要说之事又不能不谈。   南冥子一挥袖,道:“你我之间,何必见外,但说无妨。”   轰隆!   云层之中,又是一道紫电闪过。   “啥事能比神藏那边紧急?”秋雨子急于将差事办完,闻言颇有几分大包大揽的意思,“说吧,正好某家也在,真要是什么急事,某家去神藏那边交代清楚之后,也可以回来相助。”   “如此甚好,”陈错也不客气,就指着不远处的大河,道:“这河中镇着一位长生,为防意外,需有人看守。”   他所说的长生,自然就是凝聚第四道人念共识之时,在离乱大阵的边上,碰上的那位“使者”了。   当时,他借着天时地利,将之迅镇压,事后为了防止变数,亦未曾放出审问,借着本体与大河水君的权柄,直接就给镇在了河君庙边上的大河深处。   “嗯?”   陈错此言一出,周围一静。   南冥子面露愕然。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镇了一个长生……不是,你说什么?”秋雨子瞪大了眼睛,“你在这里镇了个修士?什么修为?”   “长生修士。”桃木剑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开口了,“你刚才可是说了,去了神藏交代两句,就回来亲自帮忙,这么多人为见证,不能不作数。”   “不是,你……”秋雨子脸色一变,随即不理桃木剑,转而面向陈错,“我说陈小子,这啥时候的事啊,长生修士可不多见,你别看最近有点多,那也是因为神藏是大事,波及整个修行界,甚至凡间,所以这前前后后才有许多长生为此奔走。”   后面的话,他着实不知该怎么说了,毕竟再是强调长生如何,似乎也无从改变现实。   在场之人,可没人觉得,陈错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但一介长生修士,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人给镇了,哪怕是个未曾听过名号的,与人冲击也着实是太大了。   “这真是……”清微教的玄逸刚要感慨。   边上的红鸢就笑道:“世外都给逼飞了,镇个长生又算得了什么?”   先前,陈错逼走世外的传闻,虽已在仙门上层流传,早就入了秋雨子等人耳中,但到底是传闻,现在当面一见,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了。   如渊泉之流,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暗生感慨。   可听红鸢这么一说,细细品味,顿觉……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跟这样的人比个什么劲啊?   灰鸽子更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家师兄,忽然觉得,莫非不是师兄走火入魔,是自己心有执念?   “难道,陷入执障的竟是我自己?”   而南冥子在一愣之后,就笑了起来:“师弟还是一如以往,时时令人惊讶,这事若是旁人说的,为兄自然不信,但既是你说的,那肯定是没差了。”他看向秋雨子,“师兄若是觉得吃力,大可离去,我一力镇之。”   “怎么就吃力了?”秋雨子一听,脖子一挺,但话说完了,又看向陈错,“这人因何被封镇,与你可有大仇?”   “此人有些来历,该是造化道出身。”   陈错只这一句,就让秋雨子说不出话来。   既是造化道的,镇了都算好的,要是他们昆仑宗的人出手,骨灰都给他扬了。   陈错见状,这才拜别。   “师兄,吾与你同行吧。”红鸢轻笑一声,走上前去。   渊泉则道:“在下已经备好了飞舟,不知两位是否赏脸……”   “也好,正好我阿妹的情况,还要问你。”陈错并不推辞,顺势应下,又问秋雨子:“师兄是否要同行?”   “不用了,你赶紧走!”秋雨子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的鸽子,“要不师弟你跟着去?”   “不了。”灰鸽子摇了摇头,又看向玄逸,“师弟可要与他们二人同去?”   玄逸也大摇其头,道:“还是让他们轻车上路吧,别耽搁了。”   很快,庙外飞舟起航,载着陈错与红鸢两人离去。   看着其人远去的身影,院中几人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灰鸽子忽然问道:“师兄何故不同行啊?”   “你何必明知故问?”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本来就不想接!须知,这大劫在即,天命混沌,这前后几十年的时间,转世仙人都是气运交汇之所在,身边遍布各种麻烦,就是闭门家中坐,都有麻烦找上门,就说刚才,随便一句话,好家伙,一个长生就搁河里面蹲着了,你说,某家怎么敢在神藏这般大事之时,和陈小子他们走的太近?”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灰鸽子长吐一口气,和身边的玄逸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英雄所见略同啊!   三人不由相互恭维了几句。   冷不丁的,南冥子轻咳一声。   秋雨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不少,他叹了口气,对南冥子说道:“既是长生被镇,确实得有人守在这里,某家先去神藏边上走一遭,将差事交代一下,等陈小子他们入了神藏,就来助你。”说到后面,话中满是无奈。   自己说的话,硬着头皮也得干啊!   灰鸽子也扑腾着翅膀,先与南冥子道别,又对秋雨子道:“还未曾见过神藏模样,正好去开开眼,师兄,不如吾等一路?”   清微教的玄逸也凑了过来,表示愿意同往。   “也好,事不宜迟,咱们尽快动身,跟在他们后面,也能照看一二,省得再出意外。”秋雨子招呼一声,也不打算耽搁了,毕竟于他们而言,只等着神藏再开,盯着陈错二人进去,就算完事了。”   南冥子不由失笑,随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愿几位一路平安。”   “这个好!”秋雨子闻言很是欢愉,“咱们修行,其实平安就好!”话落,与灰鸽子、玄逸驾云而起,乘风而去。   随着众人离去,南冥子微微摇头,神色忽然略有恍惚,而后几道虚影在身体表面浮现,隐隐摇晃。   随即,他手捏印诀,稳固意念。   虚影顿时消失不见。   轻叹一声,南冥子朝着庙外一处看去,那边正有两名修士远远打量,其中一个还是异类修成,但他并不多言,转身归殿,坐镇其中。   在他盘坐下的瞬间,整个人像是和大殿融为一体,气息渺渺   昆仑秘境,中央大殿。   巍峨的殿堂深处,整面墙挂满了一幅幅人物画像,个个栩栩如生,有的甚至还绽放着灵光,散涟漪。   元留子立于这面墙的跟前,正埋头拱手,虽然神色如常,但一双眼睛中却透露出焦急之色。   突然!   其中一幅画像微微一颤,那画中人像是瞬间活过来一样。   这人白须垂胸,穿着水合服,手中拂尘一挥,洒下一团光辉。   “终于有回应了。”   老道士抬起头,双手抬起,接住光辉。   那光骤然散开,变成一张碧玉布帛,空白无字。   随即,他躬身行礼,待得画中异象消散。   元留子收回目光,而后将布帛恭恭敬敬的捧了出去,放置于外殿桌案之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   这大殿震颤,居然和那张布帛共鸣,有一道道烫金字符从周围墙壁上显化出来,汇聚在布帛之上,渐渐排列出一列列文字。   老道士盯着看着。   “今有五仙转世,以应世劫,然……”   看着看着,他忽然脸色剧变,浑身灵光炸裂,心中念头都差点拿捏不住了。   “怎会如此?何以如此?难道说,这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第二百八十二章 前尘念,今身朽   漆黑苍穹,暗淡无光。   悬于天空的两颗太阳缓缓崩塌,碎片化作一团团漆黑落下。   这漆黑砸在大地上,便是一阵轰鸣。   广袤大地上裂痕纵横,远远地蔓延开去。   庞大的遗骸像是连绵山脉一般,横在大地上,贯穿四方。   轰隆!   断裂声中,大地一块忽然崩塌、下陷。   天坑显露,无数人影在其中沉浮,在哀嚎声中炸裂,化作虚无。   .   .   “不要小看浊世红雾,那东西邪门的很!”   天然大阵中,渊泉在前方引路,陈错与红鸢走在后面,他一边走,一边说着。   “最初我等入阵的时候,就遇到了一团,幸亏当时有终南山的转世真仙相助,才能有惊无险,最后抵达了大阵中央,听着旁人介绍,才知道这些红雾的厉害。”   说着,他就挑了几个例子讲了讲,最后总结道:“若是被沾染了红雾,轻则一时失神,念头损伤,严重的,甚至会扰乱记忆,令自身意识回归凡俗之时,这念头记忆一回去,身子骨却还是这般修为,立刻便掌握不住,若非有昆仑、终南山的高人在,从旁出手协助,那些被红雾侵袭的,当场就要念乱身萎,化作枯骨。”   “浊世红雾,莫非是藏着世间浊念?要如何才能碰上?”   听着这话,陈错居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想起五道人念共识,亦是世间之念的聚集,如今算是炼化掌控,但尚算不得精通,还需要沉淀,如果能有所借鉴,无疑能事半功倍。   注意到陈错的语气之后,渊泉一阵诧异,却不敢多言,只是推说自己并不知晓窍门。   “毕竟咱们就是碰到了,也是想着绕路走,哪里会去探寻。”   “这可不对。”陈错却摇摇头,“既是想要躲避,那就更应该了解才对,知道浊世红雾如何现身,在哪一片比较密集,以及沾染之后,如何才能将影响降到最低,方可作为指导,更何况,之前既有许多人沾染之后被高人救下来,这必然就有第一手的情报,该是公布出来才是。”   渊泉闻言叹息一声,一脸无奈之色。   红鸢走在边上,听着看着,眼中露出思索之色,笑道:“昆仑底蕴深厚,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恐怕不会尽言,只不过不是因为门中有什么私心,而是上下脱节之故。”   “哦?”陈错一听这话,便问缘故,他听得出来,红鸢这个之前名声不显的转世仙人,似乎对这些颇为熟悉。   红鸢便道:“昆仑宗真正掌权的,都是山中修行的大修士,外门弟子即使修行有成,道行高深,遇到内门之人也要遵从,偏偏昆仑宗内的修士很多闭关多年,早就养成了淡漠性子,如秋雨子师兄这般的总是少数,若非如此,也不会事事都让他来回奔走了。”   陈错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颇为在理,而后又回想起自己从河境脱身出来时,曾经遇到的两位昆仑修士,明显是以那位虞姓修士为主,而这位修士就颇有出尘之气。   红鸢跟着又道:“以后若是我来执掌门派,当要革新一番,将这内外拆开,职权划分清楚,内门便只是修行,为门派底蕴和保障,外门则行凡俗事,以维持用度和影响,各司其职,然后靠着奖惩,来招引外门英杰!”   说到这里,其人脸上露出几分惆怅,摇头叹息:“可惜啊,这些事情背后的道理,总是难以说通。”   这一番话说的陈错不由侧目。   他确实有些意外,因着这番话不光透露出了红鸢的志向,更隐约和当下的修行界主流相悖,只要看看边上渊泉那副吃惊的表情,就可见一二。   “没想到这也是个趣人。”   .   .   “玄逸师弟,咱们可是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天然大阵之外,秋雨子等人自天上落下,没有急着入内,而是站在边缘处打量,只是这阵图变幻莫测,以三人的道行修为,亦难以在阵外窥得其中玄机,反而像是在借机攀谈一般,“这次你们清微教,怎么就将你派出来了?某家几年前去借火的时候,都未曾见得你,说你要闭关几年。”   玄逸叹了口气,才道:“唉,西域那边的局势也是波谲云诡,诸国争锋,还都是小国,加上有外来势力介入,还有不少修行门派掺和,真是乱成一锅粥,我辈不擅长处置这些,就被打来中土,护送红鸢,毕竟这神藏也非小事,门中也颇为重视。”   “说起这个红鸢,”秋雨子话锋骤然转进,“你们清微教保护的挺好啊,这些年了,不光人没见着,就连这名字,都几乎未曾耳闻,对了,连星罗榜上,都好像没有这个姓名,又或者,这人改了姓名?原来是这个名字吗?某家记不甚清楚了。”   “师兄何必试探?”玄逸摇摇头,“不错,红鸢确实入了门中禁地,历经了转生之劫,重炼今身,甚至……”顿了顿,他露出了几分不确定的表情,“可能也因此觉醒了部分前世记忆。”   “那可不得了,”秋雨子咧嘴一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这般想来,这位转世仙之前在河君庙中,怕是有许多模样,都是刻意做出来的,兴许这心里还看不上陈小子呢。”   “不至于吧。”灰鸽子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深感这话局之高端,几句过后,居然都牵扯到仙人转世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插话的地方,“毕竟扶摇子也是转世出身,更重要的是,即便如今,他所做下的那些个事,谁敢小视?”   “所谓看不上,不是说看不上陈小子的道行修为,而是说眼界,”秋雨子指了指眼睛,“站得高,看得远,前世为仙,今生重活,过往记忆消散也就罢了,若是恢复了一部分,看待咱们这些修士,就像是大人看小孩一样,会生出幼稚错乱之感。”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灰鸽子说话间,朝玄逸看了过去。   仿佛是为了印证秋雨子之言,玄逸叹了口气,道:“我家的这个转世仙人,什么都好,就是念头太跳脱,做的很多事情,都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候连掌教都惊动了,要惩罚其人,偏偏过了一阵子,红鸢做的事就显出其用,事到如今,展到随便做个什么事,就有一堆人要去思考背后用意。”   “这个某家深有感触啊。”秋雨子笑了起来,“须知,我这一辈的,过去也曾有上界门中的前辈转世过来,然后提前复苏部分记忆的,那种见识和想法,咱们没有经历过的,是根本想不到!嗯?”   一番话还未说完,众人神色一动,竟是看到先前还风平浪静的天然大阵,忽然一阵扭曲,跟着一大片血色光影在其中显现,朝着一处蜂拥而去!   “不对!”   秋雨子一见,立刻哀叹起来:“这大阵果然有古怪,陈小子他们刚刚进去就有变化,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这转世仙人就是个灾星啊,平地生麻烦啊!”   他与身边一人一鸟无奈对视。   “这要不是师门职责在身,陈小子和某家也有交情,某家立刻就转身离开,但现在,唉,有苦说不出来……”   话落,两人一鸟迈步前行。 第二百八十三章 浊世迷离,玉传陨落   “……原来如此,按着师叔这法子一安排,不仅能涨价,还能让人趋之若鹜!”   天然大阵之内,渊泉居然与红鸢交流起商贾事来。   他为崆峒山的外门弟子,修为虽然止步于道基,甚至都不得圆满,但一辈子经营外围产业,不光给自己置办了偌大家产,成了凡俗人间的富家翁、地方豪强,更积攒了丰富的理财经验。   在红鸢抒了经营宗门的想法后,渊泉与之交谈几句,这话题很快就被拉到了产业和经营上,于是渊泉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红鸢侃侃而谈:“你如今是一方巨贾,借着崆峒的资源,都能替那齐国皇室搜集贡品,这其实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意味着名望,士人养望用以做官,建立世家,而你受师门、功法限制,无法真个加入朝廷,那就可以用这个名望来做局,贩名而得财。”   二人越说,越是投机。   “……同样一匹布,冠以贡品之名,则涨十倍不过等闲,不仅如此,还可倡导风尚,营造攀比,再辅以放贷之法,自然无往不利。”   陈错在旁听着,则立刻就明白这一套法门,正是以奢侈品的套路,行钱货之道,究其根本,与后世那群邪恶族群手法相当,那红鸢手法之娴熟,似是亲自操办过一般。   “听着红鸢之言,仿佛此人也是天外来客,也对,本就是世外仙人转世,说不定都恢复了一部分前世记忆,自然就有了人上人的属性,凡俗之人于其来说,应该只是大数据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二人聊得太欢快,轻慢了陈错,那红鸢冷不防的问了陈错一句:“不知师兄,可有什么见解?”   渊泉似是担心陈错对商贾事不甚了解,就道:“这行商之事,陪于末流,师叔便是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陈错摇摇头,道:“修行也好、行商也罢,都是寻得规律,再加以理解和掌控,都是一通皆通的。”   渊泉不由惊奇。   但陈错跟着话锋一转:“布帛源于绣花烫染,玉石出于开采运输,皆有劳苦之众,行商乃是调度,固有其功,却将十成利润占个九成,这还不算,再以放贷之法,将那余下的一分都敛过来,正应了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吾不取也。”   他话说的直接,也不管说完之后,渊泉脸上一闪即逝的尴尬。   不过,到底是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渊泉哈哈一笑,就道:“凡俗之事,污了师叔之耳了,我的过错。”   红鸢则是神色微变,微露惊奇之色。   “世事皆如此,你依托于宗门,何错之有?”陈错摇摇头,心中五念跳动,居然生出一点感悟,只是不及细思,忽然心念跳动,而后抬眼看去,就见前方竟是红雾弥漫!   浓烈的红雾,甚至将周边的林木都给遮住了。   “这……这么多的浊世红雾!”渊泉面色大变,已然顾不上其他。   “浊世红雾?”陈错看着周围蔓延过来的红雾,恍惚之间,竟觉有几分熟悉,但过去分明未曾见过。   渊泉在震惊过后,看着不断涌来的浓烈红雾,不禁头皮麻,却兀自道:“两位师叔,万万小心,先不要有动作,若是不动,红雾便会先停滞,然后再……”   他话未说完,红鸢已经有了动作,居然径直走向红雾。   受到这番举动的影响,本就汹涌蔓延的红雾,一下子就沸腾起来,转眼将红鸢整个人给吞入其中!   “啊这……”   这红雾一吞下红鸢,立刻像是滚油落到了火堆中,更加汹涌沸腾,宛如猛兽一样,就朝着陈错二人扑来!   渊泉当机立断,一个闪身,就躲到了陈错身后。   嗡!   红雾临身,陈错心念惧震,心中道人有所感应,浑身绽放灵光,心灵深处,一道符篆虚影震颤起来,显化出道道光辉,而后五念流转,劈开思绪!   “嗯?这是,香火味?”   随即,他心生猜测,这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一道画面——   那是陈错盘坐,小猪倒头便拜的一幕。   当时小猪一拜,寄托香火,令陈错念入龙王庙中,回过往,经历了庙龙王的一生。   “这红雾,难道是什么寄托念头?”   一念至此,他心生喜意。   “真值得探究!”   随即,他抬手一指,心火、五念、黑白人间等神通术法闪过,直接破开了红雾!   渊泉看着一愣,他们这些人入了此阵,念头神通都被压制不少,十成功力只能运用两三成,但看眼前这位的架势,似乎丝毫也不受影响?   正思量着,就见陈错紧跟着就祭出了小葫芦,照着那汹涌红雾就是一吸!   呜!   疾风呼啸,气流卷如龙,将那红雾鲸吞进去近半!   余下一半,如有灵智一半,居然震颤着、挣扎着,趁势远远离去!   随着红雾一吸一去,被雾气遮盖的便重新显露出来——露出了一脸错愕的红鸢。   “好厉害的手段!这些红雾,莫非是惧怕了不成?我原本还觉得终南山的齐白厉害,这对比之下,还是眼前这位惊人!”渊泉看得瞠目结舌。   红鸢在错愕之后,很快恢复如常,笑道:“师兄不愧星罗一品之名,确实处处出人意料,这些浊世红雾对旁人来说是威胁,对师兄而言,可能反倒要成了资粮。”   陈错收回葫芦,却不回话,而是朝着天上看去。   渊泉一愣,随即就感到淡淡的威压,自天上垂落下来,他猛然抬头,入目的是一名紫袍男子的身影。   “紫云真人!”   早已知晓此人身份的渊泉,立刻拱手行礼。   “你就是陈方庆?”紫衣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目光在陈错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红鸢,随即一愣,“玉骨金肤,清微教倒是看重你。”   玉骨金肤?   陈错心中一动,咀嚼这四个字的含义。   可惜,不等他思量片刻,紫衣人神色一变,转头朝身后看去。   轰隆!   雷霆声中,一道青光自竹林深处冲天而起!   “果然,一旦转世仙人靠近,这神藏自行就开启了!”紫衣人叹息一声,随后一甩袖,淡淡的光辉笼罩下来,“无需抵抗,神藏开启只有一瞬,若是错过时机,再次开启不知何年何月了。”   说话间,光辉落在陈错与红鸢身上,二人顿感天旋地转,周围景致挪移。   .   .   “神藏又启,这时机也太巧了!”   远远地,正在赶路的秋雨子等人纷纷停下脚步。   “之前陈小子二人入阵,阵图就生出异变,现在神藏又及时开启,由此看来,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很有可能都是有针对性的……”   正说着,秋雨子忽的心念震颤,随即就见前方空间一阵扭曲,随后一个巴掌大小的门户浮现,像是白石雕刻,待得门扉洞开,一只碧绿玉鹤飞出。   这玉鹤栩栩如生,凌空一转,落在秋雨子的手上,吐出一颗泥丸。   灰鸽子和玄逸对视一眼,已然知道事关重大。   “此阵镇压神通凡,还能这般驱物!绝非寻常人的手笔!”   另一边,秋雨子捏碎泥丸,抽出一张字条,眼睛一扫,顿时就是一愣。   只见上面写着——   “定下五仙转世,上下宗门皆以为顺利,但一年之前,上界有散仙偶遇一处残破洞天,探查之后才惊觉,洞天之主本已该转世下凡,不知何故、何时,竟先无声陨落!”   秋雨子顿时背脊冰冷,心中毛骨悚然!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可说,不可说!   “这上面的意思,是说转世的五个仙人,有个已经死去多年?还是死在上界、世外,直到一年前才被现?”   “但仙人转世至此,已有许多年了,如果早就陨落了一个,根本没来得及转世,为何世间还有五个转世仙人被引入门中?不对!是六个!”   “只有四个下凡,人间反而出现了六个转世,岂不是说,区区六个人里,居然就有两个是假的!?”   ……   心神激荡之下,秋雨子连念头都有拿捏不住,散溢开来,令身边一人一鸟感应到了。   人鸟面面相觑,却没有贸然询问。   过了几息的时间,秋雨子的思路才重新清明下来,再回过头来,品味字条上的信息,感觉又截然不同了。   “如果真有人混入了转世仙人的队伍里,那他的目的该是只有转世仙才能触及,也就是……”   一念至此,秋雨子脸色大变。   “不好!方才神藏入口,再次开启!”   “怎么了?”   边上一人一鸟已经等候了几息,强忍着不去打扰,现在再看秋雨子的反应,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   秋雨子叹了口气,他如何不懂这张字条被传给自己的用意。   “某家最不想沾手的就是这种事啊。”摇摇头,秋雨子也不与两人解释,只是道:“先到神藏那边去,看能不能来得及阻止陈小子他们入内。”   他很清楚,那玉鹤看似精美,但并非是为了炫技,而是遮掩命数,防止被人推算出来,既然如此,他秋雨子又怎么能宣之于口?   只是他不说,对面一人一鸟依旧面面相觑,满心的不解。   你前脚还一副赶紧把人送走的样子,后脚就要去阻止,这是闹哪一出?   秋雨子哪里还顾得上解释,抬脚一迈,已直奔着竹林而去!   他思绪翻涌,心念复杂,仿佛有块巨石压在心头,想到当初的一个疑问。   南康王府这一家之中,居然能出两位仙人!   难道……陈家兄妹,就是那冒名顶替之人?   “陈家兄妹皆为仙人,一家得了两仙,本就十分古怪,只是这两人在未入门之前,都表现的非常抢眼,入门之后,陈小子更是时时令人震惊,这才压下了种种怀疑……”   想着想着,他叹息出声,嘀咕着:“但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这个时候,桃木剑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莫将这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她的声音很是反常的严肃。   “此话怎讲?”秋雨子一听,心里着紧,便请教起来。   “五仙转世,其中一个提前被人杀害,随后暗暗布局,你说,什么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那该是找个人冒名顶替,毕竟仙人转世,等于改头换面,一般人……”秋雨子说到一半,便悚然一惊,“不错,完全没有必要刻意再弄出第六人,这是平白让人怀疑!”   桃木剑又问:“方才那纸条上提到了洞天,你该是注意到了吧。”   秋雨子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桃木剑就道:“洞天乃是开天之境,比之世外之境更要高深!”   “别……别……”   “这般人物竟要转世,居然尚未如愿,就被人干脆斩杀,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这可是在三十六天众仙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宰了!还生生隐匿了这么多年,你说……”   “不可说!不可说!”秋雨子已是心惊胆战,慌忙出言打断,“这些事,岂能宣之于众?入某家耳中,这是取死之道啊!”   桃木剑不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的道:“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秋雨子已是心力交瘁,叹息着道:“师父何以让某家掺和此事?这不是嫌某家命长吗?亏我这些年为师门奔走,不曾有半点……不曾有太多懈怠!何以如此待某家!”   他一脸受伤之色,连前行的脚步都逐渐放慢,但一抬头,就不由摇头。   前方,一道紫色身影正缓缓走来。   紫衣人看着秋雨子,脸色有几分凝重:“师弟,你匆忙过来,有什么要事?”他显然是心有所感,才会主动寻来。   “也罢,事已至此,躲不过了,”秋雨子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问道:“师兄,陈家小子和清微教的转世仙人呢?”   “方才神藏开启,同样只是一瞬,自是送二人入内了。”紫衣人说完此言,也明白过来,“这两人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没赶上!”   秋雨子叹了口气。   “无论冒名顶替之人是谁,既然六个名义上的仙人都已入了神藏,那其目的也算是达成了,至少有了达成的基础。”   桃木剑忽然道:“其实你无需这般烦恼,五个转世仙,却出来六个人,这事几年前就已出了,仙门八宗贤良众多,不可能意识不到问题,甚至还搞出了个星罗榜,说是为了探查转世之仙,结果红鸢上没上榜都不好说,他们都放任多年,你不过一时传话,又有何干系?”   听得此言,秋雨子微微松了口气。   “你们话中,到底何意?”紫衣人眉头一皱,看到了秋雨子身后正在赶来的一人一鸟。   秋雨子苦笑一声,将手中的字条递了过去。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是吗?没有赶上……”   听着元留子的禀报,长男子默然。   元留子的脸上有着忧虑与迟疑,介绍着当时的情景,道:“弟子虽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扶摇子与红鸢两人入阵之后,未过多久,神藏入口便自行开启,有鉴于之前入口开启时限太短,所以紫玉当机立断,将两人送了进去。”   说完情况,他又请示道:“紫玉也算是忠于职守,可人既然已经进去了,便不好掌控了。”顿了顿,又道,“神藏已然关闭,下次开启,至少也得几十年后了,想要再派人进去近乎无法,不过想要传递消息并不困难,有典云子与青相子在其中,也能施行,眼下来看,陈家兄妹的嫌疑是最大的……”   但冷不丁的,长男子打断道:“你等那般推崇上界之人,将那世外之地描绘成仙境妙境,其中的人个个神机妙算,可惜就算是他们,依旧让人蒙蔽了这么多年,要靠着外人点醒,才能现问题所在,那被昆仑召入的两人,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元留子猛地一抬头。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仙者皆疑   “祖师何出此言?”元留子神色凝重,“莫非是有何现?”   “我且问你,”长男子不答反问:“为何说,陈家兄妹的嫌疑最大?”   元留子自有看法,但被这般一问,思量片刻,反而不敢贸然开口了。   长男子道:“无妨,说说。”   “弟子斗胆言之,”元留子顿了顿,“这两人乃是血脉同胞,一家承载两仙,就算是王侯宗室之家,这福缘阴德怕也是承受不住。”   长男子笑道:“这是今日才分明的吗?况且,立下星罗榜,便有人提及此事,你等不是早就将两人列为怀疑对象了吗?当时为何不曾点明?”   “先前陈娇在崆峒山闭关不出,而陈方庆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名震仙门,除了转世仙人,难以做下这般事迹……”说到这里,见着对面男子的笑容,元留子叹了口气,如实道:“吾等也是觉得,正是两人的疑点这般明显,反而不像是有人布局。”   长男子头叹息:“八宗本是一体,你该立足全局,不能只看到旁人的疑点,而忽略身边的诡异。”   “弟子愚钝。”元留子低头拱手。   “典云子身上藏有先秦残留,那人来历莫测;”   “青相子初为香火传人,废功重修之后,进境并不尽如人意;”   “清微教的红鸢经历烈火转生,局面更是难测,就算原有端倪,现在也不好探查了;”   “至于那终南山的高白,出身北齐皇室,而这一家子本来都就受了世外污染。”   长男子一一点出,他每说一个,元留子的脸色难看一分。   “当然了,”最后,长男子话锋一转,“该传消息,还是该去传递,以昆仑之法传入神藏,不光典云子、青相子能得知消息,若有其他昆仑传人在神藏中,一样也能知晓。”   元留子闻言愕然:“神藏初开,除了两子之外,哪还有昆仑门人在其中?”随即,这老道似有领悟,小心问道:“莫非您推算出了什么?”   长男子摇摇头,道:“此处神藏确实古怪,我不能算,不过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所以有感而,你且去办,毕竟聊胜于无,关键时刻,可能会成后手。”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就道:“陈方庆先不多言,他这些年所为,已是震撼不少人,但他的那个妹妹可以再去探查一番,毕竟当初找到她的是个小门,比仙门八宗找的还快、还准,具体用的什么法子,可以探究一番。”   “弟子刚才就去了解了些许,”元留子有备而来,“是定心门,按着卷宗记载,他们门中得了上界辗转提醒,特意炼了一件寻访之宝,才能赶在八宗之前。”   “世外给小门传讯?有点意思,我记得定心门自分出去之后,先后几次革新,引入了许多道路吧?”长男子说到此处,点点头,道:“派人过去了解详细,当然,除了陈家兄妹,其他几人也该详细了解,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别看重所谓经验了,要脚踏实地了。”   说到后来,他意味深长的道:“无论结果如何,哪怕最后真的确定陈家兄妹有问题,但只要能顺势为我所用,那就不该贸然打压。以扶摇子的能耐,若不乱大局,则与之结仇,不智,去吧。”   元留子自然不敢违抗,领命便去,不过比起来时的凝重,在离去的时候,老道士的神情舒缓了许多。   不过等他一走,长男子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   “这个布局之人,无论是出于何等目的,水都已被他搅混,本是从五个里面揪出一个,现在变成了六个人,怀疑的对象增加了一个,结果细细思量,几位转世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每个都疑点重重,更不要说……”   他的眼中闪过精芒。   “是否只有两人是冒充,都不好说。”   这般想着,他忽然一招手。   嗡嗡嗡!   震颤声中,离着此人不远的碧玉石碑忽然拔地而起。   长男子两手分开,两掌相对,将那玉碑凌空摄住。   一朵朵虚幻花朵环绕玉碑,在盛开幻灭之间循环。   石碑上,一个个名字明灭交替,淡淡的光晕扩散出来,涟漪朝着四方波动。   “变数太多,插手之人越来越多,劫数似乎又要降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耽搁了,毕竟要完成计划,至少也得三百年……”   嗡!   念头落下,玉碑震颤,涟漪朝八方蔓延!   “可惜了,本还想再深耕一段时间的,不过大势虽未改,却因几个变数之故,加快了变化,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倏的!   他的脸色骤变苍白,但眼神坚定,不见波动。   .   .   太华秘境。   星罗副榜震动起来,道道涟漪朝着周遭辐射开去。   但旋即,一只苍老之手握在上面,将涟漪封禁起来。   “我太华山可没有几个弟子能被干涉。”将副榜收入袖中,道隐子叹息了一声。   边上的泠然仙子见状,冷笑一声:“昆仑狼子野心,越不加以掩饰了,可惜啊,这东西最多对道基境的修士有用,而我云霄宗如今空空如也,有限的几位道基师弟、师妹,也都出去游历了。”   道隐子摇摇头,道:“还是有影响的,星罗榜上有姓名,如今已被仙门各宗默认,深入人心,就连咱们宗中几个也不例外,毕竟再是警示、告诫,却比不上三人成虎,加上昆仑、终南山倡起攀比之风,更是助涨了局面。”   “那是碍于昆仑之名,加上咱们云霄宗处于弱势,师叔不好给师弟、师妹挑明,待他们境界到了,自能明白……”泠然的话还未说完,倏的一愣,随即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道隐子亦是神色一怔,旋即目露精芒,将目光投向前方的石门之上。   轰隆隆!   石门一颤,而后缓缓打开。   氤氲紫气从中蔓延出来。   “师兄……”道隐子的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你终于出关了!”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色就化作震惊。   “不对!”   念头落下,那扇石门轰然破碎! 第二百八十六章 念灭   石门炸裂,碎石有如离弦之箭,破空呼啸,袭到道隐子和泠然面前。   光影变幻,二人各自抵挡。   但碎石之中蕴含着沛然之力,只是一个照面,便破开层层阻碍,令泠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撕裂声中,泠然念头纷乱,竟已是受了重创!   道隐子神色一变,手上拂尘一卷,将漫天碎片尽数收摄过去,再一甩,将念头纷乱的泠然笼罩,跟着不退反进,脚步一迈,已到了石室跟前。   他的表情格外凝重,眼神中透露着疑惑。   石室之中,淡淡的意念散溢出来,杂乱而纷乱,引得周遭之物震颤。   “意念不强,但干扰周遭,长生之下的修士只要接触到,便会被渗透心灵!”   烟雾弥漫出来,粒粒烟尘皆有杂念缠绕,道隐子人还未到跟前,便察觉到丝丝缕缕的杂念想要渗入身心。   道隐子毫不在意,任凭杂念入内,心田如海,杂念激不起半点波澜,倒是让他捕捉到一点虚实。   叹息一声,他迈步走入其中。   石室内灰暗干燥,原本平滑的墙壁上,已被一道道细长痕迹覆盖。   这些痕迹有的笔直,有的蜿蜒多变,深浅不一。   道隐子细细辨认之后,赫然惊觉这竟是一道道抓痕,是被人用双手生生抓出来的!   心头忧虑,道隐子目光一扫,在角落中现了一个蜷曲的身影。   这人被阴影遮盖,丝雪白,披散下来,浑身骨瘦如柴,衣衫褴褛。   从中看出一点熟悉,道隐子心情复杂。   那人忽的一抬头,露出一双满是痛苦之色眸子。   “师……师弟!”   他声音沙哑,身上气息却忽的暴涨,但杂乱多变,连带着身边的阴影都开始扭曲摇晃起来,竟有几分张牙舞爪的意思。   道隐子叹了口气,便要走过去:“师兄,你闭关神游,要探查三代祖师踪迹,何以如此?”   “莫过来!”那人艰难开口,眼中满是混乱光辉,暴涨的气息又骤然衰败下来,全身转而化虚,像是沙土揉捏而成一样,被风一吹,开始风化,“时间有限,为兄有话要与你说。”   道隐子长叹一声,道:“师兄的话,我不会不听。”   那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是太清之难,咱们太华山一脉在太清之难中,虽然损失众多,但也有收获,你该是知道那处入口的。”   道隐子闻言一愣。   那人跟着就道:“有了那处入口,你才有底气镇住太华山!”他惨叫一声,浑身处处龟裂,随即忍住剧痛,“切记,不要飞升!”   道隐子的眼睛里露出惊容,他道:“师兄,你此番神游,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可说,不可说!切记,切记!”那人半个身子消散,神色却越来越平静,“求道之路艰辛,飞升本是途径,而非目的,不过若不飞升,就要承受天地恶意,越是往后面,越要浓烈,你的天劫也要来了,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以飞升之法,去往世外!”   道隐子张口欲言。   “若不想如我这般,就不要问了,太华山不能再没了你!”那人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道:“给为兄说说宗门局面吧。”   叹了口气,道隐子一念传出。   那人一愣,随即脸上绽放笑容。   “好好好,门中代有才人出,如今具是英杰,师弟,我实不如你,与其求于前人缥缈,不如立足弟子将来!师弟,自今日起,你便是云霄宗第七代掌教了……”   话语声中,他整个人彻底消散,只余一缕残音——   “已知泉路近,欲别此山难,可怜求道意,至死不得真。”   不甘、不舍之念萦绕四周,却已无人踪。   看着缓缓飘散的烟尘,道隐子怔在原地,他的心中,走马灯一般的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   几百年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但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只化作一声叹息。   “师兄,你的嘱托,贫道都记得了。”   “师父……”   石室门外,泠然缓缓走来,满脸哀伤。   看着其人面孔,道隐子还是叹息,缓缓走了出去,但心里除了怅然和哀伤,余下的就是对师兄最后留言的疑惑。   “不可飞升……”   .   .   “凡间暗潮汹涌,世外亦不安宁啊。”   云居寺中,一名扫地老僧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了一眼苍穹,便双手合十,闭目合眼,静立不动了。   未过多久,这僧人浑身渐渐化作金黄,头颅处佛光绽放,朝着四方照射。   这般异状自是让寺中僧人注意到了,纷纷来拜。   随即就有圣僧离世的消息传出,而云居寺本就是北周皇室所设,如今出现如此异象,自是第一时间就有人将消息传于周国宫廷,就有大臣上书,要为高僧举行国葬,随后就递了一本册子。   北周皇帝宇文邕静默不语,待得退朝之后,独入太庙秘阁。   鬼神独孤信已然显化,在听了消息之后,他就道:“该是高僧圆寂。”   宇文邕闻言,却露不快之色,将手中册子一扔,口中道:“先是说昙延僧化虹而去,一番操办,前后花费糜多,这次一个原本寂寂无名的僧人死了,又要大肆操办,只看列项,两次用度加起来,比先前赈灾的款项所差不多了,这寺庙本有良田,更有附农无数,其财之巨,富可敌国!朝廷还时常予以用度!”   独孤信面色微变,提醒道:“陛下慎言啊!”   “独孤君,你是知道朕心思的,国朝在晋公的折腾下,底子就快要被掏空了,但外敌依旧,正该是节衣缩食,积蓄力量,以求大业,岂能将钱帑浪费在这等事上?”   独孤信叹息道:“奈何晋公好佛……”   “他先前一番折腾,耗费众多,看似得了几个城池,却被牵扯了钱粮精力,甚至分兵各处,已然昏庸,若非齐主受奸臣谗言,忙着诛杀宗室,怕是此刻不光几座城池要被夺回去,兵锋都快要抵达关中了,朕看,让他继续秉政,亡国不远矣!”   独孤信猛然抬头,看到了面前这位年轻至尊眼中闪烁的寒芒。   “朕已经等的太久了,不想再等了,先生,你当助朕!” 第二百八十七章 彼之血,此之脉 “孤快要忍不住了!” 陈国都城,建康。 青溪边上。 一处府邸之外,有诸多护卫聚集。 为的,乃是一名青年,他低声念叨着:“孤日日夜夜皆想丽华,她但有所求,孤无有不许,胭脂粉底与之,鲜衣怒马与之,绫罗绸缎与之,这高门大院也与之,只盼着能一亲芳泽,日日见她,但如今不仅几日才能一见,甚至想要亲热一二都被推脱,孤是受够了,她既然说了,若无名分,便不得亲近,那孤索性就将她娶入东宫!” 他的声音中充斥着焦急和痛苦,但眼中却有着迷醉之色。 “殿下……”边上一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当即道:“陛下,这张丽华未婚先孕,还说不出肚中野种是谁的种,据说怀胎几年,这等污秽妖妇,不打杀了都是善待,养在别院也就罢了,岂能真个明媒正娶、迎入宫中,莫忘了陛下先前所言!” 青年闻言,脸色越难看。 这时,跟在后面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却道:“主上贵为太子储君,整个国朝都是主上的,就算不能明媒正娶,接入宫中,总归是行的吧?至于那肚子里的野种妖孽,生出来,溺死便是!” 青年点头称是。 先前那侍卫却道:“若叫陛下得知……” 那白面男子打断道:“便是陛下,也不能次次都压着主上吧?之前主上看上了沈家女,陛下因为一个不知所谓的远去宗室,便回绝了主上之意,好不容易,咱家主上又有了心头肉,不过就是个兵家之女,就算有些风闻,但又不是要正娶入门,私底下照料照料,还能阻挡?” “不错!不错!”青年一听此言,“孤乃一国储君,岂能总是受这些鸟气!蔡脱儿你去给孤叫门,孤今日就与丽华说个清楚!” . . 淡淡氤氲,红帐之中藏曼妙胴体。 一声呼唤自门外传来:“小姐,陈叔公子又来了,看他今日的架势呀,怕是糊弄不住了,您可得有些准备。” “知道了。” 慵懒之声如猫儿挠心一般,便是门外的女使听着都觉娇媚,随即又道:“唉,小姐啊,这宝哥儿乃是太子,又不计较琐事,你不如从了,至于原先那人,这些年都不见踪影,让你一人承担恶名,何必留恋呢?” “唉,”幔中女子哀婉叹息,“你不懂的,且去吧。” 门外女士也是叹息一声,这才离去。 待她走后,屋中帐中伸出一截如同无暇白玉般的手臂,掀开帐子一角,露出了一张娇嫩面容。 这张脸乍看美艳,近观青春,眉头微蹙,令人一见生怜。 “唉,你如何知道,我这腹中种子的根源,如今在修行界中是多大名头,眼下大概又入了神藏,那圣教尊者都特意派人过来,令我安胎保儿,这般令下,谁人敢违抗?” 随即,她掀开帐子,露出洁白玉体,缓缓起身,露出了微微隆起的腹部,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抚摸,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悦和眷恋,嘴中不自觉的哼出小曲。 . . “老身为你二人的嫡母、娘亲,自然不会害你们!” 南康王府中,陈母看着面前的两个青年,淡淡说着,语气平静:“不要看你等大兄如今受贬在家,但他到底是宗室,是当今圣上的血亲,陛下这些年是有了不少皇子,但尚且年幼,能为他分忧的,还是咱们这些人,所以你们兄长迟早复起!” 与陈母相对的两人,正是其亡夫在北地留下的两个妾生子,因陈错离家时留下嘱托,因此这兄弟二人几年前就认祖归宗,名上族谱,如今名唤陈方华、陈方旷。 听得陈母之言,陈方旷尚好,只是低头,陈方华却面露不服。 这神色落在陈母眼中,她冷哼一声,道:“不要忘了,方庆当年最是敬重他的兄长!你们要违逆二兄不成?” 对面两人一听,立刻口称不敢。 “记得就好。”陈母挥挥手,兄弟两人拜别退去。 待得出了正堂,走到角落,陈方华低语道:“不提二兄也就罢了,若是兄长还在,岂能任由陈方泰胡闹?这人肆意妄为,坏了二兄的名声!”说着,咬牙恨恨。 陈方旷叹了口气,道:“二兄神仙中人,自是不在乎这些,陈家大娘先前也算和蔼,是记得二兄交代的,结果陈方泰和那妖道一来,她便越昏庸了,唉。” 正说着,却见迎面走来一人,正是张举。 “又来了,”陈方华冷笑一声,“这张举借着二兄的势,这几年官运亨通,但都被大娘拿来与陈方泰消灾,生生消耗了人情,也不思及真正根基为何,反而去给那陈方泰为陪衬,也不嫌寒碜。” 陈方旷却叹道:“你当他不懂?但二兄仙踪渺渺,旁人想要奉承讨好都找不到人,他张举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为南康王府奔走了,攀附嘛,不寒碜,就这,好多人都没有门路,没听说吗,朝中有好多人,刚才在家中悬挂二兄画像,以梦中仙称呼,每日祭拜呢。” “略有耳闻。” 兄弟二人正说着,忽然一群人涌入府中。 中间一人前呼后拥,身着锦衣,面色红润,见着兄弟两人,冷哼一声,也不招呼,便径直走了过去。 等人走过去,陈方华亦冷笑一声,而陈方旷则摇头叹息。 . . 这一幕,冥冥联系,落入一人眼中。 “这该是陈方庆血脉之亲联系,不过为何会看到这一幕?” 迷迷蒙蒙之间,陈错的脑海中闪过种种景象,像是落入了一片看不见前后左右的云雾海洋,要沉迷深处。 隐约之间,他已然察觉,陈方泰、陈方华、陈方旷与陈母,都有若有若无的丝线连接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三根丝线遥遥寄托过来,却找不到源头。 “其中一根应该是陈娇,余下两根呢?” 沉思之中,陈错心有所感,驱使五念流转,驱散杂念,清醒过来。 意念流转,迷雾之中看到的种种,像是前尘往事一般沉淀下去。 他睁开了眼睛。 光芒落入眼中,周围的景象一时分明起来。 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钻进了鼻子里。 “这里便是神藏?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藏神 陈错缓缓起身。 边上,红鸢也是一般模样,看着同样睁开了眼睛的陈错,此人露出了一点惊奇之色,但旋即收敛,笑道:“真好,能与师兄一同。” 陈错笑了一声,并不置评。 二人站起来之后,游目四望。 入目的是一片祥和景象,远处是茂密丛林与连绵山脉。 在那密林的边上,有一处村寨。 微风一吹,花香飘来,伴随着阵阵鸟叫。 “本以为该是什么地洞、甬道,说不得还要倒斗、开棺之类的,结果却是这般山林景象,鸟语花香。”陈错放出灵识,微微感应,便察觉到此处与外界的天然大阵比起来,少了压制之力,灵识法力都运转如常。 “先去前面打探一番吧。”红鸢指了指村寨,“总要搞清楚地方,才能推测神藏的主旨核心,这神藏之行的关键,往往就是搞清楚‘藏’之意义。” “也好。”陈错看出红鸢有主导之意,也不排斥,反而顺水推舟。 随即,两人念头一动,就到了村寨边上。 寨中,立刻就有人察觉,随即纷纷涌出。 为的老人一见二人模样,便面露喜色,随即带着众人拜倒在地。 “见过两位上仙,吾族等待五年,终于将上仙盼来了!请上仙赐福!” 等待五年? 陈错听着这话,不免心生疑惑,但不等他问出口,脸色就微微一变,感到这村寨众人身上,竟有无形之力蔓延过来,与自身相连! “气运相连?” 红鸢亦变了脸色,看着面前众人,眼中流露出冷漠之色,但随即便又转化为惊奇之色。 周围,一道道光辉汇聚过来,在红鸢的身上构成了一件金色长袍。 陈错亦是如此,感受到浑身金光闪烁,随即就被金色衣袍包裹,但对他而言,这一幕并不算陌生,甚至还有几分熟悉。 他抬手一点额头,一枚金色符篆成型。 “被这些人一拜,居然就有神位衍生?” “神位?” 红鸢回头看了陈错一眼,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金色符篆。 “此乃香火为神?” “该是如此,但……”陈错感受着额头上的符篆玄妙,眉头紧锁,“此处神藏,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莫非是一个类似于秘境的地方,外来之人为神,以作试炼?总觉得这样的展,有些熟悉。” 转念之间,陈错已是搞清楚了额上符篆的意思。 “财神?” “送子神?” 陈错与红鸢面面相觑,看着面前的这群人,都是一脸疑惑。 “你!”红鸢抬手指了指为的那人,“你刚才口称一族,再次等候五年,把话说清楚。” 为那人并不意外,侃侃而谈。 陈错正听着,忽然怀中微微震颤,随即有所察觉。 “五铢钱与《九歌》注解何以震颤?” . . 叮! 清脆的声音过后,恢弘殿堂之中,忽有一道星光闪烁。 赫然是那如同星空一般的穹顶上,多了一颗星辰。 殿堂最里面,巨大的座椅之上,一道虚影浮现。 此人模样模糊,但依稀能见得五色光辉在身上流转。 “居然在此时,有新神诞生,不过……”祂的目光扫过星空,整个殿堂中都充斥着一股疑惑意念,“为何一日之内,会有七神诞生?” 疑惑之中,祂的目光闪烁光辉。 这时,一名身着朝服的男子骤然现身,祂同样抬头看了一眼穹顶,道:“这七尊神的位格非常古怪,似虚似时,但既然能出现在图上,那必然是秉一方敕令而生之神,只是不知,到底是位于何处,又是秉承何物。” “丞相来了。”座椅之上的五色人影轻笑一声,“此来,不知有多少收获?” “见过陛下,”朝服男子郑重行礼,“臣此番归来,是见天下大势将起,而神藏既出,接下来仙门各宗的重点该是在这上面。” “不能掉以轻心,”五色人影冷笑一声,“昆仑起星罗榜,野心甚大,在接下的时间中,仙门难免陷入内乱,这固然是咱们天庭崛起,执掌权柄的机会,但仙门乱后,必然更加强盛,若天庭没能抓住机会,到时候积攒的力量,可能被一股荡平!” “臣,愚钝,还请陛下示下。” “动人手,先搜集天下各处的神灵地祇之传说,登记造册,”五色人影说到这里,顿了顿,“除此之外,再将最近新晋诞生的神祇,都一一寻访,当然,神道玄妙,万变无定,有些可能寻访不得,那就只统计名单,到时……”祂抬起头,看向穹顶,“朕亲自与他们沟通。” “臣,领旨!” . . 咔嚓! 清脆声响中,昏暗海底,一道道裂痕在幽深深渊中凭空浮现。 不过,这深渊却不断的散出幽蓝色的暗淡光辉。 淡淡的低语声萦绕周边。 水纹荡漾,周遭守卫在此的护卫纷纷露出痛苦与迷乱之色。 淡淡的虚影,飘荡着从几名护卫的身上浮现,他们的面孔像慢慢的被一张张鬼脸覆盖,而后浑身颤抖着,一个个的身子更是慢慢开始膨胀。 不过,随着一阵阵水波荡漾开来,这几个护卫的身子忽的凝固,而后纷纷昏睡过去,一道道虚影从他们的身上被抽出来。 而后就有几名道人落下来,那海玄子正在其中。 他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握着一团变幻不定的虚影。 叹息一声,海玄子双目泛着幽幽光泽,扫过幽蓝深渊。 “海纳百川,融汇千古,亦见证千古,但眼下这局面,恐怕再过不久,就该有魑魅魉魍真的入侵成功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见得前方有一道流光闪过,旋即心有所感,便驱动念头,直接追了上去。 其余几名修士见了他的动作,有人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一名白须老人阻止了,他的眼中有一点迷雾浮现,但旋即消失。 “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尔等莫掺和,先镇住海眼!” 听得此言,众人相互对视。 “既然盟主这般说,我等自当遵从!” 话落,众人各自捏着印诀,驱动神通术法,驾驭飞剑神光,朝着幽蓝深渊冲击过去! 另一边,海玄子一路疾驰,穿梭海底,却现那道流光居然越来越快! “以我的道行,竟然都追不上此物,果然有问题!”念头一动,海玄子眼中的幽蓝之色骤然暴涨,旋即扭转真假,将这一片的海洋驱散。 那道灵光瞬间被隔离出来,而后破碎,露出了一个身影—— 人身鱼尾,浑身布满鳞片。 “鲛人?”海玄子伸手一抓,就将这道身影禁锢起来。 “莫伤我,我乃是鲛人贵族,是来求援的!鲛城已经被叛逆之人彻底攻占!” 第二百八十九章 长河水花   “鲛人贵族?”   海玄子看着面前这个异类,面露一点惊奇,随即冷笑起来:“你以为,这般谎言能说得通?若是求援,何必要一路逃遁?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许多:“你自虚空裂缝而来,自然是源于世外的魑魅魍魉!”   那名鲛人挣扎起来,他叫道:“我真是来求援的,只是先前经历重重劫难,这一路上各种凶险,更有邪魔截杀,一行共十人,却失落了九人,只有我一人存活至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却见重重包围,忧心自身,这才会逃遁。”   海玄子如何会信他,但见这世外邪魔居然言语如常,不由兴起探究的念头,一边暗自布下阵势,一边道:“还要狡辩?据我所知,鲛人国度本在南海,但在先秦之后便式微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鲛人贵族?”   “南海?”那鲛人疑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我未曾听闻此处,自初代鲛人王立国建制之后……”   他正要说着,忽的浑身一阵扭曲,身躯瞬间模糊,身体边缘更有雾气聚散。   海玄子一见,半点都不犹豫,伸出手指,凌空画出几笔,瞬间形成一道泛光符篆,直接压在鲛人身上。   那鲛人惊叫一声,喊道:“上神饶命,我未骗……”   但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就骤然收缩,被那枚符篆收成一团光球,复杂的纹路遍布光球表面,被海玄子收入袖中。   “既有可能是魑魅魍魉,却能正常交流,那先封镇起来,事后审问审问,看能否弄清楚些许疑惑。”看着手中的光团,海玄子的表情却越严肃,“按着宗门记载,世外该是广阔无边的,又为何有魑魅魍魉不断想要入侵此世,卷宗上说过,自祖龙绝地天通后,千百年来,这海眼之中,入侵不绝,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们。”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一眼左袖。   “不过,卷宗上也记载着,这些魑魅魍魉的邪魅诡异,一个不小心,不仅有可能夺舍再生,有些诡异的,甚至能被用来豢养桃源路标,若是有什么异变的话,可不能迟疑,得第一时间销毁!”   待得海玄子回去,旁人问起,他只是简单说了,却并未引起太多重视,因为这等情况固然罕见,但过去也曾生过。   那位东海诸岛盟主只是叮嘱一句“若有异动,当机立断”,便不多言。   东海诸岛只是松散联盟,不好干涉太多。   再说了,海眼裂痕渐多,怪异之时日增,这事就像是一朵水花,并无多少波澜。   .   .   “两位上神明鉴,吾徐族乃嬴姓分支,自夏后氏罢黜诸盟,以姓为国,吾族便迁至东海之滨,繁衍生息至今,已有三万余口。五年前,鲁氏部族得上神、上仙降临,其族得拜于神,于是崛起,横扫周边,吾族不愿臣服,于是举族南迁。”   神藏之中,陈错与红鸢听着这个名为“徐烁”的部族领讲述,不由面面相觑。   “……在南迁的途中,曾见得一位异人,我答应了替他收殓,这才得了指点,说此处几年后,还有上仙降临,于是在安顿族人之后,小人便亲自率人来此等候,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两位!”   陈错和红鸢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皱起,眼中满是疑惑和惊奇。   徐铄在讲述之后,就静默不语,一脸希冀的看着面前两人,眼睛深处藏着忐忑,明显是在等候两人回复。   沉吟片刻,红鸢挥挥手。   徐铄立刻福至心灵,领着众人后退。   等人一走,红鸢就干脆说道:“师兄,若是此人所说为真,那他描述的局面,和古籍上记载的上古之事有吻合之地,只是还有出入,不知师兄可看出来了?”   陈错笑道:“违和之处太多,不说旁的,就说他们的衣服吧,上古之时的纺织和缝制水平,不该这般精致,还有用词与称谓,凡此种种,皆有漏洞,但因为漏洞太多,反而不像是刻意伪装。”   红鸢一愣,随即笑道:“细节之处见真相,这衣之道与冶之道一样,可以作为判断时代的根据之一,纺织法门、染印法门、款式剪裁都会留下时代印记。师兄竟对这些也有了解,倒是省去了我的说辞,正如师兄所言,我观徐铄言行表现,也不似作伪,他若不是被人迷惑,就是此地确实古怪,有着种种布局。”   说到这里,其人顿了顿,沉思片刻,才道:“其中关键,或许就是那个所谓异人,此人指点徐铄等人来此,提前预料吾等到来,自然会有牵连。”   说着说着,红鸢明显已经有了主意。   “不如先利用此族之人,待寻得异人藏身之处,再从长计议。神藏的隐秘,一时半会必是难以看个清楚的。”   “我没意见,”陈错点点头,“不过,徐铄说五年之前鲁氏有上仙降临,或许是前面进入神藏的几人,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需探一番。”   “这亦是我所关心。”红鸢说着,就朝着徐铄等人挥挥手。   徐铄快步赶来,在两人面前恭恭敬敬的五体投地。   红鸢淡淡问道:“你族中可有记述历史之人?”   “自然是有的!”徐铄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吾族为诸盟之一,不是蛮夷,自然是记史的!知晓过往!”   “如此甚好,将人给我叫来吧。”   徐铄就道:“还请两位等候,史令不在此处,要让人去请来。”   待得其人离去,陈错神色微变。   他伸手摸着胸口。   怀中的五铢钱再次震颤起来。   “这枚五铢钱是在历史长河之畔,得自混乱意志,莫非此处和历史长河有关联?”   .   .   “长河似有异动!”   南陈,东观阁。   空旷的第三层中,两道身影凌空盘坐,一黑一白。   正是黑白二老。   “须得探查一番,否则心中难安!”   话音落下,两人身上黑白之光荡漾开来。   顿时,一片虚幻景象降临,将这空旷屋舍覆盖。   桃源降临!   长河之畔,水雾滚滚!   河中之水汹涌澎湃,宛如山洪爆一样,激荡起一阵阵浪花。   历史剪影片段在浪花中沉浮。   黑白二老舒展双腿,脚踏实地,各自伸出右手,有卷轴在手中成型。   随后,二人顶着滚滚水雾,一前一后的朝长河走去。   水雾围拢过来。   二老神色不变,脚下不停,各自伸出左手虚抓,将点点水雾摄取过来,在手中一撮,化作一枚枚字符,被收入卷轴。   卷轴震颤之间,二老已然走到了河边,向内眺望。   随即二人脸色凝重。   水中倒映摇曳,一道道暗流在水面下涌动!   “暗流汹涌,竟使得几处水流流向混乱,说明遭了外力入侵,有人在干涉历史!”   “唉,你我不过见证者,只能看,却没本事阻挡,且观吧。”   哀叹声中,二老忽的一愣,随即面露惊容!   轰!   长河之中,骤然爆巨浪,翻涌的水浪之中,有一股雄浑而宏达意志破水而出,直冲天际!   “是那破灭意志!”   二老对视一眼,心弦紧绷,正要动手,但旋即又是一愣。   水花落下,一道模糊身影隐约浮现。   .   .   “呼哧,呼哧……”   竹林边上,一团白花花的身影,缓慢的挪动着,正是小猪,它的头上还顶着小龟。   “就是这里了,哼哧!离着几百里,都能闻到味道,里面东西可不得了啊!那小子想吃独食,这如何能忍!”   话落,它蹑手蹑脚的绕过了一名盘坐着的紫衣修士,朝面前潭水一跃而起!   “太香了,根本忍不住啊!”   噗通!   水花四溅。   溅湿了岸边泥土与青草,更引得一片混乱。   (本卷完) 卷末总结 第二卷终于结束了。 在整个第二卷的期间,着实生了不少事,比如说,泽塔,完结了 o(╥﹏╥)o。 这真的是一部好番啊,我都十多年没有追奥特更新了,但泽塔都是每周盼着的…… 跑题了! 说回自己。 因为第一卷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为了照料细节上和保持叙事结构,所以有些情节,被诟病为拖情节等等。 所以在这之后,我对第二卷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删掉了一些支线和情节,缩短了一些事件的持续时间,压缩了情节。 比较突出的一点,就是面对小boss,尽量不拖太久。 如果以打boss为视角,来看第二卷的,这打得大小boss,可比第一卷多太多了。 不过,这两卷在结构上本来就不同。 第一卷是一个总分总结构,开头辐射,结尾收网,像是翻山一样,先升后降,一条线索,两个面(恶鬼和侯安都),贯穿前后,造成的后果就是好多人觉得第一卷完,和全书完的效果差不多!? (╯‵□′)╯︵┻━┻ 相比较而言,第二卷就比较散,总体的线索也是较散的,不像第一卷有个一以贯之的线索,在第二卷,我用了个撒珍珠的方法,先把伏笔和线索都扔出去,等到最后部分,再收拢回来,串起来。 比如星罗榜、找师兄、鱼妖、河境、老和尚等等,甚至包括八宗共商,几个露脸的人物,单独来看,似乎都是一个个相对独立的故事,在最后时刻,把他们都聚集起来。 但因为这种结构,加上大纲枝干的删减修改,导致最后不够紧凑,而且就张力而言,也不如第一卷结尾有冲击力,对比之下,有些平淡。 不过,卷尾的一个主要作用还是完成了的,就是在把撒出去的珍珠都收回来,都埋到坑里,伏(挖)笔(坑)。 说是挖坑,其实也不算,因为我只是把世界的原貌逐步展现出来而已,它们本来就在那里(在硬盘里)。 当初立项的时候,我本身也不是想写个传统意义上的修仙故事,但又不能太颠覆,毕竟数据眼摆在那了,因此第一卷的开局,用比较中古的法门,因为前期成绩还可以,所以第二卷我就敢将世界观逐渐展现出来了,但具体透露多少,还要慢慢把握。 对,所以有的章节,我会去修改几次。 甚至有时候,因为憋不住,我还会在群里说两句后面的,然后意识到剧透后,再撤回。 值得一提是,包括第一卷中,很多中古情节,其实也算是伏笔,所以看到有些人吐槽的时候,忍得非常难受。 说回第二卷。 在删删减减之后,第二卷体量还是大幅度越了第一卷,但同样的,因为大量的修改,加上在度的把握上有所欠缺,加上事情不断,所以很多地方写得不尽如人意,甚至没有达到大纲中的规划,只能慢慢找补。 这就导致,有的章节,为了能推动剧情,不得不快过度,真就硬写,连码字的趣味性都下降了。 有的时候,我在外面拿着笔记本写,因为手上没有资料和书,甚至连大纲设定都在家里的pc上,不得不删减部分语句,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希望下一卷,能更加顺利,同时能慢慢找回状态,把情节写的更有趣一些。 最后,寒窗快十年了,终于也有一本精品了,感谢诸位的支持,这就是动力啊! 希望能不负诸位期待。 第二百九十章 心各有求   神藏,鲁地。   “鲁地之人虽被称作氏族,上下结构也算简单,国君只是一个伯,但已经不能单纯说是部族了,已然有了国度的雏形。”   恢弘的神庙之中,典云子、高白、6忧和陈娇各自盘坐在金色高台之上,听着殿堂中央一人说着话。   这人看着四十许,留着长须,一身水合服,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一只手指着穹顶,一只指着神庙之外:“既有国度雏形,只要入主国庙,为一国之信仰,自能执掌乾坤权柄。”   高白眉头一皱,问道:“阮君,若以神权直接掌握国朝权柄,必然会被阴司惩戒。”   那阮君闻言笑道:“高君有所不知,如今咱们是在神藏之内,你们在此五年了,也该注意到了,这里与其说是神藏,不如说是过往历史中的一个片段,若是以时间推算,对应的是上古末期,已是人神混居的尾声!”   陈娇忍不住问道:“这里难道真是过去?”   “这里定然不是过去!”回答的并不是阮君,而是6忧,他的脸上同样带着一抹笑容,有几分从容,“最多只能说是近似于过往的一处秘境。”   “这秘境可是相当之大!”阮君意有所指,看向典云子,“道友这几年一直在天下游历,不知可曾见得此界边际?”   典云子道:“区区几年,就算执掌了山岳之力,却哪里能走遍天下,不过此番一路向北,确实未见北极之所在,每当我觉得到了边缘之际,就想着见着最后一块地,就可以回返了,结果前行之后,才现竟然还有土地。”   他的脸上露出了回忆之色。   “在我回返之前,所抵达之处处处冰雪覆盖,当地人称再走便是夜叉、流鬼之国,不过……”   说到后来,典云子话锋一转,道:“若按着门中图志所言,那时候,我该已经度过北海,抵达北俱芦洲的边缘了,便想着前面该是遇到种种鬼怪妖物了吧,果然很快就遇到了种种怪异族群,一如外界。”   众人都露出惊容。   “真有这么大?”高白脸色微变,这个结果显然是出了他的预料。   “现在诸位该知道这处神藏的意义所在了。这般广阔的天地,根本不是一般的秘境能形容的,我在入得此地之后,就曾有过猜测,想着能够解释此处来历的,也只有一个了。”阮君看着众人,一字一句的道:“世外某处。”   顿时,众人勃然色变,唯有典云子的表情略显古怪。   “你是说我等已经居于世外了?这……怎么可能?”高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到世外之境,也能抵达世外之地?”   阮君微微一笑,正要开口。   但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是有可能的!”典云子语气笃定。   同来的其他三人听着此言,看着他的表情,明显想到了什么,个个若有所思。   “不错,”阮君接过话来,“而且,诸君可曾想过,所谓的世外,是什么?”   “此话何意?”高白眉头一皱。   “师门说,乃是三十六天的仙境所在,历代祖师飞升的去处。”陈娇最快给出答案。   6忧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后,才道:“凡间元气衰退,修行到一定的程度,就无法更进一步,只有飞升世外,方能找到前路。”   阮君微笑点头,目光落到了高白身上。   高白冷笑一声,道:“修士修行有着极限,而且到了一定程度,天地无法承载、供养,于是要将人排斥出去,这也就是飞升。”   几人说完之后,阮君又问典云子:“道友是如何看待的?”   “莫非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典云子笑了起来,“我并未思考过世外是什么,只是知道修行到第五步,就要飞升世外,至于这一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不过是寻道罢了。”   阮君一愣,随即叹道:“道友境界甚高,吾不如也。”随后正色道:“不过,以我的浅薄见识来看,所谓世外,该是凡间之外的诸天万界之合!”   “诸天万界之合?”高白陷入沉思。   “不错,所谓世外,该是吾等站于人间的立场上的称呼,焉知这世外之地中,没有近似于人间之地?”阮君先是问了一句,随即自己就回答道:“自然是存在的,这处神藏就是,虽不知为何,但确实可以入得此处!”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呆住了。   “修行之人哪有不想抵达世外的?但诸君,你等已然实现了梦想!”   说到这里,阮君张开双手。   “不止如此,你等还得了天神之力,掌握权柄,正像各位所言那般,此处不受限制,可以一路寻道,辅之天神之力,借着此世众人之助,长生根本不在话下!到时候,无论是寻道,亦或是扬名,又或是证明自身,乃至追寻前人脚步,都不是难题!”   此言仿佛有着魔力一般,典云子等人的心绪都不由跳动了一下。   但就在这时。   “不过……”   阮君忽然话锋一转。   “虽然好处众多,但并非毫无威胁,须知,这鲁地毕竟是偏居一隅,是中原争霸的失败者,是被夏后氏驱赶过来的,而那夏后氏已然建立王朝,是这片大地真正的掌控者,”祂说着说着,忽然神色一变,眼中有迷雾一闪,“诸位还不知道吧,此世之神,诞生之后不久,皆有神祇持王血令,得神印,才算是真神正祭……”   众人闻言,面露困惑。   高白更道:“之前你可从未提过!”   “此世奥秘众多,哪能一言尽说?”   阮君哈哈一笑,见着众人表情,忽然道:“诸位怕是还不知,此间一年,外面不过一日!”   众人闻言,悚然一惊!   阮君不等众人细思,就继续道:“我能察觉,诸君心里各有一人想要追赶、越,如今就有一场机缘,只要抓住,辅之年岁之差,想要越心中之人,那是手到擒来!何愁不能如愿?一旦心想事成,可解执念,可近道途!”   众人闻言,皆若有所思。   .   .   “果然又有人降临。”   密林之中,有两道黑影远远打量着徐族村寨。   其中一人,眼中闪着寒芒,道:“先前那几个人数众多,而且个个看起来都不好惹,此番只是落单的两人,该是好对付的。”   另一人笑道:“莫着急,先探探他们的深浅,先通报给王都,若是顺利,还可借刀杀人。”   .   .   所谓神藏,到底有何特异?   我于此,可得什么?   对师门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屋中,陈错思量着。   边上,红鸢则听着徐族史令讲述历史。   “莫非,为一方神祇参与天下大势,就是此番神藏的主轴?所谓的部族之神,就是开启介入其中的钥匙?”   待那史令离去之后,红鸢如此说着。   “最为丰沛的沃土为夏王与其诸侯占据,所谓的鲁氏、徐氏,实是被放逐的,居住于边鄙的恶水之中,每每当他们将这边疆恶土开垦出来之后,就会被王都派来的官吏兵卒驱赶,继续朝着更远的边疆迁徙。”   陈错点点头道:“这倒是一种开辟疆域的好法子,只是未免有几分不近人情了。”   “这也是难免的,这片土地虽与外界相似,但眼下此处之人尚属各个部族,彼此之间并无多少牵连,莫说此地了,就是外地,又有多少区别?三国分立,几十、上百年彼此厮杀,又哪有脉脉温情可言?终是讲究一个狠辣手段,才能令国族扩张。”   红鸢却一副看破世事的样子,道:“更何况,按着徐铄他们的说法,夏朝供奉天神众多,随便派出一个,都足以覆灭一个小族,也正是因此,但凡有所谓神灵出现,这些人都会以歃血之法,尽快拜神,与自身气运捆绑。”   “既然夏朝也有神灵,那该是有些组织的,神藏之外的神灵,多少都会牵扯天庭,此处的零散之神难免也要受到约束。”   “正该是如此,所以这徐族之人才会这般急切,”说到这里,红鸢轻笑起来:“这般捆绑之法,无疑是在利用我等,该给他们一些教训才是呢。”   话说到一半,红鸢忽然停下话,与陈错一起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一道泛着光辉的身影缓缓落下,手一抖,展开了一张帛书,淡漠话语传来——   “徐族小神,出来接旨!”   威压落下,笼罩一方! 第二百九十一章 千邦不足凭   “见过上邦使者!”   天上之声有如雷霆,瞬间传到了村寨中每个人的耳中。   徐铄一听见这声音,立时就满脸惊骇,慌慌张张的领着一群人冲出来,跪在地上,恭声出言。   整个村寨中,就只有陈错和红鸢还站着,被那天上之人居高临下的俯视。   扫了徐铄等人一眼,红鸢轻笑道:“这般模样,与此人之前所言有些出入,按他的说法,是不愿意屈服于夏后氏,这一族之人才愤而迁移,现在来了一个所谓使者,就成了这副模样。”   “既然是史事,总要有些粉饰。”陈错倒不觉得意外,随后一抬头,直视来者,问道:“阁下为何而来?”   “吾乃王都圣殿使者,名鸠。”那人缓缓落下,身上光辉暗淡许多,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一身金袍,看着如寻常人,但眼中闪烁着星光,“王都圣殿总理天下神怪,你等受民拜、得敕令,当由我辨明权柄所属,登记造册,受令接章!”   在祂的身上,有淡淡的香火念头缠绕,冥冥之中,似与万众相连。   这是一尊神灵。   在说话的时候,这个鸠眼中的星光越清晰、强烈,甚至周遭有细微的闪电浮现,目光炯炯的盯着陈错二人。   与之相对的,陈错与红鸢身上泛起淡淡光辉。   忽然,祂的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   “竟是执掌生育与钱货?”   祂的语气中有几分凝重,跟着就话锋一转:“既然如此,你二人不可待在这等小族之中,随我去往王都圣殿吧!”   趴在地上的徐铄等人闻言便焦急起来,却不敢有其他动作。   .   .   “王都圣殿的人,度还真快!”   密林深处,两道身影远远观望着。   其中一个嗓音略显尖细:“不过,祂为何要将这两个降临之人带走?”   另一人的声音颇为圆润,说着:“必是这两神的神职颇为重要,如此正好,便于浑水摸鱼。”   “若真去了王都……”   “我既设计,就有把握!”圆润嗓音就道:“咱们本是为有穷氏搜集祭品,推动天下变化,这两个降临之人即使不能捕捉,只要能造成一定的混乱,削弱王都力量,就足够了。”   尖细嗓音似不同意,祂道:“这两人未必有本事动摇王都局面!”   圆润的声音带上笑意,道:“等这个使者镇住两人,咱们找个机会,以寄魂扰乱两人思绪,他们是外来之人,就算圣殿借人王之血作法,也无法占算清楚……”   .   .   另一边。   鸠也不等陈错二人回答,手上就多了一杆笔,随后就在那布帛上书写起来。   随着他落笔写下几个笔画,周遭忽然狂风骤起!   那布帛猛然一震,被祂甩出来,朝着陈错二人飞来!   布帛骤然扩张开来,上面浮现诸多符篆纹路,四边又有图绘浮现,而后符篆与图画分离出来,凝聚成两枚印章,悬浮在二人面前。   那鸠的声音随之传来:“接下王血印之后,五年之内需往王都圣庙拜谒当世人王,若有迟疑……”祂本就漠然的脸上越冰冷,“莫怪到时被削了神职、神位,便是这徐氏小族,也要一并诛灭!”   此言一出,早就趴跪一边的徐铄等人瑟瑟抖。   “哦?好大的口气,”红鸢看着眼前的印章,伸出纤细手指轻触一下,“一句话就要驱策命令,当自己是何人?”   淡淡的红光从其人指尖挥洒过来,笼罩印章,就要渗透其中。   突然!   印章震颤,一道道漆黑锁链激射而出,朝红鸢捆绑过去!   顿时,一股威压降临,周遭的万物都迟滞起来,就连微风都凝固了激愤!   陈错眯起眼睛。   “嗯?”红鸢眉头一皱,旋即面露冷色,“这是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此物分明是封镇之物!”话落,其人张口一喷,一团如龙神火迸射而出,与锁链碰在一起!   碰撞声中,锁链沿着火焰缠绕过去,骤然一紧!   咔嚓!   神火被定在半空。   红鸢色变。   “你等受眼界所限,不见大局。”鸠淡淡说着:“须知,既得了权柄,总要受到约束!是圣殿建立秩序,才使得天下安宁,这是多大功德?你们一时不理解,妄图反抗,其实是违逆天下之势,这是罪孽!”   说话间,神火已经被镇,随即,锁链再次朝着红鸢缠绕过去!   红鸢眼中闪烁冰冷光泽,似在酝酿什么!   “不自量力。”鸠面色淡然,语气平静的道:“莫说你等只是一族小神,就是受一郡祭拜的神祇,也无法抗拒因缘之锁!”   因缘之锁?   不等红鸢眼中神光爆出来,锁链却骤然消失!   原本充斥四周的威压尽数消失,被镇住的种种景象尽数恢复。   神火“噼啪”一声,也挣脱出来,回到红鸢身上,缠绕其人手臂。   “嗯?”   红鸢与鸠见状同时一愣。   林中的两道身影也不免意外。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陈错身上。   “你管这个叫因缘之锁?”   陈错手中把玩着小葫芦,看向鸠,问道:“这锁链是由你掌控,还是被你借用?”   “放肆!”鸠的眼中怒意如火,似是被触及逆鳞,打破了淡漠,“不光反抗圣殿,还谋夺圣物!本想稍微让你们吃吃苦头,小惩大诫,现在看来,需用雷霆手段了!”   祂浑身神光闪烁,身边空间扭曲,无数符篆有如洪流一般,在浑身各处流转、交缠,化作一个圆圈!   圆圈居于鸠身后,无数光影与斑斓色彩在圆圈中流转。   徐铄等人立刻惊恐起来,他们这些凡俗之人如何不知,一旦神灵争斗起来,最为倒霉的,可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一时间,惊恐驱使着人群纷乱,哪里还顾得上跪拜,一个个忙不迭的起身,就要四散奔逃!   “千邦之念!”   林中两道身影见着那圆圈,表情都凝重起来!   “鸠执掌传讯之权柄,几百年来,踏遍了天下各处,搜集千邦景象,尽数炼化入心,与人对敌,不用真个出手,只将千邦景象释放出来,便能将他人的灵识神念撑爆了!至少也要陷入千国幻境,难以挣脱!”   仿佛是为了印证此言,随着鸠一念驱策,身后圆圈炸裂,无数光影蜂拥而出,宛如激流一样,朝着陈错与红鸢呼啸而去!   无穷景象,群岛、原野、丛林、雪山、沙漠、冰川……   千百景象化身呼啸巨浪,挟五光十色,将陈错与红鸢覆盖。   鸠凌空踏步,再次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祂的那张脸在斑斓光影的照映下,越显得威严、淡漠。   “还有这等攻伐手段?”红鸢脸色微变,“这等神通,正面对抗颇为不智,不过我却正好克制,师兄,且后退两步……”   只是红鸢的话没说完,陈错就抬起手了。   “有意思。”陈错露出了笑容,朝上面一指,“这神藏奥秘越有趣了,或许对我而言,此处是个宝藏也说不定。”   指尖泛光。   他看向鸠,汹涌澎湃的森罗之念爆出来,自指尖传出!   森罗如飓风,万念衍无穷!   森罗对千邦!   红鸢将嗓子眼的话生生咽了下曲。   在鸠的惊呼中,五光十色的巨浪转眼就被彻底撕裂。   而后,无穷虚幻景象将祂整个人包裹起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却言人王纵神   “这是什么神通?千邦之念?不对,这不止是千邦……”   鸠浑身的神光忽明忽暗,意念如海中孤舟,无穷景象化作暴风雨,连绵不绝的冲击之下,祂的意志摇曳不定!   在鸠的眼中,无数层层叠叠的光影交替变化,无穷国度呼啸而来,让祂目不暇接!   有离奇大6,有古怪圆球,有树承万民,有无边水域,甚至有一塔装众生……   种种国度之中,又有各式各样的人种交替闪烁,有的皮肤漆黑;有的头大身小;纤细尖耳;有的绿皮丑陋;有的面生长须……   “啊啊啊!”   光影交替之间,祂捂着脑袋惨叫起来,千邦之念崩毁的反噬,混合着森罗万象的冲击,已然让这尊神灵的念头混乱至极!   “这是什么?这在何处?怎会有这般景象?”   摇摇头,陈错叹息道:“你的叫千邦之念,我这个姑且叫多元宇宙之念吧,看看是你的雷霆手段猛烈,还是我的更胜一筹。”   声音落下。   砰!   暴响中,鸠的脑袋骤然炸裂,那断裂的脖颈中有一道强光冲天而起,直插云霄!   陈错见状,伸手一抓,森罗万念蜂拥而去,生生握住了这道强光,顺势一捏!   啪!   强光被捏的光芒朝着两边!   