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种田:农女的奋斗之路》 001最惨开局 “臭乞丐,要死死别的地方去,别污了我食铺的门槛!” 木渔刚醒来,就看到一满脸横肉、褐衣短打的中年男子唾沫横飞地冲她吼着什么。 但她此时无暇去顾及这些,因为浑身上下到处疼的要死,像是被二十个人一刻不停地暴打了三天三夜一样。 更让她心慌的是,她发现这不是她的身体! 淦!这具身体的主人难道是被活活打死的吗? 很快,接受了身体记忆的她知道原主是饿死的,但这么疼真的很让人怀疑人生。 她咬着牙撑起身来,狠狠瞪了那口出恶言的男人一眼。 刚醒来浑身疼的要死,来不及搞不清楚情况就被莫名其妙被骂的跟二孙子似的,任谁心情都好不了。 她眯起眼睛查看周边环境,是条很有古代感的街巷,末了看向几十步开外的食铺招牌。 这么远怎么会脏了门槛,谁家门槛在大街上? 不过是生意不好,出来找茬儿欺负人罢了,这种事她从前见多了。 正这时,食铺里又出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人, “哎呀你管这干什么,他都在那里好几天了,快点儿来收拾东西,明天起咱们也要关门了,世道不景气啊……” 旺财食铺,还有这张肥肉脸,她记住了。 许是她这一眼太过吓人,也许是她半面脸上的红色胎记太吓人,那满脸横肉的男人是个欺软怕硬的,竟就这么被吓住了。 木渔不知道这些,饥饿导致她眼前一片黑白雪花,浑身无力,扶着墙走的也踉踉跄跄,随时都可能跌倒。 向来要强的她还是硬撑着拐进了最近的一条巷子,幸运的是,这条巷子没人,她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 她穿越了。 …… 木渔在现代奋斗十二年终于买下属于自己的小房子,装修完入住的第一天在楼下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受伤小黑猫,觉得它怪可怜的。 冷心冷情一心奋斗的她第一次发善心,想着走过去喂喂它,摸摸它。 结果,刚走了没两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显然,她穿越了。 只是这穿越,未免太草率了些。 更让她无语的是,穿越就穿越吧,还穿到这么个乱世、这么个身份上,真是不给人活路!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何况还是乱世小乞丐。 这开局,算是相当惨了。 木渔接收了这具身体为数不多的记忆。 原主是北边某个村庄木姓地主的女儿,今年约么十三岁,左半边脸满是红色胎记,因此被家人不喜,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只被唤作阿鱼。 前年旱灾收成减产,村庄又遭遇山贼勒索抢劫,无法生存,原主一家与众村民开始逃荒,路上遭遇过其他灾民的抢劫,好不容易逃到了现在的这座黄沙城,但却无法在此立足。 木家只是小有余财,逃荒路上的消耗和被打劫损失了不少,到了黄沙城只勉强能置几亩薄田维持生活,只是需要所有人都下地去干活,但他们从前家里都是长工干活,便是忙不过来,也是聘短工,绝不会亲自下地,何况还是日复一日的下地。 再者说了,买了地他们就没地方住,只能搭茅草房,吃穿也都是最差的,这点他们更是无法接受。 一番商讨过后,他们散去亲朋、抛下原主,将钱全部用在了继续南下上,寻找一门发达的远亲去了。 于是,被抛下的原主木阿鱼就成了黄沙城里的一个小乞丐。 如今距离被抛弃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原主靠着乞讨和吃野草勉强维持生活。 原主骨瘦嶙峋,再配上半脸的红色胎记,乍一看能吓人摔一跟斗,不过这胎记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她避免了被人觊觎,默默地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 与她一起成为乞丐的灾民,有的饿死了,有的卖身成了奴隶,有的不知去向,她算是好的,好歹还活着。 只是这种情况在今年出现了变数,今年又是一个旱年,而且比前两年旱的还厉害。 粮食连年歉收,前几年只是村子里饿死人,现在黄沙城里情况也不容乐观了。 原主不知道这些,她所知道的是,乞丐越来越多了,乞讨越来越难了,干旱让野草都少了很多。 她几天没吃东西,艰难地来到这家食铺附近,没敢靠的太近,只远远地望着食铺,希望有食客或是伙计好心给她一点吃的。 结果,她饿死在了那里。 再之后,就是木渔穿越而来。 木渔深吸了一口气,胸腹的牵动让她全身都疼,但这次她没有在意这些。 “安心去吧,阿鱼。” 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更加感同身受地理解别人的苦难。 对木渔来说,穿到乱世死去的小乞丐木阿鱼身上是极其悲惨的事情。 但对乱世里的小乞丐木阿鱼来说,这悲惨的一切,是她短暂的一生。 这该死的世道。 木渔结束对木阿鱼的哀悼,开始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 能回去最好,如果回不去,就只能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 要在乱世活下去并不简单,一要能吃饱喝足,二要有一定的权势,能够自保。 自保这事暂且顾不上,眼下最要紧的是,食物和水。 凭这具身体现在的状态,那些疼痛伤处暂且不说,只说饥饿和干渴,要是没有食物和水,只怕要不了一天,她就和可怜的阿鱼一样被活活饿死,直接投胎去。 但问题是,去哪里搞到食物和水呢? 如果这问题好解决,原主就不会饿死了。 木渔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把原主的记忆翻遍,也没找到什么可以操作的法子。 乞丐们其中一个取水的法子是在附近的一口井里。 但因为干旱,这口井被人盯得很紧,寻常百姓打水都不太容易,乞丐们更是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去,不然被驱逐是小事,还可能会被打。 即便找到机会了,她也打不到水,她没有水桶,大乞丐们会有,但不会借给她。 这法子没用。 另一个法子就是去黄沙城入城河处,喝脏兮兮的河洼水,顺便扯些泡烂了的水草吃。 难以下咽和脏都是小事,主要是距离太远,几乎在黄沙城的另一端,乞丐们来回一趟就是一天时间,原主当时已经没有体力走那么远,她现在更过不去。 这法子也没用。 木渔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面临饿死这个问题,穿越之前她也经历过一段极苦的日子,没得吃没得住,但那时候,至少菜场里能捡到菜叶子,随便捡垃圾、打打黑工也勉强能赚几块、几十块不至于饿死。 现在该怎么办? 木渔倚着墙,饥饿后过度用脑让她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不堪,隐隐像是要昏过去。 她心中大骇,这要是睡过去,怕是会在昏迷中直接死去吧…… 不,她想活着,她想好好活着,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 正想着,她仿佛嗅到一股肉包子的诱人香味。 002你还想吃我? 是幻觉吗? 毕竟原主阿鱼在旺财食铺街上守了两天都没人光顾、没闻到过什么味道,这条一看就没人的小巷子里怎么会有肉包子的香味呢? 但她很快就打破了这个猜测。 这不是幻觉,确实有肉包子的香味。 她顿时来了精神,四处寻找味道的来源,这是她生存下去的希望。 然后,她与站在墙头上小黑猫对视上了。 黑猫嘴里,赫然叼着一个白花花的比它脑袋还大的肉包子,正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即便看不清晰,木渔还是瞪大了双眼,黑猫??? 等等,该不会就是这黑猫导致她穿越乱世落得这么个悲惨境地的吧? 接下来的一刻钟时间,一人一猫谁都没动,人眼瞪猫眼,直到木渔的肚子发出不受控制的咕噜声。 木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探性地对着墙头上的小黑猫说道, “你下来。” 说完,她就紧张地盯着那叼着包子的黑团子看,希望有奇迹出现。 奇迹确实出现了。 小黑猫从墙上跳下来,在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放下肉包子,端坐在那里看着她,姿态优雅,眼神睿智。 这其实是很古怪的一幕,但这时候的木渔饿的太厉害,满心都在那个肉包子上,根本顾不得这些细节,猛地扑向那肉包子,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囫囵下肚了。 肉包子很香,但吃过之后反而更饿了。 木渔把视线投向老早跳开一丈远的小黑猫,打量一番后神情颇有几分遗憾。 一个肉包子实在不够吃啊,这都饿过劲儿了,给她两笼十来个肉包子她都吃的下去。 她和巷子里唯一的活物小黑猫无言地对视着。 小黑猫忽然间炸了毛。 “你还想吃我?” “你会说人话?” 一人一猫都无比震惊。 木渔飞快地整理着思绪,穿越前,她看到一只小黑猫,穿越后,这只小黑猫给她带了肉包子,且还口吐人言。 这说明什么? 这黑猫有问题,自己这穿越九成九和它脱不干系! 至于黑猫说的那句话,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小黑猫身上也有肉包子的香味,她太饿了…… “送我回去!” “不可能!” 一人一猫又赶在了同一刻说话。 “好啊,我穿越这回事真的和你有关!” 木渔有了底气,气势是噌的一下上来了。 而小黑猫,虽然身体没动过,但琥珀色的猫瞳却飘忽一瞬,在木渔这里,这更是心虚的体现。 “快送我回去! 我奋斗十多年刚买的房子一天都还没住呢!” 小黑猫没说话,只静静看着她,气氛一点点沉寂下来。 木渔此前到底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时间,自然不会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的脸色坏到极点,仿佛要用眼神将小黑猫剥皮抽骨之前,小黑猫说话了。 “这是个意外。 我受了伤,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你靠的太近,被牵连了。 我有错,按说该送你回去,但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必问我什么时候能做到,我的生命相对你要漫长很多,以你的寿命永远也不会等到那一天。” 木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这小东西,会读心。 “所以呢?我的人生就这么被毁了?” “你放心,虽然我不能送你回你的世界去,但我可以送你神器芥子空间弥补你的损失。” “我什么也不想要,我只想回我的世界去。” 木渔固执道,心里想的却是,把她搞得这么惨,别想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就打发她! 疑似能读心的小黑猫解释道, “芥子空间乃是上古神器,里面自成天地,有田有水,灵气浓郁……绝对适合你现在的这种情况。 缺水?里面有。缺粮?可以种。 且还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抢夺,除了主人没人能使用它。 有了它,只要不傻,能在任何世界混出一席之地。 虽然在不同世界、不同主人手里,芥子空间会受到不同程度的限制,但即便这样,它也绝对称得上是神器。 它最珍贵的一点就是,它能成长变强的! 它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完全取决于你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不得不说,木渔有些心动。 小黑猫给人洗脑的水平不高,但是架不住芥子空间这东西是真的诱人,也是真的能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虽然不想接受回不去只能留在这乱世艰难求生存的现实,但显然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如果有办法能回去,她肯定拼尽一切都要回去。 但既然回不去,那哭哭啼啼怨天尤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冷静下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更何况,这件事情严格来说是个意外,小黑猫过错较大,但她也不能说全无过错。 虽然相对她的那一点点过错而言,这样的后果太过沉重,也太不应该。 但现实如此,唯有接受。