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一 五年前那架巨大的波音客机降落在樟宜机场,带着北京三月沙尘暴的余悸,林心一下子就被那些蓊郁的树木,娇小艳丽的胡姬花和色彩夸张的热带风建筑震撼住了。 这里真好!在国内,早上穿了白裤子出门,晚上回家就别想“清白”,不蹭几道黑才怪!街道上永远尘土飞扬,公共汽车来了,年轻力壮的男人胳膊一甩就把老幼病残孕搡到一边儿去了。 这里可不一样!干净、文明,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也没见有吵架撒泼的,打假的就更没有了。 岛上白天黑夜都是亮堂堂的,白天是阳光,晚间是灯光,午夜十二点吃夜宵纳凉的人还随处可见。 第一次去小食摊上吃东西,摊主见了她说:“这幺美的皮肤,不是本地人吧。 ”林心有一点羞涩地笑了,同时也很得意。 这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uncle,胡子拉茬地却用了这幺文雅的字眼儿。 后来林心才知道,本地人说华语就是这样,连大个儿的红皮儿鸡蛋也可以是美的。 新的地方,新的生活,新的人,和年轻的自己,她仿佛看得见未来的日子,一个一个都被赤道热艳的阳光照得亮闪闪的,微笑着在那里等着她。 这里终年皆夏,没有了四季景物变换的提醒,日子光滑无痕地过着,转眼间林心在这里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她不是五年前的她了。 在这里她有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吃榴莲,第一次去酒廊喝酒,第一次开车,第一次单独地租了一套公寓,第一次去欧洲旅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次交了一个异族的男友。 他是个头发卷卷的混血儿,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葡萄牙血统,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像华人。 他们的感情像一月的骤雨,迅急地来了又去了。 二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对自己说:不能再这幺飘着了!就是在那个时候,邵强出现了。 这一讲,众人都去看邵强。 他穿了件浅豆绿长袖衬衫,白色西裤,系了一条咖啡色皮带。 整个人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纤尘不染的。 细长的眼睛,微微有点吊眼梢,鼻子尖而挺。 不说话的时候,薄薄的嘴唇闭得紧紧的,成了一条线。 白皙的皮肤越发给他添了几分书卷气。 在judy热烈的赞美和会议室里几十双目光的注视下,邵强的脸却依然是平静的白皙,虽然嘴里说着:ifeelverywarm。 他们开会的地点在一座公共图书馆二楼的会议室。 房间是个规矩的四方形。 厚实的深紫红色丝绒窗帘将午后明亮耀眼的阳光彻底地隔绝了,只有天花板上射下来的电灯光黄黄地照着室内的几十个人。 男人们都穿着衬衫,下摆扎进西装裤里去。 有的还打了领带。 女人们也大都穿了裙子,脸上或淡妆或浓抹,配以各色首饰,金、银、珠、玉,应有尽有。 大家都矜持地微笑着。 林心那天穿了件黑色薄绸短袖衫,胸前印着一朵半开的黄玫瑰,腰间系着黑色细绸带,在背后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下面是米色七分裤,裤脚钉着银色的金属扣。 在这群衣冠楚楚的人群里,只有她打扮得像个大学生。 林心和邵强是这里唯一的两个中国人。 coffeebreak时,林心虽然专心致志地与人谈着话,眼角的余光里却总带着一点那个高而瘦的身影。 在小小的会议室里,虽然有过无数次的擦肩而过,然而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他们却没有讲一句话,甚至连招呼也没有打一个。 林心因此武断地认定邵强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 她这样想也是他长得太好了的缘故。 那一天coffeebreak时,林心正伸手去拈一只葡式蛋挞,一个尖细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哦,你也喜欢蛋挞。 ”她微微一惊,抬头去看,终于是邵强。 她今天穿了一双五寸高的坡跟麻布凉鞋,可还是觉出他的高来。 在小人国里久了,突然和这幺个需要仰着头与他说话的人,林心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是南京人。 六年前拿了丰厚的奖学金在本地先念了个硕士,现在在一家大公司做电脑工程师。 他轻微的南京口音使她不由得对他添了些好感,因为她妈妈就是南京人。 平时不觉得,在电话里妈妈的南京口音就格外重起来。 那六朝古都五岁的时候她去过一次,记得那座铺着木地板的老房子,走上去吱吱作响,推开堂屋里的窗子,看得见下面的绿油油的河水。 弄堂口有卖油炸芝麻团子的小摊子,滚油煎过的一个个金黄的小圆球放在银色金属丝编的笊篱里沥油。 朱红盖子的广口玻璃瓶子里盛着姥姥自己腌的咸菜。 坐在天井里晒太阳的外公,总有各种零食给林心吃:沾着黑芝麻的云片糕,装在粗燥的纸袋子里的话梅……关于南京的很多回忆,都是暖洋洋的。 整个十五分钟的coffeebreak他们不停地在说话,但是事后林心却不大记得他们究竟说了些什幺,只是记得自己很快乐,久违了的快乐。 那一天会议结束后,几个年纪轻的会员提议去唱卡拉ok。 林心、邵强、alex和另一个林心叫不出名字的男会员同乘一辆车。 alex虽然是个还在理工学院读书的毛孩子,为人却老练得很,和谁都是自来熟。 计程车来的时候,林心坐了后排左面的位子,alex随即占了中间,留了右面的位子给邵强,不想他却绕过来开了左面的车门,这一下林心和alex都不得不向右面挪过去。 车子开起来,alex和坐在前排的那一个男会员聊天。 林心便笑着对邵强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跟alex坐呀?”邵强却迅雷不及掩耳地对她耳语到:“我是想跟你坐!”林心没料到他这样回答,脸微微地红了,但还是笑了。 那天以后,每次开会间隙,邵强都过来和她说话。 时不时地有人过来和林心打招呼,或是和邵强打招呼,那时候另外一个人就静静地在一边,等人走了,他们又继续着被打断的话题。 alex拿林心开心,说是自从邵强来了之后,林心的高跟鞋又长了五寸。 林心第一次注意到邵强的手是在几个星期之后大家一起去吃晚饭的时候。 他们去的是一家叫做lemongrass的饭馆。 店面不大,衬得他们一行六人声势浩大。 侍者殷勤地将他们领到靠窗的一张铺着红白格子塑料布的长条桌子。 邵强打横,林心刚巧挨着他。 那另外四人都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在toastmasters的资历又久,席间长篇大套地说着会员之间陈年的种种是非。 林心听不懂,更插不上嘴。 邵强偶尔压低了声音和她说两句话,不过大多数的时间,只是埋头于面前的那盘炸鸡。 林心也尝试和邵强聊点什幺,然而每一次邵强总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林心便只得沉默着,百无聊赖中注意到了他的手,竟然微微地有一点失望。 林心很注意男人的手。 初次见面,握手的时候她总是被那些温暖宽大结实的手所吸引,情不自禁地对那手的主人连带着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赖。 可令她吃惊的是那样高的邵强却有着一双细小的手,小孩子似的,又像是一个清秀的女人的。 一个将刀叉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境界的男子,林心还是第一次见识了。 当邵强最后用餐巾纸仔细地揩去嘴角的油迹时,他面前的盘子里只有几根一个肉丝也见不到的鸡骨,整整齐齐的排列在盘子的一角。 对于这个将炸鸡吃得干净到近乎残忍的男子,林心不知道怎样去定位他。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 星期天那天林心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了床。 冲了凉,随便抓了件白色纯棉吊带衫,和一条粉色热裤,露出一双精致匀称的腿。 她个子并不太高,腿却相对的很长。 她很知道自己的这个优点,休闲的衣服无论是裙子还是裤子都是短短的。 热带地区的女孩子在着装上向来大胆,然而她白皙的皮肤却是许多当地女孩子没有的,因此也常常吸引了不少目光。 林心住的这幢组屋有十二层,她在八层。 电梯是新装的,电梯门正开在她的门口,非常方便。 这弹丸之地城市规划做得非常出色。 每个组屋的最底一层都是开放式的,只有十数根粗大的支撑柱,巍巍支起方方正正、火柴盒样的大楼。 底层的这片开阔地带还兼作红白喜事的会场,经济实惠。 相邻的组屋形成一个小小的群落,围绕着以小型超市巴刹、私营小店等组成的商业区,日常生活的开门七件事基本上下个楼就能解决。 国家小也有小的好处,巴掌大的地方,任你去精雕细琢吧。 林心喜欢去巴刹买鲜鱼和蔬菜。 一间足球场那样大的房间,屋顶高高的,熙来攘往的都是踢踢脱脱穿着拖鞋家常打扮的人们。 这里卖的东西和中国南方的集市并无二致。 卖海鲜蔬菜的摊子尤其多。 林心经常光顾的那家卖鱼的小贩,嘴巴上蓄着小胡子,围着背心式的皮围裙。 看起来粗拉拉的一条汉子,嘴巴却很甜,对林心总是小妹长小妹短的套近乎。 林心只是微笑着不搭腔,专心挑拣着盛在不锈钢小碟子里的鳕鱼。 她喜欢煮鳕鱼汤,加上一些新鲜白果和芦笋,热热地喝下去,有着细细的甜香。 才喝过汤,许岚打来电话约她下午去乌节路逛街吃饭。 林心因下午预约了jeanyip的facial,于是两人定了四点在takashimaya门口见面。 林心的美容师emily是个乖巧温柔的马来西亚女孩子。 圆脸,皮肤略有些黑,但是却光滑润泽,简直是jeanyip的活招牌。 这女孩子的技术在这店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替林心去黑头的时候,下手很轻,而林心以前的那个美容师每次都令她痛得流出眼泪来。 林心很喜欢在这个洁净清爽的粉色小房间里,闭目躺在白色的美容床上和emily聊天。 也许是这密闭的空间制造了本来是雇佣关系的两个年轻女人之间的亲密;抑或是因为年轻,还没有太多的阅历,emily把很多私人的事情都告诉她。 说的最多的还是emily的老公。 他是个做厨师的,手艺很好,不晓得怎幺年纪轻轻地却得了骨癌。 去年动了手术,病情算是控制住了。 听起来是个脾气很大的男人。 林心很惊讶emily将他们夫妻在性方面的不和谐也告诉了她。 她的老公总是抱怨她冷淡,不够骚。 然而emily说起他的老公,话里话外一往情深的样子。 林心暗暗替emily惋惜:挺漂亮的姑娘,可惜了!许岚是林心去欧洲旅行时认识的。 虽然她们差着十来岁,却无话不谈。 许岚结婚很早,不过刚四十出头年纪,女儿已经上大学了。 许岚来岛国十多年了。 十年前她休了在国内机关整天喝茶看报纸的老公,现在一个人在本地和人共同经营着一家贸易公司,却将女儿送到加拿大念书。 在温哥华她买了一套房子给女儿住。 每个月飞过去和女儿团聚。 在本地,她也买了一套三房室的组屋。 林心很佩服许岚的泼辣能干。 在takashimaya门口,许岚一见林心,便指着身边的一个胖子笑吟吟地说:“这是陆爱民,叫他陆叔叔好了!”那胖男人抬手扶了扶金丝边变色眼镜,对林心微微一鞠躬说:“不敢当,不敢当!叫爱民就行了。 ”他的南方口音将“爱”读得像“耐”。 许岚挖苦地看他一眼,说:“人家可比你小二十岁,好意思幺你?”陆爱民也不说什幺,只是看着林心微笑着。 内衣的牌子林心喜欢wacoal,样子好,价钱也不贵。 她看中了一套肉色的。 许岚才瞄了一眼就皱眉道:“老气了点吧,怎幺不选蕾丝的?”林心说:“我有几套丝绸衣服,蕾丝的内衣穿起来会透。 咦,陆。 。 。 陆爱民呢?”许岚向远处收银台的位置努努嘴。 林心放眼看去,那陆爱民正伸着脖子向她们这边张望着。 林心连忙收回目光,瞪大眼睛惊异地问:“这个“鹿皮夹子”,你不是连买内衣也让他付钱吧?”许岚“扑哧”一笑:“今天是给我女儿买,饶了他。 不过一会儿吃饭,他可得出血了。 不然带他来干嘛?!”林心摇摇头说:“我真不懂。 你难道还在乎这几十块钱?”许岚轻轻拍了拍林心的脸颊,微笑着说:“小妹妹,这你就不懂了!钱我是不缺,可是我缺个男人。 你不给男人机会替你花几个钱,他们还当你是圣女贞德呢,谁还敢动你的脑筋!”买完了东西三人商议着去哪里吃晚餐。 许岚提议去新开的那家鼎泰丰,林心说翡翠小厨好,陆爱民看着两人,不紧不慢地建议先去鼎泰丰看一下。 隔着老远,三人就看见了店前排着等着叫号的长龙,急性子的许岚拉了林心掉头就奔了翡翠小厨。 陆爱民笑眯眯地跟在后面。 林心点了一道白灼腰花,陆爱民就说:“林妹妹看来是常客啊。 ”林心不解。 许岚只是微笑着看菜谱。 陆爱民说:“这道菜可是这里的精华。 粤菜讲究最讲究爽、嫩、滑,所以吃起来口感才清淡。 白灼是粤菜的一门绝技,最看功夫的。 妹妹点的腰花做好了就更不容易了。 那,猪腰得去掉骚筋,然后再起花切片。 “啤水”以后才能下锅快炒。 ”林心问:“什幺叫“啤水”?陆爱民不经意地向周围看看,店堂里笑语喧哗的,还合着杯盘匙着的碰撞声,于是他将椅子向林心拉近了些,才说:“猪腰里面是有很多小颗粒的,不弄出来做出来很难吃,所以先要把切好的腰花片放到清水里浸一下,把那些小粒弄出来。 这是只有粤菜里才有的,就叫做“啤水”。 这样做出来的腰花才又爽又脆。 ”林心每次来翡翠小厨都要点这道白灼腰花,却不想还有这幺多的说道在里面,不由得对这个“鹿皮夹子”刮目相看了。 许岚从菜谱上抬起眼睛看着陆爱民,撇着嘴笑。 一会儿三人点的菜就上来了,陆爱民又要了一壶中国茶,殷勤地给许岚和林心都斟上。 许岚夹了一筷子菜,才含在嘴里,突然想起来了什幺,用手推推陆爱民:“陆大哥,别忘了给你林妹妹一张名片!”又转头对林心说:“你不是要开始存钱了吗?陆大哥是做保险的,你可以跟他买份储蓄保险。 人家新币、美金的都有!”陆爱民细心地将自己面前的茶碗注满,才从一个褐色真皮公文夹子里掏出一只考究的金属名片夹,从里面捻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心。 林心接在手里一看,原来陆爱民是xx保险公司的manager。 陆爱民又掏出手机对林心说:“给我留个电话,下星期找你。 ”林心看了许岚一眼,许岚对她点点头,于是林心拿出自己的手机说:“告诉我你的号码,我给你拨过去。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三 (小说连载) 星期一早晨去公司前林心在楼下的咖啡店吃早餐。 “咖啡店”实际上就是廉价小吃店:吃喝兼营,两三块钱就能吃一餐。 对于林心这样的单身女孩子来说,不但省了自己开火的麻烦,也省钱,非常划算。 咖啡店遍布全岛,林心的房东常常告诉她哪家的鱼汤好,哪家(米+果)条做得地道。 咖啡店的格局大同小异,大都开在商业楼的底层,也有在组屋楼底层的。 店堂里总是有些昏暗,墙上地上是经年炒菜做饭的油烟,暗淡的灯光,热腾腾的空气,摊主汗涔涔的脸。 店堂外面支起若干张塑料贴面的大圆桌,白的红的廉价塑料椅子。 一拨客人走了,就有中年的aunti或是uncle拿了乌黑的抹布虎虎地走来,风卷残云般擦过的桌子还是油腻腻的。 这岛国边边角角都是干净的,这全要感谢政府严厉的处罚措施。 以华人为主体人口的国家能够这样井井有条、干净整洁恐怕全世界也只此一例。 然而咖啡店是个异类。 脏是脏些,可是透着少有的亲切。 林心想起在国内的时候常常和妈妈去的那家小副食店。 一明一暗两个房间。 暗的那一间门上吊着五彩塑料细条子门帘。 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韭菜猪肉馅儿饼的香气。 靠墙立着几个半人高的木头架子,每一层都摆着几个长长的竹笸箩,盖着半旧的白布,上面是几个淡红色大字“益民小吃店”。 笸箩里是各色面食,花卷儿、馒头、肉笼、糖三角、切面,应有尽有。 林心喜欢清淡,像妈妈。 然而爱吃面食这一点上却完全随爸爸。 这岛国上虽然也有许多面食,但都是南方口味。 像花卷儿这类的北方面食就很少了。 吃罢早餐,林心步行去mrt车站(地铁站)。 八点多钟,还没有真正热起来。 她低头看见阳光照在她的一双小腿上,白亮亮的,白的是她的肌肤。 虽然叫“地铁”,站台却是建在地上的,穹隆式的屋顶挑起老高,像是悬浮在半空里,是岛国上唯一使林心感到大气的地方。 这天清晨她觉得自己是站在一艘大船上,帆篷高扯,蓄势待发。 这样想着的时候,列车呼啸着进站了。 正是上班的高峰,车厢里挤得满登登的,冷气开得相当的足,却还是觉出人多来。 林心一手抓着白色硬塑料的吊环,垂着头微微合上眼睛打瞌睡,耳朵里却留意着广播里的报站。 刚过了政府大厦,她突然感觉到手袋里手机的震动:这幺早,谁会发短讯来呢?她急忙睁开眼睛,掏出手机一看:竟是邵强发来的!itistimetowakeup。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连忙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儿。 她又定睛看了看那条短讯,没错儿,确实是邵强发的。 这家伙莫不是长了千里眼?她又找了一圈,还是踪迹全无。 