远远看去,像是一根巨大的、光的十字架竖在天地之间!   这光照耀之下,无论是近在咫尺的徐铄等人,亦或是林中的飞禽走兽,都惊恐莫名!   “……”   看着这般形状,陈错眼皮子就是一跳。   那强光之中,愤怒而恐慌的意志正在不断的挣扎着,要携带着一身神力冲入苍穹深处!   隐约之间,在天空的尽头,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召唤和拉扯着祂。   但下一刻,陈错再一抬手,一根根漆黑锁链凭空出现,转眼就将那不断冲击的强光缠绕,猛然一紧!   哗啦啦!   锁链的碰撞声中,光芒被彻底捆住,被生生镇压下来。   “回来吧。”   陈错一声令下,光辉用更快的度回缩回去,重新落到了无头身体之中。   虚幻的头颅在脖颈之上成型。   一道道锁链死死捆在祂的身上,让这无头身躯再是挣扎,亦无法挣脱,甚至连些许神光都难以散溢,尽数都被封禁其中!   “为何……为何你能掌控因缘锁链?”   “该是我来问你,方才直接回答便是,偏要动手,”陈错摇摇头,走到其人跟前,“我问你,这些锁链……”他指着对方身上,“到底源于何处?”   见着陈错走过来,那虚幻头颅的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你到底是何人!”   顿了顿,祂又颤抖着问道:“那些国度……都在何处?”   陈错不由哑然。   边上,红鸢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眼中惊异,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   徐铄等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纷纷趴伏在地,颤颤抖,不时看向鸠,滋生出惊恐之念。   ..   .   “这这这……”   密林之中,暗中观察的两人见着这一幕,都有几分混乱!   “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寒浞?”尖细嗓音问着,“鸠这就被击败了!祂的权柄源于一国,虽不是什么重要权柄,但按炼气士的划分之法,也能被算作长生巅峰,结果就是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圆润嗓音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失算了!我本是以之前降临的几人为尺度,来估算这两人的实力,如今看来,这两个之所以会稍晚降临,可能就是因为实力凌驾于先前几人的缘故!”   “那现在怎么办?”尖锐的嗓音中已经有了急切之意。   “先退……”圆润嗓音正说着,但声音戛然而止。   “两位看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淡淡的声音,从这两人的身边传来。   一个身着青袍的少年道人缓步走来。   青莲化身。   他看着对面两道身影,表情平静的道:“正好,我也有些话想要问问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对面两人的相貌完整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这两人看着模样如同常人,嗓音尖锐那人身材相对瘦削,其额头上有着一个奇特的花纹,闪烁着点点光泽;另外一人则是身材高大,只是肤色偏暗,浑身缠绕着淡淡的寒气。   不过,这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泛着金属的色泽,上面更是布满了奇特纹路,好似一个一个印记。   不知为何,陈错觉得这些纹路印记有些眼熟,可细细思量,却又模糊。   不过,他已是看出了两人的身份——   赫然又是两尊神灵!   只不过,在这两尊神的身上,香火念头并不明显,若有若无,若非青莲化身有长生位格,陈错本身还有神灵符篆,亦无法察觉两者的根基本源。   “你是何人!”额有纹章之人眯起眼睛,没有认出青莲化身的身份,在呵斥之后,祂的浑身各处更是气息散溢,处处皆有锋利意境,一个呼吸,就有道道寒芒流转出来,缠绕身躯。   随后,祂屈指一弹,示威一样的驱使寒芒在青莲化身前面盘旋。   但见青莲化身一挥手,五光一闪,这种种寒芒尽数退去,不见了踪影。   反倒是青莲化身的手中,一段精金寒芒吞吐不定。   这额有纹章之人立刻脸色铁青。   “不要误会。”身材高大之人上前一步,“我等并无恶意,来此,是要寻找盟友,恰好碰到两位登临神位,这才迟疑,没有立刻过去拜见。”   祂已然看出来,这少年道人乃是一尊化身,与不远处的陈错气息相通。   “来找盟友?”青莲化身眯起眼睛,“徐族?”   那人点点头,随即自报家门:“在下有穷氏从神寒浞,这位乃是吾辈同僚,名为沅。”   寒浞与沅?   有穷氏的从神?   陈错心中一动,心底的森罗之念流转,就有了大致信息。   森罗之念的源头,本是陈错前世接触过的种种信息,哪怕只是一瞬、沉淀在记忆深处,自己都遗忘掉了,但如今经过炼化,就像是一个宝库,能从中找到不少信息。   “寒浞这个名字,后世也有记载,而且是和后羿连在一起的!在历史和传说中,后羿作为有穷氏的领,曾经夺取过夏的政权,难道,当下这神藏正处于这个时间节点?真要重现历史?”   一念至此,他对神藏的局面越好奇,也越感兴趣了。   于是,青莲化身干脆问道:“既是来寻找盟友,当有目标的,是什么?”   寒浞愣了一下,才道:“目标自然是有的,不过……”   青莲化身直接打断道:“若真是来找盟友的,何必绕圈子?”   寒浞迟疑了一下,最后笑道:“也罢,两位毕竟已经领教过圣殿的霸道了,那我就直言相告了。实不相瞒,随着高阳氏没落,圣殿渐无制约,野心膨胀,正在谋划着一场惊天阴谋!结盟的目的,正是要阻止此事!两位,你等方才对圣殿使者出手,已是大大违逆圣殿意志,没有转圜余地……”   说话的同时,祂观察着陈错的表情。   青莲化身摇摇头,道:“这话言不由衷,有故作惊人之意,所谓阻止阴谋或许只是表象,”他顿了顿,看着两人,“你等所属的有穷氏,野心也不小,怕是对天下权柄起了心思吧?”   沅当即色变。   寒浞惊讶之后,就道:“道友果是通透之人,既然已经看出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错,我家主君血统纯正,便是入主天下,亦是名正言顺,何况当今人王无道,重信奸佞,任由妖姬祸乱天下,早已失了人心大势,更重要的是,他放任圣殿做大,要以神压人,要将天下权柄彻底收拢,中央集权!可谓大逆不道!”   说到此处,祂的语气已转森然:“身为人王,却坐视诸神凌驾于人不管,无疑是背叛权柄!让这等人奸坐于王都,我等如何能忍?”   青莲化身轻笑一声,问道:“你不也是神祇?”   “吾乃神裔!血脉能追溯到高阳帝君创世之时!臣服于圣殿的虚幻之神,如何与吾等相提并论!?”   “神裔?虚幻之神?高阳氏创世?”   陈错从这话中品味出了诸多情报,森罗流转,相应内容浮上心头!   高阳氏……   颛顼?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似古非古 颛顼乃五帝之一,因辅佐少昊有功,封于高阳,因而以高阳为氏。 陈错拜师太华山,入门修行之后,曾见过这个名字,伴随着此名的,还有件大事。 “书上记载,颛顼曾经有过一次绝地天通!不过按着现在的说法,绝地天通有两次,第二次乃是祖龙,如今的天地元气变化,以及仙凡分隔,据说都能追溯到绝地天通……” 正当陈错思索之际,寒浞又道:“事情既已说开,你我也算是开诚布公了,不如定个时间,商谈结盟之事?阁下如今为徐族主神,自然是能代他们做主的。” 陈错却笑道:“你才说人王放任神高于人,我若替徐族做主,和那王都局面,有何区别?” 寒浞面不改色的道:“当然是有区别的,自来强者为尊,徐族孱弱小族,在这天下大势之中,就像是海中孤舟,很快就会覆没,其实并无与我等平等交谈的资格,我等针对的,其实是阁下,他们只是附带,所以他们的心思变不变,并无意义。” 陈错眯着眼睛,看着寒浞,意有所指:“你倒会变通,道理一套一套的,按着你既视徐为弱族,想来这结盟不过是个美化后的说法,实际上是来吞并的。” 寒浞笑而不语。 陈错跟着却道:“你们先前于暗中窥视,到底做了什么也不好说,指不定这圣殿的人,还是得了你等的通风报信,现在见拿我不下,又拿联盟之事来敷衍……” 说话的同时,他意念一动,心中道人两手摊开,各生光芒,向中间一碰,便汇聚起来,顿时就明了,知道了前因后果。 寒浞却听着心中一凛,斩钉截铁的道:“绝无此事!” 陈错笑道:“也罢,事情说到了这个地步,我这具化身倒是不方便出手了,另外,我也确实要一个熟悉天下局势的人讲述情况。” “如此便定下来吧!”寒浞听着,立刻顺势接下,一副欢喜模样,“我等先将消息禀报吾主,然后安排结盟仪式,阁下这般身份的人物,总不能无声无息的应对,对了,还不知如何称呼阁下。” “吾乃陈佳明,”陈错随口编了个名字。 “陈?原来是舜帝后裔!亦是有跟脚的真神苗裔啊!”寒浞做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跟着就道:“既如此,吾等更要禀明吾主,郑重以待,就先行告辞了!” 话落,两人就急急离去。 陈错看着两人背影,眯起眼睛,屈指一弹,随后散去了青莲化身。 “按森罗之念的记载,历史上,这寒浞虽是后羿近臣,但后来却是杀了其主,篡了位,成了一时人主,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的话根本不能信,想从他身上得到情报,以礼相待肯定是不成的,何况此人暗中算计我等,也是不怀好意,但不方便在这里直接动手。” 这般想着,陈错的心思再次集中于本体。 红鸢这时走过来,问道:“师兄,为何放任那两人离去?可是有什么打算?” 显然,方才陈错分化化身出去,与远远观望的两人交谈之事,已然被这位清微教的转世仙察觉了。 陈错也不隐藏,就道:“那两人自称有穷氏的从神,说是为结盟而来……”他将了解的情况都简单说了一遍。 红鸢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这人该是被儒家给除名帝王籍的那人了。”说到这里,其人忽然一笑,“这事也提醒了我,哪怕此处不一定是真正的历史重演,但咱们知晓一些脉络,还是占了很大便宜的。” 陈错一愣,他忽然想起来,在穿越成陈方庆后,最初也觉得能借助历史知识,可一旦这历史和神怪之事扯在一起,盲目往里面套,就容易出问题了。 红鸢见陈错模样,却是误会了,补充道:“师兄未想到这点?若是刚才那两人没有说谎的话,那现在的时间点,恰好处于太康失国的前夕,按着历史展,下面可不就是有穷氏夺权的一幕了吗?这般说来,和他们结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陈错则道:“但有的时候,即使事件结果相同,可过程却有千差万别,若因此将思绪给捆住,那无疑是自缚己身。”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同样的历史事件,即使结果和过去一样,但达成结果的原因,却有各种可能。 “师兄说的是,这里固然近似于上古,却又有出入之处,不可轻视,”红鸢也不争辩,“不过眼前这局面,还是得尽快处理了,毕竟……”说话间,其人朝被镇住的鸠看了过去,“再过不久,这麻烦可能就要上门了。” “不只是所谓的王都圣殿这个麻烦,”陈错抬起一根手指,在额头上轻点了一下,顿时就有一团模糊不定的光辉飞出,里面是一枚符篆,但聚散不定,“徐铄等人的寄托之念,也动摇了。” “这群人倒是打了个好主意,”红鸢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如何还不知道缘由,“能用则虔诚,无用则躲避,这般对神,未免太过功利。”说着,就要有动作。 陈错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不过他们既有抉择,就该为此承担代价,离去就是,也无需多做什么。” 红鸢就道:“师兄大度。” 陈错却说:“其实也不算大度,毕竟咱们也借着徐族之力,各自得了权柄,这权柄就算不用来执掌人间,借之参悟,也是好的,总不能得了好处再加害,但本是他们自主奉上的,如果自己要放弃,也怪不得你我,香火之道,本该是相互成全。” 红鸢也笑了起来:“早就听说师兄精通香火之法,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随即转头看向趴伏在地的徐铄等人,微微摇头。 鸠的声音这时又断断续续的传来:“你等若不将我放了,圣殿追究起来……” “你若不出声,差点就忘了这事……”陈错一挥手,将那悬在半空的两枚印章给摄了过来。 在触及印章的瞬间,一根根漆黑锁链从中蜂拥而出,但入了陈错袖中之后,却似泥石入海,没有半点波澜。 “师兄收此物做甚?” “探究!”陈错并指成刀,斩断虚幻锁链,握住印章的瞬间,便察觉到其中的一股隐晦的意志波动,隐隐要将自身命数摄取过去! “和星罗榜有几分相似。” 说话间,他轻轻一抖,印上光辉散去,宛如化作凡铁,一下就被他捏碎。 整个过程,陈错的灵识笼罩其上,却没有现任何与锁链相关的端倪。 待依样画葫芦的将第二枚印章捏碎之后,陈错摇摇头,叹息道:“可惜了。” 他却未能从中察觉到此印和锁链有何牵扯。 “似乎只是个借力的道具。” 正在想着,那鸠却忽然挣扎起来,其人身上,忽然迸射出一道道血色,跟着一枚闪烁着神光的印章,从祂的胸口处飞出!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印章碎裂! 与此同时,一道精光自碎裂的印章中飞出,直指陈错与红鸢! 但半途就消散不见。 可二人却感觉到,身上多了一股微弱气息,如跗骨之疽。 陈错心念一动,就道:“直接缠绕在你我的气运之上,这是给咱们下了标记,后续该有不少人要来讨伐的。”说话的时候,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反而看向徐铄。 后者顿时浑身一抖。 红鸢摇摇头,道:“若我那师叔在此,轻易就能烧掉气运中的异物,若我来出手,就要繁琐许多,师兄……” “不忙!”陈错摆摆手,随即看向鸠,摄在手上,“我去片刻,你在这里警戒。” 红鸢知道陈错该是另有打算,点头称是,心里亦盘算起来,该如何应对当前局面。 想着想着,就看向了徐铄等人。 另一边,陈错带着鸠一路疾行,到了一处密林才将其放下,而后心有所感,朝寒浞离去的方向看去一眼,抬手轻点额头,就有一颗玄珠飞出,破空而去。 随后,他又一挥手,布下禁制,隔绝内外。 “你要做什么!”鸠试图挣扎,但哪还使得上劲,“获罪于圣殿,便是神灵亦无从立足,你不要自误!” 陈错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根黑幡。 “莫担心,我正要寻个立足之法。” 第二百九十四章 起手栽花未闻名   “寒浞,真要和他结盟?我知你有一门天赋神通,能感应吉凶,莫非与刚才那人结盟,真有助于大事?”   远方,已然翻过两座山的有穷氏二人,正低语交谈。   那沅的话一落,寒浞就嗤笑一声:“如何能结盟?我之所以暂避锋芒,正是因为感应到了吉凶,知道与那人交手凶多吉少,但他们镇了圣殿使者,就是捅了马蜂窝,后续麻烦不绝,结盟之后,没有好处,反而要帮他们牵制圣殿来敌,倒不如现在这样,让他们帮咱们分散圣殿的注意力。”   沅一听,就笑道:“原来如此,方才那人一出手就能镇住鸠,道行不低,由他牵制圣殿,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   祂话音刚落,一个声音,突然从边上传来——   “有你这话,老朽就放心了。”   “谁?”   寒浞二人脸色陡变,循声看去,见是一名身着金装的老者正缓缓走来,脑后佛光如环。   “你是何人?敢偷听我等说话?”   寒浞嘴里质问,心中却是忌惮不已。   被这人逼近至此,自己二人都不曾现,若不是对方出声,恐怕还毫无察觉!   那人却摇头笑道:“你这般问来,又如何能得回应?”   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然就是陈错的金莲化身了。   但他话音刚落,对面的寒浞却忽然间面色大变。   “原来是你!”   一句话说完,祂的眼神立马就凝重起来。   陈错不由错愕,此番分化金莲化身,刻意收敛了玄珠气息,暂时断绝了与本体的联系,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对方认出。   “你知道此人的身份?”沅也十分意外!   “认出了,这人身上的光辉,令我想起一人,乃是一歹毒之人,偏偏每次动手之前,都要说的冠冕堂皇,其名不可说!”寒浞脸色凝重,但忽然话锋一转,“沅,此人既然出现,恐怕不光是盯上了你我,连同你我背后的部族都有危险,必须要第一时间通报主上!”   跟着,祂不等沅回过神来,就手捏印诀:“你挡住他!我回去通报族中!”说完,也不管同伴的回应,身影一闪,就没了踪影!   “咦?”陈错本已出手阻拦,结果却察觉对方似是用了某种奇特术法,竟是直接挪移出去!   而且,这般果决、干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也着实是陈错没有想到的。   目光一转,被留下来的沅则脸色铁青。   “他定是感应到了吉凶,才会离去的这般干脆!这个小人!可能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人!”   恨恨的想着,祂一抬头,与陈错眼对眼的看着,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佛光暴涨,两道身影碰撞之间,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余**及甚远,令林中飞禽走兽惊慌。   .   .   另一边,恢弘神庙之中。   典云子等四人各自坐定,直视前方。   在他们四人的前方,各有一枚印章悬浮。   神庙中间,那位阮君笑道:“所谓神印,其实就沟通天地的媒介,要以特殊之法锻造,王都有一殿堂,历史悠久,执掌锻造冶炼神印的法门,一般人难以得知,这些年,我寻访故友,几经周折,终于得了几枚,诸位可以观之,若愿持印,好处众多……”   祂的目光扫过高白,意有所指。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尤其是卡在长生门槛上的人,一得此印,沟通天地,感悟神道权柄,立刻踏足长生,都不是不可能!”   高白冷笑一声,道:“你方才提到什么王血、神印,就是为这四枚印章做铺垫吧!”   阮君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几位的决定呢?”   几息之后,四道光芒自神庙中飞出,各往一处。   这庙中就只剩下那位阮君了。   他见着空荡荡的座位,面露笑容,一挥手,将四枚神印收了回来。   这时,一点星光闪烁,随即一道虚幻的曼妙身影凭空浮现。   “阮基,本宫早就告诉你了,你的谋划不会如愿。”娇媚的女子之声传出,那身影若隐若现,款款而行,来到了阮君的面前,“降临的这几个人,每一个都不简单。”   “他们现在不愿意接受,但种子已经种下来了,”阮基舒展四肢,随意的斜躺着,“不知道捷径的时候,没得选择,心智就坚定,但现在知道有个捷径了,情况当然就不同了,碰壁几次,就会有念头了,此方世界,那可不比外面,更何况……”   顿了顿,祂话锋一转:“还有余下的两人。”   那道虚幻身影摇摇头,道:“剩下的两个人,更不是你能蛊惑的!”   “总要试了才知道。”阮基一伸手,酒壶酒杯出现在手上,而后自斟自饮,“更何况,我几次提及后面过来的两个人,四人神色皆有变化,说明这后面两个人大有文章可做!”   说着,祂压低了声音:“只是不知这两人是否已经来到此世。”   “已经到了,而且和圣殿有了冲突。”虚化身影直接给出了答案,“但你不要去接触这两个人。”   阮基一笑,不置可否。   “话已至此,你若不当一回事,本宫也没有办法,此番过来只是为了确定这次会面的成果。”   阮基轻轻摇头,道:“让你失望了。”   虚幻之人道:“没什么失望不失望,不过最近周边各部皆有动静,你得留心了。”   阮基道:“有穷氏、防风氏,乃至有扈氏的余孽都有异动,不过有圣殿压着……”   “圣殿不可信!”   留下这么一句话,这道虚幻身影彻底消失。   “圣殿不可信?”阮基品味着这句话,摇摇头,“无非又是养寇自重那一套。”   .   .   “寒浞不可信,但我所言,句句属实!”   山巅崩塌之处,沅已是一身狼狈,被锁链捆住,满脸的惊恐之色,见着金莲化身看了过来,祂更是直言:“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都可以问,只要我知道,都会告诉你!”   “愿意配合,那自然是好的……”陈错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杆黑幡,“只是,还需借你的名一用!”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不兴则衰   梦泽。   云雾之间,桃源缥缈。   陈错坐于桃源的一座青山山顶,两手上各有一团光芒闪烁。   这光芒是一颗一颗宛如星辰的光点聚合而成,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在这星光的深处,各有一个篆字沉浮。   鸠、沅。   这是两个名字。   在名字的边缘处,还缠绕虚幻光影。   “心魂幡的投影果然有效,收缴真名,连神灵都难以抵挡。”   陈错的灵识在两个名上穿梭,有景象片段从中浮现,那是记忆碎片,琐碎、杂乱,记录着两者的生平,以及些许手段,虽不完整,但已然是够用了。   “我已在长生门槛之前,一旦长生,生命悠长,有充足时间追求大道,但也该讲究方法,注重效率,总结经验,若能参考不同道路,一做对比和参照,无疑能事半功倍,但这需要一些技巧。”   “这次得了两个真名,分属对立的两个阵营,从寒浞的话中还能听出来出,两边都是神灵,但似乎有差别,正好用化身探查,借机测试一番,就是失败了,也不可惜。”   “不过,若是以化身装扮他人,混入对立的两个阵营,或许要耗时许久,玄珠投影未必能长久支持,或许每过一阵子,就得去补充一番,或者,就该想个法子改进……”   陈错念头一转。   “投影也好,化身也罢,根本上,都是通过小葫芦连接梦泽,再以三生化圣道的法门,所以除了提升化身之力、提高对玄珠的操控能力之外,最有效的法子,是在葫芦上做文章……”   隐约之间,他已然意识到,一旦五重禁制炼成,自己对葫芦和梦泽的掌控,乃至与葫芦之间的联系,都将产生直接质变。   陈错的身边五道光辉流转,又有五道人念光辉如同匹练一般环绕。   “先前时间紧迫,加上土行相对较弱,留了最后一道禁制未曾祭炼,按着计划,到了这神藏之中,有了空闲,便该补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琐事,都该一一处置,才好心无旁骛的冲击长生之境。”   一念至此,陈错心中一动。   “既摄了两个神名过来,正好顺便问问。”   他将右手中的名字一抛,跟着就伸手朝远处一抓!   顿时,涟漪荡漾,远远传递。   “喵呜!”   一只黑猫连同一根黑幡就被摄了过来。   黑猫正张着嘴,啃咬着黑幡顶端,一双眼睛瞪着陈错,“呜呜”的哼着。   挥挥手,将黑猫驱到一边,陈错将黑幡摄到跟前。   “小子,桀桀,”黑幡忍住了整理幡头的冲动,平息心中的激动,做出了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你……”   正要说什么,猛然见着了不远处桃源景象,这话顿时像是卡壳了一样。   陈错则直接说道:“这次找前辈过来,是有事要请教。”   “好好好!请教好!”   天可怜见!   这天终于来了!   老夫终于等到了!   “且问来!”   压住激荡的心情,黑幡努力保持前辈高棍的风范,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不远处的桃源景象一眼。   好家伙,果然是连桃源都重新掌握了,这小子的前世,仙君肯定是打不住,那岂不是说……   陈错不知道黑幡想法,问道:“心魂幡能摄名夺念,所得之真名,带着记忆碎片,乃至修行特性,按说真名牵扯命数,但我刚才参悟两名,却不见命数玄妙,是我推算之术不精,还是不得要领?”   黑幡桀桀一笑,道:“好小子,问的这般直接,也不怕老夫拿话诓你?”   陈错笑了起来,并不回答。   他修行至今,早已不是吴下阿蒙,所思所想自然多了。   今日他先后将两尊神的真名收入幡中,筹划着借此探查神藏,同时借鉴他人之道,以正自身,自然要搞清楚心魂幡的根底——   他收拢两神真名的黑幡,都是投影复制,并非本体,纵然威能相当,但碍于种种限制,内里玄妙并不清晰。   而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比黑幡自身,更了解自己的威能呢?   同时,陈错掌握着因果之法,自然也不担心黑幡借机蒙骗。   黑幡看着,越觉得这小子高深莫测,于是心中念头电转。   事到如今,它的心思早就变了,多年憋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接连见识到了陈错的本事,早绝了逃遁的心思,反有了交善、攀附的念头,加上虎落平阳被猫欺,这时想的,已不是如何逃遁,而是怎么表现出价值,好挣脱封镇,能显露神通!   黑幡正想着。   陈错却道:“我知前辈还存着逃遁的念头,甚至有抵触之心……”   “绝无此事!”黑幡一惊,义正言辞的纠正。   开玩笑,就你小子前世的身份地位,莫说如今的老夫了,就是老夫那未曾破损、还是上古法宝的前身,都未必是对手!   一想到这,黑幡就想着,该先传授这小子一点法门,也不提条件,以展诚意。   陈错却不信黑幡之言,按他的想法,这样的千年老怪肯定是心高气傲,尤其这黑幡还有几分能屈能伸的意思,必是老奸巨猾之辈。   好在,自己将小葫芦被进一步炼化之后,自己与梦泽之间的联系越紧密,只待五重禁制完整,就能跨越瓶颈,更进一步,在梦泽中,倒也不怕对方翻天。   于是,他就道:“当初前辈伙同造化道暗算我,被镇于此处,这是咎由自取,就无需说了,但我也不会平白让前辈指教,你若是无故教授法门,我反要担心,不如公平交换,有什么条件,你可以提,当然,我也有底线,你想要出去,那是不成的……”   黑幡一听,就是一激灵。   幸亏还没说出口,这要是说出口了,怕不是立刻就要被误会。   庆幸过后,它这心头一阵火热!   一念至此,它忍不住释放去感应黑猫,心头冷笑。   “好小子,说定了!”   话音落下,陈错的身影消失不见,但黑幡这次有了底气,虽然一下子就被黑倒,却依旧冷冷呵斥:“孽畜,你能嚣张的日子不多了!且珍惜吧!”   随即,它便道:“老夫先说一点法门,你可先用假货出去试试手,随后再说其他,至于这窃名之术,用命用玄,气运相连……”黑幡桀桀怪笑,“若只单纯用于伪装,未免小看了老夫!”   .   .   几息之后,陈错自梦泽中清醒过来,看了一眼身前昏睡不醒的鸠,当即印个印诀,就地封镇,随后只身回返。   见他一人归来,徐铄等人心中担忧,却无人敢询问出口。   不过,等红鸢要与陈错离去之时,徐铄终于慌了手脚。   “两位神主,我等肉眼凡胎,难免心念动摇,令两位神主生疑,实乃吾等之罪,还请两位看在我等苦等多年的份上,能宽恕一二。”   红鸢笑道:“哦?你们等不等的,与吾等何干?”   见红鸢不为所动,徐铄低声哀求道:“实不相瞒,我等此番等待,更以族运寄托,扶两位上位,虽说便无吾等处说,两位迟早也能登临神位,但吾等便无功劳,亦也苦劳,还请神主可怜可怜我等吧……”   说到后来,竟有几分哭腔。   红鸢眯起眼睛,看向陈错。   陈错轻轻点头。   红鸢就道:“我等得罪了所谓的王都圣殿,你等不怕被牵连?”   徐铄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磕着头道:“若无两位神主,以我族孱弱,迟早要被大族吞没,有了神主或许会被圣殿迁怒,却也让我族有了崛起的机会!族人安于现状,不之凶险,我为族长,却不得不多多思量。”   红鸢了起来。   “倒是小瞧了你,居然是个人物。”   徐铄抬起头,语气真诚:“百族争活,不兴则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名映道心种云雾   徐族的主城,不在这片密林之中。   先前那座村寨,是徐铄为了等候上仙降临,领着人开辟出来的,前后划分了几年时间,如今已经开垦了不少土地,不仅有徐族之人,还有许多零散的荒野之人被吸引过来。   显然,徐铄并非只是来这里等待,也顺势领着族人在这里开辟出新的村落。   “从这方面来看,这个徐铄在管理和经营上,也是有着一定的天赋的。”红鸢点点头,给出了肯定的评价。   不过,此时的红鸢与陈错,并不在那座村寨中,而是在徐铄的护送下,到了徐族的主城。   说是主城,但比之南陈的县城都大有不如。   但陈错还是注意到,在建筑的运用,乃至夯土构成的城墙上,有不符合上古生产力的情况生。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去深究了,倒是红鸢似乎很感兴趣。   似乎是看出了陈错的心思,红鸢毫不遮掩的道:“既然决定暂时在这安顿,自然要对这个部族加深了解,才能好生利用,也顺便瞧瞧,如何为这送子神,还有,师兄你这财神,也该聚聚宝了。”   说着说着,其人压低了声音,道:“何况,再过不久,可能就要迎接所谓圣殿的攻势了。”   说到这里,红鸢不见多少担忧,反而十分兴奋。   “也好,多多了解,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陈错点点头,“那你就安心了解情况,暂时不用担心圣殿的威胁,除此之外,再过不久,有穷氏的使者大概会过来,到时我若是未曾出关,那就由你来接待。”   红鸢一愣,问道:“师兄要闭关?”   “不错,”陈错笑了起来,“这次闭关,时间可能会比较长,相信你也现了……”他指了指周围,“这神藏里面的时间,该是和外面有差别的,所以在前面进来的几人,都是几年前抵达,所以要凝练冥想,耗费的时间可能也会增加。”   红鸢则问道:“师兄不是想着,去寻你那妹子?”   “她都在这里待了五年了,若有危险,早就碰上了,再说了,我去寻她,是要护佑她,但神藏局势扑朔迷离,那总要多点底牌才行。”   这般说着,陈错挥挥手,转身前行,很快就到了这徐族为他准备着的好的闭关地点。   这是一间宽敞的石室。   坐定之后,陈错从怀中取出了个瓶子。   这瓶子正是离去之前,四师兄南冥子交给他的,当时并未说明,但言语暗示之间,已经陈错明白了里面装着何物。   打开瓶塞。   厚重的气息弥漫开来,更伴随着种种气味,似有千百掺杂。   抬手一摄,一团变幻不定的土壤便飞了出来。   与此同时,陈错的心中浮现明悟。   “土行至宝,息壤……”   他张口吐纳,五色流转,然后一把握住那团息壤。   .   .   玉榜之上,诸名摇晃。   昆仑秘境之中,长男子盯着榜单最上面的几个名字,神色越凝重。   在他的前方,站着三人,乃是那元留子、周定一和一个高冠宽袖、拿着拂尘的道人。   这两人一个是昆仑山掌权者,一个是终南山掌教,在不久前的八宗共商中,还针锋相对、一副暗地里争斗的模样,但眼下却是相安无事,面对长男子,都一副恭敬模样。   尤其是注意到男子脸上的凝重后,元留子、周定一和高冠道人都皱起眉头,有心想要询问,却不好贸然开口。   “我知你等心中担忧……”   长男子忽然开口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此处神藏即便不是位于世外,也必然与世外联系紧密,至于哪两个是冒充的,一时也无从分辨。”   元留子有几分不确定的道:“连祖师都不能确定?”   “世事玄奇,哪能事事皆知?”长男子摇摇头,“须知,世外不同于凡间,奇异众多,可能随便一句话,都能在他人心中种下种子,可谓防不胜防,因此进入其中的几人,如今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念头开始浑浊了。”   元留子和周定一听到这里,都朝星罗榜上的几个名字看去。   先就是“陈娇”之名。   乍看之下毫无异象,但仔细观看,就会注意其上有淡淡一层雾气,飘散不定,似乎随时都要散去,偏偏又好像是黏在名字上一般,怎么飘荡,都不会远离“陈娇”两字。   再往后,很快就到了“6忧”两字,同样也是蒙着一层烟雾,比之“陈娇”上的要明显许多,几乎毫不费力就能看得到。   再往后,过了好几列之后,便是“张博”、“高白”两个名字。   不过,“张博”之上的烟尘颇为怪异,一般薄如蝉翼,与“陈娇”上的一样,不仔细探查根本看不出来,但还有一半雾气,却是泛着淡淡的红色,稍显浓郁。   “这该是典云子本身所受之侵染,以及他身上的那道先秦残魂了,果然是个隐患。”元留子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男子却道:“未必如此,你等仔细看看,凝神观望。”   听他一说,对面三人不敢怠慢,再次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异样。   那一半的红色雾气,居然在不断的吸纳另一半的薄雾,试图彻底根除!   “那残魂,在帮着典云子抵御?”元留子很是意外。   长男子并未回答,而是道:“典云子的天赋神通,本就凡脱俗,能斩人名,能断命数,若无扶摇子异军突起,他本该是此次转世的佼佼者,是气运所钟之人,自然有大福缘。”   元留子一听,抚须而笑。   周定一却冷不丁的道:“也有可能是藏着大隐秘。”   元留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随即他指着星罗玉榜上的“高白”之名,道:“若说隐秘,怕是无过于此人吧?”   只见那名字上正盘绕着一层黑雾,浓郁而阴森。   边上的高冠道人看着,也不免道:“这样子,看着是有几分不祥。”   周定一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倒是长男子摇摇头,道:“这高家自高欢起,便已被世外血脉侵染,所以这点黑气,乃是他本身所带,反而没有收到太多侵染,俨然是道心坚定。”   “……”   元留子脸色尴尬。   高冠道人则是拱手道喜。   周定一轻笑一声,对高冠道人道:“这也不算什么,倒是令徒际遇,才令人羡慕,红莲转生,万邪不沾身,自然不用担心。”   “红鸢啊……”高冠道人摇摇头,叹息道:“红莲转生,前世记忆觉醒,但真灵不归,就像是得了仙人记忆一般,难免眼高手低,更是看不起人,别管嘴上说的多好听,其实觉得谁人都比不上自己,好在运气不错,做什么事,红鸢虽说都会抢先出手,但都能一举做成,偏偏旁人还真就比不上,可惜了,正因如此,想要训斥几次,敲打敲打都难啊!”   说着,还刻意摇摇头,一脸叹息。   “……”   元留子和周定一却是听得眼皮子狂跳,哪不知道,这老道分明是在炫耀!   着实可恨!   但都是有身份的人,自是不会当众戳穿,反倒是相互恭维起来。   这时候。   长男子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们别忙着互相抬轿子了,这次入内的,可是有六人!”   随后,他们就看到了最上面、最耀眼的那一个。   “陈方庆”这三个字,此刻正大放光芒,莫说有迷雾笼罩,连榜上的其他名字,都似乎在微微退避!   “……”   沉默了片刻,元留子叹息一声,道:“太华山真洪福齐天,得了这般佳徒!”   高冠道人则道:“此名绽光明,似要有突破!”   周定一却是轻笑一声,道:“听说这扶摇子,本来该是被你们昆仑收入门中的?”   元留子的脸色立刻一片铁,冷哼一声,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周定一又道:“看这个架势,莫非是要踏入长生?一旦长生,性命合一,榜中的寄托之念就要脱出,那可就无从探查了,不过,只看这名字晶莹泛光,该是最不用担心被世外侵染的了,就是不知,他是否是冒充之人……”   “错!”   长男子叹了口气,道:“过去未曾注意,如今他入神藏,性命皆攀巅峰,有了要性命合一的迹象,这才让许多隐藏的东西浮现出来!恐怕,他早已被世外侵染!”   周定一一愣:“祖师此言何意?”   长男子也不说话,抬在那名字上一抹。   顿时,这名字悬浮起来,似虚似实,隐隐勾勒出一张青紫脸谱。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五行五念一明月!   “魑魅魍魉?”   见着这张鬼面的一瞬间,元留子三人都是脸色大变。   周定一更是张口吐出了一个词汇。   元留子和高冠道人虽未出声,但从凝重的脸色上也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长男子屈指一弹。   那张青紫脸谱登时化作一缕青烟。   见着这脸谱并未出现更多异象,对面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三人的表情却严肃起来。   周定一直言不讳的道:“陈方庆居然被世外邪魔附体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元留子一边思索,一边说着:“陈方庆入了太华山之后,修为突飞猛进,甚至连世外都无法拿下他,反而被逼着飞升,若他本身就是世外邪魔,那就说得通了。”   高冠道人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道:“如此说来,他应该就是两个冒名仙人之一了。”   结果三人说完之后,长男子又忽然出言道:“未必!”   对面三人纷纷侧目。   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说陈方庆有问题的是你,现在问题出现了,你这一句“未必”,可又让我等糊涂起来。   可惜,面对眼前这一位,三人心中就是再有疑问,也不敢贸然问出来。   长男子笑道:“你等无需糊涂,即使陈方庆已经被世外侵蚀,也未必就说明他是冒牌仙人,毕竟仙人本身就是自世外转世而来。”   听他这么一说,三老心中一动。   “祖师的意思是说……仙人在转世之前,就已被侵染?”   “很有可能。”长男子点点头,“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这么久才被现,除此之外,这情况也颇为离奇,那陈方庆我虽未曾亲自见过,但既录了名字,就算有太华山的藏命之法,亦不至于毫无迹象,这感觉,就仿佛他并非……”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不言,眼中闪过一道思索之色。   “那……”   元留子三人听到这里,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后背凉。   毕竟,若是长男子的推测为真,那岂不是,这次转世的五个仙人,不仅提前被人宰了一个,然后有两个是冒充的,余下的人里面,还有可能有个在转世之前就被世外邪魔侵染了?   这……   一时之间,三人都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元留子又忍不住问道:“祖师,此事该如何应对?”   长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乃过往之人,你才是如今昆仑的管事人,你们三个,都是执仙门牛耳之人,面对这样的情况,该是自己动手的。”   听得这话,元留子等人一愣,随即苦笑起来。   好在长男子也没有再说,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传令出去,八宗共商!”   “又是八宗共商……”元留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错,除此之外,再去请那位天敌……”长男子说到这里,不理对面三人的诧异和意外,自顾自的道:“须得布下周天之阵,才有可能破开迷雾,探查到神藏之内的景象,但其中时光扭曲,想要做到,亦不容易。”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的道:“但终得一试,得趁着他们几人都还未踏足长生,名字还未从星罗榜上脱离,尚能为大阵的落点,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他看一眼玉石榜单,失笑道:“这榜单本意实非是探查转世仙,如今却真的要起这般作用了。”   对面三人听到这一句,都是眼皮子一跳,却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点头称是。   随后,几人心有所感,又都转头朝那张玉石榜单看了过去。   榜单最前列,“陈方庆”这三个字上,五色光辉流转,更有诸多闪烁着晶莹光泽的念头缠绕,隐隐交缠,化作奇特纹路。   “天人交感,天然大阵!”   看着这一幕,众人都是心境复杂。   长男子更是忍不住感慨道:“这等天赋,当真是令人惊艳,就是先秦之时,亦不多见!”   五色光芒不断的汇聚、变化,慢慢的凝聚在一起,被陈错张开五指,抓住了光芒之后,猛地一捏!   光芒炸裂!   陈错的周围绽放种种异象接连!   头上,赤红火龙盘旋飞舞;   周边,碧绿嫩芽节节生长;   身后,水幕倒映日月星辰;   面前,兵刃交替碰撞寒光;   地上,泥土震颤翻转涌动。   他一挥手,小葫芦便飞到半空。   葫芦的表面,浮现出四个圆环,每一个圆环,都是无数细小的符篆组合而成。   陈错抬手一指,他的心中道人便一挥手,便有一道人念光辉飞出来,直接融入赤红火龙。   “神火燃烬万物,以绝念隔绝内外。”   顿时,这火龙落下来,化入葫芦表面的一道圆环。   那圆环当即绽放红色光辉,上面的一枚枚符篆跳动、燃烧!   跟着,陈错又一指,一道人念光辉便又飞了出去,与周遭的嫩芽结合在一起。   “建木悠然千年,以忘念模糊岁月。”   顿时,一道道嫩芽震颤着崩解开来,分出丝丝缕缕的绿色光点,融入了第二道葫芦圆环。   那圆环便释放出碧绿光辉,符篆扭动,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紧随其后,第三道人念光辉洒落出来,与三光重水融为一体。   “重水倒映星空,以欺念装点掩饰。”   重重水光汇聚到第三道葫芦圆环,那圆环便泛起幽蓝色的光辉,组成圆环的一枚枚字符流转变幻起来,隐隐折射光辉。   第四道人念闪烁着,浮现出来,与那一把把不断演变的兵刃结合一处。   “金铁杀伐性命,以鉴念约束掌控。”   一把把刀兵呼啸而起,汇聚成一道冰冷寒芒,直接灌注到第四道葫芦圆环之上,这道圆环便绽放出冰冷的金属色泽,一枚枚字符冷硬的像是金属铸就的。   “跟着就是这个了……”   陈错长吐一口气,看向身下,手指在自己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息壤厚德载物,以梦念寄托人心。”   第五道人念光辉散落在地上,那地面震颤着,一粒粒灰尘飘荡起来。   细细观看之后,才能看到这每一粒灰尘,都赫然是一点光辉,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层层的土黄色光芒,然后尽数朝着小葫芦汇聚过去。   第五道圆环缓缓成。   一枚枚字符像是尘埃一样飘荡着。   五道圆环骤然收缩,尽数刻印在小葫芦上。   葫芦一震,忽然有朦朦胧胧的雾气从葫芦嘴中飘出来,迅弥漫周遭。   轰隆!   梦泽之中,一道雷霆闪烁!   跟着陈错就感到心中道人忽然一步迈出,直接出现在梦泽的空中,当空盘坐。   轰隆!轰隆!轰隆!   整个梦泽的天空翻滚,雷霆震颤。   而后心中道人身上的灵光骤然爆开来,将周遭的雾气摄了过去,慢慢与光相合。   一轮明月,渐渐成型。   恍惚之间,无数人影在心头闪过,阐述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意境。   陈错的思绪则是一阵恍惚,一副画面呈现在眼前   广袤大地上,七颗参天大树伫立其中。   七树边上,一颗小草摇晃着,正缓慢的生长。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天下之势,残道之机   “这是?”   陈错能清楚的感觉到,属于自己的那根“杂草”在坚定生长!   当他想要更进一步探查之际,意识却猛然震颤,再次一个恍惚,而后便看到了一片广袤大地!   向北,是无边冰原;   向东,是蔚蓝海洋;   向南,是十万大山;   向西,是荒漠高原。   其中分布着山川河流!   “这是……神藏大地!”   只是一念闪过,陈错便醒悟过来,意识到了眼前所见的这一幕,莫名之间,就明白了其中意义,不曾有疑虑。   “没想到,这神藏居然真的这般广阔!不是秘境可以相比的!”   紧跟着,他的意志就像是被人拽着一样,朝着这片大地的中央汇聚过去!   那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城池,通体漆黑。   “这必然就是那座夏都王城了!”   意念再动,陈错感觉到阵阵涟漪,自四面八方而起,从天下各处而来,细细探查,方见端倪,乃是无数意念、片段、景象、概念等,凡此种种异象,皆朝此城汇聚。   异象汇聚之间,荡漾涟漪,光影变幻间,竟又在大地各处勾勒出宏伟虚幻之影   有居于中央的神像与铜鼎,有盘踞于东方的一把蓄势待的弓箭,有坐落于周边的豺狼之影,以及深藏于大地深处的一道漆黑身影……   “天下势力!”   隐约之间,陈错看到了一丛杂草。   那杂草为虚影,悬于巨城之上,从那四方异象中截取了一点光辉,顽强舒展、生长,内里似乎孕育着什么。   莫名的,陈错心头一动。   “道!?”   他明白过来。   “神藏之中的天下争霸,居然蕴含着某种道?!”   这念头骤然一震,陈错眼前的种种景象瞬间破碎,他彻底清醒过来!   回忆先前景象,竟生怅然之感,旋即又明晰了前路。   “这神藏,莫非能够完善我那无意中领悟的残缺之道?”   心中正震撼着,一点云雾在身边聚散,旋即,陈错又察觉到了梦泽中的变化   梦泽一角,破碎的桃源碎片中,劳作的男男女女、嬉闹的孩童们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天上突然冒出来的明月。   好些人露出了疑惑之色。   “此乃明月,”村中,一位老妪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天上,“我还小的时候,听我阿翁说过。”   “这可不是一般的明月啊。”   不远处,桃源土地钻出地面,拄着拐杖,看着那一轮明月。   “桃源想要挣脱出去,怕是想都不用想了,只是希望这位新主能像他所说的那般,是真的心存善意吧。”顿了顿,祂抚须摇头叹息,“但话说回来,整个碎片都落到了他的……之中,生死操之于手,该是没有必要欺骗吾等的吧?”   “老夫果然是料事如神,这是宝刀未老啊!”梦泽的另一处角落,被黑猫压着的黑幡,感受到了月光挥洒下来,却是桀桀大笑起来,“老夫的种种推算,都在一步步的被证实,这次机会被老夫碰上了,那是必须得抓住!”   一念至此,黑幡感受着压在身上的那只爪子,念头逐渐转冷。   “待得老夫得了那小子的准许,解封之后,定要让这孽畜好看!”   “梦泽……明月?”   在注意到梦泽中的变化后,陈错立刻就察觉到了自己与那轮明月之间的联系,同时,亦注意到思绪中多了一点光辉。   源于杂草残道的光辉!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感悟光辉奥秘,就注意到自身正处于一种玄妙状态,心中滋生奇妙感受。   他的心中依然空空荡荡,不见了心中道人的身影,只有人念金书还摊开。   念头一动,他的意志又降临梦泽。   没有入梦。   随即,淡淡的云雾蔓延开来。   顿时,原本在心中殿堂深处沉寂的一团庆云震颤着崩解,被那一轮明月收拢过去。   随后,那明月中浮现一人持着葫芦和鬼面的道人正在其中舒展双臂,斜卧在一团庆云之上。   “可惜了,还差一壶酒!”   莫名的生出这个感悟,陈错随即收敛心念,跟着心中生出一点明悟。   “原来如此,长生之门已然打开。”   他掐指一算,便笑了起来。   “此番闭关,居然用了将近一年时间,这是神藏中时间,相当于外界一天……”   思量之中,陈错回忆着方才恍惚所见,对那神藏之事,渐渐有了明确思绪。   “神藏或有异宝,或有玄功,甚至可能有着历史隐秘,但对我而言,最珍贵终究是道!这道,或是藏于天下,或者藏于势力纷争,甚至藏于兴衰变迁,既然如此,那我便要介入其中,体悟寻找,不过……”   他凝神感受,体悟着两个化身传递回来的种种   在闭关之前,他就已经借助所得之真名,令化身潜伏起来了。   “不说其他势力,只是这明面上的两大势力,就都不简单,我若是想要插手,还需要更多的底蕴,更不要说,那天下势力之异象中,更显示出神藏水深……”   思虑至此,陈错忽然失笑:“也罢,一年光阴,放出去的两个化身已然消耗过半,正好长生之机也至,在这神藏中也没什么限制,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耽搁了,索性都一并解决了,毕竟这长生,才是求道之基!”   他心念一动,刚得的一点光辉显化出来,落入了人念金书。   这书册立刻震颤着,居然有纯金火焰跳动。   心中角落,一头心猿跳了出来,它看了那轮明月一眼,龇牙咧嘴的哼哼两声,而后头也不回的跳进了人念金书。   唏律律!   马鸣响起,一道道疾驰的念头聚集在一起,化作白马,同样一头撞入了人念金书之中,不见了踪影。   金书震颤,镇住心灵。   旋即,陈错长吸一口气,胸腹之中,生出五色之光,在内里徘徊。   恍惚之间,他那头顶上,又隐隐有三道虚影浮现……   “先定五气,再练三华,长生,得性命合一!”   另一边。   太华山中,道隐子看着手上一张碧绿帛书,眉头紧锁。   “又是八宗共商。”他叹了口气,毕竟师兄骤然出关,却又猝然故去,显露出不祥征兆,更留下诸多谜团尚未解开,突然又有了八宗共商之事,不免让他生出感慨。   “多事之秋啊!过去,这八宗共商之事,可不多见。”   思及上次共商,对整个修行界造成的影响,道隐子便不由摇头,更令他忧虑的,是随着消息传来,连转世仙人之事亦越扑朔迷离,更是直接牵扯到他的弟子。   “师叔,山中有我,你放心的去吧。”边上,气质更加清冷的泠然淡淡说着,眼神淡漠。   见着她的模样,道隐子又叹了口气,随即道:“晦朔子不日将归,在这期间,有劳师侄镇守山门了,此番共商,牵扯神藏,能得其中消息,事关你那小师弟,贫道不得不去,如今也不盼着他又有什么惊人之举,只望他平平安安、寻寻常常,最好尽快自神藏中归来。”   话落,天上一道青光落下,化作阶梯。   道隐子拾阶而上。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家至,大阵窥神藏 昆仑秘境。 云雾消散,道隐子脚踏实地。 “师弟来了。”前方,元留子起身相迎。 道隐子拱手为礼,目光一扫,见着连元留子在内,已有四人在场—— 除了这位昆仑话事人之外,尚有终南掌教周定一、清微教教主常无有、崆峒真人金乌子。 一一问候之后,道隐子如往日般朝末尾行去。 “师弟,你来此处坐。”元留子笑着过去,在道隐子的诧异中,将其人带到身边。 这个位置,正位于元留子与周定一之间。 “这……”道隐子见其余几人神色如常,不见多言,心里虽有疑惑,终是未曾问出,点点头,还是坐下,思量着其中缘由。 正想着,金乌子主动过来攀谈,低语道:“师弟,又有阵子不见了,闲间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唉……” 道隐子摇摇头,没有接话。 金乌子知他不愿多言,就不多问,转而道:“此番聚集,为的还是那神藏,需得布下大阵,沟通神藏中的弟子,等联系上了,你我也能放心了,省得现在两眼一抹黑。”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又暗自传念道:“神藏洞开,却牵扯着假仙之事,没得转世仙的几家都等着看笑话呢,而昆仑几家,为了保全自家弟子,都说咱们两家的弟子嫌疑最大,难保联络了神藏之后,不在里面暗中出招,不得不防啊!我家的小姑娘底子薄,你可得让扶摇子多照看照看!” 道隐子知他意思,就道:“咱们两家的弟子,本就是血亲,在里面自会相互扶持。” 金乌子笑道:“不错,不过神藏诡异,往往敌友难辨,还是得多点心眼的,等会你还是得提醒扶摇子一句,省得节外生枝。” 道隐子叹了口气,才道:“是这个道理。” “两位师弟多虑了,八宗同气连枝,守望相助乃是本分,何况一旦联络了神藏里面,了解了神藏局面,咱们群策群力,更能指点他们,且放心,”元留子说着,一挥手,唤来黄巾力士,让他们搬上瓜果佳酿,跟着又道:“剩下几位,都已经得了消息,有昆仑接引,很快便至。” 终南周定一则道:“金乌子师弟是觉得那真假仙人之事酵,我等会对陈氏兄妹存有成见吧?这就多虑了,若是如此,今日又何必摆下如此阵势,将八宗道友都邀请过来?话说回来,游星子师兄为何未来?莫非,是提防什么?” “哪有此事?”金乌子摇摇头,笑呵呵的道:“掌教师兄坐定入关,正在关键时刻,这才遣我过来,若只是布阵,有我足矣。”说着,他压低声音,“如今咱们崆峒、太华,算上昆仑山、终南山和清微教,其实人已经齐了,余下三家,本不热切……哦?倒是来了一个。” 来的乃一老人,须皆白,长随风飞舞,挺着个大肚子,手上拿着个酒葫芦,笑呵呵的道:“贫道望气,见过诸位道友。” “原来是望气盟主亲至,有失远迎。”元留子起身相迎,“早听闻道友擅长卜算与阵法,有道友相助,那是如虎添翼。” 金乌子笑道:“这望气真人,上次八宗碰面的时候还谈到过他,好与人批语,前几年得了东海诸岛的盟主之位,他的那座岛屿,与海玄子的琉璃岛一样,都是四岛之一,勉强算是玉虚之道的嫡系传承。” 道隐子点点头。 望气真人落座后,又说起东海之事:“东海局面稳固,虽有些许波澜,但如今都已平息……” 简单几句之后,这望气真人又看向道隐子,笑道:“道友请了,海玄子如今闭关修行,不得前来,特意让老夫与道友说明。”说话间,他见得道隐子的座椅位置,先是诧异,随即若有所思。 “望气师兄有心了。” 说说聊聊间,又有一人过来,乃是寻常道人的打扮,满脸虬须,面容间有几分疲惫之意。 他来到之后,自报家门:“黄山降魔宗荡寇子,见过诸位师叔。” 元留子笑道:“先前共议之时,正好是降魔宗定掌教之时,未能亲见荡寇君,甚是遗憾,好在今日能得你相助,还请入座。” “师叔客气了。”荡寇子拱拱手,不卑不亢,瞥了席上众人,在略过道隐子位置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但旋即恢复如常,找了个末尾坐下。 这边这荡寇君刚一落座,那边又有一人抵达,竟是个女子,却是身材粗壮高大,满脸风霜之色,像是个经常劳作之人。 “华阳宗陈缎衿,见过诸位道友,来迟了,还望恕罪。”这女子见其余七宗之人皆已落座,便主动告罪。 “陈掌教,久违了,上一次也未能得见。”元留子哈哈一笑,略过其他,就简单说了两句,而后便张罗着让陈缎衿入座。 待得这位华阳掌教坐定,元留子就道:“与先前不同,今日招的人不多,但个个都是道行高深、法力高强,这其中用意为何,想来不用贫道多言,诸君也都知道……” 他这话刚有要说完的意思,边上的周定一就开口道:“今日之事,不光关系到神藏与吾等弟子,更关系到整个修行界的安稳,这背后之事牵扯众多,不好明说,因为一旦成言,就受外力制约,不过等大阵成型后,诸位亲眼看到了内里真实,无需我等多说,也就都明白了。” 听得此言,道隐子不由和金乌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毕竟这终南山的掌教,跑到昆仑山的地盘,一副由他做主的样子,换成是谁看了,都不免要疑惑。 但更让他们疑惑的是,元留子虽对周定一的插话明显不满——从其紧皱的眉头上就能看出,偏偏未曾阻止,反而是顺势就道:“因时间紧迫,神藏之中时光扭曲,外界每多耽搁一息,神藏中就可能已有莫大变化,因此,咱们不好多言。” 他与周定一,连同清微教的常无有,都是得了谕令的,不敢在微末枝节上耽搁时间,更何况,在那位陈缎衿抵达之后,祖师之言便在心头响起,虽未直接催促,但元留子和周定一如何能不懂轻重进退? 所以,简单交代了两句,元留子又拿出一块玉虚令。 “此事已定,诸君来此,也该知道是为了布下一阵,联络神藏之内,这事连先人也很关注,便不该耽搁了……” 陈缎衿却倏的问道:“不知是哪家先人?” 金乌子跟着问道:“可是上界谕令?” 周定一笑道:“牵扯大能,岂能轻言?还是先说大阵吧,此阵各位也都知晓,门中更有法诀,正是那周天星斗大阵!” 金乌子摇摇头道:“周天星斗之阵的跟脚,如今可是在那香火神道的手上,咱们以玉虚之法强行布下,怕也是徒有其表啊。” 望气真人听得此言,叹息道:“可叹啊,这套阵法,当年可是自咱们玉虚一脉传出去的。” “这个无需担忧,”元留子微微一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说着,他抬头往上面一看。 众人见他样子,都是心中一动,便都抬头上望。 天上,一点星辰显于白昼,而后那星辰炸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光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就像是一把伞的伞骨铺展。 淡淡的微末之光,随之浮现。 一道身着朝服的投影,在众人身边显化,祂拱手为礼,笑道:“诸君,有礼了,请!” “神侯?” 道隐子等人面面相觑,着实未想到,竟会在此遇到天庭神相。 元留子与周定一则对视一眼,跟着各捏印诀,引灵光自泥丸宫出,往天上星光而去! “以周天星斗为根基,借星罗榜上的真名之力,破除迷雾,才能让吾等窥见神藏中的弟子安危!诸位,布阵!” . . “嗯?” 鲁地,神庙。 陈娇心有所感,随即一睁眼,便看到一名白眉老道站在身前! “师伯!” 她惊呼一声,仔细打量,却见面前这人身形缥缈,乃是一道投影。 这道人,自然就是金乌子了。 “好孩子,灵觉过人,不愧是咱们崆峒弟子,”他哈哈一笑,“来,与老夫说说,这神藏之中,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第三百章 一念灭,陈言显交错 层层光影垂落下来,充斥着整个蟠桃林,位于其中的几人,都被光影萦绕。 一颗颗巴掌大的星辰分布各处,跳动不休,衍生出一道道光线,都朝着中间汇聚—— 正是玉石星罗榜。 被此阵笼罩之人,皆有一缕意志与星罗榜连接在一起。 其中,金乌子浑身荡漾涟漪,一道道虚幻身影膨胀湮灭,隐约之间,分出了一缕意念跨越了时空。 他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像是有十几张脸,贴在上面,不断地变换着。 突然,金乌子睁开眼睛,一道念头破灭。 “一念破灭之间,在神藏中足可待上一盏茶的时间!” 喘了口气之后,他对着身边几人说着,脸上还残留着惊奇之意,跟着便迎着其他几人探究的目光,将所得的一点情报,传念他人。 瞬间,众人神色各异。 “居然是天下之局!”元留子眉头紧锁,又问了金乌子几句,“按着这般说法,此处神藏几乎是有记载以来,地界最为庞大的一处了!” 金乌子抚须点头,感慨道:“难怪神藏显现,异象颇多,果然和过去的神藏大不一样!” 望气真人却道:“历代神藏各有特色,有的玄妙多变,有的阴森诡异,有的大气滂沱,此处神藏的特异之处在其广大!” 周定一心中一动,就道:“早就听闻望气真人大名,道友最是擅长望气观命,可曾看出什么玄机?” 望气真人抚须道:“还需观望。” “无论如何,此番不算是白费力气了,”元留子接过话来,“金乌子师弟沟通自家弟子,此番布阵便就成了,接下来就能顺势而为。” 说着,他朝金乌子看去,后者了然,哈哈一笑,道:“我家那转世仙,也就是灵觉稍微敏锐了那么一点,其他的,是比不上诸位门下的弟子的。” 说着,金乌子一指点额,然后轻轻一捏,一点星光凭空生出,随即屈指一弹。 那星光落在几人身前,骤然破碎,无数细小的光点粉末,洒落在几人身上,顿时,人人身上皆荡漾涟漪,跟着就念入玉石,与几个名字相合,随后看到了种种景象—— 陈娇、高白、6忧和典云子的身影浮现在众人面前—— 如陈娇一般,这几位八宗长者,赫然都分化一念,借着大阵真名,念入神藏,随后化身投影,出现在四人跟前,与之交谈,感悟周边。 不过,转瞬之间,意念破碎,投影归于虚无。 “此处神藏不一般。”望气真人深吸一口气,平息心念,表情竟有几分凝重,“内蕴不祥!” 周定一也道:“这神藏竟有几分历史进程的味道,正处于一个新旧交替的关头,是太康失国、后羿代夏的前期节点!” 道隐子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是真正的历史,更像是一种照映,与历史上的情况有诸多出入。” 他一开口,坐于两边的元留子和周定一都微微点头,而后隐晦的对视了一眼。 跟着,周定一就道:“我等以八宗弟子真名为基,念入神藏,沟通感应,但这念头只能存在一瞬就要崩毁,最多感应到高白等人周围十里之地,再远,就模糊难定了。神藏内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其实说不清楚,难保不是有人刻意营造出这般景象,来迷惑他们!” 金乌子都忍不住道:“后面进入神藏的两人该是落在他处,若能联系上,前后印证,不光能更好看清神藏的实质,说不定能将两拨人聚集在一起,可惜,那红鸢之名不入榜单……” 道隐子听到此处,心知,金乌子这是担心陈娇一人不好应对,想要将自家的扶摇子引过去,让他们兄妹汇合,如此,陈娇的安危就有了保障。 他正想着,注意到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苦笑一声,道隐子便道:“不是贫道不愿联络,实是我那弟子似在闭关沉寂,贫道的意念亦无从与之接触!” “这可不是小事!”元留子却摇摇头,正色道:“师弟,你莫非就不担心,这是扶摇子身陷险境?” 此言一出,道隐子微微叹息。 周定一点头道:“神藏本就扑朔迷离,我等一念探查,不过是掀开了迷雾一角,谁知还有何等危难?扶摇子固是几人中战力巅峰,独占星罗榜多年,但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道隐子眉头一皱,就道:“太华弟子皆有白玉相伴,能感凶吉,能明生死。何况,不久之前,星罗榜中,扶摇子之名有五色光辉流转,该是有所精进,得了感悟,断不至于落入险境,而贫道不知!” 到了此时,他隐约察觉到,这昆仑、终南两家的掌教,似是意有所指,隐约指向自家的关门弟子! 这让道隐子不由担忧、警惕。 “这话也有道理。”元留子则顺势说着,“但世事难料,还是探查清楚为好,正好八宗皆在,可以借力为之……” 他说着,挥袖洒出一点青光。 顿时,秘境震颤,群修念颤! “这是……”近在咫尺的道隐子心头剧震,盯着那道青光,心念电闪,随后就见着那光芒,朝着星罗榜上“陈方庆”三字落去。 周围,星光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分化出一道道光华,朝这道青光汇聚。 隐约之间,青光虚幻几分,似能穿透虚实! “问心清气?” 降魔宗的荡寇子见状,眼皮子一跳! “昆仑的问心清气?这可是昆仑至宝啊!”金乌子脸色一变,“修士若能得这一口清气,立刻就要脱胎换骨、洗髓易经!但这东西,便是昆仑自己都不好动,得是汇聚八宗之法……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缎衿则冷冷道:“但若是邪魔得了一口,不仅要原形毕露,更要受戮心割肉、碎魂裂魄之酷刑,而且道行立消,长生断绝!” “不好!”道隐子神色一变,脸色倏的一片凝重,挥动拂尘,便要出手阻拦! “唉……” 一声叹息,道隐子顿感两边重压临身,宛如两座大山,忽然在身侧升起。 “师弟,你又何必执着?此事本就是一场造化,若他身正无邪,所得之好处何等雄厚!但若真存着不可言明之处,亦算是绝了隐患!” 元留子、周定一坐着不动,但身上虚影变幻,元神徘徊,笼罩一方! 气机牵引! 道隐子意识到,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要迎接两人的攻势! 他又惊又怒,偏又满心疑惑。 “这般局势,居然是针对于我、针对于扶摇子的不成?何以至此?难道尔等已经确定,扶摇子乃假冒仙人之辈?” 余下众人,皆惊疑不定! 周定一更沉声道:“师弟明鉴,吾等所陈之言,句句都是真心!你若真为了弟子着想,便该借此证明了他的清白!” 眼看着那道青光,就要落到“陈方庆”三个字的上面,那名字震颤起来,似是感受到了莫大威胁! 突然,一张鬼面脸谱竟从中一跃而出! 见着这一幕,道隐子一愣,随即脸色灰白,浑身气息都衰颓下去! 元留子和周定一松了一口气,随即有些担忧的看向道隐子。 “这陈方庆难道是世外邪魔伪装?还是早就被邪魔附身了?”陈缎衿眉头紧锁,面露嫉恶之色,“竟被此人潜伏到了咱们仙门八宗之中?” 星辰之外,那身着朝服之人,也大吃一惊,道:“竟有此事,那岂不是说河君之位,也已被染?” 降魔宗的荡寇子则面色如常,看着青光道:“无论如何,这等清气,足以荡平此獠……” 常无有叹道:“有此大阵,有神藏约束,又有道隐子这命数关联之人在此,这世外邪魔必然无从抵挡……” 他话未说完,就见那鬼面一张嘴,竟有个玄衣道人跳出,将手里的葫芦一举,那青光“嗖”的一声,便被吸入其中。 而后这道人一转身,大摇大摆的落回名中。 那“陈方庆”三个字顿时大放光芒,跟着,就不见了踪影。 此名一去,整个榜单顿时沸腾,尤其是前列的几个名字,更是一跃而起,接连落入一品之列! 见得这一幕,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这……这是个什么局面?” . . 崩! 蟠桃林深处,长男子的一根丝骤然断裂。 他豁然抬头,眼中星辰闪烁。 “错了!错了!算错了!” 第三百零一章 五光流转,三花生灭!【二合一】   长男子怔怔出神,眼中星辰流转。   在他的眼前,正有一条长河奔涌前行,其中正有几朵浪花,荡漾出绚烂光彩!   其中一朵,更是隐隐泛着五色光华!   过了好一会,他才恢复过来,随后叹息一声。   “真是弄巧成拙了,一个处置不好,居然可能给昆仑带来灾祸!不过那道自先秦留下来的清气,算是有了归处,同时也确定了陈方庆并非世外邪魔,但他的来历同样莫测,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转世仙人就能解释的。”   一念至此,男子眼中,又有星光闪过。   “不过陈错就算是大能转世,眼下身在神藏,受两界乾坤阻隔,借周天之阵运转感应,该能窥见更多玄虚。”   短短时间内,他便已经理顺了思路。   “陈方庆或可能为我助力,或许该助他进一步,恢复前世记忆和修为。”   想到这里,长男子摇头失笑,伸手拔下一根丝,一挥手,化作一道清风飞出。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星罗榜跟前,众人盯着榜上的名次变化,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他们到底是道行高深,对自身的念头拿捏清楚,哪怕被大阵星光和问心清气所影响,还是很快恢复过来。   跟着,他们都意识到生了什么。   “名字从榜单上消失了,不是死了,就是……踏足长生!”金乌子说着,看向元留子,“不久之前,昆仑的稻业子,不是已经有过一次了吗?刚才道隐子师弟也说过,他那关门弟子正闭关感悟,所以难以联系,说明正在突破,临门一脚,正好!”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陈缎衿沉吟片刻,问道:“清气落下,不见邪魔显形,反而被吞了,这般情形,诸位可曾见过?”   “不曾听闻,但这清气在下略知一二,”荡寇子摇摇头,面露惊奇,“这星罗榜虽是新生事物,但榜上之名寄托心念,问心清气玄妙,本就作用于心念,缠绕真名,其实与当面吸收无异,可按理说,一得清气,先要问心,哪怕是突破的当头,就差这临门一脚,也该是停下来,先入心境拷问,然后才能突破。”   “是这个道理,”金乌子马上接过话来,“方才那真名中衍生性道化身,一口吞下清气,片刻都不停留,直接消名,宛如心境如铁,水到渠成,”他看向道隐子,“你这位弟子,非同小可啊!”   道隐子这时深吸一口气,已然平静,但神色中却带着冷淡,他也不看身侧两人,只是道:“贫道此来,是要襄助同道,但若是针对贫道的弟子,就必须有个交代!”   “师弟……”元留子轻咳一声,“这事另有隐情,事后必然告知师弟,只是眼下这当务之急还是大阵,这事并非一家之事。”   “师兄还是拿大义来压贫道?”道隐子摇摇头。   金乌子等人冷眼旁观,见着这一幕,心里却是门清儿,知道这元留子执掌昆仑,从来在修行界里颐指气使,而太华山本就是衰弱宗门,就算昆仑理亏,但元留子可不代表自己,一旦低头,说不定牵扯之下,都会影响昆仑气运。   “在这件事上,是我等错了!”周定一直接拱手道:“也不说什么好心办坏事,又或是得令于上,做错了,就是错了,但若此事重来,某家还是会做,如此,方能洗清扶摇子身上嫌疑,但既是做错了,那就该有惩罚,终南山欠师弟你一个交代,日后你门下弟子但有所需,只管来说。”   众人不由侧目,未料这周定一竟是这般干脆,魄力不凡。   道隐子看过去,摇摇头道:“终南高门,不敢高攀。”   元留子见状,还待再言,忽有一阵清风至,令他神色一变,脸上露出一点惊容,随即就冲着道隐子拱手道:“此事是昆仑失策,也是我昆仑理亏,这里给……给师弟陪个不是,待你家弟子出了神藏,我昆仑藏灵之地,可以开放十年,任他观览!”   此言一出,金乌子等人尽皆惊讶。   便是周定一都不由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时阴晴不定。   “藏灵之地,那可是……”望气真人更是眼皮子一跳,微微眯眼。   结果这还不算完,跟着就听元留子继续道:“……除此之外,我昆仑藏宝阁三楼之下,可任凭扶摇子挑选其一,以作赔偿和补救!”   此言一出,众人失声。   就连道隐子都张张嘴,未曾说出话来。   “藏宝阁,那可是昆仑秘境,哪怕是下三层,存放着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法宝,都衍生了灵性,甚至有的都生出了灵智!”金乌子抚须感慨,“但凡生出灵智的法宝,哪个不被当成宝贝一样供奉,不对,本来就是宝贝,至宝!”   众人在惊讶和感慨中,也不由疑惑,何以这元留子的态度,骤然就有了变化,甚至连昆仑珍宝都能拿出来赔礼!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金乌子思量着,目光在元留子、周定一和道隐子身上扫过,“方才问心清气落下,扶摇子的名字中衍生异象,最后反客为主,或许让元留子他们看出了什么!不对,一定如此!这般看来,这太华山日后必须亲近,就算不懂昆仑为何为之,只要学着昆仑去做,自然也有收获!”   有这般主意的,明显不止金乌子一人,在场的其他几位掌教、宗长,一个个都若有所思,似是现了什么。   慢慢的,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道隐子身上。   不过,这位太华新晋掌教,却摇摇头,拒绝了元留子的提议,他道:“太华不敢高攀,不过我终不能替扶摇子做决定,等他出来,问问他的意思吧。”   元留子苦笑一声,知道这是道隐子在表明态度,不愿再和昆仑有太多牵扯了,方才自己与周定一出手的事,终究还是得罪了其人,乃至伤了其心,可正像周定一所言那般,若是再来一次,他一样没有选择。   不过……   “祖师居然这般看重那陈方庆,甚至言语之间,拉拢之意毫不遮掩,连密藏、法宝都不吝惜,该是刚才清气缠名,看出了什么,或许此人乃是大计之关键,那日后昆仑对他的态度,也必须有所转变……”   在这一刻,他竟是忍不住有些后悔。   “当初若不是一时疏忽,能将此人招揽……”   不过这念头一起,元留子猛然惊觉,挥动慧剑,斩断了悔念。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道:“师弟说的是,还是得等扶摇子出来再说其他,不过,眼下他虽跳出榜单,但毕竟是接了清气,倒是方便探查了,这突破之时,总要有人见证、指点……”   他见道隐子的脸色又有变化,赶紧解释道:“这次可不是以八宗之法强行连接,”说着说着,元留子露出苦笑,“何况,扶摇子之名,已从这榜单上跳出,我等就是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周定一也在旁道:“如今这法门,该是靠着清气勾连,先定下扶摇子所在。”   清微教的常无有忽的开口,道:“若红鸢与扶摇子离着不远,贫道有一法门能与之联系,或能知晓他们二人的情况。”   道隐子也不多言,就道:“贫道如今只管仙门大局,只要不危害自家弟子,不会违逆诸位之意。”   元留子一听,还是叹气,继而点头道:“多谢师弟深明大义……”   道隐子摇摇头,不回应了。   元留子见状,满心无奈。   分明是祖师交代,却要自己背锅。   倒是金乌子出面打圆场道:“这些个事,还是放下吧,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八宗之间的勾心斗角,何时少过?当下还是正事要紧,再者说来……”他看了道隐子一眼,“当下最要紧的,其实是扶摇子的晋升,他身在神藏,踏足长生,咱们这些师长不在身边,无法告知要点,就算是天赋过人,也难免会有疏忽,若能与之通报,实是好的!”   这话一说,道隐子的神色才有细微变化。   常无有也道:“不错,便是不能指点,这踏足长生时的异象很是重要,异象越多,越说明底蕴深厚,日后也好规划道路,可惜两界阻隔……”   “无妨!”元留子终于接过话来,道:“以方才之法感应,可得一点景象!”他又对道隐子道:“师弟放心,贫道以宗门与道心起誓,绝无害人意,是真心关注扶摇子,要助他修行!”   话落,雷霆落下,缠绕元留子之身,而后渗透血肉,锁住心灵!   “好家伙!还真敢下本钱!”   这下子,连金乌子都被惊住了,着实没想到这元留老道这么敢下本钱,他这话一说,等于自缚手脚,便是日后成就真仙,面对陈错的时候,道心也要被克制!   “这老儿忽然这般肯下本钱,绝对不该是自行判断,但短短时间,就是请上谕也决计是来不及的,莫非……他背后有高人?”   金乌子思量着,见道隐子面露沉吟之色,就传念道:“师弟,元留子既立心誓,你又何必再担忧,不如就与他一二,以扶摇子的资质,这踏足长生的时候,说不定就要有三重异象,足以震慑八宗!毕竟,一入长生,那可是大为不同了!”   得了此言,道隐子终是点头,毕竟他这心里一样担心,身为老师,既然有机会,自然也想在这时指点一二!   见得此景,元留子终于松了口气,心道祖师之令,总算能交代了,只是这心里难免苦涩,想着:“也不知那扶摇子到底有个多大的底蕴,能引得祖师这般重视!不过,若能观他的长生异象,或能窥得一二吧。”   这边想着,手上却不敢耽搁,立刻掐动印诀,口中念咒。   顿时,一道清风落下,缠绕印诀。   嗡!   顿时,整个周天星斗大阵都震颤起来。   阵中八宗掌教、宗老同感体内玄功运转,意念、法力、气血都分化出一丝,在元留子面前汇聚。   顿时,一副画轴当空形成!   那画轴震颤之间,一道涟漪缠绕道隐子,而后落在玉石星罗榜上,循着一缕联系,借着最后一点真名关联,气息穿梭时空!   顿时,画卷缓缓展开。   众人定神看去,先是看到蒙蒙云雾。   随着元留子一指点出,云雾缓缓散开……   寂静石室之内,陈错周身光影斑斓。   五行五气,金木水火土,无半点异象泄露出来,在祭炼小葫芦时经常见得的火龙、嫩芽等全无踪迹。   神火、建木、重水、精金、息壤。   这种种五行精华至宝,在这一刻化作五色之气,随着陈错的呼吸在内外循环。   每一次循环,都似乎能将外界的元气带来,融入血肉筋骨。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陈错全身各处生出细小的电光,穿透血肉皮膜,直达骨髓深处,而后闯入心灵殿堂,化作元气雷霆!   心灵震颤。   陈错的头上的三花之中,立刻就有三道身影闪烁不定。   青色、金色、白色三色流转,少年、青年、老年人生变幻。   三道化身,三种人生,三重心境。   垂落下来,融入心头。   陈错的心灵殿堂中,明月高悬,心中道人斜卧其中,抓住三道光辉,一撒,三花散落,花瓣如雨点,不断的落在全身各处,融入血肉。   顿时,那全身各处的细小闪电越猛烈起来!   狂暴的气血从血肉深处迸出来,却不是朝着外面爆,而是向内,向着身体的最深处,朝着心灵进!   心灵殿堂宛如深渊,将这些气血吞纳之后,圆转循环,其中有无数花瓣涌现出来!   这花瓣之中,三重意境在心灵中绽放花朵。   陈错全身光影重重、气血漫漫。   他的身躯已然难以局限住心念与气血,性命交缠之间,朝着身躯之外辐射!   “三花五气,轮回往生!”   昆仑秘境中的几人的目光,这时正好落下来。   跟着就瞧见,一轮明月在陈错身后升起!   “念中生明月!”金乌子眼睛一瞪,“再说他不是真仙转世,谁人能信?”   话音未落,却见那明月中,一个道人的身影浮现,一挥袖,森罗万象层出不穷,光影变幻之间,上至九天明月,下至微末蝼蚁,广如无边大地,细如砂砾佛国……   无穷景象在这一刻走马灯一般的闪过!   便是八宗宗老见多识广,这一刻也看得目瞪口呆。   “好些个景象,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金乌子又道,“这必是他觉醒了前世部分记忆,才能演化出来……”   倏的,那森罗景象骤然裂开,一张青紫鬼面咆哮而出!   见得这一幕,众人脸色陡变。   “正是这张鬼面,让我等先前误会,”荡寇子沉声道,“为何衍生这般异象,总要有缘故吧,莫非是曾经炼化世外鬼怪?”   这话一说,却见那鬼面面色肃然,额间睁开了第三只眼,投影出一片桃源景象来!   “桃源!”   这下子,连元留子、周定一都是脸色大变。   那望气真人更是眉头一皱,表情凝重起来。   道隐子则是目露光华,露出一抹笑容。   不过这桃源之影只是一瞬,旋即彻底崩裂,竟是被一个小葫芦收入其中!   “这是什么法宝?”天上,周天星斗大阵深处,那天庭神侯的声音传出,隐隐竟有一抹警觉。   “那是吾徒的本命法宝!”道隐子一眼看过去,眼中闪过寒芒,“我太华山的本命法宝性命交修,乃是修行根本!”   他这边说完,那边小葫芦已然飞入明月之中,被月中道人一把抓住,跟着这道人盘坐起来。   众人看到这里,都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算是了结了,着实是……”金乌子砸砸嘴,“惊世骇俗!”   陈缎衿则是眉头一皱:“方才那算是几重异象。”   这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   荡寇子倒是算了起来:“这……从一开始的明月,而后则是森罗万象,跟着是鬼面,然后……”   可惜,他刚算到一半,却听金乌子一指画卷,道:“别忙,这还有呢!”   “什么!?”   众人闻言,再度看去。   却见那道人身下一团庆云忽而膨胀开来,身边居然还有几颗星辰闪烁!   随后,这道人一挥手,一本金书落下,翻转之间,香火意念蜂拥而出,演化人生百态!   