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当头一道白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小黑猫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芥子空间已认你为主,此后只要你想,随时都能进入,也随时都能离开。 我们之间的纠葛就此两清,告辞!” 木渔:…… 淦!溜得真快,还想好好询问该如何升级空间来着! 而这时小黑猫已身处千里之外,即将离开这方世界,拥有读心能力的它当然知道木渔想问什么,于是果断溜了。 开玩笑,这东西上任主人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了,它上哪儿去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怎么升级! 这当然是得问它那短命的主人去! 对,神器芥子空间的主人,也是它的主人,不过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它都要忘记那人长什么样了。 反正它也没说谎骗人,芥子空间真的是上古神器,也真的可以升级,用好了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送她回到她的世界。 至于木渔能不能用好,那就看她的造化了,与它有什么相干? 还是乖乖找地方养伤的好。 这次绝不能找人族泛滥的世界了,万一再把谁牵扯进去,它可没有神器赔了。 溜了溜了。 …… 木渔不知道这些,她小心地四处看看,确定周边没人,这才口中默念:进去。 小巷里,原本睁着眼睛的她昏迷般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芥子空间中,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003芥子空间 木渔看着眼前的一切,先是错愕,接着惊喜不已! 空间这种东西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也对,毕竟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身上,有空间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笑笑,转而打起精神,认真地审视着芥子空间里的一切。 空间有一片土地,看着有些贫瘠,但还是比外面的土地要好上不少,也没有干裂板结的情况,是可以耕种的。 她用脚步丈量了一番,长宽都在十米左右,大约是两分地。 虽然不太多,但也能种不少东西,总比没有强多了。 接着她看到了在土地边上那由几块石头围起来的小泉眼。 泉眼约么只有吃饭的盘子大小,很清澈,底很浅,泉水咕嘟咕嘟地冒着,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入口那甘甜的滋味。 木渔渴急,顾不上许多,当即蹲下身来捧起泉水就吨吨吨喝了起来。 等她酣畅淋漓地喝饱了,泉眼里的水也见了底,竟是被她喝光了。 她捧着肚子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泉眼,直到过去许久,里面的水位涨高一截儿后才松了口气。 泉眼里的水能恢复,而且速度还不算慢,估计小半天就能恢复满。 对此她很是欣慰,坐在那里盘算着,正常一天她只喝这么多水便行了,但实际上一天能有四五次这么多水,还有许多水能留出来做别的用处。 她看向一旁的土地,心里想着,以后在里面种了粮食,可以用来浇地,让粮食长得更快更好。 然后看向自己脏兮兮的双手,不用说,除了手,她身上其他地方也脏的不行,虽然很难受,但勉强还忍得了。 没办法,一来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乞丐,二来水也没宽裕到让她洗澡洗衣的地步。 木渔在这里坐了不短的时间,等肚子没那么涨了,就起身拍拍衣裳上沾到的泥土。 这一拍,才发现身上不是一般的衣衫褴褛。 上身穿了两件还是三件,但明显不是一套的,一件补丁摞补丁,一件破的只剩布条条,穿了三件还是露着肉,腿上是一条四处破洞的棉裤,棉花已经漏光了,空荡荡的挂着,脚上只有一只破布鞋另一只脚用布条缠着。 木渔扒扯一番身上,除了这些,还发现身上有不少青紫,手肘膝盖上还有不少磕碰伤。 全部确认完之后,她为原主心疼的同时,也只能庆幸还好四肢健全、衣能蔽体。 她在心中默念:出去。 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又是那条僻静的小巷了。 她在心里感慨一句神奇,有了芥子空间,这处境就没那么让人绝望了。 至少现在有水喝不会渴死,而且芥子空间可以存放东西,又不会被人发现。 这么想着,她四处瞧瞧,从墙边上捡了半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又试着挥了挥,感觉很趁手,就把这石头收进芥子空间里。 这附近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砌墙不会全用砖石,一般都是用差不多形状的石头来凑合下。 她捡这石头是为了防身用,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可是没少挨打受欺负。 乞丐本就地位低下,原主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体力一般,性格懦弱,又没有亲朋帮护,在乞丐里的地位也是最低的,谁心情不顺了都能上来欺负两下。 但她木渔可不是这样的软性子。 她吃了一个肉包子,喝了一肚子水,缓了这半天功夫,已经恢复了些力气。 虽然不如她从前的身体力气大,但十二三岁的孩子一米五多的个子,不缺胳膊不缺腿,真豁出去拼一把也不一定打不过。 毕竟,欺负她的那些人也比她强不到哪里去,只要有勇气反抗,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成功的另一半她也不缺,少年时代的她有过几次打架的经验,长大之后也特地去学过一阵散打,实践和理论都不缺。 当然,这种事还要看运气和具体情况,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她这般只是应对那种最坏的情况。 眼见太阳西垂,时间不早了。 她扶墙起身,朝着记忆中乞丐们聚集休息的破庙方向走去。 …… 近几年年景不好,黄沙城里过不下去的穷苦百姓、逃荒而来的灾民构成了庞大的乞丐群体,即便每天都有人饿死,但很乞丐数目也一直不见少。 乞丐们分散在黄沙城的各个角落。 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乞丐们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轻易不允许别人越过,彼此之间也会因为抢地盘而打架,也都有自己的聚集点。 比如说,破庙、荒巷、北山等等。 当然,对原主来说,这只是给她划定了活动范围,提供了一个落脚休息的地方而已。 木渔现在要去的破庙,就是原主所在的聚集点。 破庙很破,但地方大,能遮风挡雨,对乞丐们是个好去处。 当然,对原主这样的小乞丐来说,遮雨就不必想了,那些房顶没坏的屋子自有那些大乞丐去住,小乞丐们只能许多人一起挤一间漏雨的屋子。 就这,十多人一间的漏雨屋子,还是因为原主去的早,不然只能在院子里或是破庙外睡了。 木渔边走边回想与破庙和破庙里的乞丐有关的消息,全部想过一遍后松了口气。 原主性格懦弱,也不怎么说话,是个妥妥的小透明,又因为左半张脸上红色胎记的缘故,那些想抱团取暖的小乞丐觉得晦气害怕,也不愿意找她。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样就不用担心会有人察觉到她换了芯子的事了。 破庙近在眼前,木渔停下脚步为原主叹息一声,低头向着破庙走去。 破庙外或躺或坐着一些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饿晕的乞丐,也有瞪眼发呆或是捉虱子的,总之一片死气沉沉。 木渔绕过他们,他们没有给予她丝毫注意,任她走进庙里。 破庙里的人活气儿就多了几分,有人低声闲聊,有人烧火煨汤,有人无声地咀嚼着一截儿草根…… 木渔走过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但这些人显然比外面那些不好对付,有人看向了她。 她没有慌乱,猜度着原主的性格做出反应,猛地低下头匆匆走过。 她迈进原主住的屋子的那一刻,感觉到背后的视线消失了,隐约听到有人在谈论她。 “‘红脸儿’竟然回来了,几天没见,还以为她饿死在外面了……” 004破庙立威 木渔拐进原主落脚的屋子,一时间,屋里有不少人直接朝她看来,眼中满是惊讶。 她敏锐地察觉到,大多数人看一眼就转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只有一个生着下三白眼面容势利的女人一直没移开视线,眼中满是愤愤之意。 这人是原主记忆中的王婆子,有个瘸腿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儿子,仗着这些,平时最爱占小便宜,欺负弱小,原主就是被欺负的人之一。 她注意到,这王婆子坐着的地方,正是原主往常睡的地方,原主的破席、破碗也都不在原处,而在王婆子的旁边。 不必说,这王婆子侵占了原主的东西,所以看到原主回来才拉着一张长脸满脸的不情愿。 木渔回忆一番王婆子往日的做派后,心中怒气值几乎要拉满,既替原主委屈,又为自己不平。 她蹬蹬两步上前扯过自己的席子和碗,又蹬蹬两步走到王婆子跟前,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婆子语气坚定地说道, “起开!这是我的地方。” 王婆子又是一愣,接着脸上爬满羞恼,这红脸玩意儿竟敢这么和她说话? “起开!” 木渔用事实证明了她不仅敢,还非常敢,王婆子想欺负她,做梦去吧! 要是王婆子真有实力,她可能会暂避锋芒,但王婆子不过是个纸老虎,没必要忍。 连王婆子这种程度都要忍让的话,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头之日了。 她第一次让王婆子起开时,屋里的人就注意着她俩了,这第二次又加大了声音,本来躺着假寐的人也不由得转身看向这边,想看这事如何收场。 王婆子占了人的地方拿了人的东西本有些心虚,虽然大家都是乞丐,但是在破庙里,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不然住在‘大屋’里的那些大乞丐会教训不守规矩的人。 王婆子不想被教训,本想着这红脸儿性子软,胡乱说几句话塞点儿破东西糊弄过去便是,反正这红脸儿没胆子去告状,屋里的其他人也不会管这闲事,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一切没顺着她想的方向发生不说,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驱赶,让她下不来台。 她一贯是欺软怕硬的,这要是比她厉害或是和她差不多的人这么说,她也就认了,但若是这个一贯任她欺负被她踩在脚下的红脸儿,她就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硬生生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没动,一副‘我就不动,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木渔见王婆子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让着她,上下打量一番王婆子的体格,估摸着两人体重大概相当,于是把东西往边上一放,站稳脚跟,拽着王婆子的两只胳膊就往外扯。 “嗤。”这是破衣裳被扯烂的声音。 “嘭。”这是王婆子被甩出去扑到地上的声音。 “哎呦呦……” 木渔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是静静看着扑倒在地的王婆子。 她本来只想把王婆子扯开,没想到能把人甩出去,毕竟她这身体也弱,估计能扯开就不错了,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些惊讶,不过被她很好的掩饰住了。 这正是她在破庙立威的关键时候,底气要足,不能露怯。 她不想像原主一样,三天两头被这个欺负一下那个欺负一下,麻烦不说,还满心憋屈,那是她没法接受的。 所以她想借着王婆子这事立立威,没想让所有人都怕她,只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是会反抗的,别想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了人当什么事也没有。 