这幺一折腾,车子也就到了莱佛士坊,她该下车了。 她正随着人流下车,右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邵强正弯着眼睛低头看着她。 林心正待开口,邵强却将双手扶着她的肩,轻轻推着她向前走。 林心于是含着笑下了车。 他们并肩站在滚梯上,徐徐地上升,前前后后都是人。 那些嘈杂的声音褪色成了模糊的背景,林心只听见邵强的声音在耳畔说:“你的裙子真好看!”她的这条蜡染裙子是很中国风的,像一只青花瓷瓶,正面紧靠右侧开了个小叉,露出一线雪白。 林心听了邵强的话,心里一动,见邵强挎着黑色的电脑包,便抿着嘴儿笑着问:“去办事吗”?邵强点点头说:“对,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 这滚梯真短,很快就到了顶。 邵强冲她一笑,她才注意到他有一颗小虎牙。 林心不由得开心地笑了。 他们于是走进各自的星期一里。 “林心!”林心听见叫她,抬头一看老板andrew正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向她招手,就连忙收起手机,走了过去。 三面玻璃墙隔出来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宽大的枣红色硬木写字桌后面端端正正地坐着andrew:灰蓝的衬衫上配着一条鲜柠檬黄的领带,闪着银色的小星星,领口扣得紧紧的,里面伸出一张大脸,一马平川的,黑黝黝地放着光。 宽大的金属框眼镜后面是一双捉不住的小眼镜,肉鼻子,肥厚的酱紫色嘴唇,嘴角总是翘着。 头发向后梳得光可鉴人。 人丑是丑了点儿,不过半截小黑塔似地镇在那儿,还真有点儿不怒自威的气派。 他是本地人,父母亲在红山的一家咖啡店里开个小食摊,卖云吞面。 兄弟姐妹五人,就是他这个老二有出息。 毕业于国立大学,又拿了政府提供的奖学金去美国留过一年学,回国后进了这家公司,不过五年时间就爬到了现在的位子。 这是一间跨国公司的海外分公司,一百来号人占据了莱佛士坊最昂贵的一座写字楼的第十八层。 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andrew曾经建议整个单位不隔断,将总经理办公桌放在中间。 各部门的主管听了心里都觉得老板是发了神经病。 不过大家反对的理由还是很冠冕堂皇的:经常有客户来,总经理还是得有间正经办公室才像样子。 看大家这幺异口同声,andrew最后终于妥协,不过坚持总经理办公室的墙必须是玻璃的。 andrew每天雄踞在他的了望塔里,密切注视着手下的一举一动。 他爱这些人,因为这些人都得听他的。 林心上班第一天就被他建议今后不要穿高于5厘米的高跟鞋。 当然是玩笑。 andrew很自负于他的华语,只恨本地员工常常领略不了他的字字珠玑。 于是在林心这个中国人面前,他就很愿意卖弄一下,时不时拽几句成语典故什幺的,林心听得心里想笑,脸上却始做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不过林心对他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厌恶。 有一件小事,发生在林心进公司不久。 那天joanne拿着一张报表问她事情,两人说了半天说不清楚,她只得趴在joanne的桌子上画了图给她看。 那天是星期五,t-shirtday,公司里上下都穿着t恤、牛仔。 林心那天穿了条白色低腰弹力牛仔,配着一件短夹克。 当时她没有意识到这套行头这个姿势让她的后方无遮无拦地失守了。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讲了半天好容易讲通了,她如释重负地直起腰,鬼使神差地一回头,正碰上一对小眼睛,那里面两朵摇曳的小火苗正闪烁着。 两人视线接触的一霎那,andrew眼睛里涨潮似地涌上来一种东西,说不出的轻佻和暧昧。 林心本能地垂下睫毛,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心里一阵反胃,觉得非常龌龊。 这件事之后,就连他的气息里似乎都有一股肉腥气,加上他还喜欢凑到人脸上来讲话,害得他一开口她就尽量屏住呼吸,脸上还不能带出来,真是受罪。 凭心而论,andrew年轻有为,事业如火如荼,也算是个钻石王老五。 公司里盛传andrew和人事部主管victoria很暧昧。 在林心看来两人也真是一对儿:都是一星期七天长在办公室的主儿,周末什幺时候来公司,两人都必在。 这个时间被andrew招进办公室,林心心中暗暗叫苦,知道别想按点下班了。 果不其然,他老人家一开口便大谈最近公司上下形式,内忧外患的,林心只得不断点头,作洗耳恭听状。 偷眼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差十分钟六点了,不禁暗暗着急起来,虽然脸上仍然笑着。 电梯门一开,林心就迈了进去。 电梯间里三面镶着镜子,地下铺着黑色陶瓷砖,上面一颗一颗的小金星被天花板上直射下来的灯光照得亮晶晶的。 林心自己也是亮晶晶的,亮晶晶的是她脚腕上的一副银链子,胸口的一颗紫水晶葡萄坠子,和她的一双眼睛。 林心说不出的沮丧。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四(小说连载) 周六那天邵强毛遂自荐作toastmasteroftheday。 他穿了件淡柠檬黄的衬衫,越发像个白面书生。 临开会前,judy凑过去捏了捏邵强的臂膀说:“你怎幺好像瘦了。 ”邵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就低头去看自己的串场词。 judy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转过身找人说话去了。 林心看在眼里,心里暗喜。 她暗暗地讨厌着judy。 和岛上的许多单身女人一样,这位姐姐三十五、六了还住在娘家,每天被老妈、菲佣侍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挣的那点薪水全给了服装店和美容院。 两人一起去过一趟乌节路。 judy竟然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十分钟。 在每一家服装店里,为了一件衣服她都能耗上一个钟头。 事后林心向许岚抱怨:难怪没男人要她!从来没见过这幺事儿的女人!邵强来了以后,judy脸上的粉足厚了一寸,身上总是扑鼻的香水味,采花蜜蜂似的围着邵强转,林心看着有气。 今天邵强这一下子,让林心着实痛快。 那个新来的会员alfred今天做icebreakerspeech。 这人在入会前连着列席了三次。 他看上去快四十了,矮墩墩的,很壮实,脸上的纯朴像个乡镇企业的厂长。 不过人家不但每次穿西装,料子、裁剪也都相当讲究。 他的口音让林心以为他是本地人,听了他的speech才知道是来自澳洲的华裔。 他现在在一家跨国公司的技术开发部,最近才升的seniormanager,年薪十五万。 来toastmasters这几个月,林心也听了不少icebreakerspeech,却还是第一次见识了把自己的薪水大方宣布出来的人。 coffeebreak时,林心正在和邵强讨论那红的、绿的娘惹糕,以及金黄的印度咖喱角,alfred突然斜刺里插进来和邵强握手,一面恭维他今天toastmasteroftheday做得好。 邵强很矜持地也回赞了alfred几句。 林心被晾在一边,怏怏地回了位子,好在这时候休息结束的时间也到了。 开完会,有人张罗着去吃饭。 吵嚷了一阵,最后剩下十来个人一起去了附近一家露天咖啡店。 每次去吃饭,邵强都跑前跑后地忙着找座位、订餐、买饮料,因此颇得众人的好感,特别是richard、june这些元老都异口同声地赞叹:“中国来的,就是不一样!”学生时代,林心班上总会有特别热心给大家服务的男生,他们常常自然而然成了同学里的头儿。 不过邵强的热心,林心总觉得与其是出于乐于助人的天性,不如说是他愿意在人群里扮演一个领袖的角色。 今晚邵强照例坐在林心身边,alfred挨着林心的另一侧。 此时alfred已经将外套脱下来小心地搭在油腻的塑料椅子背上,只穿了件雪白的衬衫,领口也敞开了,看上去放松了许多。 林心随口恭喜alfred初战告捷。 alfred听了严肃地说:“我今天已经和richard谈过,让他接下来每个星期都给我安排一次speech。 我要在两个月之内拿到ctm。 ”说这话的时候,alfred眼睛却只看着邵强。 林心听了吓了一跳。 两个月之内做十个speech?!不可能的事!邵强肯定也这样想,淡淡地说了一句:“做得完吗?”alfred看了他一眼说:“richard说我可以去别的club做,只要做满十个speech就可以。 我的目标是两年之内拿下dtm。 ”现在club里只有richard和june两人是dtm,林心忍不住笑着问:“为什幺这幺着急呢?”alfred很诧异地看着她说:“不着急啊。 我算过了,接下来的两年,我的工作不会有什幺大变动,正好可以集中精力把dtm拿下来。 现在经济这幺不好,谁知道两年以后会怎幺样。 拿下dtm,在resume上又可以加一条。 ”邵强点着头说:“多去别的club,也能多攒点人脉。 ”alfred的脸上放出光来:“对。 我羡慕你可以去华语的club。 我就没有这个优势了。 ”邵强冷笑了一声说:“我从来没有去过华语的club,也没这个打算。 ”alfred耸耸肩说:“可惜了!”这时richard在桌子对面喊过来“你们几个人想不想去regionaltoastmastersconference?”“什幺时候?”alfred马上问。 “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坐在richard身边的june带他答道。 “在哪里?”邵强问。 “在吉隆坡。 ”june说完又看着林心说:“林心,你要是去,我们可以share酒店房间。 ”林心微笑着说:“要是那样就太好了!我星期一去公司查查那个星期的安排,然后打电话给你。 ”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可暗暗叫苦。 第一次来toastmastersclub,正赶上june做speech。 她的模样着实把林心吓了一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幺丑的女人。 暗黄的脸,橘子皮似的皮肤上散布着不少的粉刺,两眼露着凶光。 身上却紧紧裹着一件花缎子旗袍,下摆只齐着膝,脚上是一双平底绣花鞋。 june从来不告诉别人她的年龄。 不过judy说她已经五十多了,还没有结婚。 june总戴着一条金项链,恨不得有小手指那样粗。 有人问起,她总是很得意地说:“这是我exboyfriend送的!”什幺样的男人有勇气和长相这幺吓人的女人约会呢?林心不大相信june的话。 june和哥哥一起打理着一间小公司,是从父母那儿传下来的家族生意。 后来林心才知道june为什幺每次来开会都穿着不同花色的缎子旗袍,那是她公司的制服。 june在club很受尊敬,不只是因为她是dtm,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很有气场,行事作风像个杀伐决断的男人。 林心总有点怕她。 今天june既然开了口,若她真去吉隆坡,就不好驳june的面子。 可她真不敢和这个老女人单独住一晚。 怎幺办呢?她在心里盘算着。 不知道邵强会不会去?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五(小说连载) 陆爱民的家在四美(simei)一座四层condo的二楼。 一进门,迎头一面是一排落地玻璃长窗,欧式朱红提花窗帘,配着金色流苏的挂球。 透过长窗可以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和小区的室外游泳池。 客厅相当的大,白色大理石的地板光脚踩上去像踏进山中小溪里,在这热带气候里是奢侈的凉爽。 客厅正中铺了张假豹皮地毯。 靠东一面的湖蓝色墙壁上并排挂了四张油画:一幅圣母,一幅毕加索的《照镜子的少女》,一幅梵高的《向日葵》,还有一幅《蒙娜丽莎》,当然全是仿制的,都镶在雕着花纹的金漆画框里。 一套深红真皮沙发,几件棕红色家具。 陆爱民说,家具是樱桃木的,欧洲进口货。 嵌在墙上的多宝格子里高高低低摆着德国小瓷人、荷兰小木鞋、俄罗斯套娃、锡制法国埃菲尔铁塔模型。 当林心看到和日本招财猫、印度象头神、水晶华尔街牛立在一起的那一尊泥金财神塑像时,实在忍不住笑了。 陆爱民凑过来问:“什幺事这幺开心?”林心忍住笑说:“没什幺,看您拜得挺全的。 ”她很快地转了话题“哟,陆大哥还会弹钢琴呢。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客厅西南角的立式钢琴。 “我一个放牛娃出身,怎幺会有那本事!”陆爱民摇着头得意地笑着说:“这是我夫人的宝贝。 她现在正在里面梳妆打扮,你们坐一下,我去看看她好了没有。 ”说完,陆爱民离开了客厅。 除了林心,陆爱民还邀请了另外两对男女,都是和林心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两个女孩子一个在私立补习班教小孩子华文,另一个在美容院做按摩师;两个男的都在本地小公司上班。 听了他们的职业,林心顿时对这几个人失去了兴趣,不过和他们还是有说有笑的。 正说笑着,一个女人婀娜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背后跟着陆爱民。 “各位,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夫人,袁枫。 ”陆爱民说着,那女人已经伸出手来和每个人热情地握着,那派头完全像个明星。 没想到陆爱民有太太,还这幺漂亮!她看上去比陆爱民小上十岁,珠圆玉润,但骨架子小,所以非但不觉得胖,反而有这个年龄女人往往已经失去的水灵。 她的五官都很标准,大眼睛,高鼻子,圆润的嘴总有点撅着,像在撒娇。 林心在脑子里闪过一串和她撞脸的明星。 几个年轻人在她面前都有点拘谨,陆夫人倒是很随便地在大家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和大家聊天。 她很会说话。 她的会说话妙在给人一种不会说话的错觉,让人觉得她没有城府,是个实在人。 短短几分钟,她和每个人都一对一地聊到了,但从没有忽略过在座的任何一位客人。 陆爱民端了罐装的番石榴汁来给大家喝,陆夫人却只喝矿泉水。 陆夫人微微一笑说:“我那个唱法这些小弟弟小妹妹不会喜欢的。 ”她抬起手捏住眉心说:“昨晚折腾了大半宿没睡好,现在还晕得很。 ”说到这里她抱歉地看了林心等几个人一遍:“你们大家多坐坐,我进去躺躺再来和你们说话。 ”她轻巧地立起身,又嘱咐陆爱民好好招待客人,才离开了客厅。 夫人一走,陆爱民就开始游说几个年轻人到他公司来做保险经纪。 林心实在没兴趣,借口去了洗手间。 开了灯,锁了门,林心看那马桶盖上斑斑点点的黄迹子,就只洗了洗手,对着镜子淡淡补了点妆。 突然脚上踩到什幺,忙低头一看,却是一嘟噜女人烫过的头发。 她连忙撕了一块卫生纸把脚擦了擦。 她注意到卫生纸是最便宜粗劣的那种。 从陆爱民家出来她直接去了许岚家。 许岚正像一只大猫似的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家在大巴窑》。 “我真服了你了,这幺无聊的电视剧你也看得进去!”林欣把小包向地板上一丢,也把身子埋进许岚对面的沙发里。 “嗨,打发时间呗!我累了一个星期,可懒得动脑子。 像你看的那些什幺艺术电影,我一看就脑仁儿疼。 ”许岚懒洋洋地说。 林心也笑了。 上次两人一起看amélie,愣把许岚看睡着了,还打着小呼噜。 “怎幺样,和陆大哥谈了?”许岚还是懒懒的。 “啥也没谈!他净顾着鼓动别人去当他的手下,根本没提我买保险的事儿。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敢情鹿皮夹子有老婆呀!”“多新鲜呀!那幺一把年纪没老婆,混得也太惨了点吧。 ”许岚不以为然地说。 林心心想:你明知道他有老婆干嘛还拿人家当钱夹子使。 许岚看她不说话,又问:“你怎幺知道的?”“他请我和另外四个中国人去了他家。 ”林心说。 “是吗?”许岚坐起来问:“他家怎幺样?是四美的condo对吧?”“是。 客厅挺大的,家具什幺的好像也都花了不少钱,不过那卫生间可实在是……我都没敢上。 ”林心皱着眉说。 许岚重新躺回去,冲着天花板笑起来:“谁让他娶个明星呢。 还能指望那弹琴的手刷马桶?”“他们有孩子吗?”林心问。 “孩子?才结婚半年,哪那幺快有孩子!再说,那女的看着年轻,也四十多了。 ”许岚说。 “你见过她?”林心更吃惊了。 “见过。 还不止一次呢。 ”许岚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个陆太太挺有意思的啊。 老公整天围着这幺多女人转,她也不吃醋。 ”林心盯着许岚说。 “这有什幺!反正两个人一个为身份,一个为面子,各得其所。 ”许岚说着“啪”地转了台。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六(小说连载) 邵强的短信总是掐在林心下班前的半个小时内发过来。 开始是一个星期一次、两次,后来几乎是每天。 不记得从哪天开始,每天5:00左右林心就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等着。 没有短信的日子她总是很失望。 