见到这一幕,元留子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跟着,那金书中传出咆哮,而后一头猿猴跃出,一头白马紧随其后,这一猴一马冲出明月,便要奔逃!   却见陈错张口一吐,竟有一道碧玉清气传出,当空一转,便将心猿意马圈住,生生拉了回来,而后化作头箍、缰绳,将这两物定在明月之侧。   随后,这清气散落开来,随着思绪念头扩散全身,深入骨骼,他浑身的骨头震颤着,越洁白、剔透!   “道骨玉质!”   金乌子一时失声。   余下众人反而沉默了,只是盯着看着。   画卷中,陈错身上已然五光流转,头上赫然三花生灭。   忽然,他一抬头,竟是隔着画卷,朝众人看了过来。   顿时,云雾聚集,将这画面彻底遮盖。   这正是,锁心猿,擒意马,明月清风只说长生话。 第三百零二章 玉骨道韵抚狸奴   清脆的声响,在全身各处响起,陈错感到浑身的骨骼渐生变化,越晶莹剔透,隐隐透出光泽,那骨骼表面更有诸多繁复纹路出现,一道一道,隐含奇特韵味。   随着玉骨衍生,陈错的思绪更是越清晰,灵识越敏锐,那被窥视、探查的感觉,越清晰起来。   “该是师父与其他宗门的长者在探查此处,只是几道念头探查,便有隐隐威压传来,我便是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有天地元气灌注,都无法完全屏蔽……”   在光影的照映之下,陈错神色如常,眼中有诸多虚幻景象变化。   “到底是性命合一,心念、气血结合一起,这就突破了自身极限,彻底念于外,不惧阴风烈日,连原本只能勉强察觉,以道术法门才能摄取的外界元气,都能轻易吞纳,就像是呼吸般简单,不过这对我而言,本就不是问题,有无名吐纳法在,从一开始就不受限制。”   随着修行的深入,道行的加深,陈错越意识到,最初的那套吐纳法,是何等的珍贵与不凡,只是想要探查,亦无从着手,只能先暂时压下。   这时候,他的身上,明月、五光、三花等等异象尚未褪去,只是虚化震荡,在身上流转,并向内聚集,像是要融入其身。   陈错心念一动,便知晓了缘故。   “这些异象乃是我自身的念头、气血结合后,越澎湃、膨胀,身躯已然封锁不住,这才散溢辐射出去,又和外界的天地元气结合,在念头的影响下,生出诸多变化,一旦归来,估计又能衍生出几个天赋神通,但与之前不同,整个过程皆在掌控,那么衍生出来的神通,便不会如黑白人间、森罗茧房、三火神通那般不可掌控,能随心塑造,所以不该贸然凝聚,该好生思量才对。”   周遭,有淡淡的雾气蔓延开来,将这一座简陋石室映衬的宛如仙境一般。   他的意念、元气,乃至种种异象涟漪,尽数都被云雾阻隔,半点都不泄露出去。   陈错念头一动,一只黑猫出现在云雾范围之内。   随即,这黑猫满脸疑惑的朝着四周打量着,身上有点点电光闪烁飘动,随即见到了陈错的身子,便嚎叫一声,扑了过去!   但就见陈错一伸手,那掌中像是藏着一个深海漩涡,将周遭的一切都吸扯过去,那黑猫“喵呜”一声,扑到一半就失了重心,等落到陈错手上,浑身电光瞬间就被另一只手扯出来。   甩甩手,驱散手上的电光,陈错抚摸着黑猫,眼中的诸多景象骤然一散,化作一团云雾。   这云雾似乎浓的化不开,仿佛遮掩着一个世界。   “三花五气一聚,与梦泽之间的感应越清晰了,以葫芦为媒介,已然能将梦泽的一部分雾气扩展出来,雾气笼罩之处,宛如梦泽降临,而且无需消耗我自身的法力念头,如今需要验证的,主要这雾气笼罩可以达到多大的范围!”   对于陈错而言,踏足长生之后,自身有诸多变化需要一一探查、梳理,这是一个现自身、了解自身的过程,唯有知己,方能前行。   不过事有前后,对他来说,目前最需要探查清楚的,还是依托于自身,却仿佛笼罩着迷雾的梦泽,以及……   念头一动,陈错的体内,一缕清气流转变化。   “这清气无故而来,似与星罗榜有关,该是师父身边之人的手笔,而清气玄妙,虽无恶意,更是推动我这身躯脱胎换骨,玉骨内生,但终是来的突然、奇特,得尽快探查清楚才是。”   转念之间,云雾渐浓,慢慢将其人身影笼罩。   .   .   画卷上的画面已是彻底看不清楚,尽数都被云雾遮盖。   但是蟠桃林中的几人的目光,却都还停留其上,甚至久久无人说话,仿佛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一声轻响自清微教常无有的身上传出,众人仿佛才猛然醒来。   周定一叹了口气,道:“清气缠神,固然能让人脱胎换骨、洗髓伐脉,但这玉骨乃是道基,为先天道身之雏形,往往都是先天成就,要在怀胎之时便有机缘,过去从未听闻问心清气能够塑造玉骨,这次是真的开眼了。”   说着,他还摇了摇头。   余下众人下意识的点头,心中惊讶并未消减,反生感慨。   过了一会,那金乌子才道:“玉骨衍生固然惊人,但三花显化也是不凡,早就听闻扶摇子走的是古之炼气之法,但就是先秦之时,这踏足长生的炼气士,也是五气内蕴,从而性命相合,混元为一,而三花生灭,乃是化虚为实的迹象,代表着归真不远,是元始道长生巅峰圆满的标志!结果他一踏长生,就有顶上三花,原本的底蕴和积累,到底是有多深厚?”   望气真人道:“老夫观之,其人念蕴神藏,想来若不是神藏限制,早就一步长生了,如今生生压制,却又应了厚积薄之命格!”   “即便如此,以长生之身,居于神藏之内,却能感悟探查亦是离奇,他是何时现吾等探视的?”荡寇子轻轻摇头,脸上带着感慨,“虽不知元留子师叔的法门基于何等神通,但有周天大阵遮掩,又有神藏两界隔阂,加上时光扭转之局,想要现我等窥视,不是靠着敏锐就能做到的。”   说着说着,荡寇子看向道隐子,拱手道:“师叔收了个好弟子啊,我这位师弟的悟性与机缘,着实是令人羡慕。”   “可不光是靠着悟性和机缘!”陈缎衿接过话来,“踏足长生时的异象,源于自身积累,亦源于心灵,便是有前世机缘继承下来,但到底是转世一遍了,依旧是从零开始,以这陈方庆的年岁和修行年限来看,短短二十多年,他就积累至此,实在是令人惊叹!”   金乌子亦忍不住道:“问心清气竟被他直接拿来定住杂念和遐思!难怪半点波澜都不起,这……这哪里是拷问,分明是成了助力啊!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提前将杂念和遐思分出、镇住,等着……”   “不错,该是命数之玄妙!”望气真人长舒一口气,眼中闪过精芒,“气运推动之下,合该这陈方庆今日长生,各方无论如何应对,最后都会化作其人助力!”   “是有这么点意思!”金乌子点点头,对道隐子道:“师弟,有这样的弟子,太华中兴指日可待啊,当真是羡煞旁人。”   旁边,听着众人言语,元留子心头的震撼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与其他人不同,他所施展的这套法门,虽是源于那位长男子,但毕竟是通过自己施展的,这感触自是更加清晰。   旁人都只是看得画轴上的一点光影,唯有他透过法诀联系,感受到了一点陈错身上的气息变化——随着层出不穷的异象变化,陈错身上的气势、气息也接连变化。   时而缥缈,时而厚重,时而锋利……   而有着大阵与神藏的间隔,就是以元留子的道行和灵识,竟也无法看出陈错的道行根基到底是哪个。   甚至,隐约之间,他还察觉到,那画卷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象特性,并非陈错的全部,在他的深处,似乎还潜藏着什么力量。   “这或许就是他忽然干扰探查,不让我等继续探查后续的原因了。”元留子心头一动,“不过,不管这后续还有什么异象,只是当下展露出来的种种,就足以震慑各宗了,这恐怕也是他一开始未曾隔绝探查的原因所在。”   一念至此,祖师为何那般看重此人,元留子终于有了一点认识。   “这样的人,竟不为我昆仑所得……”   后悔之念再次升起,随即元留子叹了口气,再次慧剑斩念。   另一边,见元留子不说话,那周定一主动道:“这一步长生之后,异象相随,其实就是性命合一之后,引动了天地元气,随即便会收拢元气入体,将自身小周天,与天地大周天结合,接下来扶摇子该是坐定巩固,收拢异象,衍生神通,所以还要闭关一阵子,就算时光扭曲,内外年月不同,也该会巩固一阵子,这期间若能联系上其他人,更便于了解扶摇子和神藏的局面。”   这般说着,他的目光顺势就落到了常无有的身上。   这位清微教掌教笑道:“好叫师兄得知,贫道方才便感应到了劣徒,这才出一点异响,这会辨别清楚,已然是联络上了,诸位且待……”说着,这常无有屈指一弹,一点火星飞出,而后扩张开来,火光描边,宛如一面镜子。   镜子里,出现了红鸢的面容。   红鸢似在照镜,见状微微诧异,跟着面容快闪烁,随即不见了踪影。   “是贫道疏忽,内外时光扭曲,要以意念与之交谈,估计里面过去了几日……”话落,那常无有分化一缕意念,传入镜中。   “原来是师尊。”红鸢看着面前的这道身影,并不意外,反而微微一笑,“您老来的不是时候,我正要与有穷氏的神祇见面,商谈结盟事宜,等这事过后,再和您老说话吧。”   “有穷氏的使者?” 第三百零三章 有穷氏问盟   “不错。”   红鸢缓缓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师尊能与我联络,想来对神藏局面该是有了了解,此处与上古时一段历史似是而非,我如今所在的徐族,虽是小族,但在扶摇子师兄的布置下,也入了那有穷氏之眼,先后派来几次使者,要商谈结盟事宜,不过这有穷氏野心不小,与之应对,颇为费心。”   常无有听出几分言外之意,就道:“如此说来,结盟事宜的起因,源于太华扶摇子?”   红鸢步伐微微一滞,点头道:“不错,入得神藏之后,往往我还在思量对策,或者稍有头绪,师兄就已经出手平息事端,更有着连我都看不透的布局。”   常无有不禁愕然,自家这弟子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实际上真能入其眼之人寥寥无几,如今这话听着,是吃了瘪?甚至隐约还有点敬佩?   似是看破了师父的心思,红鸢笑道:“此事虽是师兄布局,但他该是也没看透有穷氏的胃口何等大,但我自信能够应对,等师兄出关,再告诉他其中曲折。”   说到这里,红鸢倏的神色一变,随即眼神锐利起来,话锋一转,就道:“客人已至,师尊,改日再与你叙旧。”话音落下,其人身子一晃,已然离去。   常无有一愣,便要循着联系跟上去,只是这一动,形成投影的这道念头竟受排斥,直接炸裂!   .   .   徐族主城的大门处,来了三位不之客。   这人身材高大、身具英武之气,头上戴着羽冠,身披兽皮,露出大半个身子,深山皮肤宛如精铁所铸,在日光下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辉。   祂看着城中人群,笑道:“好生浓郁的生息,徐族虽小,但也有可取之处。”   他们三人模样古怪、风尘仆仆,但这沿途的徐族族人对此却视若无睹。   站在左边的那人则道:“最近徐族不少人家中都添了喜,因此人气增长。”   “哦?如此说来,该是那位送子神的手笔了,”英武男子目光扫过街上众人,“如今这世道,人口就是一个部族延续和繁盛的保证,这等神位,若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走,该去见见正主了!”   “尊令!”   三人说着,一步迈出,踏入城中,但就在这一瞬间,周围景象骤然扭曲,走马灯一般旋转起来。   “雕虫小技!”左边那人冷哼一声,就要出手。   但英武男子摇摇头,道:“这是主人相邀,我等为客,岂能补给面子?”   说话间,周遭变幻的景象缓缓停滞,最终彻底稳固。   一座巨石垒成的恢弘神庙出现在三人面前。   左边那人就道:“这神庙看着雄伟,但不过粗石垒起来的,其实简陋!”   “屋不华贵,有神则尊。”英武男子笑着,凝神朝着庙中看去——   红鸢施施然走了出来,拱手道:“有穷国主亲临,有失远迎,”而后目光扫过英武男子身旁两人,“这两位,该是国主的左膀右臂,寒浞与武罗吧?”   “哈哈哈!好眼力!”英武男子哈哈一笑,抱拳行礼,“见过尊神!见面更胜闻名,此行不虚!”   此人,赫然就是有穷氏的国主,羿!   左边那人正是寒浞,身上神纹闪烁,浑身透露出生人勿进的意境。   右便的,则是个雄壮男子,纹着豹纹,身子是寻常人的两倍,就这么站着,宛如一座肉山!   听得招呼,红鸢摇头道:“国主嘴里夸我,心里想的却是征伐之事。”   羿也遮掩,道:“既然尊神这般说了,某家也不隐瞒,不错,某家此来,就是为了请尊神相助!你虽是虚幻之神,但一年时间就将小族经营起来,有持有增人神职,在这小小部族之中,实在是浪费了一身本领,不如过来帮我,助我成大事!”   边上,寒浞立刻就道:“若非沅在族中一力推荐,加上你的名声,我家主君哪里会亲自过来招揽!”   巨人一般的武罗则道:“只要归顺我家主君,小小徐族自然可得庇护!”他虽然身材高大,但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清亮。   红鸢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但跟着就摇头道:“盟友之誓,我已经看过了,内容实在匪夷所思,恕难从命。”说着,便一挥手,将一张布帛当空展开。   “按着其上所言,徐族可不是找了个盟友,而是找了个宗主,不对……宗主尚要照料从属,护持从属安全,不说分润战利品,可有穷氏则不然,不仅向盟友索要贡品,有了战事,徐族要自筹兵刃,派出精壮男子出兵,这也算了,更不要说,这所得之战利品,还要上缴之后,由有穷氏来分配,此非盟友所为。”   武罗皱起眉来。   寒浞则冷笑一声道:“你与徐族并非一体,这大荒之上,不知有多少部族的图腾神,将部族展起来为进身之阶,归根到底,神祇不朽,部族多变,徐族这般野蛮部族,不过比野兽好些,只要归顺吾主,便可为有道国民之神,岂不美哉?”   “听着不错,但先不说我与这徐族已然相连,”红鸢还是摇头,“更何况,以弱而起,方显得手段,投靠抱团算个什么事?”   武罗眯起眼睛,道:“听这话的意思,尊神要与我等作对?”   红鸢正色道:“若不遵从,便是作对,贵族日后敌人怕是不少。”   “唉。”这时,羿叹息一声,眼露悲悯之色,“可惜了。”   .   .   主城之上,云雾之间,正有三道身影驾雾腾云,在云雾的遮挡中,观望下方景象。   其中一人摇头叹息着:“这小族之神有些几分骨气,可惜,有穷国主亲至,他终是难逃,也不知有什么依仗,居然敢当面顶撞,莫非此人没有察觉到那有穷国主在隐藏实力?”   在此人身旁,赫然立着那鸠!   但祂仿佛失了被封镇的记忆一般,说道:“此人既然敢放眼,必然是有些依仗的,否则大可学你孟极,隐匿逃遁了事。” 第三百零四章 化假为真,一家言成万家念!【二合一】 “这话新鲜。” 最先开口的那人笑道:“咱们又不是没见过有穷国主出手,被祂看做靶子的,哪有人能逃脱?便是我,也只能远远躲避,今日之所以敢靠近窥视,也是以我之权柄,结合着讹妹之手段,才能带着你隐蔽起来,不被祂现。” 这人也是一尊神灵,面容英俊,身子修长,且皮肤白皙,名为“孟极”,掌握隐蔽之权柄,最是擅长隐匿踪迹,此刻祂便在驱使云雾,遮蔽着几人踪迹。 说着话,祂又朝着第三人看去。 这第三人却是个女子,外表看起来只有十几岁,面容清秀,眼睛灵动,双耳细而尖,纤细的双手正攥紧成拳头,一脸紧张的盯着下面。 这女孩亦是神灵,名为“讹”。 她听了孟极之言,赶紧回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隐约露出了两颗兔牙与浅浅酒窝,低声道:“那有穷国主目光如炬,心思剔透,根本无从蒙骗,就是神念稍微靠近祂,都会被其察觉,所以我扭曲和蒙骗的,乃是下方的光影,让这周遭景象,以为吾等不存在。” 孟极一愣,随即笑道:“这般说来,多亏讹妹机智,”而后看向鸠,道:“你瞧,这有穷国主是真不好惹。” 鸠却道:“吾等此番东游,要分化有穷氏之联盟,令东方之民归化,这徐族终归是其中之一,便是不能拉拢,能知道个前因后果也是好的。” “祂的目的,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孟极嘿嘿一笑,手指尖上有一点光辉萦绕,说道:“这有穷国主从族中禁地领悟了虚实之意,如今怕是到了要将心中所思所想传递出来,辐射投影一方的时候了,对于天生神裔而言,这一步何等困难,不借助天下权柄,几乎难以如愿。” 鸠在一边听着,心中一动,笑道:“没想到你现在还考虑这些了,那依你之见,这有穷氏之主,到底有何目的?” “无非是要借天下人心,来化假为真,借此突破血脉制约,踏足巅峰!”孟极一下就精神起来,“须知,这天下早就被夏后氏刻下了姒姓,夏主之言、之想、之服饰、之风俗、之礼仪,已是传遍天下,哪里还容得下,第二个姓?最多是边角之地尚有空余,所以祂这般征伐,除了掌控天下的野心之外,肯定也有更深图谋。” 说到这里,祂竟是叹息起来:“祂们这些神裔,大部分天生就性命合一,血肉如念,意念若存,便能不朽,意念不缺,肉身圆满,就算是神思枯竭,只要补充气血,就能滋养神魂,但同样受困于此,意念思想要突破肉身藩篱,传之于外,那也是千难万难。” “此话怎讲?”鸠像是突然来了兴趣。 边上,讹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这些年在外奔走,有好些事不知道,我在圣殿翻过有穷氏的卷宗,”孟极却不疑有他,闻言得意一笑,“这个氏族在神话时代的祖先,也是天神,曾射杀九只金乌,吸纳了金乌精血,融入自身血脉,如此才塑造出了这一脉神裔。” “这个我也知道。”讹低语了一句。 鸠却问道:“后来呢?” “后来?”孟极叹息道:“众神陨落,有穷氏的天神祖先当然也不例外,但血脉流传至今,可这血脉神力可以传承,神念结晶却不能,而没有神念结晶,不能拿捏真假、玩弄虚实,终究要被困在身躯之中。不过比起咱们来,祂们至少还有个指望。” 顿了顿,祂的表情严肃了不少,继续说着:“这有穷国主既然走到了长生尽头,肯定是想更进一步的,祂强纳小族,又不吞并,必然要将自身的思想、主张,甚至一套歪理邪说,给烙印在这些族群的心中,待得诸族被他移风易俗,与祂相同,再去扭曲诸族历史,用祂的思想,覆盖原本历史,将虚假之念,变成天下人心,化假成真!” 见鸠听得仔细,孟极越兴致高昂,祂指着下面,道:“徐族虽小,却不是没有跟脚,其族中有史令纪录历史,算是开化之族,这等族群的历史传承,本就蕴含伟力,否则焉能承受两神之位格?你道那两神的权柄从何处来?还不是抽取了徐族的历史精华!” 说着说着,祂竟是叹息起来:“须知,当今这世道,天地断绝,权柄散落,想要更进一步何等困难?否则,这有穷之主何必想着王都的位子?但即便祂不篡了人主之位,只要能聚集这东边众族之史,炼化之后,为己所用,篡改历史,继而扭转人心,那掌握虚实,踏足巅峰,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是的,”讹在旁道:“欺骗历史,深入人心,就能化假为真,则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 . . “一家之言,可为万家之念!欺骗历史,化假成真,虚实……” 石室之内,云雾缠绕陈错,他的一双眼睛绽放光辉,额头上一道细长的纹路微微震颤。 “如此看来,诸族争霸,争夺的不光是生存空间,还有更深层的意义,话语权?铸史权?解释权?” 随着陈错的意念变化,在他身边,诸多奇异景象接连浮现,慢慢聚集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天下大势之图! 他的目光,落到了这张图的中间。 一颗似虚似实的树苗,伫立其中。 “有穷氏的国主,想要谋夺天下权柄,或者说,强行联盟各族,为的是扭曲各族之史,从而化假为真,这是否是寻求归真之境?那岂不是说,在这神藏世界中,归真就是此世之巅峰?不过,为了突破境界,要兴起波及整个天下的刀兵,委实古怪。毕竟,外界修行,几乎难以干涉凡俗王朝的,一样有人归真。” 回忆着孟极之言,陈错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所谓的神裔,便是上古天神的后裔,天生强大,性命合一,但也因此受到限制,但孟极说祂们还有一点指望,岂不是说,圣殿神灵无法更进一步?” 倏的,他想到初见寒浞时,对方提到的一个词。 “虚幻之神!” 陈错思绪起伏。 “无论如何,神藏世界确实存在不少玄妙,甚至连看似不起眼的徐族,都因为记述了历史,被高看一眼,也对,当初他们一群人一拜,我与红鸢就有了神位权柄,这里面也值得探究,而且……”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颗小树苗上。 “我那残缺之道,恰好也与天下之势相关,更隐隐根植于神藏,这般算来,莫非这欺骗历史,化假成真之中,就存在完善此道的契机?” 一念至此,陈错抬眼朝外看去。 “确实不能任由徐族被有穷氏吞纳,红鸢既然阻止,或许也现了什么。有穷氏之主,连同寒浞和武罗,三人联袂而来,红鸢却无慌乱,更不曾逃遁,该是有后手的,既然如此,可先静观其变,当然,如果局面不对,还是得出手的,毕竟是仙门一场,而且与有穷国主对战,正好让我感悟自身变化……” 这般想着,他缓缓吸气,面前的天下轮廓随之消散,化作五色气流,自口鼻入体。 “我虽初入长生,但先前积累不少,以五行至宝凝练先天五行之气,又有三大长生化身融汇三花,实力理应比寻常长生要高得多,但没有一个参照,不知在神藏中处于一个什么层次,未来想要掺和到神藏大势中,完善那个残缺之道,必须要先明确自身定位,况且,彻底炼化了小葫芦,也有着保命底牌。” . . “吾主一番好意,你却不珍惜,该是不知大荒凶险,须知,如你徐族这般小族能安稳度日,开垦荒地,正是因为咱们有穷氏在前面顶着,挡住了暴夏的征伐,否则哪有岁月静好?我等为此损伤不小,你等小族的进贡,正是为了弥补吾族损伤,才好继续抵挡……” 神庙前,剑拔弩张。 无需羿吩咐,寒浞便一步踏出,摊开手,一团变幻的光影迸射而出,转眼笼罩周边! “得让你们亲自体验一番,才能明白吾族之苦心,知晓自身局限!” 随着他话音落下,光影已然笼罩了整个神庙! 顿时,红鸢身边景象变化,化作沙场! 大地震颤。 成百上千名身形巨大的黑甲战士呼啸而来,虽千百人,却脚步整齐,每一次落在地上,都出震耳轰鸣,热腾腾的气血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红鸢立刻察觉到,自己散在外的灵识念头被这气血一扑,便燃烧起来,于是露出一抹笑容:“好一支铁甲兵马,气血充盈至此,个个都是武道宗师,又以阵法连接,气血流转之下,只要这黑甲兵在阵中,个个都相当于武道第二步圆满!这可是近千人的武道宗师啊,以兵家阵列操控,堪称人间凶器!” “大夏黑甲兵,每个人都足以以一当百,在各部神灵被圣殿牵制的当下,这支队伍可谓所向无敌!一旦出动,攻无不克!便是神祇,一旦被黑甲兵包围,被气血镇住,一个不小心,也要陨落!” 寒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其音渺渺,宛在天边,又近在耳边。 “便是这样一支队伍,被吾族挡在西边,你等坐享其成,居然还理直气壮,便亲自体验一番黑甲之威……” 看着呼啸而来的黑甲洪流,红鸢眯起眼睛,手上一晃,就多了一杆长枪,而后猛得一甩! 呼! 破空声中,枪出如龙,十三条火龙咆哮而出,炽热奔涌,火浪不绝! 黑甲阵势的气血浪潮,一下子便被火焰灼烧殆尽,随后整个队伍都被烈火淹没。 周边浮现出一道道漆黑裂痕…… . . “寒浞最擅玩弄人心,早年被部族赶出来后,还曾化名游历,编了不少歪理邪说,单论手段,比之讹妹还要强上几分,毕竟你只是天赋神通,但寒浞却经百多年锤炼,将诸多神通融入幻象,一旦被祂所营造的幻境笼罩,轻者失神,重者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云端之上,孟极正说着,但话至一半,便戛然而止。 那讹神正奇怪着,忽听一声暴响,随后祂便惊讶的看到,笼罩了整个神庙的光影宛如镜子般碎裂,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 . 幻境破碎,碎片飞舞之间,十三条火龙呼啸而出! 飞舞之间,寒浞脑袋中一阵刺痛,心中的念头尽数燃烧! 祂竟是惨叫一声! “无用之徒!”武罗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浑身筋肉震颤,气血沸腾之间,从全身各处的毛孔中喷涌出来,化作蒸汽,将祂整个人笼罩,衍生血光,朝着右臂汇聚。 武罗顺势抬起右手,便要一拳打出去。 嗡嗡嗡! 顿时,周遭地面震颤、龟裂! 狂暴的气息,从祂的体内涌出,甚至在其人体表,凝结成了铠甲的形状! “且慢。” 就在这时,羿抬手挡住了武罗。 “这位尊神不是你等能对付的。” 说完这句,祂的眼中闪烁光泽,抬起手,一指点出。 无声无息。 “终于出手了!此人绝非一般的长生,但只要能瞬间压住这有穷国主,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若不能,那便……” 红鸢眯起眼睛,凝神戒备,眼底深处有一抹红光逐渐浓烈! 但下一刻,红光骤然破灭! “噗!” 红鸢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感到体内一处被无形之力洞穿,随即便要动作,但刚起的念头,却骤然破碎,便这般立在原地,眼中流露出惊讶与疑惑之色。 “怎么!?” “你虽然身有特异,但我既然出手了,你自然什么都做不了,”羿笑了起来,祂的瞳孔已然化作金色,“我这双眼睛,能窥破虚妄,而我的这手……” 他还是伸出手指,依旧是轻轻点出。 无形涟漪荡漾出去,快疾如箭。 “能射穿万物万念!” 红鸢闷哼一声,随即感到体内传出碎裂声,跟着脑海中一阵轰鸣,一团模糊的金光,从头后迸射出来! 金光中,隐约能见到复杂纹路。 “这是……” 红鸢的眼神骤然一变,感到浑身似有千百丝线,被人生生撕扯出去! “神灵符篆!” 羿笑道:“你若不愿意归顺,那这神灵权柄,便不能让你掌握了,否则平白让其蒙尘!” 说话间,祂再次屈指一弹。 这一次,红鸢心神一颤,感到冥冥之中的一股联系,似乎震颤了一下。 “嗯?”羿面露诧异,“你与这徐族的联系,竟是无法直接射断!”但旋即,祂又明白过来,“对了,当初徐族衍生出来的神位,共有两尊,还有一个一直不见踪影,本以为是逃遁了,现在看来,还是潜伏周边,既然如此,那就先将你制服了,再说其他。” 说话间,祂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威逼红鸢。 红鸢脸色凝重,其眼瞬间一片赤红,体内有一朵红莲逐渐显形…… 就在此时。 陈错的身影出现在红鸢跟前,伸出手指,凌空一弹。 当! 第三百零五章 化念为箭,鬼染神心!【二合一】   碰撞声在四周回荡。   传入寒浞和武罗耳中,让祂们眼皮子不断跳动。   “被挡下来了?”   虽然未曾见得半点迹象,但两人却是一下子就意识到生了什么。   “哦?”羿微微眯眼,眼中金光雀跃跳动,手上不停,又是一指点出。   涟漪荡漾,直指陈错。   陈错额头上竖目张开!   这眼眸中黑白交缠!   顿时,在陈错眼中,天地却更加分明,原本无形的涟漪,也显露出了迹象。   “居然是箭!”   无形之箭,洞穿万物万念,使人防不胜防。   既明了来袭之物,陈错念头一转,竖目中涌出黑白两色之光,扫过周遭。   “嗯?”   云上、庙前,众人皆感到一点奇异之感。   唯有羿惊讶的现,那激射而出的无形之箭,居然倒转回来,祂立刻挥手驱散,而后看着陈错的目光中满是警惕,更是手上不停,连连点出。   道道涟漪蔓延而出!   顿时,天地间隐现阵阵破空之声。   陈错伸手一抓,五色流转,那一道道涟漪尽数都被刷入梦泽,自身却是毫无影响。   “以我目前的手段,应付这位有穷国主该是绰绰有余的,但祂肯定还存着底牌未曾动用。”   一番交手过后,陈错的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和主君针锋相对!”武罗不由动容,眼中隐隐有着惊骇。   寒浞则是脸色一白,明显也是大吃一惊。   羿脸上的从容之色已然消失。   “听说徐族有两尊神灵降临,看阁下的样子,应该就是那第二尊神灵吧,执掌财货权柄。”祂缓缓说着,语气中有着凝重。   云中,孟极指着下方,急急道:“这就是徐族另外一尊神?生生抗住了有穷国主!这人是何来历?”   “师兄,你出关了……”   红鸢站在陈错身后,表情有几分复杂,感觉这位原本就让自己捉摸不透的师兄,似乎被更多的迷雾笼罩了。   迟疑了一下,红鸢道:“此人神通很是诡异,似乎能无视种种限制,我身有特殊,身躯不会被轻易损毁,但祂一出手,无声无息的,就让我的内脏直接受创。”   “祂身在神藏之中、诸族土地之上,占着诸多便利,不然你也不会被祂的神通得手。”陈错甩甩手,心里意念流转,手中五色一转,又将一道无形涟漪收入了梦泽如今他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这葫芦在体内处处穿行,意念一动,如臂使指。   他这轻松写意的样子,对面的羿眉头微皱,随即眼中金光大盛!   嗡!   四周,震颤之声不绝,无形之箭竟是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不妙!”   红鸢心头意念狂跳,忍不住就要出言、出手,却见陈错不慌不忙的取出了一个葫芦,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敲。   呼!   葫芦登时爆出狂暴的吸扯之力,将充斥各处的无形箭尽数吸了进去!   “有意思。”羿的表情终于变了,祂眼中的金色光辉越浓郁,“尊下这等手段,着实令人敬佩,可既然已经出手,脸面算是撕破了,总要将你们二人压服了,才好再说其他!”   说话的同时,祂的手中忽然现出一把黄金长弓,上面满是玄奥繁复的纹路,隐现光辉。   轻轻拨动弓弦,羿眼中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像是眼眶中长出了两颗太阳!   强烈的神念光辉,从双目中迸射出来,融入了手中的长弓,化作一根长箭!   祂便张弓搭箭直接射出来!   黄金箭矢携着刺眼金光,破空而起!   冥冥之中,这箭中蕴含着的意志显化出来,其存在的意义亦在这一刻分明!   贯穿陈错!   这既是此箭诞生的原因,也是此箭存在的理由,便是射杀敌人,无论如何挪移,都会如影随形,不中不休!   “这等神通,我倒是熟悉!”   陈错正在想着,那箭身的金光中,又分化出无穷念头,那念头又从虚幻转为真实,衍生成了千百支箭矢,每一支中都蕴含着主张和思想!   “这箭矢中,蕴含着好浓烈的念头!”   恍惚之间,他心念竟是被干涉摇晃了一下,隐约看到了一片奇妙人间   那是个泾渭分明的世界,高贵者居于上,布衣黔居于下,天地间永恒稳定,不见丝毫纷乱与变化。   “这一支黄金箭,不光是射敌,还要绝路,要将自己的思想强行灌输进来!”   金光逼近,陈错的眼中闪过一点迷雾,心中更生警兆,手中印诀一捏,便有雾气涌出,将自身和红鸢笼罩。   无穷念头衍生出来的千百箭矢已然纷至,密集如雨,凭空生烈焰,便将他和红鸢淹没!   万千箭矢汇聚,一根黄金箭紧随其后,金黄色的光辉扩散开来,形成了一片燃烧着的金色海洋!   陈错周身云雾聚散,将万千衍生箭矢吞没,两手之间五色流转,生生将那根黄金箭定在身前。   金黄箭头跳动、扭曲了几下,旋即恢复。   “原来如此,这有穷国主,该是触摸到了归真门槛……”   就在他转念之间,黄金箭头再次扭曲,表面浮现一道道裂痕……   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辐射开来,整个徐族主城震荡起来。   看着神庙方向升起的那道金光,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息,人群惊恐,四散奔逃!   “射神!”   后面,寒浞与武罗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看着道道炽热箭矢,感受着恐怖威压,心中的敬畏近乎化作实质!   箭矢坠落,仅仅只是余波荡漾过去,连泥土都开始燃烧,像是萎缩气化了一样,慢慢消失,生生形成了一个个坑洞。   轰隆!   神庙崩塌,原本巨大的石块粉碎成一团团的飞灰。   热息四散,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冲击的消散了大半!   云中三神挪移隐蔽。   “居然真是射神之术!”   待得重新稳固之后,孟极咋舌道:“将心念思想投影于世!这有穷之主果然是领悟了神话时代射日天神的神通!燃实为虚,若是用炼气士的划分之法来说,几乎就是半只脚跨进了归真的门槛!这个有穷国主,已是此世的最顶尖人物了!难怪,祂敢起大不敬之念,要篡人主权柄!”   “顶尖人物……”边上,鸠咀嚼着这一句,真名带来的记忆碎片缓缓浮现,“没有飞升的世界,归真已是顶点。”   旋即,祂朝着下方看去。   “不知,我在这神藏之中,和最顶尖的人物比起来到底如何……”   “主君!”   感受着烈日之箭的恐怖威压,又看到那徐族两神的身形被金黄色的烈焰吞没之后,寒浞迈步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君这般出手,恐怕祂们是难以活命了。”   “若不将他们打服了,以这两人的性子和本事,哪有臣服的可能?”羿摇摇头,笑了起来,“若他们因此而死,说明他们无法承受住我的思想,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最多是将两枚符篆取出来,交给其他人罢了,算不得什么。”   寒浞听着,心里却是一跳。   祂可是知道徐族两神实乃天外降临,因而有着谋划,自然不想让两人折损于此。   但祂更不敢违逆羿的意志!   如此,寒浞不由焦急起来。   “可惜,着实是可惜了。”   天上,孟极也是连连叹息:“这个徐族之神,若能入了圣殿,得了王朝加持,或许真能和这有穷氏之主分庭抗衡,可惜了,咱们没能先将祂招募,说起来……”祂忽然面露疑惑,看向了鸠,“当初你来宣读的时候,是如何说的?”   边上,讹亦侧目留神。   鸠神色如常,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   滋啦!   伴随着撕裂声,那火海之中,一道身影走出,赫然就是陈错,他的手中拿着一截短箭。   “无事?”   孟极、讹、寒浞、武罗齐齐一愣。   看着他毫无损的样子,便是羿都不由一愣,随即满心疑惑。   “不对,我能感觉到,射神之箭确实射中了祂,否则不会消散,但即便你神威再是强横,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毕竟这射神之术……”   祂正在想着,但被对面的陈错这么一看,心里忽然就有一团火升起,将心头的种种念头吞没进去,不过随即一道金光闪过,那心里的邪火骤然消失,所有痕迹尽数被消,点滴不存。   “三火神通,瞬间就被抹除了!”   这本就是陈错投石问路,见状不惊反喜,因为他在有穷国主的身上,看到了一点归真的玄妙。   “那支黄金箭,实是观想而成,里面蕴含着如同烈火一般的极端之念,爆出来,便能灼烧实物,余波就足以破灭周遭,那些被这火焰点燃的泥土、石块不是气化了,而是承受不住这种极端之念的冲击,无法成为这些念头的载体,所以直接炸裂,化作虚无!”   想着想着,他用力一捏,短箭崩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念头。   “这场争斗,对我来说正当其时,能看到他人之路,作为后面道路的参考,不过,我刚刚踏足长生,神通衍生都未完成,不该用求道之身与人搏杀,现在既然得了一点感悟,也差不多摸清其底了,是时候结束纷争了。”   另一边。   羿的眼中金光涌动,手上的弓箭上,赫然又凝成一支长箭,搭在长弓上,嘴里更道:“尊下越让我惊讶了,既然如此……”   “国主却令人失望。”陈错直接打断了对方,随后一点电光在他的手上跳动,跟着就化作汹涌雷霆,随着一道印诀,一同印了出去!   “雷霆?”迎着汹涌雷霆,羿却是摇了摇头,“难不成,你以为我的神通中蕴含着浓烈的念头,是阴神出窍一般的法门?所以想要用雷霆来驱散念头,你却不知,神通只是表象,是承载思想的工具,真正破灭一切的,是我的思想!”   说话的时候,祂眼中金光横扫,直接落在雷霆上,生生将大半电光抹除!   但旋即,就听“喵呜”一声,余下的一团雷霆,却是化作一只黑猫,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雷霆变成了狸奴?化虚为实?”羿眼神一变,但动作不见半点迟疑,一挥手,金光如箭,刺穿了黑猫,将之淹没。   但紧跟着,又是一声“喵呜”声传来,却是传自陈错身上。   羿猛地看过去,金色的瞳孔中,露出惊讶与疑惑。   对面,云雾飘荡之间,陈错不知何时竟盘坐在一团庆云之上,一只挣扎着的黑猫被他强行按在怀里抚摸。   边上,一根节节断裂的黑幡插在地上,出桀桀怪笑。   一颗玄珠,悬于身边。   陈错指了指玄珠。   “国主的一支箭,令我心生一点感悟,现在尽数融入此珠,还请指教。”   话落,玄珠已是轰了出去,其势凶猛!   这珠子本就是纯粹念头的聚合体,珠子只是表象。   念头的跳动何等迅疾,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已冲到了羿的面前!   后者到也不慌乱,眼珠一动,金光扫来,同时就要点出一指。   可不等金光触及玄珠,这珠子便当先炸裂!   剧烈的爆炸声中,层层叠叠的空白念头涌出,但转眼之间,就被陈错早就布置好的森罗之念侵染,随即在羿的眼前,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孩童模样,似是生铁铸成,跟着……   轰然炸裂!   猛烈的火焰升腾起来,冲天而起!   羿在其中,宛如海中孤舟,但他一手劈出,金光如刀,斩开了火光,跟着一挥手,金光扩展,将身边惊骇莫名的寒浞与武罗护住。   “这般猛烈火光,却是纯粹的杀伤毁灭之力,还蕴含着一点邪咒,所以一旦被这毁灭火光沾染,就要被邪咒侵入,如附骨之疽,,可惜啊,用来对付我等……”   羿正笑着撕裂火焰,随即就看到,又一颗玄珠所化之精铁男童落下,转眼炸裂!   一颗、两颗、三颗……接连不断,一颗消散,下一颗立刻跟上。   轰!轰!轰!   火光炸裂之间,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   羿闷哼一声,快步后退,每一步踩在地上,都留下深深痕迹,有意念碎片在其中跳动,隐隐衍生成箭头碎片,整个人的气息也是急衰弱,一头飞舞黑中浮现银白之色。   随着火光的扩张,陈错脚下的云雾也不断延伸,将方圆三十里尽数笼罩。   “差不多到极限了,”陈错闭目感应,随即睁开眼睛,“去!”   顿时,一头爆猿、一头白马呼啸而出,紧跟着黑猫张牙舞爪的膨胀,恢复成狴犴身形。   三者扑向羿!   “好畜生!”羿本在艰难抵挡火光,这时见着三兽来临,不得不硬撑着抵挡,却已是左支右绌。   这时候。   一根黑幡落下,当空一摇,在桀桀怪笑声中,将这位有穷国主笼罩。   祂面露惊怒。   “尔敢……”   话音未落,身形已被黑幡遮蔽!   “主上!”   寒浞与武罗见着这一幕,先是惊叫,但随即被火光吞没,便惨叫起来,一点阴邪渗入血肉,随即一道道青紫气流,在两人的身上流转。   祂们的脸上,更是隐隐浮现出一张虚幻的鬼面脸谱! 第三百零六章 推山镇一方 在虚幻如同雾气一般的鬼面浮现出来之后,寒浞停止了惨叫,整个人就像是触电一般剧烈的颤抖起来。 在祂的身边,那武罗也是一般模样。 二人眼中无数光影闪烁着,在虚幻鬼面的覆盖下,祂的面孔也有几分迷离之意。 陈错的身后,雾气散开之后,露出了红鸢的身影,其人是脸色越复杂。 陈错也不多言,一挥手,漆黑锁链飞舞出来,将失神的寒浞与武罗捆住,封镇当场,而后便一步迈出,来到了被黑幡笼罩的一片区域。 黑雾笼罩之下,自是看不到里面的局面,但陈错却知道正有一场恶战正在其中展开。 那有穷氏之主在被接连重创,却还是硬挺着一口气,与心猿三兽缠斗! “嗷嗷嗷!” 一声暴响,心猿咆哮起来,随即整个身躯便崩裂开来。 羿收回手指,脸色苍白了几分,旋即这目光就是一凝,看到那崩裂开的猿猴,转眼之间再次凝聚成型。 边上,白马奔来! 顿时,羿心头的念头四散开来,原本想要点出的手指都迟滞了一瞬,但随着眼中的金色光辉爆,这一指还是点了出去。 白马亦随之崩溃,但转眼重新凝聚。 “果然是有了自己的道念,有了能够化假为真的基础,可惜啊,碰上了陈小子。” 黑雾之中,黑幡的声音响起了起来。 “所谓‘道念’,为何?” 陈错的声音随之响起。 黑幡一听,立刻驱策黑雾朝两边分开,给陈错开辟出一条道路,同时这心里嘀咕着:你都开始干涉现实,真假随心转换了,反倒来问老朽何为道念?就算是转世府再生,记忆补全,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但嘴上,黑幡自然不敢这般说,只是道:“这道念实乃归真之境的核心,是虚实转换的基础,亦是修道之人的核心所在,是在虚实中维持自我的锚……” 说话间,那黑雾之中的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怒喝一声,身上威压爆,将逼近而来的雷霆闪电震碎,更逼着猿猴、白马和狴犴后退了几步,而后右手筋肉膨胀,而后一道虚幻不定的长弓自祂手中浮现,却显得有几分残破不堪。 “这人是借着外力,加上领悟了一点道念,才能强行化假为真!桀桀!” 陈错听到这里,意识到这黑幡分明就是在有意透露信息,于是点点头,道:“事后还有许多事要请教前辈,不过眼下……” 他挥手之间,将黑雾驱散,随即一掌印出,森罗之念交缠中,又是一颗玄珠显现,而后更有三道虚幻身影扑入其中! 一声嗡鸣,那玄珠与三道身影汇合在一起,在森罗之念的驱动下,竟是一座山峰凭空成型! 随后,一根根漆黑锁链,在山峰之中穿行、流转,释放出封镇之意! 跟着,这山峰混合着五色光辉,直接朝着羿落了下去! “什么!” 面对遮天蔽地的山峰落下,羿是满脸震惊,但祂本已是强弩之末,还被缠在此地,只能勉强凝聚出一道黄金之箭,但在梦泽云雾的干扰之下,根本来不及射出,便被那山峰压住了! “吼!!!” 最后时刻,这位有穷国主奋起余力,浑身筋肉鼓起,抬起双臂,生生靠着一股蛮力,抵住了山峰片刻。 但紧跟着,这羿却是全身炸裂,鲜血喷涌之间,惨叫着被镇了下去! 轰轰轰! 这还不算完,那山峰落下来之后,余波荡漾,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 那徐族主城范畴中,正在四散奔逃之人,在这瞬间都是心神震荡,宛如失魂了一般楞在原地! 便是那黑幡,见着这一幕,都不禁咋舌,它过去见过不少神通,更曾见过直接用上古神山炼制而成的法宝,但…… “这陈小子前世的境界再怎么高绝,今生也不过才堪堪踏足长生,居然这般轻易的就突破了境界限制,那他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早就为转世做好了后手、布局?若是如此,这个布局该是多深远?” 一念至此,黑幡微微颤抖起来。 另一边,陈错收回手中印诀。 “这可不是单纯的一道山峰显化,而是灌注了封镇之念的显化之物,在梦泽云雾的范围内,便是真正能够镇压神祇的法山!” 这一下子镇住了羿之后,他亦得了不少的感悟,对这梦泽扩张的手段,已然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意思了。 在彻底炼化了小葫芦、踏足长生之后,梦泽云雾已然能从小葫芦中飘荡出来,以自身性命合一的中心,朝周边扩展。 那有穷氏国主的做法,是将心中的极端之念具现成黄金之箭。 陈错则是在云雾笼罩范围中,将森罗之念中一种毁灭性的大杀器具象出来。 “现在看来,在这个神通显化的世界,这股力量也产生了变化,但为何会是鬼面的形状?” 陈错自然知道,这寒浞与武罗,其实是陷入到了森罗之念所营造的幻境之中,只是其中更多的是末日景象,何以无缘无故的蹦出鬼面来? 只是眼下并非是梳理思绪的时候,何况他自踏足长生之后,尚未来得及巩固梳理。 “借助梦泽之助,再以玄珠等梦泽中的物件为凭证,便能施展这投影真实的手法,与归真都有几分类似了,和这神藏的顶尖人物交手,也能不落下风了,但这并非本身神通,日后还需进一步参悟,同时不可太过依仗,还是该多用自身神通应对的……” 这般想着,他骤然抬头,朝着天上看去。 . . “这人,化虚为实,凭空造物……归真?这个徐族之神,已然归真了?这也太吓人了,不声不响的,一个小族为何会蹦出这等人物?这消息得赶紧通报圣殿啊,鸠,亏得你今日让我等过来了,否则真让这徐族神做大了,说不定又是一个有穷氏之患,如今他们两虎相争,反倒是便宜了咱们圣殿……” 云端之上,孟极看着山峰真羿的一幕,也是被吓了个不轻,正想要说上两句,冷不防的却见着陈错看过来,立刻就亡魂皆冒! “嗯,祂似是现了吾等?” 惊疑之中,孟极已是心生退意,却见身前的鸠猛然回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祂。 “莫慌,不如去那徐族中做客一番。” 第三百零七章 擒神问鼎重   这孟极方生退意,便见着鸠猛然看着自己,神色有说不出的古怪,还口称要去徐族做客,这心里便不知为何,生出一点警兆。   “你先前曾与徐族两神接触,莫非与祂们有了交情?”心中一动,孟极说着,“只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此时祂们方与有穷氏激战,镇压一方霸主,风头正盛,咱们过去,亦要落入下风,这是要折了圣殿的威名的!”   鸠却却是笑了起来。   “小心!”讹却忽然出声!   其实无需祂来提醒,孟极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只是祂却万万没有想到,念头刚动,就现浑身沉重!   那周围的云雾中,竟然有一道道漆黑锁链呼啸而出!   “因缘锁链!”   那孟极悚然一惊。   “鸠,你竟是背叛了圣殿不成,居然还用圣物来对付我等!”   说话间,祂倒也不含糊,正要施展神通,结果却见鸠忽然一招手,身上雾气蔓延,转眼笼罩一方。   “不好!”   一见这雾气,莫说孟极了,连那讹都是惊恐莫名!   “是那徐族财神的雾气!你你你……你竟是投靠、信奉了祂不成!?”孟极大惊失色,祂方才一直远远看着,有一种局外人旁观的疏离感,但知道那有穷氏的羿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便是这般人物,在这些个云雾之中,被生生击破,直接封镇了!   这谁受得住啊!   “快!快走!”讹更是干脆,身子一晃,周遭扭曲起来,已然就要离去了。   可惜,两者刚有动作,心中便有一股邪火升腾,动作便迟滞了一下。   随后,鸠开口道:“神显于世,不受香火,此不合逻辑。”   话落,孟极和讹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一条街道,周围满是行人,这时纷纷驻足观看,而后浑身的神力摇曳着,仿佛要脱身而出!   便在这个瞬间!   周遭云雾中,锁链源源不断的飞出,将两人直接缠住!   而后,两神便跌落下去。   孟极挣扎不得,只能苦笑着道了一句:“未料今日入瓮了,”旋即看向鸠,有几分恼怒的道:“这徐族之神就是再怎么强横,也不过只是一人,无根无据,如何能和圣殿相比?你倒是真敢背叛!”   鸠轻笑一声,并不回答。   与两神一同落在地上   “你若不说,不说我都忘了,我本是个财神来着,看来,这方面也得开开啊。”   看着天上落下的三神,陈错额上竖目缓缓闭合,而后一挥袖,一阵清风吹了过去,接住孟极二人,让祂们缓缓落下。   红鸢见着这一幕,却是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居然一直有人隐藏在边上,而后念头一动。   跟着,就见到了鸠的面孔,就猜到了三者的身份。   “圣殿的人?”   下意识的朝陈错看了过去,却见后者神色如常,红鸢这心里顿时念头百转,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疑问,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而后,陈错一挥手,蔓延出去的云雾缓缓收拢回去。   于是原本在这云雾笼罩范围之内的熊熊烈火也好、高耸山峰也罢,连同三兽和黑幡都缓缓消散。   那黑幡在离去之前,已然明白过来。   “好家伙,老朽并非真身脱离出来,而是被这陈小子生造了一个躯壳,然后将老朽这意志临时塞进来,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无声无息的,连老朽的意志竟都被他轻易玩弄不成!”   想到此处,这黑幡不仅不恼怒,反而是越心惊!   “这……难不成老朽还是低估他了?不对啊,老夫之前都将他看作是……若这还是低估,那这小子……”   待得云雾尽散,山峰消弭,原本被遮盖的景象就清晰呈现   那穷氏之主又露出了身形,只是身上锁链依旧,浑身上下更有细小符文流转,封镇之力不仅未见消散,似乎还凝固了几分。   陈错伸手一抓,将不远处的寒浞和武罗也给摄了过来,瞥了两人身上那越明显的鬼面烟气,才对羿道:“如有穷氏这般强国的外交,我是很懂的,和风细雨的交谈,便要被看作是软弱可欺,必须得这般对待,将你们都安排好了,咱们才能心平气和的交谈,想必眼下,咱们这结盟事宜可以谈一谈了,你们放心,我自是会本着平等互助的精神。”   羿深吸一口气,脸上已无从容,冷冷道:“技不如人尔!何必羞辱于我!”   “莫在这时说这话,仿佛我才是恶霸一般,”陈错笑着摇头,“你等先前那份盟约条款,才是明目张胆的羞辱,如今我不过是自卫罢了,难不成你等出手,我要站着被打?不过,我亦尊重贵族,接下来的盟约,便可以参照你们有穷氏的规矩行之……”   羿的呼吸急促起来,还未曾开口,却听那边孟极惊呼起来,声音微颤。   “这是何物?!”   却是寒浞身上飘着的鬼面,在靠近之后,轻轻一个荡漾,分出了一缕虚幻脸谱,朝着孟极扑了过去!   孟极心中立刻警兆大起,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连同其人身边的讹,一样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快步后退!   若是未被锁链捆住,这两位神祇一个执掌隐匿、一个执掌欺骗,自是不难避开,但眼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好在,关键时刻,陈错抬袖一拢,就将这点鬼面虚影给收了过去,感悟片刻后若有所思,随即笑道:“远来是客,又是代表圣殿,理应好生款待……”随即,他对红鸢道,“让徐铄安排一下。”   孟极这时挣扎着就道:“虽不知你是如说得鸠作反,但祂这些年在外奔走,已然不知圣殿底蕴,你从祂口中所知之事,不可尽数当真,一旦误判,大祸临头!不要以为,我会如鸠那般软骨头,我便是被你封闭神窍,镇入九渊,也不对动摇分毫!”   “我既恶了有穷氏,自然也要对圣殿一视同仁!”陈错见红鸢脸上也有几分疑惑,就道:“正要擒了尔等,等候圣殿来人,好试试圣殿的斤两如何!守不守得这天下之鼎!”   孟极听得此处,已然色变。   “又是个野心之辈!” 第三百零八章 窥财 “有穷氏之主似是出了一点意外。” 空旷的神庙之中,曾与陈娇等人交谈过的阮基,此刻正盘坐于蒲团之上,忽有娇媚之声入耳。 一抬头,阮基见到了那道虚幻身影,于是笑问:“莫非是征伐途中,又遇见了硬骨头?” 那道身影说着:“祂在一个小族处碰了壁,已无消息传来,该是陷入其中了。” “你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阮基面露诧异,道:“有穷氏之主可是触摸了虚实边缘,借助族中神器,已然能挥出至强境界的力量,居然会在小族之处碰了壁?” “本宫不会骗你。” “这是自然,不过,这是个什么族?又有什么本事和手段,能将有穷氏之主留下?”阮基说到这里,注意到那道虚影的表情,眉毛一挑,“你在烦扰。” “不错,”那道人影点点头,“那个小族正是徐族。” 阮基的脸色骤然变化。 “徐族?”他一皱眉头,“后来的两人正在其中?” 虚化人影还是点头,娇媚的声音中带有严肃之意,道:“本宫早就提醒过你了,后来的两个人非同小可,与前面的四个截然不同!结果你在这一年半中,却始终不曾关注。” “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这边是四个,那边只是两个,就算是谋夺他们的气运,四个总要强于两个的。”阮基的话中并无多少关切,“而且这前面四人,除去一个谨小慎微的,余下三人个个都不简单,但哪个看穿我的虚实了?都以为我是落难前辈呢!” 说话间,他一摸脸,神色立刻就淡然起来,散出缥缈气息,口道:“尔等莫慌,此乃大荒之界,内蕴乾坤,吾当初误入此间,本以为是天下间的一处秘境,后来才知别有乾坤……” 说到这里,他一摸脸,那淡然表情与缥缈之意尽数消散,反而露出一张得以笑脸,问:“如何?” 虚幻之人却道:“千万莫自以为是,天外的水比你想要要深得多,岂能单以人数来定轻重?而且靠着一时的伪装,或能让天外来者以为你是同类,但时间一长,终难免暴露的,一旦暴露了,你再去寻后面两人,又能有什么作为?” “你说的甚有道理,”阮基说着,站了起来,“也罢,典云子几人的事算步入了正轨,不过他们各有主张,再去引导,就太着痕迹了,确实要先缓缓。而徐族的两位,既然是拿下了有穷氏,严格来说,是有功于夏朝,我正好去给他牵个线。” “你要往徐族?” “正当其时!”阮基哈哈一笑,“他们既是恶了有穷氏,不溶于东族联军,自然不愿意在恶了我,我再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又如何会拒绝圣殿?” 那虚幻人影却道:“莫要掉以轻心,这两个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的道:“王都圣殿不可全信,内里隐藏着什么,连本宫都无从知晓,而且,你可记得,自己过去不曾为这圣殿奔走?” “此一时彼一时,不是要赶在大事前,将天外之人的气运聚集起来,以炼真意吗?当然要利用各方!”说话间,阮基已是架起云雾,“我实是好意,那两人恶了有穷氏,又不知天地虚实,我过去指点一二,为他们讲史,说不得,他们还要感恩戴德!话不多说,去也!” 话落,其人乘风而去。 看着远去的背影,虚化之人却是轻笑一声。 “若是他知道,连圣殿都被那两人得罪了,不知会是什么嘴脸,正好也能探查一下,这个所谓的圣殿,在他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 . “给那位国主安排个带院子的住处便可,咱们徐族是小族,物资匮乏,劳力稀少,能给他们三人安排独院,已经拿出了十足的诚意了,等祂们平静了,再谈正事,对了,还有余下两位神灵,也给一并待遇吧。” 徐族主城,神庙残骸之侧,看着前来汇报的徐族族长,陈错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徐铄听得此话,身子晃了晃,脸色就苍白了几分。 他自从知晓了此处生了何事之后,心情就十分沉重。 之前这神庙之处爆激战,更波及整个城池,这族中上上下下早已是心惊胆战,无人不关注此处,那徐铄固然惊恐,却也知道好歹,明白神庙中的尊神乃是族群希望,因此第一时间前来探查,立刻就知晓了大概。 现在一听着陈错之言,徐铄的心里就不由嘀咕:有穷国主给镇了,又从天上捆下来几个圣殿神灵,简直是将天给捅了个窟窿啊! 当真是心惊胆战啊! 可能捅出这般窟窿的,其本领可想而知,徐铄不仅不敢埋怨,反而越敬畏,所以陈错这边一吩咐,他也只是略微迟疑,便马上过去执行。 待其人一走,陈错收回目光,却对身边的红鸢道:“这人身上已然有了你的印记,如此看来,这一年多来,你也未曾闲着。” “既得了神灵符篆,自然要好生探查,毕竟这样的机会是十分难得的,”红鸢这时已恢复如常,“不过比起师兄来,那是大有不如啊,短短时间,已是性命合一!” 陈错却笑道:“送子权柄,关乎于性命衍生,乃是涉及魂魄之事,若能参悟通透,比之性命合一还要强上几分,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确实有些收获,可惜此番交战,差点被那羿剥离了符篆,如今收拢回来,又显得有些隔阂,还需祭炼一些时日,”红鸢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说起来,师兄对自身所得之权柄,可有研究?听说师兄本就有神位在身,对这一条路该是驾轻就熟的,不过我在这一年多的探查中,现这道符篆其实疏离于外,若不时常祭炼,其中玄妙,并不能完整展现。” “不错,我正想着好生探查一番,”陈错点点头,也不啰嗦,“你掌人口繁衍,若能辅之财货增殖,可谓如虎添翼。” 红鸢眼中一点精芒一跳,随即拱手道:“师兄方才晋升,想来还要巩固境界,再加上熟悉符篆,我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也好。” 陈错点点头,目送着红鸢离去,随即一步迈出,又入了石室。 “那圣殿的人随时可至,倒是不方便长久闭关,不如先探查一下这财神神位……” 这般一想,他念头一动,意念聚集于心头。 顿时,就有一团金光浮现,内里一团符篆纹路变化不定,传出种种景象片段。 只是不等陈错细细探查,他忽的心中一动。 “咦?” 随即,他探手入怀,取出了一物。 正是一枚震颤不休的五铢钱! 第三百零九章 五铢破虚!   嗡嗡嗡!   看着震颤不休的五铢钱,陈错心中却是思量起来。   这五铢钱的来历,他自是一清二楚,涉及到被南陈黑白二老所言的破灭之念。   “按着黑白二老的说法,这混乱之念源于连年征战,集诸多怨念、万民残念汇聚,贯穿了历史长河,这才衍生出来,唔,如今想来,按着祂们的说法,似乎也不是镇压,而是看守……”   念头流转之间,陈错这心中一动。   “其实这混乱之念如是从诸国争锋中衍生出来的,似乎与我那残缺之道,隐隐相合,不仅如此……”   他低头看向那枚五铢钱。   “这钱财遍行天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一样也在塑造天下之势,岂不是也与我的残缺之道有所匹配?”   这般想着,他便立刻意识到,参悟财神神位的价值所在。   一念至此,陈错屈指一弹!   叮!   一声轻响,五铢钱便直接与那团符篆金光碰在一起。   跟着,那金光暴涨!   陈错一张口,便将这团金光吸了进去。   随即,他整个人一颤,眼中浮现诸多景象。   “八政食货,钱币通有无。国朝币用楮,流行比金珠。”   蓦地,陈错像是惊醒过来一般,忽然睁大了眼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这神藏之内,似古非古,处处诡异!”   这般想着,他两指一撮,便显出一枚铜板来。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实乃贯通古今之利器,无论原本是何物、是何形态、源于何处,只要被赋予了货币之概念,被世人认作是钱了,原来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可谓破除虚妄,只留主旨!钱货之道,无论古今,都能拨弄虚实、拿捏人心!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小钱币,今日,居然帮了个大忙!否则,不知何时才得醒悟!”   一念至此,他将那枚铜板一扔!   “去!”   铜板炸裂,淡淡的涟漪开始扩散出去。   徐族主城之内的诸多贝币、角币隐隐震颤起来。   另一边,红鸢离去之后,到了一处院子中,一挥手,一道身影就浮现出来,正是其师常无有。   “师尊这般急召,所谓何事?”   那常无有乃是投影,闻言先是放出灵识,左右探查一番,才满脸凝重的道:“为师自先入此间的四人处,得了个消息,怕是要对你等大大不利啊!”   “可是王都的圣殿有什么动静?”   红鸢并未慌乱,倒是反问了一句。   待常无有点头之后,红鸢笑道:“师尊所说的四人,该是在我与扶摇子师兄之前入得神藏的四人了,能从他们的口中得知王都圣殿的消息,那说明他们和圣殿走的很近,连这样的消息都能获得,该不会……”   眯起眼睛,红鸢的声音压低了很多:“都接了那枚印章了吧?”   常无有就道:“吾等虽能借助周天之阵沟通此界,但还是有不少限制的,加上各家皆有隐秘,为师实不好掺和那四人之事,只是听说,他们确实比较接近这神藏中的圣殿,但具体的,还未探查清楚。”   红鸢就道:“他们四人,理应也知太康失国的典故,却还这般为之,该是有什么思量,师父可以去探问一二,也好过来与我通报。”   “也好,不过……”常无有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该现了,神藏中时光扭曲,你我师徒一番对话,在外界不过转瞬,为师这边清醒过去,探问一二,再来与你告知,可能就要过去不短时间。”   “师尊有话不妨直说。”红鸢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果然是瞒不过你!”常无有便道:“扶摇子该是踏足长生了吧?”   “不错!”红鸢眯眼笑道,“可是要让徒儿打探消息?”   没想到常无有却摇摇头,道:“非也,非也!”   待见得自家徒弟一愣,他抚须轻咳,而后才道:“为师要在你身上施一个法咒,而后你只需跟在他的身边,时时关注即可,为师也不瞒你,扶摇子关系不小,乃是大劫中的一个关键……”他似是担心弟子反对,正要解释。   未料红鸢却笑眯眯的点头,而后伸出手:“师尊是要留下一个明心咒吧,早就听闻这是堪比佛门他心通的神通,今日能亲身体会了!”   红鸢答应的这般干脆,倒是让常无有一愣,但他也不含糊,一点额头,泥丸宫中射出一道红光,凌空一转,化作一枚符篆,便印到了红鸢的身上。   红鸢闭目感应片刻,就道:“看着也是稀疏平常。”   常无有闻言,不要摇头:“对你而言,自是稀疏平常,又加持在身上,能时时感悟,其他人哪能有如此便利?”   说话间,他的身影便模糊扭曲起来。   “行了,为师的这一道念头,施展了明心咒后,已被透支,难以维持了,便先别过,对了,切记,这神藏虚实不定,你在里面,可万万要悠着点……”   待最后一句话落下,这老道的身影才消失不见。   “还如过去一半啰嗦。”红鸢摇摇头,随即转头朝远方看去,目光跨过阻碍,直接落在石室门上,“不过,我家这老儿此番为了观察师兄,不惜透支念头来施展明心咒,而且还不是直接加诸于师兄身上,嗯?”   正看着,红鸢心有所感,觉得周遭似有变化。   与此同时。   “大族之主,天神后裔,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连这样的人物都不是尊神的对手,如今既被俘,这有穷氏的联盟怕是要垮了,可尊神偏偏又得罪了圣殿,那圣殿岂是易于之辈?唉!”   徐铄自得了命令,领着人战战兢兢的一番布置,等回到家中,已是汗透衣衫。   叮叮叮。   他正在感慨着,忽然听得内屋传来接连声响,连绵不绝。   徐铄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脸色一变,就慌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须知,他这内屋存放着的,乃是族中多年以来的积累,是大半个族群的财币,不容有失的!   “难道是进了贼人?守卫去了何处!”   心中恼怒,他掀开门帘,一见屋子里的景象,立刻大惊失色!   就见那一个个装着贝币、角币的瓮子、罐子竟是自行震动,不断又钱币地从中跳出,落在地上,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便是落地之后,这钱币都跳动不休,表面更有层蒙蒙光泽!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般景象,可谓闻所未闻,直令徐铄惊恐失措!   可在惊骇过后,害怕失去财富的心情,竟是压过了恐惧,驱使着他走上前去,要将落地的一堆钱币重新收回去。   “难道是邪物作祟?又或是,圣殿之神作法,以为报应?”   想着想着,他的手终于触摸到了钱币。   顿时,上面的蒙蒙光辉沾染到了他的身上,进而朝着内里渗透。   徐铄惊叫一声,身上的身子和衣衫骤然扭曲,修剪得体的胡须,忽然变成了满脸杂乱的虬须,从原本的布衣直裰,变成了披肩的兽皮!   “这……这莫非真是圣殿报复!嗯?圣殿是什么?王都诸神之居所?势力遍布大荒?大荒何时多了这么一个圣殿?” 第三百一十章 篡古改今之局?   种种记忆在徐铄的心底浮起,令他忍不住痛呼一声。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竟是存着两道记忆!   “这这这……这是何缘故?”   极度的恐惧,在徐铄的心底滋长开来。   两道记忆,展现出两个不同的过往,更带来两种不同的局势,相互之间偏偏有着诸多矛盾,在这一刻尽数涌出,竟是瞬息之间,让徐铄脑袋涨的刺痛!   最后,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钱币,捂着脑袋惨叫起来。   在他松手的瞬间,身上又是一阵扭曲,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那个模样。   徐铄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先前脑中的刺痛也随之消散,跟着他看到眼前钱币四散的一幕,又如梦初醒,赶忙躬身去捡拾。   但等他触碰了钱币之后,这身上的样子再次一变,跟着又惨呼起来。   .   .   “嗯?”   本身就在徐族主城中的红鸢,在第一时间就有了感应,眼中红光一闪,目光扫过周遭,视线穿透了层层阻碍,将半个主城的景象都收入眼中。   旋即,其人就看到这城中不少人身上的衣衫都有了变化。   不光是衣衫,连身上的许多细节,又都一并改变!   这般突兀的变化,红鸢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就立刻警惕起来,以为是有人暗中出手,干涉了城中现实!   “这等手段,可不是一般人可为啊,说不定是归真境的大能!莫非是圣殿之人已经来了?”   想着刚才自己师父的提醒,红鸢这心里闪过种种念头,眼中红光大盛,警戒起来,可是等候半天,却不见多少异样,反倒是城中不少人,又纷纷变化回去,而后便来回转变。   疑惑之中,红鸢很快就现了问题之所在,于是一步挪移,就到了最近的徐铄跟前,伸手一抓,将一把刀币抓在手中,跟着就愣在原地。   “怎会如此?何以如此?”   喃喃自问中,红鸢的眼中闪过精芒,立刻恢复过来,而后一转身,一步迈出,就到了石室跟前。   咔嚓。   石门打开,陈错从中走了出来,身上有着淡淡的光辉荡漾。   一挥手,整个徐族主城都震颤起来,而后一道道涟漪,从四面八方归来,聚于陈错,亦带来了许多意念与记忆片段。   而城中的诸多异象也随之停歇,陷入了混乱的徐铄等人,也一个个都恢复过来。   “果然如此。”   叹息一声,陈错看向红鸢,郑重道:“你该是看出来了,这神藏中的历史,怕是被人篡改过,不是那种过去做出布局,现在显出效果,而是,立于当下,篡改过往!”   红鸢蹙眉问道:“如何做到的,又是何人动手?”   “恐怕……”陈错眉头微微一挑,“这神藏中的变化,和吾等有关。”   红鸢越疑惑,却也不由思量着。   陈错便道:“我也只是猜测,具体缘由尚不清晰,不过隐约之间有个想法。”这般说着,他两指一撮,一枚五铢钱在指尖翻转。   看着这枚钱币,红鸢终是问道:“师兄是怎么看出这些虚幻遮掩的?这等扭曲,近乎化假成真,我之前没有半点察觉。”   “焉知当下就是真实?”陈错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说不定现在咱们看到这一幕,才是有人出手迷惑,扰乱你我耳目。”   红鸢闻言一愣,随后低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这时候,陈错才笑道:“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方才我感悟财神之能,领悟了一点主旨,这样才能窥破虚妄。”   “不知是何等主旨?”红鸢忍不住问了一句,待话一出口,才又回过神来,“若是涉及隐秘,师兄不必告知。”   “无妨。”陈错手中的那枚五铢钱,在他的指尖转动起来,“我所领悟出来的,便是,这钱就是钱!”   .   .   “这算个什么主旨。”   待得红鸢归去,立刻感到身上一阵灵光跳动,知道是自家师父在驱动神通,果然随即就听到常无有之话,明显是对扶摇子的话也有困惑。   但红鸢却知道,眼下的关键,并不是师兄的感悟,而是自己今日所见,到底有何意义。   “这情况,师尊也了解了,”红鸢说完之后,常无有的声音就变得凝重起来——   “此事非同小可,若为真,这整个神藏的本质都要重新预估,意义重大!”   “既然如此,师尊赶紧去探查清楚吧。”红鸢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既是能联络到先前四人,他们又先我与师兄而来,前后有个时间差,说不定能找出什么前后差异来。”   .   .   “你这弟子,倒是挺会使唤自家老师的。”   待得常无有收拢心念之后,就听得金乌子在旁边轻笑。   这老道也不以为意,就道:“贫道这弟子,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口气难免就带上了前世的味道。”说着,他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些且不多言,关于徐族之内生的事,诸位怎么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在场的八宗宗长,个个表情都严肃起来,连金乌子都收起了笑容。   “这件事意义重大,若是为真……”元留子缓缓开口,“倒也能说明,此处神藏,为何有那么多的离奇之处。”   周定一接过话来,就道:“若按着眼下的现来看,该是这神藏之内的变化,都是由人之念头而推动衍生,也就是众人意念一动,神藏之中的历史就有变动,继而影响了神藏的现在。”   金乌子却道:“若是如此,那就有太多难以解释的事了!毕竟神藏之中,人数众多,人人皆动念,早就变得乱七八糟了,更不要说,神藏中的底子是太康失国时的局面……”   陈缎衿出声道:“那诸位有没有想过,太康失国、有穷氏秉政,本是紧密相连的,现在有穷氏已经被镇,原本的历史进程出现了偏差,后面这神藏中会如何演变?”   “要不怎么说太华山厉害啊!”金乌子看了道隐子一眼,忍不住感慨,“那个有穷氏的羿,已是触摸到了归真边缘,靠着法宝,更是能挥出归真之力,却生生被扶摇子给镇住了!”   说完这些,他话锋一转,说道:“但话说回来,神藏中的那个圣殿看起来势力庞大,就算有穷氏掌握了归真之力,也不见得能压下圣殿,便是没有扶摇子他们插手,这历史也未必能按着原本的轨迹演变。”   沉默着的道隐子,这时说道:“若是圣殿原本并不存在呢?”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安静。   “其实是有迹象的。”   突然,荡寇子开口了,他道:“从一开始,就存着种种迹象,能说明这神藏随人念而动,只是先前没有人点醒,所以就连诸位师伯、师叔,都未曾现!”   .   .   “哼唧!哼唧!”   神藏之中,一处丛林边缘,一头小猪钻了出来。   它似是因为急促奔跑,所以气喘吁吁的,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恼怒。   “这地方太古怪了,到处都是香火的香味,结果都不能吃,不光不能吃,一旦接触,还会窃取俺的香火念头,简直无赖!这次算是白来了,说不定还要损伤本源。” 第三百一十一章 众念铸金,购得天下物   “荡寇君,不妨直说。”   昆仑秘境中,元留子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荡寇子的身上,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思索之色,回忆先前种种,隐隐有所察觉。   “其实诸位现在也应该现了。”   荡寇子倒是当仁不让,虽是开口谦虚了两句,但很快就开口道:“先预设一个前提,那就是这神藏之中,确实会因为人念而改,只是那些神藏原住民的念头,不能影响神藏,唯有外界进入之人,才能干涉内部变化,那么很多事,就可以解释了。”   他看向元留子,直言道:“比如一开始的时候,典云子一路北游,现神藏天地广阔,甚至见到了如夜叉之类的怪异国度,乃至在北方还见了许多妖类,一如凡间现世,让人觉得神藏似乎堪比现世!但若整件事,都是反的呢?”   顿了顿,他加重了音量:“若是因为,他典云子心里想着,这北方之地理应存在夜叉之国,理应存在妖魔鬼怪,乃至万里冰原,于是那神藏的北方,就因此衍生出了这些个景象呢?”   众人听到这里,不见多少意外,表情反而越凝重了。   荡寇子跟着又道:“还有那个阮基,按着青相子他们的描述来看,这人似乎也是误入了神藏之中,对神藏里面的局势、势力划分颇为熟悉,才能引导四人,让他们安顿下来,可值得在意的是,这个对神藏势力很是熟悉的人,在这之前,从未提及圣殿这个组织,直到有一天,才猛然将所谓王血令、神灵音拿出来。”   “不错。”金乌子点点头,“按着四小的说法,当时高白还曾反讽过一句。”   “是的,而且……”荡寇子说话的时候,手指轻弹,“若是在下推算无错的话,那一日还有另外一件事生。”   陈缎衿沉声道:“那日,是扶摇子与红鸢进入神藏的日子。”   “不错,”荡寇子点点头,继而朝着道隐子拱拱手道:“师叔,若是在下所知不假,扶摇子该是走了香火道,虽不顶尖,但亦掌握了些许权柄吧?”   道隐子点头称是。   “如此一来,这局面倒是清晰了很多,”周定一这时叹息一声,“若咱们这番推论是对的,该是只有外界降临之人,才能念动改神藏之天地。”   元留子眉头一皱,隐隐意识到一事。   不过不等他开口,金乌子就当先说道:“这件事若被神藏中的有心人得知,对他们几人可是大大不利啊!”   周定一点头道:“如此一来,得尽快让他们与扶摇子汇合,如此,方可安稳!”   “不错!”   “正该如此!”   “师弟,这件事你该跟扶摇子交代一二。”   ……   众人开口之际,道隐子却是皱起眉头,接着道:“与他说明,自然无碍,只是有一点,贫道正在思量着。”   金乌子就问何处。   道隐子就道:“按着这外人之念可改神藏天下之说,这神藏中似古非古的局面,就该是扶摇子他们六人,或者是那阮基入内,动念所致了吧?”   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这话的背后之意,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最后,还是荡寇子道:“若似古非古的原因,真是因他们几人入内导致,那还算好,怕只怕,连太康失国的局面,都是因他们动念所致,若真如此……”   顿了顿,他幽幽道:“那神藏中原本是个什么模样?”   .   .   外界几句话的功夫,神藏中已是多日。   “老丈,前面便是徐城了,如今这两年都是好光景,你若领着族人过来投奔,肯定能得安稳。”   徐族主城外围,阮基化身一名年约五旬的男子,带着斗笠,在一名樵夫的指引下,朝徐城走去。   “有劳了。”   告别那人,阮基径直前往,沿途看着村寨、农田,便微微点头。   “听说这两个天外来者,颇为擅长经营,现在一看,该是所言不虚,我该先在城里了解情况,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般想着,他便抱着游戏风尘、白龙鱼服的心态,走入了城中,顺着叫卖之声,找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座茶肆。   “正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心里想着,阮基坐了进去,从怀中拿出一枚刀币往桌面上一拍。   “来壶茶水!”   .   .   “哦?”   重建的神殿中,陈错本在听着红鸢诉说当前局面,忽然心有所感。   “……至少那有穷氏之主已经松口,并且希望师兄你亲自过去,不过圣殿几人还不松口,除此之外,那位过去指引徐族等候咱们的异人,其人墓地已空,在徐铄握住师兄所赠铜板后,亦无法回忆出具体模样,只记得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说着说着,红鸢注意到了陈错的神色,遂问:“师兄?可是现了什么?”   “不错。”陈错点点头,旋即对红鸢道:“既然羿松口了,那我还是可以跟祂见一面的,毕竟若按着历史脉络,由祂站在前台,更好看清局势,也能印证我的一些猜想,不过眼下这徐城又来了一位客人,得先去招待一番。”话音落下,他一步迈出。   茶馆中,阮基已与一群人打成一片,正欢笑畅饮。   “……按着几位之言,咱们徐族还真是前途无量啊,只是不知那位有穷氏……”   正说着,周遭景象骤然扭曲起来!   阮基眯起眼睛,收敛心神,凝神戒备,随即就看着本是楼阁模样的茶肆,在瞬息之间闪过一片茅草屋影,然后又恢复原样。   只是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堂中,已是寂静无声,众人身影尽数消失,只剩下一人坐在最里面,正悠然斟茶。   阮基一惊,但惊容一闪即逝,很快就平静下来,而后微微一笑,起身迈步,潇洒从容,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阁下一定也是自外界而来,在下……”   只是他话未说完,却见对面那人一招手。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中,从阮基腰间袋子里,一连串的刀币自行飞出,落到了那人手中。   淡淡的光辉在刀币上流转。   阮基心头念转,有几分惊疑,但脸上还是古井无波,毕竟他自问面对先前性格迥异的四人,都能从容应对,最后得四人之信,现在无非是将这一切重演一遍。   而且,这次他面对的,只有两人。   于是,虽然第一句就遭遇了意外,却还是不慌不忙的将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果然如传闻一般,阁下是得了财神之位啊,实在是可喜可贺,须知这财货之权柄,过去也有不少神灵执掌,从中现了不少真意雏形,比如以钱生钱、以钱报恩、以钱增物等,在下颇有心得,阁下若想知道……”   “你在教我做神?”对面那人自然就是陈错,他打断了对方,“你以为什么是钱?”   阮基闻言一愣:“此话何意?”   陈错笑道:“钱,是计量尺度,是一个众人皆信任的媒介,是一个共同的想象,是这满街之人都认同的东西。”他举起刀币,“所有人都认为这个是钱,那这就是钱,同样的……”   他拿起杯子,朝上面轻吹了一口气,低语道:“杯子为钱。”他将被子朝阮基扔了过去。   无形涟漪荡漾开来。   一时之间,满城之人的心念皆有变化,很多人看到摆放在明处的杯具,一个个都是眼中放光。   茶肆中,阮基接过杯子,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这……这是什么神通?”   陈错站起身来。   “可称‘印钱’!”   话落,他一把抓出!   顿时,满城人心震颤,意念自八方而来,都朝着阮基说中杯子聚集!   “钱可易物,今日吾以徐城之财,买尔真面目!” 第三百一十二章 陈氏财神有三境 咔嚓! 阮基手上的杯子骤然破碎! 与此同时,全城各处的杯具也在这一刻齐齐碎裂! 茶肆中。 随着陈错手指虚抓,那阮基身上忽然如水中波纹一样荡漾起来,而后种种伪装尽数退去,露出了底下的真实面目! 