当然,她也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最多不过打一架,然后她离开破庙去别处落脚。 对原主来说,破庙里的人能带给她安全感,但对她来说,这些人并不能带来安全感,相反还是潜在的危险,即便要离开,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结果显然是比较成功的。 比她更惊讶的人是王婆子和屋里其他看戏的人,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还真的做到了。 王婆子摔得不重,就是手心蹭破了皮,有些疼,但更疼的还是她的脸,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她能想象到以后这屋里的人明里暗里怎么笑话她了。 放在平时这屋里有谁和她拉拉扯扯的,她是不会认输的,屋里的其他人都泼不过她,再有她还有丈夫和儿子,也没人真想和她闹大,所以她一贯是没理也要逞三分的。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这红脸儿力气竟然这么大,底气这么足,她丈夫儿子又都出门找吃的去了,她没个依仗,不敢闹大,唯恐吃亏。 于是她愤愤爬起来,对着那红脸儿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然后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的回了她自家的地界儿。 这时候屋里的人不是看木渔,就是看向王婆子,王婆子正需要发泄,于是扯着嗓子喊道, “看恁娘啊看!讨到东西吃了么就看,瞪个大眼珠子有个屁用!”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收回了视线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是啊,世道难,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的没力气,还是想想怎么搞吃的要紧,看热闹可以先放一放。 也有没被打发走的,比如靠近门边的祖孙俩这时候正低声说话。 “爷爷,这红脸儿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乖孙啊,你要知道,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以后切记,做人做事不要做绝。 要真把人逼到绝地,那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 咱好好做好自己,莫去欺负人,老天自有它的缘法。” “我知道了,爷爷。” 类似的对话在院子里也正发生着,屋子破败,房顶塌了,没有门窗,里面发生了什么即便不去细看也能猜个七八分。 一个尖嘴猴腮的矮个子男人凑到蹲在墙角上发呆的精壮男子,说道, “头儿,他们闹呢,要不要去管管?” 精壮男子没理他,继续发呆。 “头儿……” “滚下去,管你娘呢管,这么点儿鸡毛蒜皮小事儿管个屁,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滚去讨饭,讨不到就别回来了!” “头儿,这两天难呢,手下那几个人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麻的,没东西吃就去讨,你看我能变出东西吃?!滚远点!” …… 木渔不知道这些,原主的地方,是屋里的墙角,三面墙,让人安心,她把破席铺好,把目前唯一的财产,一只破碗抱在怀里,接着就躺下闭目养神去了。 本就天色已晚,没多时就黑了下来,破庙乞丐们没有蜡烛和油灯,天一黑就都躺下睡了。 木渔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醒来时,阳光直直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晒醒了。 一觉醒来,她眼神坚定,经过昨夜的思考,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一个较为稳定的食物来源。 芥子空间是可以种东西来吃,但前提是,要有东西种下去才行。 005播种希望 种粮食下去最好,但搞不到粮食种子就没办法。 木渔的想法是,去常去的荒地里找野草根来种,一半吃掉充饥,一半种下当储备粮。 前期可能过得比较艰难,只要能撑过最开始的那阵子,后面就会好很多,等野草长起来,可以靠着吃草叶生存。 而且,再艰难也不会比其他乞丐更艰难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她在心里认真盘算着,虽然饿的难受,但昨天吃掉的那个肉包子至少能保证她在未来三四天时间内饿不死,而她有空间有泉水,也不会渴死。 三四天的时间,足够她找到不少野草根了。 说做就做,她循着记忆去往原主常去的荒地。 那片荒地距离破庙不算太远,庙嘛,本就建造在僻静偏远的非居住区,后来落败了,周边就更不会有多少人居住了,除了迫不得已的穷人和乞丐们,这里没有别的住户。 从破庙没走出多远,她就看到了那片荒地,也看到了或蹲或趴在荒地上的众多乞丐们。 她站在原地倒抽一口凉气,她敢说,这片荒地里的草根没有这片荒地上的人多。 她大意了,她有想到这里可能被许多人挖过,也有想过这里可能还有许多人在挖,所以她都没说要挖野草吃,只是想找找漏网的野草根。 没想到,这里可能连野草根都被挖光了! 出师不利,但没办法,还是要试一试的。 于是她也和其他人一起,手里拿块石头或是木棍开始刨土,希望找到土地中的草根。 这是项很累的工作,她刨土刨的两只手腕都酸痛不已,从荒地的这一头刨到那一头,从太阳高挂到西垂,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这片荒地上。 这时候放眼望去,荒地里的人少了很多,大约只有一开始时候的三分之一。 这么累又见不到希望的事,能坚持下来的人并不多,能坚持下来的人,就不会是乞丐了。 至少不会永远是乞丐。 木渔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野草根上。 看到手里那或粗或细的一把野草根,她表情舒缓了许多,连手腕都感觉没那么酸了,这收获还是很不错的。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找到,细的跟头发一般还没有小指长的她也都小心收集着,这样的是没法儿吃的,塞牙缝都不够,她是想这或许能拿到空间里种种看,死马当成活马医,说不定能长出来呢,反正就算长不出来也不亏什么。 于是她就收集了不少这样的草根,也只有这样的会被剩下。 她陆续收集了六条这样的小草根,然后就挖到了第一条约有小拇指粗的草根,能吃的那种。 这种草根够粗,勉强能嚼一嚼,过个嘴瘾,真要吃饱没个上百根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很高兴。 毕竟有东西吃了,要是不吃种下去,这样的成活率也比那些小细草根多多了。 更让她高兴的是,在刚刚,她又挖到了另一条粗草根! 这一天的辛苦劳动得到了回报,她很欣慰,四处看看,见周围没人,于是靠在小土坡上,攥着一把草根,心中默念:进去。 她在芥子空间里睁开眼睛,连忙来到泉眼旁,泉眼里还剩一半水,不久前她刨地累了进来喝过一次水。 她用早上留在空间里的那个缺口的瓷碗舀了半碗水,将草根全都放进去浸泡起来,然后拿过一块石头开始在地里挖坑。 这里的土地较为松软,比外面那些硬邦邦的干裂开来的土地好挖多了,她很轻易就挖了四五个小坑出来。 接着她取来碗,将里面被泉水浸泡过的草根一一捡出来埋进小坑里,末了还把碗里的水浇上去。 就这样,忙碌了一整天,她收获了八个可能发芽的希望。 她盯着那八个被填好的小土坑,希望它们能快些发芽、长大成草给她吃! 原本她想着吃掉一条草根来着,结果一凑近,那股土腥味和苦味让她无法下咽,草根和野草还是相差太多了。 再说,这一条小草根也不能解什么饥饿,搞不好吃下去反而更饿了,不如先种下去看看情况。 反正,许是一个时辰多以前她喝了太多泉水的缘故,现在竟然没有太大的饥饿的感觉。 当然,更可能是她饿过劲了。 她没多想,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是时候回破庙休息了。 她带着满身晚霞回到破庙,躺在破席上入睡之前还看到漫天星子。 除去又脏又饿又不安全这些外,其实一切还是很美好的。 …… 木渔第二天一大早照旧除去刨野草根。 这次去的是另一处更远些的荒地,因着离破庙远的缘故,在这处荒地里的人比昨天少了许多,只有不到昨天的三分之一。 当然,其中也有一点点的原因是她今天出来的更早一些,天将亮未亮之际她就起床离开了破庙,等走到这处荒地的时候,天正好大亮。 对乞丐们来说,睡到太阳晒屁股,睡到大中午,睡一整天都是有可能的,早起是很难的,所以这里的人不多。 而这处荒地看着也更肥沃些,不仅没有被翻烂,有的地方还隐隐有着青绿色,那是发芽的野草。 木渔有预感今天的收获会比昨天好上许多,来不及多想,看准一处地方,立刻扑过去刨地了。 又是一天忙碌。 她没想错,这天的收获确实比昨天好上许多。 她一共收获了五条小拇指粗的草根,头发般细的那种足有十来条,更棒的是,她还找到了两棵狗尾巴草! 不过她觉得也可能是小麦苗,只是长得地方太过贫乏,长得时间又不够长所以看起来很细弱,像是狗尾巴草一样,反正在现在快饿昏头的她闻起来,两者是差不多的。 她啃了一棵狗尾巴草,顿时觉得那青草的香味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把另一棵狗尾巴草也吃掉。 她安慰自己,现在种下去了一棵野草,八棵粗草根,近二十来棵细草根,芥子空间里环境适宜,想来要不了几天就能发芽长叶,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会被饿死了。 只不过,她放心的太早了些。 006高兴早了 木渔高兴地太早了。 接下来的第三天、第四天,她每天还能找到一两条较粗的野草根,三四条极细的野草根。 按说极细的野草根只要用心找上个十几条不成问题,之所以这么少,不是她不用心,而是她实在饿的头晕眼花,看不真切这么细小的东西了。 整整四天,她只吃了两棵巴掌长的狗尾草,压实了也没有一个馄饨大,要知道以前她可能是一顿能吃两碗馄饨的人,一个馄饨还不够她塞牙缝的,但现在她却要靠着这还不到一个馄饨的量来撑四天的时间。 也许是五天,现在她就已经精力不济,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明天能不能继续出来找野草根都是个问题。 伏在泉眼边喝水的时候,水中倒映出的她都眼冒绿光了。 她再次把满满一泉眼的水喝了个精光,但这次,饥饿感并没有减弱哪怕一分,依旧无时无刻地侵扰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疼痛或还可以忍,但饥饿很难忍住,无边的饥饿和绝望让一向坚强的她也有些崩溃。 她坐在空间的土地里,看着之前已经长出小绿尖尖的野草们,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 是的,三四天的时间过去,第一天种下去的那两个粗草根都已经长出了一截指肚长的新芽,还有第二天的也有一两个带了绿意。 这是无尽绝望中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事情。 而且这速度快了些,野草生命力强,但不至于长得这般快,她原本觉得十来天能长出新芽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三天多就有了,想来是芥子空间里野草长得比外面快些。 这倒是件好事,空间里面植物成熟的更快,长成所需时间更短,她就能获得更多的食物和粮食。 照现在这个速度,她估计再有两三天这些草就能长大巴掌长,那时候就能摘了吃。 虽然一开始想的是,每次只摘一两片叶子,循环利用,持续发展,但现在她人都快饿傻了,能把草根留着就算她理智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按了按咕咕作响的肚子,希望她还能继续撑几天,不然要是饿死在野草长成之前,想想就能憋屈死。 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这是她当下最焦虑的事。 在这些野草长到可以吃之前,到底还能去哪里搞到食物呢? 去街巷中乞讨吗? 原主每乞讨十多天,有一半的时候都在被打骂侮辱,只有一两次能得到食物。 瞧着这低的可怜的成功率,若是任人欺辱打骂一番能得到食物活下去,她为了生存或可能去这么做一遭。 生活嘛,为了活着,不寒碜。 但她不会拿她的骄傲去赌那几率渺茫的可能,她宁愿去想别的办法! 