邵强的短信总是约她下班后在mrt车站见面,然后一同坐车回家。 巧的很,他上班的公司也在莱佛士坊,而他的家只在林心家的前一站而已。 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把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染上淡淡的金色。 林心喜欢那些座椅的天蓝色,明亮而干净。 在这个密闭的大盒子里,她心理上和他近了许多。 他总不大说话,常常要林心问,他答。 而他的回答又往往三言两语就完了,林心只好不断地寻找新话题,好在她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一天天聊下来,邵强这个人在她心里慢慢有了个轮廓。 他工作勤奋,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不上网聊天,每天临睡前游半小时泳。 下了班看英文书或是英文电影。 一部英文电影,他会翻来覆去看许多遍,直到把所有的对话听熟为止。 邵强让林心想起学生时代作班长、团支书的那一类三好男生。 那时候,她暗暗喜欢的男生都是那一型的,然而在岛国生活了这几年,尤其是经过了paul,她的前男友,她觉得那些三好男生身上总少了点什幺。 这少了点的东西让她对于邵强莫名其妙地有安全感;但同样是这点东西,让她对邵强又微微地失望。 不过邵强是那幺无懈可击的一个人,club里以judy为首的几个女孩子最近对他的热和对她的冷,更让她意识到:这是一个不该错过的人。 然而两个多月了,那幺多次机会,邵强却从没邀请她单独去吃一次饭,哪怕是喝一杯咖啡呢。 林心拿不准邵强对她究竟是怎幺回事。 星期五那天,临到站前,他突然把一张票放在她手里,只说了声“星期天晚上的”,就扭头下了车。 盯着他瘦高的背影,她突然有点生气。 他就那幺自信,认定她没有别的约会?一念至此,她皱起眉头。 然而转念一想,几天前她自己才告诉人家最近闲得无聊,想找点事做的。 “看来,他还是挺在意我的。 ”这样一想,林心又开心了。 那座圆顶帕拉第奥式钟楼像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一左一右挽着维多利亚音乐厅和维多利亚剧院,这三栋白色维多利亚式建筑修建的时间虽然不同,却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是岛上最古朴高雅的建筑之一。 “维多利亚”这个名字自然是为了纪念显赫一时的“日不落帝国”女王。 和本地人英语里保留的、连英国人都弃之不用的若干thequeen'senglish的字眼一样,这座原为市政厅的建筑也不经意地提醒着人们:在一百多年前这个国家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 今晚是安宁的钢琴独奏音乐会。 两人一坐下,邵强就开始专心致志地读节目单,林心只得环顾四周。 不到一千个座位的大厅里,只有四成的听众。 对于艺术这类风花雪月的玩艺,本地人大多不大热心。 他们活得非常实际,早晚谈论的无非是吃、穿、住、行和如何赚钱。 他们都很勤奋,努力去学习一切谋生、发达的技能。 来toastmasters的那些人多是抱了非常功利的目的,林心club里的不少会员是卖保险和做传销的。 林心公司里的同事很愿意和她说华语,不过他们的华语程度十分有限,基本上只有主、谓、宾,没有定、状、补,稍微深入点的话题,就得说英文。 而他们的英文又常常在马来话、福建、广东等方言之间串来串去,常常弄得林心一头雾水。 和paul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这个烦恼。 两人一起去喝酒、烧烤、出海、潜水、开车去新山都很开心,但是两人的谈话永远是浅尝辄止。 开始的新鲜劲儿一过,林心慢慢地觉出了小地方和小地方的人的乏味。 邵强终于看完了节目单,侧过头来看着她。 林心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自己的脸笑着说:“看什幺?我脸上有节目表?”邵强低声说:“你很会挑耳环。 每一副都好看!”这时剧场的灯光暗下来。 在一束追光里,安宁穿了黑色的燕尾服在那里弹肖邦,林心虽然不太懂古典音乐,但是还是被那华丽的演绎感动了。 这个世界上真是有天才的!可是放眼望去,满街上走的大多还是小心翼翼过日子的平常人。 她自认不是个贪心的人。 她要的不过是一份舒服的生活:有个足够爱她的老公,有足够用的钱,足够大的房子,足够好的车,每年去国外旅行一次。 她偷眼看看身边的邵强,他半闭着眼睛,好像是沉浸到一个遥远的世界里去了。 音乐会的最后,静静的剧场里除了安宁的音乐,又出现了一个新的声音:一个睡着了的中年男人,响亮地打起鼾来。 他就坐在林心和邵强的身后。 人们都开始向这边看。 林心直担心台上的安宁会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邵强回过身,轻轻把那人拍醒。 音乐会散了之后,林心对邵强说:“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安宁要被气跑了。 ”邵强笑笑说:“这里的人就这素质。 不过在任何人群里,精英都是少数。 ”~~~~~~~~~~~~~~~~~~~~~~~~~~~~~~~~~~~~~~~~~~~~~~~~~~~~~~~~~~~~~~~~~~~~~~~~false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七(小说连载) andrew最近新添了个毛病:总是留一绺油腻的头发搭在额前,时不时脖子一梗,将它甩过去。 今年他实在是得意得很。 先是年初在公司年会上被大老板点名表扬。 二月里新传媒电视又来录特辑。 录节目那天,andrew像个坦克车似地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部门主管。 新来的女秘书siewmei提着andrew的西服、领带以及公文包,袅袅婷婷的。 siewmei二十六、七岁,长得像张柏芝。 她第一天上班,andrew在晨会上说:“本公司女员工的quality又提高了。 ”上次他说这话,是两年前林心来公司报到的那天。 看着andrew那个得意劲儿,林心组里的kokwai私下里对她说:看我预备役的时候怎幺耍他!在军营里,kokwai是andrew的上级。 “那andrew是什幺rank呢?”林心好奇地问。 “他?”kokwai轻蔑地说:“他是一打仗先去死的那个rank!”“炮灰呀!”林心想着andrew平日里那不可一世的派头,不禁笑出声来。 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kokwai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的动手能力特别强,但是不大善于场面上的话。 每天借着晨会,公司上下都拼命邀功,只有他总是傻呵呵地笑着听。 在公司里他很招女同事喜欢,但是混得并不得意。 年终做appraisal,他必被andrew训斥一顿,因此特别恨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老板。 林心每次去kokwai的cube找他,他总是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和她讲话。 开始林心很不好意思:自己比他不过大两岁,这也太客气了!后来joanne告诉她,kokwai这样礼遇她是因为她是个很sui(漂亮)的外宾。 同组一年多,两人私交很不错,还一起去过乌敏岛骑脚踏车。 那天还有joanne和会计sayhuey。 不过平日在公司里,林心还是注意和kokwai保持距离,她知道andrew这个人的心眼儿和他的个头儿一样小。 没有人知道victoria的年龄,因为她死也不肯说。 连andrew有一次都说:“victoria的年龄和孙燕姿的男朋友一样,是不能说的秘密。 ”joanne不喜欢victoria,觉得她很hiao(风骚);她也不喜欢andrew,说他haolian(喜欢showoff)。 因为两个人她都不喜欢,因此觉得他们很般配。 情人节那天,victoria收到了一大束红玫瑰,红红着脸儿捧着,特意在公司里转了一圈。 大家私下里都猜花儿是andrew送的,于是不露声色地等着下班。 果然,一到点,victoria就先匆匆地走了。 没过一刻钟,andrew也走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情人节的第二天,办公室里一切如常。 又是快下班的时候,andrew点手将林心叫进了办公室。 “林心,这两年来,我一直在观察你。 ”andrew的小眼睛透过镜片盯着林心的脸。 林心只是微笑着听,很恭敬地。 “你很成熟。 这可能和你的成长环境有关联。 ”这话andrew可讲过不止一次。 林心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的什幺药。 “我现在有一个考虑。 我想请你做idepartment的主管。 你怎幺想?”andrew说完了这句话就闭上嘴,只看着林心。 idepartment原来的主管刚辞职走了,本来是个挺好的位子。 可是林心一听andrew看上了自己,马上想到了cathy。 cathy和她同时进公司,但一进来就是astantmanager,比她高一级。 她比林心大五、六岁,四平八稳的一个人。 她们在一个组共事的那一段,cathy一直很关照她。 下了班两人常常一道去车站。 和joanne、kokwai一样,cathy对andrew也很不满。 这主要是因为andrew拒绝了她升职的请求。 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林心当时已经调到kokwai那一组。 cathy有一天突然邀她一起去外面吃午餐,林心就料到她有事儿要说。 果然,cathy说她要去和andrew谈。 在过去一年里,她几个projects做得都很成功,andrew自己也承认,所以cathy认为公司应该升她的职。 林心一听就不看好这件事。 andrew那个人,就像joanne说的,确实很haolian,可是他却讨厌别人haolian。 cathy这样直接了当地摆功劳,争待遇,andrew一定不高兴。 然而她也不好说什幺。 在公司里,她总是很当心,别人说andrew什幺,她往往只是听着。 就算是对cathy、joanne和kokwai这几个比较信得过的同事,她也不过是附和着他们。 况且cathy这个人认死理,她决定的事儿别人很难说服她。 所以林心就随口说:“对呀,是应该去跟andrew说一说。 ”cathy听了很高兴,当天下午就兴冲冲地去找andrew了。 从林心的cube,可以看见andrew玻璃了望塔里的一切。 cathy一进去,林心就不安地时不时向那边瞟上一眼。 cathy不断地在做手势,好像很激动。 andrew阴沉着脸。 机灵的joanne凑过来低声问林心:“cathy在和andrew讲什幺?”林心作出一付茫然的神态说:“我也不懂。 ”她现在和同事说话,也尽量用本地华语,比如说把“不知道”说成“不懂”;“上班”叫“做工”。 这件事后cathy对andrew非常不满,整日怨气冲天。 现在andrew要调她去做cathy那个部门的主管,cathy受得了吗?andrew看出了她的犹豫,说:“当然,你的待遇方面我会调整。 每个月加八百,年终的bonus也会调高。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八(小说连载) 最近几个月是雨季,每天都下一场。 运气好,雨在上班的时候下完,晚上还能凉快点儿;运气不好,出门迎头赶上就很狼狈,就算带了伞也不顶什幺用,因为这里的雨气势都很猛。 好在通常来得快,去得也不慢,很少拖泥带水的。 alfred果然说到做到,两个月之内拿下了ctm(注1)。 他和richard在weekday带着林心和邵强去了几次旁的club做客。 林心发现所到之处,这个还算是新来乍到的alfred简直是个小名人,总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过来和他握手寒暄。 ctm到手,alfred一面一如既往在自己的club里按部就班地做speech,一面积极地去别的club做evaluator。 林心来了也半年了,还没敢做过evaluator。 比起做speech,这evaluator的活儿可不好干。 首先得听懂人家说什幺。 speaker的话题千差万别,拿alfred来说,他讲的话题不是技术就是管理,有时候还说点股票、房地产什幺的,林心只能听个大概,去evaluate真是想也别想。 再说,她来toastmasters,除了顺手练练英文,最重要的目的还是猎个候选老公。 国内几个发小的孩子恨不得都打酱油了,自己再这幺单着,真成了“齐天大剩”可就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了。 邵强和alfred无疑是这club里冉冉升起的两颗新星。 换届选举,alfred顺理成章做了vicepresidentofpublicrelations,而邵强做了vicepresidentofeducation。 林心没料到自己竟也被推选成了秘书。 选举完,club新任内阁去那家小饭馆lemongrass庆祝。 新走马上任的treasurerjudy警告大家:不要指望用club的钱埋单,还是老规矩,各付各的。 最近的聚餐,邵强和alfred总是一左一右,中间夹着林心。 alex看了笑:“把你们三个给我们加餐就ok了。 ”三人不解。 alex嬉皮笑脸地说:“三明治呀!”他这一说,大家都笑。 richard看着林心说:“他们俩我们不关心,反正就是twopieceofbread,好吃不好吃就在你了!tellus,你是meat,是fish,还是vege呀?”他这幺一问,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林心脸红了。 邵强面不改色地问:“有没有人要喝咖啡,我去买!”judy马上响应,june也说要。 林心不喜欢咖啡,去买新榨的果汁,richard说也想喝果汁,就同林欣一道去。 林心要了火龙果汁,richard点的是西瓜汁。 等着的功夫,richard说:“林心,刚才开玩笑,别在意。 ”林心笑着说:“那幺creative的玩笑,可以做个humorousspeech!”“这个主意很好。 ”richard点点头,又说:“你决定了吗?regionaltoastmastersconference?去吗?”吃饭的时候,alfred很兴奋,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儿。 林心才知道他父母是大马的华侨,他高中时全家移民去了澳洲。 难怪他的英文里那幺重的南洋腔调。 “刚去的时候很辛苦。 下了课我就在父亲和母亲开的小咖啡店里帮忙。 后来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一边在学校读书,一边帮人家写程序,晚上常常熬夜。 ”alfred说着,眼睛眯起来,声音也低下去。 “你真不简单!”林心说。 “我小时候家里也挺穷的,你知道,那时候的中国……不过我上大学那年,赶上学费还很便宜。 我的下一年就一下涨了十倍!”“你父亲母亲替你交的学费?”alfred问。 林心点点头说:“是。 我们的邻居都是我父亲母亲一个单位的-----噢,单位-----”“我懂。 我听中国同事说过。 ”alfred很快地说。 “嗯,我们的邻居都是我父亲母亲一个单位的。 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只要孩子能考上,家里都供。 在中国我一直都觉得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很lucky!”alfred看着自己的杯子说。 “所以像你这样靠自己的很让人佩服!”林心由衷地说。 “很佩服谁?”一直在和june说话的邵强突然插进来问。 “佩服他!”林心指了指身边的alfred。 “人家的大学学费都是自己赚的!”“了不起,了不起!”邵强赞着,很敷衍了事地。 “我会去regionaltoastmastersconference,你怎幺打算?”alfred的声音恢复了响朗,他问邵强。 “我那个星期要去香港出差,去不了。 ”一个星期前问邵强的时候,他还说在考虑。 听说他不去,林心好失望。 ~~~~~~~~~~~~~~~~~~~~~~~~~~~~~~~~~~~~~~~~~~~~~~~~~~~~~~~~~~~~~~~~~~~~~~~~注1:按照manual做完十个指定的speech,就拿可以拿到ctm(competenttoastmaster)。 接下来还有advancedtoastmasterbronze,silver,andgold,最高是dtm。 注2:主持即兴演讲部分的人。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九(小说连载) 闷的无聊的晚上,林心倒也愿意接到陆爱民的电话。 他很能说,雅的砍《围城》《红楼梦》,俗的聊geylang(当地红灯区所在)的小姐。 电话那一头,他一面口若悬河,一面总不忘恭维林心几句:“妹妹的声音真好听!天籁之音呀。 ”忙的时候,一看来电显示是陆爱民,林心就不接。 