阮基还未回过神,便感到心中念头猛然碎裂! “这是?!” 惊恐之下,他当然第一时间就要守住念头! 此人到底是有些底蕴和根底的,终究还是压下了念中异样,随即一抬头,语气冷硬了几分:“阁下何故如此?我可是怀着善意而来……” “看来是还不够啊!”陈错并不回答,而是一招手,“借贷!” 随即,一道道涟漪再次扩散出去,转眼扫过整个徐族主城。 “一月时限,九出十三归!” 随着这句话落下,一股奇妙之力蔓延出去。 阮基本能的感到了不妙,随即便施展神通,要阻挡那股奇妙之力的袭击,先是一道灵光屏障立下,但他还是不安,随即又一挥手,一个铃铛飞出来,微微一晃出清脆声响,散声浪阵阵,那阮基犹嫌不够,更是一口气喷出。 那气在身前徘徊,隐隐形成护盾! 待做完这些,他正要开口,却是脑袋里忽然一阵刺痛,裂帛声中,心头诸念被骤然撕裂! 与此同时,这身前屏障一分为二,跟着铃铛跌落在地,就连那口气所化之护盾,都瞬间化作微风散去。 “噗!” 猛地喷出一口血,阮基面色苍白,而后就感到,被撕裂的念头开始朝着体外涌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基慌了。 只是,任凭他如何运转意念、灵光,乃至运用自残之法,却都是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道道念头渗透出去,化作丝丝缕缕的微光,在陈错手中聚集。 “糟了,我这是着了道了!” 尽管心里还糊里糊涂,但阮基却是看出局势不妙,竟是二话不说,便奋起意念,架起云雾,就要离去! 结果这边刚有动作,陈错一眼扫过去,这阮基心头的逃遁、畏惧之念登时燃烧起来,更生念中混乱,这脚下的云雾震荡起来,猛然溃散,他整个人就跌落下来。 而后,陈错手中丝丝缕缕的光辉尽数消散,他一步迈出,手上动作不变,还是抓出去,只是这一次,就是直奔阮基而去了。 “原来如此,你与夏朝的妖姬,倒是关系亲近!” 那阮基刚才就已然念头受创,如何还能抵挡?勉强招架了几个回合,便被漆黑锁链缠身! “你连因缘锁链都能驾驭!?” 阮基心头剧震,惊骇之中,被陈错伸手一按,给镇在当场! “莫聒噪,我还要感悟一番。” 说着,陈错闭上双眼,手中一枚五铢钱转动,就地感悟起来—— 先前他结合五铢钱,闭关感悟财神神位,大有收获,结合前世的森罗之念后,更是对这个神位权柄有了崭新的理解! 现在,他自主施展神通,用以对敌,却有了更深的感悟。 陈错所领悟的“财钱”之道,与传统意义上的财神之术,自然不同。 “传统意义上的财神之道,其权柄主要体现在对财产、财物的控制上,无论是钱财的减少,还是增加,都是权柄的直接体现,最为直观的效果,就是让人富有,或者贫穷,更为玄妙的用法,无疑是借此触及运势,即财运!” “财运旺盛之人,其人易富,无论是做什么事,都能得丰富的钱财反馈,但还是遵循着获得财富的规律,不会说家里无故就多出一堆钱财来,与之相应的,若一个人财运衰败,哪怕家有万贯,也能迅衰败,金钱散尽,家道中落,而在这个钱财增加和减少的过程中,也涉及到了诸如权势、名望、人脉的变化,算是传统财神权柄的延伸。” “与之相比,我所领悟的财神之道,却将这部分因素削减了许多,不去管什么财运、财富,不过,目前我所领悟和运用的,其实还是浅层……” 在出手之后,陈错对于权柄的感悟,明显从纯粹的理论,朝着更深层次深入。 “目前来看,这财神权柄可以分为三个境界,我现在的领悟和运用,主要集中在第一个境界,即聚焦于货币!也就是定义货币,被看做货币之物,能用以购买,以神通驱策,玄之又玄,比如这次,便是临场定义货币,加以借贷,直接买了此人的真面目;” “立足第一境,亦能展望第二境,即,交易!以货币为核心,展开的贸易、交换,不过我的领悟还不够,尚不可见其全貌,而且这财神之位的位格也有极限,想要提升,不能闭门造车,必须得有资粮,或许是香火,或许是对天下交易的观察、纪录和领悟,后面该在这方面使劲;” “至于第三层,当下虽然模糊,但大致能够判断出方向,该是聚焦于财产之意!如此,便可出钱财范畴,该是能与残缺之道相合,放眼天下之势,但还需细细琢磨……” 这般想着,陈错身上神光闪烁,虚幻涟漪时而扩张,时而收缩,带来变幻莫测的威压,甚至隐隐有虚幻雷霆在周围显化! 让一旁的阮基心惊胆战,他如何看不出来,眼前这位正在领悟着神位玄妙,而且是别开生面的崭新之路! “道衍雷霆!这是对神位符篆的范畴和权柄,进一步完善和扩展的标志啊!我竟是找上了这等人物……” 他正想着,陈错猛地一抓他的领子,而后周遭风驰电掣,转眼便归于神庙。 红鸢在陈错离去之后,就着手整理着几本卷宗,哪怕城中生出种种涟漪异动,都没有去过问,可是跟着,这屋子里的杯具却是一个接一个的炸裂开来。 最后一转脸,却见陈错提着一人归来,那身上还捆着漆黑锁链,这心里自是回想起前几日的那一幕。 红鸢一看,不由摇头,心里没有惊讶,只有麻木。 好嘛,你这出去一趟回来,又给抓来一个,按着之前的经验,肯定又有不小来历。 果然,跟着就听陈错道:“此人自北方而来。”他松开了手,“勉强算是一位北地神祇,只是情况有些特殊,知道一些外界的消息,也知道你我乃是从神藏外面过来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一眼洞心,归觐黑殿   “哦?”红鸢原本以为又是圣殿的探子,所以不怎么上心,但听得此言之后,却顿时来了兴趣,于是看了被捆缚的阮基,眼中闪过一道红光,“此人本质狡诈,居然会将这些对师兄和盘托出?”   陈错略显诧异,而后道:“自然不是他说的,但只要做过,终究会有迹象。”   阮基却是听得浑身一抖,看着红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畏惧来。   “北地神祇,还知道咱们这些降临之人的隐秘,这个人的秘密很多啊,”红鸢正还在打量着他,眼珠子一转,露出了甜美笑容,道:“如此说来,这人该是先和之前四人有了联系,甚至还得了四人信任,所以找过来,想要如法炮制,也在师兄这里故技重施?”   陈错点头道:“该是如此。”   红鸢跟着就道:“师兄打算进一步从他的心中探查隐秘?”   阮基浑身一抖,听得背脊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贸然过来,是多大的错行!   “这两个人和先前四人果然不同!”   看着面前这两个神色平和之人,他的心头震颤起来。   “这个看着娇媚的,只是听了一句话,就将前因后果给推算的差不多了,而且一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浑身还散着不似生人的气息,另外一个就更不要说……”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的瞥了陈错一眼。   “我刚入城,他就先找到了我,一言不合,直接动手!动手也就罢了,手段诡异莫名,挡都挡不住,我还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落败!难怪连名声在外的有穷国主,都会被他拿下!但这都还好说,更令人捉摸不透的,就是他不声不响的,就掌握了我的跟脚!若真的急需探查隐秘,岂不是什么都瞒不住?”   一念至此,阮基冷汗簌簌而下。   “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那般自信,直接过来了?难怪她那般劝我,一直提醒我不可得意忘形,唉!都是先前轻而易举说服四人,让我过度轻敌!否则,焉能如此?”   阮基这边正想着。   那边,陈错对红鸢道:“若要探查,还需一些代价,先不急,待我安排一番,很这人的本事其实稀疏平常,主要是靠着一张嘴,擅长的是纵横之法,他此番过来,就是存着要将你我拉拢着,入那圣殿瓮中。”   听着前面,阮基刚松了口气,而后听陈错评价自己的本事“稀疏平常”,便苦笑起来。   “他这是为圣殿奔走,看来是个容易收服的人,”红鸢则笑了起来:“不过,他还不知道,师兄擒了圣殿的三尊神灵,那圣殿不点齐兵马过来攻伐就算好的了,哪里还能容得下你我?”   “什么?”   阮基顿时瞪大了眼睛   “此话当战?”   红鸢看了他一眼,就道:“你已沦为阶下囚,有什么好蒙骗的?难道还指望着你去行反间计?”   “苦也!”   阮基顿时满脸木然,心中苦涩,继而想到一事:“她最是消息灵通,人又在王都,没理由不知圣殿有神灵被镇于此,却半点都不提及,反而一再强调圣殿不可信,摆明了是利用我来投石问路!”   一念至此,他又惊又怒又恐!   “念头倒挺丰富的,”红鸢看着阮基,“你也不用辛苦掩饰,在吾等面前,这些个演技不妨收起来吧。”   陈错却道:“他这是在恼怒,这人有个同谋乃是那夏国王都的妖姬,为太康宠妃,此女消息灵通,在他过来之前,就曾有过联系。”   阮基一听,又是一惊!   连这个都知道了?宛如看透了自家心思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越是未知,越是畏惧。   阮基的念头本就受创不小,此刻心境受到冲击,这念头震颤的越猛烈!   陈错却不管阮基的心思,手捏印诀,封了其人的神念、法力之后,就对其人道:“莫担心,我有话问你,若是回答的让我满意,自能保住性命。”   阮基一听,这念头一跳,赶紧道:“可是想知道,在下如何知晓两位身份的?”心里则疑惑着,这人手段莫测,似能读心一般,为何还要刻意来问?   “不是这个,”陈错摇摇头,跟着才道:“关于圣殿你知道什么,都说来与我听!”   红鸢不由侧目。   阮基一怔,自觉恍然,暗道:“原来如此,涉及圣殿,有许多隐秘,怕是他都不敢贸然探查,怕牵扯因缘,被圣殿感知,不过,他到底为何能动用这因缘锁链?”   心里想着,但阮基表面不动声色,便道:“不知阁下想知道什么?这圣殿牵扯甚广,就是说起来,一时之间,也无从说个清楚啊!”   说完这些,他似担心陈错误会,又赶紧解释道:“圣殿势力甚大,徐族地处边疆,又是迁徙小族,因此不甚明显,但在北边、西边,几乎每处皆有圣殿触角,加上殿中皆神,能感知香火人念,对因果纠葛最是敏感,有些话不宜宣之于口,否则,哪怕远隔千里、身处密室,也会被探查。”   “长话短说吧,长篇大论的我也没什么兴趣,”陈错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说清楚三点即可。”   阮基立刻请教是哪三点。   “第一,圣殿的源头何在?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第二点,这圣殿是怎么和夏王朝掺和到一起的?”   阮基听到这,已是色变,下意识的左右打探,似是被人窥视、偷听。   陈错却不停下,继续道:“第三,我等也和圣殿来人接触过,已然觉圣殿势大,该是掌控着天下秩序,既是掌权,必有不满之人,如有穷国主这般有志于推翻圣殿,继而建立崭新秩序的人,肯性不在少数,关于这些人,你知道多少?”   说完,他便笑着等候。   “这……”阮基迟疑了一下,最后被看得头皮麻,才小心说道:“容在下思量片刻,这三个问题涉及颇广……”   陈错就道:“无妨,你自思量,若觉得一时拿捏不清,想准备一、两日,也是可以的。”   “无需那么久。”阮基心里揣摩着面前两位的喜好。   在他看来,说话本可是一门艺术。   同样的一件事,叙述的角度和侧重点如果不同,带来的感受和效果,就能有天壤之别。   若是说得好,说不定能兵不血刃的摆脱困境   与此同时。   漆黑雄城。   在此城北方,有一座断山。   在断裂处,伫立一座殿堂。   当当当!   沉重的脚步声自远方传来,转眼便到了殿堂跟前。   一名黑甲壮士缓缓走入其中,而后五体投地,三跪九叩之后,抬头看着殿堂深处,恭声道:“启禀尊者,失陷的几神中有三个找到了踪迹,都是在东方一小族地界失了音信,该是有求死之人作乱,是否要起兵前往,夷平其族男女?将其族图腾抽魂剥魄?”   说完,便叩头等待。   整个殿堂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淡淡的威压在殿堂各处蔓延,一道道奇异的裂痕在各处若隐若现。   殿堂深处,一阵沙哑厚重的声音传出:“何处?”   “徐!”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诸神结殿,有无皆无碍 “圣殿的源头,始于夏主禹王之时。” “其时,天下大涝,大荒各处混乱,虽有神裔带领,但那遍及天下的大水,本就是天地异变导致,据说根源还要追溯到高阳氏创世之时,说是在天地万物之中,留了一道裂痕,那汹涌之水,便是从中流出,不光淹没山川,更能淹没人心。” “一时之间,整个大荒处处水泽,山脉崩毁、大地塌陷,飞禽走兽难存,田园果苗不生,大荒子民的生存至此陷入困境,食物日渐匮乏,催生欲望沸腾、汹涌,溢满人心,因而纷争不绝,许多部族不是覆灭于洪水之中,就是在厮杀中彻底消亡!” “随着时间推移,这天下间越混乱,期间亦有不少有识之士挺身而出,要平息泛滥四方的大水、平息人心中泛滥的欲望,有些以力封堵,有些以法封镇,有些则是建立秩序,要先疏导人心,继而以人心愿力,阻止汹涌洪水,但无一例外,尽数都失败了!” “在这种局面下,禹王挺身而出,以大神通、大勇气、大毅力,生生疏导洪水,开辟大河,终于平息水患,引领了天下人心的回归,令原本凶恶的大荒,逐步恢复了安宁,于是各部族感念祂的恩义,就推举其人为各族盟主!” “在这整个治理的过程中,自然还有许多挫折和阻碍,于是禹王便不断搜寻和招揽天下英才,在疏导和治理洪水中,聚集诸神,逐渐建立起圣殿的雏形,祂们都敬佩和尊崇禹王,又在治水的过程中,得禹王之助,收拢散落的人心念头,逐渐壮大起来,于是宣誓效忠,推举禹王为人间共主,是为人主!” “后来禹王天人五衰,陨落之后,其子启王继承了禹王遗泽,便要收拢各族权柄、史书、图腾与守护之神,要塑造天下一统之势,从此建立霸权王朝,这在治水期间跟随的诸神,连同这后期被强行收缴聚集的部族守护神,便一起构成了圣殿!” 说到这里,阮基长舒一口气,随后便对面前的陈错和红鸢道:“这就是圣殿的起始本源,以及如何与夏王朝联合一处的,可以说,从这圣殿诞生之始,两者之间就密不可分。” “居然能牵扯到禹。” 红鸢感慨了一句,其人听得出来,尽管阮基的语气始终平常,但对于那位禹王依旧隐隐透露出敬佩和憧憬之意。 而这个名字,即使在神藏之外,也一样是被万人敬仰,为真正的传奇人物。 不过…… “这神藏中的禹王是否就是外面那个人,还是如眼前这般,也只是自行演变出来的似是而非的历史,还是说……” 想着想着,红鸢看向陈错。 “这段历史也只是基于吾等念头,临时形成的虚假历史?毕竟,以他的描述来看,那位禹王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却殁于天人五衰,仿佛就是为了不让历史混乱,让原本的脉络能正常展开一样。” 与红鸢相比,陈错关注的地方,则是圣殿的诞生。 他沉思之后,道:“按着你的说法,这圣殿的诞生,最初就是源于禹王治水,其成员,其实便是禹王麾下的走卒?” 阮基一愣,思量片刻,点头:“不错,尽管神灵威严,但对禹王而言,也不过只是一时走卒。” 陈错又道:“禹王之子建立王朝,治水时聚集的神灵蜕变成了圣殿,而这个圣殿,最初的本意,应该是为了帮助那个启王治理天下,也就是说,是整个王朝的组成部分,算是一个权力执行机关,是这样吧?” 阮基又是一愣,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不过随后……” “先不说随后的事。”陈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红鸢却听明白几分。 果然,紧接着就听陈错道:“如此看来,若单纯只看历史进程,圣殿存在与否,对大局并无影响。” “这话如何能这么说?”阮基刚说了这一句,就被红鸢打断了。 “师兄说的有道理,没有那些神灵,禹王一样也要召集人手,疏通天下洪水,同样的,即便没有圣殿,那位禹王之子在建立霸权之后,也要设法管理各地。” 阮基听着,本能的就要反驳,但一看两人的表情,这话终是不敢说出,而且听着这话,心里一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 “这些事情,距今也几百年了,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已经无从查验,两位又何必较真?” “这可不是过去之事。”陈错摇摇头,但不打算详细解释,话锋跟着就是一转:“先不说这个,你回答了前面两点,还有第三个问题。” 阮基迟疑了一下。 “莫以为师兄对你和颜悦色了,就动其他心思,”红鸢笑道:“你这般喜欢处处拱火、招摇,对这各方势力理应十分熟悉才对,可莫要借故推辞。” 阮基干笑一声,赶紧道:“两位误会了,在下是在想着,该从哪家说起。” “现存的。”陈错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现存的、与圣殿有仇怨的势力,最好连同他们的脉络,也能说个清楚。” “若说现存的话,主要便是那有穷氏的联盟了,有穷氏虽是其中佼佼者、顶尖人物,但除了祂之外,这个联盟还有几位领,”阮基小心翼翼的看了陈错一眼,“有穷氏本就是东方大族,在启王会盟,建立大夏的时候,不少部族因为不服,接连迁徙,其中不乏与大夏动手的,但基本都是一败涂地,唯有有穷氏全身而退,因此威望很大。” “是从启王时起?莫非有穷氏从那时起,就开始联络各方盟友了?”陈错问道,“如今的人主,应该已经是他的儿子了吧?” “不错,如今人王,乃是第三代夏君。”阮基点点头,“不过有穷氏当时虽然往东边迁徙了,不过并未立刻拉起队伍,而只是自保,毕竟启王称霸之后,也算是治理有方,才能稳固各个部族,真正将大夏的框架给定了下来,而后更是在圣殿的协助下,轻徭薄赋,令各部族子民能逐步恢复元气……” 陈错就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启王还是个明君了,这大夏分明是个有道之国,反倒是有穷氏这等有叛逆之心的,更显无理。” 阮基抚须点头,道:“自是如此,须知……” 但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派胡言!” 紧跟着,却是那寒浞一步迈入。 “见过两位尊神。” 祂呵斥了之后,先是给陈错和红鸢行礼,然后冷冷的看着阮基,冷笑道:“阮基,当初你去有穷氏主城,拜见吾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红鸢好奇的问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寒浞瞥了阮基一眼,冷笑着道:“他说圣殿神多人杂,遍有规章,一道命令下达,往往不近人情,以至于到了地方部族,强行推动之下,自然不合时宜,实乃僵化所致,若不革鼎,迟早为天地之毒瘤!” 红鸢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阮基道:“你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半点都不含糊啊。” 阮基却摇摇头,瞥了寒浞一眼,颇为不屑的道:“你等有穷氏偏居一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太多东西,根本领会不了,自然要用你等听的懂的话来诉说,而且我当时也说是若不革鼎,未来将有祸患,并非是现在就让你等作乱!” 寒浞冷笑道:“鬼话连篇!” 阮基也不理他,冲陈错行礼道:“圣殿替人主行道,总理天下阴阳,建立各方秩序,才令天下运转如常,不令洪灾时的惨剧重演,但秩序能规范行为,却不能约束人心,而不愿臣服、迁徙四方的各族又有族神收敛人心念头,所以人心不齐,不知圣殿之伟,反生怨念,实乃不明天下局势!其实,圣殿之内,亦有有识之士,推动圣殿革新,有志于造福天下!” 这话音刚落…… 嗡! 整个神庙骤然震颤,而后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圣殿之使,特来拜见。” 第三百一十五章 操戈起萧墙,寒光断宵小!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来了。 ” 听到这个声音,陈错看了一眼脸色又有变化的阮基,道:“余下的,等会再说吧。” “阁下,圣殿之势大,远你的想象!”阮基正色说着,“甚至如今展露在天下间的,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所以……” “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能立刻归顺,是不是?”红鸢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忠心于圣殿,更是忠于职守,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要完成使命。” “在下绝对不是圣殿的说客……”说到这里,他想到眼前两人都疑似有着看破人心的能力,“当然,也存有一些私心,但……” 寒浞露出嘲讽之色,正要开口。 但陈错却打断道:“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嗯?”阮基面露疑惑,但他不敢反驳。 “妥协带不来和平与安宁,斗争才能。”陈错也不解释,“待在此处,我去去就来。”说着,一捏印诀,便有锁链蔓延,将两人捆绑的更加结实。 顿时,不管阮基还是寒浞,是满脸幽怨的看着他,自己这幅模样,就算不想等候,又能有什么用? “师兄可是从阮基的话中听出什么了?” 离开神庙之后,走在长廊上,红鸢问出一句。 陈错点头道:“有些收获,也有些想法,就像我刚才说的,圣殿这个组织看着虽然强大,但即使彻底拿掉有关圣殿的部分,原本的历史也不会崩塌,而且……” 顿了顿,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反过来看,原本的历史上,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组织的话,这历史的展脉络,理应有所偏差。如果阮基说的是真的,现在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那有穷氏的联盟,根本就难以如愿,如此,太康失国、有穷秉政,就都难以生了,现在尚且如此……” “过去也不该这般符合原本的脉络,”红鸢点点头,“现在的局面,倒像是因为现在有了这么一个遍及天下的巨大组织,所以在过去的历史上,必须得有个来历和解释。” 陈错脚步微微放慢,道:“无论如何,圣殿既然已经出现了,指望他们自己消失,怕是很难。”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神庙。 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白白须的老人。 老人面带笑容,神色平和,额头上还有一颗星辰,正霍霍生辉。 祂的身子略显干瘪,但配合着身上猎猎作响的洁白衣衫,那是生怕旁人不知自己不是一般人。 陈错的表情有几分古怪,毕竟对方的这幅模样,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想起那位著名的招降专业户。 “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红鸢打量了几眼之后,品评一句,但眼中却有着戒备之色,因为这人与先前的羿一样,无法一眼看穿。 见着陈错与红鸢,那老人笑呵呵的拱手为礼。 “老夫太玄子,见过两位。” 陈错干脆问道:“又是来招安的?圣殿准备给我等什么官职?” 这话说的那太玄子都不由一愣,但很快就恢复过来,随即哈哈一笑,点头道:“这般快言快语,尊下应该就是陈君了吧?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 红鸢一怔。 嗡! 周遭,淡淡的威压蔓延,重建的神庙微微震颤。 红鸢身上一沉,宛如背负重物,不由暗暗心惊,自家这个师兄,此番闭关之后,境界很有可能已经恢复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你听过我的名字?如此说来,典云子他们该是落入了圣殿手中。”陈错淡淡说着,神色如常。 但太玄子深吸一口气,苦笑道:“老夫知陈君的名姓,确与典云子几位相关,但如今的圣殿暗潮汹涌,积重难返,老夫不敢贸然将他们引入,此番过来拜访,也是这般原因。徐族地处边疆,平日自耕自生,如今是圣殿之人先找过来的,最后引争端,若是再兴征伐,又要增加凡俗死伤,令圣殿的罪孽越浓郁,所以老夫拦住兴师之人,主动请缨,来与两位交涉。” 红鸢颇为诧异,其人着实没想到,扣了三位圣殿之神后,居然来了个鸽派。 陈错却是道:“早就有人来劝过我等一次了,你又再来?” 太玄子却道:“徐族原本无事,圣殿的人来转了一圈,莫名其妙的成了罪族,本就没有道理,老夫自当努力平息此事,不使神灵事波及凡俗,只是老夫在圣殿权柄有限,还望尊下能将鸠等三神释放,老夫回去才好交差,从中疏通。” 陈错摇摇头,叹道:“信任,想建立起来很难,但要破坏起来,却十分简单,不过有一点你是说对了,若是圣殿反复过来,难免波及无辜,所以我们这边,是要改一改对策,化被动为主动了。” 话落,他却是目光一转,跟着一指点出! 一道赤光朝着太玄子激射而去! 这一幕,看的红鸢眼皮子一跳,但并未出声。 那太玄子一怔,正要有动作,结果赤光一转,刺入了祂身前的影子里面! “桀桀!未料你竟能现吾辈!” 尖细声中,一道纤细、矮小的身影从影子里一跃而出! 这人浑身上下都被细碎的鳞甲包裹着,连脸上也不例外,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睛,额头上有一个复杂的金色篆纹。 “子鼠!” 见着这人,太玄子脸色一变,呵斥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那矮小男子桀桀一笑,也不回头,只是道:“太玄老儿,你该不会真以为,区区几句口舌,就能说得尊者点头,让这狂悖之徒逍遥法外?那还有什么规矩可言!长此以往,圣殿威严扫地,哪里还能长存!这徐族之神有些本事,正要让你在前面迷惑,才好一击必杀!但既然暴露了,那也无妨,吾辈十二元辰乃是圣殿砥柱,既然出手出手,祂插翅难飞!” 话落,祂急旋转,身如陀螺,浑身鳞甲张开,寒光闪烁之间,念裹利刃,切开一道道漆黑裂痕,挟着夺命之势,直指陈错! 太玄子惊怒道:“规矩?都如你等这般暴戾行事,顺昌逆亡,才是取亡之道!老夫今日为使,来此交涉,你等却是背信偷袭,此乃礼崩乐坏之兆,动摇圣殿根基!”说着,浑身猛然膨胀,刚才还是干瘪老者,转眼化作浑身筋肉的壮汉,便要伸手拦住那子鼠! 轰隆隆! 祂话音刚落,外面地动山摇,一片房屋崩塌,一股纯粹的蛮力,宛如一座疾驰的山峰,横冲直撞,直落下来!。 跟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远远传来—— “太玄老儿,枉你掌战乱权柄,偏去追求什么天下大同,如今这般孱弱,实乃圣殿之耻辱!你的怀柔之念,更只能让大荒重归混乱!” 一个头生牛角的男子,一路狂飙,踩破大地,撞碎屋舍,直冲过来! 祂的这股前冲威势,在虚实之间变幻,滚滚而来,落在神庙周遭,使得大地崩裂,更令筋肉膨胀的太玄子浑身一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子鼠攻到陈错跟前。 “桀桀桀……嗝!” 下一刻,陈错挥手一劈! 寒芒一闪,子鼠的身影一分为二。 第三百一十六章 长生破灭残其根【二合一章节】 “啊啊啊!!!” 跌落在地上之后,子鼠惨叫起来! “无用。 ” 一道冷漠之声自子鼠的体内传出。 陈错听闻之后,心中一动,一步迈出,反手成掌,往下面一压,便有三色花朵凝聚,以神火大手印的法门,直接砸在子鼠身上! 轰! 爆裂声起。 那子鼠原本还在挣扎,额头上的符篆泛起金光,但尚未有动作,便被三色碾压,一声惨叫,便彻底崩裂,分解成一道道香火青烟,四散消弭! 但旋即,在祂湮灭之处,留下一团诡异的金光,乍一看,像是一团金色雾气形成的棉花,慢慢的,这金色雾气内缩、凝固,隐隐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轮廓。 但不等那东西彻底稳固,一道黑雾忽然从中升起。 嗡! 陈错五感骤然一阵恍惚,周遭景象变化! 周边的一切,就像是倒带了一样,快回转! 烟气重聚,凝聚出子鼠的身形、三色手印倒飞回来…… 倒流! 弹指刹那,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一息之前,跟着…… “啊啊啊!!!” 惨叫传来,子鼠跌落在地上,惨叫起来! “嗯?”陈错一怔,眯起眼睛,压下心中惊疑,“幻境?又或是时光倒流?” 他游目四望,视线在红鸢、太玄子脸上扫过。 “他们似乎并未察觉……” 对面,断成两截的子鼠体内,忽有一道道黑烟涌出,但转眼就破灭消散。 跟着,这子鼠在地上一扭,一道道香火青烟,从祂全身上下渗透出来,化作鲜血链条,生生将断成两截的身躯给重新连接起来! 而这子鼠的表情更是狰狞的恐怖,祂忍受着剧痛,眼中红芒一闪! “你竟敢如此……” 陈错哪里会等祂说完,抬手就是一道赤光迸射! “并非幻象,而是真实,就仿佛一切重来,如此看来,得生擒探查一番!” “果然!”红鸢在身后眯起眼睛,眼底红光闪过,“他确实炼化了九龙神火!” 神火凝聚的赤光中,最为浓烈的热息引而不,但沿途触碰到的一切,都被灼烧殆尽,连从子鼠体内散出来的香火青烟也不例外! 子鼠的脸上露出了惊容! “不对!你不对劲!” 说话间,这子鼠的上半身忽然一晃,朝着一侧急退,倒是将后半身给扔了出去,挡在前面! 当! 赤光洞穿了祂的下半身,居然出了金铁碰撞的声响,但旋即四分五裂,那纷飞的骨肉、鲜血,还未落地,就化作一道道香火青烟,四散飞舞! 就连原本被祂穿在身上的鳞甲,竟也逐渐分解,化作一道道怨念黑烟,同样朝着四方消弭。 “性命合一,这是以信徒香火为命,以神灵权柄为性!”陈错一抬眼,看向那半个身子,“你是长生之境的神灵。” 陈错踏足长生之后,立刻便与有穷氏交手,而后者借助外力,已然触摸归真边缘,这让陈错大概察觉了长生与归真的境界特性。 低境界的时候,看待长生、归真,有时难免混淆,但陈错如今以三花为性、五气为命,截取了三道化身的求道之意,这才踏足长生。 自此,血肉、意志相缠,能循环往复,彼此转化,是为性命合一。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也是一种虚实变化,意念为虚,血肉为实,只是局限于自身。 而从有穷氏的表现来看,归真之境,就是将这种性命转化,扩张到外界,干涉外物,将心中意念,直接在外界塑造出来! 对面,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子鼠,比之刚才更加狰狞了几分,但却迅的缩小,转眼之间,就比之前小了将近一半! “好你个徐族财神,敢伤我法躯!真个找死!既然如此,法相,显!” 恼怒之际,这子鼠额间的金芒绽放光辉,虽然身躯不断缩小,但整个人的气势急攀升! 最后,祂竟是合身一转,变成巴掌大小,直接扑了出去,就像是一道黑线,朝着陈错疾冲! 那黑影之上,散出一种窃取、挖掘的意境来! “本来只想着擒了你,剥了符篆便罢,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下性命,让你在圣殿养老,但既是激怒了我,那说不得,便要绝了你的性命!” 陈错立刻就察觉到,这沿途的空气和不少散溢的念头,在被黑影掠过之后,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你们圣殿没事就来拜访,还这般不守规矩,着实是个恶客!” 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一挥手,汹涌云雾蜂拥而出! 这个时候,对面的太玄子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手下留……” 但祂的话尚未说完,云雾已经笼罩周边。 云雾所过之处,似乎一切如常,但如红鸢和太玄子这般人物,在被云雾触及身躯的瞬间,都各自颤抖了一下。 红鸢还好,只是目光一转,就镇定下来。 倒是那太玄子面露惊疑,微微后退两步,但最后还是止住了。 跟着,祂就见得陈错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变幻不定的珠子,即使隔着很远,却依旧能隐隐捕捉到,那颗五彩斑斓的珠子上,蕴含着浓郁的杂念,对神灵而言,这几乎就是剧毒! 在正是陈错初下太华山,途中遇见了造化道中巫毒道的聂氏叔侄(父子?)所得。 此珠以聚厚歌诀凝练万毒,蕴养过度之念,又用血亲之血祭炼成型,实乃剧毒之物! 此刻被陈错自梦泽中具现,当空祭起,随即便破碎开来! 咔嚓。 珠子炸裂之后,形形色色的斑斓光影便蜂拥而出,化作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怪,正好和直扑过来的子鼠交缠在一起! “哼!” 那子鼠见状,冷笑一声:“法相既显,你这区区一点毒念,岂能伤我?” 话音落下,一道道鬼怪虚影缠绕在黑影之上,而后周遭的雾气中,有黑白之光荡漾出来,那黑影一晃,竟又回到了开始的地方,然后再次冲来! 陈错手中,一枚万毒珠再次成型,再次扔了出去! 这还不算,又有一颗玄珠成型,被他直接甩出去,紧跟着抬手一招,黑幡浮现,当空一摇! 霎时间黑雾涌动,其中一个个名字飘荡着,显化出几道身影,纷纷捏动手诀,伸手朝那子鼠一指,就有一道道蕴含着七情六欲的光辉激射出去。 当即,万毒珠炸裂,玄珠解体,那一道道毒念迅膨胀,直接将子鼠所化黑影笼罩,跟着那一道道七情六欲之光落下。 子鼠当即惨叫,全身尽数都被毒念侵染! 毒念入侵,化作心瘟,急蔓延。 顿时,子鼠跌落下来,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是个只有巴掌大小的老鼠,所不同的是,祂全身上下宛如铠甲拼接一样,更看不出曾经断裂的痕迹! 此刻,心瘟缠身,祂挣扎震颤,已然没了攻伐之能,被陈错一脚踩下,彻底封禁,没了声息。 “尊神……”对面,太玄子张口欲言,方才那些说着繁复,其实不过转瞬,一个十二元辰就这般败下阵来。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陈错也不看祂,“信任要建立起来可不容易,但要摧毁,只需要一瞬。” 轰隆! 陈错另一侧的墙壁骤然崩塌,牛头男子从无数碎片中冲出,也不停歇,直接一拳就朝着陈错砸了过来! 那拳头在挥舞的过程中,更是不住的膨胀! 劲力炸裂之间,荡漾出来的劲风余波,令周遭地面寸寸碎裂。 偌大拳头迎面,陈错不闪不避,抬起手臂,手上金光一闪,在云雾的映衬下,竟是蒙上了一层金属色泽,随后也是一拳打了出去! 轰! 剧烈的撞击中,整个神庙都震荡了起来。 地面上的青石板碎裂、翻转。 肉眼可见的声浪,以两人为中心,朝着四周辐射,掀起一阵狂风! 咔嚓! 那牛角男子的粗壮手臂,赫然浮现了一道裂痕! 祂面露诧异,但旋即额头上的符文闪烁金光。 “法……” 但这话还未说完,周遭的云雾就骤然回缩,而后那将子鼠彻底镇压的种种光影又席卷而来,直接打在这人身上。 “还法!”陈错屈指一弹,又是一道赤光迸射出来! 牛头男子闷哼一声,胸口被一下洞穿,而后被毒念覆盖,渗透心灵,浑身衣衫炸裂,露出了一身古铜色的筋肉。 啪啪啪! 血肉炸裂,鲜血喷涌而出,半途就化作香火青烟,四散消弭。 而后,那毒念所化之心瘟,在其体内左右冲击,竟是令祂那庞大的、宛如精铁所铸之躯体开始扭曲变化起来,身躯都开始变色,呈现出心瘟漆黑之色! “呃……” 艰难的抬起手臂,这牛头人似乎还想再次挥动拳头,但陈错一甩袖子,一点星光落下,直接将祂定在原处。 星光压顶,宛如一座高山落下,这牛头人纵然挣扎,亦难以动弹,就连身上的神念法力都开始不听使唤,越迟滞,渐渐停歇。 最后,祂全身近乎漆黑,缓缓抬头,看向陈错,冷笑道:“你若杀圣殿之将,后患……” “一而再的挑衅,不杀一样要有隐患,更何况……”陈错不等对方说完,便直接打断,“就是你们不来,我也得去圣殿见识一番!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土,能养育出你们这些个神灵!”话落,一挥袖,寒芒如刀,斩落牛头! 砰! 顿时,那牛头人整个身体骤然炸裂,化作一道道漆黑烟气,朝四面八方飞去。 陈错心中一动,拿出葫芦顺势一收。 呜呜呜! 狂暴气流中,众多黑色的烟气被鲸吞殆尽! 待得黑烟散去,那牛头人跌落的脑袋亦逐渐消散,露出了一团变化不定的金光,就像是一团金色雾气形成的棉花糖,金光在其中交缠。 陈错一见此物,立刻凝神戒备起来,他可还记得方才诡异的一幕。 只是这般看过去,却见那金光慢慢收拢,最后化作一根牛角。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此乃长生之基。” 说话的是太玄子,祂的脸上有着唏嘘之色,此刻祂那一身扎眼的腱子肉,已然尽数收敛,又重新披上了白袍,丝毫不见破损。 “长生之基?” 陈错一招手,那根牛角便飞到了他的跟前,凌空悬浮。 牛角表面遍布复杂纹路,宛如活的,交缠变化。 一股股的意念从中传递出,一种充满了精力和力量的感触,便顺着目光,传递回来,隐约之间,就让他了明白了此物根源。 “这是长生修士一生修为的精华?其心念、感悟的结晶?” “不错!这长生之基,乃是长生修士性命合一的根基所在,记述着其性命玄妙,唯有长生修士死后才能凝练出来,尊下居然不知?”太玄子点点头,看着那根牛角,又叹了口气,随即看向陈错,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惊骇。 毕竟,两个十二元辰,就被陈错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杀一镇! 边上,红鸢却是忽然道:“你与这两人也算同僚,却眼睁睁的看着祂们去送死,回去怕是不好交差吧?”说着说着,其人露出笑容,“又或者,你和他们只是在我等面前演一个苦肉计,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眼瞅着我家师兄不好惹,就改变策略,要以退为进了?” 太玄子听得此言,摇头道:“非不愿出手,实是出手亦无用处。”说着,祂神情颇萧索。 红鸢见状,也不多问,转而看向陈错。 “师兄,这个长生之基明显蕴含着先前那牛头怪的意志印记,所以表面纹路驳杂,变化不定,若是这时有人得了,不能镇住里面的印记,便能让人借印重生!” 点点头,陈错将小葫芦一晃,试着一收,就将那根牛角给收了进去。 见这一幕,太玄子眼皮子一跳,却没有过问,等着陈错一眼看过来,祂立刻苦笑道:“老夫知道,经历此事之后,是难以取信了,甘愿为俘虏。” “不。”陈错摇摇头,“你不用待在这里做俘虏,因为你要给我带路。” “带路?”太玄子神色微变,“尊下该不会是想要……” 陈错笑道:“我若不动,未来还要来人,着实麻烦,更何况,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总不能只有祂们能找上门吧?” . . 呼!呼! 高台之上,一排青铜灯摇晃,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其中两盏骤然熄灭。 余下火光摇曳。 哗啦啦! 一阵锁链跌落声响起,在微弱的火光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身来,一双猩红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光泽。 “待我彻底化去这捆妖索,脱出囚笼,再得了此处的天神遗蜕,便可无敌于天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弃名遮迹,贪天之功!   “师兄真的要去圣殿?”   待得回到神庙,红鸢立刻出言询问,但话中透露出来的不是担忧,而是淡淡的兴奋之意。   “不错,”陈错点点头,“这圣殿一波一波的来人,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若只是被动应对,就像是个学生,旁人出题,吾等来解题,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正该要出击,要动,要将敌人的布置打乱,让他们也动起来,这样才能看得更加清楚,乃至现真正的敌人。”   红鸢听得点头,眼中闪过一点异色,又问道:“师兄准备如何着手。”   陈错笑道:“待我问过一人之后,便要启程。”   “你要去圣殿?”   看着面前陈错,有穷氏之主羿满脸诧异之色,继而嘲讽笑道:“莫不是以为拿住了我等,就真的能纵横大荒了?你可知道,这圣殿的势力有多大?诸神又是何等强横?”   陈错反问:“既然如此,国主又为何会起异心?你就不怕圣殿了?”   羿还是冷笑,道:“你以为能威胁到王都圣殿,真的就是靠我一人?有穷氏名声虽大,但能镇住东方边境,靠得是盟约。”   陈错笑道:“如此看来,阁下的盟约并非全是那般霸道的,还是有平等相待的。”   羿沉默了一会,才道:“不错,若是有着真正本事,如尊神这般人物,我也不会吝惜手中权力,毕竟这天下广大,若能携手共进,荡平大荒,这权柄就是分成十份,也要比独霸东部边疆要强得多!”   陈错就道:“既然如此,阁下何不与我同往圣殿?”   羿闻言一怔,失笑道:“贸然前往,实是有勇无谋!”祂的表情居然郑重起来,“你以为我等为何筹谋多年,拉拢各方,直到如今,已然拉拢和至少三十多个大小族群,在这东方之地,近乎能和夏国对峙抗衡,却还是隐忍积蓄,最多是拒止圣殿侵略,阁下若要攻伐圣殿,直接前往,实乃下策,不如与吾等联手……”   但冷不防的,这边话还未说完,陈错就突然问道:“过去有人去过吗?”   羿愣了一下,眉头一皱,道:“曾经有许多人都存着反抗之意,但无一例外,尽数都被扑灭了。”   陈错就道:“那诸位不断拉拢人手,却只是防御,根本不去试探,又如何能肯定,自己不是圣殿对手呢?说不定,圣殿过去的所谓战绩,根本就是虚假之言,是为了蒙蔽天下,那圣殿中多数为神,神从香火中壮大,势力又遍布天下,岂不是世间之人越是敬畏、害怕,那圣殿之神就越威严强大?”   “自然曾经试过,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所以吾等才越谨慎,要积蓄足够力量,找到机会,趁虚而起,方可成事!毕竟,这大夏可不是寻常部族可比,乃是从古至今,最为强横的部族,才会被称为王朝!”羿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不要以为,我举起叛旗,完全就是因为个人野心,而是因为圣殿实乃天下大敌,不光是我等的大敌,也是大夏的敌人!”   “哦?”陈错露出感兴趣的样子,“据我所致,这圣殿几乎是伴随着大夏崛起,这才蜕变出来,怎么又成了大夏之敌?如今,圣殿该是大夏最为锋利的剑刃。”   他自然不会忘记,自己以金莲化身见寒浞时,对方也说过类似的话。   “圣殿乃是寄生于大夏!”羿的声音沉重起来,“禹王是何等人物,祂的功绩,就算是传承千年、万年,也足以让人铭记!祂的儿子建立王朝,无论启是什么样的人,但只看在禹王的面子上,我等也不会作乱!”   说到这里,祂深吸一口气,面露追忆之色,道:“更不用说,启王为人虽不堪,但治国却不算差,否则祂亦无法得几大部族效忠,建立王朝,更让大荒休养生息,迅恢复了元气,于天下而言,祂是有功的。”   见着陈错诧异的表情,羿直言不讳:“有穷氏虽因启王而迁徙,此人也是我族仇人,但正因为仇敌强横至极,如我有穷氏这般的族群,才会选择避其锋芒。”   “哦?也对,若敌人太弱,确实也显不出自身的能耐。”陈错点点头,旋即又道:“但我更好奇,这圣殿如何寄生?”   羿却是笑了起来,好半天才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日日都有人言!”   祂停了笑声,沉声道:“如今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说,天下安宁,乃是圣殿功劳,天下安稳,是圣殿执掌阴阳,划定秩序,但这天下安宁,明明是因禹王之故,是禹王定鼎大荒!天下有秩序,是那启王罢黜诸族,逼迫吾等朝四方迁徙,才定下了底子,这才塑造了秩序,说到底,和他圣殿有什么关联?”   “哦?”陈错的眼中闪过一点异色。   “天下安定非圣殿之功,天下有序非圣殿之故,圣殿贪天之功,实乃无耻!如今,更因太康孱弱,要凌驾于人王,以香火玩弄人心,挑拨诸族,制衡天下,若是让圣殿得逞,千百年后,怕是天下人之所知,都要被圣殿扭曲,不知高阳之名、不知禹王之功,吾等不可坐视,因而要反!”   说到这里,羿慷慨陈词,目光炯炯的看向陈错,道:“值此千古存亡之际,尊神既有经天纬地之能,为何不与吾等同行,共创大业!”   红鸢见之,啧啧称奇,道:“真是好口才,原来有穷之主真正的本事,不是拳头,而是这张嘴,难怪能有偌大阵势,只不过这次你小瞧了我这师兄,用错了手段,沦为阶下囚,现在是要调整策略,以言语策动了。”   羿听此言,不以为意,诚挚道:“我所言,句句自真心肺腑,也不避讳心中野望,但唯有我等掌权,才能扫清圣殿隐瞒,还天下原本颜色!”   听得此言,红鸢也不由看向陈错。   陈错轻笑一声,手一挥,便有漆黑锁链,捆住了有穷之主。   “国主有这般见识,着实令人敬佩,必须得随我同往圣殿啊!”   “啊?”羿不由错愕。   但陈错不再让他出言,手上多出了一个葫芦,轻轻一晃,一股黑烟涌出,其中的诸多香火烟气荡漾开来。   涟漪震荡,这香火联系,引领着陈错的意志,冲出了徐族主城,直往大荒深处而去! 第三百一十八章 对视 黑烟之中,怨气滚滚! 陈错的意志掺杂其中,很快便把握住了脉络。 他感到了一股浓烈的崇拜之念。 那是对于力量、对于劲力的崇拜,纯粹而直接,但却是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边,是依仗力量施暴,衍生出对于力量的自信; 另一边,则是承受着力量的暴虐,心中留下了怨恨和敬畏! 不过,随着众多信徒崇拜之念的出现,原本浓烈的黑烟,竟是渐渐分散开来,似乎要消弭于世间! 这时,陈错的手中多了一根牛角,更有一点灰雾渗入其中。 “这丑牛为十二元辰之一,执掌的却是力量权柄,我本以为是和耕作、勤劳、开垦相关,这般看来,这神灵权柄的诠释,确实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展示。” 这些黑烟的源头,正是那牛头男子,而其人的身份一点也不难猜,必然是十二元辰中的丑牛。 丑牛为神,性命长生,能在性命之间转换,而香火道神灵的性命,本来就是和自家的信徒是紧密相连的,当时被陈错收入葫芦里的黑烟,其实便是被心瘟感染异化了的香火烟气,此刻陈错将之释放出来,意念相合,并非是要感悟其中的香火寄托,而是…… 手上微微用力,那牛角震颤,其上散出阵阵涟漪,让陈错的意志,和黑色烟气结合的更加紧密! 嗡! 他的意志立刻在黑烟中蔓延,同时抓住了一点源头。 下一息,陈错催动着烟气聚合起来,朝着那一点源头呼啸而去! 随着烟气蔓延,急掠过广阔土地。 在这一瞬间,这沿途的景象,他如走马观花一般的迅略过,将之收入眼底—— 那一个个信徒,就像是一颗颗星辰,每一个都释放出香火烟气,与这沿途之景象连接在一起。 最初只是零星分布,就像是一串珍珠,被直接挥洒在广袤的大地之上,但很快,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护城河、边线一样,当陈错的意志接着黑烟香火,跨过了这条线之后,那星辰立刻增多起来,很多地方更是成群结队的出现,扎堆在一起! “从这里开始,就该是跨入了大夏国直属的地带,不再是东方边疆,可以称之为王统之地了。” 感受着局面变化,陈错的意志越凝聚,旋即,他从那些聚集的星辰中,感受到了一股股浓烈的情绪! 这些情绪各式各样,有好有坏,有的偏向于正面,有的则显得消极,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个浓烈的情绪,就像是一座被压住了山口的火山一样,被生生堵住,却内里沸腾,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爆出来! 不过,陈错也只是意念一掠,稍微捕捉到了些许信息,便收拢心念,不复关注,而是继续催动着黑烟,循着一点联系,朝着大荒的更深处前行! 渐渐地,密集的星辰遍布各处,越是往深处前行,那代表着信徒的星辰就越多,最后几乎变成了海洋。 然后…… 一座漆黑的城池,出现在陈错的意志和感知中! 陈错当即凝聚心神,严阵以待。 须知,陈错此刻以意念顺着黑烟蔓延,并非如双目视物一样清晰明了,就连这沿途的信徒,都不过是感知中的一颗颗星星。 偏偏,就是这座城池,却是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他的意识里,有如目视一般! “这里就是夏朝王都了吧?果然是有古怪啊。” 面对这般异样,陈错却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驱着黑烟朝黑城进! 不过,旋即,他的感知中一阵旋转,那黑烟一下子狂飙突进,似是被城中的什么给吸引着,瞬间便越过城池,然后落到了一座宏达的宫殿前面。 微微停顿片刻,陈错依旧操控着黑烟前行,毫不犹豫的入了那座宫殿。 漆黑的长廊中,不见半点光影,连原本能感受到的信徒香火,在这一刻也都尽数被屏蔽在宫殿之外。 忽然,一个声音从宫殿深处传来—— “你真是好胆量,敢孤身一人来此。” 黑暗深处,一双眸子缓缓睁开。 猩红色的光芒,照耀了整座宫殿。 待光辉的照映下,一道轮廓在宫殿之中成型,但虚幻不定,赫然是烟气构成,模样与陈错一般无二。 抬起手,看着近乎透明的双手,陈错不由称赞道:“这等神通,实在匪夷所思,居然能帮一道意念,塑造投影,阁下果然非一般人物。”说完,他抬起头,朝着最深处的黑暗看去,直视着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陈方庆,你也非同一般,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就连一个寻常的财神权柄,到了你的手中,既都衍生出非凡之处,不可放任。”眸子的主人淡淡说着,“但这也难怪,毕竟之前连本座都看走了眼,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祂淡淡的说着,语气中有着遗憾与萧索。 说完,一阵疾风急袭而来,一下子便将陈错的虚幻身影吹散。 . . 这一阵风,在吹散了陈错的投影后,并未停下来,而是继续扩散,直接从宫殿中冲出,几乎是在呼吸间,便传遍了整个夏朝境内! 顿时,在这境内的一个个凡俗之人,都感到心头一颤,旋即都寄托出一道香火青烟。 那青烟中有无穷金银珠宝沉浮,最后聚集在一起,慢慢凝结成一道漆黑的符篆。 与此同时,在这神藏各处,有五个执掌财神权柄的神灵心有所感,齐齐惨叫,而后一枚枚符篆飞了出去,跨越千里,融入漆黑符篆。 跟着,一道身影慢慢成形。 祂睁开眼,浓烈的意志爆。 “增殖!财富诞生于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增殖!” . . “那座宫殿中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让我有点熟悉的感觉?” 徐族主城中,陈错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旋即他摇了摇头,道:“这人高深莫测,命数自然难以探查,不过,祂既然提到前世,明显也是将我误认成了旁人,这一点该是能够利用,另外……” 他抬起手,一点灰雾从中渗透出来。 这雾气的中间,似乎有一团变化不定的符文,忽明忽暗的闪烁。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想着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羿,笑道:“有穷国主,你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单纯的说辞,随我走上这一遭,自然就明了了!” “师兄,现在就走?”红鸢上前一步。 陈错点头笑道:“不错,把人都召集起来吧,该启程了,晚了,我这财神之位,就要被人篡夺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杂念侵染,思财礼废   昆仑秘境。   借着红鸢身上的术法印诀,八宗宗老正关注着徐族主城中的变化。   不仅如此,因为还有其他四人的缘故,是的八宗之老可以从其他角度,更全面的观察神藏局势。   不过,因为神藏之内时光扭曲的缘故,即使是以八宗之老的道行修为,也只能勉强感受到其中变迁,往往是刚刚得知情况,再去探查,神藏中的情况就有了变化。   正因如此,八宗宗老们往往只是探查其中变化,连用神念交涉、交谈的时间都节省下来。   但即便如此,在得知陈错将要启程,前往那圣殿之际,他们还是忍不住动念交流,隐隐出现争执。   “那个圣殿诡异莫名,无论是因为什么衍生出来的,如今其势遍布神藏各地,乃是不争的事实,要正面与之冲突,实乃不智!”   “不错,更不要说,青相子等人正试图混入其中,眼下他们也得了圣殿征兆,要从内部探查,若因扶摇子的冲动行事而被牵连,这牵扯可就太大了!”   “局势不明的时候,以硬碰硬,是下策,焉知那圣殿中是否藏着大能?不说旁的,光是几个归真联手,扶摇子就是神通惊人,能以长生而逼近归真,但一样无从抵挡,他本是此番入神藏的几人里,修为和境界最高的,若他出了意外,其他人如何自处?”   周定一、元留子和陈缎衿直接亮明了观点,显然并不认同陈错的决定。   “此言差矣。”金乌子摇摇头,传念几人,“咱们身在局外,其实感触不深,有些细节恐怕是忽略了,但扶摇子和红鸢身在其中,该是能看到吾等不知之事。”   荡寇子也道:“正因为神藏与圣殿诡异,才应该探查,否则单纯居于一处,就是展的再强横,也是闭门造车,说不定一出马,才现不堪一击,倒不如先去探查。”   陈缎衿却道:“如青相子等人之选择,不也是在探查?而且循序渐进,脚踏实地,更为稳妥。”   常无有苦笑一声,道:“在内和在外,看到的景色是不同的,很快吾等就是说出一朵花来,就能阻挡得了,那两人吗?”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沉默。   反而是道隐子这时说了一句:“贫道那徒儿既已长生,未来要更进一步,肯定要明悟本心,知晓自己所求之念,到底是什么,方能凝聚道念,干涉于外。更何况,贫道这弟子自入了神藏之中,皆居于徐族,现在既有行动,这心里肯定是盘算过的。”   “到底是自家弟子啊,师弟才会这般信任。”金乌子哈哈一笑,旋即对元留子道:“扶摇子、红鸢既有动作,要攻伐圣殿,那咱们几家的弟子,还是得得个消息,让他们提前做准备,若是扶摇子他们败了,也好不牵扯自身,若是他们得胜,那也好跟着沾光。”   道隐子闻言,不由侧目。   陈缎衿更是直言不讳道:“师兄这般算计,横竖都是不愿意吃亏,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必然心生不快。”   元留子却道:“师弟说的是,只是咱们这动念的功夫,不知那神藏之中,又有了何种变化。”   “还是各自通报吧。”周定一叹了口气,“咱们在外面,就是一身的本领,也无用武之地,只能是看着他们这些个人施为,只盼着这次的事,最不要牵扯太多,不然这神藏之行终结于此,怕是要等四五十年后,才能再有结果。”   “无需这般悲观,”突然,那东海的望气真人忽然开口,“此番该是有惊无险。”   金乌子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就问道:“哦?望气真人最善推算,莫非是看出了什么?”   望气真人摇摇头,眼中有一缕雾气闪过,指了指前方的阵图中枢。   “且看吧。”   “主上放心,有我执掌钱财,那个徐族小神,根本不足挂齿!”   苍穹之上,浑身荡漾着金色光辉的神祇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苍生。   祂一挥手,虚幻钱币如同雨点般落下,融入人心。   “我观徐族之神,不过土鸡瓦狗,祂得权柄,不去掌握钱财渠道,不知让财富如滚雪球般增长,是根本不懂财货之道的玄妙,实乃浪费了符篆,当亡!”   “我看这夏国之人,已是着了魔,竟是圣殿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简陋的村镇主干道上,来往之日恩不绝,这街道的两边,还有不少人摆摊吆喝,贩卖着各种物件。   但看着往来之人,红鸢却摇头叹息。   只是其人嘴里虽是叹息之言,但脸上却无半点遗憾,反倒露出了几缕兴奋笑容,只是其人的脸色并不好看,额头上有几缕黑气浮现。   边上,有穷之主羿冷笑一声,道:“这些人越是盲从,你等越是要承受杂念,而且越往大荒深处走,这杂念就越浓烈!到了最后,若不抛弃那神灵符篆,你们尽数都要被这些蠢民的香火杂念所俘虏,成为虚幻之神、傀儡之神!要知道,这里距离王城,不过两日路程,此处之民被圣殿侵染甚深,这心灵从里到外几乎都已被圣殿俘虏,你等神位虚浮,接触得多了,很快就会被染黑!”   红鸢摇摇头,并不理会。   倒是走在一旁的太玄子,说道:“民心源于教化,如今之纷乱,不过一时,待得洗涤圣殿,焕然一新,自然会有新气象。”   羿又看向这白胡子老头,冷笑道:“你倒是会说风凉话,毕竟你这符篆,本就是圣殿敕与,与这满街的蠢笨之民为一丘之貉,但他们两个不同,符篆源于边疆之民,自大荒历史中得敕令,入了大夏这个染缸,迟早会被染黑!”   红鸢听着两人说话,轻轻摇头,目光一转,落到了自家师兄的身上。   陈错正立于一处摊位前,打量着几个面人。   那摊主殷切的招呼着:“客人可是买一个?这是家传手艺,客人尽管放心!”   陈错听着,摇摇头,转身离开。   “呸!”那摊主前一刻还满脸堆笑,一见陈错转身,当即便啐了一口,“不买干嘛站在此处?是没钱,还是消遣爷!简直……”   啪!   他话未说完,忽然感到脖子一疼,随即就被人掐着脖子,给举了起来!   “嘴里放干净点!”红鸢捏着那根孱弱的脖子,笑的很甜。   “无需如此。”陈错的声音传来。   红鸢顺势放下那人,转身走到陈错边上,额上的黑气越浓郁,嘴里说道:“师兄恕罪,该是被这大夏的杂念给侵染了,最近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说话间,那摊主满脸惊恐的看着两人,小心后退着。   他的身上,还有这满街之人的身上,淡淡的黑烟蔓延出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其中很大一部分沾染到陈错、红鸢,便渗透进去。   他们两人,就像是两个黑洞,连绵不绝的吞噬黑烟。   两人的额头上,一个漆黑的纹路,隐隐就要成型。   “我说无需如此,是说你掐死这一个人,也只是徒劳,还会有千百个人站出来,所以不该杀人,而应该诛心!”   陈错说着,手中多了一枚五铢钱。   “这一路走来,该看的,也都看的差不多了,那个名为财神,实则吸食人念的恶神,也已经嚣张很久了,是时候拔除了!”   说着,他将那五铢钱弹出。   嗡!   钱币凌空悬浮,而后释放出阵阵金光,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第三百二十章 神权衍生似假,移风易俗为真   天下棋局。   十道身影立于一座巨大的沙盘跟前,正看着其中的局面。   这沙盘之中,赫然浓缩着神藏大荒之景,山川河流、城池农田,一个不缺,栩栩如生。   在沙盘之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辉,密如繁星,分散在大荒各处,而且颜色各异。   但眼下,其中正有一道道黑雾飘荡,不断的在一颗颗星辰中闪烁。   十道身影之中,有一人伸出了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沙盘中,被黑烟笼罩得最为浓烈的一片星辰。   顿时,那一颗颗星辰上的光辉荡漾、碰撞,就像是水面一样泛起波纹,跟着诸多虚幻景象从中浮现出来,在众人面前呈现出一个个片段。   在片段中,一个个凡俗之人为了各种钱币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乃至大打出手,无数的悲喜在其中上演   有人骤富,随即人生变化,慢慢成为旁人羡慕的对象,最终变成人上人;   有人家道中落,人生跌落谷底,亲友远离、血脉嫌弃,最终踽踽独行,宛如街边烂泥;   有人继承财富,所以花天酒地,莺燕环绕,生活快乐无边,被推为乡贤;   有人历经磨难,从贫寒中起家,一路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被不知多少人看做是人间恶鬼,但最终积攒金山银山,于是人人称赞、个个憧憬;   有人掌握权柄,于是收敛钱财,权钱旋转,相辅相成,美人不绝、富贵不灭,家族为一方望族,血脉成群,皆以此为荣,义子如云,时时口称亲父,尽享天伦之乐。   ……   凡此种种,层出不穷。   看着这层出不穷的景象片段,那只手的主人不由感慨起来:“厉害,这才几天时间,这新神的权柄,就已经深入人心,开始扭转人间风气,塑造神灵之境了。”   祂的声音清朗而干净:“当下这局面,分明是以财富而定人,将人分成三六九品,已然是撬动了秩序之道,有了塑造社会秩序的迹象了。”   跟着,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出言说道:“被临时凝聚出来的,至今不过七日,这大荒财神居然就将香火散播到了大半天下。”   略显阴冷的女子随后出言道:“说到底,乃是尊者相助之故,是尊者直接出手,凝聚了所谓财神位格,而且若是追根溯源,最初的源头,还是那个徐族财神,听说尊者是从这个小神的身上得了灵感,才能凝聚出崭新敕令,塑造这个大荒财神!”   一个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得神位,便能操弄人心,确实不一般,但说到底,也只是暂时的,我可不信,在这之后,整个大荒的人心,还能留存影响。”   而后,一个慵懒的声音轻笑道:“寅虎,你的心思,我清楚。无非又是心有不甘,毕竟咱们被圣殿敕令约束,想要化假成真,就必须让这大荒之人,都按着咱们的神灵权柄行事,近似于塑造地上神国。当然,咱是万万没有这个道行的,更不能扭转世间法则,最多是塑造人心、风俗,这个大荒财神诞生至今,不过几日光景,就隐隐有了这方面的迹象,你当然不服,但妒忌愤怒是无用的,你难道不该想一想,为何会如此?”   “还不是尊者偏爱!”那粗犷之声再次响起,“这次可是尊者亲自出手……”   “我看未必。”一个略显娇媚的女子之声响起,“辰龙的意思该是说,那个徐族的财神才是关键,原本我等皆以为,所谓执掌财富,不过是让族群壮大,但现在看来,这财富本身就是人心延伸,能扭曲人念,能塑造风俗,这等权柄……可谓可怖啊!”   “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更加羡慕了,哼唧。”一个幼童的声音响起,“我本以为好吃懒做才是人性本源,寄希望于此,想要一步归真,现在看来,是走错了路,财富才是一切的根源,不过那个新神投机取巧,我等一样可以借鸡下蛋,酉鸡别这般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说话间,十人中的一个矮小身影慢慢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话来   “新神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得了一点便利,我不如去找其源头,那个徐族之神,不才是根本吗?”   “还是这般性急,也不想想,那徐族财神既然敢大老远的过来,又哪里会没有依仗。”   见着那道身影离去,余下之人都忍不住摇头感慨。   但随后,那最早的轻佻之声却道:“我看亥猪说的也不错,也抓住了根本,而且祂的权柄本就擅长掠夺,以侵占他人劳作为根本,而且与这财富之道还颇有联系,说不定真能得手。”   辰龙则用慵懒之言道:“你看祂是去掠夺,焉知不是去送死?关于徐族之神,我了解了一些,因此越心惊,因为那人就像是个黑洞,去几个就陷几个,不说最早的鸠等人了,那有穷氏的羿,咱们十二元辰也有人前往,一样讨不到便宜,去了徐族,就出不来了。”   祂这话一说,其余身影都沉默起来。   “这也就罢了,那太玄子性子虽然软,但执掌争斗,单论单的话,咱们十二个里面,能与之一战的,都是少数,更不要说子鼠、丑牛祂们二人了,结果也是一去无回,亥猪便是神通再强,再与财富之道联系紧密,也未必能强过之前几人。”   辰龙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沉闷的声音忽然道:“有变化!”   “嗯?”   余下众人听闻,纷纷朝着那沙盘之上看去。   沙盘上,黑雾不断扩张,像是云雾一样遮盖了大半天下,但突然之间,一道青光直冲而起,刺破了黑雾之后,在空中勾勒出一轮明月,释放出湛湛光辉。   一道道意念,自明月中辐射出来。   “那位幕后黑手从我这里得了灵感,却不知,我这灵感拿出去,乃是一场交易,哪里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陈错的意念顺着月光蔓延。   “财富乃是工具,可以作为比对标准,用以彰显万物价值;可以作为交换的媒介,用来延长交易的过程;一个媒介,一种价值,一种工具,不该为信仰、不当为寄托,更不应该被神化!”   意念融入月光,直接落入了笼罩大半个夏国的黑云中。   黑云微微震颤,停滞下来,而后剧烈波动! 第三百二十一章人居浮世,贪婪浮利   “这个地方,离王都可不远了,那徐族一行人,居然已经至此了?”   看着沙盘上的景象,辰龙意味深长的道:“财神之争,是近在眼前了。”   那寅虎就道:“看起来,那位新生的大荒财神,还是坐得住的,也是有底气的,毕竟严格说起来,祂的这一身权柄,乃是源于尊者的感悟,以尊者的能耐,难道还会输给徐族之神?”   辰龙笑道:“但愿如此。”   说着,众人目光齐齐朝着沙盘之上投注过去,旋即他们散出来的情绪念头,都猛然一震!   “这……”   月光所及,黑云荡漾波澜。   然后,被黑云遮盖的信徒星辰亦忽明忽暗起来。   那月光与黑云,彼此间似乎存着某种联系,一旦接触之后,立刻就像是干柴遇到了烈火一般,迅的交缠在了一起!   那黑云用了几日时间,就覆盖了大半个夏国国境,本来已经是度快疾,结果这月光一和黑云相接,就一不可收拾,技术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顺着黑云,也蔓延到了大半个夏国!   “哦?居然利用了主上灵感的这点联系,倒是有些本事,不过……”   苍穹之上,新生的大黄财神立刻心有所感,祂浑身金光荡漾。   “财念入心,引的贪婪,并非是异化人心,而是源自本能真心,就算你手段通天,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强行扭转?如今,你主动将神灵权柄融入其中,这就是背水一战,若是不赢,便要反过来为我所趁,彻底收归,自此权柄合一,动念可改天下!到时,就能看到归真的道路了!”   祂微微一笑,云雾为座,祂缓缓坐下,手上几枚形态各异的钱币变化不定,其中更有香火青烟聚散、穿梭,一副笑看风云的模样。   但下一刻,这位大荒财神的笑容凝固。   “以钱币为标尺,可以表述财富的多寡,但何为钱?”   那座村镇之中,陈错看着天上的五铢钱。   那钱币被莹莹光辉包裹,乍看之下,宛如一轮明月。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弹,像是在拨弄无形琴弦。   绷!   一声轻响,几枚形状各异的钱币在那五铢钱的周围悬浮、旋转。   有的形如刀,有的形如帛,有的形为贝,有的形如钉,模样各异,各有不同,但个个虚幻不定,显然都是投影。   “钱有其来历,有众人之共识,更有国家族群为之背书,所以人人认可,方为钱币,积累钱币,方有财富,根基于此,掌握我手,你不过是掌握着钱币增长,如何敢称财神?”   随着陈错的声音响起,那一枚枚钱币的投影骤然炸裂,跟着各自演化出过去的历史片段,将这些物件为何被看做钱币,又将种种钱币如何展成熟、被众人认可的过程展现出来。   借着,陈错伸手一抓。   那五铢钱震颤,其中涌现出杂乱意志,直接渗透到了周围诸多的历史片段中,深入到了那一枚枚钱币的展历史之中!   看来一眼周围,陈错轻笑道:“自此时起,诸币作废,以树叶代之!”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五铢钱释放出莹莹光辉,直冲云霄,光辉顺着一点联系,转眼便传遍了黑云笼罩之处!   霎时间,这大半个夏国之中,正在干着自家事之人齐齐一愣,然后心中之念扭转,跟着瞬间,满眼放光的看着周围树上的叶子,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咔嚓!   破碎声在虚空中响起。   原本富可敌国之人,其库藏中的各种钱币,在这一刻尽数作废,变成了布帛,变成了贝壳,变成了石钉等等。   其原本的特殊价值,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就像是后世的钞票,瞬间成了一张废纸,再也不能用来维持他们原本的财富!   相反,这天下间的树上,一片片叶子,却成为了唾手可得的财富,而且无需经历复杂过程,举手可得!   瞬息之间,原本的劳作、契约关系全数崩塌,整个社会的结构生出道道裂痕,原本的阶层和秩序也就在人心中荡然无存!   那用财富多寡来划分三六九等的局面,瞬间崩塌,借此衍生出的种种风俗,亦陷入混沌。   “啊啊啊!”   苍穹之上,那大荒财神仰头惨叫,笼罩着神躯的金光尽数破碎,而后祂浑身上下皆浮裂痕!   “你竟兴这般诡辩!”   转眼之间,大荒财神的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祂猛然低头,朝着下方看去,而后猛然深吸一口气!   顿时,大夏各处,那些作废了的钱币震颤着,一道道黑烟从里面冒出来,赫然是过去凝结的香火烟气。   这些香火烟气一显形,根本不问青红皂白,朝着最近的一个个凡人扑了过去,在他们的惊呼中,直接渗入体内!   顿时,不管这些人过去是什么性子、有着什么样的志向和报复,在在这一刻都被一股贪婪之念彻底充斥了心灵,露出了狰狞笑容。   人虽万千,在这一刻却宛如一人,浑身的气血朝内凝聚,瞬间形如枯槁,眼神暗淡,化作一道血光,从天灵盖中透出,伴随着一点真灵,朝这天空深处汇聚!   转眼之间,这天下各处的血光,尽数融入大荒财神的体内,令祂气势不断攀升,身上更是缠绕着完全人影,稍微一动,就是“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宛如硬币在钱袋子中晃动的声响。   甚至连天地都因此而隐隐摇晃!   “富可敌国,便足以撬动天下!”祂深吸一口气,脸色狰狞,双目赤红的朝下方看去,然后一指点出。   顿时,浓烈至极的贪婪情绪,化作一颗种子,径直落在陈错头上,要种入他的心头。   这颗种子漆黑如墨,只有指甲大小,形如铜币,花纹古朴,看着平凡无奇。   但却引得五铢钱震颤,直接挡在种子下落的道路上,与之凌空对峙!   一旦被这种子落入心中,开花结果,他也要如同那些人一样,被贪婪同化,失去原本的念头、志向和自我,自身的道路变成养料,成就大荒财神。   “钱财动人心,几乎无人能避免,这颗种子聚集了大半个夏国的心血,你这吸血的范围太广了,单论价值,其厚重不可言之,不过,你这是脱离了劳作、商贾的钱财之道,已经走上了邪路,单纯为了增长、增殖而存在,无论是赤子,亦或是贤良,哪怕是圣人沾染了,也要被异化,失去原本的人格,成为财富的代言人,就是我都不能沾……”   “你既知晓,便认命吧,此种虽只一颗,其实无所不在,你只要还在大夏境内,就无从躲避、抵挡!”大荒财神缓缓落下,到了陈错等人的头顶,居高临下的看着。   周边,街道上肉身凡胎之人,皆感心神震颤,本能的跪地朝拜!   一道道漆黑的香火烟气从他们身上散溢出来。   “我为何要抵挡?”陈错笑着摇摇头,“你这是邪路、是错路,其实是自掘坟墓,因为自己断绝了根基,只将这财富根植于人心,策动贪婪之念为己所用,却不知,这钱财之力,可不光只在人心,而是通过人,去调度天下万物之有无多寡!你只管惑人,是将人浮于世外,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说着,他抬手轻点额头,额头上的漆黑雾霾顿时一空,竖目张开,森罗之念包裹着鬼面脸谱扑出,直入那枚五铢钱中!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下有财!   随着五铢钱震颤,一道道青烟自天下各处升起,一股接着一股,宛如烽火狼烟。   那烟火中呈现出一幅幅画面景象,都是以钱币为媒介,各种物品、劳作的交换过程。   交易!   钱币作为媒介,改变了以物易物的局面,令商贸交易的环节更加灵活,也更为便利,建立起了一套秩序。   这种秩序,原本就广泛存在于天下,隐藏在一次次的钱币转移中,但并未被人现,也没有人去总结。   但在这一刻,尽数都被陈错引出,结合着交易过程中的人欲之念,衍生出香火烟气,升腾起来。   这些个烟火从天下各处聚集过来,顺着黑云联系,跨越时空,转眼间就落到了那枚五铢钱中。   顿时,一张张面孔在其中浮现、重叠,隐隐和青紫鬼面相合。   看着那不断汇聚过来的烟气,这大荒财神以神力为屏障,却是半点也不顶用,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烟在屏障处来回穿梭。   “这个,就叫做敌我同源。”   陈错轻笑一声,一招手,五铢钱中,一缕青光落下,入了陈错的竖目,顿时,他面露诧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这条路的方向,就清晰许多了。”   说话间,两手拢在袖中,眼中有层层叠叠的光辉闪过,居然是在感悟着什么。   莫名的,居于天上的大荒财神竟是心慌起来,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对于祂这样的神灵而言,心慌本身就代表着香火动摇,是足以动摇香火根基的预兆,更不要说明确的灾祸预感,这背后的含义就更值得担忧了。   心慌之下,这大荒财神的表情越狰狞起来,但祂很清楚,其他手段对成而言,几乎不起作用,于是便不断摄取着天下间的香火血光,赫然是要再次凝聚出一枚种子。   但就在这时候,陈错却朝祂看来,那眼中蕴含着一股莫名的光辉。   跟着,一道寒芒刺出!   金行飞刀!   那种子一下就被切开!   陈错手中葫芦一闪,灰雾弥漫,将那种子一笼罩,但旋即散去,种子尚在。   “不好!”   不知为何,大荒财神的心头猛然一跳,跟着他就看到,那枚五铢钱上,鬼面骤然升腾,挟着层层叠叠不断变换的面孔,一张口,竟是将那枚被挡住的种子,给直接吞没了!   “借贷!暂得此物之权!”   “唔!”   大荒财神闷哼一声,这枚种子与祂意志相连,但在被鬼面吞入的瞬间,却是直接切断了联系。   顿时,祂的心中越慌乱。   “易物,吾以此心血之种,换尔财神之道!”   话音落下,这鬼面骤然张嘴,那颗心血之种和大荒财神之间的联系重又恢复。   瞬间,祂浑身震颤,额头上竟浮现一枚金色符篆!   那符篆一闪,便碎裂开来,化作两半,其中的一半朝着陈错落下!   “这种子源于天下人心,可说到底,只是取自财富的一面,所以尚不足以彻底交换你的符篆,但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那半边符篆落下来,被陈错攥在手中,接着就道:“还贷,双倍归还!”   话音落下,灰雾蔓延,两枚漆黑的种子在他面前凭空浮现,然后破空飞出,在大荒财神的惊呼声中,直接融入其身!   顿时,这位财神浑身上下金光荡漾,但整个人的情绪却剧烈波动起来,脸上那狰狞的表情不断变换,最后竟是慢慢平静,眼中的疯狂消退,透露出一种难言的漠然!   一股恐怖的威压,自祂的身上散出来。   “最为纯粹的增殖之念!你已是财富的人格化!正好助我彻底掌握这财神权柄的第三境界!”   陈错的财神权柄,可以划分为三个境界,第一境是掌控钱币,第二境是干涉交易。   “而这第三个境界,就是将财富的概念扩大,所谓的财富,不光局限于钱币,而是世间万物,只要有所属,就能被界定为财富。”   “你想要吞噬我?”漠然的大荒财神摇摇头,“你做不到的,须知……”   话音落下,祂的面孔骤然变化,一张鬼面忽然从祂的脸上渗透出来,转眼之间就组成了一张脸谱,死死的扣在祂的脸上!   “这是……”   一句话还未说出,这大荒财神的神躯骤然内缩!   那脸谱就像是一个黑洞,居然一下子就将这个神灵吞噬殆尽,随即落到了陈错的手中。   淡淡的光辉流转,另外一半符篆在其中若隐若现,像是活物一样快生长,很快就再次组合完整。   “当初鬼面入侵寒浞等人,在祂们心中酝酿心瘟,在遇到孟极、讹的时候,就像是病毒一样分裂,要渗入祂们体内,祂们当时本能的畏惧,但因为被封镇,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最后是被我拦下来的,当时我就有了猜测,如今看来,这鬼面之中蕴含的森罗之念,对于圣殿的神灵来说,就像是病毒一样,一旦失去防御力,根本无从抵挡,这其中的根源,莫非是因为……”   慢慢的将那张鬼面戴在脸上,陈错心里转过一个念头。   “祂们本身是虚幻之神?毕竟,这个大荒财神,原本并不存在,是被凭空塑造出来的!”   广袤而又荒芜的大地上,七棵参天巨树伫立其间。   忽然,在其中一棵树的边上,一株小树苗忽然震颤着,就地拔高,几乎是转眼之间,就成长为一棵纤细的树木。   这棵树虽然比起那七棵巨树,还有着天壤之别,但与周遭的杂草、树苗比起来,已然是鹤立鸡群。   这棵孤零零的立着,尚显单薄的树干上,浮现种种花纹,先是一枚枚形象各异的钱币浮现出来,紧接着,则是一个个人影,往往两人一组,边上还伴随着其他物件的轮廓   轰!   在陈错戴上面具的瞬间,那枚五铢钱亦落了下来,被陈错拿在手中。   跟着,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在那座恢弘宫殿的深处,一双猩红双目中,透露出惊讶之色。   “道路雏形?居然是道路的雏形!原来如此,你这等人物之所以转世,为的就是这个!”   旋即,这双眼睛里透露出浓烈的贪婪之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财神归位   “居然这般轻易就败亡了?”   看着沙盘上,那冲天而起的青光,周围几人一时之间都心中骇然。   “本以为这大荒财神得了尊者之助,从无到有,直接掌握权柄,更得大夏天下民众之香火,就算不能轻易拿下徐族之神,但以神道香火对峙、争斗,该是不落下风的,结果却是这般干脆的落败!”   “不错,我本来也想着,那徐族之神就是再厉害,但乃是边疆得香火,入了大夏,有如鱼入汪洋,本该是显不出多少了,毕竟又不是面对面的比拼拳脚,那大荒财神借大夏子民,以圣殿加持,这是大势压人,结果都能被翻盘!”   “徐族之神有诸多古怪,难怪尊者会令吾等在此等待,但也等不了多久,就能亲自见识一番了,只盼着祂在抵达之前,莫得天人五衰之先兆。”   ……   正在众人探讨之时,辰龙反而走近了沙盘,祂看着那道光辉,眼里放出了迷醉之色。   “这些都在次要……”   祂的眼睛里反射着绚烂光彩,缓缓说道:“这般模样,当真是美不胜收!”   “这是什么手段?”   红鸢站在陈错身后不远处,看着那道冲天而起的青光,心绪跳动,从中品味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韵味。   “这感触有些熟悉的感觉,前世该有过类似经历……”其人脸上露出了不确定的表情。“应该不是归真之相,那是什么?”   不光是红鸢在疑惑,就连边上被封镇了的羿和太玄子,看着那道光辉,同样是满脸惊骇,更是心绪不宁。   那有穷氏之主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眼睛里除了惊讶之色,还掺杂着惊疑,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与之相对,太玄子这位神灵则有着更为深刻的感触,无论是一开始两位财神在香火层面的交锋,还是在这之后,那张鬼面的出现,都令祂的心中震撼不已。   此刻,祂看向陈错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明显的敬畏之色。   至于周围的凡俗之人,更是早就趴在地上瑟瑟抖,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兴起,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的抬起头,但目光稍微接触到陈错身边的光晕,就忍不住惨叫一声,然后捂住了眼睛。   其他人一见,更是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就在众人的注视中,陈错站在原地,那张被他戴在脸上的脸谱慢慢虚化,逐渐透明,渐渐消失。   同时,其上的符篆慢慢刻印在他的额头上。   淡淡光晕在他身周闪烁,一道道与财富相关的片段景象如走马灯一般的闪过,最后,他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脸谱彻底消散。   那枚符篆却从额头上跌落,跟着他屈指一弹,居然又有两枚符篆从额头中飞出。   顿时,陈错身上的光晕骤然消散。   “嗯?”红鸢见状一怔,“师兄何以将这神灵符篆剥离出来?莫非是那野神的符篆中,藏有什么隐患?”   陈错笑了笑,指尖抬起,那枚五铢钱在指尖旋转起来,将三枚符篆吸入其中,道:“这财富乃是天下运行的重要环节,但不是全部,若局限于此,是无法体会到这天下运行的玄妙,当兼容并包,是以要彻底掌控。”   说着,他五指收拢,将五铢钱握在手中,融入体内,眼中立刻就有许多光影闪过,身上泛起神光,跟着一挥手,身前几颗漆黑种子纷纷崩解,诸多血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他再一挥袖,道:“诸币归位。”   话音传出,其人意志顺着黑云传递大夏国的各处,原本已然崩解的秩序,转眼间重新恢复。   “神明若执掌宪令,一言可为天下法,当真是可怖之事啊。”   摇摇头,陈错收回目光,而后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太玄子和羿见此情景,同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迈步前行。   红鸢则是眉头紧锁,还在思索着,忽然,其人神色微变,感觉到一道意念降临,正对自己传念。   红鸢也不意外,先一步传念问道:“师尊,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何事?”   这传念过来的,自然就是常无有了。   “这神藏中时光扭曲,一念来去,为师等便耽误了时辰,却不是白白在外耽搁,已联系了先前四人,得了一些消息,说是那圣殿本部有十二元辰守卫,这十二尊神非同小可,乃是……”   红鸢打断道:“已有两个折于师兄手中,师尊该也是知道的。”   “……”   在简短的沉默后,常无有又道:“这十二元辰有可能都领悟了道念,若在外界,只需要缓慢积累,便能触摸归真门槛!”   “有什么好意外的?”红鸢倒是不以为意,“神藏广大,诸族林立,圣殿执掌天下权柄,积攒的香火烟气要凝聚出十二个顶尖神灵,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师尊又何必大惊小怪?”   “……”   “常师兄,你这个弟子还真是牙尖嘴利。”金乌子的意念忽而传来。   红鸢闻言略有诧异,但立刻就明白过来,道:“诸位师长很看重师兄此行啊。”   “这个自然,”金乌子的声音随之响起,“你等这般直接的要挑战圣殿,可是直接关系到此番神藏之行的成败!而且不光是你师父,扶摇子的师父,亦是十分在意。”   这时,元留子淡淡说道:“十二元辰可谓是圣殿的最后防线,分布于圣殿周遭,以阵势相连,不经这十二座宫殿,也难以踏足圣殿中央!”   说话间,红鸢已是恢复如常,快步跟了上去。   几人健步如飞,连被封镇了神通法力的太玄子和羿,这神躯底子也非凡俗可比,在日头落下之前,就已抵达一座漆黑的雄城跟前。   淡淡的黑气,从城中缓缓蔓延出来,每一缕黑气,都蕴含着最为深沉的**之念。   “好一座**之城!”   陈错停下脚步,感慨了一句之后,目光却是越过了这座城,直达城池北方的一座断山上。   一座殿堂正伫立其中。   在殿堂之前,又有十二座稍小的宫殿从虚到实,从无到有,慢慢成形。   “哦?十二座宫殿这般排列,看着真是熟悉,如此说来,这座圣殿之所以会成形,莫非真是因为我的念头?”   陈错正在想着,天地之间,忽然黑雾弥漫,将这雄城周边百里尽数笼罩!   陈错心中一动,感到那从大夏各处传来的香火之念骤然衰竭。   “嗯?与其他地方的联系断裂了!”红鸢也有所感应,“此处近乎被完全闭塞!”   “此乃山河之图!”太玄子看着漫天黑雾,解释起来,“据说是源于高阳氏创世时的至宝,当初高阳氏曾以此物分割天下,以塑山河!”   正说着,前方黑城的硕大城门,轰然打开。   哒哒哒!   一队队身着黑甲的骑士,列队而出。   城墙上,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走出。   他身披金甲,头戴金冠,头盔顶上萦绕着一层紫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城外陈错,笑道:“就是你们要不自量力来挑战圣殿?寡人倒要看看,你等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说着,他抬手一挥。   咚咚咚!   顿时,一队队骑兵从城中连绵冲出,宛如漆黑洪流,气吞山河! 第三百二十四章 戮血引神衰,五行得兵鸣   大地震颤!   黑甲洪流朝着陈错奔驰而来!   浓烈的气血冲天而起。   嗡!   天地间,一股禁制被直接激,一道道神光引领着血气,朝着周遭落下,赫然形成了一个囚笼!   “以气血为阵,能锁住神念阴魂,又有一股古老神念掺杂,以这座城池的历史底蕴为根基,这是要将我等封锁于此!”红鸢眼露红光,朝着周遭打量。   “人王太康亲自下令,这阵势可不小!”羿冷笑道:“王都乃大夏福地,是真正的龙潭虎穴,踏足此处,想要退去已经晚了。”说着,祂看向陈错。   但陈错的眼中不见波澜,只是道:“本来便不打算退。”   话落,他一挥袖,顿时狂风急掠,扫过前方。   顿时,一匹匹疾奔着的骏马齐齐跌倒,在飞扬的尘土中,众多黑甲起身翻身落地,但在落地的瞬间,却个个振奋精神,手脚并用之下,落地而不倒!   太玄子见状,不由叹息起来,祂道:“大夏国的黑甲兵,都是从三军中遴选出的佼佼者,本就身高体壮,远旁人,其中不乏武艺高强的,在被香火侵染,个个筋骨强健,不知疼痛,更是征伐多年,都是百战兵士,他们身上的黑甲,更是特殊锻造,经过神血浸泡,还有圣殿之法加持,寻常的神通之法,亦难伤损他们。”   红鸢的脸色忽然又有几分难看,厌恶的道:“这分明是将人活生生的炼化成傀儡的法门!”   太玄子听闻,愈忍不住叹息。   羿却冷笑道:“圣殿向来阴险狠辣,这些黑甲兵士看着是傀儡,其实是保留着凡人真灵,吾等神裔若是出手击杀黑甲兵卒,因其真灵尚在,就像是在砍杀凡人,留下罪孽,杀得越多,罪孽越深,很快便要引得天人五衰!”   说到这里,祂意味深长的对陈错道:“过去就曾有神裔因被黑甲围困,砍杀三日之后,直接引得天人五衰,陨落当场,也因此成就了黑甲兵的威名!”   “无妨,来的正好!”陈错却是微微一笑,“正好是个引子!”   说话间,他摊开手掌,一道道锋利的金行气息在指缝间流转不定,随着他扬手一挥,便散射出去。   噗噗噗!   陈错的金行气息,何等锋利!   刺穿声中,众多黑甲兵卒便一茬一茬的扑倒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息。   但后面的黑甲兵士却如无所觉,依旧还是整齐划一的前行,甚至将前面扑倒的同袍踩在脚下,也没有半点停歇!   陈错迈步前行,每一步踏在地上,都有一道道涟漪在大地中绽放,朝着四周蔓延、辐射。   看着这一幕,羿如临大敌,出言道:“你这般杀戮,很快便要引来神衰,不如将我的封镇解除,如今吾等已无退路,我自然会跟你们同进同退!”   太玄子也是看得眉头大皱,道:“尊神且住,不如让老夫过去与之交涉,此乃黑甲送头之阵,封禁进出之地,让神灵只能杀凡,否则便要被气血冲击,是阳谋!”   “这般砍杀,徒增杀孽,不利于修行啊。”   红鸢耳边,也传来了元留子的声音。   金乌子则道:“师弟,你这弟子刚入长生,便接连大战,好勇斗狠的念头太盛了,等于是气血影响了精神,有几分走牛角尖的意思了,你不如出言劝诫一声。”   道隐子没有回应,倒是那荡寇子的声音响起:“师伯此言差矣!无论扶摇子是否气血冲念,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正是要一股击破的时候,若是瞻前顾后,再而衰、三而竭,当场就要陷落,哪里还有日后?正该杀伐果断!”   此言一出,红鸢耳边久久无言,隐约间似有叹息之声   “山河图封镇周遭,徐族之神只能进不能退,但眼下这情况,似乎连黑甲之阵都无法冲破。”   断山之上,第三座宫殿之中,一个身披虎皮披风,裸露大半身躯的虬须大汉,远远看着城门前的景象,不由冷笑,“黑甲兵士经过特殊祭炼,气血充盈,一人堪比常人是个,祂再这么杀下去,很快就要被浊气叩门,天人五衰了。”   但这笑容转眼凝固在脸上。   却见那城门之前,原本扑倒在地的黑甲兵卒,忽然一个个有如牵线木偶一样,模样诡异的站了起来,他们的身上,一道道金行气息挟着一缕缕的神道之念,从这些黑甲兵士的体内飞出,抽丝剥茧一样的将被祭入血肉的神道灵光给抽了出来!   “嗯?”头戴金冠的壮硕男子立于城门之上,看着这一幕,微微诧异。   就在他转念之间,原本前冲的黑甲兵士,缓缓停滞下来,奔流不息的黑色洪流停止了。   一道道寒芒从兵士的身上飞起,朝陈错身后汇聚,隐隐凝聚出一个铜人的轮廓。,   看着这道身影,红鸢心中一凛,而其人耳边,八宗宗老之声接连响起。   “听闻这扶摇子破碎了镇运铜人中的一个,如今看来,他的五行金气,正是衍生于此!”金乌子一开口,便显得消息灵通。   跟着,则是那荡寇子的声音:“原来如此,这些人并未气绝,而是被镇压了真灵气血!那铜人原本就被用来镇压北地汉运,如今虽无阵势,但用意镇压凡俗气血,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过,原本被祭炼其中的神道之力,为何会被抽出?”   道隐子此刻淡淡说着:“因为扶摇子所动用的,并非只有一道金行!”   大地之中,涟漪越浓烈,原本沉淀在土地深处的历史印记渐渐上浮,又借着地面联系,源源不断的传入黑甲兵士体内,引起意念共鸣。   历史中,禹王、启王两代人王带领人族开辟、立基的历史精神与黑甲的人道真灵共鸣!   人道昌,神道显   “就是此处!哼唧!此处该是核心,能寻得梦境出口,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不然俺好不容易积攒的五脏香火,都要被抽完!”   黑城百里之外,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猪,盯着绿色小龟,看着笼罩一片土地的黑雾,不由皱眉:“这些黑雾可是不好破开啊,嗯?”   祂正说着,忽然心有所感,朝黑雾边缘的一出小丘看去。   那边,正有一个白白胖胖、光着屁股的半大小子,正用胖乎乎的小手扒拉着黑雾。   祂的嘴里还念叨着:“一时冲动,以至于走过头了,竟是错过了徐族之神,等回过神来,王都居然被黑甲血阵封禁了,这可如何进去,哼唧!”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兵之道   兵在德,不在险。   厚赏严罚、法令必行。   兵家四势,曰权谋,曰形势,曰阴阳,曰技巧。   ……   神道消退,人道显化。   不过,由于金行之力的引领,主要呈现出来的,还是兵家厮杀的景象,一个个过去的片段,像是浮光掠影,在心头闪过。   “兵家精神,是构成天下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黑甲精兵只代表了一个方面,可谓九牛一毛!先是商家精神,现在是这兵家精神,这残缺之道该往什么方面展,倒是逐渐明晰了,这天下之事,不为桀亡,不为尧存,纵无鬼神,亦可世世代代运转,这里面总有枝干……”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前方。   众兵士倒在地上。   远处,城门内外黑甲林立,宛如泥塑雕像,不动分毫。   心中一动,一枚牛角出现在陈错手中,牛角表面的复杂纹路正绽放神光,将里面所蕴含的意境释放出来。   “强攻、蛮力、勇战,倒也能归入兵家范畴,正好进一步完善这兵家精神。”   他用力一捏,牛角中一团精芒飞出,落在身后,化作光晕。   铜人一震,那周遭的黑甲兵士与之相合,有一股股血勇之气自他们身上飘起,朝陈错身后汇聚。   很快,一道模糊而又巨大的铜人虚影渐渐成型。   铜人之上,血纹流转,有汹涌气血,朝四方扩散。   红鸢也好、十二元辰也罢,灵识、意念被这浓烈而阳刚的气血一冲,立刻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迅消融!   那依托于红鸢的仙门宗老之念更是齐齐一震,瞬间崩解、消弭,只留下一道残念   “这是……”   此等异象,就震住了当场!   连城墙上的金甲男子,都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头盔下的双眼惊疑不定。   那铜人虚影越凝实,内里,浮现出一枚被金光包裹着的符篆!   太玄子看着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祂赫然从中品味到了如同旭日初升一般的神道气息。   “神灵符篆!?”   “嗯?”红鸢听得此言,及时醒悟过来。   关于这神道之事,自然是太玄子更为精通的,但有了这一句提醒之后,红鸢再放出灵识去小心感悟,局面便分明起来。   “还真是符篆!而且,隐隐与兵家之法相关!师兄这是凭空造了一道符篆?神灵敕令?”   心中正疑惑着,那铜人之上道道血色涟漪波及过来,气血一冲,这道灵识又宣告瓦解。   羿冷冷道:“气血如烈日,在这铜人气血的波及范围内,神念灵识皆如土鸡瓦狗,你等神圣源于香火,无血肉根基,还是不要白白耗费力气了,老老实实用眼睛去观察吧。”   话音落下,陈错身后的铜人猛然一抖,便化作一道金光,归于额中第三目。   充斥各处的炽热血气顷刻一空。   随即,原本还站着的一名名黑甲兵士,瞬间就躺倒了一地。   现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果然有本事,难怪区区几人,就敢来王都挑战圣殿。”城墙上,金甲男子打破了沉默,不仅没有畏惧,反而用欣赏的语气道:“如阁下这般能人,何必屈居于边疆一隅?那是埋没了一身的本事,不如来襄助寡人,若是圣殿得罪了,寡人自会让殿中诸神与你和解!”   陈错尚未开口,有穷氏之主当先道:“凭你也能号令圣殿之神?怕是早就沦为圣殿傀儡了!主从颠倒,人主之称,名存实亡。”   “你是什么东西?”金甲男子看过去,话中再无客气,“一条丧家之犬,也敢狺狺狂吠!”   说完,他也不理羿,就对陈错道:“圣殿也好,黑甲也罢,都是为了天下太平……”   忽然,陈错出言打断道:“你该是误会了,”他指了指城后的断山,“我此来,要目标并非是你,你这帝王心术、异论相搅的手段,还是先缓一缓,待需要的时候,我自会寻你来取!”   这般不客气的言语,让那金甲男子一怔,跟着他语气不善起来:“当真狂妄,真以为寡人奈何不了你?”   说话间,他头上的一团紫气有如冕旒垂帘落下,与地脉相连。   轰!   天地似在这一刻生出共鸣!   “寡人虽褪去神血,但乃是圣祖后裔,为人间共主,这世间之人皆为寡人卒子,一念动之,人人皆为寡人血战至死!便是神灵,若与寡人敌对,杀孽牵扯,亦是罪大恶极!顷刻间天人五衰!岂能受辱?”   金甲男子语气冷冽:“神通术法,如何能伤寡人?”   “古来先有人,人群而生君,所以天生民而立之君,你这君王不守国门、不定社稷,敬鬼神而贱民!实为民之害啊!”陈错摇摇头,五指成爪,有层层叠叠的紫气涌出!   南陈的王朝紫气!   这紫气化作一只大手,直接将那金甲男子握住!   瞬间,这人连同太玄子、羿等人齐齐一愣。   崩崩崩!   两种紫气的碰撞,余波四散,地上浮现诸多裂痕!   嘎吱!   碰撞的余波,一下子掀翻了金甲男子的头盔,露出了一张略显惊诧的面孔,头披散下来。   他惊怒交加,道:“你真敢对寡人动手?”   “我若只和你讲道理,你肯定是听不进去的,”陈错淡淡说着,手上一弹,一张鬼面飞了过去,“毕竟,言语若是有用,世间哪来的纷争?还是得先用拳头镇住你,我这说出来的话,才能入你之耳啊!”   不过,这张鬼面还未触及其人,那天地间就有一股伟力落下,直接震碎鬼面!   那男子一见,哈哈大笑道:“君为民之宪,鬼神亦要敬服,都说了神通手段无用,何必自取其辱?”   话音未落,一枚五铢钱落在额头上。   轰隆!   那钱币看着轻飘飘的,却似有千斤之重,瞬间便将此人连同一段城墙一同压垮!   不过,那男子有紫气护持,倒是未伤身躯,只是眼中已有惊惧。   “寡人岂能……”他正喊着,忽的眼中闪现钱币之影,神色逐渐迷离,陷入迷幻之境。   一招手,将五铢钱重新拿住,陈错看着陷入财富幻境的男子,淡淡道:“圣殿不除,此人护身之法不绝,还是要有个先后顺序的。越是前行,阻碍越是繁杂,那幕后黑手手段通天,道行境界更在我之上,我虽有优势,但若拖得太久,被幕后黑手看出根底,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说完,他也不多言,一步迈出,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太玄子看着沉寂的人王,眼中有着震惊:“他竟真能制住人王!”   羿更是神色复杂,低语道:“他竟真敢对人王出手……”   红鸢则深吸一口气,同样迈步前行   陈错身形如电,瞬间跨过王都雄城,到了断山跟前。   第三座宫殿中,寅虎走出宫殿,遥遥望着山脚的那道人影,扬声道:“徐族之神,你果然是来了,人王的血阵拦不住你,但接下来你要闯圣殿,依旧要按照规矩,闯过这十二座宫殿,须知,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所以,只要你能闯过……”   但祂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陈错竟已近在眼前。   “若事事都照你们的规矩来,我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错身后,一座铜人显化出来。   “法相?你也是……”寅虎瞪大了眼睛,满心的不解,但旋即巨大的黄铜拳头落下,将祂整个砸入了地面!   “有道是仁者无敌,我亦是崇尚和平之人,所以,你投降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烽众相连,以虚换实   轰隆!   整个宫殿摇晃起来。   山上,其他几座宫殿中的十二元辰,都注视着此处。   一道道意志在半空中交缠、联络,诉说着祂们的见解和对策。   “这座铜人有些古怪,神念一靠近,便像是被切断了一样,根本无从探查。”   “这徐族之神太古怪了!我提议,哪怕违反尊者的命令,也该一起出手,将祂就地格杀!预兆之心已然生出警告,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患!”   “不错,尊者虽有令,但看如今这局面,有种纵容这个徐族之神的意思,就好像是在……”   “刻意给祂送去资粮一般。”   ……   “让老子投降?本以为你擒了太玄,拿了子鼠、丑牛,破了太康,必有过人之处,如今来看,竟是得了失心疯!”   地面骤然破碎!   一身狼狈的寅虎一跃而出,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而后祂毫不迟疑的伸出右手,那指甲尖锐成爪,直接抓破了胸口的血肉。   汩汩鲜血喷涌,像是决堤的江水,带来肃杀之气!   天上,一颗星辰坠落,直接砸在宫殿上。   “吼!!!”   一声震天吼声爆开来,整个宫殿崩塌,景象尽数变化,将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薄薄的一层血水覆盖在地上,朝四周流淌。   一把把兵刃插在地上,每一个都闪烁着血色光辉。   兵刃之上冤魂缠绕,借助大地地脉,将大夏各处民众与复仇、仇杀、嗜杀有关的香火烟气抽取过来,注入其中。   浑身被血色侵染的寅虎赤脚立于血水中央。   祂看着陈错,狂笑道:“血煞凝白虎,杀伐顺天正!这便是老子的法相!”说话间,祂一挥手,无数寒芒闪烁之间,一把把兵刃凌空飞起,朝陈错砸落!   五色神光一扫,诸兵皆消。   “无限……”陈错心中的猜测越清晰,“果然,人不能创造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一切都源于过往经验!你这套法相,以杀戮为本,白虎为星,不仅与兵家相合,更和金行相依,正好用来完善残缺之道!瞌睡来了,枕头就送上门,越让我觉得是糖衣炮弹了!”   说话间,灰雾自他的脚下蔓延开来。   “但却之不恭,糖衣吃下,炮弹么,打回去便是!”   话音落下,他抬起手,一枚玄珠成型,随手一抛,便朝着赤色寅虎落下。   “故技重施!”寅虎冷冷一笑,“这该是你的法相之力吧?过去对敌的时候用过多次,早就被吾等探查到了,一旦明了其用处,想要暗算,那是休想……”   一挥手,层层叠叠的盾牌从各处聚集过来,便要护持自身。   未料,陈群轻笑一声,道:“非也。”   说着,他的手上一枚五铢钱旋转起来,口中道:“吾以此珠,交换此地之玄妙。”   话音落下,玄珠一颤,便就停滞,那周遭血色则是猛然逆流!   霎时间,敌对的两边,所控之景,骤然对调!   那寅虎身上的血色猛然褪去,随即便感到自己与前方的玄珠产生了联系,其中所蕴含的精纯识念源源不绝的传递过来,让祂瞬间精神大振!   呼呼呼!   强烈的神光,从祂的体内迸射出来,   “这……这等精纯意念,每一滴都堪比百人香火,居然源源不绝!这等至宝,你是如何得到的!?”   惊讶之际,寅虎亦察觉到,与自己性命相连的法相之境,赫然与自身断裂,一丝一丝的,朝着陈错的身上缠绕过去!   但见此情景,祂不仅不慌,反而笑道:“你以为这是釜底抽薪?大错特错!老子的法相,岂是你能驾驭的?而且有这枚珠子,便是重新凝结一道法相,又有何难?你竟用此物交换,这是昏了头了啊……”   只是祂的话尚未说完,就见着陈错一招手,血水带着诸多兵器一同回卷,像是一张红布,包裹着这一道道寒芒,尽数融入铜人了之中。   那铜人当即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浑身各处扭曲变化,紧跟着神光起伏,一只只手臂身躯各处长出!   那一只只手里寒芒缩涨,渐渐凝成诸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爪、拐、弓、箭、盾……   各异兵器被铜人握住,霍霍生寒芒。   陈错笑道:“非是昏头,这交易本就讲究公平,要得玄妙,付出总要相当才是。”   话落,他身后光影闪烁,阵阵气血在兵刃中流转,反射出来的寒芒,就锋利如实质,在周遭切出一道道细微裂痕!   就连神念、灵识,被寒芒擦着,也要折损。   寅虎神色微变,心里爆出警兆,随即就见那铜人舞动兵刃,顿时寒光漫天,最后尽数朝自己落下,竟生生死之兆!   关键时刻,寅虎一指身前玄珠,道:“杀戮何为根,万物铸为刃!与老子挡住!”   那玄珠一转,灵光汹涌而出,就要演化千百兵刃!   突然!   “散!”   陈错抬手一指,口中吐出一字。   旋即,周遭云雾消散。   那玄珠本为梦泽投影,要在云雾范畴中方可成型,虽被交易给寅虎,但云雾不在,根基消解,这玄珠就是天王老子的,也未必还能存续,自是随风而去了。   珠子一去,那眼看着就要演化兵刃的灵光也刹那消失。   “啊这!”   寅虎顿时傻了眼,祂便有百般本领,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更是一时之间无从理解,只能是生生受着!   那刀刃划过,神躯破碎,香火湮灭!   这宛如凌迟酷刑,便是神明亦是痛苦至极!   “啊啊啊!你耍赖!耍赖!老子不服!不服啊!!!若有下次,下次……”   寒光如雨,吞没神躯!   余音渺渺,斯人已逝。   “下次一定还和你换。”   陈错说着,伸手一抓,便将一团变幻不定的金光抓住。   长生之基!   那金光扭曲几下,铺展开来,化作一张虎皮。   “……”   陈错只是一怔,便将之收起,随即抬头上望,目光扫过余下宫殿。   那一座座宫殿中,十二元辰神色各异,但心头皆是震颤不休!   “这才几个照面,寅虎竟已经落败,长生之基都被夺去了!”   “法相都显了,还败的这般干脆,这徐族之神,吾等单独对上,怕是没人是祂的对手!”   “既然如此,自当联手……”   众神以神念遥遥交谈,赫然是有了决定。   可祂们这边刚刚定计,那边,第三座宫殿跟前,陈错再次迈步前行,而身后的铜人则是挥舞诸多手臂,顿时寒光激荡!   但铜人这次释放出去的,却是一把把凝实的兵刃!   霎时间,兵如流星,当空飞舞,朝着余下宫殿落下!   十二元辰不由哗然。   “祂竟敢先一步动手!?” 第三百二十七章 腾云驾雾破连营!【二合一】 在众神的惊疑和诧异中,一把把兵刃落下,坠在一座座宫殿上。 刚刚抵达断山脚下的红鸢,远远地看着那座崩毁的宫殿,停下了脚步,跟着就眯起眼睛。 当即,其人就看到,几乎每一座宫殿,都有神光闪现,将落下来的兵刃这挡住。 一时间,竟是处处神光,此起彼伏! “师兄果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只不过,这些寒光聚在一起的时候威势极大,其中更是蕴含着性命相合的长生之力,就是一般的长生修士骤然遇到,若是没有准备,一样也要受创!可一旦分散开来……” 说话间,红鸢却见着那一座座宫殿接连有炸裂之声! 随后,一团团灰色的雾气蔓延开来。 顿时,红鸢瞳孔一缩! 红鸢自然是认得这些灰雾,并且不止一次的见识过灰雾的本事,知晓乃是那扶摇子师兄一道极为厉害的神通! “先前师兄在灰雾笼罩的范围中,似乎能心想事成,化虚为真,但这般手段,分明已经能称之为归真范畴,但他前世为真仙,魂魄中该是寄托了桃源,能提前做到倒也说得通,可这造物立体,长存于外,就是彻彻底底的归真手段了,就是初入境界的真人也未必能做到!而且……” 红鸢眼中的疑惑越浓郁。 “这所谓的十二元辰,居然个个都能施展法相!能施展法相,说明都是颁布归真!只是,祂们该是借了地利,自从到了神藏后,我便有不适之感,这红莲之躯颇有几分生锈的味道,说明这整个地方,都充斥着某种力量。” “不止如此。” 突然,常无有的声音,再次在红鸢的耳边响起,他道:“这神藏之内,不该存有五步之上的人物,但先前却有人谈及天人五衰……” “师尊,你又回来了!” “不错,先前扶摇子领悟了新神通,似以兵家为主,气血阳刚有如烈日,吾等以周天星斗大阵隔界传递意念,不过只有一缕,在这神藏里面有如孤魂野鬼,被那气血一冲,自然就瓦解了。” 红鸢就道:“既然如此,还是莫要靠近师兄为好。” “非也!吾等刚才意念一散,立刻就重新凝聚,投入神藏,为的就是要紧随扶摇子,你跟上他,他该是已经现了此地之虚实,不可错过这次机会!” 红鸢微微眯眼,却不多问,重新迈步前行。 . . “梦泽的迷雾,原本只能以我为核心释放,朝周边扩展,无法独立成型。但现在,我以铜人凝聚兵家精神,诸兵刃实就是意志延伸,长生之境,意志血肉相合,可以承载神通术法!我为统帅,灰雾为兵,可用将兵之法,加持在兵刃上,调兵遣将,用之对敌,不过时间有限,须战决……” 转念之间,陈错也不停留,拾阶而上,脚下缩地成寸,出了这寅虎的宫殿后,直往上方走去。 “不过,与圣殿多次交手,时至今日,差不多也明了这神藏的虚实大概,这似是某种真实梦境,和桃源相似,却又有不同!如这十二元辰,个个都是长生巅峰,更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能挥出远自身的战力,若在神藏之外,我对付一个都要吃力,但在这神藏里面,有灰雾加持,却是立于不败之地!或可一举击破!” 这般想着,他的周身有淡淡雾气散溢。 雾气抵达之处,周边的景象居然隐隐扭曲。 “灰雾源于梦泽,本就是一片广阔天地,能心想事成,其实和神藏里面颇为相似,一旦释放出来,就像是给神藏加了一层被我掌控的图层,覆盖掉了原本的梦境!不过,到底如何,还需要在下一座宫殿中验证想法才行。” 第四座宫殿的主人,正是卯兔。 祂是一名身着轻纱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股娇媚,祂正盯着从上方飘落下来的灰雾,娇笑道:“这些神兵威力不凡,却破不开禁制,倒是这些灰雾蔓延出来,这沿途的禁制就像是被收进去了一样,根本无从阻挡,或许此物才是徐族之神的杀手锏。” 这时,一道清朗之声传来—— “卯兔,莫非忘了先前警告,这些灰雾能隔绝、吞噬神念,神念探查,有去无回,这徐族之神如此出手,是要防止咱们聚集,要各个击破,你莫要冒进,要么全力以赴,要么就稳守不出……” “好了,午马,你的话忒多了点!”卯兔轻笑一声,看着雾气中,缓缓走出了一名一身白衣的青年文士,便抬起手,从头上拔下几根丝,随口吹出,笑道:“奴家自是没有躲避的道理,不如先替你们出手,将祂困在此处,也好给你们时间集结。” 说话间,丝飘散,化作虚无。 “你就是徐族神的真身?倒是俊秀可餐,可惜,落入奴家这化音幻境中,你是出不去了。”祂嘴角噙笑,“奴家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法相显化,没有那么大张旗鼓的,但此时你却已经入瓮。” 祂一挥手,周遭景象猛然变化,竟是一条街道,但在街道上行走的,却是一个个妖魔鬼怪,要么是凶悍的妖邪,要么就是腐肉瑟瑟落下的死尸,还有些连完整形状都没有肉块。 “不要看它们弱小,但近乎无穷无尽,为了收集这些虚实卒子,奴家可是耗费了三百多年时光,这每一个都是奴家亲自斩杀、催而成型,个个蕴有六贼之妙……”卯兔笑着一挥手,那满街的古怪得了命令,齐齐朝着白莲化身扑去,“而一旦被沾染……” “丝化作音节,自窍穴而入体内,以六贼而迷惑五感,确实精巧,但既能展为村镇,理应有生产活动,这些怪异不事劳作,不该存于此,更何况,你以人为棋子,杀戮而立神通,不仁不义,当灭!”白莲化身淡淡开口,指尖一点,那丝丝缕缕的灰雾进一步扩散,人道幻境降临,竟是直接覆盖在卯兔的幻境之上! 简单直接,粗暴干脆! 咔嚓! 破碎声中,卯兔的环境彻底崩溃,重新显化原本的宫殿景象。 祂尖叫一声,见那白衣青年长袖一扫,自身便宛如跌落凡尘,身上神光溃散。 而后,这白莲化身也不停留,化作一缕意念,归入灰雾。 宫殿外,陈错的本体缓缓走来,神色从容! 沿途的禁制,一旦接触到灰色云雾,立刻便没入其中,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黑洞! “怎么会?”卯兔眼皮子一跳,脸色苍白,“居然半点都阻拦不了你,以你表现出来的道行境界,如何能做到这一步?你到底是谁?” 祂一边说话,一边缓缓后退。 但陈错伸手一抓,汹涌灰雾蔓延,转眼充斥整座宫殿。 角落中骤然出现一道身影,浑身披着白纱,容貌俊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雾,正瑟瑟抖的看着陈错。 “好一个幻术之神,你平日里示之于人,其实并非本体啊!”陈错看着这角落中这人,抬手就是一道赤光! “莫要杀我!”卯兔真神惊叫起来,竟是瘫倒在地,啜泣道:“奴家,奴家本不愿……” 滋啦! 赤光并未击中其人,倒是撕裂了一道蒙蒙白雾。 顿时,原本楚楚可怜的卯兔,显露出真神,赫然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妪! 祂再次惊叫。 陈错笑眯眯的问道:“你到底套了几层娃?” 伸手一抓,一团金光落在手中,扭曲之后,变成了一根短尾。 紧接着,他更不停留,离开卯兔宫,身形如电,直接穿过了空无一人的辰龙宫! . . “太快了!吾等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巳蛇必也当不了祂多久,决断!” “不错,这灰雾诡异,但我可勉强牵制,为尔等争取离宫机会!” “这人绝非简单小神,神通层出不穷,几乎没有重样的,根本摸不清底细,一对一,没人是祂的对手,只能联手!动手引雾吧!” . . 巳蛇宫中,神色阴冷的瘦削女子周身毒水密布,层层叠叠蛇影交缠起来,构成了一个万蛇窟,游行的、无形的毒素层出不穷—— 有的能腐蚀血肉,有的能腐化精神,有的能破灭真灵,有的甚至可以污染心智! 巳蛇的对面,灰雾之中,一颗五色斑斓的珠子起伏不定,面对密集攻伐而来的万千毒素,居然来者不拒,尽数吞没! 不过,毒素汹涌如潮水,几个冲击之后,珠子上浮现明显的裂痕! 咔嚓! 清脆的声响中,那颗万毒珠的投影破碎,但灰色云雾一转,又是一颗完好无损的珠子呈现! 陈错已然踏足此处,一伸手,拿住了万毒珠,心头默念聚厚歌诀,层层迷雾之中,赫然也有无穷毒素显现! “不可能!百草毒乃是本座的独门秘籍,你为何也能掌握?”阴冷之声中,巳蛇凌空一转,化作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带着满殿的毒液,朝陈错扑了过去! 在祂的身边,几百年来死于毒中的冤魂尽数显现,被强令着与毒相合! 顿时,诸毒随影,内生灵性,五彩斑斓倒映死亡之色,一旦沾染,便可能要融入灵魄,化作自身灵性! “好狠毒的手段!你等十二元辰,既为神灵,本是承载香火,就算不去回应,也该感激此恩,奈何啊,竟都是将信徒视作猪狗家畜不成?竟是动辄斩杀,随意诛杀,只为了一身神通!” 但陈错身后灰雾一转,长鲸吸水一般,竟是将重重毒素尽数吞没,去了那斑斓光影,只剩下那巨蟒一个光杆司令!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陈错身后金莲化身一跃而出,佛光阵阵,日轮照耀。 “女施主这般毒辣,须知要毒人,先要毒己,不如让我来度你!”这化身一显化,周身立刻佛光阵阵、佛影重重,一掌拍出,佛经相随,涅槃诸法之声有如洪钟,贯耳而入! 巳蛇惨叫一声,跌落在地。 陈错身后铜人瞬间成型,挥舞斩大刀,蛇血四散! 一团金光被陈错抓在手中,扭曲之后,变成了一块蛇胆。 不过,陈错的脸上却无欣喜之色,而是眉头一皱,朝宫殿后面看了过去,随即摇摇头,走出了巳蛇宫殿,然后停下脚步,目视前方。 殿外,正立着四道身影。 陈错目光一扫,无需四人自我介绍,已然看出了祂们的身份。 午马、未羊、申猴、酉鸡。 四神眼中有着惊疑。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祂们才刚抵达,本想救援巳蛇,但根本没机会出手! 陈错打破平静,道:“几位联袂而来,要与我一口气决个高下?” 午马出列,以清朗之声说道:“阁下神通广大,我等若不联手,必要被你各个击破,如今联手,不过也是为了自保。” “说自保,未免太过客气了。”陈错收回目光,忽然话锋一转,“不知那辰龙、戌狗、亥猪都在何处?若要决战,何必毕其功于一役?分兵可是兵家大忌。” 他先前走来,便现辰龙宫中空无一人,结果现在还不见踪影。 “吾等总要留一点后手的。”午马说话间,眼中神光大盛,“得罪了!” 霎时间,一道神光从祂的眼中迸射,直往陈错而来!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此乃吾之法相!” 白马之光! 陈错心头一跳,竟从那道光中品味到一股时光流逝的味道,收起了心里的念头,屈指一弹,定海星光飞出,就要定住那道光! 但就在这时,那申猴用轻佻的声音道:“果然如酉鸡所料,你有定世之法宝,可惜啊,落在了我的手上。”祂轻笑一声,两手快交替,霎时间,前后左右诸多认知尽数颠倒。 顿时,定海星光一顿,与那道白马之光错开。 “嗯?”陈错念头一跳,但也不迟疑,额间竖目睁开,黑白光辉横扫,要将颠倒的认知重新颠覆。 那道白马之光倒也因此迟滞片刻。 “好家伙,还真有这等神通!”申猴似是吓了一跳,瘦削的面孔上露出庆幸之色,旋即神色一变,急急让开,跟着就见那仗着一对羊角的未羊疾冲而至! 祂乃宫装丽人打扮,猛然停顿,伸出芊芊细手,凭空一推! 顿时,陈错心神惧震,感到身上魂魄,似乎要被一下推出去一样。 “魂魄!” 刹那间,陈错便意识到了这未羊的神通本质。 不过,他这意识瞬间恍惚,失去了对黑白之光的掌控,那道白马之光立刻迂回而至,直指陈错面门! 千钧一之际,陈错周身的灰雾齐齐聚集,挡在身前。 啪! 白光击雾,进而荡漾涟漪,将陈错整个人包裹——此事,灰雾却也围拢了他的全身。 午马见状,也不耽搁,手捏印诀,道:“万事万物,在时光的冲刷下,都要归于尘土,疾!” 这时,身着彩霞衣衫的酉鸡,忽然双目闪过层层光影,旋即大惊失色,道:“住手,莫催动时光!” 可惜,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灰雾在白光的推动下,开始急翻滚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摧枯拉朽,陨灭不绝神心癫!【二合一】   “嗯?”   宫殿深处,血红色的眸子微微一颤。   “似有一点变化,该是那陈方庆已经察觉了神藏虚实,觉得自己有些优势了,可即便如此,大势不会改变,任凭他如何布置、应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有败亡这一条路。”   嗡嗡嗡!   蜂鸣声处处浮现。   被那人王气血大阵笼罩的地方,众人皆感心念震颤。   而后,一道道奇异纹路在阵图范围内浮现!   “这是何物?”   王城之中,一座高大的楼阁里,6忧、陈娇本在安静冥想,但这时听得外界的声响,古井无波的心境立刻就被打破。   二人站起身来,走出屋子,看着此城内外的种种异象,不由大吃一惊   “午马祭出了法相!”   在十二宫的最后方,身材修长的辰龙,与略显佝偻、有着一张圆脸的戌狗,正凌空盘坐,身上神光阵阵。   辰龙感受到了这片区域的变化,见到了各处浮现的阵阵纹路,眼中一亮,就道:“祂的法相一旦施展,那可就不好控制了,算算时间,双方不过一个照面,午马就做出这等判断,可见局势之恶劣!”   对面的戌狗却道:“时光奔涌,在神通笼罩范围内,被针对之人就像是落入历史长河中一样,生命衰老、物件腐朽,神通不停,时光不止,不说寻常之人会在时光冲刷中耗尽寿元,就是神灵、神裔也会因为意念衰颓,神念消沉,乃至天人五衰……不好!这灰雾又要失控!”   在两神的中间,一道一道的灰雾聚散旋转,形成了一道旋涡。   辰龙两手挥动,不断的将周遭灰雾聚拢过来,同时朝着下方看去,眼中流露出思索之色,然后道:“巳蛇宫已被攻破,留给你我的时间不多了。”   “莫催促!”戌狗有几分气急败坏,“这些灰雾太过于诡异了,比之前预料的还要诡异的多!”说话间,祂的手上有一道道黑气渗出。   这黑气交缠起来,像是几根黑绳子打了结扣,然后迅收紧,要将灰雾彻底勒紧、收拢、封镇!   但这些黑气刚刚收缩,触碰到灰雾,其中的一大部分就被彻底吸收进去,而后整个封镇结构因此瓦解!   戌狗忍不住骂出声来,恼怒异常。   随着黑气结扣崩溃,灰雾便又要扩散开来。   辰龙见状,叹息了一声,两手一环,就将要散溢各处的灰雾,给重新聚集起来,只是,祂身上的神光却隐约暗淡了几分。   “还是不行!”戌狗已经有了几分气急败坏,祂身上的神光,同样在跌落,而且一部分光辉,正以肉眼可见的度,朝灰雾聚集。   说话间,戌狗又要驱动神光,但表情却犹豫起来。   “这般下去,不光无法将灰雾封镇,反而可能被这灰雾吸干神光!太诡异了,我为神以来,还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情况!这灰雾,竟似无底洞一般,莫说神通术法,就连法相衍生,都无从抵挡,只要沾着,就要被吸摄进去,这一点,你可曾预料到?”   最后一句,祂自然是问辰龙的。   辰龙微微迟疑,摇摇头道:“我本以为只要引开,让其他人能抽出身去,便可打破那徐族神的布局!”   “你高估了自己,亦高估了吾辈,如今你我是深陷泥沼,轻易脱身不得了!”戌狗叹息起来,“不过,这灰雾就是再古怪,按说也是神通衍生,只要那本体被击败,自然要消弭。”   “不错,关键还在午马祂们那边……”   辰龙点点头,正在说着,忽然神色一变,跟着急急转头,朝下方的宫殿看了过去。   戌狗亦有察觉,也看了过去,旋即这脸上就露出了惊疑不定之色,眼中更是透露出惊讶   “这是……”   破损的卯兔宫中,红鸢迈步前行,度不急不缓,观看着宫殿中残存的些许痕迹,不时皱起眉头。   耳边,常无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宫中许多损毁之处,似乎是被侵蚀、风化,不是神通交战所致。”   红鸢就道:“师兄的道行,该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吧。”   金乌子这时说道:“既是转世仙人,前世不可测,今生不可估量!莫忘了,六位转世人中,还有两人存着嫌疑,这个且不多说,前行,总要先跟上了扶摇子才是。”   红鸢也是一般心思,所以目光扫过周围,将这屋子里的景象大致看了一遍,便不停留,穿过宫殿。   只是等其人走出卯兔宫,却是心头一跳,忍不住就朝上方看去。   轰隆!   在红鸢视线的尽头,那巳蛇宫所在之处,忽然出震耳轰鸣!   紧跟着,就见滚滚灰雾像是山洪爆、泥石流滚落、雪山厚雪崩溃一般,竟是从那宫中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   转眼之间,不仅将这巳蛇宫殿淹没,更是朝断山上下蔓延!   “不好!”   眼看灰雾浪头扑来,红鸢心中警兆疯狂爆!   不仅是红鸢,就连依托其神的仙门宗老之念,也是疯狂跳动,在这一刻竟生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在千钧一之际,红鸢浑身居然出“噼啪”声响,竟是在浓烈的危机感中,彻底抛去了种种顾虑,将红莲之躯的本能释放出来!   顿时,红鸢眼中的种种情绪褪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种漠然,仿佛世间万物在其眼中都无区别。   九龙神火从全身各处喷涌而出,化作红绫羽衣,脚下神火如轮,旋转起来!   轰!   镇在身上的浓郁气血阳刚被瞬间突破,红鸢冲天而起!   “红莲之躯!”耳边,金乌子的感慨声响起,“果然是红莲转世,斗战之躯啊!”   不过,当其人抵达高空,却是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在沉闷的撞击声中,竟是整个被反弹回来,凌空翻转!   “嗯?”常无有之念当即疑惑,“那气血大阵的边缘处,竟这般坚韧,连红莲之火都难以突破?不好!”   这边念头刚动,一道灰雾忽然扑来,转眼就将红鸢缠绕起来。   “哼!”冷哼一声,红鸢神色漠然,一抬手,神火化作长尖枪,直接一扫,神火凝聚成赤红刀刃,一斩之下,就要将这灰雾切断!   “红莲火尖枪!这等神通居然能随手施展!”金乌子有些吃惊。   常无有就道:“贫道这弟子的本事,可不止于此,但此时施展这火尖枪无疑是最为理想,便是神火被一划之下,也能切断,这些灰雾固然古怪,但……”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赤红刀刃划过灰雾,就如石沉大海,并无声息。   “这……”   观看此处景象的仙门宗老皆感意外!   “嗯?”红鸢那漠然的面孔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竟是眉头一皱,露出一点疑惑之色,而后眼中透露红芒,就要探查,但不及细查,灰雾已然蔓延全身!   当即,红鸢那浑身火焰竟都被雾气吞没,连缠身的红绫、托脚的火轮也不例外,一下子就跌落下去!   随念探查的仙门宗老都大吃一惊!   下方,滚滚灰雾如同江河坠落,已然淹没了大半断山,更不停歇,朝那座漆黑雄城蔓延过去!   “这……道隐子师弟,扶摇子这灰雾,到底是何神通?”   “贫道不知,该是前世所留。”   灰雾深处。   “啊啊啊!”   巳蛇宫前,午马凄厉惨叫!   祂浑身神光汹涌,一股股的朝着不远处的陈错汇聚过去。   其人原本英俊的面容已然凹陷下去,浑身皮包骨头,震颤惨叫,颤颤巍巍的掐着印诀,想要停止法相神通,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最后,祂只能奋力吼叫:“饶了我!饶了我!啊啊!”   在嘶吼之后,这午马身上的神光更是近乎狂暴的涌出!   祂的浑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度在干瘪,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   “怎会如此?为何如此?”那申猴见着,心神震颤,原本还要出手,以法相玩弄戏法,攻伐陈错,可这心里惊恐滋生,居然不敢有动作了,反是一转头,问那酉鸡,“你探查,这到底是何缘故,若不弄清楚,谁人敢出手啊!这神光,都要被抽去了!”   “莫慌,莫慌!”酉鸡强自镇定,却还是显露几分慌乱,祂匆忙的催动法相神通,一双眼中光影变化,诸色流转,像是在遥遥观看星辰,“一定有办法看出缘由,找到应对之法的,一定……”   突然!   祂面色大变,眼中的流光破碎,尽数化作浓烈的惊恐和畏惧!   “不对!不对!为何会如此?停下!”   话至此,这酉鸡猛地捂住了脑袋,可祂的那脑袋却急膨胀!   砰!   惨叫一声,酉鸡四肢抽搐,脑袋轰然炸裂!   无数神念、香火青烟从中蜂拥而出,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宛如绚烂的烟花,神念如雨点,化作无数碎片落下。   每一个碎片中,都有未来景象的片段,但逐渐消弭。   一团扭曲变化的金光,从那残存的神躯中飞出,被陈错一下抓住,一抖,就成了一颗鸡蛋。   “啊!”   边上,申猴看着这一幕,吓得浑身颤抖,手脚并用的朝后退,身上神光忽明忽暗,那神念的聚合已然纷乱,显露出疯癫迹象,竟是被吓疯了,不顾一切的要远离!   “废物!魂起!”   关键时刻,未羊站了出来,祂一咬牙,呼唤着一道道魂魄显化身影,赫然是在排兵布阵,要调动群魂去围剿陈错,渗入其念中。   但随即,就有薄薄一层黑雾浮现,挡住了这些魂魄之影。   “一个是时光流逝,一个是操弄戏法,一个是窥见将来,还有一个就是玩弄魂魄,这就是你等长生性命的法相显化,其实都不简单。”   陈错凌空盘坐,手执黑幡,衍生黑雾。   他的身子,被一轮明月包裹,一道道神光不断汇聚过来。   在他身后,三道似虚似实的化身盘坐,大放光明,隐隐有了三轮烈日的雏形!   随即,陈错摇头道:“我劝你,莫在此时打扰,我需好生感悟此时玄妙……”说话间,他见那黑幡往前面一扔,插在地上。   “老夫来也!”   黑幡一显,念头活络,旋即就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嗯?这里是怎么了?怎么外界也开始被灰雾笼罩了?”   微微疑惑,这黑幡感受到一点时光冲刷的余波,旋即明白过来,竟然忍不住桀桀大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你等是哪来的蠢货!竟要提前催熟这陈小子,难道不知他乃是前世大尊转世?转世重修,本就为了突破,他原本位格何等高绝!莫说突破,就是恢复几分,也不是你等能觊觎的,居然用时光神通!蠢!蠢不可言!”   说着,黑幡感受到一道魂魄之影,已然明白过来,于是猛然一晃,一个个名字蹦出,也显化出一个个身影。   “陈小……陈君,你且在这感悟,老夫替你护法,莫说只是几个小神,就是来了归真修士,拼了这根木头不要了,老夫也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语声中,一个个真名泛起光辉,显化人形!   “咦?”   在灰雾的加持下,个个显化实体,其中大半都是僧人,个个双手合十,催动佛法,佛光在灰雾中透射,安抚魂魄。   那一个个魂魄原本似牵线木偶一般,随着未羊的指挥,前赴后继,现在却猛然恢复了一点灵动,像是被剪断了丝线!   未羊浑身惧震,赫然受了反噬!   但祂旋即一咬牙,就道:“再来……”   可这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陈错忽然抬手一抓!   顿时,那一个个僧人骤然炸裂,佛光涌动聚集,化作一张大手,直接拍了下来!   轰!   未羊整个神躯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神光。   陈错再一抓!   神光凝聚成一团,最后凝聚成一根羊角。   “长生之基。”黑幡自是认得此物,跟着便不复多言,心中思量着,该如何能侍候好陈错,能得恩宠。   那边,陈错一挥手,身边明月,与身后的三道化身瞬间消散,他脚踏实地。   啪!   一声清脆声响,那午马神躯彻底干瘪,最后一团金光飞出,被陈错抓住一捏,化作一块马掌铁。   “嘻嘻嘻,哈哈哈,呜呜呜……”   边上,申猴又哭又笑,在地上扑腾起来,而后委顿在地。   陈错也不看祂,反而抬起头,朝着断山顶上看去。   “是时候,去见正主了。”   灰雾,已然充斥了整个断山、大半个王都,像是正在升高的水面,慢慢将那断山顶上的恢弘宫殿淹没。 第三百二十九章 分歧   “你根本就不懂为猪之道!实乃吾辈耻辱!哼唧!”   “叽叽咕咕!”   王都之外、山丘角落。   这周围的土地坑坑洼洼,很多地方的草皮连同下面的泥土,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留下了一长串的痕迹。   两道身影在其中对峙。   气氛凝重。   说是两道身影,其实是有三物。   一方是个白白胖胖的半大小子,但此刻浑身缠绕着金光,头上两个耳朵有如蒲扇,脸上更是顶着一个猪鼻子。   另一方,却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猪,头上顶着一个绿壳小龟。   两方的神色都很凝重,身上有狼狈迹象,明显是曾经做过一场。   但似乎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半大小子冷哼一声,道:“你说我不知道为猪之道?简直是笑话!”祂的眼睛里仿佛有两团旋涡,“我自诞生始,几乎日日都在进食,吃的东西,怕是比你见过的都多!”   说话间,祂猛地一张嘴,立即爆出强烈的吸引力,狂风骤起,把周围的泥土、石块,连同花花草草、树枝树叶,都一股脑的吸了进去!   但小猪显然早有防备,一个起跳,直接滚倒在地上,收拢蹄子,像是个肉团子一样,咕噜噜的滚落到一旁。   那半大小子一闭嘴,狂风顿消,祂咀嚼起来,嘴巴里嘎吱作响,而后笑道:“你这小小猪头,又有什么本事?除了躲得快,根本一无是处!看你那可怜巴巴的个头,怕是从诞生之日起,就没吃饱过吧!”   小猪脸色当即变化,露出了恼怒之色,但好在头上的小龟伸出短腿,轻轻拍打,以作安慰。   于是,小猪定下心神,哼唧唧的道:“所以说,你这蠢物不明为猪之道,你真以为吃得多就是好的?啧啧啧,瞧你这个样,根本就是被那些供奉香火的人,给闹坏了脑子,蠢到了家!哼哧!你这样子,分明就是受制于神通,不知道驾驭,必毁于此!”   “你说什么!”半大小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休得胡言!”   祂的身上,隐隐有青烟冒出。   “戳到痛处了!”   小猪却兴奋起来,随即一本正经的道:“难道不是,这来者不拒的吃法,为的啥子?不就是要长膘!长膘是为了啥?是为了让人宰了吃啊!你说自己是个神,结果一被人供奉香火,跟傻了一样,啥都吃,还说个头大了的好,那个头大是你好?是人家吃起来好!”   “住嘴!”   一阵狂风刮过来,又将这地皮刮了几寸下去。   “连土都吃个不亦乐乎,可怜!”小猪又是一滚,起身抖了抖身子,“俺就不同了!俺吃东西,可是挑的很,一般的东西看都不看,只有那些个香喷喷的、精心烹饪的,才能入得我口,莫说吃的,就是香火,若不诱人,那是宁愿饿着,也不吃半点!哼唧!”   说着,小猪骄傲的昂起了头!   “一派胡言!”半大小子显是恼怒异常,再次张口欲吸,结果这边刚有动作,忽然浑身一颤,竟是定在原地,而后脸色灰暗!   “终于开始了!”小猪长舒一口气,“哼哼,当你猪爷爷这会真是满地打滚?错了!俺这身上就有禁制,沾染在地上,都被你个傻东西给吞进去了,现在,闹肚子只是开始,等着吧……”   “呜!”   小猪话未说完,对面的半大小子,忽然浑身颤抖的跪倒在地,而后满脸惊恐的回望,口中喃喃低语:“尊者恕罪!尊者恕罪!属下并非逃遁,实是意外所致,更不知十二宫中的局面啊!还望尊者明鉴!”   说完,竟不管不顾的就地磕起头来。   小猪见状,不由冷哼:“何必行此大礼,不过你称呼俺为尊倒是不假,你虽走上歧路,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慢慢改吧!”   小龟:“……”   就在这时,淡淡的雾气,飘荡过来。   “嗯?”小猪一愣,顺着雾气飘来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是那隔绝了内外的气血大阵上,一团一团的雾气,正在侵蚀屏障,渗透出来。   “好家伙!”   “起雾了。”   走出门外,陈娇看着周围淡淡的雾气,露出了疑惑之色,毕竟她先前是被城中异象打断了冥思,结果等走出来,城中的异象已然消失不见,倒是这里里外外,有许多淡淡的雾气飘荡。   “城中出事了。”6忧从前方走来,这位南陈有名的才子,先一步出去探查情况,几息时间就回来,脸色凝重,“人王领着黑甲亲卫出战,至今没有回来,周围几条街道更被兵卒封锁,根本出不去,就在刚才,城中驻扎的两支兵马,又被调动过去,听说要往南城大门布置,对付来犯之敌!”   “是什么人来袭?”陈娇赶忙上前询问,面对昔日偶像,她倒是没有多少不自然,表情透露着担忧,“典云子师兄先前传的消息上说,我二兄已经领人来了,难道已经抵达王都?”   6忧的脸上露出复杂之色,随即摇摇头,道:“以临汝县侯的本事,倒是无需太过担忧,反倒是……”   哗啦啦!   正在说着,外面忽然一阵混乱,先是嘈杂声响,而后又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很快,就有仆从过来禀报,说是城防的人刚刚过来,警告几人,不可随意外出。   “城中果然乱了。”   “不错!”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竟是高白。   他手上还拎着两个人,走入屋中,直接扔在地上:“准备一下,与我一同离开吧,这城中不安宁,而且我方才心血来潮,察觉到神藏要有大变!”   陈娇一愣,道:“不是说不可离开吗?”   “陈国的宗室都是这般蠢笨吗?”高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你没看见我拿来的两个人吗?这王都的人,已经准备对咱们下手了,只是被牵扯了精力,暂时抽不开手,之前的通报,是为了安抚住你等!”   陈娇顿时面露惭色。   6忧却道:“是什么牵扯了他们的精力?莫非是原本历史进程中的太康失国,就要生了?但这位人王可没有远离王都啊……”   “神藏中的事,似是而非,很多事和历史记载存有出入,存在分歧,就如眼下……”高白脚步微微一顿,说道:“有一支兵马忽然凭空出现,已将这座城围住!” 第三百三十章 回溯有歧路,造化随我心!   一颗龙珠、一颗狗牙悬浮于陈错面前。   长生之基。   他长袖一甩,将两物收入袖中,而后迈步前行,在灰暗的长廊行走,神色凝重。   “第二次了,隐约明白了一些,但最好再体验一次……”   幽暗深处,锁链落地的声音响起,跟着脚步声传来。   一道高大身影自黑暗中走出。   先映入陈错眼帘的,是一双猩红眸子。   陈错站定脚步,道:“你以十二元辰的长生之基为饵,刻意让我收集,到底有何图谋?”   对面那人摇摇头,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人王为我傀儡,此世为我掌控,你元辰未齐,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要么,按既有的历史脉络演绎,要么,去将元辰之力集齐!”   说着,其人眼中红光大盛!   红光弥漫四周,陈错心头一跳,周边灰雾微微震颤,就要涌动过来,以作屏障,但陈错念头一动,却按住了灰雾骚动。   “还不到露底牌的时候,得再体验一次。”   念头落下,天旋地转!   眼前种种景象尽数扭曲,变成斑斓光影。   待得一息之后,周遭景象重新稳固,陈错已不在殿中,而是站在一列石阶前,前方是两个如临大敌的神祇。   辰龙、戌狗。   周遭,灰雾弥漫。   “时光……倒流!但这不是那幕后黑手的神通,该是借助了神藏的天时地利!”   一念至此,陈错心念一动。   顿时,弥漫淹没了断山和王都的灰雾沸腾起来!   王城周围,迷雾深处,慢慢出现了一名名兵卒的身影,个个孔武有力、身披铠甲!   “你虽定好了剧本,但我为何要做你的演员?不如打烂这个局面,重开一个故事!走一条新路!”   念落,他意念遥遥传出   “羿,你不是心有抱负、对天下有独到见解吗?那就别趁着太康出猎,去偷袭占国了,与你大军,堂堂正正的伐人王!”   王城跟前,太玄子、羿等人本就惊讶于眼前异变,再听这道传念,更是神色大变。   “这些……”羿游目四望,见周遭精兵纷纷朝着自己抱拳,不由心头大骇,“都是那徐族尊神的造化?”   巳蛇殿外,红鸢本就看着那几神残迹惊讶,忽的心有所感,而后投目往下,见着那一个个兵卒像是雨后春成一样冒出来,亦是大吃一惊。   耳边,金乌子更是忍不住道:“无中生有、造化生命!?”   “嗯?”   虚空中,一声惊咦响起   “谁能告诉寡人,这群人是从何处而来?”   城墙之上,金甲男子看着下方那一道道身影,眼睛里透露出冷冽之色。   这不知道从何处蹦出来的兵卒,每一个的身上都穿着甲胄,看着还都不是寻常货色,更不要说个个身高体壮,精气神足,十足的精兵模样!   “这人数怕是不低于三千,若个个都是这般身强体壮的,那可是一点都说不过去了,这天下间除了我大夏,还有哪里能有足够的粮食、肉食来供养精兵?”   金甲男子说话的时候,周边侍候着的众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但这时,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金甲男子的身后传来   “大王,天下间最为富足的自然是大夏,边疆部族被驱赶出去之后,很多连一个稳固的落脚处都没有,更不要说耕种畜养了,所以除了大夏,没有部族能养出近似于黑甲兵的精兵!”   金甲男子闻言,一转头,就看到了一道婀娜身影款款走来。   “爱妃!”   他立刻脱掉了头盔,露出了一张满是虬须的英武面孔,他正是这大夏人主太康!   迎上去之后,太康一伸手,拉住了走来的女子。   “此处凶险,城外就是敌军,箭矢无眼,万一伤了你怎么办?赶紧回去吧。”   “大王待臣妾真心,臣妾哪里不知道,但此时乃是咱们大夏危急存亡之际,臣妾又岂能安居于后,弃大王于此呢?”   那太康一听,眉头就是一皱,随即笑道:“爱妃,你这话说的不对,这群人虽然出现的古怪,来历也不清楚,但想要和寡人的铁军对敌,还是远远不够的!毕竟,打仗可不光是靠着人多体壮就能赢的!更何况,王都城坚,经过几十年加固,哪里是这些人能攻破了……”   轰!   话音刚刚落下,远处的一段城墙在巨响声中,轰然开裂,碎石簌簌落下。   下方,原本还显得杂乱的甲胄兵卒,已然是行动起来,摆出了攻城的队列,更有兵马搬运攻城器械,分工行进,井然有序。   很快,城门传来轰鸣,攻城之战正式打响!   那太康的脸色凝重起来,他道:“该是有穷氏在指挥,此人虽是个玩弄人心、阴谋的,但行军打仗还是有些手段的。”   边上的女子则道:“大王,今日的局面是真正凶险,盖因那圣殿已经无法支援,甚至种种神圣之力亦被压制,只能是单纯的比拼兵马之法。”   太康一怔,旋即道:“爱妃说的是咱们自家,寡人看对面那边,可是神通术法半点不缺,就连兵卒都是无中生有,自虚无中演化出来的,可谓源源不绝。”   说着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自一年前开始,爱妃就反复劝说寡人,说不可全信圣殿,因关键时刻可能派不上用场,莫非是早已预料到今日之事?”   那女子苦笑道:“臣妾虽不知今日具体局面,却知这圣殿在转折时刻未必能派得上用场。”   说着说着,她犹豫了一下,道:“这一年多以来,臣妾其实私底下接触了一些人,想要帮大王招揽一些神裔……”   太康哈哈大笑,道:“爱妃说的事,寡人是知道的,曾有密探到寡人的面前状告,说你要么是有私情,要么是有野心,还有阵子说你联络外人,要行谋反之举,都被寡人一一训斥了!寡人知道,你既这般做,必然有理由,不告诉寡人,那就不告诉了,说不定时机到了就会说出来,便如此时。就是一直不说,那也无妨,寡人又怎么会怀疑爱妃你!”   “大王……”女子美艳的面容微微动容,旋即摇摇头,“你总是这般傻。”旋即,面露哀伤,“只可惜,臣妾的一番谋划,都成了无用功,就连本该拉拢过来的四人,现在也未能成势,还被圣殿提防。”   “无妨!”太康摆摆手,重新戴上头盔,迈步前行,“有寡人在,岂能让那群人真个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薄薄灰雾中,神躯受创的辰龙和戌狗,各自捂着身躯破损之处。   看着正在缓缓走来的陈错,辰龙低声感慨:“此人的手段已经乎想象,这般化虚为实、无中生有,就是归真也难以做到!归真要循着自身的道念,衍生出的是自身道路,但这人挥手之间,就有千军万马凭空出现,甚至能从那群人的身上察觉到魂魄波动!这不是单纯的虚实转化了!”   戌狗低骂了一句,道:“妈的,午马他们一堆人联手阻拦,结果这人杀祂们真如杀鸡羊一般!咱们不过两人为了镇住灰雾,也是耗费了大量神力,现在好了,处处雾气,等于是身陷牢笼,偏偏尊者下令强守,这不是让你我送死吗!”   辰龙轻笑一声,道:“若终有一死,能死在这等人物的手中,也算是无憾。”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好死不如赖活!”戌狗一咬牙,正要祭出神通。   结果却现身上神光已然消散,全身各处竟无半点神通!倒是一团金光,从自己和辰龙的身上飞出,被陈错一下拿在手里。   两团金光扭曲几下,变成了一颗狗牙与一颗龙珠。   辰龙、戌狗相顾骇然!   再去驱动术法神通,却哪里还有反应,连身躯都沉重起来,有香火青烟从全身各处散溢出来,消弭无形!   “你我尚在,为何会被他无声无息的取走长生之基?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从桌上拿起茶杯一样简单,委实是匪夷所思!这怎么可能!”   陈错径直走来,脚步不停,从两人身旁穿过,也不看他们,只是留下一句话来:“你等虽自香火中诞生,但长生之后,性命相合,也算有了血肉身躯,现在香火离身,褪去神念,倒是肉身凡胎,有如凡人了。”   “你!”戌狗拖着沉重身躯,又惊又怒。   倒是辰龙一怔,随即拱手笑道:“原来如此,如此大恩,没齿难忘!若日后还能相见,必有厚报!”   陈错闻言停下脚步,看了辰龙一眼,点点头,拾级而上,走进了那座漆黑的宫殿。   “辰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等看不到陈错的背影了,戌狗立刻不满的道:“祂将你我打落凡尘,此乃大仇!莫非你是说的反讽之言?可看这情形,没了神通,如何报仇?”   “非也!”辰龙摇摇头,“你该想想,比起午马他们而言,咱们还能留得性命,不是好事一桩?难道真要枉送了性命,还挡不住祂前行,才是功德圆满?”   戌狗一时哑口无言   “第三次了。”   再次走入这漆黑殿堂之中,陈错的心头泛起一丝明悟。   外面,随着兵甲攻城,整个王城动荡,冥冥之中,一股大势气运,开始朝着陈错身上降临,他顿时感到,自己与这方天地的联系紧密起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内外虚实相为争!【二合一】   随着那灰雾中衍生的兵卒,踏足城内,那土地中蕴含着的历史脉络,就化作缕缕青烟,融合在他们的身上,又顺着联系,朝陈错汇聚过来。   古老城池,天下中央,其中底蕴,在这一刻像是对陈错敞开了怀抱,让他得以窥得一点隐秘。   隐约间,他的意念化作神光,遁入虚空,看到了一副天下势力图!   在这幅图的深处,隐约看到了一道巨大身影。   那身影寂静不动,似无生息,偏偏传出阵阵鼾声,似是熟睡了一般。   “这神藏,莫非真是一场梦境?不过,境界到了,就算是梦,也不再是虚幻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五步世外的桃源就是明证,只不过这神藏明显要高于桃源,甚至比太华山的秘境还要真实、玄妙,此梦之主的身份怕是非同小可,境界更是高不可测!”   随着越来越多的兵卒踏入王都,陈错的冥冥感应越清晰,但随着淡淡的威压降临,他不得不收拢心念,朝着前面看去。   依旧是灰暗的长廊,以及那缓缓走来的身影,身着黑袍,面容模糊。   但这一次,陈错已然察觉到,对方正散出很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先前两次我来到此处,见得此人,都未曾感觉到这股压力,唯有这次格外清晰,并不是这幕后黑手此番才力,而是之前我与此人之间,有着隔阂,就仿佛是身处两个世界,即便是对话,也是鸡同鸭讲,但这次不同了,因为我亦得了一点神藏权柄。”   “你着实令我意外。”   对面的那个人说着,在距离陈错几丈的地方停住,但面孔模糊,只是那双眼睛的视线,仿佛能看透虚实,竟令陈错脑海中一阵刺痛,那天下局势图中赫然多出了一道黑风!   黑风一搅,就要将承载着陈错意志的神光撕裂!   “好惊人的神通,竟是目光如炬,照射冥冥香火,侵入虚空之念中,要直接绞杀我的神念!”   心头念转,一头白马呼啸而来!   这白马呼啸之间,意念随行,被拖拽着、拉扯着汇聚一起,生生将黑风笼罩之下的神光牵引着离去,脱出了黑风掌握!   一声轻笑,黑风忽然模样大变,竟是化作一头遮天蔽地的大鹏鸟!   这鸟展开双翼,几乎看不到边际,身上的一根根羽毛,宛如精铁所铸,泛着阵阵寒芒,猛地一抖,就有一根黑羽落下,竟是重如泰山!   那股子镇压天地的势头,还未挨着意马,便让陈错心神震荡,意念迟滞,仿佛心灵意志都要被彻底凝固了一般!   心中一动,陈错手中便多了一块马蹄铁,用力一捏,层层叠叠的神光浮现,被他一口吞入。   当即,那奔跑的意马长啸一声,随即加快了脚步,浑身被时光笼罩!   时光加,令这头白马一口气就奔出了那根羽毛的笼罩范围,牵引着陈错的神光自虚空中归来,融入心头。   顿时,种种感悟自心底浮起。   他再朝前定睛看去,已然能让后者看清对面那人的模样了。   这人有着一双细长的双目,一个鹰钩鼻子,嘴唇很薄,冷峻的面容宛如刀削,他见着陈错看来,便面无表情的道:“这神藏的隐秘,你果然已摸到了几分!”   陈错摇摇头,道:“在神藏中待久了,都能看出分毫。何况,神藏再是玄妙,终究不能久留,否则就要被同化,更何况还有你这等人物居于幕后,遥遥掌控,更显凶险。”   那人嘴角一扯,像是在笑,点头道:“有这等见识,不枉我在这里等你!可惜,你已无前世风采,你若能将十二元辰尽数吞没,才有一丝可能争夺这神藏主导,如今么……”说话间,其人眼中又有红芒闪烁。   陈错意念如虹,主动与那王城气运接触!   霎时间,他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与这片土地牢牢的连接在了一切。   不过……   红芒吞吐,照耀陈错!   周遭隐隐又要天旋地转,陈错心念一动,又灰雾聚拢过来,笼罩其身,于是不动分毫!   待得红光散去,陈错神色如常,更道:“十二元辰我若要收,那自是收的,却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要参悟自家道路!”   “好心志!”那人见状也不意外,“你方才一回,能衍生兵卒,围困王都的时候,便令我警惕!真是不可有半点轻敌,否则稍有机会让你抓住,局面都要变化,既然如此,虽不圆满,但也必须动手了!”   说话间,其人一步迈出,伸手就朝陈错抓了过来!   霎时间,那只手在陈错的眼中急膨胀,要将他整个纳入掌中!   陈错见状,额间竖目张开,黑白光辉一扫,就要让一切逆转、倒退!   未料那只手竟是不管不顾,依旧下压,反倒是黑白之光猛然炸裂!   轰!   陈错浑身剧震,气血翻腾,一股血腥味自腹中升起,竟是一下就被神通反噬了!   但那只大手并未停下,依旧朝陈错头顶落下。   陈错能感觉到,自身竟是被牵引着,要落入那掌中,被彻底封镇。   不过,便在此时,五色神光一扫,定海星光落下。   这手生生被定在半空,难以落下!   “哦?你竟祭炼出了五色神光?好好好!果然是合该与我合道!”他说话间,另一只手骤然探出!   “收!”   一声令下,整个圣殿忽然扭曲,随即就像是一块画布一样,连同那漆黑长廊,还有里面的陈错,都给卷在其中,朝着黑袍男子袖中落去。   “自你踏足此处,一切便已注定……嗯?”   话音尚未落下,忽然一团灰雾聚集过来,直接笼罩在陈错身周,而后一段红色城楼从中浮现,拔地而起!   红墙黄瓦,两幅横帘!   这城墙一显,竟是迸出镇压天下、牛鬼蛇神尽数湮灭的恐怖意境,直落下来,转眼便盖过了原本的圣殿殿堂,砸在山头!   轰隆!   一声巨响,圣殿破碎,整座断山都轰然摇晃!   碎石似雨点般落下。   那山上山下,众人纷纷抬头看了过去。!   如辰龙、戌狗这般,已是跌落凡尘,有如凡人的,原本就知道此处凶险,正相互搀扶着下山,结果走到一半,山体震荡摇晃,直晃得他们站立不稳,那戌狗更是直接滚落下山,最后被一只脚踩住,这才停下来。   戌狗一抬头,便要喝骂,但看到红鸢那双赤红色的眸子,便猛地住嘴了。   “你们两个凡人,为何会在山头?”红鸢低头打量着,耳边则是传来了金乌子的惊讶之言   “这是两个神灵,被生生削去了神位,沦为凡俗了!”   红鸢顿时明白过来,面露讶然,看着两人道:“你等是十二元辰?”   辰龙拱手道:“见过尊神,吾等正是十二元辰。”   “那你倒是好运,居然在我师兄手下留得了性命。”红鸢原本惊讶于这神灵跌落,结果一听这话,知道是师兄动手的,也不觉得奇怪了。   那戌狗闻言,本来还待说上两句场面话,结果好巧不好巧的,在红鸢身后不远处,忽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身影,正在满山奔跑。   这人头散乱、满身泥污,嘴巴里又是叫,又是笑,跑了两步,直接绊倒在地,便哭泣起来。   “这……申猴?疯了?”   “不止……”辰龙走过来,将戌狗拉起来,“他和咱们一样,也已经跌落凡尘了。”   “……”   沉默片刻,戌狗点头道:“吾等确实是整个十二元辰中,最为幸运的。”   “非也。”辰龙摇摇头,“你莫非忘了亥猪?”   “……”   红鸢见状,便收回了目光,旋即朝上方看去。   正好在此时,一声轰然巨响中,断山顶上的赤红城楼摇晃了一下,而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飞了出来!   霎时间,五色闪烁,黑风不绝,种种神通层出不穷,凌空碰撞。   整个苍穹,都为之震颤!   “师兄!”   红鸢目光一凝,就认出了其中一人,但另一人……   “师尊、几位前辈,可认出另外一人的来历了?”   “我等不过一缕意念寄托于此,就算过去见过此人,听闻过其名,这一缕意念连靠近二人都做不到,如何能辨认出身份?不过红鸢啊,甭管认不认得出,你现在,都别凑过去了!凶险!”   说话间,那天上一声轰然暴响,却见陈错一挥手,竟有山河倒悬,而那黑袍人则是并掌成刀,一下子将那山河斩碎,使之化作虚无!   “这也太离谱了!”戌狗抬头一看,不由咋舌,“先前让我等与这般人物对敌,这不是找死吗?”   辰龙则是盯着那个黑袍人,眯起眼睛,低语道:“这位该是尊者吧,吾辈还是第一次见得真身!”   轰隆隆!   话音落下,天上忽起风雷,继而狂风暴雨侵袭!   瓢泼大雨落下,将那整座王城都包裹在内!   这座正陷于攻伐的城池,一时之间变得模糊起来。   城头,那位贵妃抬头看天,娇媚的面容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为何会如此?为什么这一次,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先前三次……”   轰隆!   天降雷霆,那雷光扭曲之间,坠落城头,劈碎了一段城墙。   城墙既缺,城外的大军立刻咆哮着蜂拥而入!   天下大势,隐隐变迁!   天上,那黑袍男子一挥手,骤然间风停雨歇。   随后,他看着陈错,表情亦凝重起来:“便是再怎么高估,没想到最后还是低估了你啊!若是再放任不管,说不定真要让你篡了神藏权柄!”说到这里,黑袍人忽然一招手!   顿时,王城之中的一名名兵卒停滞原地,大地之中,一道道脉络震颤,整个大夏国境内,无数信徒的心中,浮现了一头黑翅大鹏鸟的身影!   “本不欲如此,因为如此一来,那真是不成功,便要玉碎,我这具化身,好不容易凝聚出来,若是今日就折损,未免可惜,不过说到底,你才是一切的根源,为此,就算有所损伤,又算不得什么了。”   “化身?”陈错眉头一皱。   这时候,大团大团的黑雾从黑袍人周身涌出,朝周遭蔓延出去,急扩张,瞬间就充斥了整个气血大阵,赫然与灰雾齐平,而后黑雾中衍生鬼怪,对着弥漫周遭的灰雾张牙舞爪,或吞或撕,有如拿捏实物,竟是要将灰雾抵消!   “你虽觉醒了前世神通,但并非全部,再加上我对你知根知底,此生在境界上,更高你几筹,若是全力以赴,你没有任何机会!可惜啊,若非你前世那般逼迫,说不得你我还能为知己,如今却只能生生被我吞了!但你放心,化入我身,亦是留存,日后我证得神圣,你与有荣焉!”   陈错听罢,却是心头暗道:“这说得厉害,但从根子上就是错的,说是对我知根知底,却不知是知得哪家根底,若真按着我那前世应对,可是彻底误判!”   话虽如此,但陈错也知道,这位幕后黑手的修行境界,远在自己之上,即使自己踏足长生,掌握了几个新的神通手段,甚至参悟残缺之道,领悟了天下秩序的皮毛,真要对上此人,该也是远远不够的,唯一能给之意外的,便是这灰雾!   但现在,那黑袍人,赫然是要针对灰雾下手了!   正在想着,他那心中的明月,忽然一阵摇晃,心底浮现出一点疲惫之念。   “那午马的神通效果,正在消退!”   陈错瞬间明悟过来,旋即就知时不我待!   “我这灰雾之所以能蔓延各处,就是被午马的时光神通催熟,现下虽有祂的长生之基,但毕竟不是其本尊,亦难以挥出全部神通,一旦消退,以这幕后黑手表现出的道行,只能任其宰割!更不要说,这还可能只是他的一具化身!”   转念间,陈错已然有了决定。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冒险一拼!若是关键时刻,师父借给我的第二件法宝,也得拿出来亮亮……”   一念至此,陈错左手捏动印诀,被他放置许久的一道念头,从心底调动出来。   元始之念!   与此同时,他那右手一甩,袖中隐隐有一面镜子若隐若现。   额头上,第三目张开,森罗之念呼啸而出!   心底,无数过往回忆浮上心头,赫然是曾经看过的、听过的、想过的神话故事、玄奇片段!   周遭,灰雾沸腾起来,宛如阵阵海浪,朝他扑打过来!   “诸天神佛,显!” 第三百三十二章 巍巍乎!【二合一】   念头落下的瞬间,陈错心中大放光芒,一道道模糊身影隐隐浮现,但却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一般,甫一出现,就要消散!   陈错福至心灵,立刻张口一吸!   呼呼呼!   汹涌的雾气被他鲸吞许多,在胸腹之间徘徊、盘旋、震颤!   陈错抬手一招,那元始之念落入心中,以此为引,森罗万象穿梭凝聚,融入一道道模糊身影!   灰雾在心头弥漫,那一道道模糊身影渐渐凝实,一道道宏大之念从中涌出!   咔嚓!   瞬间,他念头炸裂,心中的一轮明月上,居然都浮现出道道裂痕!   轰轰轰!   心底深处骤然电闪雷鸣,那一道道身影在凝实之后,渐渐有了模糊轮廓,一步一步自心底深处走来,一步一雷霆!   噗!   陈错张口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向内聚集,在外人看来,那环绕周身、辐射苍穹的气势竟是衰退了!   “即使有灰雾为媒介,但我这次要观想投影的,确实有些规格了,毕竟灰雾源于葫芦,还是借力,于我本身而言,想要承载这样的力量,着实是太勉强了,不过我身虽有极限,这神藏天地的极限,却远在我之上……”   嗡嗡嗡!   陈错浑身炸裂,一道道虚幻身影在身体上反复重叠,时涨时缩!   下方。   “师兄!”   红鸢第一时间察觉,眉头一皱。   耳边,金乌子也道:“不妙,扶摇子气势衰退,莫非是到了极限,这可是大大不妙了,他那敌手的气势还在节节攀升!”   常无有赶紧就道:“红鸢,你可莫冲动,师父知道你的本事,但你如今修为未复,这等争斗,绝非你能掺和!”   红鸢的眼神凝重起来。   边上,戌狗见状却是大为鼓舞,正要说什么,却见辰龙满脸凝重之色,不由低语道:“那徐族杀星废了你我神位,他今落入下风,本该欢庆,你怎的还愁眉苦脸的?”   辰龙摇头不语,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天上,那黑袍人明显察觉到了陈错的气势变化,但他并不意外,反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这些灰雾能投影意念,近似于将神国、妖国投影于人世!但其中找不到他的道念……”   漆黑鬼影蔓延各处,吞噬、吸取着灰雾,渐渐地,居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与此同时,种种反馈,亦呈现于黑袍人的心头。   “不含道念,便是吞噬再多,也无法真正威胁到其人根基,不过这些灰雾根基不稳,里面蕴含着时光气息,果然是被午马自作聪明的强行催动所致,现在这灰雾被魑魅魍魉吞食,道念无损,但里面的时光之力,会持续流失,陈方庆能坚持的时间不多了……”   这边念头刚落,黑袍人那始终冷峻的表情,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竟露出一点惊疑。   “不对劲!”   念头落下,他忽然一手指天。   苍穹上云层翻涌!   跟着又一手指地。   大地上地脉震动!   旋即,大夏各处的香火烟气聚集过来,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翅膀,猛然一扇!   那翅膀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羽毛,每一根的里面都传出祈福诵名的声音,翅膀微微一颤抖,整个大地处处烟尘滚滚!   “这人……”   断山之上,借红鸢之目探查过后,元留子的声音传出:“天地共鸣,这神藏一方世界,几乎已被此人抓住了脉搏!”   周定一也道:“掌握神藏脉搏,在这神藏中想要对付此人,几乎没有胜算!扶摇子既与他激战,或许可拖延一时,但终不能胜,你等最好集合一起,守望相助!”   金乌子则道:“唉,这可麻烦了,莫说寻找机缘,便是想要保命都难了,而且扶摇子既已出手,又该如何收场……”   几人说话之间,天上的黑袍人又有动作,他猛然扇动了翅膀!   霎时间,笼罩整个王都的气血大阵轰然破碎,漆黑狂风自天边尽头奔涌而来,席卷而至!   那一道道劲风竟是无物不破,这山石、山崖,乃至边缘城池、精铁兵刃,又或者是被卷入其中的兵卒,只要沾着这风,立刻就被撕成粉末!   原本还在交战的双方顷刻间乱成一团,大片大片的兵马瞬间湮灭!   小半个城池化作虚无!   “危险!”   城中正在奔走的高白等人正好位于狂风边缘,他惊呼一声,一招手,一把伞飞出,化作屏障,将自身连同陈娇、6忧都护住。   三人方才一路疾奔,走着小巷、密道,甩掉了圣殿的追兵,刚刚重见天日,谁曾想当面就是这般破灭神通,一时之间惊惧不已。   以法器护持,高白带着两人缓缓退回密道所在,同时一脸凝重的道:“天上有大能在争斗!不可以卷入其中!”   “大能争斗?”陈娇闻言心头却是狂跳,不知为何,浑身血气震荡,几欲脱身而出,令她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此刻却不得不忍住。   边上,6忧低头沉思,高白却心有所感,转过头,诧异的看了陈娇一眼。   另一边,断山之上,红鸢亦是神火为罩,笼罩一方。   那辰龙、戌狗正缩在一处角落,小心翼翼的观察。   啪啪啪!   狂风打在神火之上,出噼啪声响,不断湮灭火焰!   红鸢见状一怔,而后身上显露红绫,与神火罩相接,不断传递神火,以作补充。   “这到底是什么风,连神火都不能抵挡,竟被直接刮灭!”   常无有就道:“能灭神火的,往往不是看神通,而是看境界!直面这等狂风,扶摇子所处,着实凶险!”   金乌子则道:“你快瞧瞧,还能看得扶摇子的情况吗?”   红鸢定睛看去,入目的除了狂风,便是一片浓郁雾气,分不清其中景象   “山川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人身之中,亦有魂魄,况天地为物之至大者,于理当有精神!”   狂风被灰雾挡在外围,那雾气被层层削去,其内,陈错凌空盘坐,默念心诀,竟对外界种种毫不理会,骤然抬手一抓!   灰雾聚散之间,出现一副画卷。   画卷展开,上面刻画着一名玄衣道人。   这赫然是最初陈错以心庙法凝聚心中神时候,在那空白画卷中的留影!   “天地有神!聚!”   王都已有近半土地被有穷氏领兵攻占,这时被陈错意志呼唤,城池震颤之间,地脉震动,古老底蕴化作紫气升腾,与各处灰雾相合!   轰隆!   一道雷霆劈下,直接撕裂狂暴黑风!   而后云雾升腾,宛如接天之柱!   淡淡雨点落下,带来一丝清凉。   一时间,王都内外,皆能看清天上情形。   “师兄无恙。”红鸢点点头。   黑袍人心头一动,伸手分开云雾,凌空迈步,疾步前行,伸手要去抓住陈错!   但入目的,却是层层叠叠的身影。   这些身影自通天的云柱中接连走出,看不清面目,亦分不清轮廓,似实似虚,只是看了一眼,这黑袍男子的心中,居然就浮现出几道肃穆身影!   伟大!古老!神圣!   他的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升起了敬拜的冲动!   但旋即,这股念头就被他彻底斩灭!   不过,念头虽然灭了,惊疑依旧还在。   “连我都生出这般念头?难道这人要沟通前世,要将前世身影投影过来?”   但有一点黑袍人十分清楚,无论那陈方庆打着什么主意,自己绝不应该让其如愿。   “轻敌的事,一次便足够了。”   说话间,黑袍人伸手一拉!   滋啦!   虚空断裂,一道漆黑裂痕直接朝陈错扑来!   陈错却只是轻轻抬眼一看,而后随意的一挥手。   崩!   整个天地,在这一瞬间,似是停顿了片刻!   整个大地似乎下沉了几分。   王都内外,自黑风中幸存之人,都生出本能的心悸与恐惧,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过去。   透过层层迷雾,能见着天上,居然多了一颗太阳。   “那不是太阳。”同样在抬头上望的羿,低语了一句,祂身上的封镇虽未完全解除,但血脉体魄尚在,所以能一眼分辨出来。   苍穹深处,陈错一甩之下,一个宽袖大袍的老人自云雾中走出,浑身释放光辉,祂缓步走来,将手中一卷竹简展开。   “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下一刻,风平浪静。   漆黑裂痕消弭无形。   那老人收拢竹简,身子一转,便走到了陈错身后,也凌空盘坐起来。   在祂的身边,又有两道模糊身影自云雾中显化,而后凌空盘坐,跟着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   每一道身影盘坐下来,整个天地便微微震颤,大地仿佛就下沉一分。   看着这一道道逐渐浮现的身影,黑袍人竟是本能的浑身颤抖,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莫说其人,就是那红鸢的耳边,仙门诸老竟是尽数失声!   “这模样与……描述相似,莫非……”   “这如何可能?”   “该只是障眼法。”   “就算是障眼法,也是说不通的,何人能见其人而存念、听其名而有痕?”   “寻常人如何能记得这些身影?但凡看过名字,很快都会被抹去,见过的画像,亦无法回忆得起来,更不要说临摹投影了!”   “不错,吾等是靠着门派气运加持、师门渊源牵连,才能勉强存有一点记忆,扶摇子如何能记得?”   “且看便是,”金乌子最后出言道,“可惜啊,咱们都只是寄念观望,不得亲身降临,因此不得详细。”   诸老交谈的时候,却不知道,那蟠桃林深处。   长男子猛然抬起头,目光刺破虚空,眼中满是震惊   神藏,苍穹之上。   “哼!”黑袍男子斩灭心头杂念,“虚张声势!”   旋即,他再次震动巨翅,夏国境内之人都感心神疲惫,神思被生生抽取出去。   “在这神藏之中,我为至尊,任你道法通天,又能如何?”   话音刚落,他的眼眸骤然一缩,见陈错抬手指了指天。   “错。”陈错摇摇头,“你不为尊。”   顿时,一道道虚幻而恢弘的身影,在他的身后延伸起来,眨眼间便顶天立地。   而后陈错吐言,天地之间,仿佛有亿万人同时开口道:“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话音落下,那苍穹瞬间翻转,雷霆处处!   恐怖威压降临,末日景象呈现。   压抑入心,引动本性。   天下无人不惊恐,无人不畏惧!   那黑袍人竟也被威压所慑,心知不妙,便赫然出手!   陈错再次开口,一道身影立于其人身后,而天地间有无数声音回荡:“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反天意者,别相恶,交相贼,必得罚!”   话音落下,无穷雷霆落下。   一道接着一道的劈在黑袍男子身上。   这人心头警兆狂跳,却还沉着,一挥手,黑烟为屏。   黑烟中,一个个神灵符篆,交缠为阵,坚不可摧!   “我为神之主!”   轰!   雷霆落下!   恢弘之音伴随着几道身影落下   “巍巍乎!唯天为大!”   屏障破灭!   那黑袍人惨叫一声,体内一团团金光飞出,朝着天下各处散去!   雷光又至。   他这次收拢翅膀,遮挡在身前。   那一根根羽毛中,无穷信徒心念浮现,化作一个个人形,行走之间,赫然成国度!   “我为此国主!”   雷霆如刀,斩断羽翼!   天地同言:“持盈者与天,定倾者与人,节事者与地。”   那黑袍人惨叫一声,羽翼尽散,香火挣脱,人念自由!   他的人如流星一般坠落,直接砸在地上,山川易位,江河断流!   奋力起身,黑袍人身上雷光跳动,神念灵识离体便灭,整个人狼狈至极,瞪着一双血色眸子,喝问苍穹:“莫非你早就恢复前世记忆,一直迷惑我等?”   说话之间,更是念头电转,心道:“若陈方庆真的恢复前世记忆,但神通却不该恢复,莫非是靠着兵家攻伐掌握了半座王都,从而借助神藏气运?又或是以神立身,借力于人心香火?也罢,不管如何,断他根基,动摇源头,总归不会错!”   这般想着,黑袍人身子一晃,一步迈出,赶在雷霆落下之前,便残影如光,划过大地,直接入了王都,便要绞杀有穷氏所领兵卒。   那羿正领兵冲杀,忽然浑身僵硬,心绪沉沦,心道不妙,便见着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眼前,顿时生出死兆!   但那黑袍人忽然心血来潮,朝着一处看去。   “此乃天助我也!”   旋即,他狞笑一声,眼看雷霆又至,竟是弃了羿,一步挪移,到了一处密道前面。   密道口,陈娇已然忍不住悸动,探出半个身子,正好见着来人。   她心头一震,大脑中一片空白。   “不好!陈娇,退!”   高白一见来人,泥丸宫的灵光便仿佛受了惊吓,尽数收拢,却知不妙,与6忧同时冲出,要护住陈娇。   “晚了!”   轰隆!   突然,天上雷霆炸裂,宛如烈日坠落,直接砸落下来,瞬间抵达城中,在黑袍人与陈娇之前炸裂,露出了陈错的身影。   霎时间,地面处处龟裂,整个城池尽数散架!   “二……兄?”   看着面前那道熟悉又显陌生的背影,陈娇瞪大了眼睛。   陈错头上三花生灭,身后五色流转,周身庆云环绕,前后灰雾相随。   听得陈娇之言,他轻轻点头,而后一指点出。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天垂象,见吉凶!【二合一】   陈错这一指点出,不见波澜,不见涟漪,不见光影,不见异象。   “噗!”   黑袍人居然口喷黑血,那血液中竟还夹杂着点点星光。   “你……”   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跟着直接倒飞出去,宛如化作流星!   狂暴黑光不受控制的从他全身各处迸射而出,化作黑风肆虐,那沿途之物尽化虚无,生生留下一道痕迹!   “二兄!”   “陈方庆!”   “陈君!”   看着黑袍人被生生击飞,陈娇三人回过神来,表情各异。   陈娇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与惊喜,而后就化作了浓郁的崇拜和憧憬。   6忧则是在震惊过后,就松了一口气,倒也不显得多么意外,反而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高白则是表情复杂,无论心里存着多少念头,却也无法遮掩心底的惊骇!   须知,方才那黑袍人骤然降临,虽然时间短暂,不过惊鸿一瞥,可就是这短短时间,那泄露出来的零散气息,便已让高白本能震颤,连泥丸宫中的神光都生出惊惧的念头。   甚至,在主动挡在陈娇身前之后,他竟提不起半点对抗的心思,心里泛起的念头除了恐惧之外,就剩下如何逃遁!   凡此种种,都无疑让他心头清楚,自己远远不是来人的对手,恐怕一个照面,便要被彻底击垮!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被那南陈陈方庆一个照面,就给直接击溃了,近乎凌虐!   这般反差,让高白震撼不已。   倒是陈娇在清醒过来后,便奔向前方,满心欢喜的道:“二兄,我就知道你定会来救我的!”   6忧也出面道:“原来天上交战的两人,其中一位就是陈君!这可着实……说是吃惊,但想到是陈君你,反而就不吃惊了。”   陈错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道:“时间有限,先不叙旧了,尔等且护好自己……”   话未说完,陈错脚下一动,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陈君之道行,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其人走了,6忧却还在感慨,随着一声叹息,整个人释然许多,仿佛卸下了心中重担,精气神骤然攀升!   高白脸上还有震撼余韵,眉头紧锁,一副想不通的样子。   “别多想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却是典云子御剑而至,“既是扶摇子所为,我等如何能比?”   “师兄,你回来了!”   一见来人,陈娇便上前招呼,神采飞扬。   “我本该早至,但被大阵挡在外面,现在那大阵被生生破开,这才进来。”说话间,典云子打量着陈娇,点头道:“师妹心思澄净,虽身处险境,却是心中无碍,吾不如也。”   陈娇面露惭色,道:“我本担忧不已,尤甚旁人,但方才既见了二兄,那当然是不怕了,却得了师兄称赞,着实惭愧。”   典云子反而笑道:“这又有什么可以惭愧的?吾辈修行,总有寄托,寄托于道还是寄托于人,又有什么干系?”   陈娇听得此处,不由挺胸道:“我二兄自是高绝,我一辈子都比不上。”说话间,浑身气息震颤,居然真有几分要突破的意思!   高白见着这一幕,心中猛地一跳,不知怎的,想到了大师兄焦同子。   “在来神藏之前,我那师兄就疯了,说了些疯言疯语,赫然都与那陈方庆相关,还说要做个一人之下的修士,隐隐已经有了突破迹象……”   他这般想着,又忍不住瞥了6忧一眼,见其亦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竟也有几分了悟玄妙,将更上一楼的意思!   “难道一旦有了以陈方庆为修行寄托的念头,还真能去了心魔阻碍,从此修为精进,一路通畅?”   真就,投陈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不对!世间哪里有这种离谱的道理?”   想到后来,高白慌忙摇头,仿佛要借此将这荒唐的念头甩出心外,只是这念头既起,纵然斩灭,亦留下了种子。   那边,典云子又道:“虽然局面变化,看起来扶摇子师兄占优,但方才那人袭来此处,应该就是看出了师兄软肋,后续说不定还要抓住攻伐,万万不可因此掉以轻心!”   陈娇一听,郑重其事的点头。   说话间,远方天际忽有通天长鸣,一头黑翅大鹏鸟的庞大虚影升腾起来,翅膀遮天蔽地,虽不及方才的香火聚集,却别有一番狂野气息,散落开来,大地震动!   整个天地像是被那翅膀呼唤着,泛起阵阵灵性!   “法相!”   见着这一幕,典云子眼神骤然变化。   “只看这法相气势,怕是出了归真层次啊!”   伴随着一声评价,红鸢身形落下,与典云子等人站在一起。   众人先是侧目,但无需多言,念头一转,就知了其人身份。   “见过师……”   话正说着,陈娇等人身上忽然有莹莹光辉脱体而出,与红鸢身上的诸多念头相合。   顿时,光影变幻,显化出几道身影轮廓,赫然是仙门诸老!   自昆仑元留子以下,包括太华山的道隐子,皆在此处显化身形投影。   元留子脸色凝重的道:“法相本身就是化假成真的标志,先前那十二元辰借着香火地利,能以长生巅峰提前施展,却只是局限周身,施展一二神通,其实展现不出法相的真底蕴,但这只大鹏就不同了,接天抵地,气息如实,有着近乎上古天神的力量!”   周定一也道:“不错,虽隔着两界,难得详细,只看这般气象,这法相在神藏中能调动的力量,恐怕还要过世外!”   “这大鹏鸟,必是窃取了神藏的权柄,才能有这般气象,但无论如何,他这下都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了!”荡寇子远远眺望,眉头紧锁。   那陈缎衿却是看着道隐子,道:“这人能潜藏在神藏之中,显然是心思深沉之辈,能有这等能耐,其实不算让人意外,反倒是扶摇子,先前展露种种,已然出长生局限……”   金乌子不等她把话说完,就笑着道:“吾等隔着两界,不比扶摇子入得其中,能看出奥秘,能借得一二伟力,也不算奇怪,毕竟这神藏近乎一界,却好似没有掌控之主,如此一来,只要能争到权柄,当然能借天时地利而成人和。”   说话间,他目光一扫,看着不远处的兵争厮杀,表情意味深长。   道隐子这时候开口道:“我这徒儿先前衍生诸神圣之相,见之固然骇然,但细细追究,其实神圣不见出言,反倒是诸子之言接连显现,此乃人道,可见他虽借了神藏之力,其实也有极限,看似强横,其实不过一时,不可持久,想来他定也抱着战决的心思……”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却见陈错凌空踏步,周身萦绕着一道道宏大身影,一步一音,使天地共鸣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黑翅大鹏鸟震颤起来,其身形扭曲,有崩塌之兆!   “要乱我法相?狂妄!”   大鹏如何肯干休,长鸣一声,浑身燃起黑火,双翅扇动之间,有虹光从苍穹深处显化,融入其身!   “强行介入天地脉络,抽取天地精华修补自身!”那望气真人见状,终于开口,“这处神藏,该是一造化道的修士留下,为其内乾坤之所在……”   “嗯?”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但不等他们回话,天上风云变化,陈错身后,一道宏伟身影走出,曰:“法象莫大乎天地!”   刹那间,天地之间光影变幻,以那王城为中心,无数人念涌动,既向着大鹏汇聚,又朝着陈错汇聚!   见着这一幕,仙门诸宗立刻明白过来。   “这是在争夺对神藏天地的统领之权啊!看上去,居然势均力敌!”金乌子抚须低语。   不过,随即他们就见得那大鹏扇动翅膀,整个天地骤然一暗,而后斑斓光影尽数后退,声息云雾,皆归来路!   恍惚之间,几老的意念摇曳,竟是要瞬间破灭!   不过,短短时间,却足以让他们看出一点端倪。   元留子面露诧异:“时光流转?”   金乌子更是疑惑,他见着周遭景象隐隐后撤,自身意念将要破灭,便忍不住道:“难道能倒流?”   周定一立刻就道:“这神藏之中,原本神光扭曲,里面一年,外面不过一日,本就内外有差,便于操纵,再加上此界本质诡异,说是倒流,亦不为过,毕竟只需要让这神藏中的万事万物,倒转回去便可……”   这边正说着,几人用以投影的念头,眼看着就将崩溃,却见远处的陈错身上亦放出光芒,身边诸多虚影中,再次传出声音   “变通莫大乎四时!”   顿时,春夏秋冬、四季变化。   原本隐隐要倒流的时光,在这一刻,竟被生生定住。   万物停滞瞬间,而后恢复如常。   黑翅大鹏鸟哀鸣一声,浑身黑火四散,竟有几分慌乱,一振翅膀,转瞬千里!   “要走?”   诸老投影重新稳固,见着这幕,便起猜测。   金乌子抚须笑道:“技穷矣!”   荡寇子则道:“还要看扶摇子如何处置,先前是那大鹏攻,他来守,现在攻守易位,要防止那妖邪是诈败,以退为进!”   金乌子笑道:“哪有那么多翻转?”   话音犹在……   “大荒既然奈何你不得,反而成了你的助力,那便都毁了吧!无人可以逃脱,你自然也不能!”   黑鹏之声纵贯大荒,人人耳闻,个个惊恐!   “这……”金乌子的笑容僵住。   跟着,天边的大鹏轰然炸裂,整个身躯一散,无数羽毛落下,每根羽毛上上都有符篆闪烁,被黑风一卷,散落大荒各地,沾染贩夫走卒、飞禽走兽。   顿时,凡间之生灵尽数异变,有的化作巨人,有的化作妖类,皆失神智,六亲不认,灵智不明,咆哮死后,当即厮杀!   人心沉沦,四散分裂!   大荒人间,再无寄托!   “香火尽矣!”   金乌子眼睛一瞪,道:“这当真是彻底掀翻桌子,破釜沉舟!”   “如此杀孽,此物有大罪!”元留子面有愠色。   “省省吧,”金乌子叹了口气,“咱们只能看着,除了……”   说着说着,众人的目光尽数投向陈错,赫然现,缠绕在陈错周围的一道道宏伟身影已然慢慢暗淡、模糊!   荡寇子眉头一皱,道:“扶摇子果然是借了神藏之力,才有那般神通,如今神藏纷乱,人心不存,加持其神之力,自然也就要散了!”   “难怪那黑鹏这般决绝,原来是釜底抽薪!”陈缎衿轻轻摇头。   “这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糟糕透顶!”金乌子叹了口气,“活该和那天庭神侯商量一下,让他出手相助,否则咱们这几家弟子,可就都危险了。”   此言一出,元留子、周定一和常无有对视一眼,皆有迟疑。   关键时刻,道隐子却道:“还未到尽时,且观。”   “好狠的手段!”   感受着天地异变,人心尽陷兽欲,生灵蒙尘,万物皆入灭时,陈错立刻心有虚弱之感,身后诸影摇晃,隐隐就要散去!   “时间不多了,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想到这里,他收敛杂念,凌空盘坐,手捏印诀,口曰:“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   顿时,那身后一道道宏大而又模糊的身影,纷纷凝聚一道光辉,朝着陈错落下!   霎时间,他身上五气圆转,化作一轮明月包裹全身,头上三花落下,变成青色、白色、金色三具化身。   一道道光辉落下,融入明月与三身,那三道化身立刻绽放光芒,宛如烈日!   “你还想将这神藏之力汇于自身,凝练神通玄法?做破局一攻?想得美!”虚空中,大鹏之声传来,而后天下各地忽然红光炸裂,一个个异化生灵爆体而亡,魂魄化作血光,都朝陈错冲来!   “我便彻底污了你的道根!以冤魂咒念缠之,世世代代为跗骨之毒,看你还如何挣扎!”   “不好!污秽血煞、罪孽残魂,那黑翅大鹏竟是要彻底毁了扶摇子,要让他神魂俱陷!这可是两败俱伤,彼此交缠的手段,他为何这般仇恨扶摇子?不惜做到如此?莫非是前世就有仇怨?”   金乌子等人见之,面色皆变,偏偏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光在空中聚合成一片血海,闪烁粼粼波光,朝陈错扑去!   感受到血海临身,陈错心神亦生种种魔念杂思。   “来不及了!”陈错叹息一声,正要停下神光汇聚,作最后一击,忽然福至心灵,屈指一弹,将一枚五铢钱扔出。   “崇高莫大乎富贵!”   天地同鸣之下,五铢钱上绽放光辉,其中一股暴虐意志冲出,隐隐演化历史长河,但转眼之间,陈错身后走出一道伟岸身影,将那条长河抓住,纳入自身的模糊轮廓。   “寡人为帝,富有四海,绝地天通,分开人神!”   霎时间,整个神藏震动起来,一道一道的光辉从天地各处升起,无穷光影重重衍生,甚至连时光都泛起涟漪。   天地共鸣之间,一句话在乾坤之内回响。   “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   听得此言,先前还表情凝重的仙门诸老个个目瞪口呆。   那金乌子,更是忍不住:“颛……”   “高阳氏!”   连道隐子都是张口无言,最后挤出一句话来:“好小子,他可真敢想!” 第三百三十四章 人神分,断百年而入一梦!【二合一】   天上天下,光辉汇聚,将那伟岸身影笼罩。   旁人看不清面目,却生巍峨之感。   这身影不光立于天上,更缓缓降临在每个人的心头。   无论是清醒之人,还是已经陷入了狂乱的!   “吾等意识之中,居然也……”   “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观想衍生,这很有可能是借念降……”   “不好!”   仙门诸老的投影一个个都模糊起来,然后宛如肥皂泡般破裂,湮灭当场。   不过,最后关头,还是有一道意念传于红鸢等人   “万万不可探视此人!”   其实无需提醒,红鸢、典云子就已知晓厉害。   那天地异变一起,伟岸身影显露,几人就凝神去看,随即便双目刺痛,念头更是不受控制的跳动、散落,他们便知道厉害了。   便在这时。   “扰乱大荒,罪在不赦,寡人当惩之。”   嗡!   其声郎朗,遍响宇内!   一道道黑气似是被无形之手拉扯着,从天地各处收取过来,硬生生捏合成一道身影!   竟是那黑袍男子!   他凌空挣扎,却是难动分毫,不由越惊骇。   “这怎么可能?化虚为实,化性为命,能作用于自身,最多以神通之法辐射于外,你竟能强行将我这性命操弄于鼓掌?难道,你这不是神通投影,而是真身降临?你真是那位上古帝王?”   但那伟岸身影根本不理,抬起手轻轻一扫,这道身影从内到外彻底崩溃,像是被狂风吹着,散落成无数细小的颗粒,而后随风而逝。   那种意念消磨,不独局限于这具身体,更是顺着联系,跨越了虚实阻隔,直接抵达了那人的本体之所在!   惨叫之声在天地间回响!   声波传出去,有阵阵波纹,在苍穹之中荡漾,最后宛如天地齐哭!   典云子见着这一幕,不由低语道:“这人之前看着凶威滔天,引起整个神藏大荒混乱,现在看着竟不堪一击,若不是见过他出手,寻常人见之,怕是要当这人孱弱无能了!”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高白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困惑,“这几年,陈方庆到底领悟了多少,现在是个什么修为?”   说着说着,几人不由自主的朝红鸢看去,个个面有疑惑。   “莫问我。”红鸢摇摇头,看向陈娇,“你还是师兄的亲妹子,可曾料到今日?”   陈娇一挺胸,昂道:“二兄厉害,我本就看不透!”   红鸢又瞅了瞅6忧,“听说,你与他先后入道,更是差点成为一师同门,可曾见得他的深浅?”   6忧一脸淡然笑容,点头道:“我不及陈君之天资之万一,哪敢论他的深浅?”   红鸢点头,又瞥了典云子一眼:“你也和扶摇子师兄同行过,可曾看出什么?”   典云子一笑,道:“又不是我问的。”   众人目光顿时落到了高白身上,这高白也准备好迎接红鸢提问了。   “你……”红鸢话说一半,摇摇头,“算了,你从头到尾和扶摇子师兄也没什么交集,无非是自顾自的将他列为宿敌,有心攀比,你这样的人,我是见得多了,迟早认命。”   “你!”高白气结,顾不上场合,当时就要反驳。   可惜,他话未出口,天上哭声骤停!   跟着,一个声音自天边幽幽传来   “此番你取巧得胜,但这不过一时,待来日……”   “那人竟还阴魂不散……”陈娇一听,皱起眉来,心感烦扰,觉得这凶人明明被自家兄长摧枯拉朽的凌虐,竟还是阴魂不散,一副有待来日的样子,着实是不爽利。   “嘿!”红鸢却冷笑起来,“这人定是仗着这大荒局面,以为真身不在此处,才敢放狠话,可这大荒的虚实,连我都看出了一点,更不要说师兄了,肯定有着算计……”   这边话音未落,那天上的伟岸身影摇摇头,道:“此地亦是寡人封国,大荒之人尽数都是寡人的子民,且他们的先祖,为了绝地天通,付出了偌大代价,这妖族竟为了一己私利倒行逆施,竟还牵扯此番天地,着实罪大恶极!”   说话间,祂抬起手,扔出一块金光闪耀的令牌。   顿时,层层叠叠的空间折叠在一起,猛然压缩,炸裂出一道漆黑之洞。   令牌顿时落入洞中。   随即,洞口中传出惊天怒吼与惨叫,伴随着的还有一浪接着一浪的恐怖黑光!   隐约之间,陈错甚至从那洞口中,听到了一连串的锁链碰撞声,当即若有所思。   但紧接着,黑光接连炸裂,洞口已然弥合。   种种声响,戛然而止。   “此妖确实与你有渊源,这最后一口气,还是得你去动手……”   那伟岸身影仿佛是做了件微不足道之事,也不去看,说出一句后,便抬手朝天一指。   轰轰轰轰轰!   天地摇晃。   不光是乾坤颠覆,还翻转人心念头。   落入癫狂和兽欲而自相残杀之人,猛然醒悟,齐齐停手,在他们的心中,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立世之主,高阳氏……”   王都之中,有穷氏的羿等人因着陈错的遮掩,并未被那黑翅大鹏鸟的羽毛沾染,是以方才并未狂乱。   但正因心思清明,认知完全,见着那道人影,听着其人言语,看着其人所为,才会更加震撼!   以至于惊骇之下,交战双方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攻伐,跟着就被一阵强光吞没。   便是红鸢等人施展法诀防御、躲避,却也徒劳无功,如同凡俗兵卒一样,被光辉覆盖。   斗转星移,时光逆转。   前一刻,天下各处充斥着血色与血腥,转眼间,一切归于虚无,所有的一切像是没有生过一样。   红鸢回到了断山宫殿之侧,陈娇等人立于密道口,却都是一副惊疑不定的表情,左右打量,眼中的惊讶越浓郁。   “这是……时光倒流?”   记忆,未因时间倒退而消失,但越是记着,便越是惊骇。   几人慌忙抬头,朝天上看去   那伟岸身影收回手,身上的光辉渐渐暗淡,将要凝实的身躯,又重新模糊起来。   但光辉固然是暗淡了,却自有一股威严与神圣。   祂凌空转身,横渡苍穹,施施然的朝陈错走来。   陈错当即屏息凝神,心头转着念。   “这个投影与之前的不同,是有意志,而非单纯是神通聚合!”   先前的天地共鸣之言,虽是自他而生,但实际上是靠着前世的记忆,将过去知晓的、看过的、听过的诸多大能、传说人物,借灰雾投影出身躯,再借着自己所得的一点神藏权柄,直接具现出来。   神藏繁复,更有许多玄奇,陈错无从探查,却早已经现,此处比之太华秘境还要玄奥的多,哪怕是某个大神通者的一场梦,但掺杂了神通道法,却是直追真实世界!   陈错那灰雾,本有化虚为实、化念成真的效用,但有局限,但先是借了午马的时光神通,又靠着军征夺王都,掌握了大荒的些许权柄,两相结合,用元始之念为引,以森罗之念演化前世所知,施展出的威能着实是乎想象!   那看着不可一世的黑翅大鹏,仗着占据地利和先机,之前如何施展神通,陈错都可针锋相对,到了最后,那大妖更近乎毫无还手之力!   正想着,那人已然到了跟前,抬起眼,朝着陈错看了过来。   顿时,陈错心神震颤,而后五感一阵恍惚,仿佛眩晕一般,竟是感觉不到自身之所在,视野中只剩下一双泛着金光的眸子。   他心中一凛,越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和背后的一个个身影不同,眼前的这个伟岸之人,虽是基于陈错的记忆,以灰雾投影而来,但除此之外,他还是借助了神藏权柄,从这大荒各处收拢念头,这才使得此人最终降临!   毕竟……   “传说此处,便是陛下所创。”   定了定心神,陈错也不去理会自身异样,从容出声。   “寡人定住此世,使之与上古分离,自成一界,说是创世,虽然勉强,但也过得去。”那人似在轻笑,也是言语随意。   陈错听闻秘辛,不由又追问道:“与上古分离?此话怎讲?”   “你便是不问,寡人也是要说的,”那人点点头,“毕竟,此番得以现身,就是命定使然,按照约定,这些都是要说与你听的。”   “约定?”陈错心中一动,“听陛下的意思,今日之事,莫非早有预料?”   他不由警惕起来。   “世间的事,逃不过一个大势所趋,寡人既定大荒,留下种种痕迹,那就肯定会有今日,即便不是你,也该有旁人。”   那人不打算在这事上纠缠,说着说着,笑道:“你可还有其他想问的?”   “此处,到底有何玄妙?虚实之间,可有缘由?”   那人便道:“当初,寡人行绝地天通,将人神切割,使得盘古道的天神,不会重归世间,再一次奴役万民,为此,不得不将那百年时光抽出,将一荒神击杀,以其梦为根,凝固于此,方能成此大荒!”   短短一句话,语气平凡,那人更说得随意,但其中含义,却宛如惊雷一般,让陈错瞬间心弦紧绷,已然顾不上所谓“约定”了。   盘古道?   天神?   这个两个名称一入耳,陈错心中便翻江倒海!   更不要说后面的抽出百年时光了!   “陛下的意思是说,”他定住心神,沉声问道:“这里并不是一场梦,反而真是过去?”   “不错,这里是过去,”那人点点头,身上的光辉越暗淡,身形模糊,“若非如此,寡人也无法绝地天通!所谓绝地天通,不光要断绝接天之路,更要切断历史的长河!”   陈错深吸一口气,思绪翻腾之间,思路却格外清晰,仿佛打开了一扇崭新大门!   对方所言,委实是出了自己的想象!   “我本以为,这绝地天通,就是是断绝在空间上的联系,让人与神无法接触。如那世外之境,立地成仙,哪怕神通再强,也难再入世间,那昙延和尚修为何等高深,就因为被我抓住这点,生生被逼着飞升!但现在来看,居然还要断绝时光!过去的一百年被抽出来,直接定在此处,成为神藏……”   一念至此,陈错心头念动,于是问道:“这大荒一年,外界才一日,那为何吾等这些后世之人进来,此处还是太康失国?难道无人来此,时光停滞?”   那人摇摇头,道:“这些无关紧要之处,你日后自然会明白,时间不多了……”祂的身形骤然模糊,隐隐就要消散,“还有要紧之事,先要与你交代。”   说着,祂抬起手指轻轻一点,一点明亮星光落下,飘到了陈错跟前。   “此乃寡人为帝时的一点心得感悟,可为你道的参考。”   兴许是凝聚心得的缘故,其人的身影更加模糊,身上只余薄薄微光,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要将之卷走。   为帝心得?   陈错心头一动,也不啰嗦,收拢入袖,跟着拱手道:“既得此物,陛下有何吩咐,且说来,若晚辈做得到,自当为之。”   “好,不愧执掌了财货之道,”那人点点头,“这大荒之民的先祖,为天下牺牲甚多,奈何寡人已然无力护持,你既得机缘,可去一探那荒神遗骸,如果能有机缘掌控,日后找机会,便让这大荒解脱了吧。”   “晚辈有些不明白。”陈错也不推辞,反而问道:“此处可是受了约束?”   “那约束,总有结束的时候,到时你自能明白。”那道身影已然只剩下最后一层,“寡人当去矣。”   陈错忍不住问道:“不知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何处?天地悠长,吾命何惜……”   渺渺之声尽去,只余一点微光。   陈错听闻,不由漠然,那身躯四肢之感渐渐回归,便拱手施了一礼,而后心头一动!   他体内那明月正剧烈震颤,而四周的淡淡雾气已然要消弭干净!   身后,诸多身影接连散去,只剩下寥寥几个。   陈错便回过神来。   “好不容易有所感悟,总不能只是施展一番神通便作罢,还是得尽量留下一些的……”念落,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本薄薄书册。   《九歌注解》。 第三百三十五章 提笔书神!【二合一】 《九歌》一显,陈错抬手一指。 残留的一点灰雾落下,笼罩了薄薄书册。 顿时,那书册上隐约有三道人影显化。 见着三人,陈错心中一动,心中道人摊开双手,各有光芒闪烁。 “因果之间,自有定数。” 旋即,三道身影的其中之一显化出来,迎风而立。 “帝高阳之苗裔兮……” 这一句话既出,那天下各处已然平息的异象,竟又泛起阵阵波澜。 但这一次,不光是肉身凡胎、飞禽走兽心有所感,就连山川草木、风雨云雾,亦齐齐显化。 星星点点的光辉从各处升腾起来,便朝着陈错汇聚,尽数融入手中书册中。 他凌空盘坐,一扬衣袖,身后那仅剩的几道身影亦化作九道流光,在他的周身悬浮不定,竟也要融入书册。 不过,这里面似乎还有些许阻碍…… “余下的只够凝聚九道?九歌当有十一篇,不过也够了……” 心中一动,陈错吐出五气,分化五道人念共识,融入书中。 . . 下方,眼见着大战停歇,正要过去询问陈错的红鸢、典云子等人见着这一幕,纷纷停住了脚步。 红鸢轻笑道:“看来师兄打则打矣,打完就有领悟,境界要更上一层楼了。” 典云子点点头。 高白脸色越凝重,见方才处处兵争的城中,竟已是偃旗息鼓。 以他的目力,自是不难现,那有穷氏一方的兵卒,正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 很快,6忧也现了这一点,更是忍不住感慨道:“这局势,怕是不利于陈君啊。” 高白却摇摇头,道:“非也,这兵家之争,其实只是工具,真正的胜负既然已经决出来了,那这战场的高下,也就没必要拼死去争夺了。”说话的时候,他指了指天上,意有所指。 6忧一怔,沉思后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一段似是而非的历史,虽有诸多出入和波折,更有许多匪夷所思之处,但到底还是要回归于原本的脉络之上。” . . 昆仑秘境,蟠桃林中。 云雾缥缈,周天星闪。 那位天庭神侯坐于阵中,闭目感应。 祂与仙门宗老们不同,虽未亲自意念感悟那神藏之内,但因执掌大阵,梳理时光,其实冥冥之中,也有一点感悟。 之前,陈错与黑翅大鹏在神藏中斗法,可谓惊天动地,这天庭神侯在外主持大阵,自然早就察觉,虽然祂靠着模糊联系,只能勉强感应一点,心中已是震惊不已。 这种惊讶的情绪,在他透过周天星斗大阵,感受到神藏中,忽然有一道宛如烈日的身影升腾起的时候,达到了最为浓烈的高氵朝。 其中,更有丝丝缕缕的神道气息接连传来…… 但下一息,这周天星辰忽然摇晃,阵型竟有扭曲,跟着原本盘坐阵中、寄念入神藏的仙门诸老齐齐一震,而后一个个宛如惊醒一样,接连睁开眼睛! 见得这一幕,那天庭神侯自是脸色微变。 “这群仙门修士,竟是在同一时间被排斥出来!那神藏里面,到底生了何事?”这般想着,祂见着几老眼神交汇,知道他们又在以神念交谈,便不再去关注,反而试着去感悟神藏中的变化。 另一边,仙门诸老正以神念交替,言语间满是惊疑。 “那位……到底是神通模仿,还是投影?”陈缎衿先是问了一句。 元留子摇摇头,郑重道:“不好说,但方才那局面,能这般逆转,实在是出乎了吾等的意料!” 周定一则看向道隐子,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金乌子主动向道隐子询问:“师弟,这是你的底子,你总该是知道一点的吧,咱们都不是外人,稍微透露一点吧。” 道隐子微微摇头,说道:“贫道亦无从得知,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莫说是这个手段,他先前施展的种种,贫道在这之前,也都不曾得知。” 金乌子一听,不由道:“照这么说来,师弟你之前也不知道,扶摇子到底能不能对付那个妖类?吾等想要出手相助的时候,居然还曾阻止,当时听你语气笃定,还以为你对自家弟子很有把握,结果……你这心,可真是够大的!” 道隐子就道:“贫道也有些许布置,总不能让弟子就这么直接入了神藏。” 荡寇子这时传念道:“方才扶摇子展现了种种神通,即便是借了神藏的天时地利,但自身若无底蕴,那也是决计利用不起来的,他虽是入长生之境没有多久,但这个境,该是无法真正约束得了他,毕竟……” “他隐隐已经摸到了道念的边缘!” “说到这个,”望气真人这时忽然开口传念,“道隐君不知方不方便告知,为何令徒之道念,似乎与那那天下局势有些关联?”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的注意力,便也看了过来。 道隐子沉默片刻,摇摇头,道:“这事贫道并不明白,修行之事,从来因人而异,只要弟子不走歧路,自当引导,无有不可。” “这有何难?”倒是金乌子笑道,“想想这扶摇子的身份来历,自然就能解释了。” “陈国宗室出身,对天下大势关注也是正常,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对个人的影响,终究是难以根除的,这在修行初期当然变现不出来,可一旦踏足长生,开始沿着既往道路前行,并且开创属于自己的道念,当然就能显露出来,不过以天下势力为道念,无疑是一条困难的道路,就算是我终南山门下的魏国、齐国宗室,都不敢走这条路。” “是啊。”荡寇子叹息了起来,“这条路和红尘的牵扯太大了,也委实是不好走的。” “不过……”金乌子忽然又插话道,“今日见识了扶摇子的威风,倒是能去一点嫌疑了,毕竟这等能耐,若说是今生所得,总归是不对的,所以该是转世之人。” 众人闻言一怔。 元留子似得了何方提示,这时顺势就道:“不错,先前得知这转世五仙,有一人遇害,当世之六人中该有两个是假的,但那加害之人,想来是不会亲自转世的,而找寻常人物冒充,总归也有极限,扶摇子的这般手段,也只能是开悟了前世宿慧,否则如何解释?” 周定一眉头皱起,道:“他若不是,那余下五人中,还有两人,又该是谁?” 倒是陈缎衿打断了几人传念,直白说道:“这些话,押后再说,方才神藏中变化莫测,也不知结果如何了,还需要进去探查。” “差不都了。”常无有这时开口出言,先前众人传念时,这常无有便在闭目感应,“那时光变迁的玄妙,贫道已然领悟了一点,只要天庭神侯能配合施展阵法,现在便可以重念回神藏!” 得了此言,自有元留子出面与神侯交涉,双方谈定之后,那神侯便道:“先前此阵受了波及,有星辰移位,非顷刻可复,若要再入,唯有在下为几位开路护持。” 这就是也要入神藏一观。 元留子等人倒也不迟疑,毕竟主持大阵,一样能感悟神藏变化,无非是清晰与否罢了,加上那大荒中无论结局好坏,经历之前一战,也该是见抵定了,于是不耽搁时间,神念交谈之间,定下利益交换,跟着一群人便再次念入念入神藏! 因着先前传念迅疾,加上掌握了一点时光扭曲的规律,虽然两界之间存在时光诧异,但他们这一走一回,倒是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不过,这边刚刚显化投影,便忽然感到那神藏内的天地元气正在沸腾。 循着变化朝天上看去,正好见得一道道光辉人影,正没入陈错身前的那本书中。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众老甫一显化,迎面就见得这么一个景象,个个意外。 边上,见着众人投影再来,红鸢当然上来见礼。 周定一抚须问道:“距离我等上次离去,过去了多长时间?那一战该是分出胜负了吧?” “这……”被这么一问,高白反而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6忧上来道:“按理说该是十几个时辰,但也不好说,毕竟诸位长辈离去时,正是时光扭曲之时。” 金乌子则直接道:“先不管这些了,扶摇子这是在做什么?先前那黑鹏呢?” 不过,不等几人回答,天上的情况骤然变化! 却是一阵狂风吹过,苍穹雨雾猛然翻滚,而后一名身着身着白衣,手握长笔、姿态风雅之人凭空显化,那人舒展筋骨后,便落在陈错身上,与之合为一体。 下一刻,陈错右手一握,五气凝聚成一笔,左袖一甩,三花流转化作砚台,额间三目闪烁,月光如幕,化一方天地为纸。 王都之中,一个个自灰雾中演化出来的兵卒皆化人魂,汇聚如一,变成一根漆黑锁链,而后落入三花砚台。 陈错提笔沾砚,而后凌空书就——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字字苍劲,隐隐泣血。 身边,一道流光融入其中。 顿时,大荒天下,人人气血沸腾。 这般变化一出,随几老同来的天庭神侯忽然浑身一颤,而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错,眉头紧锁。 “国殇?这……难道是要再立图?” “什么?” 边上,仙门几人一听,个个诧异。 随着陈错提笔之间,那天地中众人心中忽有眷恋、思念,于是纷纷一念寄托,追忆已逝之人。 这天下思念之情,引得亦朝着三花砚台落下。 陈错沾染笔墨,挥毫成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身边,一道流光融入书中。 森森鬼气,弥漫人心。 神侯低语:“山鬼。” 那书册泛起莹莹光辉,书页无风自动,一枚枚符篆在其中跳动补休,看得仙门诸老与天庭神侯眼皮子直跳。 但这还不算,陈错再次起笔,挥舞之间,大荒中河流波涛随之奔腾,水气凝结蜃影,投影苍穹,成字一列——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又是一道流光落入书中。 沸腾江河忽而平息。 “此乃河伯。” 陈错却不停歇,又是一笔点下,笔下炙热,锋芒不可当!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金乌子对这句自是熟悉,脱口道:“东君,这是祭太阳之神的语句!” 这下,仙门诸老也明白过来,亦不由留神起来。 便见陈错笔走龙蛇,抒卷白雾,流云成章,写下一句“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红鸢昂,低吟一遍,才道:“此乃云中君之句!” 而后陈错手中笔锋一点,刹那间,星辰扫过长空,连绵山川摇曳,成就“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一句。 陈缎衿眯起眼睛,道:“这是在说主宰灾祸的少司命。” 话音刚落,众人忽感光影旋转、身边低语处处,无数虚影在身边走过,竟生沧海桑田之感! 而后,这种种感触升腾,化作百年时光晃晃悠悠落入陈错笔下,凝成一句“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道隐子点点头,道:“也该是执掌生死寿元的大司命了。” 正说着,天上的陈错忽然一点额头,一道紫气飞出。 下方,那人主太康亦是闷哼一声,一点紫气被生生摄取出去。 两道紫气凌空旋转,陈错一挥手,将方才那伟岸之人留下的星光分出一缕。 顿时,星河流转,大地轰鸣,陈错纵笔一扫,有狂歌相随,有长啸豪放,而后笔锋不停,酣畅飘逸。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高白深吸一口气,道:“此乃祭祀天帝的语句。” 待这一句落下,陈错身边的九道流光,已去其八。 他忽然顿了顿比,低头看向红鸢等人,而后忽然抬起笔,轻轻一点。 微风骤起。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一字一鸣! 那仙门诸老的投影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幻灭。 “这是……在送神啊!”天庭神侯一怔,最后时刻,竟是朝着陈错躬身行礼了一礼,随即投影幻灭。 而后,道隐子面露微笑,冲着陈错点了点头,同样散去了身形。 “几位宗长怎的又走了!?”陈娇看着这一幕,正在惊讶,忽的眼前天旋地转,待得回过神来,却见周围乃是一片竹林。 “这里是哪?” “咱们出来了!” 旁边,传来了典云子的幽幽之言,这里乃是神藏之外! 边上,红鸢、6忧和高白都是脸色变幻。 第三百三十六章 见陈当请! “出来了……” 环视一圈,陈娇怅然若失。 而那6忧、高白却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周遭,原本驻扎于此的各家门人都还在外面,何况这内外时光扭曲,里面一年,外面也不过一天,典云子等人固然是提前入内,那也不过几日光景。 结果这边,五个人忽然就都回来了,自是引得众人疑惑和意外。 “你们出来了?”崆峒派的外门弟子渊泉见状,他第一时间上前打量几人,问候两句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在神藏中有什么收获?” “不要靠前!” 那紫袍人尚在神藏入口处驻守,见得红鸢等人身影,却是眉头一皱,然后第一时间上前, 但旋即,他眉头一皱,一挥手,气出如波涛,便将众人挡住,那方出神藏的五人,被第一时间禁锢起来。 红鸢眼中红光微微一闪,便就暗淡,放弃了抵抗,其人心中清楚,而这紫玉真人道行不低,自己在未曾恢复前世修为的情况下,自己又在神藏中损伤不少,既已丧失了先手,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摆脱禁锢,何况也没有必要剑拔弩张。 “你等此刻出来,在神藏中有什么现?”紫袍人眯起眼睛,看着五人,心里则思量着要如何将几人送去昆仑。 毕竟这次转世仙人中出了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门中也早就有了决议,他此时自是要第一时间就将这些人控制住。 尤其是按着先前的推测,那陈家兄妹嫌疑不小。 不过,等他凝神一看,却是现归来的五人之中,竟然没有那陈方庆,这眉头不由越皱越紧,随时掐指一算,更是面色变化。 “竟是命数混沌,推算不出!但隐约间,竟有凶兆!可见他们此番入了神藏,不仅不见收获,还遇了纷争!” 这般想着,他不由暗暗摇头。 以他的身份地位,自是知道,这次神藏异变,仙门之中非常重视,似是牵扯到天下劫数,这次几人入内,若是不得关键,下次神藏再开,可就要等到几十年之后了! 这时,人群中忽有一人传念过来—— “师兄,这五人不可放走,必须一并带回昆仑,才能了解清楚他们在神藏之中的遭遇,除此之外,才好找到隐藏在里面的冒牌之人!” 听得此言,紫袍人不置可否,目光缓缓扫过几人,以相观气,注意到他们身上的变化。 “红鸢出身清微教,已然经历了红莲转生,其心玄玄,不可探之,但其他几人比之入那神藏之前,都有了明显的提升,竟是个个都有精进!短短几日,便有这般结果,在那神藏中的遭遇,确实值得探究!” 不过,他这摸摸观察的举动,在旁人看来,就不免有几分无动于衷的味道,于是就有人主动出列, “兹事体大,牵扯甚多,甚至关系到仙门、乃至人间的安危,该先将这几人拿下来,送去昆仑询问清楚才是!” 说着,其中一人还亮出了一块令牌。 边上的人一见这块令牌,这脸色便都有了变化。 人群边缘,崆峒派的灵崖见着这块令牌,不由神色微变,倒是她那师妹灵梅见着身边几人尽数变色,不由一头雾水。 还是那崆峒外门弟子渊泉主动解释道:“这块令牌有些来历的,称为太虚令,乃是昆仑太虚宫的标志,为昆仑宗内的一大派系,人数众多,据说这一派的祖师还在世间,和广成先师渊源甚深!如今这一派既然出手,那肯定是势在必得了。” 灵崖表情凝重,道:“看着架势,是要将这五人尽数拿下啊,而且……”她迟疑了一下,面露疑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觉得紫玉真人和这昆仑太虚分支对自家的两个弟子,居然也不怎么客气了!” 渊泉听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低语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之前那个消息说不定还还真有几分真实。” 灵崖沉思起来。 “难道是要拘拿咱们崆峒的人?”灵梅总算是听明白了,这目光一转,落到了自家那小师叔的身上,“小师叔方从神藏中出来,虽说世间短暂,但一进一出,肯定有这隐秘,他们昆仑就是霸道,带着自家弟子回去便是,怎的连咱们的人也不放过?” “你怎么找昆仑说理?”灵崖摇摇头。 其余众人,也如他们一般窃窃私语,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几人身上,却无人真正上前。 说话间,那紫玉真人却是眉头一皱,看着出列的几人,道:“这件事,你们无需插手,且退。” 那两人见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进退维谷。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未曾想,却有一道霞光落下。 啪啪啪! 这霞光自天空垂落,竟一口气打碎了外界的天然大阵,直接坠入竹林之内,慢慢凝聚出几道身影。 众人见着这一道道身影,都慌忙行礼,口中称呼着“掌教”、“掌门”、“长老”等称呼。 这赫然是元留子等仙门宗老的投影! 这群人,莫看之前玉虚令时,前后张罗了几次,但平日里在门中地位高绝,寻常门人根本就见不着人,此刻一见他们现身,别管是哪门哪派,又或是什么派别,都要附身行礼。 元留子等人却不理会,目光一转,就看向红鸢等人。 “他们的事,其他人不可插手,退去!” 元留子的一句话,便令众人噤若寒蝉,如何还敢多言,只能领命称是,而后便见元留子一挥手,红鸢等人的身影便就消失不见。 “紫玉,你过来。”而后,元留子招招手,令紫袍人近身两步,吩咐道:“你继续在此地候着,若是扶摇子出来了,便请他来昆仑一叙。” 紫袍人点点头,暗忖该是要将人镇住,然后擒拿回昆仑的,而后还下意识的瞥了道隐子一眼,心想师尊当众这般说着,就不怕惹恼了这位? 结果,这念头刚刚落下,便被元留子看破了心思,于是这位昆仑话事人又赶紧补充一句:“莫用强,记得,要用请的,若他不愿意去,可好言相劝,若实在说不通,那便罢了,记得,万万不可动粗!” “嗯?” 此言一出,莫说那紫玉真人,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由愣住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已有其三 自来,这一句话到底管用不管用,主要是看说话人的身份。 所以元留子的话一说,莫说是紫玉真人,这周围的其他人等,也是满脸诧异,哪里听不出这话中的忌惮? 可越是浅显的道理,配上两边地位的差距,就越是让人迷惑。 毕竟,眼前这几道投影,背后代表着的,几乎就是仙门主干的权力巅峰,一声令下,整个仙门都要为之奔走,但听这意思,竟有几分要特殊关照太华山扶摇子的意思? 一时之间,人群窃窃私语。 灵崖更是心神一动,格外留神起来。 倒是那渊泉,这时凑过来,低声笑道:“最近有个消息。” 灵崖眯起眼睛,道:“你最是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什么,不妨说说。” “其实再过不久,这事也就不是秘密了,在场的很多,应该也都知道了……”渊泉话至此处,就被灵梅打断了。 “我知道!”灵梅笑嘻嘻的,“肯定是说陈家君子脱榜的消息!他踏足榜单之后,几乎毫不停留,这名字就从星罗榜上消息了!都说他呀,已是步入长生!” 灵崖默然,这消息她自然也清楚的很。 “不错,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消息,”渊泉顺势接过话来,“就在扶摇子名出榜单,踏足长生之后,几乎是十二个时辰之内,不光是原本被生生扫罗二品的几人重新升上了一品,还有许多原本便是二品的,齐齐跃升!甚至还有二十多个三品之人,66续续的踏足二品!” 听着这话,灵梅还不得要领,灵崖已经明白过来。 “陈公子的威慑力竟是这般大?” 渊泉就点头道:“不错,他坐镇一品,不光是其他人难以跨越雷池一步,甚至都望而生畏,不敢轻易尝试晋级,我先前就想,这等人物既入了神藏,肯定还要掀起波澜,现在六人进去,只有他还在其中,惊动仙门诸老,也是说得通的。” 众人正议论着。 “师尊说的是……”紫玉真人迟疑了一下,“若是太华山的扶摇子当面,弟子要先真心诚意的邀请去昆仑山门?” “不错。” “若他不愿意,要先好言相劝?” “正是。” “如果还是劝不动,就是听之任之,这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与之交恶?” “是这个道理。” 紫玉真人沉默了,他心里有一句话,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那我不成了跑腿传言之人?” 但这心中的念头,明显是被金乌子看穿了,于是这位崆峒长老笑眯眯的道:“你若是这般想,那还真无错,就如同我崆峒门中的弟子在你等昆仑修士面前,便能随意呼来喝去,动辄扣押镇住,丝毫也不在意一样,如今便是你这位归真修士,见着那扶摇子,亦要客客气气的。” “咳咳……”元留子一听这话,不由轻咳一声,提醒的同时,又对紫玉真人道:“此事牵扯不少,还是该小心应对的。” 紫云真人淡淡道:“若是如此,不如将秋雨子唤来,他如今并无他事,只是坐于大河之侧垂钓,或者是其他人来此,一样也能示警。” 这话一说,言外之意很是清楚,无非是说,随便什么人在这里一样能传话通报,何必让他化虚为实的真人受此劳碌? 元留子注意到周围人等都在低语,便轻轻摇头,虽不怎么在意,却不愿意节外生枝,于是一挥袖,便将周遭隔绝出去,才道:“那神藏中隐有大凶,若有变故,还需你来坐镇平定!” 紫玉众人也摇了摇头,拱手道:“既是师命,弟子自然不会违逆,只是事后,还望师尊能将这其中缘由说个清楚。” 元留子闻言点头。 金乌子则笑道:“师兄,你这个弟子看着出尘,但火气可着实不小。” 元留子并不理他,只是道:“还要去探查红鸢等人的情况,咱们便不要耽搁时间了。” 话音落下,众老投影散去。 不过,周围众人固然没有听到最后一番话,却还是满腹疑惑。 很快,一个疑问就横在所有人的心头—— “那陈君子,如今到底如何了?是被困在神藏中了,还是另有际遇?”灵梅在听了渊泉一番介绍后,问出了众人心声。 渊泉笑道:“这事也简单,看诸位长者的态度,肯定不是被困那么简单。” . . 陈错盘坐于空,一层薄薄灰雾缠绕身躯,两手虚抱,摊开着的双手中,一本薄薄书册悬浮。 淡淡的光辉萦绕在《九歌》之上,九道流光环绕。 一道身着朝服的男子的幻影在背后悬浮,一指点出,像是注解一样,将那九道流光内里剖析清楚,然后尽数融入书册! 清脆的声响中,书册恢复如常,被陈错拿在左手上。 与此同时,陈错的右手指尖,显现一枚旋转不休的五铢钱。 在他的身后,一座铜人缓缓成型,身后几十只手各自拿着兵器,模样各异。 心念通透之下,陈错对今后的自身道路,已然有了清晰的规划和认识。 “九歌藏神,为宗教脉络;铜人持兵,铸兵家脉络;五铢显财,掌商贾脉络,我这道路,是靠着神通意念,来参悟、演化天下秩序的运转,其缘由,该是和我自身的经历有关……” 转念之间,一道道光辉在他的周身流转,隐隐有几道聚而不散的景象堪堪成型,但最终溃散。 “余下零零总总,还有不少可以归纳,但其实一鳞半爪,不成体系,唯有这三个脉络已经清晰,并生出虚幻之相,如今靠着灰雾可以在外界投影,但其实只是心灵剪影,要等我真正领悟了虚实转化的玄妙,才能真正化作法相。” 陈错自家知自家事,此战虽是占了天时地利,表现出了莫大神通,连仙门诸老都被他给慑住了,但终是靠着外力,其本身依旧还是长生修为。 “不过,此番领悟不少,大有精进,这虚实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待我领悟了其中关键,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更何况……” 这般想着,他目光一转,朝下方看去,伸手轻轻一点。 “眼下这天下秩序中的一大支柱,正有一个参悟的机会。” 下方,半毁的王都中央,人主太康本被一名名黑甲兵护持着,与有穷氏等人对峙着——那有穷氏的身边,不知何时开始,竟是多了一群“同行伙伴”! 忽然!黑甲兵卒齐齐一震,随即刀刃转向,指向了人王太康!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赢者有道,群而随之   羿的身边,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那模样,赫然是之前躲藏在王都之内的神裔,其中有几人明显还和这羿有着联系。   毫无疑问,这些人该是各方的探子、内应,只是大夏势大,其余诸多部族就是联合起来,也一样会被压制,甚至连那有穷氏的联盟积蓄多年力量,依旧还在蛰伏。   这般情况下,这些或者潜伏于王都、或者被人策反拉拢之人,一直不敢轻易暴露,但现在一个一个却是争先恐后的蹦了出来。   那有穷氏之主一路前行,身后跟着的人居然越来越多,而且一个个都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意!   之前,这群人聚集起来,和黑甲亲卫对峙,多少还有许多顾忌,毕竟这黑甲亲卫名声在外,其凶名赫赫,是实打实的用刀剑劈砍出来的,早已震慑诸族!   但突然之间,众人见着那黑甲兵卒,忽然一个个的调转了剑刃,都是一愣,随即便大喜过望!   “黑甲兵身上的禁制,已然被解除了!”   太玄子看着那四散的黑甲兵卒,摇摇头,叹息起来。   无需多问,这位圣殿神灵就知道,这一切缘由何在,于是祂抬起头,朝着天上看去。   有穷氏之主羿这时也是一般动作,只是祂看过一眼之后,就立刻收回目光,再次朝那位人主看了过去。   “你输了,太康!”   迈开步子,羿步步前行,他身后的队伍快壮大,甚至有许多朝臣打扮之人,都快步加入队列!   “寡人输了?”   那人王太康此时姿态狼狈,散披肩,身上金甲破损,被边上一个黑甲兵卒偷袭,中了一刀之后,反掌就打碎了那人的天灵盖,而后这人王踉踉跄跄的后退,身上凶威有如实质,将周围几个作势欲冲的黑甲亲兵给慑在当场,一直退到了一列石阶前面,这才堪堪站住。   随即,太康游目四望,笑道:“寡人就算是输了,也不是输给你这等小人!”太康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可惜啊,这偌大江山,竟要终于寡人手中不成!”   正在这时,后面忽有箭矢破空袭来!   太康躲闪不及,被一箭刺中箭头,他怒目回望,随即一愣,惨笑道:“好你个奴才,居然连你都要落井下石,怎的?真觉得寡人不成了?为了防止被株连,所以赶紧要纳投名状?”   不远处,却占着一人,身姿挺拔,白面无须!   这白面人听得此言,却是“呸”了一声,而后扬声道:“好你个昏君!我杨某虽是个阉人,但也知道天下正道!过去忍辱偷生,就是为了今日能为民除害,扬天下之大义!”   “说得好!”   这话音落下,边上就有几个身着朝服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出来。   “杨侍,过去真是错怪你了,”为之人有着细长双目,留着八字胡,身材瘦削,“没想到,你与我等一样,都是为了天下,才委身这昏君!”   “姬太师!”白面人一愣,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但嘴上却用饱含深情的声音道:“原来你也是……”   “唉,皆在不言中!”那瘦削男子走到石阶最上面,冷冷看了太康一眼,啐了一口,而后高声道:“世人说吾等为虎作伥,乃是奸佞,其实是误解,若论忠义,吾等不缺,太康为人王,自当侍奉,但心中良知不灭,时时记挂天下大义,只等着一个机会,自当为天下除此害!”   身后,又有一身着朝服之人走出,高声道:“为天下除害,吾辈义不容辞!”   “吾辈义不容辞!”   “太康这昏君,我等也是深受其害啊!”   “不错,我等曲意逢迎,就是为了等候今日!诸位,我忍辱负重多年,在这昏君的朝中任职,就是为了搜集他的罪证,日后彰于天下,才好让世人知道他罪有应得!”   “此人罪恶,罄竹难书!”   ……   随着一名名大夏朝臣加入队伍,更有许多黑甲兵卒持兵相随,一步一步,竟是走出了人间正道的澎湃气势!   队列的末尾,几个头苍白的老者,看着这一幕,激动得颤抖起来。   “人间正道!这是人间正道!有忍辱侍暴君之人,有举兵而起的豪杰,有深明大义的义士,这一幕,可为千古佳话!”   “不错,当记述下来,塑为历史,流传后世!”   “其中几人,甚至可为天下人祭拜,为后世尊神!”   说话间,不少人偷偷抬头,朝天上看去,心中揣摩上意。   隐约之间,就有一股浩然之势在缓缓成型,贯穿过去,粉饰当代,扭曲未来。   “历史之标。”   陈错居于天上,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源于高阳氏的感悟光辉在心头流转,带来阵阵感悟和通透。   “墙倒众人推,树倒弥孙散,强弱之势的颠倒,只在转眼之间,政治势力的变化,总是这般戏剧性,关键就是找到其中的关键和钥匙,只要被认定是赢家,便有多助,日后自然会有大儒、玄师来渲染这有道、失道的变迁。”   借着高阳遗泽,冥冥之中,他与这大荒天地的联系,越密切,目光更是穿透天地,看到了一处景象……   便在此时。   “大王!”   一声娇呼,从人群中传出,跟着便见那位娇媚女子凌空踏步,越过众人,落在太康身前,挡在了人王与讨伐队列中间。   顿时,那股成型中的浩然之势,竟受阻碍,有倒悬回转的迹象!   那几个白白须的老者脸色一变。   “妖姬!”   “你这乱国妖姬,居然还敢出来!”   “杀了此女,这女子魅上祸世,乃是动乱根源!”   “太康,你若还有一点气概,就该手刃此女,以正心智,尚不污了禹王与启王之名!”   “不错,动手吧!或许吾等还能网开一面……”   那女子听着这些言语,脸色大变,感到一股有如泰山般的大势落下,要将自身魂魄镇住,刻印历史长河!   不过……   “一派胡言!”太康怒冲冠,将那女子揽入怀中,“寡人之罪,与美人何干?她一女子,何德何能可谓天下祸根?”   女子一愣。   他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天下纷乱,诸族离心,今日更是上神惩戒,令寡人失国。追根溯源,本就因寡人不行人主之事,但更是尔等奸佞为所欲为之故!寡人神王苗裔,大姓之主,虽入绝路,也不屑于将这罪责推给一名女子!这罪责,寡人一力担之,污名骂声尽管去写,去造!”   场面一静,旋即人群沸腾。   “好个昏君,事到临头了,还这般嚣张!”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等颠倒黑白?推卸责任?”   “简直是刻意污蔑啊!”   “这般昏君暴君,纵死,亦要承担恶名!”   “死?太便宜他了!”   ……   纷杂的人群中,那女子眼神恍惚,忽然,她一咬牙,抬头看天,道:“陈……前辈!小女子有一宝奉上!”   其声盖过众人,传于天上。   顿时,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正有人要斥责。   但听陈错道:“你有何求,说来听听。”他看着那女子,见对方身上竟有几分奇异波纹,眼中闪过一点疑惑。   顿时,众人齐齐失声。   天地间,一片寂静。 第三百三十九章 王陨 “前辈……” 见周围众人都停下话来,那女子稍稍松了一口气,旋即回头看了太康一眼,后者此时神色如常,既不惊讶,也不慌张。 见得女子目光,太康伸手抓住柔荑,道:“爱妃只管去说,寡人想说的话,已是说得清楚了。” 女子点点头,微微一笑,随即一点额头,淡淡的光辉从额头中透出,一枚模糊不定的符篆从中飞出! “嗯?” 这般变化着实让众人意外,个个面露诧异! 如那太玄子等圣殿之神,更是眉头一锁。 “贵妃竟是神灵?何时成神的?又是什么权柄?” 只是这些疑问,在陈错的面前,没有人敢贸然问出来,只是盯着那枚符篆,各自转着心思。 不过,旁人不敢细细探查,但陈错自是没有顾忌,神念灵识与目光交缠着,投射过去,却是察觉到一点古怪。 “这枚神灵符篆……”他心中念头一转,隐隐抓住一点端倪,“并不完全。” 嗡! 正想着,那符篆骤然一亮! 嗡! 五感微微震颤。 陈错释放出去的灵识竟是一阵恍惚,一瞬间脱离了掌控! 陈错不由一怔,以他如今的道行,性命合一,意念与血肉能相互转换,释放出去的念头灵识,就像是肢体延伸一样,虽是失控片刻,但随着意念一转,便又重新联系起来,只是这次重新掌控后,他才赫然现…… “灵识又回来了,不,该是回到了一息前的状态中,就像是从来没有释放出去一样!” 一念至此,他不由悚然,再次看向那枚符篆,表情已然郑重起来。 “这枚符篆,莫非牵扯时光?” 想到这个可能之后,便是以陈错此时的心智,也不免惊疑。 “以前辈的道行,必是看出此物玄虚了……”女子拱拱手,“小女子愿将此物献出……不,按着前辈的习惯,该是交换,平等交换!” “大胆!” 眼瞅着情况不断展,先前站出来的众人却是把持不住了,方才那义正言辞的瘦削男子一步踏出,呵斥道:“你这妖姬,祸乱天下,罪无可赦,见着上神当面,居然还大言不惭,称谓不尊也就罢了,还妄想讲条件!你是什么身份?手上种种该尽数献出才是!” 其他人听着他的言语,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也都纷纷出言指责起来。 这人群又重陷纷乱。 陈错却摇摇头,一挥手,城中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城外荒野处。 “这……” 一时之间,原本夏朝的官吏们神色大变,竟有几分慌乱,只是相顾茫然,竟不知如何应对。 那瘦削男子长叹一声,低语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只能听之任之了,但好在方才咱们也都出言了,若被史令纪录下来,总能有个说辞。” . . “现在,你可以说了。” 挥手驱散了一众聒噪之人,陈错按下云头,直接落在那女子跟前。 太康微微眯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陈错,默然不语,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女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随后,那女子道:“小女子不敢奢求活命,但只求能得个安稳结局,不会似……两条魂魄的安眠,用这枚残缺符篆交换,想来还是够的。”说话间,那符篆轻轻一晃,便朝着陈错飘了过去。 随着那符篆越来越近,陈错的感知竟生出种种错乱征兆,似是无法判断距离远近、时间长短…… 于是,他一挥手,止住了符篆的靠近,反而问道:“这枚符篆,你是从何处得来?” 女子并不迟疑,直白道:“此符篆,乃是小女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自行凝聚出来的。” “神道符篆,若要凝聚出来,总归是要受一方敕令,有的是自森罗万象中演化出来,有的是直接被旁人授予,又或者是得民愿、历史之认可,从而凝聚符篆,你的符篆源流,是哪个?” 女子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还望前辈恕罪,这件事委实是不能说。” 陈错微微皱眉,道:“可是受到了什么约束?” “是有约束,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制约!”女子说着,满脸诚意的行礼,道:“这符篆是真是假,其中是否存有隐患,以前辈的手段,自然能分辨清楚!还望前辈成全!” 陈错看着其人目光,见那眸子中满是渴求与悲戚,隐约间,还有一股思绪散溢出来,宛如乱麻。 而后,他的目光落到了人王太康的身上。 “这天下纷乱,你太康终是有责任的,便是死了,也洗不清罪孽……” 太康冷哼一声,就要开口,却被那女子阻住,后者满脸希冀的看着陈错。 陈错是眼中闪过种种光影,似有大荒虚影,演绎聚散离合。 “这天下之纷乱,终不是一人可成,要从上到下,尽数错乱,整个王朝失了那纠正、梳理的能力,才会演变成今日局面,但太康人王,难辞其咎,还是该有所偿还的,至于其他人,自然也有代价……” 太康一怔,叹了口气,竟朝着陈错拱手行了一礼。 那女子也是福了一礼,口中称谢。 跟着,太康搂着那女子,转身朝着宫殿走去,没过多久,熊熊烈火自宫中升起,火焰跳跃之间,有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辉浮现。 天上,一颗星辰划过。 “王朝轮回……” 陈错心中生出感慨,那高阳氏所留的星光竟明亮了几分,隐约要自心中跳出,衍生于外。 不过,就在这时,他收敛身上灰雾,一招手,将那枚残缺符篆收拢过来。 符篆跳动,留下几道残影,位置变化不定。 陈错于是五指一张,五色神光一刷! 那符篆绽放莹莹光辉,竟令五色扭曲,但到底是无人主持操控,再加上其原主诚心送出,终是被刷落下来,被收入陈错袖中。 陈错也不去仔细探查,而是目光一转,视线投向断山。 宫殿虽毁,但此山尚在,被那座红墙黄瓦的宏伟城楼镇住,却还在隐隐震颤。 不过,随着周遭灰雾退潮,那座宏伟城楼近乎透明,消散之时,已是近在眼前。 “是时候去直面这神藏大荒的本质了。” . . “哼!你总算是明白为猪之道的玄奥了。” 王都之郊,小猪趾高气扬,被一个半大小子恭恭敬敬的举着,神色倨傲。 在这半大小子的头上,小龟趴在杂乱的头丛中,“叽叽咕咕”的说着。 “您说的对……”那小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闻言还连连点头称是,同时小心的朝城内窥视,“对了,先前您说,要在上神面前为小的说情……” “俺说话,难道还有假?”小猪一瞪眼,“你放心,陈小子和俺的关系,那是没的说,你只要老老实实的,俺自然会让他放你一马。” “呼……”那半大小子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忽然神色一动,朝着前方看去,见着不少人影,“咦?那不是夏朝内侍、国师等人吗?难道是逃到了此处?” 顿时,祂的眼睛亮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章 梦里梦外   断山顶上,最后一缕灰雾散去。   那自灰雾中投影出来的城楼,便泛着阵阵涟漪,有如海市蜃楼一般归于虚无,不见了踪影。   城楼既无,原本被镇住的宫殿就重新显露出来,却已是一片残壁断垣。   陈错大步流星的走来,在破损的瓦砾中穿行,半点都不停留,一直走到了断山平顶的尽头   这里,原本该是宫殿的深处,但现在也不过是一堆碎石。   陈错便在这一片碎石跟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相比于周围那一片片的碎石,这块地却格外的干净偌大一片地方,莫说是碎石了,就连灰尘都没有多少,就好像是这宫殿崩塌的时候,所有的石块、粉末都刻意避开了此处一样。   “应该就是此处了。”   这般思量着,陈错走到了那片空地之处。   呼呼呼!   天上,忽然云雾翻滚,冥冥之中的一股气运落下,加持于陈错身上,他登时明悟。   “这些气运,原本是被那躲藏幕后的黑鹏鸟垄断,并在我进入之后,以圣殿为基础,操控天下局势,监管天下景象……”   正想着,整个大荒的天地景象呈现在他的心中。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天地之间的诸多变化   以王城为核心的中原之地,原本分布着一座座城池,个个城广墙高,但现在却是个个泛起水波纹路,随后退去了高大的城墙,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赫然是一座座聚居村落,莫说城墙,连围栏都显稀疏;而那城中之人,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去了衣衫装扮,显出兽皮缝制的衣饰来。   “这个大荒之世,看似循古,但很多地方似是而非,乃是得了外界意志之侵染,干扰了原本的模样。”   “如那徐族,本是边疆小族,按理说连纺织技术都没有完全掌握,却人人皆有布帛衣衫,其实本质乃是兽皮枝叶,被强行扭曲了现实,才产生了有违常理之处。”   “如这断山脚下的王都,城墙甚高,连寻常的武道二境都难以攀爬上去,根本不符合如今的人力建设局面,亦是有违常理之处。”   他正思量着,忽然心头一动,随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北疆,而后便生生见得那北疆的广袤土地上处处涟漪波光,无论是冰原还是荒土,都慢慢化作虚无。   甚至连那土地上游荡着的妖魔鬼怪、黄夜叉,最终都化作一缕青烟,连魂魄都未曾留下。   那一道道的涟漪波光,慢慢升腾起来,最终凝聚成一道念头。   陈错从中看到了典云子的身影,顿时心下明了。   随后,他心念一转,已然察觉到,那天下各处泛起的涟漪,都慢慢凝聚成一两道念头和遐思,里面出现了几道熟悉身影,而后一道道皆要遁入虚空。   便在这时。   陈错一招手,重重气运涌去,将这几道念头包裹着送了过来,被他伸手一抓,捕捉在手中。   “梦中混念,能塑乾坤,但似乎只有我等这些从外面而来的人,才能做到,因为此世之人,其实乃是梦境衍生,受困于梦,亦受制于梦!不过,这个梦,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梦,已然近似于一个独立的世界了,但再是世界,依旧还有源头……”   想着想着,他手中一捏,几道念头瞬间被捏成了一点星光,随着陈错摊开手掌,这星光也就落了下去。   叮。   一声轻响,星光落地。   那片空地上,一道道线条蔓延开来,交缠相接,转眼就形成了一道复杂的纹路,释放出莹莹光辉。   在这股光辉的照耀下,陈错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呼!   顿时,以这片空地为中心,一阵狂风吹起,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转眼就吹过了王都,但丝毫没有衰减的趋势,反而越强盛,竟是朝着天下各处涌去!   被这股狂风吹着,无论是有穷氏之主羿,还是那刚刚踏足王都的小猪,又或者是那些重获自由的黑甲亲卫,都不约而同的觉得心中一空,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   “这是……”   太玄子忽然抬起手,看着那原本血色饱满的双手,竟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不由露出惊容。   “莫非是徐族尊神平定局面,所以天下纷争消解,老夫的权柄要消弭了?不,这说不通……”   心中一动,这位圣殿之神忽然感到,身上禁制已然消失,先前被镇住的神力、神念,竟又开始充盈于体内,不过,祂的神躯各处,却像是筛子一样,能明显感觉到神通法力从中倾泻而出!   “这到底是因何而起?莫非……”   忽然,一个声音从边上传来。   “太玄老儿,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辰龙与戌狗脚步踉跄的从一片废墟小巷中走出,两人的模样颇为狼狈,身上还满是汗水。   那辰龙更是剧烈的喘息了几口,这才平静下来。   “你们……”太玄子打量着两人,表情阴晴不定,“你等竟被彻底削了神位,跌落为凡人了?”   戌狗一听,脸色就是一黑。   辰龙却笑道:“福祸相依,在我看来,不做这个神,未必是坏事,甚至能化作肉身凡胎,更是天大的好事,不然的话……”   他指了指神躯近乎透明的太玄子。   “岂不是如你一样,如梦似幻,看似繁华,其实不过一时昙花。”   哗啦啦。   连绵山丘中,一座庙宇立于一处。   连绵锁链声响,正从破旧的庙宇中传出。   借着不知从何处洒落下来的微光,陈错低下头,看向那座大的惊人的庙宇,隐约能看到一个庞大身影正挪动着身躯。   淡淡的威压,从那座庙宇中扩散出来,带给陈错一点熟悉的味道。   “看来这个就是那黑翅大鹏鸟的本体了,先前在大荒中的,其实是他的一缕分念!”   一缕分念,就有那般威力,若是本体……   “他的本体,该是被什么人镇压了,除此之外,先前那位帝君最后出手,更是跨界攻伐,伤其本体!”   这般想着,陈错却没有着急去探查,而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凌空踏步,一步一步,走到半空,借着那微光,看着方才自己所踏的那座山峰。   说是山峰,其实不对,因为离着老远之后再看,才能看出那是一支角。   一支龙角,但龙角连着的,却是一张巨大的人面,枯瘦干瘪,已然石化。   待得再高几分,陈错放眼看去,赫然见到这连绵起伏的哪是什么山脉,分明是一条龙身! 第三百四十一章 得镇尸中污,还降紫微星【二合一】   “这是尸骸……”   只是看着那庞大的躯体,不需要再有多少言语,就有一股难言的心灵冲击扑面而来!   连绵不知几千里,大部分的地方已然覆盖着茂密丛林,但早已石化,一片一片的分布在“山脉”各处,寂静无声。   淡淡的、微弱的光辉,从这些石化林木上泛起,带来一点微弱至极的光亮。   那种古老、庞大、死寂的意境,从这条“山脉”的个个地方散出来,让人自然而然的生出渺小之感。   