眼见剩的时间不多了,她将只剩下一点点的泉水用破碗舀了出来,然后端着破碗出了空间。 她估计着明天的状态也就只能在破庙周边活动一下了,或许会在破庙躺一天,毕竟现在都这么难受了,等明天必然更难受,真的要熬不下去了。 不过难受的显然不只是她,这两天破庙里的大乞丐们也挺难受,开始对他们这些小乞丐抽份子了。 所谓“抽份子”,就是大乞丐们要从破庙乞丐们收获的食物和水中抽成,乞丐们用部分食物和水来换取继续在破庙安稳生活的机会。 大乞丐们放出话来,只给五天时间,每个人都必须交一份,不拘是讨来的吃食、捉到的老鼠麻雀、树皮野草草根、甚至是水都可以,总之每人都必须出一份。 不交的人就住到破庙外面去,反正五天找不到吃的东西也离死不远了,省的死在庙里还要人拖出来。 当然了,据说交的多的可以住到还没住满的有屋顶不会淋雨的屋子里。 木渔倒是不稀罕住那好房子,现在这屋子里的人有原主的记忆在,又有她之前的立威,住着还比较放心,搬到别处去反而要新适应,哪有那功夫和精力。 再者说了,有个屋顶不就是不用淋雨嘛,现在旱成这样,两三年都没怎么好好下过雨了,真要下雨,怕是所有人都乐疯了。 这时候又正是春末夏初四月份,天也不冷,住没顶的屋子里也不妨事,要是冬天或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就算了。 她虽天天早出晚归出来找野草根,但是破庙那边的事情也都留心着。 毕竟她现在是没条件和人起冲突的,而且这些大乞丐们和王婆子那种纸老虎不一样,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至于抽份子这种事,野草根肯定是不能给的,这是接下来生存下去的关键,那么就意思一下给碗水吧。 这些天大乞丐们派人在破庙门口守着收东西,倒有不少人交了份子,树皮、草根这些居多,也有老鼠和麻雀,给水的倒也有那么三两个人。 大乞丐们收到水和干树皮这些东西的时候虽然骂骂咧咧,但并没有多加为难,他们也明白这时候找吃的是真的难。 这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给一碗水换一阵子安宁还是可以接受的。 在她搞定吃喝大事、找到别的好去处之前,还是先留在破庙比较稳妥。 一路走走停停,花费了比从前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破庙。 破庙门外、门里都有人呆着,唯独门口守着两个大乞丐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端着水小心地走近了。 见她过来,两个大乞丐黑到不行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呦,是红脸儿啊,来交份子了?你这一碗水也太少了些,怎么就带这么点儿回来,这够做什么的。” 木渔连白眼都懒得翻给他,这男人绰号“二狗”,尖嘴猴腮,个子和她差不多,但事儿贼多,是大乞丐里最难缠的,一张嘴又碎又臭。 另一个大乞丐没说话,只拿起边上的陶罐,示意她把水倒进去。 陶罐里黑乎乎的,里面有小半罐子水,看着不大干净。 井水一般比较干净,这种不干净的,一般是河洼里的脏水,简单静置好几次也依旧脏兮兮的。 而且这个脏还不单单是表面上的脏,泥土算什么,还有更脏的在呢,喝了这种水,闹肚子发烧都是小事,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丢了命。 当然了,不喝水是肯定会渴死的,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就是了。 木渔正要倒,忽然余光瞧见破庙里走出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个陶碗就过来了。 她认出这人正是破庙的头儿,姓赵,人称老赵、赵头儿。 她灵光一闪,顿住了动作,等赵头儿走了过来。 007破庙老大 “这水倒是干净,给我来半碗。” 木渔克制住自己想审视这位赵头儿冲动,倒了大半碗水给他。 “够了,剩一口你自个儿喝吧。” 木渔听了这话,在心里默默判断,看来这位赵头儿还不是个太坏的人,至少比那尖嘴猴腮的“二狗”要更好接触些。 虽然眼下她还没什么要和这几人接触的必要,只吃喝温饱的问题就够她愁的了,但她不是只满足于吃喝这些事情的人,她要过的更好。 那么在过得更好这条奋斗之路上,接触聚集点的“地头蛇”并与之打好关系就是绕不开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她也只是想找机会对他们略作了解,顺便给他们留下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印象罢了,别的想法倒还没有。 赵石头仰脖儿将大半碗水一饮而尽,清冽甘甜的口感消解了干渴的难耐,让他精神一震,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好水!” 但对于渴了许久的人来说,这一碗水是不够的,于是他又看向拿罐子的乞丐,那乞丐识趣地就要给他倒水,不过他一看那污浊的水,就想起了那发腥发臭的口感,顿时倒了胃口,自己把碗收了回来。 “罢罢,不喝了。” 一转头,他发现那红脸儿还在,顿时又想到刚刚喝进嘴里的好水,难道这红脸儿是要把剩下那点儿水也给他喝? 不过再一想,只剩那一口也不够喝的,于是就歇了心思,摆摆手说, “进去吧,傻站着干啥?” 木渔没动地方,翕动嘴唇,声音沙哑又有几分气若游丝, “我交了水。” 这是在提醒他,该要喊一嗓子通知一下的。 其他交了份子的人都是这样,谁交了什么,收东西的人当场就会喊一嗓子,某某交了三条草根、某某交了两块树皮、某某交了一个小老鼠等等这样。 像是交水的,她格外注意了两次,喊的应该是, “红脸儿交一碗清水!” 刚想到这里,她就听到身前的赵头儿喊了这一句,心中顿时对他的观感又好了几分,不为难人最好了,要是嘴碎的二狗,这句通知估计给的没这么痛快。 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心里很是满意,端着只剩碗底儿的水回了屋子。 因着先前那喊话的缘故,几步路的功夫,她迎接了约么半个破庙的人的视线。 她倒是坦然,毕竟她不是原主那般懦弱的性子,别人看几眼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何况每个交了份子的人都是这样的待遇,从前她也是这般看别的人。 她回屋坐下,视线可及的好几个人都在舔嘴唇,但没人开口说什么。 因为谁都清楚这种时候的水与吃的有多难得,大乞丐们抽的份子只在带回来的东西里抽一半,而且短期里只抽一次,算起来只是一口吃的量而已,按说不至于拿不出来,但还是有人因此决定搬到破庙外面去住。 只能说,他们的生存环境实在太差了,一口吃的就足以让他们搬出住了大半年的地方。 乞丐要在灾年里活下去,实在太难了。 木渔感慨一番,随即自嘲,她现在也是乞丐中的一员,也正在为了接下来的一口吃的发愁,还是别费心去想别的了,先管好自己吧。 到底该去哪里找些吃的撑过芥子空间里野草长大需要的两三天时间呢? 她躺着想了很久,依旧没想到什么办法,但她没放弃希望。 她怎么着也是来自现代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在社会毒打下生存下来的人,见识和想法不说秒杀这个时代的所有人,至少要比这群社会底层的乞丐们好多了。 况且她又有芥子空间在手,没道理乞丐们还没饿死,她倒先饿死了。 其实说饿死倒不至于,要是接下来真的找不到别的法子搞到吃的,她还可以把空间里种下去的野草根挖出几条来吃,靠这来度过接下来最难熬的几天。 她小心的数过,粗草根约有十二三条,只用一半就能帮她再多撑三四天,到时候剩下的一半野草都该长起来了。 到时候,就是每天两棵野草,三天轮一次,如果她估计的野草的生长速度没差,正好最早被吃的那两棵能长起来,进入循环,食物危机初步解决。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事实远没有这么好。 她现在饿的浑身无力,精神濒临崩溃,单说一天两条草根或是两棵巴掌大的野草,根本吃不饱不说,连维持身体运转的最基本的营养都提供不了! 唯一能保证的,大概就是活着了。 可以预见,这样下去,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继续挨饿。 精神上,饥饿和低落她倒能撑一撑,毕竟她也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的人,有准备也够坚强。 但肉体上,长时间营养不良必然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虚弱无力会带来很多不便倒罢了,若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儿那才是真的要命。 在现代生病都是件要命的事,更何况是在乱世中的劳什子大齐王朝,医术落后不说,只她这样的身份,没钱也没门路找到好大夫,只能自己熬着。 她翻了个身,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一颗星星,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屋子里间或传来一声叹息,显然有人同她一样在发愁。 她在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沉沉睡去。 …… 一夜过去,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木渔就醒了过来。 这纯粹是打工人的生物钟在作祟,往常要上班的日子里,她五点钟就会起床,做饭、吃饭、晨跑、收拾自己,然后在七点钟出门,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去公司,八点钟准时打卡上班。 现在竟然有些怀念这样的日子。 当然,不是在怀念上班,而是怀念能吃饱喝足安稳生活的日子。 想到这些,她不禁又想叹气,但周围传来的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倒有一些乞丐为了生存会勤快些找吃的,但不会天还没亮就出去,这情况很反常。 一来没必要抢这点儿时间,多这一会儿也不能多得什么东西,二来天黑乞丐们普遍饿着肚子头晕眼花体力不济容易摔得不偿失。 这种情况下还要悄么地早早偷溜出去,一定有原因。 说不定,这人知道怎样搞到食物! 当然了,也有可能这人只是想去屙屎屙尿,之所以这般小心只是这人道德高,不想打扰别人。 只是这种可能极其之小,几乎不存在,乞丐们几乎不会有这种想法。 要不要跟出去? 这还用说么,只要有一丝得到食物的可能都不该错过! 木渔果断起身跟了上去。 008白粥馒头 木渔小心地跟在那人身后出了破庙。 她很有经验,手脚很轻,半点儿没惊动其他沉睡着的乞丐。 饶是这般,她也没敢跟的太近,身体状态太差,离从前的巅峰状态差远了。 她谨慎得很,这种紧要关头从不托大,只远远跟着,半点暴露的风险都不肯冒。 这一跟,就跟过了很长的一段路,跟出了破庙乞丐们的活动范围。 她眼见着周边的民宅渐渐陌生起来,心中并不慌乱,她不是原主,并不畏惧所谓的势力划分,也不惧怕那些过界会被打死的恐吓之词。 人都快饿死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相反,她这时候隐隐有些激动,那人来这里,必然是有什么目的的。 比如说,这里有富户施粥赈灾。 然而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人便从她视线中消失了。 但是不要紧,她在周围已经看到陆续拿着碗冲前方奔去的乞丐和百姓们了。 她从空间里取出碗来,也朝着那方向跑去,一路越过不少人,果然见到前面搭起了粥棚。 许是时间还早,有些人还没得到消息,这会子虽然人还在不停地往粥棚边聚拢,但总的来说,人还不是很多。 她找准一个人少些的方向,灵活地挤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大锅,锅里有满满一锅白粥,此时正随着长柄勺子的翻搅升腾起袅袅白雾,散发出诱人的粮食香味。 人群里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没人上前哄抢。 倒不是他们有多守规矩,而是在粥棚前面的护卫仆从们手执棍棒在维持秩序。 一共四个粥棚,每个粥棚里有两个年轻女子施粥,外面有五个精壮的护卫维持秩序,便是来一两百人,也足以应付的来。 正这时,木渔前面的人得了粥,也不管那粥还冒着热气,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烫的跳脚的同时还不忘伸出手里的碗,想再要一晚,结果就是被一旁的护卫扯到人群外面去了。 木渔顺利走到那巨大的铁锅前,袅袅雾气中,一头戴白纱帷帽,身着素色衣裙,气质不凡的窈窕女子给她盛了一碗粥。 她端着这碗白粥,心里和手里一样滚烫。 