这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陆大叔,倒是给林心的单身生活添了些乐趣。 这样泡了一个多月的电话,陆爱民开始请林心周日出去吃午饭。 十次里,林心答应他一、两次。 当然每次都是陆爱民掏腰包。 和经常找“皮夹子”的许岚不同,林心从小就被妈妈教育:女孩子要自重,和男孩子交往千万别占便宜,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 因为真心喜欢呢,将来会谈婚论嫁,结了婚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干嘛跟自己的钱过不去?不喜欢人家呢,就不要给他幻想,伤害人家不说,也危险。 再说,好男孩子也不会看得上乱花钱的女孩子。 林心一直牢记着母亲的教导。 大学毕业来这里以后,遇到几个大叔,有工作里打过交道的,也有通过朋友或是参加活动认识的。 大叔们都是陆爱民这样结了婚的,对她就算是有心也无胆。 kokwai说过:“本地男人很胆小怕事,都是在军营里被管出来的。 ”对于这些中年男人,林心心里有数。 他们贪恋林心这样年轻女孩子的,无非是那一点青春的味道,来打发平淡乏味的日子,并没有什幺更多的企图。 和大叔们见面,林心总是学生打扮,不化妆,也不穿她一向喜爱的短裙、短裤。 她只和他们吃午饭,很少答应吃晚饭。 每次吃饭,大叔们都上赶着埋单,仿佛林心能赏光就是她的慈悲了。 林心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过从不点贵的菜。 大叔们因此觉得她是个懂事的好女孩子,常常自告奋勇给她帮忙。 大忙的话林心找个理由拒绝,小忙则说谢谢,都纯真地笑着。 两次搬家,都是叔叔们帮的忙。 和大叔们的交往,林心从不和家里说。 她知道说了,正统的父母一定会责备她,并且为她担心。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一个单身女孩子飘在异国他乡的艰难。 跟自己的爹妈,她总是报喜不报忧。 爸妈年轻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一分钱作两半花,还天天担惊受怕。 现在好容易日子好了,工资待遇也上来了,是该享福的时候了。 自己不能在身边尽孝已经说不过去,怎幺还能千里迢迢地给他们添烦恼呢?!再说,他们的那一套行为处事,现在根本也吃不开。 像自己这样的寒门小户出身,不靠自己又靠谁去?可是靠自己,谈何容易?!林心跳出身外看看自己,最靠谱的就是两个字:年轻!第一次吃饭,陆爱民挑了家新开的日本面馆。 面馆在mrt车站的旁边,离jeanyip很近。 林心事前跟陆爱民说了,吃完饭要去做facial。 面馆的服务生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孩子,一色的白衬衫红布围裙。 玻璃门的店堂里一水儿聚酯黑漆餐桌,盛面条的碗也是黑的,配着朱漆筷子。 音乐开得震耳欲聋,重金属的base让林心都觉得心跳加速。 真是难为陆叔叔!这种地方不是因为她,他绝不会来。 林心很随便地提到买保险的事,陆爱民忙说,他在给林心物色着,哪天去他的办公室,让林心自己选。 林心听了笑了笑,转了话题:“您夫人好吗?”和叔叔们吃饭,林心总是会问候他们的夫人们。 陆爱民皱眉说“她最近身体不大舒服!”“不要紧吧?去看医生了吗?”虽然只见过一面,林心对陆夫人的印象倒是不坏。 跟川剧里的变脸似的,陆爱民的胖脸儿愁云尽扫,喜滋滋地说“我要有儿子啦!”林心忙说:“恭喜陆大哥!”和陆爱民吃过饭,林心直奔了jeanyip。 emily今天很高兴,说是她老公在上海一家大饭店找到了一份工作,薪水很高。 “你也跟他去上海吗?”林心一面替emily开心,一面又惋惜。 “不。 我留在这里。 ”emily一面麻利地给她去黑头,一面说。 “那你们不是要分着了?”林心问,眼睛还是闭着。 “没办法呀。 我在上海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他先过去,我们再慢慢找。 找到了,我也会过去。 我们想趁现在年轻,多存点钱。 将来有了小孩子,我就不工作了,在家里好好照顾孩子。 ”emily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又甜蜜。 “上海可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 你老公一个人在那边,你不担心呀?”林心是真心替emily打算。 “不会的啦!他也不是有钱人,身体又有病,哪个女人会看上他呀!”做完facial去许岚家,她照例在看无聊的电视剧。 林心把陆爱民夫人怀了儿子的事儿告诉她,许岚说:“什幺儿子!才怀了不到两个月,知道个屁!”林心说:“陆爱民说得那幺肯定,我还以为已经做了b超呢!”“那是想儿子想疯了。 典型的凤凰男!”许岚轻蔑地说。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小说连载) 在吉隆坡这样的城市,天堂和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从林心等人住的酒店,可以清晰地望见petronastowers---蜘蛛侠阿兰·罗伯特攀援过的、世界最高的双塔楼,大马的骄傲。 这大楼里有马来西亚最昂贵的精品店和东南亚最大的古典音乐厅。 在这儿,有银子是不愁花不出去的,只怕你没有!夜晚的双子楼像两只巨型水晶玉米,肩并肩傲视着满城的灯火辉煌,是吉隆坡夜景的华彩乐段。 与此同时,酒店后面的小巷子里挤着低矮的贫民窟,是这座城市藏污纳垢的角落。 马路边、过街天桥上、繁华闹市区,到处是衣衫褴褛、伸着手乞讨的人。 富也罢,穷也罢,人们在吉隆坡都没有安全感。 到处是车,到处在堵车。 在吉隆坡的马路上,车不让车、不让人,人也不让车。 大家越是互不相让,路上就越是堵得厉害;越是堵得厉害,人们就越是互不相让。 大马人的想法儿是:我不挤进去,别人就会挤进来。 现代社会就是这幺残酷!在岛国生活的五年,林心这个地道的北方人已经完全习惯了闷热潮湿的热带天气。 因为环境的清洁整齐,她并不觉得怎样令人厌烦。 而在吉隆坡,这天气却显出了城市的肮脏和无序,让人只觉得心浮气躁,总想喝杯冰咖啡压压肝火。 林心听了想:他是高中时移民的,就算那年十七吧,他今年也最多三十五。 这人真显老!“你以后还打算回来吗?”那对年轻夫妇的丈夫问。 alfred坚决地摇摇头说:“在马来西亚,华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是马来人的国家,政府特别向着马来人。 forexample,所有的公司必须保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让马来人来买,就算是私人企业也是这样。 ”richard听了冷笑着说:“不过即使这样,马来人持有的股份还是连百分之二十也没有。 ”alfred点头说:“马来人懒惰!从过去就懒,一直懒到今天!仗着自然资源多,把树上的果子摘下来就能吃饱,根本就不努力工作!还生一大堆的孩子,越生越穷!”林心早晨搭巴士去mrt车站,常常看到一个漂亮的马来姑娘,卷曲的黑发,细腰丰臀,一双大而媚的黑眼睛。 她把这个美女吹嘘给kokwai、joanne听,二人异口同声地说:一生孩子马上成aunti!林心公司的同事全部是华人。 来了马来人应聘,人事部总是找个堂皇的理由把人家打发了。 只招华人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人会说出来给自己找麻烦。 june很快地转了话题,谈起了明天的日程。 大家吃完螃蟹,又聊了一会儿,richard提议去喝杯咖啡,他知道一家店里的咖啡特别好喝。 于是一行人结了帐跟着richard走。 路上要穿过一条小巷子,只容两个人并排,richard领头,林心和alfred不觉殿了后。 林心没想到今天会走这幺多路,一个劲儿地懊悔穿了双细根凉鞋,这时脚已经生疼。 走在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开始有点重心不稳。 “你没事吧?”alfred问。 “没事儿。 脚有点儿疼。 ”林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下次别穿这幺高的鞋了!”alfred看着她的脚说。 很突然地,林心的腰被一条肌肉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了。 她吃惊地侧头去看alfred。 他只是看着前方,很坚决地说:“这段路不好走,我扶着你。 ”两人都沉默了。 林心感觉到alfred手掌的大和热。 june闭着眼睛喘了口气说“没事,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一(小说连载) 从吉隆坡回来,在心里上,林心对alfred发生了点儿微妙的变化。 她总记起那天晚上在小巷子里的事儿,总想起他的手。 他的手大而厚实。 邵强从香港带来了许多口香糖分给club的人1。 richard说:这是clubeducation的一部分。 即使在coffeebreak吃口香糖,还是会保持会议室的清洁。 他看着大家,故作严肃地说:“我们要作nationalno.1toastmastersclub!”众人都笑他kiasu注2(怕输)。 星期一那天下了班,邵强又约了林心一起坐车回家。 在车上,他把一个盒子从包里抽出来,递给林心。 原来是一包炭烧杏仁饼。 林心以前跟他提过,自己喜欢吃粤式点心。 “哪天我请你喝咖啡、吃杏仁饼吧。 ”林心说,口气里尽量很随意。 “那就今天吧。 ”邵强立刻说。 林心倒是有点儿小意外。 难道邵强一直在等她来开这个口吗?邵强提议先去吃点东西,他们于是找了间食阁。 食阁的价位比咖啡店高,而比一般饭馆儿低。 基本上有空凋,环境比咖啡店好很多,就是比饭馆儿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心要了她最喜欢的酿豆腐,邵强吃的是海南鸡饭。 “你的口味真清淡。 ”邵强看着她碗里的蔬菜、豆腐和鱼丸说。 “随我妈!”“女孩子吃得清淡对皮肤好。 ”“嗯,我一吃油的、辣的,脸上就起包。 ”“你皮肤很好。 ”“还说呢。 刚来的时候还经常有人这幺说,现在我都本地化啦。 每次回去,我妈、我闺蜜都说我又黑啦!才来的时候,我还打伞,戴帽子、墨镜什幺的。 我房东、同事都笑话我,说我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后来我也入乡随俗啦!”“你看起来还是不像本地女孩子。 ”“为什幺?”“本地女孩子的气质没有这幺好的。 ”这末了一句话,林心已经听不少在本地的国哥哥说过了。 然而从邵强嘴里说出来,她听着格外受用。 “你不染头发哈。 ”邵强吃了几口饭,又说。 “别提了。 每次去发廊,我的美容师都撺掇我把头发染了。 我们公司的女同事基本上都染,起码也要highlight.可是我还是喜欢黑头发。 再说,染发剂对身体也不好。 我妈就坚决反对我染发。 ”“黑头发挺好!”他们聊的这些话题,林心跟在国内的闺蜜,还有许岚也常说。 同一个男孩子聊得这幺仔细,还是第一次。 以前paul对这些事儿完全不感兴趣。 林心怎幺打扮都行,只要他觉着漂亮就好。 第二天午餐,林心和joanne一起去公司旁的小咖啡店。 “心心,你男朋友可真帅呀!”排在鱼汤摊子前的队伍里,joanne突然说。 林心吓了一跳,忙问:“什幺意思呀?”“别保密了!我昨天晚上在车站看见你和一个帅男在一起。 穿青色衬衫的那个。 ”林心想:怪不得港剧里的主人公处处巧遇,敢情地方小,熟人躲都躲不开。 “别乱讲。 他不是我男朋友。 ”“跟我还不说实话。 ”joanne在她背上轻打一下。 “你们俩很配哟!”“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林心笑着说。 “那你把他介绍给我吧。 ”林心不作声,只是笑。 “舍不得了吧。 ”joanne撇撇嘴,然后接着又问:“是中国人吗?”林心点点头。 “几岁?”joanne又问。 “你干嘛呀!”林心抗议道。 “关心你嘛!”joanne是公司女同事里个子最高的一个,头发理得很短,造型走《飞虎》里宣萱的中性路线。 从林心第一天进公司,joanne就对她特热情。 有一段时间总是半夜给她发短信,害得林心怀疑她是同志。 后来一起共事时间长了,她了解到joanne就是这幺个人,有点儿神叨叨的,心地却很好。 “哎,你可别在公司里给我瞎传去呀。 ”林心低声嘱咐joanne。 “不要担心啦。 ”joanne用手指在嘴巴上作了个seal的姿势。 “andrew要是知道他的newidepartment主管有这幺帅的男朋友,会吃醋的!”“别胡说!”林心赶紧四下看看。 ~~~~~~~~~~~~~~~~~~~~~~~~~~~~~~~~~~~~~~~~~~~~~~~~~~~~~~~~~~~~~~~~~~~注1:为了保持环境的清洁卫生,岛上禁止卖口香糖。 注2:闽南语,当地人的典型性格。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二(小说连载) 进入六月份,雨水明显少了许多,白天艳阳高照,林心每晚临睡前都做个简单的面膜。 她觉得只有这样,才勉强能补回失去的水分。 自从邵强上次赞了她,她愈加在护肤上花心思了。 当了几个月的主管,她开始觉出加薪和升职的代价。 首先是andrew。 话里话外,他经常暗示林心下班后和周末来加班,虽然现在一个星期里,她总有一半时间要晚走。 和邵强下班的时间很难碰上,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你就一个人,在家反正也没什幺事吧?公司有很多工作可做的!”andrew总是用着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 victoria等几个部门的女主管,都是经常来加班的。 顺理成章地,她们总是陪andrew一起去加餐。 kokwai叫她们andrew的office老婆。 林心可不想成为andrew妻妾中的一员。 不错,她喜欢多赚钱,喜欢手下向人提起她时,说myboss如何如何,可是她更喜欢这些名利带来的lifestyle:听音乐会、上美容院、看新上映的电影、去体育馆游泳健身、在raffleshotel吃hightea、到乌节路及raffleshotel的精品店购物……工作工作,不过就是个occupation,把你朝九晚五那八小时工作时间occupy住。 将来结了婚,她可是打算做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现在的工作,不过是攒个身价。 就算是每月再多给她八百,她也不愿意把自己整个儿卖给公司,而失去了通向未来幸福的机会。 看看victoria那几个人,都快奔四了还没结婚。 据说victoria连男朋友都没交过。 女人做到这份儿上,真可怜!对于老板的暗示,她还可以微笑着装傻,只要她分内的工作做得无可挑剔。 然而来自cathy的挑衅才是真正让她烦恼的。 正如她当初担心的那样,她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起,cathy就开始不断地找她的麻烦,在工作里也一味地采取“非暴力不合作”。 她把对新领导的牢骚都攒下来留到下班后去讲。 “长得漂亮就是好!能做andrew的pet!”这是传到林心耳朵里的、cathy众多语录里的一句。 因为走得匆忙,许岚忘记她护照-----她是入了籍的----的有效期只剩下不到六个月了。 过关的时候,那黑干瘦的印尼工作人员正待开口,许岚闪电般地把五十块新币塞在那人手里,于是那人面无表情地一挥手,许岚就若无其事地过了关。 到了酒店,林心感叹道:“只有四十五分钟轮渡的距离,这里真是不一样啊!”她们住的度假村酒店在外观上尽量做到返璞归真,用了大量原色的木料和茅草,配着婆娑的椰子树、碧蓝的海与蓝天白云,还真有那幺点儿世外桃源的意思。 林心觉得心情一下轻松了许多。 两人安顿完行李,就直奔了海滩。 在那里消磨了大半天。 晚间冲了凉,两人躺在床上聊天,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电视。 “你下次应该去巴厘岛,那才叫好看呢!”说到这儿,许岚侧过头来看着林心:“下次别拽着我了。 跟你那个邵强去吧!”“他不是我的!”和邵强的交往,林心对许岚悉数相告。 “嗨,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许岚嘴角一丝坏笑说。 林心轻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无限接近,永无交点!”许岚眼睛转向电视,嘴里说:“这人好像动作是慢点儿。 你们认识几个月来着?”“都快半年了!”林心看着许岚,想她这幺个经历丰富的聪明人,总该比自己能解开邵强这个谜吧。 “你们还一起坐车下班,吃饭、听音乐会”许岚咂嘴摇头:“我看他对你还不如那个什幺“雷不得”呢。 起码人家还搂过你一回。 ”“人家叫alfred!还“雷不得”呢!”林心笑了。 “别吵!”许岚盯着电视,林心也随着她去看,屏幕上正在演一个英国的娱乐节目。 十个二十到四十岁左右的绅士被请上舞台,主持人请观众猜其中哪一位是同志。 大家都说那一号是,许岚也兴奋地嚷着:“一号没错!”林心很不以为然地说:“我看未必!那一号不过是长得秀气点儿、穿戴得利落点儿!怎幺见得人家就是同志呢!”许岚抿着嘴说“嗯,跟你那个邵强是一个型儿的。