那周遭极度的安静,更是带来一种难言的压抑,近乎直接渗透到心灵,即便以陈错的意志,在看着这庞大身躯、感受着诡异寂静的时候,心底亦滋生出奇异念头。   不过转眼之间,灰雾在心中扩散,带着头箍的心猿一跃而出,便将那奇异念头拿住,而后一口吞下。   于是,陈错心神沉淀,念头通透起来。   他的目光缓缓的扫过这个庞大的身躯,注意到,那座巨大的庙宇正好位于庞大尸骸的前段。   淡淡的威压从庙中传导过来。   “只是残留的尸骸,却还能存有梦境,能承载百年历史,但那位帝君说,若有机会掌握,这般庞然大物,神秘莫测,要如何才能掌控?”   想到这里,陈错又朝着这庞大尸骸的周围看去。   但放眼望去,入目之处,乃是一片漆黑,黑得彻底,除了这庞大的尸骸山脉外,不见一点光亮,亦听不到任何声息。   陈错心头浮起一颗星辰,赫然是那高阳氏所留之心得。   这颗星辰在经过人王太康之事后,又被陈错收拢了一些感悟注入,如今越的明亮起来。   此时,他祭起了星辰,那星光融入眼中,让陈错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一些轮廓……   心中一动,陈错正要凝神去看,但忽然间心神震颤,一股澎湃的威压落下,笼罩其身!   于是陈错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那座寺庙。   一双猩红色的眸子映入眼帘!   紧跟着,那寺庙摇晃着,一道巨大的漆黑身影,挣扎着从中飞出!   黑翅大鹏鸟!   锁链的碰撞声不断响起,一根一根的缠绕在这庞大的身躯上,伴随着翅膀的扇动,这根根锁链紧绷起来。   浓烈的镇压之力不断从锁链中迸出来,与那庞大身影的举动针锋相对,赫然就要将它重新镇压!   只不过……   啪!   一根根锁链从中断裂,从那庞大的身躯上弹开,随后逐渐滑落下去。   随着那双翅膀越张开,崩开的锁链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这头巨大的大鹏鸟冲天而起,在这漆黑的空间中翱翔,更是仰头鸣叫!   这鸣叫声并不明显,却荡漾起阵阵声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形成的狂风,一下子就掀飞了那“山脉”上的诸多石化树木!   恐怖威压如滔滔江水一般呼啸而出,转眼充斥各处,宛如实质一般!   霎时间,连周遭空间都生出扭曲,似乎那大鹏鸟所在之处,要被生生切割出来,形成一片独立界域!   “果然,那幕后黑鹏的本体,就被封印于此!现在似是脱困了,这锁链一断,连起气势都彻底显现!不过……”   陈错眯起眼睛,凝神戒备,同时暗自估量,这黑鹏的本体到底该是个什么修为境界!   按理说,个个境界皆有其标志,尤其是踏足第三步之后,更是越清晰明显   长生的性命合一,能凝聚长生之基,明晰自身道路;   归真的虚实转换,衍生归真道念,投影于外;   第五步的世外之境,脱离凡尘,羽化登仙,更有桃源伴生!   但他眼前这只庞大鹏鸟,虽是威势惊人,甚至使得空间扭曲,要塑造一小片乾坤天地,但陈错却总觉得,对方是缺了一口气。   “此妖被封镇许多年,又被高阳帝君重创,眼下,说不定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到底是要做过一场,试探清楚,若是情况不妙,还是要暂时退去,无论是离开神藏,还是潜入大荒,都该提前做好准备。”   他正打量着。   那大鹏鸟身上近乎凝结为实质的气势,却骤然一滞,跟着一道道无形裂痕在其上蔓延,随后骤然破碎!   哗啦啦!   顿时,这大鹏鸟那滔天凶威猛然溃散,恐怖的威压竟是十不存一!   它骤然一怔,跟着却不停歇,竟是一个俯冲,便朝陈错扑来!   霎时间,狂风相随,呼啸震天!   但陈错却神色不变,暗道果然如此,而后身上灰雾荡漾,转眼就凝聚出一颗玄珠,被他抓在手里一晃,玄珠扭曲,凝结成一根箭矢,跟着就被甩了出去!   轰隆!   箭矢中道炸裂,掀起偌大气浪,汹涌的纯净念头,宛如海浪一般呼啸而出,陈错立刻睁开额间竖目,森罗之念凝结成光,激射而出!   砰!   那汹涌的念头海浪骤然一变,竟化作铺天盖地的大网!   大鹏鸟一头就栽了进去。   旋即,网子收紧,要将这庞大身躯当场禁锢!   “哼!”   一声冷哼,四方震颤。   “如今捆妖索已断,区区意念神通,如何能捆住本座?”   说话间,这大鹏挥动翅膀,就要将这网子撕裂。   “你说的捆妖索,就是这漆黑锁链吧?”   陈错依旧表情如常,眼神古井无波,从容说道:“你该是早就被镇压在这神藏之中,随后刻意将这锁链泄露出去,甚至故意让那尔朱荣得到,建立四座铜人,镇压北地气运,等着有人为了破开北地气运的封禁,将这些锁链打碎,好让你脱困!”   “哦?果然有见识!但已经晚了!不过,本座还要多谢你,正因你的关系,本座今日才有机会挣脱!如今,世间已无捆妖索!那高阳帝君不过残魂,亦魂归天地,本座要杀你,无人能救你!”   撕裂了网子,这大鹏竟是停顿片刻,一双巨大的眸子看着陈错,但旋即就张开了鸟喙!   它的嘴中,同样是漆黑一片,爆出强烈的吸力,一吸之间,便有龙卷形成,要将陈错吞入其中!   陈错轻笑一声,却是两袖一甩,就有朦朦胧胧的灰雾扩散开来。   “你既然是因为我才脱困,那重新将你封镇,我亦是责无旁贷!”   如今虽无午马神通催化,但那午马的长生之基却在陈错手中,与自身意马相合,更何况,在这之前,陈错踏足长生,炼化葫芦,便已然能将灰雾释放出来,投影现实,只是无法做到先前那么大范围罢了。   “嗯?又是这些灰雾?”   那大鹏鸟却不以为意,那张嘴张得更大了,要将灰雾连同陈错一同吞入!   但下一息,灰雾之中忽然出叮当声响,随即一根根漆黑锁链蜂拥而出,直接就顺着那强烈的吸扯之力,宛如天女散花一样的分散开来,一根一根的转眼便到了大鹏的跟前,随后顺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就朝着那鸟头缠了过去!   “嗯?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取回了前世之物?”   大鹏惊讶之下,终于闭上了嘴,但马上就恍然。   “定是障眼法,这些锁链完整无缺,就算你前世神通广大,但毕竟没有踏足世外,怎么可能掌控的了!”   话落,这大鹏再次张开嘴,却是转吸为喷,将浓烈的黑气喷出!   那黑气中竟是显化出种种残魂妖魔,更有许多哀嚎相随,就要将那一根根锁链吞没!   但令黑鹏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残魂妖魔一接触到锁链,立时就被封镇,重新归于黑气,随后那黑气竟也萎靡、萎缩,被生生定住!   紧跟着锁链猛然收紧!   这黑鹏闷哼一声,整个鸟头被瞬间收紧,那鸟喙更是被直接缠绕!   嗡!   锁链泛起黑光,便像是瞬间沉重了许多,直接拖拽着黑鹏,朝着下方坠落!   黑鹏奋力的扇动翅膀!   狂风呼啸,漆黑的天地为之震颤!   哗啦啦!   无数碎裂的锁链从黑鹏庞大的身躯上跌落下去,宛如密雨,但尚未落地,就被一股吸力牵引着,重新朝着天上飞去,随后尽数都被陈错收入了小葫芦里。   “这些都是宝贝,可不能浪费了。”待做完这些,看着还在奋力挣扎的黑鹏,陈错笑道:“你不用在这里演什么空城计了,先前你分化了一缕意念投影,在大荒中搅动风雨,最后时刻被高阳帝君所灭,最后逃遁不及,本体也受牵连!更何况,这些锁链……”   他的手中出现一根锁链。   “我得之许久,虽不曾参悟彻底,但大致知晓功效,甚至还曾被捆绑在身,消磨神通术法,你既被此物封镇多年,便有通天神通,也该是消磨的只剩下空架子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合身一转,顿时五光离体,凝成一箭,一下子射出,直指那黑翅大鹏的额头泥丸宫!   那黑鹏固然还在扇动着翅膀,但身躯却是不受控制的往下面坠落,见着这五色之箭,甚至无法分神扇动,只能双目凝聚血光,直接射出!   血光与五色之箭碰撞,却是被一下刷落。   不过,这五色光辉也似受到腐蚀,渐渐崩解,重新一分为五,但光辉先去,里面却显露出定海星辰!   这星辰直接悬在黑鹏头顶,猛然镇压!   瞬间,锁链与星辰的封镇之力齐齐爆,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黑鹏长鸣一声,鸟头栽落,将这整个身子都给一并带着朝下坠落!   轰隆!   巨响声中,大地摇晃。   黑鹏庞大的身躯,摔落在那“山脉”之上。   咔嚓!   碎石滚动之间,在这庞大尸骸与那最前面石化了的面孔上,竟同时生出一点裂痕。   “嗯?”陈错听得此声,这心中就是一动,“莫非……这大鹏鸟还能有其他用处?”   一念至此,他目光一转,念头驱动之下,念头一起,抬手就是一抓!   那大鹏的鸟头已然深深陷入“山脉”,纵然翅膀如常,却也无法再领身躯飞腾,但在这时,已然缠绕鸟头和鸟脖子的漆黑锁链骤然震颤,但隐隐就要平息。   “我到底是道行不够!”   陈错心下明了,若这大鹏完好,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现在是对方先是被镇压削弱了不知多少年,又被高阳帝君重创,加上自己得了灰雾之助,占着诸多底牌先机,又出人意料的窥破大荒真相,才有如今战果。   “既然如此……”   念头一动,虚空之中,一股澎湃气运汩汩而来!   他赫然借着联系,将大荒中的天下气运摄取了过来!   那气运既显,化作紫气,融入心中的帝君心得!   陈错心中一动,那南陈的王朝紫气,亦没入其中。   顿时,这星辰一震,通体如绛紫!   随即,一股滂沱伟力,从大荒中源源不绝的传来,加持在身!   他再次伸手虚化!   轰隆!   那黑鹏庞大的身躯,竟是一点一点的悬浮起来!   “你要做什么?”大鹏眼中血色浓郁,像是化不开的鲜血,但回答这句疑问的,却是陈错猛然挥动手臂,顿时这大鹏的身躯被整个甩了出去,又狠狠的砸落在“山脉”之中!   当即,这庞大的山体震动,滚石轰然滑落!   陈错原本站过的那根龙角上,更是生出了裂痕!   “岂有此理!”黑鹏怒吼一声,浑身一抖,全身上下的羽毛根根掉落,原本就被削减了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   但那些羽毛落下之后,却是转变成一个个黑甲兵卒,挥舞着兵刃,就朝陈错冲杀过去!   陈错再次凌空虚抓,又将黑鹏摄起,面对袭来的黑甲,竟然不管不问,只是身边灰雾骤然浓烈,在那雾气中,有黑幡、狴犴、鱼妖、玄珠、万毒珠、心猿、意马等显化出来。   “桀桀!”黑幡一出来,先是狞笑,继而高声道:“陈君,你瞧好了吧,老夫这就给你展现本领,这些黑甲兵,不过是撒豆成兵的小伎俩,顶尖的归真也可施展,碰到了老夫,娜可算是遇到了天敌了!”   说话间,黑幡迎风招展,黑雾弥漫,笼罩了周围大半黑甲兵卒。   这些兵卒的头上,竟有一个个名号显化,但都是残缺不全,身上更有层层叠叠的残魂虚影。   哗啦!   忽然,一道道电光雷霆落下,残魂哀嚎,化作青烟,而后那些相应的黑甲兵卒就地一滚,归于虚无!   黑幡一见,勃然大怒:“你这畜生,竟然抢功!”   边上心猿嘶吼,兔起鹘落之间,已然将一个个黑甲撕裂,那意马奔腾,更是让许多黑甲崩解……   “化念为灵!看来是早就恢复了前世记忆啊!”黑鹏再次被砸在“山脉”上,这次已经接近龙角所在。   咔嚓。   那根龙角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一小块碎片落下。   陈错正要打量,但这时,那黑鹏深吸一口气,忽然浑身出“嘎吱”声响,随后迅内缩,庞大的身躯,竟是转眼间缩小了近乎一半!   但缠绕其身的锁链,却如跗骨之疽,挥之不去!   噗噗噗!   忽然,一道道血水,从这黑鹏各处迸射而出,凌空凝聚,勾勒人形,还未稳固,就朝陈错扑了过去!   “事已至此,便是耗费五成道行,本座也要将你击毙于此!”   面对这般局面,陈错则是直接举起了右手,袖子一甩,露出了一面镜子   “嗯?”   河东一地,行走于田间的穷子心头一动,停下脚步,探手入怀,摸出一面镜子,就见上面光影流转,形成旋涡。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宫中龙相翻大鹏【二合一】   “请问,此处可曾有一户姓元的人家?”   田间地头,一处屋舍之外,垂云子正领着奚然站在外面,询问着从门中走出的老妇。   却忽然心头一动,探手入怀,取出了一面镜子。   “咦?”   他低头一看,镜面上光影流转,宛如旋涡一般。   与此同时,在他身边的奚然,忽然浑身荡漾出生命气息,隐隐与那田舍中的一人呼应。   周遭,草木忽然疯涨,绿色充斥四周!   “死!”   浓烈的血光,携带着更为浓烈的杀意,宛如星辰坠落,直冲陈错而去!   但随着陈错抬起手来,手中那面古朴镜子显化,镜面已然是漆黑一片,就像是一个洞口!   嗡!   轰鸣声中,漆黑的镜面上,竟是倒映出了血光之影。   那血光之影随之衰败!   与之相应的,正在坠落下来的血光,亦是骤然支离破碎,其中所蕴含着的黑鹏意志,更是瞬间就显露出来,但转眼就被漆黑的腐朽气息侵袭,彻底崩解!   “阴阳镜!?不好!”   黑鹏眼露惊意,随即更是浑身颤抖,汩汩鲜血从已经缩小了的身躯各处流出,那血肉骨骼,身躯再次萎缩,念头一动,便要收拢那散落的血光,重归自身。   但不等血光归去,便有一股庞大的吸力爆开来,竟是将那四散的血光给收拢了过去,落入了小葫芦中!   紧跟着,陈错调动梦泽云雾,将这血光凝聚、镇压。   那血光慢慢勾勒出身形,最后变成一头黑翅大鹏,嚎叫嘶鸣,宛如野兽!   “果然,这血光一被封镇,剥离出大鹏的意志,便如纯粹的妖类,虽有神通,却无灵智!”   “本座的五成修为!”   黑鹏见之,目眦尽裂,立刻扇动翅膀,再次挣扎起来!   奈何陈错气运加持,伸手虚划,将这黑鹏的本体再次砸在“山脉”之上。   碎石滚落,黑鹏的身躯越缩小,待得几息过后才重新稳固下来,虽然依旧庞大,却已是大不如前了。   若是旁人见得此时的黑翅大鹏,依旧难免惊骇,但陈错生生看着这大鹏鸟一路萎缩,心境自然不同。   更何况,陈错很清楚,这大鹏鸟其实凶威滔天,只不过是被层层削弱,一步步衰微至此,双方仇怨已然结深,尤其是从对方的话中来看,一开始便将自己误认为其前世仇人,本无转圜余地!   “本座饶不了你!”大鹏挣扎起来,那一根根羽毛所化之黑甲兵卒,竟是个个炸裂,化作丝丝缕缕的元气,就朝着这鹏鸟之躯汇聚!   眼看这般情景,陈错心头明了,这是大鹏鸟屡受重创,尤其是方才激愤之下,以五成元气攻伐,却尽数损伤,已是伤及根本,看似疯癫,其实心头清明,还知道要将多余的元气法力收回去,弥补自身。   “你我既已是你死我活,那么半点机会都不能留给你!”   说话的同时,陈错手中葫芦再转,那一个个炸裂的兵卒,连同飞出的元气,竟都如倦鸟投林一般,朝着葫芦汇聚过去!   但到了半途,那一个个元气中,忽有道道低语传出,宛如魔音,灌入陈错耳中!   “你中计了!”   未料,那黑鹏见状,不惊反喜,哈哈一笑,浑身炸裂,成了丝丝缕缕的血水和白骨,淅淅沥沥的散落下来,随即却有一道元神脱壳而出,直接朝着陈错扑来!   那元神之中,黑光滚滚,化作声浪,一浪接着一浪的冲击出去,其中仿佛有千百鸟类鸣叫!   霎时间,陈错心神一颤,心神恍惚了一下,旋即意识中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只大鹏鸟!   化实为虚,潜入心灵!   “本座的那句肉身,经过两百年封印和镇压,根基早已被动摇,那高阳氏更是损了本座的桃源种子,伤了道根、道念!更不要说,方才五成气血损耗殆尽,躯壳近乎崩毁,自然是要另起炉灶的!你乃转世躯,正好为我鼎炉,我又怎舍得真个损伤!”   这大鹏之影长鸣一声,旋即认准了方向,就朝陈错的心底飞去,翅膀一震,神通爆!   “当初本座全盛之时,一次振翅,能行十万八千里!你这心灵殿堂,既让本座进来,便可来去自如!”   刹那之间,这大鹏元神便渗入心灵深处,翅膀扇动之间,一股股黑气蜂拥而出,充斥心灵!   但紧跟着,心猿、意马落下,就朝那黑鹏奔去!   未料黑鹏一闪,直接穿透了暴猿与奔马,直接朝那心中明月扑去。   “心猿意马?果然是炼道有法、修行有度,奠定了这般根基,待本座占得你本源,自然会好生扬,让这两物衍生真灵、化生为命,也好真正修成度世大神通!不过,再是精妙,也无从抵挡!本座如今固然落魄,肉身尽毁,但这元神乎凡俗,五步之下,无人可挡!”   他话音刚刚落下,明月中飞出人道金书,书册打开,一枚枚篆字飞出,宛如一根根利箭,刺向大鹏之影。   但大鹏扇动翅膀,立刻搅碎了种种篆字。   “雕虫小技!”   转眼之间,黑鹏已然到了明月跟前,跟着冷笑一声,鸟爪一抓,要将那明月抓碎!   但就在此时,一团庆云与几颗星辰飞出,挡在这大鹏的跟前。   “还在负隅顽抗!”黑鹏鸟冷哼一声,只当这庆云又是陈错的某种神通,如同心猿意马、金书篆字一样来阻挡自己,于是元神之爪丝毫不停,直接抓了过去!   但下一刻,这黑鹏便惨叫了一声!   那元神之影竟是瞬间扭曲!   紧跟着,陈错意念再动,铜人、五铢、九歌接连显现,自四方围拢,又有黑索缠绕,猛然爆,直接将那大鹏之影缠住!   最后,一团灰雾蔓延而来,森罗之念演化万象光影,将之淹没!   凡此种种,本就是陈错一直等待,然后忽然暴起,那黑鹏猝不及防,又只剩下一道元神,还被削弱了两百年,一直未得补充,这一下立刻便失了主动。   尤其是铜人之上,诸兵刃落下,更是出“滋啦”声响,如中败革,竟将那黑鹏元神给打出了不少裂痕、豁口!   “以你修为,休想能灭本座!今日的仇怨,本座迟早要算回来,将两百年前的一并加上,你等着吧!”这元神兀自呼喊,但并未真个有破灭迹象,碎裂之处反有恢复迹象,还要震翅离去!   “你说今日仇怨也就罢了,提及两百年前,那可真是冤枉,不过无论如何,这仇既已经结下,那我又怎么会纵虎归山?不趁着你病的时候拿下,那就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关键时刻,那明月中的心中道人,拿出葫芦,对准了大鹏元神。   顿时,大鹏元神被生生拉扯着,似乎要被葫芦给吸过去!   “你这般修为境界,靠着这等旁门左道,也妄想将本座收了?当本座是什么人?”大鹏元神冷哼一声,浑身泛起光芒,赫然是透支元神,施展神通!   这一扇之下,元神虚化,原本缠绕在身上的铜人、五铢、九歌都跌落下去,就连那葫芦的吸扯力,居然被生生抵住,而后奋力飞驰,赫然就要挣脱出去!   “难怪当初镇住此妖的人,也只将他封印于此!这几百年下来,就算被反复削弱了,我与这大鹏鸟之间的境界差距依旧有如鸿沟!即便损伤其身,亦无法收入葫芦之中!果然,这东西便是祭炼完毕,化入本命,也不是没有极限,想收什么就收什么的,这其中的界限,日后必须探究清楚,否则在今日这般关键时刻,就有可能生出差池!”   一念至此,陈错倒也不慌,反而催动灰雾,便有一道道漆黑锁链冲出!   大鹏纵然厉害,但既被捆妖索镇住了两百年,自是属性相克,现在被一圈一圈的套住,就算元神在虚实之间横跨变化,依旧难以挣脱。   嘎吱!   “正牌捆妖索都被本座脱出来了,你用这冒牌的,也想捆住本座?”大鹏挣扎着,将那一根根锁链扯紧,“你这般纠缠不休,真要将本座留下来?你也配!?当真是不怕死!”   说话间,凶恶念头化作愤怒妖魔,竟直接从元神中衍生出来!   但跟着就被赶来的心猿两拳头打碎!   “修行之事,哪还分什么配不配的!”陈错却是笑了起来,“以你的神通道行,若我单独碰见,连逃跑都做不到,但眼下,你接连受创,更被困在神藏之内,布置许多,留下诸多痕迹,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让你逃脱出去,那才是真正的”   “嗯?”大鹏鸟听闻此言,鸟脸竟生色变之相!   陈错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就道:“在我入大荒之前,那夏家天下,该是没有圣殿这个组织的吧?”   大荒。   经过陈错与人接连大战,这王都近乎崩毁,大荒各处更生种种波澜,虽有时光逆转之局,却还是在天下人心中留下了痕迹。   更不要说太康陨落,有穷得城,徐族之名传扬,那原本势力遍布天下的圣殿,更是摇摇欲坠,其中诸神,都如太玄子一般,见得身躯虚幻,隐隐就要消弭!   可就在此时。   断山顶上,破碎的圣殿忽的重组,化作完好模样,然后天下人心之中,有关圣殿的记忆被丝丝缕缕的抽出,尽数汇聚起来。   那宫殿拔地而起,划过长空,在众人的注视中,消失在苍穹深处   “你既要做个圣殿之主,而这圣殿又是源于我的思绪念头,那不如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吧!”   旋即,一座黑色宫殿出现在陈错心底,内里亦是一片漆黑,宛如无底洞一样。   那被锁链缠绕的大鹏鸟见状,鸟脸浮现惊怒之色,随后便被一根根锁链捆着、拉着,朝那宫殿中落下。   “尔敢!”   “这是你自己的愿望,是你自己坐镇其中,要做个圣殿尊者的,里面所留之因果,皆因你而起,自然也要由你而结!”说话的时候,陈错两手之中,显露光辉,往中间一合!   顿时,大鹏迅坠落,眼看着就要入宫,翅膀震颤,元神逆转,血肉衍生,竟要在陈错心中化作实体!   气血滚滚而出,朝着周围蔓延,宛如脱缰的猛兽,一冲出去,直接撑得陈错心灵膨胀!   种种狂妄、疯癫、魔怔、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滋生!   那筋骨皮膜更是鼓囊起来,裸露在外的皮肤,竟开始生出一根根黑色绒羽!   “这个大妖是要拼命了啊!”   心灵角落,黑幡显化出一名老者的身姿,见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感慨:“这头大鹏鸟,至少得有千年道行,只可惜被反复削弱,肉身尽毁,八百年的道行付之东流,妖类修行不易,这下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但即便被反复削弱,但此妖既然炼出元神,那最精华的一点精气神,早就凝聚如一,与神合一,是为元神!那可是……不过,如今这大妖要拼命,不惜元神转化,虚实逆转,还是在旁人的心中、肉中,这一个不好,就是为陈小子做嫁衣啊!”   说着说着,黑幡转头看了旁边不断放电的狴犴,冷笑道:“你这畜生终于知道害怕了,这大妖的修为,未必就比你当年差,但一和陈小子作对,不光多年积累付之东流,还被彻底动了根基,如今扭转元神,伤及魂魄,就算能逃出去,想要夺舍重生都困难!说不定要该走生死道,从此受人牵制……”   “嗷呜!”狴犴咆哮,似有不屑。   “你不信?觉得这只鸟还能挣脱?”黑幡哑然失笑,“错了,陈小子必有后招!”   几乎就在黑幡话音落下,那滚滚气血已然爆!   黑鹏元神化作一堆鸟骨,只有薄薄一层血肉覆盖,却从一根根锁链中窜出,借着就不退反进,再次朝心中道人扑去!   可下一息,心中道人却是一挥手,扔出了两个物件。   赫然是一枚神灵符篆与一颗紫色星辰。   下一刻,符篆中一座泥塑龙王像显化,令那白骨大鹏一怔。   而后,星辰落入黑色宫殿。   那宫殿瞬间膨胀,宛如猛兽开口,吞下白骨大鹏。   接着,龙王像亦落入其中。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天上天下!【二合一】 “陈方庆!你敢算计本座!” 那白骨大鹏入了黑色宫殿之后,便在黑暗中不断的跌落! 它昂头咆哮,声音里充斥着暴怒与疯狂,那白骨翅膀扇动着,却是毫无用处,依旧还是坠落! 便在这咆哮声中,却见一道光亮落下。 这白骨大鹏定睛一看,却是一座泥塑。 “是那个龙王泥塑!” 只是一眼,大妖就认出了这泥塑的来历,顿时爆出一股狂乱之念,它如何会认不出此物来? “这一切都是一场局!本座是上了你们的当了!” 大鹏咆哮着,那泥塑却是微微震颤,其中竟有一道黑气飞了出来,而后面,一颗紫色星辰紧随其后,里面却飞出一缕白气。 这黑白两气交缠,勾勒出一道身影,赫然是一名长玄衣的男子,面容虽模糊,但神态恣意潇洒。 “是你!” 一见这人,白骨大鹏身上的种种狂癫、愤恨,竟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浓浓的恐惧。 “你……你莫非已经尽复前尘?在外面只是隐藏实力,要将我扔到此间,才展露真容?”大鹏说着,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缕灵识。 “啊啊啊啊啊!!!” 下一息,大鹏便惨叫起来,随即它更是咆哮起来:“饶命啊!饶命!这等手段,你不是转世,你是……” “小鸟儿,”玄衣男子轻笑一声,伸手一捏,“此番辛苦了。” 顿时,大鹏身躯溃散,只剩下一点真灵,瑟瑟抖,口中连连说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 竟无半点反抗之念! 男子笑道:“我本可将你诛杀,封镇留着,还真有些助力,方能在今日显化。” “上仙饶命!”那大鹏的真灵凌空叩,“念及小妖有功……” 玄衣男子笑道:“你虽有功,但罪孽难平,轮回去吧。”说着,屈指一弹。 大鹏真灵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阵阴风裹挟着,直入九幽! 待得真灵一走,男子伸手一抓,那漆黑的周边光影一变,慢慢凝聚出一头大鹏的虚影,最后向内坍塌,化作一颗丹丸。 “这大鹏未来还有际遇,真灵投胎,这造化根基么,倒也无需浪费,可惜被颛顼帝君破了根基、损了道念,但聊胜于无,便作为报酬吧……” 说到后来,他竟是失笑起来。 动念间,有黑白两气落下,化作一扇通天彻地的门扉,那门扉缓缓洞开,威严之声从中传来,整个神藏都隐隐震颤! “何人擅启阴阳之路,可知……” “聒噪!”玄衣男子微微一歪头,伸手一按! 咔嚓! 那门扉直接破碎,重新化作黑白两气,被他轻轻捏住,随意一碾,变作飞灰。 摆摆手,玄衣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回望一眼:“真是阴魂不散……”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不见了踪影。 宫殿深处,那颗丹丸滋溜溜的转着,闪烁微弱光辉。 . . 漆黑的神藏之中。 陈错一鼓作气,将那黑鹏鸟镇在心中,随即收敛心念,心底灰雾弥漫,衍生无数锁链,将那黑色宫殿整个捆住,然后沉在心底。 待得神通术法消退,种种思绪浮上心头,他长舒一口气,念头一转,将黑幡、狴犴等投影尽数收拢。 “大荒随念而变,三妹他们几人入内之后,历史便似是而非,甚至北地多了荒原比冰土,堪称无中生有,变化不可谓不大。同样的,我入其中,遐思衍生,更生生塑造了圣殿组织,被这黑翅大鹏鸟利用,这些既因我而起,那镇于我心,也是理所应当,日后缓缓消磨,也算是修行炼心……唔!” 转念间,陈错忽然闷哼一声,紧跟着便落在地上,盘膝调息,身上一股股的浓郁气血喷涌! 血光缠绕之间,他浑身的筋肉亦随之膨胀,纯粹的肉身劲力四散奔涌! 咔咔咔! 地面崩裂! 滋啦! 陈错身上衣衫亦破损不少,显露出其下血肉,赫然是青筋虬结! 先前便有不少细微的绒羽冒出,如今那一根根羽毛,更是越明显! 浓郁的妖气,从他全身上下八万四千个毛孔中透出。 “大鹏鸟的意志虽被镇压,残留的气血精华却散溢于我的四肢百骸,一个处理不好,怕要被妖气沾染血肉,隐患不小;但若能尽数炼化,无疑是至宝,能使肉身强悍!只是那大鹏境界甚高,想要完全炼化,难难难!” 他心中亦明白,大鹏虽被接连削弱,但底蕴深厚,贸然炼化其气血精华,很有可能埋下隐患,只是眼下那气血蛮横,根本不受掌控,一时半会,亦无从摆脱! “此番能胜,其实侥幸,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付出些许代价,也是在所难免,这些气血精华乃是双刃剑,能收则收,不能收就该弃,当下难以排出体外,便先收敛、封镇于内。” 此念既起,陈错这念头亦坚定起来,体内意马奔腾,念达四肢百骸,一点一点的梳理和收拢那散乱而又庞大的气血! 这些气血,原本有不少已然和他的筋骨皮肉结合,令血肉强化坚韧,现在却又被生生抽离出来! 这一融一抽,无疑损伤了元气,但陈错却丝毫也不可惜,更不迟疑! 但就在这时。 嗡! 大鹏气血忽然齐齐沸腾,其中所蕴含的妖邪杂质、魔念邪欲,竟都蒸腾着升起,顺着毛孔便飞了出去。 妖气碧绿,魔气漆黑,这黑绿交缠,氤氲弥漫! 妖魔之气既去,那气血精华只余三分之一,却是汩汩如铅汞,晶莹若琉璃,缓慢流淌,清净、精纯! “这是……” 陈错很是吃惊。 “是何人出手,助我将这大鹏妖血提炼精纯!” 念头落下,精纯气血已融入血肉骨骼! 他的骨骼,原本就在踏足长生的时候化作玉骨,而今这身上血肉又得了大鹏的气血精华,这血肉骨骼之上,渐生横纹,隐含韵律。 整个人的气势更是不断攀升! 微微挪动身躯,周遭土地便处处龟裂! 这血肉之躯,自内而外,翻天覆地,逐渐蜕变! 陈错的精气神牵扯其中,却还是奋力分出一丝灵识神念,探查周围,却是一无所获,所得只有黑暗与寂静。 . . 黑暗深处,玄衣男子收回目光,而后抬手一揭,从黑暗中凭空掀开一道裂痕,裂痕的另一边赫然是大荒天地! 男子迈入其中,凌空踏步,立于苍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顿时,天地流转,斗转星移! . . 神藏之外。 吼吼吼吼! 四洲地上,一座座王朝都城中紫气升腾,化作神龙飞舞! 一座座山门之中,镇山之宝震颤,墙上祖相变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山门修士个个惊醒,游目四望,满眼惊惧! 轰隆! 忽然,雷霆跳动,竟是刺破苍穹,朝着各家秘境,以及……世外蔓延! . . “噗!” 昆仑秘境的苍穹亦满是雷霆,引得门人弟子驻足观望! 蟠桃林深处,长男子掐指推算,忽然一口血喷出,停下动作。 “这是何人手笔!竟要将这凡间天地封闭,难道又有大神通、大毅力之人,要绝地天通?!” 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凝重! 不过,那肆虐于天的雷霆,这时骤然一消! 长男子一怔,随即手指弹动,随后目露精光,满脸喜色。 “八十一年!竟将凡间封闭了八十一年!” . . “呼……” 长吐一口气,陈错的思绪渐渐回归。 思绪流转,心血来潮,陈错掐指一算,这才现,自己竟在这黑暗中盘坐了一年! “外面,又过去了一日吧。” 他倒也不急,缓缓睁开眼睛,顿时精芒如电,一下刺出! 一声惨叫响起! 赫然是那黑色魔气与碧绿妖气交缠,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然凝聚了意识,化作妖鬼之流,原本环绕周遭,时时打探陈错,扭曲的面容中满是贪婪与畏惧。 现在,这妖鬼竟是被这一道目光给直接刺穿了,颤颤抖,嚎叫着作势欲躲! 陈错见状,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出! 那拳头气出如龙,沸腾气血呼啸而出,阳刚之气有如烈焰,照亮一片,那妖鬼又是惨叫,双目冒烟,而后便被气血淹没,被蒸腾干净! 可怜这恶鬼,与那元神气血本为一体,两分之后,方才诞生,便落得个如此下场,湮灭的干干净净。 “黑翅大鹏不愧是一方大妖,只是元神中的杂质,被提炼排斥出去,一年光景,居然就能化念转生!不过……” 先前局面危急,陈错尚来不及细思,如今拳灭恶鬼,情势平缓下来,心中却泛起疑惑。 “大鹏若是当初的大妖,被封镇了两百年,说明原本境界就十分高绝,甚至还在五步之上,可两百年前,五步之上的人物,为何会出现在凡间?又为何会去占了庙龙王前辈的庙宇?除此之外……”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刚才是何人相助?又有何用意?” 想到此处,陈错试着掐指推算,他虽未曾专精推算之道,但几次心血来潮,算有着经验,但如今稍一尝试,却是朦朦胧胧,不见真相。 最后,他又是叹气,放下记挂。 “也罢,怕是此刻我还无法插手其中,当先做好眼下,大妖既镇,神藏事了,已然可以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无论成败,都要尝试一下才行。” 想着想着,陈错目光一转,看向远处那座龙角山峰,脚下一动,便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山边,手上一晃,再次显出小葫芦。 随即,他闭幕沉思,似在酝酿,过了好一会,才真正举起葫芦,对着那根破损的龙角,道了一声…… “收!” 说是龙角,但那是陈错立于高空、放眼全局时才能看出,若是离得近一些,入目的便是一座高山! 但这座高山,在陈错凌空摄着那大鹏的身躯,不断砸落之下,最上端的一小部分,已是从中断裂! 这龙角,自然是断了、碎了。 但随着陈错这一声落下,四周却寂静无声,并无异样。 “嗯?” 他眉头一皱,过去无论何物,但凡是被打碎了的,不出一个时辰,用葫芦收取,几乎无往不利,从未有今日这般毫无动静。 “莫非是表面石化,碎裂的只是表层石头,未伤内里?又或者,是葫芦威能终究有限,之前吸摄那黑鹏元神的时候,就未曾奏效,现在这山脉虽是死寂尸骸,但本源不知是何等伟力之主宰,境界更是不可想象、无从测度,因而不见动静,也是说得通的……” 这般想着,陈错便要靠过去,要到断山处探查,但尚未真个行动,脚下的地面骤然震颤,跟着,无数裂痕在那山脉各处蔓延开来! 若有若无的威压缓缓落下,虽不浓烈,却显厚重,只是在这股威压的深处,充斥着的却是死寂与阴森,宛如九幽冰窖! “这是……” 陈错停下动作,骤然转头,看向手中的小葫芦。 那葫芦亦震颤起来,幅度之大,几欲脱手而出! 心中一动,陈错顺势撒手,那葫芦便直飞起来,当空一转,葫芦嘴便对着那震动着的山脉,随即那山脉的裂痕中,有一道道奇异光辉飞出,落入了葫芦。 但这光辉来的快,去的更快,似乎只是一瞬,一切便归于平静,陈错游目四望,见断山还是那个模样,山脉也依旧是原本的样貌,不动分毫。 这前后之,就好像是什么都未曾生过一样。 可他心里清楚,之前的种种,并非幻觉。 “到底是怎么回事,得仔细探查……” 这般想着,陈错没有选择分神入梦泽,而是盘坐在地,闭目入梦,将近乎全部的念头,都融入了梦泽,只留下几缕意念游于周边,以作警戒。 顿时,万籁俱寂。 突然! 咔嚓。 黑暗中,传出一点声响,但转瞬即逝。 . . 神藏之外,已是过了一年。 原本聚集于神藏入口处的众人,在先前五人回返之后,便散去了大半,而这天然大阵的影响之下,这云丘山周遭,渐渐凶险以上,多凶禽猛兽,便是原本来此的猎户,都开始敬而远之。 但这一日,却有几名骑手联袂而至。 为之人风尘仆仆,衣衫虽显华贵,却多破损,边上还跟着一名道人,一样骑马而至。 到了大阵边上,众人停下,那道人出列远望,回身道:“陈君,就是此处了,待贫道作法,通报里面,先弄清楚君侯如今的情况。” 第三百四十四章 目连荒古骸,昼夜一念间【中阶二合一!】   陈君闻言点头,道:“一路有劳道长,待见得兄长,我定会与他明说。”   道人摇摇头道:“贫道与王府也算是世交了,不算什么。”他前行两步,到了大阵外围,手上多了几张符篆,顺势一扬,飘飞进去。   “定心门周游子拜阵……”   话语声远远传入,却无回应。   他也不急,只是安静的等着。   倒是那位陈君颇为焦躁,左等右等不见动静,却又不敢催促,只好装作看风景的样子,游目四望。   他这一望,便注意到周遭地面荒芜、草木枯萎,不由就道:“此处这般贫瘠,莫非是因这仙家阵法的缘故?”   “不是。”周游子转头过来,叹息道:“贫道道行低微,却也看得出来,这天然大阵自成体系,生生将阵中地域割裂出去,不牵扯周围分毫,与这云丘山周边并无关联,这外界的变化,即便与之有关,也不该这般直接,更不会被吸去生息养分。”   顿了顿,他迟疑着道:“若让贫道来看,这荒芜局面,倒是有几分像是被凶煞之气侵染所致。”   “凶煞之气?”那陈君听得此言一怔,但马上回过神来,就道:“不久前,周国国主诛杀了权臣宇文护,执掌了国中权柄后,不过半年光景,便兴三路大军,再次与大齐……与齐国交战,厮杀甚烈,尤其是这河东地界,更是重中之重,莫非是兵卒交战,杀戮过甚,使得凶煞之气蔓延,甚至这周围便曾有过大战,使风水变化,才成了这般模样?”   周游子摇摇头,却先道:“陈君对这些事倒也知晓了不少。”   陈君自嘲一笑,道:“家中出了那等事,想不知晓都不成啊,更何况……”说到这里,他眼中浮现光彩,“我家二兄,就是在神仙中里面也是翘楚,我为其弟,又怎会不加以关注?”说着,话锋一转,“道长还未说那凶煞来源。”   周游子点点头,叹道:“杀戮泣血,残魂处处,确能滋生凶煞,改一方水土,但此处有着此阵,就算周齐两国厮杀再狠,那领兵的将领也会靠近此处,更何来兵争之凶煞?所以此地的凶煞之气,该是这几年中,因修士厮杀所致,说不定还有人陨落于此……”   “仙人陨落……”陈方华脸色一变,渐生感慨。   正在说着,那阵中忽然一阵模糊,而后一名美貌女子缓缓走出,光彩夺目,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但女子神情冷淡,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周游子身上,道:“我乃崆峒灵崖,定心门人此来,所为何事?”又看向陈君,“他是何人?”   周游子一听是崆峒之人,就松了一口气,跟着就道:“见过灵崖仙子,在下周游子,曾去贵门拜访,这位是陈国宗室,名为陈方华,是那位临……”   不等他把话说完,灵崖就道:“你是太华陈君的异母弟?难怪,与我家小师叔的气息颇为相似。”   她一说,省了周游子介绍。   陈方华微微放心,随即想起来意,急急道:“启禀仙子,我等此来,是因家生变故,想寻家兄与家姐归去,不知可否一见?”   灵崖微微皱眉,却不追问,只是道:“相见小师叔,那得寻昆仑……”   “昆仑……”陈方华倒吸一口凉气,也知昆仑路远,跟着又满脸希冀的问道:“那我家二兄……”   “想要见到陈君……”灵崖轻轻摇头,叹息道:“便是昆仑的真人,眼下想要见他,也是没法,只能等待。”   梦泽。   灰蒙蒙的天上,一团云雾翻滚。   在那云雾之中,隐约能见得一头黑翅大鹏正在挣扎。   这大鹏并非本尊,而是被剥离出来的五成修为!   这五成雄伟最初化作血光来袭,被葫芦收拢、镇压,便在梦泽中重新凝聚成大鹏躯体。   只不过,这只大鹏没有原主意志躯壳内只有着本能,近乎野兽,可称之为原始大鹏,或者野生大鹏!   野兽天性,最是受不得束缚,因此挣扎不休,奈何越是挣扎,这周遭的灰雾越聚集,更有数之不尽的漆黑锁链从云雾中穿出,一道一道的捆在其身上,几乎将它整个捆成了个木乃伊!   “桀桀桀,还是太年轻了!”   下方,黑幡所化之老者,看着那团锁链,忍不住怪笑出声:“这扁毛畜生不知厉害,过些时日就该老实了。此方灰雾天地着实无趣,虽有桃源小镇,但镇中都是凡俗,陈小子又不让老夫靠近,等这大鹏鸟老实了,可以和它结交一二,拉拢拉拢,收作老夫的爪牙,也好作为助力,早日将那头黑猫畜生降服,狠狠教育!”   黑幡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心头一动,紧接着猛然转头。   却见这梦泽的天空上忽然云雾翻腾,一道道光华自八方而来,汇聚一处,不断演变,慢慢的,光辉勾勒轮廓,最后竟化作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眼睛瞳孔漆黑,神情漠然,无念无想,无始无尾,悬于天上,俯视大地!   “太上忘情!”   只是一眼,黑幡这心底,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词来,而后赫然现,原本雾蒙蒙的梦泽天地,忽然间处处明亮,更有阵阵热浪自那天上来,朝着各处蔓延。   “好热!”   “怎么突然就这么热了!”   “好家伙,衣服穿多了!”   那梦泽一角,扎根于此的桃源内,诸多劳作之人连连出言,话中抱怨,转眼间个个汗流浃背,仿佛身旁多了座火炉!   不少人更是忍不住要褪下衣衫!   但就在这时。   天上巨目忽又闭上。   顿时,光亮尽隐,火热退去。   跟着,寒风阵阵,冰冷来袭。   天地间,一片昏暗。   满头大汗的众人刚将身上衣衫褪去,又急急拉上,死死裹住,却还是冻得瑟瑟抖,好些人更是慌忙奔走,寻得屋舍躲避,却也是徒劳无功,屋中依旧冰寒。   “神通降临,寒暑转瞬,肉身凡胎如何能抵挡,须得老朽护持一二啊!还望此界之主,能怜惜他们,收拢神通!”   一阵桃花飞来,纷落各处,跟着桃树生长,枝芽延长,将整个小镇笼罩,将寒气阻隔在外。   却是桃源土地神施展了权柄神通。   随即,祂抬头望天,但被那巨目一看,竟生惊慌,本能的就隐没了身影。   莫说桃源土地,那黑幡也好,狴犴也罢,乃至正在挣扎的原始黑鹏,被这天上目一看,都停下动作,或惊或惧。   “诸位莫慌,一时异变,这就隐去。”   陈错踏云而来,一挥袖,云雾聚集,遮蔽天空,将那天上目当住。   众人都松了口气,黑幡更是连连追问。   “不可言。”陈错遥遥他,也不停留,穿过那遮挡云雾,就到了巨目跟前。   被这眼睛看着,他却生出诡异感觉,冥冥中自己似与之相连,能感受到一股漠然居上的意境。   只是这意境破碎模糊,细查之下,并无细节,只是隐约间见得一头远古荒神,纵横天地,有通天彻地之能!   待他回过神来,心有明悟。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綮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如此看来,那条尸骸的真正身份,算是明了了!”   想着那传说中的名号,便是陈错也不免惊讶。   “这等传奇存在的尸骸,亦存有莫大神通,大荒之梦只是其中之一,该是还有其他种种玄妙,我借大鹏搏命之立破损龙角,以本命葫芦收摄,却也难得其身,只得了这天上目,但话说回来,这等上古大能,只是一目,依旧威势无穷,其中无上古之意识,也无性命之机要,蕴含神通奥秘,一时难以穷尽!更和那庞大尸骸存有联系!”   想着想着,他以神念探出,与天上目相接。   顿时,巨大眼睛再次张开!   梦泽之内,光明重现、热浪再临!   陈错立时意识延伸,心中多了一片广阔视野!   这视野一望无边,处处斑斓光影,蕴含道意玄妙,只是一眼,就领陈错目眩神晕,隐隐约约,更有一股庞大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他顿时全身气血翻转,魂魄似要离体而去,入得一具庞然大物之中!   “这眼睛果然是媒介!是钥匙!是中枢!借之能意入那荒神遗骸,只是……”   转念见,陈错隐隐感到心神虚弱,似要四分五裂,散落八荒,一股神思衰竭之兆降临!   “我的心神还不够强壮,根本难以驾驭那庞大身躯,有如萤火模仿皓月,有鸿沟之差,此时若将心神投入,神魂念头立刻散落那躯壳各处,便得魂灭当场!”   一念至此,陈错立刻守住一念,控制着那天上巨眼闭上,然后屏息静气,调息了好一会,那心神中的虚弱衰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退去。   一枚枚玄珠落下,以纯净念修补陈错心神,几息后,他神清气足,再次试着去驾驭这巨大眼睛,却未急着睁开,而是沉心感悟,很快便探查到另外一点联系,神念灵识顺势蔓延过去。   嗡!   大荒之景再现!   陈错心念一转,察觉到自己与这片天地的气运联系并未断绝,却多了层隔阂。   “这天上目,即是我与那具尸骸的媒介,也是和大荒的桥梁,但那尸骸与大荒,一实一虚,一表一里,乃是神藏的两面,我先前不得尸骸,尚能顺着气运联系,归于大荒,此刻得了这天上目,化为己用之后,等于化里为表,本体却是难以再入其中了,若要再探查里面,得换个法子……嗯?”   心神一动,陈错捕捉到几缕香火青烟从大荒中延伸出来,缠绕自身,于是顺势将神念投注过去   “尊下,这是今日的供奉,请笑纳。”   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小猪盘踞中央,百无聊赖的躺着,边上,小龟正在桌上攀爬。   身前,半大小子亥猪,则是笑眯眯的询问着。   和一年前相比,这位十二元辰更富态了些,小脸肉嘟嘟的,祂端着一盘瓜果,满脸谄媚笑容。   小猪瞥了一眼,撇撇嘴道:“又是这些,你们这大荒着实是太荒了,对了,之前不是说,北边和西边有什么奇异果蔬吗,何不找来?”   亥猪苦笑道:“原本说是有的,但派了人去,却见北地6沉,莫说瓜果,连岩土都不存半点,都成了一片汪洋……”   小猪疑惑道:“真的假的,莫不是你太过懒惰,不愿出力,拿这话来诓骗于俺?”   “岂敢!”亥猪连连摇头,“小的一来要和尊神学习为猪之道,二来,还等着那位归来,您多多美言呢……”   “哼唧!谅你也不敢!”小猪正说着,忽的神色微变,猛然抬头。   “有俺的信徒窥视于俺?是要瞻仰俺的雄姿?”   话还未说完,祂惊呼一声,那肥嘟嘟的猪身与旁边小龟骤然消失,宛如肥皂泡一样,转眼不见了踪影。   变化来的突然,等近在咫尺的亥猪回过神来,哪还能寻得小猪的身影。   在左右巡查之后,祂便召来人手,确定探寻不得之后,亥猪反而兴奋起来,匆忙离去   “好黑!哼唧!这里是哪?”   漆黑中,小猪舒展四蹄。   祂方才还在明亮之处,突然落到漆黑之中,难免有些不适,但等顺着一点微弱光辉,见得陈错身影,却是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你小子,终于想起来接俺了,俺可是循着香……循着你的足迹,放心不下你,才跟过来的,哼哧!”祂一个翻身,摸了摸肚皮,道:“这一年,五谷杂粮吃多了,也是时候回人间逛逛了,话说回来,此是何处啊?”   “神藏的另一面……”陈错回答之后,便问道:“猪兄在神藏待了一年,该是知道里面的情况的,可否说说?”   小猪却是一仰头,嘀咕道:“你都能将俺们给摄出来了,还用问俺情况?”   陈错小道:“我能感知大荒天地,亦可借香火青烟沟通信徒,却难入其中了,因而不知细节,这才要请教。”   “哦?原来如此!你还挺英明的嘛!”小猪的脑袋越仰越高,“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俺了,那俺便大慈悲的告诉你吧,如今那里面……算了,说话太麻烦了……”   猪脸上露出了厌烦之色,随即祂一个念头寄托出来,将所知的大荒传念陈错。   陈错也不客气,照单全收,走马观花浏览了一遍。   不过,小猪这记忆杂乱无章,有些地方甚至前后颠倒,陈错大致梳理之后,便挑出了几个重点来   “那有穷氏在攻克了王都之后,竟是另起炉灶,在东部建立新都……”   “那些临阵叛主的众臣竟奔逃各方,举起了光复大夏的旗帜……”   “徐族在东方崛起,这个我倒是知晓,毕竟这整个部族如今都供奉于我,自族长而下,人人皆为信徒,可以清晰感知其族中变化……”   “那辰龙和戌狗竟是试图为修士,满天下寻仙问道;圣殿则是树倒弥孙散,众神尽数没了形体,但依旧还能受信徒香火,传念布道……”   “有个名为少康的少年,自称太康之孙,在大荒崛起……时间不对,但神藏内的局面本就是糊涂账,颠三倒四也不算奇怪,不过,这种颠倒,该是有外力介入的才对……”   ……   一番探查,陈错对大荒局面就有了大致了解,便对小猪道:“猪兄这一年来混得风生水起啊!”   “一般一般,不及当年万一,话说回来,俺是何等人物!就算是那边鄙小民也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小猪仰头挺胸,旋即却道:“只是,在此界待着的时间着实不短,已无乐趣,你可知如何离去,哼唧?”   “这个不难……”   小猪就催促着:“那还不快快离去,俺实在是待……俺也有些怀念人间风情了!”   “是要走的,”陈错笑着点头,“但需准备一番,我在此处得了些收获,而外面也不太平,起码要稳固一下修为……”   说着,他朝着远处看了过去。   入目之处,尽是深沉的黑暗。 第三百四十五章 止贪明道归凡尘 陈错额间竖目张开,闪烁光泽,看着远处。 黑暗寂静,仿佛万古不变。 但以陈错的感知和灵觉,隐约感到在那黑暗的深处还隐藏着什么,甚至在他的心底,甚至还隐隐觉得,黑暗中或许有着出这庞大尸骸的存在。 毕竟,这神藏到底是什么结构与布局 本以为神藏乃是似是而非的古代,却现这古代似是而非,历史错乱; 本以为是某一段古代历史时期的剪影,却现这并非剪影,而是被上古帝王以大神通,截留下来的真实历史; 本以为是真实历史被截留之后自成一届,结果却现,这所谓一界居然是一场梦境,只不过这梦境已然化作真实! “闹到最后,最初以为的神藏,其实只是神藏的一面,为这庞大尸骸所承载,但这尸骸就是神藏的全部吗?若真是如此,那这神藏无疑成了一座墓地,可那位高阳氏是何等人物,他的布局,恐怕不会那般简单,否则那黑翅大鹏也不会被封镇于此。不光这些,还有先前提及的所谓天神、盘古道,同样也需要探究,不过……” 想到这里,他的竖目渐渐闭上。 “以我的道行,要探究这神藏虚实根底,终究是太过勉强,若碰到什么意外,根本无从应对!先前对那大鹏,事先就有察觉,还有些底牌和准备,就这还有几处凶险,大鹏尚且如此,这神藏封镇大鹏,水更深,尽数都是未知的,只能更加难以测度!” 陈错收回目光。 “细细思量,我这次神藏之行,本来都想着是被人误会为转身,都未必能进得来,现在不光进来了,收获更有不少,甚至已经出了境界范畴,需要不少时间消耗,因此无论这神藏的黑暗中还存有什么玄妙,都不该贸然探索了,贪当有度!” 想着想着,他又低下头,看向脚下山脉。 冥冥之中,一种微弱的联系,从山脉之中传递出来。 陈错清楚,这般联系的源头,正是梦泽中的天上目。 “若是细细探究、感悟,自是能借助那颗眼睛,不断地深入到这座尸骸,只是尸骸位格太高,以我如今的性命修为,就是小马拉大车、小孩举大锤,不能伤人先伤己,同样贪婪不得、急切不得,得是用水磨工夫,借着这些联系,慢慢的加强联系,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毕竟有了这颗天上目,就是离开了神藏,这联系也该不会中断……” 缓缓收拢意念,陈错的心念渐渐沉入全身各处,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沉淀着的恐怖力量! 白骨如玉,血肉晶莹! “眼下的当务之急,其实就在自身,将我这血肉骨骼中所得之精华,彻底消化消融,方能不留隐患的在求道路上打下深厚根基!” 把握当下,感悟变化。 陈错想着、感悟着,那沉淀各处的浓郁气血,便被激荡起来,越浓烈! 霎时间,他周身热浪氤氲,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提升了许多! 小猪虽是急切,但见着陈错气息渺渺,颇有出尘之意境,更察觉到周围变化,便轻咳一声,点头道:“俺看你气血充盈,有盈溢之兆,乃是命重于性,要性命失衡的局面,哼唧!这修行之道,既然长生,就讲究一个文武制衡、水火相济,像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哼唧!” 陈错听得此言,心中一动,就请教起来。 小猪顿时来了精神,便道:“这是有个说法的,长生之路虽能追寻道途,也就是看自己走什么路,但前提和基础是要稳固根基,也就是得有自己的长生之基,进而蜕变出道念!只有稳固了道念,也就是看清楚了道路,你这路啊,才能走得稳,走得直,走入虚实。” 陈错便道:“猪兄走的虽是神道,但修行到了长生的地步,果然是殊途同归,待我梳理过后,还要向你请教。” 小猪咧嘴一笑,道:“好说,好说……” 陈错则顺势坐下,盘膝而坐,调息蕴养。 踏足长生的特征,就是性命合一,是在意志与血肉之间转换,但在吸纳了大鹏精华后,陈错的肉身过于强横,其强韧程度,甚至已然过了某个临界,便是陈错自身,眼下都难以准确测度。 现在动念之间,想要血肉转换,立刻就感到重压在身,很是不顺畅,心下已然明了。 “得重新炼化一下方可,好在我已经踏足长生,境界门槛既在,余下不过水磨工夫,但正像猪兄所言,性命平衡方可前行,不过此番神藏之旅,于我而言这些个收获固然珍贵,但相比之下,还是道路方向的清晰更为宝贵!” 这般想着,在他的心底深处,一道道虚影光辉闪烁,五铢钱、《九歌》注解、持兵铜人、紫气星辰交替浮现,整个人慢慢沉寂起来。 过了好一会,陈错身上的气息慢慢沉淀,长吐一口气,那其中隐隐又光点闪烁,随后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柔和。 “这气血得了不知名的相助,已然被驯服提炼,日后花费一些精力纳入自身即可,倒是无需担心,只是我这条求道之路牵扯甚多,和凡俗贵贱都脱不了干系,真要完善、圆满,恐怕比寻常修士的游历红尘要复杂的多,而且想要真正介入其中,感悟完善,更不是简单的事,轻易难有契机,还得盘算一番。” 将自身探查清楚后,陈错思路越清晰。 “不过,求道要求个踏足虚实,提升修为战力却不用那么麻烦,行走于世,神通降魔之法不可缺,深入挖掘这几条道路中的一条,也够用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小猪,笑道:“猪兄,该走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神藏玄妙,也很珍贵,今日既走,下次想要回来,可就不容易了,说不定得是几十年后了。” “有何可惜的,走走走!哼唧!” 话落,陈错点点头,伸手提起小猪、小龟,身影模糊起来 清晨,陈方旷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熟睡,忽然眉头一皱,额头上浮现一缕黑气,然后满脸痛苦的睁开眼睛,连忙低头一看,见着手腕上,一道血色痕迹格外刺眼! 顿时,他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道:“陈方泰那畜生,这次又交换了什么出去!简直岂有此理!” 哗啦! 帐帘被猛地掀开,周游子走了进来,满脸喜色的道:“陈君,快快起身,君侯归来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血中影,匡扶志 “回来了!” 竹林之侧,不知何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就将其余人的心思都给吸引过来了。 看着那自洞口中缓缓浮现的身影,周游子本想上前,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张与之前一般无二的面孔,却感受到一股疏离与出尘的气息,又见着几位在诸小门中“德高望重”的修士已经上前,于是他犹豫了一下,一步挪移,转而去寻了陈方华。 待周游子带着陈方华回来的时候,却正好见得那位身着紫衣的真人落了下来。 一见此景,莫说周游子,就是其他人等也都纷纷止步,不敢上前,静观局面。 . . 陈错自神藏中走出,还未来得及探查周遭变化,便是心头一动,感到一股恶意缠绕过来,无形无质,要渗入血脉之中! “哦?有意思!” 陈错眯起眼睛,感悟片刻,已然察觉了些许缘由,抬手一抓,就将一道虚影拿住,也不捏碎,却收入袖中。 “倒要瞧瞧,这背后又是何人布局……” 这等遥遥恶意,如同香火青烟,就是在陈错踏足神藏之前,只是道基修为,却是三身相伴、香火相随,这等寄托的恶念,也奈何他不得,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更何况,陈错自聂家父子、叔侄两人身上得了聚厚歌诀,对这般恶毒之念其实格外敏感,一下子就窥出虚实。 于是陈错也不理会正在聚集过来的众人,伸手一抓,就将那恶念凌空摄取,捏在手中,灵识渗透,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道恶念的里里外外都探查清楚。 于是,他皱起眉来。 “这股恶念,似是针对于南康王府的血脉而来!甚至,可能是冲着南陈宗室的血脉而来!其内满是腐蚀之意,不光腐蚀性命,甚至连气运都牵扯其中,想要做到这一地步,可不简单,这南康王府再怎么说,也是南朝宗室血脉,受阴司护佑,现在连气运都被人惦记上了,难不成有血脉后人被血祭了不成?” 陈错当初在太华山的书洞中观看了不少书籍,其中很多知识平日里用不上,但真碰上了,便能立刻洞悉缘由。 只是他还在想着,忽有一阵清风来,紫玉真人便落到了身前。 “见过真人。”微微感应,陈错就察觉了其人身份,这时人群中又有灵崖传念,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位昆仑真人等在此处的用意。 “想来你该已经知道贫道为何在此了。”紫玉真人淡淡说着,神色如常,“不知,你可愿往昆仑做客?” 陈错笑道:“现在俗世颇多,一时半会是难往昆仑的。” “甚好。”紫玉真人点了点头,而后顺势架起云雾,竟是挡着众人的面,直接便升腾而去! 见得此情此景,围观的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 灵梅立于人群中,见状也是面露遗憾之色,低语道:“这位紫玉真人何等高傲,咱们这些人,平日里要和他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小心,我之前去给他通报那次,更是踌躇好久,端得气势非凡,更是毫不掩饰对师门安排的不满,如今陈君子归来,本以为要见着一场明枪暗箭,甚至还要真个动手,这人怎么就走了?” “怎么?”灵崖顿时不乐意了,“听你这意思,还期待着陈君与真人动手不成?陈君便再是天赋异禀,但毕竟修行时日尚短,不过刚刚长生,若是对上虚实真人,也是要吃亏的!” 灵梅顿时一个激灵,赶紧摇头道:“师姐误会了,咱们在场的人,哪个不知道陈君就是再厉害,面对归真也要吃亏,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灵崖冷哼一声,看向陈错,不复多言。 灵梅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渊泉却忽然开口:“这其实也不奇怪,许多人早就预料到了,这位真人既是碍于师门命令,不得不在此处等候,偏偏一身本事,还无用武之地,自是要找个借口,离去了方能念头通达。” “好像是这个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最身旁师姐的脸色,就又道:“师姐,真人既走,咱们不如过去问候一二?哎?别这么看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其他几位入了神藏的,包括咱们家小师叔,那不都被昆仑给弄去了吗,这好不容易留下一个,不得好生问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看向陈错身边的那头小猪,觉得颇为眼熟。 灵崖却道:“紫玉真人未能邀得扶摇子,可保不齐那各家宗老还要过来投影,亲自出面,须知,先前留下紫玉真人,只是为了防止神藏异变,有个人能当场应对,现在扶摇子既出,见周围没有异样,那位真人才能甩手离去……” 渊泉却摇头道:“未必,若打算投影,方才得了消息就该第一时间过来了,之前小师叔他们出来的时候,宗门各老第一时间就投影过来了,但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其中可见一斑。” “有道理!”灵梅点点头,看着周围众人都朝陈错那走过去,甘蒙就对灵崖道:“师姐,咱也过去打个招呼,若论亲近程度,咱们可比其他人要亲近多了!” “不忙,”灵崖摇摇头,抬手指着一人,道:“陈君还有事要处置。” 灵梅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入目的正是陈方华,这才明白过来:“是了,这是陈君的血脉亲人,匆忙赶来,肯定是有事的。” “岂止是有事,怕是这背后还有不少牵扯……”渊泉冷笑了一声。 灵梅立刻凑过来,问道:“有何现?” 渊泉笑而不语,指了指前面:“看下去自知。” 说话间,陈方庆已经到了陈错跟前,而后便踌躇犹豫起来,先前的焦急、慌乱都被心底的怯意压下去了。 见着这一幕,其余修士也停下脚步。 陈错抬眼看向陈方庆,道:“你我既是血脉兄弟,无需这般拘谨。” 陈方庆听得此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跟着看着自家兄长被众仙众星拱月的样子,心中生出孺慕与骄傲,再想起家中局面,这心里终于有了主心骨。 不过,不等他开口,陈错就道:“家中可曾结交方外之人?”说着,他看向了后面的周游子。 一听此言,陈方华叹了口气,就道:“几年前,大兄自南方归来,结交了一妖道。” . . 南陈,建康,南康王府。 后宅正厅中,一身锦衣、面容红润的陈方泰端坐主位。 对面,一名仙风道骨的道人微微一笑,道:“王上,放心,贫道作法,无人能现此事!就是王上那位入道修行的兄弟,也是不成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方泰笑了起来,“道长尽管去做,本王自然全力支持,南康王一系,一直皆是靠着我来支撑,如今天下局势变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若不抓住机会,靠着一个求仙的虚名,能有什么建树?” 道人立刻称赞道:“王上英明,只要王上有此决心,定可以逆天改命,力挽狂澜,成为大陈救星!逆转以北统南的命数!”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谋国长算,弹指须臾【中阶二合一】   “周齐北方鏖战,双方是打出了真火的,尤其是齐国,因着前期战事不顺,因此调度了大量兵马北上支援……”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陈错端坐主座,陈方华、周游子、崆峒的灵崖、灵梅和渊泉敬陪在旁。   方才陈方华正要讲述此来缘由,却被崆峒的渊泉拦住,指了指周遭。   几年下来,陈方华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归国的少年,一看就知缘由,于是将一行人引到帐篷中。   不过,似是见着有崆峒之人在,他并未接着开头的话说,而是先谈及天下局势。   “天下之势,天下秩序……”   陈错心中一动,便详细询问起来。   陈方华精神大振,也是侃侃而谈。   “……齐国兵马既去,淮南一带空虚,吴明彻奉命领军北伐,大败北齐兵马,将那淮南诸地都给夺了回来,今上为此大喜,便升了吴明彻的官职,为司空、车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更封南平郡公!”   “名头可真多!这位陈国国主还真舍得给出!”灵梅听着,不由咋舌,“我虽是山中人,也知开疆拓土的功劳有多大,那是要名传后世的,难怪一口气给这么多名头!”   她话音落下,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寻声看去,见是渊泉出声。   他也不遮掩,笑道:“这么多帽子戴下来,恐怕这位吴将军不得不回建康受封了,如此一来,这被他打下来的土地,肯定要交给其他人来牧守,而这个人……”他先是看了陈方华一眼,跟着瞥了陈错一眼,就迅低下眼帘,“最好是宗室。”   “正像这位仙长所言一般,”陈方华点点头,“按着今上的意思,得派一位宗室过去镇守。”   陈错开口道:“在安成王当皇帝之前,陈家宗室一直人丁稀少,现在虽然生了好多,可年岁都不大,资历、年岁适当的人不多,听你这意思,是陈方泰被他看中了?”   “正如兄长所料!”陈方华点点头,略过了陈错对“安成王”的评论,“大兄他……他虽在南方闯了祸,但父亲毕竟于国有功,又有二兄你的面子,今上对他依旧看重,最近几年更时常委以重任,唉,他不仅不知珍惜,还不知死活的结交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陈错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陈方华。“就是你之前提到的妖道?”   自照面之时起,他就注意到陈方华身上缠绕着一道道恶念,和自己出神藏时碰到的一般无二。   陈方华的表情越郑重,却未立刻说起,而是瞥了一眼营帐中的其他人。   渊泉见状,便笑着起身,道:“我等还有些事要处置,此番能结交师叔,已是心满意足,先行告辞。”   “陈君且忙碌。”灵崖也是起身告辞,拉着灵梅一起离开。   转眼间,营帐中就只剩下陈家兄弟与周游子。   陈方华这才道:“那妖道名为‘景华年’,听大兄身边的人说,那妖道是他在南方为官时结交,他在南方做的好些个荒唐事、混账事,背后都有此人身影,很多事甚至就是被这个妖道怂恿……”   “大兄方归来的时候,日日沮丧,借酒消愁,大娘因此唉声叹气,想了许多法子都不奏效,连今上都得了消息,派人过来安抚,依旧不见起色,直到那妖道从南方北上,到了府上拜访,不过两日,大兄就重新振作起来。”   “他上下疏通,借父王的遗泽、大娘的人脉、家中的钱财,与二兄你的威望,很快就重得官职,但他尤不满足,更听得那妖道的一番妖言……”   说到这,他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那妖道说,当今这天下三国,看着各有繁盛,花团锦簇,其实都无五十年国运,最后的结局,会如炎汉之后的三国一般!”   “哦?”陈错略感诧异。   按着原本的历史趋势来看,南北朝的最后三国,就是北齐、北周和南朝陈,其中齐国为北周所灭,但北周很快就被杨隋所篡,而后新生的大隋南下灭陈,令天下重归一统,并为盛唐奠定了根基。   但陈错是因前世经历才有这般认知,单纯用术数之法推算,未必有把握能探得清楚。可这个所谓“妖道”居然一开口就直指关键!   巧合,还是真有本事?   “大兄对此深信不疑,兴起了要力挽狂澜、延续国祚的心思,更为此在家中举行邪法,说是能聚集宗室气运,以擎天倾……”   “聚集宗室气运?”陈错笑出声来,“那道人于南方结交了陈方泰,一路跟到建康,这最终的目的,终是落在陈国的宗室身上。”   “妖道这是要聚龙气!”周游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但他既然敢算计南朝龙气,背后的势力肯定不小,否则动了这个念头,还敢去南朝都城,定有灾厄,毕竟南朝可是有阴司都有册封的正神护佑的!”   说着说着,他也压低声音:“我等这次过来,就是将这些消息如实通报,让君侯知晓暗流,也好早做防备。待得日后时机成熟,君侯可邀得太华诸仙南下,看能否将那妖道背后势力连根拔起!”   陈方华一怔,张口欲言,但最后沉默下来。   陈错笑道:“听道长的意思,若不拉起仙门兵马,还不好南下?那你也该知道,仙门可是轻易不涉凡尘的,有碍修行。”他看着面前的道人,眼神意味深长。   周游子颇为尴尬,但还是道:“寻常王朝事自是有损道行,但君侯本就是陈国宗室……”   “我其实也不想蹚凡俗朝廷的浑水,又怎会将这个难题抛给同门?何况……”陈错的语不疾不徐,“陈国不是有供奉楼么?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妖道看着是缠着陈方泰,目的却落在陈国宗室上,乃至危及陈国国运,这等事,抛开我这修士身份,单纯一家郡王可是处置不了,供奉楼这时候还不出面,养着有何用?”   周游子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颓然叹气,道:“供奉楼内派系林立,南方各家宗门、旁门几乎都列其中,偏偏无人能够服众,以至于相互牵扯,已然不能成事,这次妖道祸乱王府,甚至还有供奉楼的人牵扯其中。”   陈错就道:“这么看,这供奉楼已经被人渗透成筛子了,留着也无多大用,说不定还有隐患,如果有机会,不如裁撤了。”   周游子立刻警惕起来,须知,他定心门如今也是供奉楼中一大派系,最近几年更是持续投入,已然得了部分权柄,若被裁撤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大争之前的布局,也彻底白费了。   一念至此,周游子不由道:“供奉楼的乱象主要还是令出多家,原本的楼令黑水祸君为了恢复修为,闭关多年,将好大权柄给了个女流,那女子玩弄权术,才成如今模样,若能有个话事人统领,局面自然。说到底,当初之所以建立供奉楼,为的还是保大陈江山社稷的安宁……”   “不用跟我说这些。”陈错摇摇头,“供奉楼如何,我不感兴趣,但此楼建立至今有不少年头,再加上机构臃肿,各方牵扯、彼此妥协,也就办不成事了,不然,道长何必来此?”   周游子苦笑起来:“确实有这么个意思,但供奉楼对南朝而言,也确实不可缺,否则北地来袭……”   “若是放任不管,北地南下之时,说不定这座楼反而是隐患,”陈错直接打断道:“当然,我这般说,其实也有私心,盖因这事于我道途有益,这无须遮掩。”   周游子一愣,咀嚼此言,感到越复杂,只好道:“君侯这几年道行一日千里,但正因沉心求道,难免势单力孤,若不求助师门……”   陈错却忽然对外面道:“两位也听了好一阵子了,进来吧。”   陈方华一怔。   周游子却悚然一惊,赶紧释放出自家的灵识,只是得到的反馈却是朦朦胧胧,不仅不见完整,甚至还隐隐有着刺痛。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周游子并不意外,因为这个临时搭建的帐篷位于天然大阵之内,而在阵中,修士的灵识是受到限制的,只能简单的靠着五感去探查、去感知。   但周游子的五感却告诉他,外面并无旁人。   “哈哈哈!”粗犷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果然还是瞒不住阁下!”   随即,一只手拨开了帘子,跟着两个汉子走了进来,为的那个碧眼紫,留着浓密的胡子,后面的则是一身道士打扮,背着长剑。   为那人笑呵呵的道:“好在吾等本也没有想过能瞒住阁下,狼豪见过阁下!”   那个道士打扮的男子亦拱手道:“张竞北,见过陈大哥!”说话间,还刻意前踏一步,越过狼豪。   “原来是你们。”陈错先对张竞北点点头,随即看向狼豪,“当时便曾几次感应到你,这模样有些变化。”   狼豪在陈错继承河君之位时,曾与灵崖等人同行,乃一异类修士,知晓香火之妙,曾遥寄河君;张竞北曾和陈错通往河君宴席,困在世外河境,也算有着交情。   这两人不知因为什么,竟是走到了一起,但看这样子,却不甚融洽。   那张竞北倒是干脆,拱拱手,就道:“可算是把陈大哥给盼回来了,我这阵子时常来此,就是想念大哥,如今一得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   周游子眼皮子跳了跳,心道:还真有人,而且一下就是两个,听这口气,和临汝县侯还是熟人。   默默感慨,周游子犹记得初见陈错时的情景,自己举手之间便将之镇住,而今这局面却已是颠倒。   “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他更加担心起来,这帐中事既被人听了去,会不会走漏消息?但看着陈错神色如常的样子,又将担忧憋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狼豪见礼之后,就拍着胸脯,看门见山道:“某家早就拜了尊上,一直想要孝敬您老人家,可惜苦无机会,今日天赐良机,那妖道之事某家都听见了,这等小事,岂能让尊上出手?某家自当为尊上解忧!”   张竞北一挑眉毛,不甘示弱的道:“该是我为陈大哥分忧才对!我与陈大哥那是过命的交情,何况叔父也嘱托我,以兄长之礼事之!今日这事,我责无旁贷!”   一番表态说完,他又拱手道:“好叫大哥得知,自与大哥分开,我这一年中结交了几位好友,做了些事,如今被一同称为河东五子,我那几个好友,个个道基巅峰!若是吾等出马,一个造化道的妖道,何足道哉!算起来,南朝的都城还未去过,正好去见识一番!”   这话说得周游子胆战心惊,生怕这两个人真要是一个冒进,将局势给搞乱了,说不定更难收场,立刻就要出言。   陈方华却抢先道:“算算时间,两位若是动身南下,我那大兄该已经得了职位,前往淮南了,再去建康,可能要扑个空。”   张竞北顺势就道:“那就去淮南!”   周游子一听,心更凉了。   陈错则道:“两位既有此心,怕也拦不住,既然如此,便劳烦两位走一趟了。”   狼豪顿时大喜,仿佛得了莫大便宜,忙不迭的抱拳道:“那某家这就启程,还请尊上静待佳讯!”   张竞北如何肯落于其后,也道:“我这就召集好友一同南下!”   说话间,竟是生怕陈错反悔一般,拱拱手,就争先恐后的告辞离去!   等人一走,周游子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君侯,这两人是在外偷听……”   “我若不许,他们再有本事,也听不到分毫!”陈错看了周游子一眼,后者一个激灵,这才知道,面前这位君侯怕是早有筹谋!   一念至此,他不由暗暗叫苦,想着这次北上难不成要弄巧成拙?   他自是不会知道,眼前这位君侯几年之前就和造化道对上了!   如今梦泽中镇着一个造化至宝,大河底下镇着个造化长生,更不要说,那万毒珠、聚厚歌诀都是从造化道手上得来。   真要是算起来,陈错出了神藏的消息只要传出去,就是坐着不动,造化道的人也必然会找上门来!   除此之外,陈错这次的神藏之行,踏足长生,体察前路,正想着要如何完善自身道途,结果周游子二人带来的消息,明显牵扯着王朝气运、天下局面,岂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给了陈错一个抓手,能去感悟天下秩序!   正想着呢,却见陈错屈指一弹,一点厚土之意落下,缠绕在周游子身上。   顿时,周游子顿觉心田活络,意念之中光影变化,一股历史的厚重意境潜入心头,瞬间这境界就有了提升的迹象!   他不由一惊,再看陈错,表情是敬畏混杂着疑惑。   “当初你为我拔鬼,耗费了一颗心田种子,损耗道行不少,于我有恩,今日既然又见了,我在修行上略有心得,自当回报。”   周游子赶紧道:“愧不敢当,当初贫道贸然行之,险些铸就大错!岂能受此大礼?”   “错了!”陈错摇摇头,道:“道长你当时心田不过两颗种子,却为我耗费一颗,这才是大礼!受得起!”   周游子闻言,心生暖意,还待再言,但得了这馈赠,已有感悟自心底涌现,他知道机会难得,,只好就地盘坐,沉淀心念。   陈方华在旁边看着,又是敬佩,又是羡慕,却不敢多言。   这时候,陈错朝他看了过来,笑道:“你大老远的过来通报,也辛苦了,我虽蜕了随缘,但不是修忘情绝性之法,何况宵小算计,也得让他们明白,胡乱伸手,那是要出事的!”   陈方华登时肃然,刚刚站定,就见陈错凌空一抓,便有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在背后流窜,更有不少要渗透血肉,让他忍不住惊呼一声。   陈错笑道:“莫怕。”   说话间,丝丝缕缕的阴寒恶念汇聚其手,五指扯动,分化成弦,跟着轻轻一弹。   咚!   一声轻响,有如泉水叮咚。 第三百四十八章 济世裱心 建康城外,有车队前行,护卫如云,仆从如雨,浩浩荡荡,引沿途之人侧目。 城墙之上,也有不少人远远眺望,其中就有两人,身着黑衣,站在一处角落,不远处虽有兵卒巡查,却对二人视若无睹。 其中一人面孔偏向阴柔,说道:“走的有些急,不过这颗棋子很有用处,只要他到了淮南,就可以顺势布下祭阵,那里原本是齐国之地,现在虽被陈国占据,但并未消化,反倒成了一片三国之外的无主之地,正好规避阴司,到时候不光能炼化了这陈方泰,让他彻底成为傀儡,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将那异数控制住!” “这陈方泰比他那兄弟可差远了!”另外一人体格强壮,却出冷笑,“那个异数固然让咱们损失了人手,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厉害人物,连尊者都因为其人,先后几次下令!但这陈方泰就是个绣花枕头、酒囊饭袋,还自以为有大志,其实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说到底,不过是给自己的荒唐行径,找一张名正言顺的虎皮罢了!” 阴柔之人做出扯线的动作,笑道:“正是这样人才能利用,景师弟已经掌握了陈方泰的心思,布下蛛网,缠绕其欲念,就等着炼化成牵线傀儡了,等此人心境再被挑拨……嗯?噗!” 说着说着,这两人却是忽然齐齐一震,而后口喷鲜血,脸上露出惊怒交加之色! “是谁!居然胆敢暗算你我!”强壮男子一边吐血,一边怒吼,他的脸上竟有丝丝缕缕的青紫之气浮现,其中恶念翻滚! “不是暗算,是反噬!”阴柔男子捂住胸口,脸上同样有青紫之气涌出,他艰难出声,“这是……这是种念之法被人给破了!” 说到这里,两人齐齐一愣,都明白过来。 “是陈……不好!” 惊呼一声,二人同时转眼,朝着远处的车队看去,却见二人脸上的青紫之气忽然聚合起来,一起朝着那车队扑去! 阴柔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抓出,阵阵血光涌出,拦住了青紫之气,但他的脸上也立刻有青筋浮现。 那强壮男子见状,忍着体内翻腾,低语道:“在建康施展术法,一个不小心,可是要……” “暂时顾不上了,”阴柔男子勉强回道:“你我只是从旁协助,就受此反噬,景华年乃是主祭之人,若被反噬……” 另一边。 城外车队边上,本吸引了不少人过去,众人指指点点,但很快,就有知道内情之人上前低语,说出了这车队之主的身份,马上人人噤声,快步散去。 “王上之威名,当真是令人听之肃然!连这沿途之人也不例外!” 最为华贵的马车之侧,有锦衣豪奴相随,见着这一幕,都啧啧称奇,口中称赞。 “小小奴才,也学旁人奉承,这外面的人哪里是肃然起敬,分明是畏惧本王的恶名!” 马车里,陈方泰端坐其中,先是对着车外说了一句,跟着又对身边的道人,道:“我这名声,已是彻底臭了,现在人人都当我是手握权柄,就胡作非为之辈呢。” 车外豪奴顿时讪讪而笑,不敢再多言了。 车内的道人则道:“寻常人肉眼凡胎,不知王上良苦用心,根本不知道,王上为了这家国安宁付出了多少!可惜,这天下大势着实难改,因此王上之前种种努力都功亏一篑,反而因此留下了不少恶名。” “无妨,我之心意,凡尘俗子不懂!”陈方泰哈哈一笑,神色豪爽,“这也是本王志在匡扶天下,这才能受得起委屈,待得天下太平了,必要随心所欲!到时候,父母之命也好,朝廷法度也罢,都不要来约束本王!大志得舒,大权在握,宝鉴通神,方得逍遥!” 道人满脸敬佩,赞道:“王上这般心志,才是做大事的人!” “不用给我戴高帽。”陈方泰笑着摇头。 道人却正色道:“贫道可不是奉承,王上心志确实远旁人,这从许多事上都看得出来,远的不说,就说今日之雷厉风行,几乎是诏书一下,王上就立刻上路,半点都不耽搁……” 陈方泰摆摆手,道:“本王也是担心局势有变,你是不知道,这个位置有多少人争抢!那淮南虽经历了几次战乱,但依旧还是富裕之地,油水多着呢……”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话锋一转,“当然,本王不是贪财,心里装的是大局!本王要做的事,每一个都却需要大笔花费,不多搜刮……收缴一些钱财,是不成的。” “贫道明白。”道人点点头,还道:“王上这般念头,其实暗合天之道,若去修行,只是这股子意念就必定成就不凡!” “抬举我了!”陈方泰哈哈笑着,忽然眼神一动,“景道长,你是神仙中人,有见识的,你说本王那二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王若是修行,能否比得上他?” 说话间,不等那道人回答,陈方泰先就低语道:“他原本是个什么模样,本王最是清楚,唯唯诺诺,若不是本王在,不知多少人要欺侮他,这样的心智为何能成就仙道?” 道人眯起眼睛,没有忙着出言。 果然,陈方泰接下来就道:“有些话,之前在城中不方便说,现在那建康城的名士,十个有八个推崇他,还给他冠以梦中仙的名号!” 顿了顿,他继续道:“先前好友来访,本王说起二弟少年时的趣事,立刻就惹得友人不快,还说我是编排他、抹黑他,甚至还因此对本王一番劝导!所以在城中,哪怕是在府中,我都不好多说,因为那府中自管事以下,人人皆称赞二弟,我说个什么话,不消半天就要传到娘亲耳中,被叫过去,就是一番教诲!” 