人在饥饿的时候,对于食物的渴望被无限拔高,得到食物时心中的喜悦也是无穷的。 “谢小姐的粥,小姐人美心善,日后定然福运滚滚,心想事成!” 她这话说的诚恳,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谢意,而后端起碗吨吨吨地就将碗里的不算很愁的白粥喝了个干净,速度快到施粥的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喝完后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心里思索着等会儿去其他粥棚再领一次粥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正想着,就听身前传来两声轻笑。 “小姐你瞧,这小东西长得丑,说话倒是中听。” 木渔:…… 你才小东西!你才长得丑!会说话吗你?! 先前给木渔盛粥的带着白纱帷帽的气质女子阻止道, “莫乱说话,给这位小兄弟取些吃的来。” 木渔:…… 她之所以选这个粥棚,除了人少些以外,更多的就是看出这白纱帷帽的女子与其他人不同,所以想着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次她的运气终于上线了,让她碰到个心善的小姐。 就是这小姐的眼神不太好…… 好吧,她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好分辨男女,说话的声音也是沙哑低沉,被错认成男孩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小姐说要再给她一些吃的哎,心善的小姐眼神不好也不会有人怪罪的。 她跟在那丫鬟打扮的女子身后去不远处的运粮的马车牛车旁,看着这丫鬟上前去和那里的管事模样的人交涉。 当看到这丫鬟手捧两个巴掌大的馒头朝她走来的时候,她当即就原谅了这丫鬟刚刚说她丑的事。 尤其她还听到这丫鬟和人争执, “一个馒头能做什么,小姐赏人也轮得到你来管,这是王家的东西,不是你赵管事的!” 这也是个大善人啊! 木渔接过丫鬟递来的馒头,心中无比感动。 这解决了她眼下最大的困难,能帮她度过这段最难的日子! 按照这两个馒头的大小,每天吃半个,虽然还是少,但足够维持当天的正常消耗,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 等到这两个馒头吃完,也足够野草长起来了,她的食物也就续上了。 到时候即便不能吃的这么多,但饿死也是不可能饿死的,生存危机暂时解除。 而且,以后她还会找到越来越多的草根,种出越来越多的野草来…… 木渔结束畅想,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谢谢。” 那丫鬟又是一声轻笑,这次却没了上次那种轻浮,而是多了几分戏谑之意, “你这小丫头还怪有意思的,可惜了。” 木渔眼角微挑,这丫鬟看出她是个女孩来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若是没有这半脸的红疤,把你带府里也不错,我们闷在后院里也有个乐子,你也能在这荒年活下来。 可惜你这脸不吉利,小姐要嫁给城主了,这时候断不可能主动招惹晦气的。” 丫鬟说着就摇头走向粥棚去了。 木渔在心里反驳丫鬟的话,要是原主没有脸上的胎记,只怕也活不到她穿来的时候,早在被父母丢下的刚成为乞丐的时候就被欺负死了…… 至于丫鬟说的把她带进府里解闷什么的,要是她没有芥子空间,没有活下去条件,那进府卖身为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活下来,当然代价也有,自由。 但现在么,她可以靠自己活下来,只要好好奋斗种田,前路宽广,为什么要放弃自由去给人为奴为婢? 任何一个正常的现代人都不会这么选的。 她把两个馒头往破烂衣裳里一塞,弓腰驼背地快步离开,拐到一条无人关注的窄巷,将馒头收到芥子空间里。 她放下心来的同时不忘感慨一番芥子空间的神奇。 好了,现在是时候回去了。 在这里继续逗留已经没有好处可拿,要是碰上这里的乞丐只怕还要挨打,还是先走为上。 这时候粥棚附近人已经多了起来,有那么点儿人山人海的意味了。 好在这时候众人注意力都在粥棚那边,木渔一路上倒没遇到大麻烦。 但并不是没遇到麻烦。 她在人群里看到了破庙的几个大乞丐。 而且她确定,那个难缠的“二狗”也看到了她。 009孤立指责 木渔找了处没人的地方躲进芥子空间里吃了半块馒头。 这是她穿来乱世这六天多的时间里最幸福的时候。 尽管只是一碗白粥,半个馒头,放在从前会被她嫌弃不够营养、没有滋味,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已是莫大的满足。 吃到后面,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馒头,在她的感受中,馒头是隐隐发甜的。 尽管很是不舍,但定好的半块馒头吃完后,她没有一丝犹豫的将剩下的馒头收了起来。 那是她接下来三天的食物。 俗话说,手有余粮心不慌。 有了这些,再看看长势明显的野草们,她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有了一点心安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白粥馒头带来的幸福感褪去之后,理智渐渐回笼,危机感占据上风。 她想起了离开粥棚时,破庙大乞丐“二狗”与她对视的那一眼。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别的乞丐她就不必这么紧张,偏偏是这个最难缠的。 破庙是要回的,那么就必然会被“二狗”找上,少不得被纠缠盘问一番。 倒也还好,毕竟那时候她已经把馒头藏起来了,到时候只需要解释她为什么会比所有人都早出现在粥棚那边就行。 但这时候就出现了问题,是要如实说出是跟着别人来的呢,还是一口咬死是跟着“二狗”他们一起来的,只是她走的快而已。 前者她是可以脱身,但必然为那人带来麻烦,后者虽勉强能说得过去,但狡猾如二狗定能发现端倪,只怕她以后要多被针对和注意了。 这两个选择她都不想选。 …… 木渔没有急着回破庙,而是绕道去荒地里继续找起野草根来。 不管即将面临什么,不管如何纠结,都不应该荒废时间,该做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好的。 她在荒地了度过了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收获还不错,得到了四条粗草根,十来条细草根,成果喜人。 没有因为眼下的问题纠结导致效率下降不说,反而因为吃了东西精力好了收获颇多,她自己也有些惊喜。 多找到一些草根,离她能吃饱饭的日子就又近一些,未来可期啊。 不过,未来可期那是以后的事,眼下的麻烦还是必须要面对的。 她坦然地走回了破庙,想着如果能避开二狗躲几天等着真过去最好,如果躲不过去,那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这件事情的风险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只会带来麻烦,不会危及生命。 一走进破庙,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乞丐们凑在一起说话,情绪在愤慨和喜悦之间来回切换。 万幸的是,没遇到二狗。 她匆匆穿过院子,拐进了休息的破屋里坐下,静下心来去听屋里的人说话,想要得到今天气氛古怪的原因。 “东街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本来当初划定范围的时候,有好几条街都是我们的地界儿,他们一直不守规矩的偷偷过界不说,后来还把那几条街说成是他们的。 现在王家人在那几条街上施粥,他们早早抢占了大部分的白粥不说,竟然还拦着不让我们去领粥,实在是不要脸!” “就是就是,那本是我们的地界儿,他们凭什么不让我们去领粥?” “要我说啊,东街的人固然可恶,但有的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老早就知道了施粥的事,明知道大家都饿惨了,却不告诉大家,偏要一个人吃独食。 老天有眼哦,这样的人要遭天谴的,这不就是应在他娘身上了么,眼见着活不长了……” 木渔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破庙的人知道了什么? 她早上跟着那人离开的时候,可是并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她身后,按说不该有人猜到才是。 但事实并不是这般。 屋内人的抱怨在一人走进屋里时停了下来,众人朝这人投去埋怨、愤恨的目光,显然这人就是他们话里那个“吃独食”的。 木渔也认出这人就是早上她跟着的那人。 此时细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少年,不知姓甚名谁,只知道他娘唤他“二郎”的,据说前两年还有个年纪小些的女娃,后来饿死了,原主并不曾关注这些,所以她知道的也有限。 被议论的正主儿一出来,屋里的人都噤了声,纷纷看向他,眼神说不上是友善,冷漠居多。 显然,他被孤立了。 木渔见他还比较平静,心中也松了口气,被孤立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对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说。 她那时候就过得挺惨,整天浑浑噩噩的,对内心比较脆弱的人尤其孩子来讲,孤立和冷待会对他们内心产生毁灭性的打击。 现在的她已经把心练出铜墙铁骨,完全无惧于这种程度的冷待,但她不知道这位“二郎”够不够坚强。 这种事情,其实只靠个人很难改变什么,尤其是人微言轻的人。 比如她,再比如这位二郎。 在冷漠、愤怒的乞丐群体中,他们的反抗与声音微不足道,起不了一丝波澜。 在现代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无力的感觉了,她努力地经营着自己的工作,为自己提供了稳定安全的生活,但是一朝穿越,啥都没有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万事开头难,尤其奋斗的初期更难,在这种时候,勉力活下去已经很难,想要做些什么帮助别人在梦里想想比较简单。 木渔又看了眼“二郎”的方向,时间不早了,屋里已经有些昏暗,“二郎”已经在他娘身边躺下。 她也决定先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她想休息,有人却不想就这么休息。 “我说杨二郎,你就这么睡了,今天的事儿,你不得给我们个说法儿?” 说这话的人是王婆子,一开口就是满肚子的抱怨。 “要是你早说东街上有施粥的,这会儿大家都能喝上白粥了,现在大家都饿着肚子,就你和你那痨病娘吃饱了,你竟然还睡得着,要不要脸?” 010杨家二郎 “我回来说了施粥的事,破庙里领到粥的人不少,不光赵老大他们,咱们屋子里也有几个。 你自己去没排到粥是你自己无能,关我什么事! 我并不确定一定会有施粥,确定后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了大家,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 怎么,非要我把粥喂到你嘴里你才满意吗!” “你……” 王婆子被杨二郎怼的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家三个人,只有丈夫领到了一碗粥,她只分到一口,看着其他人一人喝半碗一碗的,她心里怎么会平衡,固执地觉得只要杨二郎早些说,她也能得到一碗粥喝。 但若是杨二郎真的一大早说了这消息,只怕会被埋怨打扰别人休息,还会有人让他确定消息的可靠性,到最后愿意去看的人估计也没有几个。 因为那距离有些远了,走么一趟会很累,若是没有施粥的便是白白浪费体力,再有便是那块儿地方位于和东街的交界处,严格来说,是东街的地方。 若是没有施粥的,又和东街的乞丐起了冲突,那提供不确定消息的杨二郎,下场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总之,道理上杨二郎没错,但王婆子不是讲道理的人,她只觉得她自己是对的,缓过来的她再度开口, “你就是见不得大家好才故意不早说,等粥快被领完了才告诉我们,让我们白跑一趟浪费体力,又坏又毒,迟早会遭报应!” 许是杨家二郎没理她,她还觉得不解气,咒骂道, “呸,一家子短命鬼!”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杨二郎腾地蹿到王婆子跟前,一把将坐在地上的王婆子拽了起来,愤怒地嘶吼着。 王婆子懵了,看戏的众人也懵了。 