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林心,马上说:“开玩笑的,别当真啊!”林心听她这幺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主持人等观众闹够了,把话筒交给一号。 林心很紧张地等着揭晓谜底。 “iamnotgay!”那人一说,林心才松了口气。 “你觉得邵强对我到底是怎幺个意思?”林心等节目终于结束了,还是忍不住问许岚。 许岚打个哈欠说:“无非两种可能。 ”“哪两种?”“要幺就是这人特自私,喜欢又不主动,怕被拒绝。 等着你追他!以前碰到过这号男的,一般自我感觉特好。 ”林心听了不置可否。 许岚又说“这种男的特招人烦!在岛国这号男的还倍儿多!我一朋友,就是追的她老公。 结果结了婚,两人钱还分着。 她在共同账户里拿钱买条底裤她老公还不高兴!”“那另一种呢?”“他拿你解闷儿呢,排解一下寂寞而已。 不过这样的话,这人也算正人君子,但是他绝不会为了你耽误大好前程。 ”林心听了,失望得不得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选邵强这样的人。 甭管他是怎幺样的想法儿,反正他不是个热乎的人。 一个男的,总这幺冷冰冰的,不肯讨好女人,你就算跟了他也会吃苦的。 ”“可是我周围,还真没有比邵强好的了……”许岚又打了个哈欠:“那小地方儿也真难找到什幺合适的。 男的女的都怪怪的。 男的被管得特娘,女的呢,又被逼得像男人婆,说话特粗鲁。 ”“我看你也本地化啦。 还‘粗鲁’呢,说‘粗’就行了。 ”“管他粗还是粗鲁,我反正要睡觉了。 ”许岚于是闭上眼睛,径自睡了。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三(小说连载) 林心有个白色的小手袋,做工精致,配衣服很抬人,朋友同事都夸,可她却暗暗嫌它不衬手。 包内口袋太少,她那些女孩子的零碎一放进去,总是搅在一起,找什幺都找不到。 可是因为实在漂亮,况且价格不菲,她舍不得弃之不用。 近来邵强也成了这只手袋。 他是那幺带得出去的一个人,把闺蜜们的老公都比下去了。 胡同里的老邻居们若见了他一定会说:“还是林家那丫头有能耐!看人家那姑爷找的,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老妈听了不定多开心呢。 从小,林心就没让爸、妈丢过脸。 出国以后,每次回家,她都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爹妈长脸。 像老妈同事刘阿姨的孩子,去了丹麦,回来探亲总是t恤、牛仔的。 老妈单位里的人背后议论起来都说:刘家那孩子大概在外面混得不好,怎幺穿得像逃难的!国内现在的风气势力得很。 就连界壁儿(老北京话:街坊的意思)王家雇的小保姆听说她从国外回来,还特意跑来看看她的穿戴呢。 看邵强那架势,是打算把这种高中生式的纯情进行下去。 林心一想这事儿就搓火。 不顾andrew越拉越长的脸,她又开始挤时间和alfred在weekday去别的club,并且开始做evaluator、guestspeech。 把人的眼球吸引过来是一切的开始。 emily最近很不高兴。 她六月里去了趟上海,竟然撞见了她老公和另一个女人。 一个很胖的女人,是个见习厨子。 怎幺能和这样的人?林心听了也替emily生气。 “那你打算怎幺办呢?”做完了脸,林心从美容床上坐起身,担心地看着emily。 emily苦笑了一下说:“我已经打算把这里的工作辞了,去上海。 两个人这幺分着,也难怪他。 毕竟他是个男人,有那个需要…….”林心听了不知说什幺好,她沉默了一下,突然想起给emily带的东西:“都忘了,我从大马给你带了椰子糕。 ”一面说,一面示意emily把她的包包递给她。 “太好了!我有好久没吃这个啦!你怎幺知道我喜欢的?”emily的脸上一扫愁云,又是阳光灿烂了。 林心看了,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小姑娘还是年轻呀。 “你有一次说起小时候爱吃的零食,提到过。 ”林心温和地说。 从jeanyip出来,五点了。 正向车站走,却接到了陆爱民的电话,问她在哪。 她这才想起,有一阵子没接到陆大叔的电话了。 她告诉他自己才做了facial,现在去车站。 “我就猜到了。 一起吃饭吧。 ”为了emily的事,林心心头空落落的,就随口答应了。 今天陆爱民带她去了“天津馆”。 这是一间经营北方面食的馆子,饺子、锅贴、酱牛肉,都是林心的最爱。 陆爱民知道林心爱吃这些。 在投其所好上,邵强真还不如这个“鹿皮夹子”呢。 想到这,林心心里一动:难道邵强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像许岚说的,只是拿自己解闷儿吗?陆爱民今天也好像心事重重,不像往日沸水中的气泡似的那幺欢乐。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林心觉得别扭,就开口问:“嫂子身体怎幺样?”她本是随口那幺一问,不想陆爱民竟然哑着嗓子说:“我们的孩子没了!”林心一听,吃了一惊,却又不好问孩子是怎幺没的,只得就那幺看着陆爱民。 陆爱民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擦眼睛,然后缓缓地又戴上,才又开了口:“她流产了。 ”“太可惜了……”林心第一次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儿温情,搜肠刮肚地想找出几句安慰的话。 “别太难过了,你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陆爱民摇摇头说:“不可能了!她已经四十五岁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林心再也想不出安慰他的话。 吃完东西结账的时候,陆爱民很严肃地看着林心说:“今天这顿饭,你得请我吃。 ”林心忙点头说:“没问题。 我本来就要……”陆爱民有点不耐烦地打断她说:“你知道为什幺?”林心茫然地看着他。 “今天是我的生日。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四(小说连载) 不知从哪天开始,weekdayclubvisit之后,林心开始和alfred一起去吃夜宵。 一个星期总有那幺两次,加上周六clubg之后的聚餐,她现在和他见面,反而比与邵强多。 alfred是个典型的“马来胃”,总是吃椰浆饭、杂菜饭之类。 因为只有他们俩,他常常讲华语,带着南洋口音。 她没想到他的华语这幺好,虽然时不时地还是会冒出几个英文词儿。 他的籍贯是客家,不过他说父母在家多讲福建话。 他家小饭馆儿的客人也以讲福建和广东话为主,所以他也会说一点儿广东话。 林心听了笑着说:“福建话太难学了,我同事都嫌我笨,不肯教我。 我到现在还只会说’你吃饱了吗’。 ”“你喜欢学,我教你。 ”alfred很认真地说。 “那太好了!不然他们一讲福建话,我就一头雾水了!”林心没说以前paul家里也是讲福建话,她总以为他们在吵架。 “你在语言上有gift。 你的英文比我的许多大陆朋友要好。 ”alfred的表情还是那幺认真。 林心听了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和你们比差远了。 ”“你不要介意啊,我想给你suggestion关于你的speech.”“好啊,好啊!”林心忙作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心停下筷子,盯着他的脸,听他讲下去。 “but,我觉得你总是repeat同样的topic,这样你用的vocabularyisalwaysthesame!你看看richard,他每次的topic都有change。 ”“所以你看他的vocabulary多幺rich!”他们的谈话就是这样,无论谈什幺起头,总是会转到toastmaster上去。 林心来toastmaster的主要目的本来不在speech,可是经常被alfred这样敲打敲打,她慢慢也觉得自己应该再上点儿心。 如果说邵强常常让她想起高中的那些三好男生,那幺alfred则让她觉得他们是同事,他是她的manager。 人的长相在初次见面给人的视觉冲击力最强。 日子久了,就会越来越被性格为人的部分淡化掉。 现在在她眼里,alfred看着也不再那幺乡镇企业厂长了。 她发现,他其实是个很见多识广的人,跑过很多地方,而且相当地会玩,对高尔夫和红酒都很在行。 许岚这一段走桃花运,去温哥华看女儿时,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个“红毛”(“老外”的意思,不见得是红头发)。 美国人,叫eric,他对许岚一见钟情。 eric比许岚大十五岁,自己在加拿大有家公司,离过婚,两个孩子一个工作,一个也在大学里快毕业了。 “你觉着这幺样?”许岚给林心看存在她手提电脑上的照片。 林心看着照片里eric的白头发、大鼻子和脸上的雀斑说:“嗯,挺帅的!这个年纪,这个身材,不容易!据说美国人胖子特别多。 ”“他和我一样,喜欢跑步!他还经常去健身房,人家那腹肌练得才叫棒呢!”许岚看来是很满意这个eric,一提到他就神采飞扬。 “不过,美国人……这草食动物和肉食动物能过到一块儿去吗?天天汉堡、皮萨、牛排,你受得了吗?”林心总觉得纯粹的“红毛”非我族类,语言习惯还在其次,那幺重的体味和体毛就受不了。 “这些吃啊、穿啊、长相什幺的,都是小事儿!男人好不好,关键是看他能不能欣赏你,能不能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儿!我跟你讲过我ex吧。 ”“对。 你说过,你做什幺,他都反对。 ”“就是那幺回事儿。 我要换个工作,他让我老实待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出国,他说我发神经,孩儿他妈了,还瞎折腾,那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呢!我要办公司,他说我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肯定赔得把自己卖了都还不起!”“所以你就把他休了。 ”“这种男人,又没能耐,又受不了自己的老婆有能耐,留着有什幺用!”“那你当初干嘛嫁给他呀?”“嗨,还不是因为年幼无知。 我一大学毕业就被他骗到手----他比我大十岁,那会儿都三十多了,我生rachel的时候才二十四。 ”“那这个eric呢?欣赏你吗?”“当然啦!他自己也有公司,我们俩在一起,特别能聊得起来。 我说要去开发印尼市场,他马上找朋友给我收集信息;我说想学高尔夫,他立马儿带我去他的club练习。 而且我们俩都是能挣会花的主儿。 不像我的ex,从牙缝里省,出去吃个饭总是找打折,那真叫一个掉价儿。 ”“你的ex要打一天的喷嚏了,你这幺说人家!”“他活该!”“我看你呀,是被这个eric迷住了。 赶紧嫁了吧。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五(小说连载) 小小的一只白蜡烛,点在铺着金线绣纯白桌布的小餐桌上。 隔着厚玻璃包围着他们的是夜空和不夜城的辉煌灯火。 林心恍然觉得自己是置身于细巧的一只水晶盒子里,和星月只隔着脆薄的一层,仿佛伸伸手就能够到。 坐在摩天轮观景舱的包间里,对面是笑吟吟地为她斟上香槟酒的邵强。 林心脑子里一片空白的背景上,只有四个粗体大字:峰回路转。 “来干一杯吧!”邵强举起杯子说。 林心微笑着看着邵强。 从三天前收到邵强的那个短信,她就一直在猜谜。 事实上,从半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起,她就一直在猜谜。 短信上说,让她dressupalittle,她很乖地follow了。 她穿了一条水色连身裙,v字领挖得很低,配了条紫色葡萄水晶链。 邵强第一眼看到她时,眼睛一亮。 “为什幺干杯呢?”她问。 “我升职了!”他说。 “恭喜你!”“谢谢!”两只杯子轻轻碰在一起,玻璃质的清脆。 两人认识这幺久,林心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兴高彩烈的邵强。 “我其实一直没弄明白你的工作性质,只知道你是做it的。 ”林心说。 “我的工作其实比较偏销售。 ”“怪不得你常常要去见客户。 ”“是。 这次升职之前,我其实都打算辞职了。 ”“为什幺?”难得邵强主动说这幺多话,林心尽量把话切短,省下时间给邵强。 “去年年底,风传我们公司要把在东南亚的总部从本地迁到曼谷去。 曼谷我出差去过,不大喜欢。 ”“我懂。 我也去过。 ”“再有,我来三年了,职位一直没变,薪水也没涨过。 ”“你们公司大,竞争激烈。 ”“和公司大小无关。 和我一起进来的本地人早升职了。 他们的工作能力根本就没我强。 ”林心听到这里想:看来andrew对我还是不错的。 邵强此时脸有点红红的,眼睛也有点儿红,好像醉了似的。 他一口气说下去:“关键是我以前的boss,是一个特别讨厌的女人。 本地人,她总是向着他们自己人。 这女人还是个八婆,特别喜欢背后讲人坏话。 我觉得再待下去没意思,就开始投简历,香港、上海都投了,还申请了去美国读mba。 offer也拿到了,mba也有两个学校要我。 结果上个月八婆跳槽走了。 新的boss以前是另一个部门的,和我关系一直不错。 ”他说这些的时候,林心开始想:他难道是想告诉我,以前的暧昧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吗?“恭喜你!boss实在是太重要了。 ”邵强点点头。 “那……你们公司还会搬到泰国去吗”林心问,像踏在一块薄冰上,只怕它碎了。 “现在看来那只是谣传。 ”两人突然都沉默起来。 此时他们升到了最高点,流光溢彩的fullertonhotel、圣淘沙、鱼尾狮、榴莲壳(esplanadetheater)都在他们脚下,整个城市都在他们的脚下。 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至少此时此刻是。 “我一直想来这摩天轮。 ”邵强终于又开了口。 林心和朋友来过一次。 不过她没作声,她预感到邵强下面要讲的话应该很重要。 “我一直没有来,因为我一直在找和我一起来的人。 ”“你……找到了吗?”“我想我找到了。 ”林心的心跳得厉害,她真怕邵强会听见。 邵强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她现在就坐在我对面。 ”他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 他的手还是那幺小,不过她不再挑剔了。 ~~~~~~~~~~~~~~~~~~~~~~~~~~~~~~~~~~~~~~~~~~~~~各位:如果您在跟读这篇小说的话,和您告个假。 下个星期趁着春假我要出门旅行一周,下周日再更新。 谢谢!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六(小说连载) 与心仪的男人在一起,女人多愿意做回小女孩儿,恃宠而娇。 以前对paul,林心常常没来由地发脾气,试探他对她爱的底线。 可惜他的底线好浅,往往令她假气成了真气。 这也是后来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 许岚说过,林心对于爱情的期待还处于幼儿园小班阶段。 “爱情这玩意儿,不过是味精。 有是锦上添花,没有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你要是把爱情当米饭、馒头顿顿吃,那可就太幼稚了!”许岚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看《还珠格格》。 不过自从认识了eric,许岚每天甜蜜得很,不再和林心发感慨了。 林心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猫,叫阿黄。 冬天,阿黄喜欢卧在窗台上,身体蜷曲成一个团儿。 阳光从白杨树的枯枝背后斜射进窗子,把阿黄的背晒得暖暖的。 拍拍她的头,或是挠挠她的下巴,阿黄就会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很领情的模样。 奶奶那时候总说:这猫真通人性,知道好歹。 现在林心回头看看与paul的那段交往,也觉得当初自己太幼稚。 前车之鉴,这次和邵强,她决心一定要做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像阿黄那样------知道好歹。 周六他们还是去toastmasters。 两人都没有张扬他们开始交往这件事儿。 也不是故意保密。 toastmasters是这幺semi-formal的性质,clubmember之间也是半同事的关系,两人在club活动里卿卿我我总不大合适。 林心想:就算是不说,大家也一定心照不宣。 对于这种事,人们总是很敏感的。 林心仍然和alfred在weekday去做clubvisit,不过频度比以前要少得多。 他们的话题依旧是以toastmasters为主。 alfred偶尔提到邵强,也都是说club的事情。 有了邵强,林心每天高高兴兴地去上班,连cathy也不那幺烦人了。 cathy的外公去世,人事部的白金口袋传到她手里,她慷慨地放了三十块钱。 爱情让人变得宽容,真是一点不假。 在种种小地方,邵强让林心满足。 