说到这,陈方泰的脸上已浮现不快,他似在询问,但像是在自问 “在过去,本王何曾遇到这般局面?” 他露出了失望之色。 “说到底,本王万万没有想到,娘亲竟那般偏心!本王和二弟都是她的儿子,结果二弟在她口中样样都好,一提到就是满脸笑容,见到了本王就满脸愁容、唉声叹气,这里面的区别,不就是二弟走了好运,被仙门给收去了!若是本王能碰到仙人,又怎么会比他差?要知道,是本王继承了父王的爵位!” 道人在旁边好心安慰道:“那是老夫人不知王上的良苦用心,只要王上拯救家族、国族于将倾,到时不光老夫人会醒悟,就是这国朝上下之人,又有哪个会不敬重王上!” 说着说着,他见陈方泰眼中满是渴望之色,于是继续道:“除此之外,一旦大祭得成,不光是大陈能浴火重生,就是王上也能从中获得无穷好处,真正将那部《通国宝鉴》修行完成,化王朝气运入身,从此人国一体,佛道同流,羽化登仙,成就极乐!” “好好好!”陈方泰的眼中异彩连连,“可惜本王过去未曾看出这成仙的好处,留恋凡俗之物,要不然当初借助广州、交州的地利,将那些土邦小国做祭,早就奠定基础了。” “福祸相依,此种大神通本就要从血肉凡俗中衍生,若王上有了修为,反而不美,所以该一直保持凡躯,直到大祭完成,一跃过龙门!”道人慢慢压低声音,“有道是厚积薄,王上既以血脉奠基,那一旦大祭完成,王上还能将同源血脉身上的神通,摄取过来!” 陈方泰眼睛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见得此景,道人轻笑一声,拢在袖子中的左手,慢慢抓住一团跳动不休的光团,其中所蕴含着的,是一滴鲜血,有汹涌欲念从中迸,绽放光辉。 “快了,快了,待我彻底掌握了陈方泰的情绪,将他炼为傀儡,这南国之气运……” 咔嚓! 清脆的破碎声中,远方的城墙上,那两个黑衣人颓然倒地,已是掌控不住反噬之力,青紫之气瞬间挣脱出来,呼啸而至,挟着一团劲风,直接扑向了道人! 他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逆转心火,运筹于幕 “道长,用通国宝鉴摄取神通这一点,本王还有些事想要请教,道长你……” 陈方泰在听了那道人的一番话后,原本沉浸于对未来的遐想中,可等他回过神来,这才现,那位道长竟是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晃晃! “道长,你是怎么了?” “贫道……贫道……”那道人不仅脸色铁青,额头上更有一道又一道的青筋不住跳动,浑身震颤着,说话的时候目光一转,落到了陈方泰的身上,顿时将后者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已然是血红之色,瞳孔竟化作竖瞳,诡异而邪魅,眼底似有一团火焰跳跃、升腾! 就算陈方泰自忖凭着个人魅力,已将这道人折服,平日里视之如仆从,却还是被这双眼睛吓了一跳。 但道人马上闭上眼睛,跟着艰难说道:“贫道先前修炼新法,练功出了岔子,须得去调养一下,先行告辞!” 说着,他甚至都顾不上行礼,也不等陈方泰话,就匆匆离去。 “练功练岔了?” 陈方泰满心疑惑,跟着便见那道人脚步踉跄的离开车队,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直道,竟是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森林中! 跟着,整个地面震颤起来,密林中传出阵阵嘶吼,还有一道道青紫烟气升腾起来,而后群鸟飞舞! 这一幕,立刻看的陈方泰一个哆嗦! “这些旁门的修行之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了!简直……” 心中颤颤,但很快他又忍不住自我安慰道:“以王朝气运为根基,堂堂正正,和这些邪门功法是不同的……” . . “唔……” 丛林深处,那道人狼狈的趴在地上,浑身汗透衣衫,更有层层叠叠的粗毛从衣服下面冒出来,但很快就重新缩了回去,只是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道人才颤颤巍巍的重新站起,脸色苍白得有如白纸,嘴角残留血迹,更是剧烈喘息,眼睛里则充斥着惊惧和痛恨。 “祭法反噬!这陈氏宗室的血脉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那一人!他果然从神藏中出来了!这么快便现了,之前的种种布置,在他面前形容虚设!难怪连尊者都那般看重于他!必须得在其人腾出手南下前,先将大祭基础奠定好,迟则生变!唔!” 道人一边想着,一边调息起来。 方才功法反噬,他一身本事无从施展,但现在压下去后,五感顿时清明起来,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林外车队停下,明显是在等待自己。 “刚才事突然,在马车中根本无从遮掩,被那陈方泰见了,说不定要动摇他的心念!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见得此时的狼狈模样,必须得整顿之后,方能重归……” 这般想着,忽有一只血鸟扑扇着翅膀落下,立于道人肩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哦?原来你们两个也被反噬了。” 道人脸色微变,但旋即深吸一口气,面色坚定的道:“无妨,不过一时挫折罢了,我虽自信布局稳妥,却也预防着今日这般景象的。” 那血色小鸟又叫了一声。 道人面色再变,跟着便干脆的摇摇头,道:“我说的那些,都是为了诓骗陈方泰罢了,自己怎么会当真?我本就知道,不可能一直瞒得住他,但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或许和之前离开的小老鼠有关。” 他缓缓的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鸟。 “但说到底,这未必是坏事,只要能掌握清楚那梦中人的行踪,反而方便咱们行事,毕竟除非他说动太华山来袭,不然靠着一人之力,想要对付咱们衍法宗?” 说着,他一张嘴,将那小鸟整个吞入口中,咽下去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迅恢复。 站起身来,道人健步如飞,身上血迹隐没,汗迹蒸腾。 “比如这次,虽事突然,令我有些措手不及,可除了反噬,我等并未损失什么,反而得了示警,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次打草惊蛇了之后,会让我等加快推进!等他回过神来,一切便都晚了!” . . 天然大阵之中,陈错坐于帐篷之内,右手抓住一团变化不定的火焰。 心火。 陈错原本便衍生出了三火神通,在踏足长生之后,这神通并未消减,反而在神藏历练中有了蜕变,在结合陈错的长生之念后,已然具有了更多妙用。 “以恶念咒术缠绕血脉,乃是一柄双刃剑,既能用来制人,更会受制于人,借着三火神通,将其人念头窃取一部分过来,并不算是难事,毕竟这相当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三人该也是造化道的一支。” 这般想着,陈错回想起有关造化道的信息,当初他在太华山的书洞中曾见过卷宗典籍,但因着缘故,典籍上对造化道的详细信息纪录甚少。 “仙门八宗,造化道就是三宗六道,我目前接触过的,便有那乌山宗、巫毒道、乱道,再来就是这个衍法宗了,听名字就是三宗中的一个,不过他们口中的尊者,不知是何来历,和那黑翅大鹏在神藏中的称呼相同,嗯,抽个时间询问一下黑幡……” 这般想着,陈错的心里主要关注的,除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外,就是他们曾经提及的…… “通国宝鉴。” 心火逆转,传递回来的念头和记忆残缺不全,很多地方支离破碎,但其中关键还是让陈错把握住了。 “衍法宗的行事目的,该是和王朝之势、天下局面分不开的,倒是可以为我所用!所以于公于私,这次的事,我都要插手!毕竟,这踏入长生,若想要凝聚道念,更进一步,最便捷的方式,就是沿着先前那参悟天下运转之理的道路去走,毕竟……” 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一颗小树在迎风摆动。 “这条路,已经扎根在七棵道树跟前!” 与此同时。 “哪有这么留人的,这不是成心当甩手掌柜吗,这闹来闹去,到了最后,还是得让某家出马相邀,问题是,某家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既然愿用传承之法为引,为何之前不让老七去说,反要让某家硬着头皮上,某家这容易吗!” 大河边上,正有两人垂钓,一高一矮,二人都是做道人装扮。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虬须的大汉,看着威猛,却愁容满面。 第三百五十章 入戏若深仙惘然   大汉声音刚落,旁边的少年便轻笑出声。   “南冥子,你笑甚?”大汉顿时有几分气恼,“当年若不是罕言子拖后腿,岂能便宜了你?那某家如今也不用如此烦恼了!”   “秋雨子师兄说的是,但往事何必多言?”少年道人收起笑容,“不过,师兄当初可是和师弟说好了的,要在此处坐镇,你如果贸然离开,河中镇压的造化道修士有个什么变化,怕也不好交代。”   这两人自然就是秋雨子和南冥子了。   当初,陈错在前往神藏之前,已然有了预感,知道自己将入其中,所以在临行之前,特意请托秋雨子照看大河   他先前曾将一名造化道的长生修士镇压其中。   陈错的四师兄南冥子,在给出了土行至宝息壤后,便去处理了尾之事,也留在此处照看。   现在,一听南冥子之言,秋雨子笑得更加苦涩,叹息着道:“师弟,方才师门传来讯息,确实是让某家放下手中之事,就与你那师弟有关……”顿了顿,他看向对方,“可别说,你没察觉到,陈家小子已经归来。”   “贫道自是注意到了,”南冥子点点头,“师弟此番气息重现,比之一年前更加隐蔽了,若不是有师门信物作为媒介,根本现不了,可见他修为精进,已近返璞归真,怕是不亚于贫道,甚至尤有过之!我太华山,自此又多了一位长生!”   “行了,别在某家面前抬举自家人了,你和罕言子他们说说也就罢了,你和某家说,某家反手就是个赞成,你那师弟道行越高,越是证明某家的眼光独到!”   “可不是么?”他背上的桃木剑此时出声道:“所以如今关系到陈小子的事,这昆仑不就找上你来了?”   秋雨子一听这话,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命数使然啊!”   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   “谁让某家命苦呢,还是先去走上一遭,师弟,你在这帮某家盯紧点,若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通报某家,有你在,翻不了天。”话落,居然也不等南冥子回答,便驾云而去,宛如疾风。   感受着散去的风浪,南冥子摇头失笑,忽的,他心中一动,朝着一侧看去,但入目之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树林。   随即,他皱起眉来。   “以我的道行,该是不会看错才是,确实有人在旁窥视,但……”   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河,南冥子摇了摇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屈指弹出。   那符篆顿时成了一只纸鹤,振翅飞出。   “叽叽叽……”   远处。   林中的一棵树上,灵活的小猴子以尾巴勾住树梢,好奇的张望着   “二兄,周道长求见。”   “请他进来吧。”   帐篷里,陈错还是盘坐着,见着缓缓走入的周游子,笑道:“恭喜道长更进一步,有了今日的参悟,按着道长的积累,十年之内踏足道基该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游子闻言,先是一喜,继而苦笑道:“贫道入门多年,资质其实一般,若不是得了君侯相助,想要筑基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说着,他拱拱手,正式的朝陈错施了一礼,“此番,多谢君侯成全。”   陈错看着对方紧皱的眉头,笑道:“若道长能将心中烦扰放下,怕是踏足第二步的时日,还能提前个两三年。”   周游子一愣,随后摇摇头,道:“凡尘之事,纷纷扰扰,哪里是说放就放得下的?”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定心门的功法,便需要在凡俗炼心,以世事为刀,耕耘心田。”   陈错却意有所指的道:“世事似刻刀,红尘如泥沼,陷而迷其中,滚滚污泥落下,哪还看得见田园?”   周游子一怔,竟避而不谈,反而道:“当下,处处皆有事端,顾不了这么多了,远的不说,就说这近的,君侯先前派人去淮南刺探,难免显露痕迹,造化妖道筹谋许久,布局甚光,若不能一举诛灭,反而要打草惊蛇,那妖道有了准备,甚至隐没躲藏,便是隐患!”   陈错摇摇头道:“不要怕闹出事端,也不用顾虑太多,那道人是否为造化道人也不算要紧,何须畏畏尾?顾虑重重后果,反而落入对方的节奏,况且……”   他注意到周游子的担忧之色,笑道:“那人图谋淮南,实是被咱们拿捏住了脉络,是他在明处,我在暗处,要算计他,法子多着呢,又何必忧愁?再者说来,我为修士,来去随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回山修行个几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周游子又是一怔,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最后还是说道:“只是这事,供奉楼……”   陈错直接打断对方:“我虽未曾修行过心田法,却也看得出来,这心田之法纵然要入红尘历练,是用红尘之事来打磨道心、雕琢根基。红尘忙过日,人间醉往年。元心今何在?是人而非仙。道长,入戏莫深啊!”   周游子愣在原地,眼神震颤,整个人的思绪念头沸腾着,过去的种种念想不断闪过,隐约间,其心中灵田绽放光辉。   但就在此时。   有淡淡的黑雾在他眼中流过,将心田灵光遮盖。   “嗯?”陈错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看着周游子的心念跌落下来。   这半心道人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师门有令,身不由己,君侯身居于太华高门,有些事还是不了解的。”   陈错打量着对方,随即点点头,道:“道长既有主张,陈某何必多言。”   周游子一听,心中竟生惘然,便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尚未出口,又是陈方华打断。   陈方华还是过来传话的,他道:“二兄,有个昆仑山的仙长,要来……哎?”   他的话尚未说完,帘子已经被秋雨子一把拉开,随后这虬须道人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大马金刀的坐下,跟着就道:“陈小子,我的来意,你肯定是知道的,说吧,给个痛快话,怎么着,你才愿意去昆仑?” 第三百五十一章 极于九! “算算时候,该是见到人了吧。” 昆仑仙境,桃林深处。 长男子抬手拈花,目光穿越重重阻碍,见得一片灰雾。 身前,元留子恭敬道:“秋雨子与扶摇子交情不浅,有他出面,想来扶摇子也要给几分面子。”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长男子点头道:“甚好,待得将人请来,吾当见他一面。”他看了元留子一眼,“有话但讲无妨。” “弟子斗胆进言,”元留子拜道:“扶摇子纵有天资,到底也是太华山一弟子罢了,何必这般礼遇?真要见他,只需要下令,道门至尊欲见其人,难道他还能拒绝?” 长男子笑了起来,问道:“你道那扶摇子如何?” 元留子一愣,便道:“惊才绝艳,得天地造化之种!” 长男子又问:“那为何当初不接引入我昆仑?” 元留子再愣,额头上居然有几滴冷汗,宛如肉身凡胎,但见着那双充斥着星辰的眸子看过来,还是硬着头皮道:“此事却有疏忽,但如扶摇子这般天资过人、惊才绝艳之辈,昆仑并不少见,引起天下异象的转世仙也曾有过,弟子便想……” “不同的。”长男子摇摇头,轻轻一弹指,手中那朵花飘落,花瓣九分,“吾欲得道,布局两百年,今天地生大劫,既是吾之磨难,亦是吾之龙门,这些你该是知道的!” 元留子浑身颤颤,额上冷汗越密,却已不敢言语。 秘境天空云雾滚滚,隐有闷雷。 长男子轻笑一声,一挥袖,漫天云雾散去,晴空万里,淡淡说道:“天道有数,极于九,而今九有其七……” “祖师……祖师……”元留子慌忙出言,抖得越厉害了! 但长男子却如未闻,自顾自的道:“先天有道谓之一,轮回生死谓之二,元灵褪凡谓之三,效法造化谓之四,道德教化谓之五,修真辟假谓之六,化念为神谓之七……” 噗! 元留子已是一口鲜血喷出,头上三花错乱,胸中五气翻腾! 长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二十多年前,有大能转世,附身侯景,欲聚天下气运,塑第八道,道门得世外之令阻拦,最终菁英战殁十之七八,才堪堪姜娜侯景封镇,但第八道却已显其形,不在他处,就在……” 他摊开手掌。 满园花朵尽数离乱,花瓣飞舞之间,勾勒出四洲轮廓。 “天下!” 说完,他一挥袖,漫天花瓣重归于花径,微风一吹,令元留子一个寒颤,抬头再看长男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莫非……莫非那扶摇子,那陈方庆……” “必是大能转世无疑!” 长男子闭上眼睛:“哪怕削去往识,舍去神通,断绝前后,清空命理,但只要布局,就有踪迹,更何况,他直接降生帝王家,宗室起家,既是点睛,又是破绽!” “那这等人物……”元留子小心翼翼的抬头。 “他既是转世,又被吾识破,终是落入后手,或许还能为吾助力,更何况……”他深深地看了元留子一眼,“他既是孤身一人转世,来这凡俗之中寻求得道之机,那在对世外诸天上,吾与他更是同盟,利害一致!” 说话间,他微微低头。 “八十一年,这或许是你的布局,但也是吾的最后机会了……” 另一边。 “见过师叔!” 一见秋雨子走入帐中,周游子赶紧行礼。 秋雨子对周游子却无多少印象。 平日里叫他师叔、师叔祖的人太多,早已习以为常,加上现在心里有事,于是只是随意的瞅了一眼,就不放在心上,直勾勾的盯着陈错,等着回复。 “见过道长,你我许久不见了。” 陈错不疾不徐的行了一礼,才说道:“昆仑乃是仙门源头,终究要去拜访的,但我如今手上还有不少事要处置,待事毕之后才好拜访。” 秋雨子眼睛一亮,暗道还是老子有面子,这不,自己一开口,这陈小子不就松口了? 一念至此,他便想着再接再厉,就道:“那感情好,不如某家也出力相助,帮你将这事情给尽快平息了!” “这事道长恐怕不好插手,”陈错直言不讳,“此事关系凡俗王朝,牵扯着南朝宗室,以及南北战事,如此,道长也要插手?” 秋雨子一听,顿时就是一怔,跟着笑道:“原来如此,你小子是南国的皇亲国戚,肯定是被人惦记着了,但插手南北争霸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红尘之事,若非必要……” 话说到一半,他见着陈错脸上的笑容,已然醒悟过来,于是又道:“这些话,肯定不用某家来提醒,你自是明白的。” 这话一说,周游子神色微变。 陈错则笑道:“不错,这次的事,算起来是有方外之人借南陈的宗室血脉,暗算于我,恰好我所求之道念,和此事有些关联,自是要顺手为之。” “道念啊……” 秋雨子听着神情一阵恍惚,随即摇头失笑道;“回想几年前,你方入修行门径时的模样,谁曾想,不过区区几年光景,竟已是思量着道念之事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道:“也罢,既是牵扯到道念,又是那人主动找上门来的,这样的机会换成了某家,肯定也不会置之不理,某家这时候逼着你去昆仑,那就是阻道之仇了,这事干不得!” “多谢道长理解,”陈错点点头,“不过道长若真有兴趣……” “别别别!”秋雨子连连摇头,“虽说这事牵扯了修士,有了插手的机会,但某家修行的宗旨,就是麻烦事,能不沾就不沾,别说里面存着隐患,就算是好事,某家也不想去那红尘中再滚一滚,这好不容易拔身出来,入了仙门,若非修行所需,谁人会再入其中?” 说着说着,他竟是感慨了一句:“修行不易啊!” 一句感慨,说的陈错默默点头,而周游子则是脸色再变,眼神变幻,而后低头不语。 “你倒是开窍的早,可惜啊,这世间的事,往往是求而不得,得而非需。”那桃木剑此时开口,“你越是想要偷懒躲避,越是要被分派指令,来回奔走不得闲!” 门口的陈方华见着木剑开口,自然免不了一阵惊叹,但思及仙家玄妙,倒不觉得不可思议。 秋雨子则是一阵唉声叹气。 陈错却笑道:“在我看来,这可不是坏事。” “嗯?”秋雨子眉毛一挑,“陈小子,你现在都学会说风凉话了。” 陈错摇摇头,道:“我修行至今时间虽不长,却也意识到,这修行之事夺天地之造化,自是要有种种阻碍、扰乱,若能一一克服,不仅能锤炼道心,更能精进修为!” “听着有些道理。”秋雨子思索片刻,笑了起来,“好小子,这才修行了几年,就已是舌灿莲花,歪理说出来,某家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陈错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既如此,道长不如还在大河边上看着。” 秋雨子表情顿时一滞。 但陈错跟着就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非是有意刁难,一来道长当初应下此话,牵扯道心,不好违誓;二来,这说不定也是修行磨难,岂非是个锤炼道心的机会?至于第三嘛……” 秋雨子听着,表情可谓精彩,但到了那第三点,也不由正色。 “……当下许多事端,都和那造化道有关,大河底下所镇之修士,同样出身于造化道,其中或有牵连,不可疏忽,若无道长这等人物看管,难免生变!” 说着说着,陈错又道:“何况,这边事了,昆仑说不定又要指派道长去奔走他事,不如就在那河边坐着,门中再有指派,只说受我之托,在河边镇着造化修士,岂不是就能避开了?” 秋雨子眼中一亮,跟着便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还是你小子为某家着想,不错,正该去河边镇着,这是个好差事啊,事不宜迟,某家这就回去,只说你小子还在考虑,省得待在这,门中若是过问,又要逼某家来劝你。” 陈错就道:“道长无需担忧,我不日就将南下,到时你就是来这里,也找不到我的人,岂不美哉?” “走,赶紧走!某家也不多待了,走也!” 那秋雨子来的风风火火,走的更是宛如一阵风,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却留下了陈方华一脸古怪,欲言又止。 陈错看了他一眼,道:“方华,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陈方华大着胆子,道:“方才那位仙长,想来是不愿意做事的懒散性子,此番过来,还身兼上峰嘱托,结果未能办成事,按说该是心有不快的,结果走的时候,不仅满心欢喜,还一门心思的要去做兄长交代的事……” “你这些年也学了不少,”陈错点点头,笑了起来,“这让人心甘情愿的做事法门,可以称之为福报之法,里面学问不少的。” “日后还要向兄长请教,”陈方华有心求教,但看了一眼边上的周游子,却不在这上面纠缠,反而问道:“方才兄长说不日将南下……” “不错,”陈错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随即,他神色微微一动,站起身来。 “接下来还要有人来拜访,这人情往来的,着实耽搁功夫,还是先行一步吧。”话落,他一步迈出,人已不见。 第三百五十二章 一念长河扑朔 陈错这一步,身形变幻之间,就出了那天然大阵,随即辨认了方向,就要远去,但在他脱离大阵的瞬间,却是整个人猛然一晃,而后跌落下来! “嗯?” 陈错落在一座山头,落脚之处深深陷入土地,裂痕朝着周围蔓延。 滂沱之力落在陈错身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甩袖子,一团光辉飞出被他拿在手中,而后整个人像是承受着滂沱大力,不断深陷! 被光芒包裹着的,乃是一道变幻不定的符篆。 “这要走之前,果然还要有一番布置,否则后患无穷……” 陈错周边的景象已然扭曲了几分,散出阵阵涟漪,冥冥之中,竟与那大阵相连,遥遥呼应,似乎只要意念一催,便可与之相合! 时光权柄! “这团神灵符篆源于那位人王妃子,此女甚是神秘,虽为神灵,却几乎不显神通,而且明显知之甚多,她与我说话时的语气和口气,似是相识,但我并不记得此人,这里面可能就牵扯着时光之力。” 这般想着,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大阵上,感受着大阵与手中权柄的联系。 “大阵所在的山谷,按说也该归属于云丘山脉,是那位山神的统辖之地,但自从神藏显化、大阵成型,这一片区域就像是被割裂出来一般,已和那山神权柄无多少关联,现在想来,里面就该有时光权柄的关系。” 这团神道权柄,是陈错在神藏大荒中所得,因有原主相赠的关系,这团符篆权柄并不排斥陈错,收拢起来亦不容易。 但因神藏局面波谲云诡、危机四伏,所以陈错并未选择一探究竟,直到方才一步离阵,有所感应,这才重新拿出。 “这符篆看着和其他符篆并无多大差别,但牵扯却不小,先不说时光之力的特殊,就说和这大阵相连,明显就不一般,更何况那尸骸原主的身份,若是我猜测的烛龙,那么恐怕也有牵连,毕竟在神话记载中,这位上古存在能操控昼夜、影响四时,明显也和时光有关,难保这其中不存着联系,贸然炼化,福祸难料,只是这东西这般留着,不加以掌控,同样也是个隐患。” 一念至此,陈错已是有了主意,浑身一抖,灵光自内涌出,抵住了身上的澎湃压力。 “正该想个稳妥之法,先将这权柄稳固下来,不说立刻炼化、参悟,至少要维持在可控的范畴,才不至于自缚手脚,否则只是顶着这股压力,就着实不便,生生去了三成修为。” 于是他收回目光,思索着方法之时,听到不远处的阵阵涛声,却是心中一动,于是再次一步迈出,竟是来到了那汹涌大河的边上。 浪花滚滚,水汽阵阵。 扑面而来的凉风中,陈错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符篆,然后屈指弹出! 顿时,符篆落入水中。 大河滚滚如常,宛如万古不变。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低吟一声,陈错看着河流,却生感慨:“世间伟力,往往是无声无息最为恐怖,寻常时不曾察觉,真正察觉时,已非寻常。” 感慨间,陈错手上显化出一枚五铢钱来,在掌心转动不休,内里一枚符篆浮现,耳边便有钱币碰撞的种种声响—— 那大荒虽寄托于梦,但确实是基于百年真实衍生,里面的生灵也有自身之念,寄托出来的香火烟气催生出来的神灵符篆,也不是虚假的,只不过比起在大荒时的一篆辖天下,在这人间尘世,符篆之力只能笼罩陈错周身十里。 “若是用之对敌,倒也足够了,只是符篆精妙,如这财货之道,更是直接自秩序、人心中衍生出来,内蕴玄妙,如果单纯只用来对敌,那就是本末倒置、暴殄天物了。” 这般想着,他却是一屈指,又将这枚五铢钱弹出,一样落入河中。 顿时,那河水沸腾起来。 陈错却不停手,身后持兵铜人显化,随着念头催动,那铜人竟是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大河之上,然后便松开了手上的一把把兵刃。 扑通!扑通!扑通! 兵刃一落,那河水越汹涌! 紧跟着,陈错额间竖目骤然睁开,那瞳孔中一枚金色符篆缓缓浮现,绽放神光,与汹涌大河相合。 顿时,原本沸腾的河水,在被这灵光照耀之后,反而安静下来。 陈错抬手一招,平静的水面上立刻泛起金色涟漪。 “财货,天下之机要;兵争,千年之主题;大河,中原之源流;以此三者,用以演化时光,不说将那时光符篆炼化,该是能将之收拢、梳理,最起码该是能够镇住的吧。” 念头落下,长河忽的一颤,随即陈错意志猛然一动,顺着香火联系延伸出去,于是眼前景象骤然变化,看到了一条波涛汹涌的虚幻溪流,自过去而来,浩浩荡荡的朝着未来奔涌而去! “这是……” 一道道荡漾起来的水花中,无数与财货、兵锋有关的片段蜂拥而至! 顿时,陈错心头一颤。 “这是……” . . 与此同时。 大阵之外,两道身影缓缓浮现,赫然是云丘山神、平阳城隍。 两神神色肃穆,挟着名帖、请帖,驾云缓行。 那城隍传念道:“此番邀请大河水君,天宫倒是舍得下本钱,可见是大劫将至,天宫也按耐不住,要下注了。” “世道越凶险了,”云丘山神叹了口气,道:“先前天地异变,如今乱世将临,你我依托于香火神道,太平时还好,若是大乱,信民离散,可就难说了,如神藏这等劫眼,还是少沾染为好。” 平阳城隍叹息着点头,道:“帖子一送,后续再有何事,都与你我无关了。” 哗! 这边话音刚落,远处忽有一道剑光疾飞而至! 转眼就化作一人,高冠博带,五柳长须。 他见着两神,便拱拱手,道:“看两位的模样,该是此地的地祇,在下剑宗南里受,敢问两位,此处该是神藏大阵吧?” “剑宗长老?” 两神心头一跳。 山神道:“不错,此处正是神藏。” “多谢道友!”南里受点点头,拱手拜别,便御剑落下。 这人一走,两神也不再耽搁,便向阵内传话,说是要拜访,结果过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昆仑的真人走了,里面便无人主持,但咱们挑明了要拜见河君,为何河君也无回应?” 两神说着,心道不妙,顾不上许多,以灵光覆盖神躯,一前一后的入了阵中,等祂们循着人念来到那顶帐篷前,注意到此处已聚了几人—— 除了方才见过的剑宗长老,还有几个,个个气度不凡,却围着个凡人,询问那太华山扶摇子的去向。 “神藏大阵里,怎会有肉身凡胎之辈?” 眉头一皱,平阳城隍聆听几句,看出了这凡人的跟脚,正是河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诸位,我家兄长真的已经离去,不在此处!” 面对大小宗门修士的追问,陈方华有些慌乱,将情况和盘托出。 “这位小君子,便是扶摇子不在,你是他的血亲,总归知道他的去向吧?”剑宗南里受出面问着,神色如常。 陈方华踌躇犹豫。 周游子则主动上前,道:“扶摇子乃是南陈的临汝县侯,那陈国朝廷出了些事,君侯赶去相助,诸君若想见他,贫道愿做引荐,请几位南下建康。” 陈方华一听,眼神变幻,却不出声。 众修士却眉头一皱。 有人就摇头道:“凡俗之事,他去掺和什么?” 旁人附和起来:“本以为是个修行有成的,莫非被冲昏了头脑,要以神通干涉凡俗,不怕阴司降罪?天劫加身?” 还有人断言:“皇家子嗣入仙,褪不去凡尘也是正常,咱们来询问神藏之要,其他的何必多管?只要赶在此人被凡俗尘缘埋葬前,那也就够了!” …… 这一句句话说出,周游子顿时脸色阴晴不定。 陈方华更是面色涨得通红。 南里受一见,便道:“这位小君子,看你样子,自是心里不服的,但也别怪罪,吾等方外之人,说话没有避讳,就事论事尔,扶摇子入道虽晚,但这几年名声甚大,少有人不知,诸道友对他期望不小,得知反差,才会有这般心思。” 他不说还好,这般和颜悦色的一说,陈方华立刻觉得这人是对自家兄长盖棺定论一般! “我家兄长可不是你等口中的短视之辈!”陈方华到底还是出口反驳了,只是碍于对仙家敬畏,这语气颇为虚弱。 “哈!”有人笑了起来,道:“小家伙,你到底只是凡俗之人,对咱等修行之事了解不多,如何能知道这修行途中的种种隐患?” “他固然是厉害,我等也佩服的紧,但到底还是限于出身,被红尘缠身啊,想来还要过些年才能看透……” “何必与他分辩?只管问清楚扶摇子去向。”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陈方华的脸色却是越难看了。 南里受见之,摇摇头,止住众人之言,又问:“小君子,那扶摇子到底如何,还是要见着才知道,你乃是他的血亲,自是了解他的情况,不如告诉我等去向,等见了人,何须你来辩论,自见分明!嗯?” 话说到一半,这剑宗长老忽的停下动作,猛然转头朝南方看去。 . . 大河之畔,河君庙前,重新落座的秋雨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惊疑的朝庙外看去。 在庙外河旁,原本闭目垂钓的南冥子猛然睁大眼睛,旋即就看着眼前的河流…… 从河床中飘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乱心得失易位   “又搞事!”   走出庙来,秋雨子见着那升腾起来的大河之水,便摇了摇头,根本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缘由。   于是,他一个纵身,就到了河边,立于南冥子身侧,道:“陈小子走到哪,都要有精进,他此番从神藏中出来,先是踏足长生,又是沉寂了一年,重归人世,难免心有感悟,弄不出动静才叫奇怪,先前估计是被琐碎之事给耽搁了,现在才回过神来。”   南冥子已然起身,闻言笑道:“我这师弟,确实处处令人惊奇。”   “那是你!”秋雨子哈哈一笑,“某家可在陈小子身上领教了太多次了,如今已是有经验了,无论他再闹出什么情景,某家都不会惊讶了,更何况,他如今身上就有着一方水君的神位,闹出大河腾空这样的事出来,某家觉得也不算什么。”   “哦?”桃木剑忽的出声,“你这话说的太早了一点。”   几乎就在桃花仙话落的瞬间,那条升腾而起的长河中,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这沿途两岸竟有诸多虚幻蜃影一般的景象片段闪烁!   秋雨子和南冥子都是道行高深,五感灵敏,哪怕片段闪烁不定,依旧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自是看出了许多跟脚   见得这大河两岸的诸多百姓身影,见他们的衣食住行,又瞧见了他们的迁徙定居,涉及甚广!   除此之外,那虚影片段中,还有许多乃是兵家场景,包括了沿着大河两岸排兵布阵、利用大河之水对敌,乃至厮杀的血水沾染河水等等。   凡此种种情景,接连闪过,仿佛无穷无尽,而且……   “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乃至兵卒所打折的旗号,执掌着的兵刃,似乎在不断的变化,越来越复古!”南冥子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之后,有了一个现。   秋雨子的脸色已有变化,他低语道:“这般景象,某家过去曾经见过,但那可是,算了,先看看吧,毕竟现在还只是哈水里面……”   他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诸多虚影倏的朝外扩张,竟是在大河两岸衍生幻境,将这两位修士都给包裹其中!   二人立于河滩,竟感到浪花扑面,光影重重,诸多景象走马灯一样的从两边划过,景象变化,呈现出历史厚重,居然有几分漫步历史的感觉。   南冥子终于察觉到了一点。   “历史……长河?”   “有点像,但也有区别,”秋雨子到底是出身昆仑,眼界还是有的,“大河,本就被不少人称为中原的母亲河,许多部族都是从河边兴起,又分隔了中原与域外,多是中土王朝与游牧部族鏖战的关键,有历史沉淀,也不算什么怪事,陈小子既执掌此河位格,将这些沉淀激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桃木剑却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怕不是这么想的。”   “你懂个……”秋雨子正要说着,忽的眼前一阵恍惚,而后周围景象一变,竟成了一处市集。   “咋个回事?陷入幻境了?”   注意到南冥子身影不在,秋雨子眼神一动,心中转念,手捏印诀,要将面前景象破除,结果这印诀所化金光落下,就像是石头落在了水中,只是荡漾起阵阵涟漪,但除此之外,不见丝毫变化!   “嗯?”秋雨子一愣,定下心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自己不像是陷入幻境,反而像是落入了一处过往,这沿途之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对他却是视若无睹。   这可不同于秋雨子施展术法,屏蔽旁人感知,而是切切实实的格格不入,他就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从自己身上穿行而过!   “真个古怪!”桃木剑忽然开口,“此处竟有几分历史间隙的味道,你若是有心,不如留心观察,说不定能有收获。”   “什么意思?”秋雨子心中一跳,“某家这修为、这心性,能从眼前的景象中,得心得收获?”   “你这理解力真是越精进了,”桃木剑嘲讽一笑,“莫非看不出来,此处不是搭建出来的幻境,而是……”   “过往历史的投影!”   另一边,剑宗长老南里受等人,注意到大河异变后,纷纷过来探查,结果刚刚抵达,就瞧见长河异变。   尚未来得及探查,那河中虚影扩张,一下子就将众人笼罩。   那南里受只是一步迈出的功夫,回过神来,便觉自己落在一处河边战场,有两支兵马正鏖战厮杀   一方逼迫,另一方到了大河边上,已无退路。   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金铁交鸣,血肉横飞。   他也不理,他手捏剑诀,背后性命交修的长剑出鞘,直接插在脚下!   崩!   顿时,一阵剑光荡漾,锋利的剑气朝着四面八方的呼啸而出,终于将那宛如真实的虚影幻境被切开一道道裂痕,被他看出了端倪,继而神情凝重。   “有人在修炼三生剑诀之类的秘典!以神通窥探时光!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在这神藏之侧习练!”   说着,他抬手一指,一道道剑光汇聚,从天而起,而后刺破了幻境的苍穹!   霎时间,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心头,令这位剑宗长老瞬间脱离出去,重新回到大河跟前。   那大河依旧悬浮于上。   “可惜了。”   回过神来,南里受回忆方才感触,一时之间福至心灵,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却也不懊恼,反而游目四望。   他这一看,已经已找不到众修士的身影,却见得一道一道奇异的光辉,自河水中衍生出来,层层折叠、交缠组合,宛如一面面镜子。   凝神看去,能在那镜面中瞅见不少身影,赫然是落入了幻境的众修士。   他们有人落入市井之境,有人身陷楼阁之处,有人和南里受各不相同。   这些修士修为不及秋雨子,眼界比之更要差得多,甫一陷入虚影幻境,就都急急忙忙的施展神通道法,驾驭法器兵刃,要突破制约,挣脱出去,但除了激荡出点点涟漪,就无更多反馈了!   “这是有人算计吾?好大的胆子!这么多道门修士在一起,都敢出手!”   “这是想用红尘迷惘,将我等拉入其中,然后污染道心?这等手段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如何能够奏效?”   “定心守念,不入红尘!”   ……   这些道门修士虽然彼此都看不到,但很多人却扬声出言,明显是要说给那个“出手”之人听的。   不过这些话传出镜面,落入南里受耳中,却让这位剑宗长老摇了摇头,随即他收回目光,朝一处山丘看去。   哗啦啦!   河水重新落在河床。   阳光照耀河水,处处倒映波纹,荡起一片片光雾,将坐于丘顶的陈错映衬的宛如当世真仙!   众修士身影,都倒映在陈错心中,他的意念更宛如逆流而上,在过往历史中遨游!   只是时光激荡,越是往过去探查,这意念越是离散,进而混乱。   等察觉到心弦紧绷,陈错果断收拢了意志,重新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里,赫然有一条长河虚影,额间的竖目中,更有两枚符篆重叠,隐隐要融合一处,只是还有隔阂,终究还是分开。   长舒一口气,陈错心念流转。   “三日之后,这过往投影皆会退散。”   想着想着,他拔身而起,周身灵光涌动,与他额上的神灵符篆交相辉映。   “收拢和梳理时光权柄,却无意中激了大河底蕴,这些修士若能得其中玄妙,一样也是大收获,能得多少感悟,皆看他们的造化。”   感应着长河变化,陈错注意到如自家师兄南冥子、昆仑秋雨子,都在第一时间察觉关键,试着参悟那看似寻常的过往景象。   “这种时刻,到底还是先看底蕴。”   再看其他人,却都以为自己陷入了幻境,正在拼命挣扎,想要从中逃离。   “红尘固然凶险,若被世俗琐事羁绊,本身迷惘,灵性蒙尘,一个不小心就要被红尘埋没,心田被污泥遮盖,可世事不可太过,因为畏惧红尘,处处躲避,反而落了下乘,殊不知红尘乱的是心,不是修为,一味逃避,本末倒置,心一样也会乱,得失之间,其实难定。”   说话间,他低头朝那位剑宗长老看了过去,眼神微动。   “见过扶摇子道友。”南里受心头一跳,拱手行礼,“此番拜访,有些孟浪,还望恕罪。”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陈错笑道:“长者客气,只是我现下俗务缠身,要先往东南一趟。”   南里受胸中剑心鸣叫,于是再次福至心灵,笑道:“无妨,吾随道友同往。”   陈错倒是不推辞,道:“以长者道行,我便是推辞,也拦不住你,既然如此,便通往吧。”说着,他当即迈步,一步便是几十仗,落到远处。   南里受捏出剑诀,脚下剑光一闪,人如长剑,转眼跟了过去,到了陈错身侧,道:“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先前只是听闻道友进境神,还以为难免在心境上有着欠缺,如今一看,道友这心境赫然到了剑心通透、洞悉世事的层次!”   说着,他摇摇头,叹息道:“可笑,原本吾与几位有人,还以为道友会陷于红尘,落入瓶颈……”   “这些话无需多说,心境如何,其实无需去求,水到渠成即可。”陈错迈步前行,摆摆手,“阁下跟来,应该不光是想说这些吧?”   南里受的话,就像是他的剑法一样,直来直去:“不错,吾辈此来,主要目的有两个,但其实是一件事。”   说话间,两人身形如电,沿着大河前行,竟已经离开河东,入了下游。   “两个目的,一件事?”陈错的步伐微微放慢,“神藏之事?”   “既是为了神藏,又牵扯到世外,”南里受意有所指,“想来道友已经见过那两人了。”   “你说的若是冒充剑宗的两人,他们已经被封镇了。”陈错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但看你的样子,那两人……莫非牵扯世外?”   南里受点点头,接着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天地有耳,能知之。”   “看来是牵扯不小,”陈错笑了起来,“也罢,待我擒了造化妖人,在与阁下细说吧。”   前方,大河之中,正有几艘大船迎风排浪,浩浩荡荡的驶来。   那大船的甲板上兵卒众多,更有许多仆从,正伺候着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   “哦?”   南里受凝神一看,竟从那船上看到了正在散溢的紫气与青气。   “衰亡气运?这该是丧师失地之人正在煌煌逃窜,居然还有这般排场,招摇过市,委实离谱,不知怎的招惹了道友?”   为的大船上,有七名道人坐于船仓中,个个身着漆黑道袍,低头闭目,嘴中念念有词。   忽的,他们齐齐睁眼。   为的道人冷笑道:“南国追兵?好大的胆子!齐国在淮泗之地根基不稳,加上门中布局,所以刻意舍弃。现在入了齐国境内,他们都敢过来,这是得意忘形,正好,虽是布局,但总归憋屈,正好拿来者开刀,泄泄,顺便警告一番!”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朱门遁如游,饿殍贱似草   七名道人在有所察觉之后,半点都不耽搁,齐齐动作,整齐划一,宛如一人,但随即各自捏动印诀,七人七诀。   霎时间,七人身下,显露出一道道纹路,勾勒成一个圆形的阵图,立刻就有淡淡的光辉,将这艘大船笼罩起来。   紧跟着,他们也不耽搁,一个个驾驭者法器沸腾起来!   霎时间,云雾滚滚,自底舱中冲出!   一名名道人的身影隐没其中,升腾而去!   这船上的兵卒、仆从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便生出骚动,好在几位管事出面。   “都不要慌乱!这样的事,之前离开淮南的时候,不是都见过了吗?”   “都静一静,这是上仙施法,护持咱们呢!”   “当初那陈国吴明彻攻伐**之时,你们不是都见过了吗?何故这般惊慌?都镇定点!”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了众人之后,就都急急忙忙的跑到船舱中禀报。   舱中的,正有盲女奏乐,开嗓低吟。   清雅的乐声中,一儒雅男子跪坐席上,面容英俊,皮肤白皙,穿着大袍,敞着胸口,正端起茶杯清饮。   待见得几个管事匆忙过来,听着他们禀报后,这儒雅男子笑道:“无需担忧,是下舱中的仙长们在施法。”   说话间,他将杯子放下,眉头微微一皱,叹息道:“方才心乱了,这杂念沾染了青溪之水,污了这水,也污了这杯盏,扔了吧。”   立刻就有一位侍女从边上走过来,端着那茶杯直接走到窗边,将那茶杯,连着里面的水,一起扔进了河中。   这一幕,看的几个管事眼皮子直跳。   他们原本并非为这男子奔走,只是听闻其名,却也知道这杯盏何等珍贵,据说是北地有名的定窑出品,品阶上乘,把这一套茶具买了,足以在淮南几城买一套宅子!   至于那杯子中的茶叶,可就更加珍贵了,据说是自武夷山顶采摘,为仙人平日所饮,更不要说,那武夷山本在南陈境内,齐国勋贵想要得之,更要费尽心思,若无权柄,就是花费再多,也是求之不得!   而除了这茶具和茶叶,那煮茶的水据说亦来历非凡,是在终南山上求的符水,沾染了仙气,有缘之人方可得到,也就是这位是齐国宗室,普通人哪有这个福气?   可以说,这一杯茶,三位管事奋斗一生,也得之不到、求之不得!   却只是旁人随手可扔之物。   只是,如此一来,三位管事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施施然从三人身后传来,然后一个白衣青年迈步而来,气度潇洒。   “这般珍贵之物,寻常人一辈子都不见得能见一眼,叔父之是因为一时心乱,说扔就扔了,半点都不犹豫,连身旁侍候的侍女,扔的时候,都那般的随意,着实是令人敬佩。”   白衣青年说着,又游目四望,道:“说起来,叔父此番过来,接引我那妹子和淮南几家大族之人离去,明明就是逃难,但一路上却是神色从容,吃穿用度依旧极致奢华,不见半点收敛,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儒雅男子微微抬眼,道:“高茂德,我为你叔父,你若是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这么拐弯抹角,你若想说我穷奢极欲,那可是找错了人,在什么位置,便有什么样的待遇,我高湝为神武皇帝之子,黄天贵胄之血脉,若不得这般华贵,旁人要看低咱们的,更何况……”   他看了那青年一眼:“你父这几年身子好,待你承袭爵位,为冯翊王时,自然就知道,咱们宗室若不能建立威信,和寻常姓氏区分开来,迟早要步了你南朝后尘,为他人所篡。”   “咱们高氏自己就是篡位得国,还用在意那么多?”白气英年高茂德哈哈一笑,也不管对面男子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先前叔父领着人逃,后面都是凡俗兵马来追击,尚可以一路从容,但现在又有人来袭,却是道家修士,这情况就不同了,若还是这般托大,是要吃亏的!”   边上的几个管事听着两位宗室对话,脸色连变,有心要退,又怕出声音,会被注意。   “吃亏?”高湝则摇摇头,“自有诸位仙门道长抵挡,况且这仙家手段,面对吾等的时候,是受到制约的……”   高茂德也摇摇头,道:“先前河水汹涌,变化不定,你也是感觉到的,其中就有神通波动,肯定是上游有人施展神通!一个神通,连带着河水都受到影响,何等伟力?若是这等人物来袭,你又如何抵挡?须知,那南国之中是有供奉楼的。”   “再是有神通之人,自有船上的诸位仙长抵挡。”高湝抬眼看他,眼神淡漠,“至于吾等要考虑到,只有这个凡间势力的争霸,不要将你在那小门中学到的一点手段……”   这边话音刚落,船外忽的一阵雷霆霹雳,随即就有几声惊呼传来,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竟真敢动手!莫非不怕我乌山宗至的报复!”   听得此言,高湝与高茂德都是神色变化,只是前者面露惊容,而后者则是笑着摇头,跟着转头就走。   “你要去何处?”高湝眼神锐利。   高茂德头也不回的道:“自然是带着我那妹子离去,留在这里,谁知道接下来会碰到什么?”   “你好大的单子!”高湝站起身来,面露怒意,“高莹可是先帝血脉,是当朝公主,应命数而生,如今国运衰颓,正是她为国分忧的时候……”   “先帝?”高茂德笑了起来,“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先帝?”   高湝勃然色变,怒喝道:“大胆!”   轰隆!   话音刚落,那船舱的顶上却骤然崩塌,跟着一个道人摔下来,滚落在地板上,翻腾了几下后,口喷鲜血,眼睛一翻,就昏了过去。   见得这一幕,屋子里的人尽数色变。   就连三个管事,先前也曾见过这道人,知道是乃是七位仙长的领,法力强大,高深莫测,   锵锵锵!   顿时,船舱四周忽有一名名护卫显出身形,拔出刀剑,护卫在高湝身前。   高茂德则是不动声色的后退两步,身形灵活轻巧,占据了有利位置,进可攻,退可逃,随即抬头朝上面看去。   崩塌的屋顶上,陈错缓步落下,目光一扫,视线停在高湝身上。   “你是何人?在哪家门派修仙?”高湝面无惧色,挺身而立,淡淡道:“莫非不知阴司制约。”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陈错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高茂德暗自摇头,脚下一动,就要离去,结果刚动了念头,却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霎时间心中才惊骇起来。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便将吾定在此处……”   “若在这河中,你等是跑不掉的。”陈错看向高茂德,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令高茂德的毛骨悚然,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名字。   “南陈的临汝县侯,陈方庆!”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船舱中的人,上到高湝,下到寻常仆从,都是面色苍白。   “哦?你知道我?”陈错露出诧异之色,“只是一句话,你就猜出了我的身份,你是在哪处山门修行?”   “真是陈方庆?”高茂德深吸一口气,面露疑惑,“但你不是只执掌了大河中段的千里河水,此处该在你的权柄之外才是!”   “哦?连这些都知道。”陈错眯起眼睛,“如此说来,你们高家知道的真不少,该是刻意调查过的。”   高茂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笑道:“王朝宗室里面出来你这么一个修士,又有哪家能安心,总要去弄清楚的,更何况,以你做下的事迹,传出来的名声,哪家宗门又能不知?”   陈错也不深究,只是道:“具体为何,我不会深究,只是如今我要去往淮南,尚缺向导,需要借你们的船和人一用。”   “淮南?”高湝迈步上前,“陈方庆,你虽是南朝宗室,但毕竟是方外之人,还要掺和凡俗兵争?”   “以你们的境界,想要看透扶摇子道友的目的,那是很难。”   这时,又一人自天上落下,正是那剑宗的南里受,他收敛剑光,将手中的几个道人一扔,就冲陈错道:“都是乌山宗的人,造化道最是喜欢掺和凡俗之事,他们自有一套法门,能避过阴司制约。”   “正好,我正好向他们讨教一二。”说完,陈错看向高湝,“下令,掉头回去吧。”   高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周围的管事也好,仆从也罢,哪怕是诸多护卫,都看向他,一副期盼模样,显然根本不想和陈错为敌。   “……掉头!”   最终,高湝吐出两个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高茂德心中焦急,下意识的朝脚下看去。   陈错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很快,众船缓缓掉头,顺流而下   另一边,   “兵争之事,果然是百姓之苦啊。”   走在一片流民之中,张竞北摇头叹息,看着路边那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神色复杂。   边上,与张竞北同行的友人,从怀中取出一点干粮,交给了身边两个孩童。   那干粮被带着几日,干涩粗糙,摸着更是冷硬,结果周围的人看了,纷纷眼中放光,如获至宝,那两个孩童身边的枯瘦老人,更是直接跪倒,给张竞北磕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   “弱肉强食,世间之法,又有什么好感慨的?”狼豪摇摇头。   “你自是不懂!”张竞北瞥了狼豪一眼,“王朝纷争几千年了,如果还是搞成弱肉强食的那一套,那也太没意思了,到底图个啥?”   “嘿嘿,图个啥?虚伪!”狼豪摇摇头,指着前面,“瞅一瞅,你等与吾等,又有何用?”   张竞北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入目的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正直奔着两个孩童而来!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穷匕见,上下两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华贵的船舱中,高湝脸色凝重。 他道:“你我为齐国宗室,血脉尊贵,无论在这天下何处,都是奇货可居!陈方庆为陈国宗室,诚心插手凡俗王朝之事,你我既入了他手中,定要被利用!唉!” 高茂德坐在对面,正色道:“叔父,其他都好说,唯有……你也知道,这事泄露出去,不光涉及你我至亲的性命,更是危害大齐安宁!” 二人说着说着,都沉默下来 “情况已然清楚。” 边上的舱室中,剑宗南里受屈指一算,跟着就对陈错道:“那船舱底下,有一个单间,里面住着一女子,命数非凡,这几船的人都是为了此女,从其命数来看,牵扯着高家两任帝王,还有一位皇后。” “牵扯两帝一后,该是承载了王朝紫气。”陈错说了一句,便话锋一转,“阁下这套剑心通玄之法,能以剑为心匙,探查周遭,着实精妙。” “剑者,君子之器也!利而正直,收而不显,佩之神采,用之迅捷。”南里受抚须笑道:“我这一身道行,有一半寄托于剑,非凡时就凝练剑丸,待得道基筑根,更化剑入身,用炼剑之法来锤炼自身,内外兼修,剑心通明。” 陈错就道:“有机会得讨教一二。” “好说,”南里受点点头,旋即问道,“道友接下来要去瞧瞧那女子?” “瞧她作甚?”陈错摇摇头,道:“那女子到底是珍贵,还是烫手山芋,都留给旁人去烦恼吧。” 南里受一愣,面露疑惑之色,道:“我观道友之境界,该是在寻找道念的途中,以期能更进一步,你此番南下,还擒了凡俗王朝的宗室,却对这气运所钟之女子不甚在意,莫非……这种种所为,是为了探寻自家道念?” “不错。”陈错也不隐瞒,“我这道念颇为繁杂,正要梳理,经历这一路听闻,眼前隐约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居于上,是走自上而下的体悟之路;一条立于下,乃是自下而上的暴戾之途。此番南下,本就是借战乱之时,观两者表象,继而做出抉择。” “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竟是两条道途?这寻常人能抓住其一,已是万难,道友竟还能左右为难,属实令人又佩有妒,”南里受说着,忽然就道:“实不相瞒,凝练道念之法,我剑宗也有一套法门,并不涉及传承之秘,若是道友需要……” 陈错摆摆手,打断了对方:“无事献殷勤,必有所求。我看阁下也是个干脆爽快之人,那就别绕圈子了,你跟过来,到底为何,不妨直言。” “也好,”南里受单刀直入,“我此番过来,实是想请道友抬抬手,将那被封的两人放出,让我带去去剑宗审问。” 陈错眉头一挑,道:“那两个人先既被镇压,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人?” 南里受正色道:“我也知这平白无故的让你放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但此事牵连甚大,不凝道念,自身道路不坚,知之不祥,听之无用!”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伸手朝上面指了指,道:“和世外有关!” 陈错失笑道:“这话说的有趣,你也知道平白无故让我放人太过离谱,却又拿世外之话来压我,刚才更用道念之事来诱惑,看似快人快语,其实内蕴章法,是要牵着我的鼻子走,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南里受一愣,摇头叹息,道:“也不瞒你,此番我来,只是先来试探,若是不成,后面还会有人过来讨要两人。” “真有这个本事,何不直接去将两人解封?”陈错摆摆手,“无需多言了,阁下还是趁早回去,将我的话告知你背后的人,真要有什么打算,亲自过来说明,不要半遮半掩的算计,忒无趣了些。” 南里受一怔,随后还是叹息,见陈错神色如常,知道劝之无用,于是沉吟片刻,就拱手拜别:“既如此,我就将道友之言带回。” 话落,御剑而去。 “走的这般干脆,这是急着去通报消息……” 看着剑光消失在远处,陈错闭目沉思。 “那两个人,若真是来自世外,我就已经牵扯进去了。那世外诡异莫名,日后局面必然复杂,唯有修为可为依仗,否则别说博弈,就是保命怕是也难,这道念得尽快做出决断。天下秩序广阔繁复,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可成,但要凝聚道念,足以分出十几条道路,从中选取一二出来即可。当下,三国纷争近在咫尺,正好适用两条……” 他却是没有诓骗那南里受,只是隐瞒了十几条选择罢了 之后的三天,陈错坐于船上,随波逐流,顺流而下,未曾有半点干涉,只在看到沿岸城池时,会将那高茂德招过去,询问一下两岸的风土人情。 这几艘船上上下下的人,却没有因为陈错的不过问而放心,反而越忐忑不安,就连那位任城王高湝,都开始有几分坐不住了。 到了第三日的晚上,他见高茂德回来,便主动问道:“今日那陈方庆,前后将你叫过去五次,又问了什么?”说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很是不安。 “和昨日一样,见了沿岸的几座城,问着来历和背景。”高茂德说话的时候,亦露出了沉思之色,“叔父也知道,越是往下面,这城池就越密,人口也越多,自然是问的越频繁。” 高湝又问:“除此之外,没问别的?” 高茂德就道:“午时,有一支流民在岸边聚集,被那陈方庆见到了,将我招过去问起之前的战事,但我担心他别有用心,所以含糊着糊弄过去,只说是两军交战所致。” “流民?是那吴明彻北伐所致?”高湝眉头一皱,面露不满,“最近这几年,徭役赋税都越来越少,收不上来了,那些个汉家民,好好的编户齐民不去做,偏偏要去做流民,不事生产、四处流窜,不光让朝廷赋税减少,更引得天下动乱,着实可恨!不该叫民,该叫贼!” 高茂德听着,却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 高湝不悦道:“你笑什么?” 高茂德收起笑声,忽然道:“叔父莫非忘了,你也是汉家人!” 高湝脸色难看起来。 高茂德跟着又道:“我曾经听说,晋代的时候有个皇帝,听说百姓都吃不上饭,要饿死了,感到很困惑,于是问左右,为什么百姓不去吃肉粥呢?我本来觉得荒唐,想着不是后人刻意污蔑,就该是那皇帝本身就是个痴笨之人,但痴笨之人又怎么会被选做皇帝?今日见了叔父,才真正明白,那皇帝或许根本就没有响应的感念,因为他从始至终长于深宫,游走于权贵,哪里知道民间的疾苦!” 高湝阴沉着脸道:“你说本王不知民间疾苦,你可知本王这一路走来,处处体察民情!” “是坐在这华贵的船舱中,喝着千金难得的领茶,听着沿途官吏的吹捧,如此体察民情的?”高茂德摇摇头,“先前我还不懂,那陈方庆为何要问询流民,现在方才明白几分。” 高湝张口欲言,但忽然神色一变,停下话来。 高茂德心中一动,转身看去,正好见着陈错徐徐走来。 “既然如此,那你来说说,这流民到底是因何产生的?”陈错来到叔侄两人的身侧,直接坐下,看着两人。 高湝见他坐下,留下冷汗,但兀自维持着一副傲然之色。 高茂德则是犹豫了一下,苦笑道:“陈君为大河之神,两岸的林林总总,有什么能瞒得过你?” 陈错笑道:“大河纵然贯穿东西,到底只在北地,淮南的情况是难以知晓的,正要你这亲历者讲述。” 高湝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你若真心求教,何必要强掳吾等!” 陈错指了指身前:“我这人不喜繁文缛节,咱们也不用绕圈子,我不是和你们商量,你不愿意平和的交谈,我就用其他法子。” 高湝闻言,呐呐不语。 高茂德则问道:“陈君到底想知道什么?” 陈错笑道:“你等身为齐国贵胄,不光盯着爵位,更有官职,能调理一方阴阳。尤其是你任城王,听说还做过宰相,统领齐国局势,施政布策,一言能涉百万人的生计,一笔能定几十年的局势,近乎神通家的言出法随、出口成宪,是自上而下塑造和更改秩序的表象!要找到你这样人,不知要耗费多少工夫,如今在大河上见到了,你说我如何能放过?” 高湝、高茂德闻言,尽数色变! 高湝更是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果然图谋不轨,身为修士,却要为陈国张目,简直枉为仙家!” 陈错也不回答,自顾自的道:“你高茂德之前说,兵灾连绵,波及阡陌农田,令百姓流离失所,因而产生流民,是言而不尽,述而不明。” 说话间,陈错额间竖目缓缓张开,森罗之念飘散,在周遭构建百姓流离之景象。 高湝不由瑟瑟抖。 陈错却继续道:“吴明彻奉命北伐,前后不过两个月,手下不过四万兵马,就是放开了去糟蹋,也不至于一口气弄出这么多流民,之前沿途所见,流民之众,何止十万!这还只是大河沿岸,放眼天下,流民之数,怕是数之不尽!况且,自来人口为王朝之根基,他吴明彻为陈国名将,岂能不懂这个道理?何况,他这番北伐,光复了家乡,哪里会逼迫父老乡亲逃遁为流民?”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伸手一抓:“民居于土,耕于田垄,之所以抛去土地,出去乞活,个中缘由,在你等身上,自然会有答案。” “啊啊啊!” 高湝惨叫起来,身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烟气,朝着陈错手中聚集,慢慢勾勒出一块笏板。 上面刻着八个字 “调理阴阳,牧化万民。” 另一边。 剑宗秘境。 山峰如剑,直冲天际。 半山腰上,南里受御剑而落,禀之于剑锋。 “他当真这么说?” 那剑锋之中,传出老迈之言,内蕴不满。 南里受犹豫了一下,道:“我观这扶摇子,确实天赋异禀,若无必要,其实不该敌对,不如过些时日……” “时不我待!八十一年转瞬即逝,哪里能耽搁?不过,我实无须与之为敌,他擒了齐国宗室,将这事禀报阴司,自有人去干涉!你心已乱,这事就不用管了,退下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一点水滴荡涟漪 手握笏板,陈错的视线在其上扫过,灵识穿梭其中,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着的诸多意境。 有了神藏之行的经验,陈错对于这神道表象之物的了解,已经颇为深入。 “这东西,实是借着灰雾与香火青烟,模仿长生之基,用以稳固香火权柄,眼前这两个齐国宗室中,任城王高湝曾手握重权,以上理下,但这条路能有多大潜力,其实还不能确定……” 沉吟片刻之后,陈错念头一转,就有了个决定,他看了一眼瘫软在身前的高家叔侄,转身便走。 待得来到一间单独的船舱中,陈错一捏印诀,头上便显出一朵金莲。 陈错抬手一指,这金莲便跌落下来,就地一转,显化金莲化身,金装肃穆,光芒柔和。 陈错又将手中笏板扔出。 金莲化身甫一显形,便抓住那笏板,身上灵光涌入其中。 顿时,那笏板大放光芒,竟是化作一团金光,被金莲化身一口吞下。 顿时,那化身顿时身形变幻,身上的慈悲之色越浓烈,但除此之外,竟又多了几分肃穆之意,身上的衣装也在闪烁之后生了变化,竟是一下子变成了金边朝服,更伴着星星点点的花纹。 那花纹泛着金光,与金莲化身脑后的日轮光晕交相辉映,悬浮于衣外,纠缠变化,不断勾勒出诸多图案,时而为鱼,时而成鹤,更有许多其他繁复光影。 嗡! 轻轻的震动中,金莲化身的身形彻底稳固下来,面容化作中年模样,头上金莲为冠,眉目中蕴含着一缕威严,浑身光芒柔和,左手托着笏板,右手拿着方印。 顿时,一股掌控命数、主宰当世的气度缓缓扩散开来。 周遭之物在这一刻尽数迟滞! 而船舱之外,在这大船上下行走之人,更是感到心头一颤,模糊之间,身上像是缠绕这一根线,却又被人拨动了一般! 大船周围,河中水流也好,鱼虾也罢,在这一刻都停顿了片刻。 陈错的心中,两团光辉升腾。 因果之间的神通之法隐隐震颤,他额上竖目自行张开,一根根无形丝线在眼前、在灵识中逐渐铺展开来,一根一根参差交错,朝着远处延伸过去。 一股明悟浮现心头,陈错知晓只要自己抬手拨动,便可真正牵一而动全身,进而由点及面,将影响力不断传导出去,只是影响力越是广阔,所要耗费的法力、灵光,越是庞大。 “我这三花化身源于三道,为人释道,在第二境道基的时候,便能展露出长生境的修为,如今本体踏足长生,这化身并非无用,除了演化三道法门之外,更可以用来验证道念好坏,这自上而下的道念,目前突出的乃是‘掌控、引导、影响’的效用,还需要真正施展几次,才能增加体悟……” 这般想着,陈错缓缓闭上三只眼睛,凌空盘坐,与蜕变之后的金莲化身相对而坐。 一缕一缕的金光在陈错的本尊与金莲化身之间交替变幻。 霎时间,周遭河面都平静下来,连那河面上吹着的风,都和煦起来。 这几艘大船上的仆从、护卫、掌舵之人,都察觉到了变化,这紧绷着的心弦,竟放松了不少。 这些人也知道船上局面,知道来了位不之客,神通广大,不仅拿住了自家主子,连先前那七位不可一世的仙长,也都沦为阶下囚。 更要命的是,这人还是南边的宗室,于公于私来看,此番都凶多吉少,而他们这些追随人员,更难免殃及池鱼。 这几日以来,他们时刻提心吊胆,偶尔有几人想要跳河逃遁,结果游了没几下,却现自己竟在甲板上扑腾。 这一来二去,人人噤若寒蝉,更滋生绝望之念,船上气氛越凝重。 但此刻,不知为何,心头的重压竟像是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消融,那心头的担忧竟都消散了不少,这干起活来也有劲了。 不只是船上之人,沿河两边,有许多渔船。 那船上劳作之人,见着大船纷纷避让,却还是扯着渔网、船桨,兀自操持着生计,他们本就是在河上讨生活,对这河水的变化最是熟悉不过,因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河上河下的变化。 “方才浪头还急,怎的一下子就平顺了?” “是啊,看着天色并无多大变化。” “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定是那河神显灵了,你等却不知道,我与我家婆娘时常去河君庙祭拜,每次回来都有收获,你瞧……” 说话的几家,扯动渔网,一时之间收获颇丰。 “怪了!这水货一个个的都很是老实,竟似自己朝网子、兜子、框子中钻去!” “没跑了,必是河君显灵!有救了,有救了!” “多谢河君保佑!这下子,可以应付过去了,不然咱们村,今日也要遭殃!” 时间流逝,一个个渔家满载而归,带着比平日里还要多上三分的收获回去,迎接着他们的是自家婆娘与孩童的惊喜表情。 但没过多久,却有一队兵卒自村外而来。 这些兵卒一个个衣衫杂乱,兵刃不齐,一进了村中,便骂骂咧咧的叫着,很快便露出意外之色,接着将渔民今日的收获拿走了近半! 溃兵! 那一个个渔民固然敢怒而不敢言,可等这些溃兵离去之后,看着还算完整的一家老小,还是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感谢河君。 倒是那些个兵卒离去后,各自疑惑起来。 “大哥!这些个村民,前两日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说是这两年收成不好,还说两岸打仗,他们都不敢长时间打鱼,怎的这一口气竟将咱们要的分量都给了,莫非先前是刻意叫苦,蒙骗你我?” “我看就是这样,大哥,你方才干嘛拦着吾等?正该好生喝问,再多拿一些来,这样咱们不光能吃饱,还能用来收拢人手!” “不错,先前河南边的一场大战,那上面的人跑了,咱们的队伍也散了,说不定又是一场乱世要来,咱们多聚集些人手,不说争个什么,到林子里一窝,那也能自保、自守!” …… 几个溃兵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最后都看向带头的那个汉子。 这汉子脸色蜡黄,但身材魁梧,骑着马,马身两侧悬着两把大锤。 他听了之后,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就想着吃绝活,这叫涸鱼而食,那是要出问题的,况且我带着兄弟们一路打过河来,讲究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你们愿意跟着我,也是我信守承诺,我既对那些村民说了,只要他们能奉上,咱们秋毫不犯,甚至日后力所能及,还能庇护一二,那就得说到做到!” 几个兄弟一听,纷纷大笑起来,个个称赞。 那蜡黄脸的汉子又道:“不过,这次的事,确实有几分古怪,咱们可以差人问问,若能得知缘由,日后口粮多了,还愁招揽不到人手?” “正是!”人群中,有个落魄书生模样的男子走出来,笑眯眯的道:“不止如此,如今多国并立,朝代更迭,连年征战,多有摊派,那三国腹地的百姓多去投靠僧道,挂籍寺庙、道观,以避徭役,而这边疆的百姓往往并无依靠,靠着坞堡自保,咱们很难攻破,像是这样的村子才算珍贵,若是操作得当,妙用无穷……” 几句之后,一行人扬鞭而去。 这只是两岸众生的一个片段。 一连几日,两岸演义了诸多变化。 这一幕幕,皆落在陈错眼中,但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另外一副画面 那是一段未曾生的片段,是陈错的金莲化身未影响到这段河流,垂头丧气的渔夫,战战兢兢的归去,最后惨遭屠戮,四散奔逃,而这行凶的一行人同样是扬长而去…… “以我目前的道行与灵光,只做到这一步差不多就是极限了,通过更改微末枝节,直接改变他人运势,影响和改变的命数越多,但所需灵光与法力也越庞大,有点近似于前世的蝴蝶效应,但这只是表象,深层玄妙还需参详,不过……” 陈错缓缓起身。 “这条道念想要凝聚,不可避免的要牵扯到凡俗王朝,哪怕我这肉身是王朝宗室,但身为修士,便要受到莫大制约,需得找个能绕过的法子,不然的话,求道之心纵然无惧,亦免不了诸多麻烦。” 这般想着,他朝着脚下看去。 在这艘船的最底下,狭小的舱室中,正有七道身影盘坐调息。 “这事,还是得请教专家。” 是夜,夜黑风高。 淮南之地的边缘处,几道身影急前行,个个狼狈,有些人身上明显有着伤势。 为的两人,赫然是张竞北与狼豪,只是此刻的两人,却是须皆白,脸上满是皱纹,一边疾奔,一边气喘吁吁。 “麻的!”狼豪唾骂一声,“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 张竞北则在一旁道:“少说两句吧,咳咳,保存体力,等会见得了大哥,定要提醒他小心……” 忽的,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冷冷传来 “小心什么?”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何寿夭兮在予   一听到这个声音,几人皆露出惊容!   几人急急转头,立刻就见得一道身影由远而至,眼看着就要抵达几人跟前!   “这么快就跟上来了!”   狼豪一声哀叹,旋即转身,手中一挥,就有一张符篆激射而出!   噼啪!噼啪!噼啪!   雷霆闪烁之间,一道刺眼的雷霆直接横在那追兵的前面,宛如一面墙壁,将其人隔开!   狼豪做完这些之后,已然是汗透衣衫,气喘吁吁,却头也不回的高喊道:“张竞北!此时不施展,又待何时!”   “你说得倒是轻巧,哪那么容易!”张竞北扯着嗓子回应,但手上并不不含糊,伸手往怀中一摸,便拿出一张金色的符纸,手指轻轻一弹,大拇指上冒出血光,被他一下子涂抹在符篆上面。   血光流转,在那纸上变幻,时而渗入,时而又被排斥出来。   “唔!”   他闷哼一声,手捏印诀,嘴里念念有词,那已然枯瘦苍老的身躯中,竟有层层叠叠的灵光涌出,朝手中符纸灌注进去!   “还没好!?”狼豪转头看过去一眼,急切道:“你倒是快点啊!”   张竞北瞪了他一眼,咒文停顿,斥道:“这东西若这般容易激,那可就好了!”   “你别停啊!”狼豪吹胡子瞪眼。   滋啦!   前方,裂帛声响起,却见那道雷霆墙壁被一下子撕开,一个人从中走出。   这人白白衣,白面无须,年纪看上去很轻,约莫二十出头,但一双冷漠的眼睛中,却承载着岁月的痕迹。   他目光一扫,将眼前景象尽收眼底。   “挪移符?这几人的家底着实不低,难怪敢来管造化道的事。”   话落,脚步不停,脚底每点一下地面,便有一团图案在脚下形成,如同水上涟漪般扩散,层层交织,很快就在周遭地面上,形成了复杂的阵图。   一见这一幕,众人都是如临大敌,根本不敢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度,前疾奔!   但那白衣男子伸手一抓,四方顿时疾风涌动,众人只感到身上一凉,就有丝丝缕缕凉嗖嗖的感觉,从全身上下被抽取出去,朝那人手上汇聚!   顿时,虚弱感、疲倦感排山倒海一般的袭来,连疾奔之都不由缓慢下来!   “你们来淮南,到底是受何人主使?”白衣男子还是前行,眼神平静,“你们显然是知道陈方泰之事,直奔过来,必有图谋,若是老老实实交代,我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一点生机,日后便不成仙途,亦可寿终正寝!”   “呸!”狼豪两手并起,同捏印诀,“既寻仙道,不成便死,你废去吾等修为,让我等苟延残喘,天下间没有比这个更恶毒的事了,竟说的好像是恩惠一样!”   话落,他的脸色越苍白,浑身上下竟是长出一根一根的黑毛,又硬又粗!   澎湃气势在他的身上聚集、酝酿,眼看着就要破体而出!   但这时,那白男子抬手一压!   轰!   狼豪浑身惧震,全身鲜血飚射!   “不知死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说不得,我便送你一程吧!”白男子依旧前行,“不光是你们,还有你们身后的主使者,一样难逃死劫,须得让他明白,有些事是不可为之的……”   但话未说完,就被狼豪的笑声打断了。   白男子淡淡的看着他。   “大言不惭!”狼豪后退两步,“你可知道,我等背后站着何等人物?你竟口出狂言?”   白男子淡淡说着:“乾坤之下,无分高下。”   但他话音刚刚落下,却见对面的狼豪,猛然后退!   在他身后,张竞北浑身衣袍无风自鼓,一张符纸悬于头顶!   那符纸上迅浮现出一道道血色纹路,勾勒成一个图案,而后一闪,便将张竞北、狼豪等人一并包裹,腾空而起,划过夜空,消失在天际!   最后,只有狼豪的笑声依稀留下。   但白衣男子无喜无悲。   “若不让你们走了,如何能顺藤摸瓜,将隐患尽数诛灭?”   说着,他眯起眼睛,抬起手,轻轻一撮,莹莹碧光就在掌心中逐渐成型,慢慢勾勒出几道人影。   “正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派这两个小卒子过来试探,待得探查清楚,该是一网打尽!”   此刻,这几道人影身形飘摇,似在腾云驾雾。   那白男子手中忽然多了一根乌黑铁钉,直接甩了出去。   那钉子顿时破空而去!   .   .   疾风扑面,即使有一层微光笼罩周遭,阻挡强风,却依旧将张竞北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身边,一道道云雾飘过。   一行人正腾云驾雾。   高空寒冷,那寒气透过衣衫,侵蚀血肉,让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下可好了,几十年的苦修啊!”狼豪说话间,看着全身各处长出来的硬粗黑毛,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若是再被那人摄走寿元,怕是我狼某人得当场现出原形!”   “别抱怨了,有谁讨得好了?”张竞北深吸一口气,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捋了捋额前白,叹息着道:“这寿元被吸也就罢了,连这修为都流逝了不少,唉……”   几声叹息之后,他又道:“这次奉大哥之命行事……”   不等其人说完,狼豪就打断道:“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呢!尊神何时收你做了兄弟?还想占我便宜不成?再者说来,这尊神交代的事没有办好,狼狈逃遁回去,这是羞耻,莫非你还要迁怒尊神?”   张竞北眉头一皱,强忍着酷寒,道:“我与大哥同历生死,心里尊敬,乃用尊称,再说了,我也不是要推诿责任,话都没说完呢!我的意思就是说,咱们自己倒霉那也罢了,事情还办砸了,心有愧意!”   狼豪扶了扶胡子,道:“其实,办砸了不可怕,若咱们真个毫无损的回去,那才叫无能,现在有了损伤,这就是力所不及,情况是不同的。”   “你这心眼里弯弯绕绕可着实不少,但……”张竞北正说着,忽然脸色一变,跟着急急捏动印诀!   一根铁钉自空中落下,直指张竞北胸口!   这钉子来的又急又快,他几次变化印诀,却都难以阻隔,边上的狼豪等人亦反应过来,有心去阻挡,可只是接近,立刻个个浑身刺痛,难以自持!   “苦也!”   眼瞅着,这根钉就要将张竞北贯胸。   一只泛着金光的手,忽然从旁伸出,用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铁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