王婆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她就一连踢到了两块铁板,还都是带刺的! 她在破庙里呆了两三年时间,没少欺负人骂人,很少遇到有效的反抗,因为她很会看人下菜碟,专门挑那些性子软、老实、没能力反抗的欺负,几乎不会出错。 就算出错,也不会一连出错两次,但现在,不只出错了两次,后果还都很严重,尤其这一次。 王婆子被比她高半头的杨二郎拎着,感受着杨二郎死死盯着她的渗人目光,像是恨不得生吃她血肉的一般。 她仿佛被这一眼攫住了呼吸,顿时腿一软,一股难闻的味道开始在破屋里弥漫开来。 杨二郎恶狠狠地瞪了王婆子一眼,松了手回原处躺下了。 王婆子瘫坐在地半晌才颤巍巍地爬回她丈夫和儿子旁边躺着。 破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时不时传来翻身的声音。 木渔静静地躺着,消化着刚刚看到的一切。 这位杨二郎,有点儿意思。 施粥这事,他最早得到消息,一早领到粥回来将消息告诉众人,让人挑不出错处,此为有谋。 刚刚因着王婆子咒骂他的亲人暴怒而起,没直接动手就将王婆子吓瘫住,此为有勇。 这样的人,在乞丐中算是少见的了,可以多多接触一番。 毕竟,想在乱世生活下去,只凭单打独斗是不够的。 …… 有这种想法的自然不止木渔一个人。 破屋里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屋外贴在墙角上听动静的人便起身悄没声的赵老大住的屋子去了。 赵老大正和其他三个大乞丐围坐在一石板搭成的桌子旁吃东西,桌上有一盆不知是鼠肉还是鸟肉煮成的肉汤、一盘洗干净的草根,还有几个造型奇怪的黑窝头。 来人偷偷咽了咽口水,然后将破屋里杨二郎和王婆子的冲突如实说出,末了还拍了个马屁, “老大猜的没错,那杨二郎是个能耐的,先前只是年纪小,又有妹妹老娘要照顾,所以不显能耐。” 赵老大还没说话,苟二就抢着说道, “老大英明!咱们又要多一位兄弟了! 改天等那痨病女人咽了气,就把兄弟迎进我那屋去,正好还有一个空床。” 一旁有个魁梧长须的汉子骂骂咧咧道, “二狗,不会说话就闭上你个臭嘴!你听听你那说的是人话吗!” 赵老大也瞪了苟二一眼,事情虽然差不多就是那么个事情,但是经过苟二一说,总是格外难听。 “不必等,明天就去找杨二郎说清楚。 他要是愿意,就让他带着他娘一起住进去;他要是不愿意,就给他点时间再想想。” 苟二一听,立刻狗腿地说道, “好嘞,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杨二郎,保准明天中午就让他来见过大哥。” “不,”赵老大说道,“这事随便找谁去都行,就是不能你去,你去怕会坏事。” …… 第二天,便有一个大乞丐找上杨二郎,好言好语地和他说了这事,把留在破屋里的其他乞丐们吓了一跳。 这个昨天才被他们指责孤立的杨二郎,竟然得了赵老大青眼? 以后不会报复他们吧,还好他们没有把人得罪的太狠,真要报复,也是报复王婆子一家。 于是破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庆幸地看向王婆子,王婆子吓惨了,缩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但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杨二郎拒绝了这人的提议。 那人有些下不来台,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不可能被拒绝。 答应了赵老大,不仅能住进大屋子,还能得到其他乞丐孝敬的“份子”,分到的地盘也更大更好,日子过得比寻常乞丐好上许多倍。 他想住进去还不成呢,这人却不知好歹的拒绝了。 “你再想想。” 杨二郎很平静,“不用再想。” 那人脸色铁青地走了。 杨二郎则无视所有人的探究的视线,平静地坐回原处,给他娘掖了掖破旧的褥子。 四月的天气并不冷,完全可以只穿一件单衣,但他娘身上套着许多件衣裳,身上盖着厚褥子,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干草,即便这样,她也经常在睡梦中喊冷。 她已经这么躺了小半年了,乞丐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早就把人往外面一丢,让人自生自灭了。 这很残忍,但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杨二郎是个例外,他毫无怨言地养了他娘半年多时间,看样子还打算继续养下去。 “二郎,是娘拖累了你……” “娘,别说胡话,你是我娘,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娘怕是要不行了,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等年头好了,就回老家去种地,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011赠水之恩 木渔白天虽不在场,但是回来后已从其他人隐隐绰绰的谈话中将白天的事情大概拼凑了出来。 除了感慨杨二郎的孝心,就是敬佩他敢于拒绝赵老大的勇气。 她不由得对杨二郎更欣赏了几分,更加坚定了要把杨二郎拐来与她一起实行种田大业的想法。 从她对杨二郎的了解来看,只是简单地和杨二郎套近乎并不能达到她的目的,她需要一些特别的契机来拉近两人的关系。 契机不是说有就有的,这东西看运气,也许过阵子就会出现,也许很久都不会出现。 她很有耐心,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所以做好了长期准备。 只不过,她的准备没用上。 这契机来的快,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 这天晚上木渔定下来要等待契机的想法,第二天晚上,杨二郎的娘便回光返照了,喊着要喝水。 乞丐们喝水难,杨二郎一个人要养活两个人,更是难上加难,平日里都是留着半碗水备用的,但是傍晚时候,杨二郎的娘已经喊过一次口渴,把那水喝完了,这时候已是无水可喝了。 杨二郎说要去打水。 这事说来简单,做来却几乎不可能。 去河洼处太远,回来只怕要天都亮了,去水井处要是碰到巡逻的官差,违反宵禁被逮起来那更糟。 寻常百姓若是违犯宵禁被抓起来,最多是被关起来吃点儿小苦头,查明身份后让家里人拿钱给点儿“好处”,便能放出来。 但若是乞丐,没身份,更没钱,就别指望会被放出来了。 要么会被关死在牢里,要么会被扣上罪名做别人的替死鬼,要么会被卖去矿山码头做奴隶,做着超负荷的工作,每日吃喝比乞丐还不如,一般活不过半月就会被累死。 杨二郎的娘拉住杨二郎不让他走,操着偏重的乡音与杨二郎说话。 便是听不懂他们所说的内容,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位母亲对儿子深重的情意。 许是被触及到心中的柔软,也许是顾及到曾被赵老大看重的杨二郎,即便深夜被这母子二人打扰,破屋里的乞丐们也没有说什么。 木渔只隐约听到有人低声吐槽。 “不会是要死了吧,以前大晚上的可没这么折腾过……” 那边母子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前面还好,到后面明显感觉到女人意识不清,开始说起胡话来。 “水、水、我要喝水……” 杨二郎带着悲痛和压抑着的哭腔喊她,想要唤回她的意识,却没有任何效果。 一声声的“娘”在漆黑深沉的夜里听着格外让人心碎。 “二郎,我想喝水,我快渴死了……” 杨二郎低着头,缓缓站起身,带着颤音坚定的说道, “我杨二郎今日想向大家借水,明日必还。” “只要我还活着,日后必然百倍偿还今日赠水的恩情……”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破屋里阵阵回荡。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回应他。 破屋里的声响,只有阵阵的鼾声和一迭迭吵着要喝水的声音。 乞丐们没吃没喝,一旦得到吃的喝的立刻吃喝掉是绝大多数情况,根本没有多的留下来。 水还比食物特殊一些,河洼和井水一直在那里,没必要特地带回来,需要额外的容器来装这一条就困住了很多人,而有容器的那些人,又都把水藏得严严实实的,绝不肯轻易暴露。 这是灾年,还是连续几年的灾年,这里的乞丐九成九都是别处的农民百姓,他们抛弃家乡,一路来到这里,亲友都死绝了,自己也朝不保夕,早就心硬如铁了。 木渔在犹豫了片刻,默默进空间舀了一碗泉水出来,借着微乎其微的月光,起身放到杨二郎身边。 杨二郎定定看了她半晌,眼睛在夜晚中犹如星子,他接了那碗水,轻轻说了句, “我会报答你的。” 夜色深,木渔看得到杨二郎眼底的脆弱与感谢,知道她成功区别于破庙的其他乞丐,成为对杨二郎特别的人。 但她并不高兴,只觉得心情复杂。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能做的实在有限。 她最后看了眼母子二人,默默回去自己的地方睡觉了。 这夜已经过半,明日还要去找野草根,休息不好明日精力不济收获就会减少,再者说,本来已经吃不好了,休息也不足的话,还容易生病。 许是喝了水愿望得到满足的缘故,杨母又开始与杨二郎喁喁说话。 木渔在两人的说话声中渐渐睡去。 …… 第二天一早醒来,木渔在身旁发现了自己给杨二郎盛水的破碗,而杨二郎和他娘的位置已经空了。 这时天边刚开始泛白,破屋里的乞丐们大都没清醒,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木渔只心情低落了片刻,便照常出门去了。 这些天里,她已经把破庙范围内的荒地差不多都找遍了,今天要去的是最后一片,这之后就没有地方再能找到野草了。 除非去其他乞丐们的范围,又或者去到黄沙城另一头的河洼处,麻烦程度直线上升,她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一天的劳作翻找下来,她照例收获满满,三条粗草根和十几条细草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进入空间种下这些野草根的时候,因为杨二郎母亲去世带给她的阴影和低落已经完全离她远去。 她坐在石头堆成的石凳上,喝着甘甜的泉水,吃着最后半块馒头,就着两棵比手掌长出许多来的水灵灵的野草,兴致颇为不错。 野草的滋味比她想的要好上许多,她摘得这两棵都像是狗尾草,吃着倒像是麦苗,青草味并不难吃。 目前已经发芽的野草里,约有一半都是这样的,剩下的一半都是其他的野草,比如荠菜、婆婆丁这些,还有些认不出来的,带些苦味和怪味。 不过,这样也不错了,野草总比野草根好吃得多。 野草的收获情况更是让她开心,也让她放心。 她终于不用在担心会被饿死了! 012危机解除 木渔看向土地中那一片绿色,脸上笑意满满。 穿来这八九天,她一共找到了约么二十六七条粗草根、七十多条细草根,全部种了下去。 截止到现在,粗草根除了今天昨天种下去的,全都发芽成草,细草根长得慢,也有约一半的数目长出新芽。 也就是说,她现在有二十多棵野草可以轮流薅来吃,等再过十天半个月,这个数目就会涨到六七十之多。 而野草生命的顽强,长得快,到时候她一天薅秃二十多棵野草也没问题,反正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就又会长出来。 更棒的是,她还可以将这六七十棵野草,通过分生、分根的方式搞出两倍、四倍、甚至八倍来…… 到时候,她就可以每天吃草吃到饱,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她还可以用多出来的野草去和别人交换,获得她没有的东西,食物、衣服、器具等等。 她现在缺的东西太多了,原主完美诠释了一无所有这个词儿! 至于野草能不能换到东西这点她不担心,若是寻常年间,野草当然一文不值,但这是荒年,连续三四年的荒年,野草已经成了正经食物。 反正,乞丐们和农人们绝对是认的。 她在空间里给野草们浇了些水,接着给自己定下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首要任务当然是种植野草,将野草数目变多,越多越好。 次要任务就是去熟悉破庙势力范围内的环境,主要是城内的街巷情况,这之前她已经对范围里的荒地情况了如指掌了。 她预计半个月的时间应该能把这两个任务完成。 不用担心食物问题,解除了最大的威胁之后,一切都轻松了起来。 她回到破庙,杨二郎的地方依旧空空如也,这让她雀跃的心又恢复了沉稳。 生活里好事坏事时有发生,不被好事冲昏头脑,也不被坏事影响心情,是她在多年奋斗中得到的宝贵经验。 …… 杨二郎在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赵老大派人来找过他,也向同住破屋的乞丐们打听过他的去向,结果自然是什么有用消息都没打听到。 