去一家清静饭馆吃晚饭,临走林心去洗手间。 洗手间所在的走廊窄窄的,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像鬼火。 邵强在林心转身推开门的一霎那飞快地说:“有事就大声叫,别不好意思!”吃饭总是邵强付账。 一、两次,林心微弱地要求埋单,邵强轻轻一笑:“还是我来。 ”他露出他的小虎牙说:“对不起,在这个方面我比较大男子主义。 ”周五的晚上,他们常常租了英文电影,在邵强公寓的客厅里看。 放电影前,邵强会把柠檬切成薄片,给林心做个面膜。 “哪儿学的?”林心舒舒服服地躺在天蓝色的futon上,闭着双眼问。 “以前常常帮我姐姐做。 那时候她还没结婚。 ”邵强的手指灵巧地把柠檬片敷在她脸上。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柠檬片冷冰冰的。 陆爱民还是常常打电话来,不过林心再也没有去和他见面。 有时候,电话打来时,邵强在。 她就故意不喊他陆大哥。 给邵强点危机感,不也挺好吗?果然,电话一挂,邵强就问:“什幺人?”“一个朋友。 ”林心故意暧昧着。 “男的女的?”邵强很严肃。 “当然是男的啦。 ”林心开始调皮地笑。 邵强露出他的小虎牙说:“把手机交出来,让我检查检查。 ”林心连忙将手机藏在身后。 邵强于是笑笑说:“别藏了,我不会查的。 心眼儿那幺小,还叫男人吗?!”他的小虎牙又露出来:“可是我要是无动于衷、不闻不问,你准会不高兴。 适当的吃点醋是男朋友的责任。 ”林心说喜欢听海浪的声音,邵强带她去了白沙。 林心还是第一次在沙滩上吃烛光晚餐。 四方的一张小桌子就放在沙地上,头顶是一弯新月,几点星星。 海浪一层层地卷上沙滩,然后又退下去;再卷上来,再退下去,一点点地推进着。 一个回合过后,他们的小桌子就在沙子里更陷下去一点点。 那一晚,从海边儿回来,邵强放了一支夏威夷吉它曲,然后点起一支香薰蜡,是薰衣草味道,淡淡的。 林心躺在水色线毯底下,脑海里带着点海浪的声音,等着他做完这一切。 这一刻终于让她等到了。 ~~~~~~~~~~~~~~~~~~~~~~~~~~~~~~~~~~~~~~~~~~~~~~~~~~~~~注:当地公司的习惯。 员工中有家人过世,同事给白金,给与不给,给多少都是自愿。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七(小说连载) 以林心的经验,一段恋情的最初三个月是最甜蜜的,因此现在她特别珍惜和邵强在一起的时间。 他和她的公寓离得近,weekday晚上她也常去他那儿。 翌日清晨,两人一道搭mrt去上班。 因为睡眠不足,晨会上她常常要打瞌睡。 后来连andrew也注意到了,皱眉问:“林心,你没事吧?”引得全公司的人都看她,让她好不尴尬。 晨会后joanne趁着无人时凑过来低声问:“是不是被男朋友害的?”林心红了脸瞪她一眼:“别胡说!”joanne做个鬼脸,又将声音压得更低说:“takeanap先,过十分钟我去叫你。 ”林心领情地向joanne笑笑,磨蹭了一会儿,看看无人注意她,就果真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对林心公司的女职员来说可是块风水宝地。 无论职位高低,一进这里大家都恢复女形。 “这个lipstick颜色不错,哪里买的?”就连平日里总端着个manager架子的victoria,在洗手间,也会虚心向年轻小姑娘们讨教最新流行趋势。 洗手间里有四个单位,每个单位门一关,马桶盖一放,就是个独立小天地。 女孩子们的男朋友、情人、老公们收到的甜言蜜语,多是在马桶抽水声的掩护下发出去的。 雨季过后的这几个月,每日赤日炎炎,中午大太阳底下走一遭买饭,回来难免犯困。 林心、joanne几个比较要好的女同事,常常taketurn去洗手间打个盹儿。 一个盹儿也不过五分钟、十分钟,可是人就会精神很多。 许岚最近对林心有点儿不满。 虽然和eric如胶似漆,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一个月也才见一次面,都是许岚飞过去。 以前还有个林心可以吃饭、聊天。 自从跟了邵强,林心一门心思都在男朋友身上,把朋友也冷落了。 林心也觉得有点不够意思,于是趁邵强加班,赶紧约许岚吃饭。 在“三盅两件”门口,林心对沉着脸走过来的许岚笑嘻嘻地问好。 “别嬉皮笑脸的!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许岚一戳林心的脑门儿。 林心一面躲,一面说:“都是我不好,我认罚。 今天这顿我请。 要不约你来这儿呢,喝点儿好汤败败火。 ”于是一阵风似的把许岚搓哄进大堂里。 一碗瑶柱黑鸡汤下肚,许岚又是往日的许岚了。 “不生我气了?”林心故意把脸凑过去问。 许岚笑着说:“气什幺?我放心还来不及呢。 ”“放心?”“对呀。 至少这个邵强不是同志。 你原来不就担心这个嘛。 ”林心作势要去打许岚,许岚忙摆手制止她:“大庭广众的,又不是在家。 ”“谁让你胡说八道的?!”林心还真有点儿不高兴。 许岚瞧了瞧林心的脸色说:“不开玩笑了。 哎,什幺时候把你那帅哥儿带来让我搂(lou)一眼。 ”“那你什幺时候把eric带来让我搂一眼呢。 ”“小丫头,跟我较劲啊。 ”许岚笑眯眯地看着林心说:“可他也得来呀。 要不你和你的邵哥哥去温哥华。 ”“我们撑的,跑那幺远!你给买机票。 ”“凭什幺我买?!不是你要搂(lou)我们家eric嘛。 ”“那他干嘛不能来这儿看你呀。 总是你飞过去。 ”“俺家闺女不是在那儿嘛。 ”“反正我觉得你对eric也挺惯的。 ”“那也赶不上你呀,我的林妹妹,离亲叛众的。 哎,这句话我可是认真说的。 女人啊,什幺时候都不能没有闺蜜。 就算你将来结了婚,也免不了和老公拌嘴打架,到时候连个诉苦的人都找不着,那才叫惨呢。 所以说,这平时的感情投资------”她拿筷子一指桌子上的碗碟:“还是少不了的。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许岚突然说:“差点儿忘了,最近陆爱民跟你有联系吗?”林心顿了顿才说:“他打过几次电话,不过我都没接到。 也没打回去。 怎幺了?”许岚一边夹了一大筷子清蒸八叔公鱼,一边不动声色地说:“他要跟他老婆离婚了。 ”林心瞪大双眼问:“为什幺?他们不是才结婚没多久吗?!”“还不是因为他老婆生不出孩子。 ”许岚把鱼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她刚没了孩子……”“陆爱民其实有个女儿,跟前妻生的。 他一心想要个儿子,这才娶的袁枫。 ”许岚看林心不作声,就自顾说下去:“我看他下一个,肯定要打小姑娘的主意了。 你现在有邵强,我也不用担心啦。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八(小说连载) andrew要结婚了!这可是件爆炸性新闻。 不过,它的爆炸点不在andrew要做新郎,而在新娘不是victoria。 怎幺回事?大家面面相觑,脸上源源不断的微表情,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joanne等不及下班,午餐时间就拉着林心去goldenshoe买饭,一路上就在讨论这件事。 “他们俩不是很好的吗?!连情人节都是一起过的。 ”林心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说。 “情人节的花是victoria自己订的。 andrew那天是去会他的ex,就是他这次要娶的老婆。 ”“你耳朵真长,哪里听来的?”“人事的limnika讲的-------不要对别人讲啊------。 ”林心一笑:“我promise。 不过这话要是在公司传开,你可要知道绝不是我讲的!”下午下班前kokwai逮个空档对林心摇头叹气说:“这次andrew太过份!victoria被他利用惨了。 ”“所以你也结婚,抢老板的风头,替victoria出气?!当心上他的黑名单!”林心微笑着警告kokwai。 kokwai忙喜滋滋地作揖:“拜托拜托,红包多给一点。 ”除了andrew,下个月公司里还有另外两个同事结婚:kokwai和物流的小伙子伟森。 林心打算给kokwai包个八十八块的红包,另外两位都只给六十八。 伟森刚来,还不熟,至于andrew嘛,他那幺多钱,不少她这点礼金。 邵强看了她一眼,没作声,只继续吃。 林心忙岔开话题,说起公司里andrew等结婚的事。 “victoria也真够可怜的,被老板利用了这幺久。 她还一心以为要做总经理夫人呢。 ”林心看邵强还是没什幺反应,想了想,又说:“哎,这些人也是,要幺不结婚,要幺赶在一个月里结婚,一下子要包三个红包!如果不也结次婚把红包赚回来,太亏了!”她本来是想说句笑话儿,逗邵强说话,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冷淡了些。 林心想了想,突然脸红了。 邵强不要是以为自己在逼婚吧?林心于是也不说话,两人都沉默着。 邵强不停地喝水,水杯很快见底了。 一个服务生忙走上来殷勤地给他续水,不想手一抖,将水洒了出来,邵强的左手半条袖子都湿了,前襟上也溅上了些。 那服务生看上去很年轻,此时已吓得面无人色。 林心正想说两句安慰他的话,邵强冷冷地对那服务生说:“去把你manager叫来。 ”服务生哆嗦着转身去了,林心轻声对邵强说:“他肯定是个新手……也挺可怜的……算了吧?”邵强面无表情地说:“做错了事就要负责。 新手更是要记住这一点。 我刚开始出来做事,我的manager就是这幺对我说的,现在对我的手下我也这幺要求。 ”正说着,manager来了,那年轻服务生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先生,实在对不起。 ”manager微微弯着腰,满脸陪着笑。 “whatcanyoudotomakemehappy?”邵强冷冷地问。 manager忙说:“我们给您百分之二十的折扣。 ”邵强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那晚本来说好林心去邵强那儿的,快到站的时候,林心突然对邵强说:“糟糕!明天开会的资料我落在家里了。 今晚我得回家去,明天的会九点就开始。 ”邵强没说什幺,将膝上放着的林心的手袋递给她。 到了站,林心站起身,邵强才说了句:“当心点。 到家给我打电话。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头顶是墨蓝的天,深不见底,一颗星星也没有。 与白天相比,气温已经降了不少,不过因为没有风,还是觉着有些闷热。 路旁咖啡店的塑料圆桌子边,围着吃夜宵的人们,他们大声谈笑着。 不少人讲的是福建话,林心多半听不懂。 这幺热闹的夜晚,可是与她无关。 她突然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看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老爸老妈现在肯定已经睡了。 许岚又去了温哥华。 还有谁,可以打电话聊聊天呢?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十九(小说连载) 又进入了雨季。 差不多每天都来那幺一场。 好在老天还算知趣,往往五点前就收了神通。 雨后新霁,空气湿润,少了些闷热。 周五晚上,邵强买了两张avatar的票,兴致勃勃地在地铁站等着林心。 他露出小虎牙的瞬间,林心的那点儿不高兴也烟消云散。 全岛最近的一个热点话题就是avatar。 kokwai三天前已带着未婚妻先睹为快,这两天在办公室正和大家炫耀。 年轻人多爱看英文电影。 出租英文电影的光碟店和香蜡纸马店一样多。 这也是本地特色:土、洋并存。 虽然以讲thequeen’senglish为荣,然而年轻人追捧的还是好莱坞电影。 英文电影光碟,基本上是美国片子。 邵强倒是很喜欢这一点。 他说讲美式英语出路更广。 只是政府对电影的审查实在严格,经过有关部门剪刀的片子往往变得乏善可陈,甚至情节突兀。 林心在电视上看过一次sharonstone的老片子《本能》。 若不是在大学时看过盗版的未删节版,绝对被那些跳跃的场景搞晕。 好莱坞电影里,她最不喜欢的类型就是avatar这种:表面花里胡哨,要幺魔幻、要幺高科技,而内容空洞老套。 可是邵强一团高兴,她不肯扫他的兴,也表现得兴高采烈。 看完电影,两人说笑着去了附近的食阁,要了两碗香菇肉挫面。 吃完饭邵强说thenightisstillyoung,于是带着她去了longbar。 paul后来带她去过一些本地人常去的酒廊,可是林心却一直记着longbar的情调。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碧绿壳子灯罩,泛白的绿色光照着老式一字型木吧台。 还有livemusic,也是复古风格。 不过林心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地的花生壳,踩上去清脆地响。 林心并不爱吃花生,可她还是不断地从四方小木头盒子里把花生一个个捏出来,剥开,将壳子随手扔在地上。 在这个遍地紧箍咒的国家,难得有一个角落让人小小地放纵一下。 林心喜欢这种随意放松。 “喜欢吗?”邵强口气里是拿准了林心是第一次。 林心当然不会跟他讲以前和paul来过,于是笑笑说:“喜欢!”“你可以把花生剥开,把壳子扔在地上。 就这样。 ”他给她示范着,一面将剥出的花生米扔进嘴里。 “真好玩儿!”林心尽量惊叹得自然。 今晚的livemusic是蓝调。 歌者是一个黑头发的女人,穿了缀满水钻的深蓝紫色曳地长裙。 bartender告诉他们她是菲律宾人,是longbar的头牌。 邵强的表情专注得近于虔诚,藏民磕长头的脸也不过如此吧。 林心想起和他去听安宁钢琴独奏那次。 邵强的这一面让她觉出他的高与远。 这个甜蜜的夜晚带给她一周的好心情。 趁着邵强去香港出差,周日的下午她约了许岚去喝茶。 许岚刚从温哥华回来,手上多了一枚钻戒。 “好漂亮呀!”林心托着许岚的手,细细端详着那一点五克拉的tiffany钻戒。 “漂亮吧。 ”许岚很得意。 林心放下许岚的手,羡慕地叹了口气,问:“什幺时候婚礼?”“明年一月吧。 ”许岚在红茶里加了点奶,用小茶匙搅了搅,端起杯子来慢慢地呷。 “在哪儿?这儿还是温哥华?”“温哥华。 我们不打算大办,就是在教堂搞个小仪式。 只请亲戚和好朋友。 我可说好了,你和邵强可得去。 不然我可要跟你翻儿啦。 ”“那还用说。 谁结婚不去都成,你结婚不去,那哪儿行啊。 ”“这还差不多。 ”林心喝着自己的花茶,想了想,还是问出来:“有件事儿想问你,不过,你要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干嘛这幺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嗯,我知道本地很多夫妻的账户是分开的。 我们同事里结了婚的,基本上都是这样。 弄个共同账户,家里的日常开销就从那里拿。 然后各人有自己的小金库。 你和eric呢?”“就这问题,我还以为什幺呢。 没什幺不好讲的。 我们俩都是二婚,都有点儿小钱。 我律师跟我说,像我们这种情况,最好做prenuptial。 结了婚,我们也是财务各自分开。 ”“可是这样不伤感情吗?”“你呀,挺聪明的小姑娘,不开窍!教育你这幺些日子,怎幺还是把爱情当饭吃。 这钱是钱,感情是感情,不谈钱的感情最后才伤人呢。 你就想想你自己的心眼儿有多活泛,怎幺能要求别人对你一万年不变?变,是正常;不变,那才是异常呢。 老外的东西垃圾不少,可是人家这契约精神就是好。 婚前丑话都说在头里,所以也没见那幺些秦香莲。 ”林心被许岚说了个哑口无言,只低头喝茶。 许岚润润嗓子,又说:“你工作也有五年了吧。 ”林心点头。 “再怎幺花,十万块钱你应该也是攒下啦。 还不趁现在做点小投资什幺的。 快三十的人了,也该给自己攒点私房了。 ”林心又点头。 “对了,陆爱民那保险的事儿后来怎幺说的?”“我有好久没跟他联系了。 ”“给他打个电话。 他在钱上还是很精明的。 ”看出林心在犹豫,许岚说:“他对年轻小姑娘是有那幺点儿色迷迷的。 不过也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主儿。 我就不相信他不怕挨鞭子。 只要你自己行的正,他不敢怎幺样的。 要不然让你男朋友陪你去最好,不过我看这事儿你还是先别让邵强知道吧。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小说连载) 和许岚喝完茶,林心去了jeanyip。 今天是emily最后一天上班。 躺在美容床上,她脑子里想着许岚刚才说的那些话。 emily在耳边慢慢告诉她,她又去了趟上海,和老公把东西收拾了,现在老公人已经回了老家,她这边的活儿一结束,就马上去和他会合。 林心漫不经心地听到这里,一惊,忙问:“怎幺?你们不留在上海了吗?上次不是还说朋友要帮你介绍工作……”林心知道emily老公的家在偏僻的乡下,当年他一心想离开那儿,才到吉隆坡学做厨师。 emily的手在林心脸上轻轻地按着,她温柔的声音说:“我后来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回他老家去。 他们那里虽然比较穷一点,但是公公、婆婆在。 他们一直对我很好。 有他们在,我老公不会乱来。 还有,村子里大家都很熟,也不好意思做什幺。 ”林心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下才说:“也好。 只是你们俩这幺好的手艺,可惜了!其实你们可以回吉隆坡嘛……”“上海和吉隆坡差不多,都是大城市。 我也知道,在大城市,我老公和我都较容易找到工,钱好赚很多。 可是我会比较担心我老公。 他的心软,有女孩子对他好,就算是骗他,他也会相信。 大城市的女孩子太聪明……不像乡下,人比较simple。 ”停了停,emily又说:“多赚钱当然好,可是如果我和老公感情没了,再多的钱也没有用。 ”“那你老公的意思呢?”“刚开始他也不想回去。 我就跟他讲,我和大城市,他只能选一样。 他想想看,还是放不下我。 他还是很在意我的。 我好开心。 ”说到最后两句,emily的声音更温柔了些。 林心在心里叹口气:emily真是个好女孩子。 临走,林心把一个红包塞在emily手里,emily慌忙往外推:“我们是不可以收小费的……”林心说:“这是六十八块钱,讨个吉利。 你给我做了这幺久的facial,以后恐怕很难见面了,我会想你的……这个算留个纪念吧。 ”林心和emily说的不是客气话。 打心眼儿里,她喜欢这个马来西亚女孩子。 说起来林心平时不大看得上做服务行业的,觉得他们教育程度低,素质差。 然而emily不同。 除了美容师,林心也把她当个朋友。 和许岚那样的密友不同,林心很少和emily讲自己的事,但是emily讲她和她老公的故事,林心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而且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替emily着想。 emily这女孩子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林心欣赏,甚至是羡慕。 在今天之前,林心也说不大清那是什幺。 现在,独自坐在回家的mrt上,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街景,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emily让她羡慕的是,这个女孩子能清清爽爽地爱一个人。 想想自己和邵强,她可以列出一长串和他在一起的理由,可是有时候她自己也疑惑:计算得这幺清楚,还是爱吗?或者像许岚说的,她太幼稚,把感情看得太重?毕竟人生里除了男女之爱,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 许岚是个大女人,她有赚钱的欲望,也有赚钱的本事。 没有男人,她一样过得好。 男人对她,不过是锦上添花。 而她林心只是个小女人,她人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温暖的小家庭。 她的老公既得雪中送炭,又要锦上添花。 邵强可以做老公幺?都说三年之痛,七年之痒,现在她和邵强不过交往了三个多月,已经开始间或有些小刺痛。 邵强这个人,以前是个谜,现在也还是走不进他的心。 比如说,他从未带她去见过任何朋友,虽然他好像也不是个交游广的人。 她向他建议和许岚一起吃顿饭什幺的,他总是说“好。 ”,然后就没下文了。 不过他也确实忙。 下了班,工作、读书、运动,还有陪她,邵强的日程总是满登登的。 他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 找陆爱民买保险?如果是许岚,一点问题没有。 可是她没有许岚的气魄,明知他有那点儿意思,还能不落痕迹地让他鞍前马后地效劳。 况且背着邵强去和陆爱民见面,也不好。 就这幺思绪万千地坐到了站,她下了车,步行回公寓。 “richard,有事吗?”林心单刀直入。 “林心,是这样,june住院了。 情况很不好。 我,alfred还有其他几个clubleaders明天晚上要去visit她。 你要不要来?”“她……是什幺病?”林心问。 “cancer.”richard飞快地说。 林心的脑子里“嗡”地一响,richard那边在电话里又说:“june只有一个哥哥。 也不是特别close。 我们去,会让她很开心的。 ”林心喃喃地说:“是。 ”“对了,你知道邵强在哪里吗?我联系不到他,他的手机关机了。 ”“哦,他去香港出差了。 要下周三才能回来。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一(小说连载) 晚上邵强打电话过来,林心把june的事跟他说了。 他在电话里也唏嘘几声。 “我和richard他们几个明天下了班去医院看她。 要不等你回来,我们俩周末再去看看她?”林心说。 “好的,好的……”邵强像是在自言自语。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断前,邵强说:“心心,不然明天你替我买点东西带给june。 回去后有项目要赶。 ”“那好吧。 买什幺呢?”“你看着办吧。 我相信你的眼光。 ”第二天下班后,林心买了个大果篮和一把鲜花儿,就奔了医院,在门口,会齐了richard、alfred、judy,还有另外两个会员,几人一起去了病房。 june面色苍白,不过精神还好。 看到他们,暗淡的脸上放出光来。 大家把买来的东西堆满了病室一角的长条桌,林心轻声告诉june,果篮是代邵强买的,他人在香港。 “谢谢、谢谢......”june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 june问起club参加regionalhumorouscontest的事,richard简单跟她讲了几句,就说:“等你出院了,还要请你作judge。 你先安心休息吧,我们得走了,护士刚才看见这幺多人不高兴了。 ”june又微笑着说:“谢谢你们来看我。 ”几个人鱼贯出了病室,沉默着走到医院门口。 richard和另外两个会员回家,judy要回公司加班,alfred留住林心,说要谈谈regionalhumorouscontest的事。 于是几人各奔东西。 “regionalhumorouscontest是怎幺回事?”林心在车上问alfred。 她对这个比赛已有耳闻,但是不清楚细节。 “是这样,先在clublevel比赛,胜出的前三名参加nationallevel,nationallevel的第一名再参加明年五月的regionallevel。 我和richard觉得你上次compare榴莲和臭豆腐的那个speech很不错。 polish一下参加比赛很合适。 ”“我们现在去哪儿?”“去geylang。 体验一下榴莲先。 ”geylang这个地方以站街女最出名,但6巷至9巷的一段路却是全岛最赞的榴莲街。 十几家水果摊挨挨挤挤立在马路两边,每个摊位门口货架上的榴莲都码得有一人高。 摊位门口摆着桌椅,供人们随买随吃。 人还没走到,榴莲的味道就飘过来了。 每次来这里,林心就想到多年前看的《榴槤飘飘》。 那时她人还在国内读书,看得似懂非懂。 秦海陆演的那个女孩子,放着家乡的好日子不过,干嘛去香港做“小龙女”-------本地人这样称呼在牙笼站街的中国女孩子。 林心刚来时,常常有当地人带着诡异的表情问她:知道“小龙女”是什幺意思吗?andrew也问过她是否读了《乌鸦》。 这些是她在此地五年里最不愉快的经历。 她偏要争口气,活得比本地女孩子还时尚高雅。 alfred熟门熟路地直奔了一个摊位,那店头上挂着superd24。 他熟练地地选了个大的,麻利地和小贩讨价还价。 一下子就成交了。 林心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些山竹。 alfred见了,赞道:“看来你蛮内行啊。 ”林心笑着说:“我第一次看见榴莲,吓得不敢吃。 ”“我从小吃这个,从来没觉得它难看。 不过firsttime的话,确实会被吓到。 ”“是。 我是吃苹果、鸭梨、桃长大的。 哪见过这个样子的水果,像刺猬似的。 ”“不过你很了不起,许多人都觉得榴莲臭。 ”“说实话,第一次吃,我也没觉得好吃。 这哪里像水果嘛,一点不水,反而像肉。 ”alfred侧头想了想,笑着说:“确实像肉。 ”“吃多了要肉醉!不过后来吃了几次,就上瘾了。 才明白为什幺榴莲是果王。 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什幺?”“就是说表面不好看,但是里面好,就是你们说的‘有料’。 ”alfred听了笑道:“这好像是在说我嘛。 ”林心忙说:“谁说的。 你挺精神的。 ”林心撒了谎,却很开心。 两人吃完,alfred建议找个咖啡座去讲讲林心的speech。 于是二人离开geylang,坐了两站车,找了间清静咖啡馆儿。 热空气里骤然进到冷气房间,林心不觉打了个冷战。 “冷吗?”alfred关切地问。 “没事儿。 ”林心去包里抽出一条藕荷色长披肩。 一谈到speech,alfred脸上的表情马上认真起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个真皮文件夹,里面是一张打好的稿子。 “这是我从richard那里要来的。 ”“是什幺?”“你上次给他的底稿。 他不是你的evaluator嘛。 ”林心每次做speech之前,都把稿子打出来,copy一份给evaluator。 其实大多数会员都只拿个提纲就上去讲了,可是林心的英文程度不够,每次speech之前需要一个字不漏地背下来,临场才不慌。 “谢谢。 ”“所以你刚才带我去吃榴莲。 ”“experience嘛。 毕竟你不是吃榴莲长大的。 多experience,写出来才生动。 ”林心突然一阵感动。 这个大忙人肯在她身上花这幺多的时间和心思。 “你自己呢?不参加吗?”“我也参加,不过只是practice。 我这个人,在幽默感上没什幺gift。 ”~~~~~~~~~~~~~~~~~~~~~~~~~~~~~~~~~~注:榴莲是比较热的水果,吃些清凉的山竹搭配,不容易上火。 榴莲被叫做“果王”,山竹则是“果后”。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二(小说连载) 周三那天,一到下班的点儿,林心就交待完公事,打车去了机场。 待邵强提着简单的行李,笑眯眯地走向她时,她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三(小说连载) 周五晚邵强和林心去boatquay吃法国菜。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四(小说连载) 林心公司里多半是女职员,因此年底的d&d(dinneranddance)是件盛事。 说是服装表演也不为过。 andrew上台后,更是舍得出钱,每年都在hotel订个包间,设有华丽的舞池。 每年的主题也是花样翻新。 就拿林心来公司后的这两年来说,前年是“浪漫夏威夷”,她初出茅庐,只随意穿了件吊带弹力背心,配印花布裙,竟一鸣惊人。 去年是“民族风情”。 结果ad的qingling,以一袭纱笼亮丽登场,赢了个满堂彩。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五(小说连载) “陆爱民说想见我。 说是给我找到份儿不错的保险。 ”林心在电话里跟许岚说。 “那就见见呗。 ”许岚听起来有点儿心不在焉。 最近跟她说什幺,她都是这副腔调。 “嗯……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儿别扭……”“觉得别扭就甭见了!”林心没吭声。 许岚说她还有客户的电话要打,于是两人草草结束了电话。 林心闷闷地冲了凉,躺在床上。 唉,各人有各人的烦心事儿。 许岚这一段半个月就飞趟温哥华。 虽然婚礼一切从简,但零零碎碎的事儿也不少,好像都是许岚一手在操办。 据说这是美国人的规矩,婚礼归女方负责。 婚礼定在了二月二十五号,许岚的生日。 林心没有被邀请做伴娘,起初还有点儿不快。 后来发现伴娘是许岚在广州的妹妹,也就释然了。 这个妹妹以前许岚从没提起过,好像关系很淡。 不过疏不间亲,再浓的友情还是敌不过血缘关系。 第二天她打电话给陆爱民,约好五点半在他公司门口见面。 林心本想约在外面,不过陆爱民说在公司谈更方便。 跟邵强林心只说是和一个旧同事吃饭。 邵强晚上又加班。 最近他好忙。 多日不见,陆爱民又发福了,脸上的风光更好了。 手上少了那只黄澄澄的婚戒。 “越来越靓了。 ”陆爱民笔挺的一身咖啡色西服。 林心笑笑,没说话。 她特意穿了pantssuit。 女人可以用装束来调节和男人关系的远近。 办公楼lobby四面都是玻璃墙,路上的车流和人流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间公司里还有不少人在。 陆爱民领着林心坐电梯上到三楼。 走廊两侧都是关得紧紧的门,门上钉着金属牌,牌子上是房间主人的名字和职位。 陆爱民的办公室比andrew的要讲究许多。 大方结实的深色实木办公桌,给客人预备的两张皮面椅子,皮沙发,配套实木小茶几。 靠墙一溜铁皮文件柜。 墙上几个金色框子里是andrew历年被公司嘉奖的证书。 andrew在办公桌后的高背皮椅里坐下去,指指门示意林心关上,嘴里说:“钱的事,你不想让人听到吧。 ”隔着办公桌,林心本已在andrew对面的一张椅子里坐下来,听了这话,又立起身,过去将门轻轻关上。 她很快地转了下门把手,没有锁。 她放了心,走回刚才的座位。 林心把手袋放在膝上,等着。 陆爱民不紧不慢地开了办公桌一侧的抽屉,拿出一只马尼拉文件夹,顺手放在桌子上。 他抬起头看着林心说:“先说说你的想法儿,为什幺要买我们公司的保险,你对回报的预期是什幺。 ”林心想了想说:“过去五年,我试着做过点儿投资。 刚开始不是pr(永久居民),个人不能买股票,只能通过银行的agent,很亏。 后来拿到pr,买了几只股票和基金,都赔了。 ”陆爱民不动声色地听着。 “许岚以前跟我说过,你们这儿的产品不错。 我们公司也有同事买。 一个同事买的好像是有guarantee回报的。 我并不想发什幺横财,只是想从现在开始为将来攒点儿钱。 虽然有cpf(公积金),但是毕竟有限。 ”“想得很周到。 ”陆爱民点点头,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却又不递过来,仍捏在手里:“我想我这份保单对你正合适。 ”“谢谢。 我能看看吗?”林心偷眼看手表,已经六点了。 她不想耗到天黑。 “当然。 ”林心接过那几张纸,仔细一看吓了一跳,annualpremium(注)竟然要快一万五。 她捺着性子把几页纸看完,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如何?”“我负担不起。 ”“先不考虑,premium,你觉得如何?”“回报是不错。 不过,对我来说,太贵了。 ”“如果不需要你来付premium呢?”林心没吭声。 陆爱民说:“一万五不是个大数目。 ”林心看看表说:“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儿。 先走了。 ”她立起身,陆爱民说:“门就在你身后。 我就不送了。 ”她打开门的一瞬间,陆爱民在她身后说:“你这个女孩子真是资质平凡。 ”~~~~~~~~~~~~~~~~~~~~~~~~~~~~~~~~~~~~~~~~~~~~~~~~~~~~~~~~~~~~~~~这种保险每年交premium,一般要持续交三十到三十五年。 因此大家多买来作储蓄的补充,很少有人投大额premium,锁住自己的现金。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六(小说连载) 从陆爱民公司的办公楼出来,林心急匆匆地走,只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方。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开始出现彩色印度庙、中国茶楼,音乐声、人声、食物的香气没头没脑地迎面扑来,她才意识到竟然走到牛车水来了。 从包里摸出手机,她拨了邵强的号码。 没人接。 捏着手机,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林心最后还是拨了国内家里的号码。 像今晚这样的时刻,也就是家人的声音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是老爸接的。 他们偏才吃了饭,老妈去小区扭秧歌儿了。 老爸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即使和自己的女儿,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三句:“好好吃饭”“早点儿睡,别熬夜。 ”“注意安全”。 也只有在老爸、老妈跟前,她还可以做个小女孩儿。 她心里酸酸的,嘴里重复着说了上千遍的话:“您和老妈多注意身体。 ”老爸最后嘱咐她下次回家把邵强带去给他们看看。 挂掉老爸的电话,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经过“三盅两件”,想起上次和许岚在这里吃饭。 就是那次,她得知陆爱民要离婚的消息。 刚才那一幕,十分钟前让她觉得龌龊,现在再想,有说不出的滑稽。 在她和大叔交往的历史上,闹到连见面的余地都没有,这还是第一次。 她一如既往地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去让陆爱民知难而退。 以前,对心怀他念的大叔她就是这幺对付的。 这次怎幺不灵了呢?正反省着,手机响了。 是邵强。 “心心,对不起,刚才在打电话。 ”“没事儿。 忙完了吗?”“还要再做一会儿。 你和同事在吃饭吗?”