破屋里的人这两天也没少揣测杨二郎的去向,有猜杨二郎带着他娘回老家了的,有猜杨二郎随他娘去了的,还有猜杨二郎被官差抓去做苦力了的等等,猜什么的都有。 木渔没什么猜测方向。 原主并不关注杨二郎,而她对杨二郎的认识和了解也很少,于是在这个人消失之后,她除了对方如星子般的眼睛以及不甚宽广的脊背,便再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了。 这两天她每天在芥子空间里待很久,长时间重复需要细心的分生野草的工作,还要去查看一条条的街道情况,牢记每条街道店铺、人家的信息,记住一些店主的性格等等,这些都很费精神。 这些事关她以后的生活,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计划,所以她用了很大的精力去做这些,相应的对别的事情的关注就不那么细致了。 再有,虽然每天有六七棵野草可以吃,算下来量不很小,约么有正常半顿或大半顿饭的分量,不多,但足够维持身体的基本消耗。 每天能稳定的获得这么些食物,在破庙乞丐中,除了大乞丐们,要比一半的乞丐过得好了。 要知道,即便她不刻意关注,也知道破庙每隔几天就会有乞丐死去然后被拖到后山去埋掉。 这些乞丐,大都是饿死的,少数是病死的。 木渔叹息一声,将思绪拉回来,继续想之前的问题。 虽然现在她的生存危机已经解除,不愁渴死饿死,但野草毕竟不是粮食,短期内还好,要是真这么吃上几个月,那是绝对是扛不住的。 一连吃了三天,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吃绿了。 人毕竟不是牛羊等牲畜,只吃草是绝对不行的。 就是牲畜们,也不是只吃青草的。 当然,就算不是草,吃别的太单一了也不行。 不过暂时来讲,这还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青草比起树皮、观音土、老鼠蝗虫这些还是很不错的食物。 她每天能有的吃,并且以后还能吃饱,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当前现状也不能要求更多。 真正让她有些焦虑的,是她这几天熟悉周边环境时发现的问题。 原主对这些地方了解太少了,她需要的那些信息原主基本从没关注过,所以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区域。 而对她这样脏兮兮的小乞丐来说,想要了解这些地方太难了,只能远远看一眼,走进了就会被警惕,被驱赶,所以这几天她进度虽然很快,但收获并不大。 如果不能想到办法改变这个现状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也就是重复这两天的结果,即便她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收获也不会很大,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而如果这一步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会对后面的计划产生影响,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 有什么法子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呢? 她当然知道除了自己亲力亲为地去查探消息外,还可以通过询问其他人的方式来得到消息,但那样又面临着新的问题了。 第一,其他乞丐们可能和原主一样,即便在这片区域乞讨生活了一两年时间,但知道的有用信息非常有限,问不出什么来。 第二,即便有的乞丐能知道这些,她要如何开口让那人把知道的消息完整地和盘托出呢? 原主可没什么朋友,和她住了一年多的破屋乞丐们也基本就是陌生人的状态,话都没说过几句的。 也就是说,她想去询问别人,都没有这个人选给她问。 这天她回到破庙时,眉头是紧皱的,就连走路时都在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回到破屋自己的地方坐下时,她下意识地照常扫视了一番全屋,下一刻猛地抬起头看向角落,眼中迸出惊喜的光。 杨二郎回来了! 013得到朋友 木渔一时惊喜过头没掩饰什么,视线大喇喇地落在杨二郎脸上。 然后,她就和杨二郎直直地对视上了。 这场景多少是有些尴尬的。 但这样的情绪只在她心里出现了片刻便被其他的情绪压下去了。 既然已经对视上了,已经尴尬过了,那不看白不看,绝对不能浪费这机会! 这一看她还真的有些收获。 杨二郎样貌平平,没什么特点,属于丢进人群去很难找的那种,唯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颇有神采,让她记忆深刻。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整个人便仿佛失去了灵魂般,真正变得成没有特点的路人甲中的一员了。 木渔想到那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不由得心生怜悯,只是这怜悯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惊讶替代。 杨二郎起身朝她走来了! 她满心不解,这是要做什么? 杨二郎没有生气的表现,也没有生气的原因,所以他其实是要来向她道谢? 这倒有可能。 她放松了下来,心里思量着等下该如何回复杨二郎,能安慰他又不引起他的伤心事,还能拉近两人的关系。 只是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杨二郎接下来的动作便让她呆住了。 杨二郎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半块烧饼塞到她的手里,直直地看着她,说道, “给你吃。” 木渔惊讶于他竟然能得到烧饼,更惊讶于他把烧饼塞给她的表现。 “给我?” “嗯。” 木渔沉默了片刻,吃了三天野草的她很想吃烧饼,但在这个食物珍贵,每天都有人为了一口食物饿死、打架的灾荒年间,她不能这么收下杨二郎的东西,杨二郎的日子过得也难。 她默默地咽下口水,将烧饼塞回给杨二郎。 “我不要,你吃吧,你找吃的也不容易。” 怎么会容易呢? 杨二郎脸色蜡黄、脸颊微陷、嘴唇干裂的一道道的,再有那无神的眼睛,看着比她的状态还要差,比她更需要这块烧饼,也需要水。 但也许,他得到了食物,就没有时间去取水了。 木渔正在心里思量着这些,那半块烧饼就又被塞回了她手里。 杨二郎固执地说道,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的,你是我的恩人,我必须报答你。” 木渔:……恩人可还行。 她看出杨二郎眼中的坚持,明白她要是不接过来这事只怕还要继续僵持下去,就刚刚这么一会儿,破屋里的乞丐们就已经开始注意他俩了,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 她把半块烧饼一分为二,然后又端出带回来的一碗水,说道, “把你的碗拿来,我给你倒些水。” 见杨二郎没动,她又说道, “我不能白收你的东西,你要是不收我的水,我是不会要你的烧饼的。” 于是杨二郎取了碗来,木渔给他倒了半碗水,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好了,现在我用半碗水换你的半块烧饼,虽然这点儿水按说换不到烧饼,但我暂时也只有这些了,等明天我再带些野草给你。” “不用,这些水就可以了。” 木渔没理会他的这句话,招呼杨二郎和水吃烧饼,并告诉他,如果他不吃,她也不会吃的。 在她的坚持下,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的吃东西喝水。 她见杨二郎开始吃了,也就不再紧盯着他,开始一心对待那巴掌大小的烧饼。 她都没想到过原来烧饼会这么香,和馒头不是一种香法,总之就是贼好吃贼好吃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但还是很快吃完了。 吃完烧饼,喝完半碗水,她满足不已。 一抬头,就发现杨二郎早就吃完了,这时候正看着她,一脸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且,看着她的人不只有杨二郎,还有破屋里的很多人,这些人从一开始杨二郎塞烧饼给她的时候便注意着了,一直注意到两人把烧饼吃完也没收回注意。 木渔心中的尴尬一闪而过,她只顾着杨二郎和烧饼了,倒忘了这些人。 不过细细一想,让这些人知道这些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来,有了这次她和杨二郎的交易打样,以后她和破庙乞丐做交易什么也能更顺畅些,不然她直接找上去要交换东西的话,会引人警惕不说还不容易换到好东西。 二来,她和杨二郎的关系让他们知道,也能省去她些许麻烦,比如王婆子这样的纸老虎,想来不会再主动找她麻烦了。 她暗暗点头,见杨二郎好似还在发呆,就拉着他在一旁坐下。 “别恩人不恩人的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我叫木渔,你可以直接喊我木渔,也可以叫我阿木,你呢?” 杨二郎回过神来,模样看着有些憨, “我没有名字。” 这倒正常,穷人家的孩子多的时候,取名字可随意,更有那懒得取的,直接大郎二郎,大丫二丫的叫,等到大了才临时抱佛脚取个名字。 “我年岁比你大,你喊我二哥吧。” 木渔:……不,兄弟,我的真实年龄搞不好和你娘是一挂的。 “……我还是喊你二郎好了。” 杨二郎没拒绝,这事就算是成了。 木渔很高兴,她在这乱世得到了第一个朋友,也会是她以后种田奋斗事业的好伙伴! 她的奋斗之路,又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 木渔照旧去街巷上打探查看,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到荒地去找了个地方窝着,进了芥子空间分生野草。 分生完十来棵完成当天的任务后,她便停下来在茂密的几十棵野草中选了几棵最大的掐来吃。 经过她三天多来的分生,空间里又多了三十来棵野草,最开始的几棵已经长得不错了,倒也有那么三两棵失败了,但是相对来说,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她把那三棵失败的野草整个拔出来,草叶已经干枯,倒是和外面那干旱的情况相配,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不过问题是,因着是分生失败的,草本就不大,三棵加在一起还没有她之前吃的一棵大,这样拿出去和杨二郎分着吃根本就吃不到什么。 于是她想了想,又掐了两棵大的,这样估计着能吃一会儿,也还不算太招摇,不会太引人注意。 她点点头,将这些收到身上唯一一个没漏的口袋里,回破庙去了。 014以物易物 木渔回到破庙的时候,杨二郎已经在了。 她冲杨二郎招招手,杨二郎面露不解,但还是朝她走来。 她笑着从口袋里取出野草塞到杨二郎手里,悄悄说, “给,这是昨天说好要给你的,我走了好远才找到这些。” 当然了,即便她声音再低,动作再隐蔽,也总是会被有心人注意到的,她也正有让人知道后顺势与人做些交易的想法。 虽然还有些冒险,但只要慢慢来,就不会有大问题。 杨二郎看着那青翠的野草眼神惊讶,现在外面可很难见到这么水灵的草了,放眼望去唯有一片枯黄。 他不肯收。 木渔硬把野草塞给他,说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收,以后我也不要你的东西了。” 杨二郎于是收了野草,坐回角落里吃了起来。 木渔欣慰地看着他吃东西,而后转头看向破屋里的其他人,有几人见她看过去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也有人与她对视上了。 她从这些人眼中看到了贪婪、羡慕、麻木、沉思等种种情绪,不由得心中叹气,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但这里也是她眼下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地方,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摸索着尝试。 芥子空间里的野草一茬茬儿长起来了,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她已经拥有一百多棵成熟的野草了,完全够她每天吃草吃得饱,甚至还能再多养一个人吃饱都没问题。 而且她还在不断地分生、增加野草的数目,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野草,该要把那些她消化不完的野草都利用起来才是。 破庙是个选择。 