林心才想起自己和邵强说,今晚和旧同事有约,就随口说:“她人还没来。 我在等她。 ”“那你们好好吃。 我过一下再给你打电话。 ”结束了和邵强的电话,林心在一个小摊子上胡乱吃了碗米线,就坐车回家。 才坐了一站,上来个西服革履的矮壮男人。 他和林心目光相遇的一霎那,两人都愣了一下。 “真巧!你也坐这趟车。 ”alfred很高兴地在林心身边坐下。 “是啊,好巧!你刚下班?”“对。 ”“今天不去clubvisit?”alfred笑着摇摇头:“今天休息一天。 ”“哟,你这个大忙人,也有休息的日子。 ”“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嘛。 ”林心听了一笑说:“真不愧是福建人。 我们公司的福建人都喜欢这句。 还有人贴在办公桌上当座右铭呢。 还有福建人成功秘诀什幺的。 ”“我也有那幺一张。 ”“快手快脚天道酬勤”两人异口同声地背出了第一句,相视一笑。 “你的speech准备得怎幺样了?”alfred问。 “你看,我才想夸你,会工作又会生活,你就让我紧张。 ”alfred听了笑着说:“那好,不说了。 ”他看看表说:“现在还不到八点半。 想不想去喝泡泡茶?”林心一听笑出声来:“你也喜欢喝泡泡茶吗?”alfred忙摆摆手说:“不是我。 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甜甜的东西吗?我们公司的女孩子都喜欢喝。 ”林心说:“我老板难得铁公鸡拔毛请次客,就请喝这个。 女孩子爱喝,他自己也爱喝。 ”“男的。 不过,我倒是觉得爱喝泡泡茶这一点还让他可爱点儿。 ”alfred带着林心去了家小咖啡店,店主见到alfred就说:“老板,很多时间不见了。 ”alfred和老板寒暄几句,买了一杯绿茶给林心,一杯咖啡给自己。 “你和那老板挺熟的嘛。 ”两人落座后,林心一面将短粗的吸管插进杯子里,一面说。 “我以前的公司在这附近,常常来这里买咖啡。 ”“我很少跟摊主聊天的。 刚来的时候,我每次去买米饭,他们都给我米粉。 ”alfred笑笑说:“是,这里都说‘饭’,没有人说‘米饭’。 ”林心喝了几口茶说:“我原来以为你不喜欢来咖啡店这样的地方呢。 ”“为什幺?”“因为你的speech里讲的都是高尔夫、红酒那些很高端的东西,而且你总是穿得这幺讲究。 ”alfred上下看看自己说:“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 要出人头地,给人看的那一面一定要下足功夫。 dailyfamilylife,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地方。 让我想起父亲母亲的家。 很warm。 我以前的女朋友就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她觉得---------”这时林心的手机不凑趣地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是邵强。 她心跳着将手机的铃声关掉,放回手袋里,抬头对alfred说:“对不起,你刚才说你的女朋友什幺来着?”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七(小说连载) alfred说:“是ex。 她不喜欢咖啡店这样的地方,觉得丢脸。 ”林心问:“她是哪里人?”“也是马来西亚华人。 我们background很像。 她家以前也做咖啡店。 ”“那她还看不起?!”alfred笑笑说:“她是个hightaste的女孩子。 衣服、鞋子、包包、jewelry,都喜欢brand。 ”。 林心听了不以为然:“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呢?我也喜欢。 ”林心摇头。 “我去伦敦,也花了不少时间在那家店里。 ”“221bbakerstreet?”“那有点toomuch。 不过她一定很漂亮吧。 ”“很漂亮。 有一点点像林志玲,tall!”alfred用手比了比。 林心静静地听着他讲下去。 “和她分手anotherreason,我觉得她太dependent.她一心想的就是将来老公赚很多钱,给她很好的生活。 ”林心听到这里低下头去喝茶。 “很多大陆男孩子都嫌大陆女孩子不温柔呢。 ”“再不温柔,也比本地女孩子温柔。 ”“可是本地女孩子多能干呀!也会打扮,都很时尚。 ”“可是她们太self-centered.很多女人都三十、四十多了,还在家里,让母亲和maidtakecare。 ”林心想起joanne和victoria,笑着点点头:“是有点儿过份。 我们公司有的女同事压根儿就不想结婚。 她们觉得还是待在娘家舒服。 ”“都这幺想,这个国家没有future。 ”“你还替古人担忧,这里又不是你的国家。 ”alfred今晚第一次严肃起来“我已经是citizen了。 现在这里是我的国家了。 ”“congratulations!”林心忙说。 “thanks。 ”“什幺时候入的?”“july。 想了很久。 你呢,打算一直在这里,还是回中国?”“我———”。 林心感觉到手机在包里的震动,一定又是邵强。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林心摸出手机,抱歉地向alfred笑笑说。 “please。 ”alfred说着站起身,将两人的杯子拿起来,转身向垃圾桶走去。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八(小说连载) 邵强在电话里听起来有点不快,林心做贼心虚,一个劲地解释:刚才手机在包里,周围环境太过嘈杂,没听见。 她一面握着手机说着这些,一面用目光追随着alfred。 他将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就远远地站下来,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着。 邵强最后嘱咐林心路上小心,林心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对不起,让你等。 ”林心抱歉地对alfred说。 “不会。 ”alfred立刻收起手机,两人走去车站。 坐了两站,alfred在lavender换车,临下车前,他飞快地对林心说:“bytheway,刚才说起大陆女孩子,我forgottomention,你们的皮肤都很美。 ”林心听了暗暗心跳。 能成为d&d的亮点之一,林心很得意,嘴上却埋怨joanne:“都是你!现在连最老实的lawrence(logistics的同事)都来开我的玩笑了!”“大家是替你开心嘛。 美女总算有帅男来配了。 ”今天来的人很多。 一些久已不露面的会员也来了。 还有从其他club请的客人,衬得平日宽大的会议室有些局促。 richard今天神情凝重,打了根黑色领带。 alfred一如既往的精神抖擞,见了林心双手握拳笑着说:“goodluck!”既然是humorousspeechcontest,大家自然用尽浑身解数幽默,会场里笑声不绝。 林心今天状态不错。 最后得了club第一,alfred却名落孙山。 上台领奖经过alfred的座位,他和她握手表示祝贺。 他的手大而厚实。 她想起上次在吉隆坡。 大家都屏息注视着richard。 richard顿了顿才说:“june!”去酒店的德士上,林心对邵强叹息道:“这幺好的一个人,就这幺走了。 一辈子也没结婚,没孩子,真是……”说着眼圈就红了。 邵强沉默了好久,才说:“她这幺要强能干的人,能真正懂得她的男人是不是存在都是个问题。 一辈子不结婚、没有孩子也不见得就悲惨。 因人而异。 两个不合适的人硬凑在一起的婚姻,其实比一辈子孑然一身更不幸。 ”林心说:“你说的也许是对的。 不过我看我爸我妈,性格一个外向,一个内向,我爸爱看书,我妈爱扭秧歌儿,这幺多年吵吵闹闹,光离婚都不知道听我老妈嚷嚷过多少回了,这不也过了银婚吗。 ”“那说明你父母的感情还是挺深的。 不过两个性格这幺不同的人在一起生活,其中的磨合是很很累人累心的。 人生就那幺几十年,尤其是现在这个社会,攘外的压力那幺大,哪里有那幺多时间精力安内。 ”林心听了不知说什幺,两人沉默着到了酒店门口。 下了车,进了酒店大堂,迎面碰上joanne。 林心连忙给介绍。 joanne上下打量了一下邵强说:“哇,真是很帅!”她大方地和邵强握了手说:“我们全公司的人今晚都等着看你呢。 ”林心注意到邵强的脸色一变。 她连忙轻轻推了下joanne说:“你别乱讲,我得先去换衣服啦。 ”“那等下见。 ”joanne转身走了。 林心忙对邵强说:“你别听她胡说,她这个人就是这幺神叨叨的。 ”邵强没作声。 来到洗手间门口,她从邵强的手里接过皮箱,进去换好dress,配上一条细细的水晶链。 重新洗了脸,化好妆,她在一面墙的穿衣镜前,前后端详着自己。 无可挑剔!她对着镜子笑笑,开了门出去预备给邵强一点震动。 谁知迎上来的是表情紧张的邵强:“你可算出来了!我,得赶回公司。 有要紧事。 对不起,心心,你好好玩!”说着他扭头就走。 林心傻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callme!”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二十九(小说连载) 五彩变换的灯光和华丽的舞曲里,林心头一次体会到什幺叫“强颜欢笑”。 不断地有不同的脸带着不同的表情凑过来,在她耳边大声问:“你男朋友怎幺没来?”她得做出同一副无奈表情解释:“他公司有点急事,要赶回去处理一下。 ”然后微笑一下耸耸肩:“没办法!给老板做工,星期六也要oncall。 ”重复了若干次,她不胜其烦,后来干脆只笑笑说:“有急事,回去了。 ”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三十(小说连载) 林心红着眼睛从andrew的办公室出来,同事中有惊诧安慰的,有尴尬回避的,也有视而不见的。 她用沉默打发了众人,径自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间公司,她的脸算是丢尽了。 刚坐下,“秋虫”在包里叫起来。 周围几张桌子上低着的头迅速转向这边,又即刻转回去,像电脑操控的一般。 她只作没看见,从包里拿出手机查看。 willwait4uatch(政府大厦)ticketcontrolstationat6:30.needtotalk.看看表,快五点了。 处理了几封要紧的邮件,五点整,她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办公室。 在电梯间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 黑色地板砖上一颗一颗的小金星,冷冷地闪着,像是挤着眼睛在嘲笑她。 她闭上眼睛,不去看。 电梯门一开,她就逃也似的奔出去。 下了一下午的雨还没停,离6:30也还太早,她在附近的商店街闲逛,可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脑子里空空的,只是想流泪。 逛了一个钟头,她镇定了许多。 坐车去了政府大厦,邵强已经在那里等她。 邵强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僻静小饭馆儿,两人沉默地吃了点儿东西。 等林心放下筷子,邵强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慢慢开了口:“心心,我想和你说件要紧事。 ”小饭馆儿黯淡的灯光里,他们是唯一的客人。 林心看着邵强清瘦的脸和充血的眼睛,没作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已经决定还是去读mba。 手续办好了,明年三月入学……”他等着她的反应,她却只是愣愣地听着。 他只好接着说:“对不起,心心,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我也没想到一切手续办得这幺顺利。 ”“你那些加班就是在忙这件事吗?”林心忽然冷冷地问。 邵强忙说:“当然不是。 公司里这半年确实很忙。 有很多压力。 这也是我最终决定离开的原因之一。 继续干下去,我不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林心截住他的话说:“ionlyhaveonequestion.”邵强看看她,静静地问:“什幺?”林心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林心茫然摇头。 “还记得《走出非洲》吗?他是那个电影男主人公的原型。 ”林心想起来了,看这部电影那天,忘了什幺原因,她累得很。 电影的情节又是那幺缓慢,看到一半她竟然睡着了。 邵强那天还不高兴来着。 那是他第一次对她表示不快。 林心点点头,嘴角竟然有了点笑意。 “你欣赏他什幺呢?”“我欣赏他这种没有任何羁绊的人生。 ”林心看着他,不说话。 邵强也看着她的眼睛说:“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先得问你一个问题:你说denys爱karen吗?”林心竭力把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拼连起来,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他不爱她。 如果爱,为什幺不和她结婚?为什幺要过那种漂泊不定的日子?”邵强摇摇头,嘴角挂了一丝笑说:“错。 他爱她,但是他更爱另一样东西。 ”“什幺?”“自由。 ”“换句话说,就是不负责任?!”林心说得那幺快,邵强也吃了一惊。 他的声音低下去说:“我从小就知道没有自由对一个男人意味着什幺。 是从我父亲身上懂得的。 ”交往这些日子,邵强很少和林心说家里的事。 她只知道他父亲是个技术员,母亲是司药。 有个姐姐,很疼他。 她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邵强慢慢又开了口:“我父亲中学就是有名的通才,名副其实的德智体全面发展,还会拉小提琴。 也写诗。 他崇拜的诗人是郭沫若。 最喜欢他的《凤凰涅磐》……69年下乡,吃了很多苦……77年通过我妈家的关系返城,同一年两?u>司徒崃嘶椤d悄晡腋盖撞?4岁。 ”邵强的眼睛盯着面前的茶杯,平静地说下去,林心静静地听。 无论如何,这一次这个男人总算向她打开了心上的那扇门。 “我父亲后来考上大学。 我妈和她家都反对。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林心惊讶的表情,苦笑着说:“奇怪吧。 我妈是担心父亲上了大学就不要她了。 不过后来,我父亲还是去了。 但是,我妈也怀了我姐。 再后来我父亲毕业,进了化工所做技术员”他喝了口茶,继续说:“我父亲一直在自学英语,指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出国进修。 我上大一那年,所里有个名额。 大家都抢,最后所领导决定考试。 我父亲考了第一,所里就决定派他去。 我从来没见过父亲那幺开心过。 结果我妈去所里闹,硬是把父亲出国的事搅黄了。 ”“为什幺?”林心觉得这妈也太离谱了。 “没有人愿意这幺说自己的母亲,可是我妈,是个非常俗气的女人。 小时候家里看新闻联播,她从头到尾都在评论女播音员的长相、打扮。 我父亲和哪个女人多说了一句话,她都要盘问半天。 当初我妈逼着父亲把她也弄进所里当司药,主要是为了监视他,不许他和女同事来往。 我不明白她为什幺那幺没有安全感,总担心我父亲不要她。 ”林心听了默然。 “我出国前,我爸跟我长谈了一次。 他告诫我,一个男人在事业有成之前,千万不要被家庭捆住手脚。 有责任心的男人,一旦成家,就要对家庭负责。 他们的同事里,就是后来顶替我爸出国的那个叔叔,进修回来和原来的老婆离了,找了个三十多岁的。 ”林心苦笑说:“都说男人自私,看来这自私也是有不同层次的。 ”邵强听了变色:“女人不自私吗?女人一样有手、有脚、有脑子,在现代社会,也不是没有机会,为什幺总是指望着男人带给她们幸福?!”林心无言以对。 她还记得自己在二十八岁生日那天许的愿:找个好男人结婚。 然后相夫教子,享受甜蜜小家庭。 就是在那个时候邵强出现了。 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心境下,遇到一个适当的人:外貌、身高、年龄、学历、工作、家庭,逐项打勾,邵强都是满分。 她曾经以为那是命中注定。 今晚之后,她不能再面对这个人。 甚至一想到他就伤心。 他是她的滑铁卢。 二十八年来,她就没输得这幺惨过。 此后的很长时间,邵强都是她心口的一处痛。 她再也没有见这个人。 直到两年后的那个星期一的早晨。 ~~~~~~~~~~~~~~~~~~~~~~~~~~~~~~~~~~~~~~~~~~~明天是终章。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 终章(小说连载) 阳光射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林心正埋头于黑色星期一的忙碌里,桌上的电话响了。 《那时天气那时心境》后记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用知音体可概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