尽管不是最好的,但这乱世,她一个小乞丐哪里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 木渔接下来两天时间每天都带几棵野草回去,和杨二郎分着吃,杨二郎也和她分享得到的食物,比如之前的半块烧饼,这天的半块窝头。 两人在分享的过程中快速亲近起来。 木渔高兴两人关系变好,也高兴能得到别的食物,唯一不太高兴的是,几天时间了,并没有人找上来想与她交换什么。 倒不是说没人注意到她连续几天拿出来的野草。 这两天她每每出门,都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她,大抵是想知道她在哪里找到的野草,她将计就计把人往位于黄沙城另一头儿的河洼地那边引,那边有水,确实还是有草生长的,只是也需得用心找才是。 这是她早就想到的借口,不过那些人大多跟不到一半就不跟了。 也是,她有杨二郎分的烧饼窝头吃,还有能吃到饱的野草,虽然脸色看着依然差,但是力气精神都还不错,至少比那些跟着她的乞丐们好出不少来。 那些能得到食物的乞丐是看不上她每天带回去的那三两棵野草的,只有那些讨不到食物又想不劳而获的乞丐才会跟着她,而这些人,在体力和坚持上都是很欠缺的。 木渔对这一点很是无奈,虽然不被人怀疑刨根问底是好事,但没人来与她交易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也许,她该把目的表达的再明显一点? 又或者,该选个合适的目标主动出击? 打定主意,木渔开始观察破屋里住着的这十来号人,想要从中物色交易目标。 这间破屋不大,原先是个角落里偏僻的客房,现在一共挤着十五六个人。 除去她和杨二郎母子,还有十来人。 除去刺头不友好的人,比如王婆子一家三口,还有另外两个总是骂骂咧咧的男人,还剩六七人。 也就这六七人能勉强供她选一选,至于破屋外的人,同住一屋的都还没搞定,远的就先不要想了。 说做就做,她开始观察分析这几个人,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交易。 不过,她每天呆在破庙里的时间不算长,观察人又是个细致活儿,这事按说一时半会儿,三天两天的也搞不定。 但凡事总有例外。 第二天她刚带着一把野草回到破庙,就有一憔悴妇人捧着半罐子水找上来,说想用这罐水和她换两棵野草。 “孩子看着实在是馋得慌,也没别的东西可以换,这罐子水是孩子爹白天去井里打的,干净着呢。 就换你两棵草,一棵也行。” 木渔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被她很快掩饰过去。 “咳,婶子,我愿意换野草给你,只是我自己也能打到水,不缺水啊。” 那妇人听到前一句面露喜色,听到后一句便满脸失落,看了眼身后扒着门框朝着边张望的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可我们今天也没有别的什么能交换了,能吃的早都进了肚子……” 妇人说着,就低了头,要往回走。 木渔连忙叫住她, “婶子,我不是说吃的东西,别的东西也可以的。” 那妇人停了脚步,脸上带着愁苦和疑惑,语气间有些羞愧之意, “可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 木渔不再迂回,直接说道, “婶子有多余的碗或者罐子、木桶之类的东西吗?” 那妇人一愣,面上还有几分迷糊, “倒是有几个,你问这……你是说,可以用这些换?” 木渔点头。 妇人站着思索了一番,看了眼扒墙的男孩,又看了眼木渔手里的青草,最后说道, “跟我来吧。” 木渔跟着妇人走了两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外面有一堆石头和树枝、杂草做成的围栏,是一个勉强能起到遮挡作用的窝棚,里面有几个碗罐桶篓这些,还有一两件衣裳。 这些都是被窝棚挡住了的。 她心中一喜,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交易对象吗?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妇人挑挑拣拣一阵,取出一个完好的碗和一个水罐,让木渔挑。 木渔收回落在木桶上的视线,在碗与水罐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水罐。 多要一个碗用处不大,水罐虽然不如木桶装的水多,但是比碗要强出好几倍来。 妇人露出一副有些纠结的模样,木渔知道她在想什么,提前一步开口, “婶子,我知道这水罐两棵草换不来,这样,十棵成不?” 那妇人果然放松下来,木渔于是知道这个价格妇人是满意的,她也很满意。 “我先给三棵,明日再带七棵来。” 015生意开端 妇人李氏手里捏着刚刚交易来的三棵野草,微微诧异,这几棵野草比她想的要有分量一些。 然而还不待她细细掂量一番,她那皮猴儿一般的儿子就冲了过来。 “小聪,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 李氏连忙喊道,看着自家儿子狼吞虎咽吃着野草,一脸惊喜的模样,她脸上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笑意。 她与丈夫一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和幼女都早早夭折,只活下来了赵聪这根独苗苗,这孩子又格外懂事听话,自然是她的心头肉。 这孩子想要的,但凡她能做到,她都会满足。 这几天那两人总在破屋里吃野草,那草看着倒新鲜,不知是在哪出找的。 她倒没什么念头,丈夫去做苦力,虽收入低,也不是每天都有活计,但总比讨饭、挖草根逮鼠雀强,她和儿子也不闲着,讨饭、挖草根逮鼠雀,一家人在破庙里过得不算差,所以那寥寥几棵野草对她没有太大吸引力。 但是儿子赵聪却对些很感兴趣。 她原以为儿子是想知道在哪里挖到的以后好去挖,问过后才知道他是想吃那些水灵灵的草。 当时儿子说的是, “破庙这边儿的荒地山头我都跑遍了,绝对没有地方长着这样的草。 其他人都说这是河洼那边的草,但没人说得出来具体在哪儿,只有她能找来这样的草。 娘,我们和她换一点来吧,看着很好吃……” 李氏正沉浸在会议中,忽然听到儿子喊她,回过神来就看到儿子赵聪高举着一棵草往她嘴边递, “娘,你尝尝,这草有点甜,你尝尝!” 李氏哪里舍得吃,本想推辞,奈何儿子坚持,只得服软,掐了片叶子塞进嘴里吃咀嚼了起来。 嚼着嚼着,她就停了下来,面露惊讶之色,接着细细品味了一番,好像是有些甜津津的,味道不难吃。 她心中纳罕,野草是这个味道吗? 灾荒刚开始的时候,她可没少吃野草充饥,野草叶也就是没草根那么苦,最多不难吃,但绝对也算不上好吃。 但随即一想,难道很久没吃到了的缘故? 是了,最近这阵子,吃的都是草根树皮麸糠陈黍,对比之下,野草竟算是好吃的了。 李氏心中苦涩,她和丈夫吃些苦头没什么,但儿子吃这种苦,总觉得心里难受。 儿子赵聪不知道李氏心中所想,在那里念念有词, “这棵是娘的,这棵是爹的,这片小叶子是我剩下的……” 李氏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等到晚些时候她丈夫回来,她与丈夫说了这事。 丈夫尝了尝那棵野草,说道, “咱找不到这草,拿些不用的器物换些来给小聪吃倒也行。” 李氏心里松了口气,她原还担心丈夫会则怪她来着,不想丈夫和她想的一样。 “正是呢,左右那些也用不到,不如换了野草来给小聪吃,只是不知道人家收不收。” …… 木渔要是知道李氏在想什么,就会立刻告诉她,收,都收! 现在有许多没被利用起来的野草,放着就是浪费,总得利用起来才行! 她又正是缺少器物的时候,不拘是碗罐、木桶、衣裳鞋子,什么都行,总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她恨不得生意立刻走上正轨,只是不好直接吆喝起来,那就太张扬了,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有长久的野草来源。 几棵十几棵野草不值得被惦记,但要是几十棵几百棵就不一定了。 这事情急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她总归还是高兴的,成功完成了第一单生意。 十棵野草换到了一个完好的水罐,划算的。 有了一个能储水的水罐,以后要拿水出来也不必一碗碗的了,那样太少,她和杨二郎分着喝的话也就是润润喉咙,根本不够量,有个水罐两人分着喝也能畅快些。 杨二郎一回来她就和他分享了这件好事,但她敏锐地察觉到杨二郎并不很开心。 “怎么了?今天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么?” 杨二郎摇摇头,面色有些疲惫,说道, “不是什么大事。” 接着就从怀里取出两个个头不小的黑窝头来,递了一个给她。 木渔有些不明所以,这黑窝头虽然吃起来滋味口感远不如烧饼和馒头,但一样顶饱,对乞丐来说算是很不错的食物了,更何况还是一次得到不小的两个。 要知道,平时杨二郎是半个半个的往回带东西的,有时候还没有,这次算是相当不错的收获了。 按说不该是这样的表情,难道是太累了的缘故? 也是,这时候谁家的粮食都不富裕,想要讨到东西很难,有些乞丐会去做苦力换一口吃的,只不过他们的工钱要比寻常人少的多,做的活儿却更累更多罢了。 而且即便是这样的脏活累活,也不是时时能遇到的,大多数时候都要饿肚子。 她略想了想,觉得大抵是这么回事,于是和杨二郎坐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开口说道, “你也不要太累了,偶尔可以休息一下,还有我呢。 我发现的那片草还挺多的,我每天可以多带回来几棵十几棵,以后我们可以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 又说,“我换到了水罐,以后可以一并把水打了,你就不用花时间再去打水了。” 杨二郎去打水是去这附近的那口井,每次都要花时间等上许久等其他人打完了才能去打,还要花口粮借别人的水桶用,很是不容易。 杨二郎顿了顿,没有点头,而是说道, “你最近小心些,莫去太偏的地方,若是非去不可,便要十二分的小心,见情况不对就快跑。” 木渔敏锐地察觉到杨二郎这话里的意思不对,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二郎犹豫了一番,凑过来低声说道, “近来旱的又厉害了,大家日子都难过,找活儿做也比以前更难,饿死了不少人。” 木渔心道,这事她当然察觉到了,只倒是感触不深。 她虽有原主的记忆,但到底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芥子空间里的野草和杨二郎的分享,吃喝上她现在已经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饿死不少人这事,她虽察觉到破庙里似乎少了一些人,但到底没有亲自见到,感触自然不深。 只是,杨二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住了。 “听说,北山那边开始吃人了……” 016步入正轨 即便知道了可能有人吃人这样骇人听闻的惨事,生活还是得继续。 木渔照常出门去做事,只是先去找了一块趁手的有尖角的石头和一根长且粗的树枝放在芥子空间里,这样万一真遇到什么,也好防身一二。 除了这些,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打算缩短在外面的时间,早上出门时间不必变,每天早半个时辰回破庙。 这天是她早回去的第一天,她揣着要补给李氏的七棵野草,还有打算和杨二郎分着吃的十棵野草回到了破庙。 李氏就是换给她水罐的人,杨二郎给她简单介绍过李氏一家的情况,说这是一家可以接触的人,他与李氏的男人曾在一起做过苦力活,彼此间有些了解。 木渔再次感慨她运气不错,第一次做交易就遇到不错的人。 正想着,她就在破庙前看到李氏儿子赵聪的身影,赵聪眼巴巴地盯住她的模样让人失笑。 “去叫你娘出来,别惊动了别人。” 赵聪点点头,扭头跑了。 不多时就带着李氏出来了。 木渔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于是取出带着的那一大捧野草,让李氏挑七棵出来。 她注意到李氏瞬间瞪大的眼睛,赵聪则是直接惊讶出声。 十七棵野草放在一起看起来很不少了,尤其这些野草都很水灵繁茂,吃起来的话大概能让一个人吃个半饱了。 李氏没多久就恢复过来,只是脸上多少还有些别扭,简单挑了七棵野草出来,又细数了一遍,才交给赵聪拿着。 至于赵聪,拿到野草后眼睛就扎进野草里拔不出来了。 木渔一直细心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姿态,见两人没有恶意歹念,又多放了一层心,想着以后或可以和这家人交好,互相扶持。 李氏站在那里,原还在担心木渔不缺他们那些杂物,以后或许不会换到多少野草。 毕竟以前一直是三五棵三五棵的带回去,或许要找出这次的七棵来都不太容易,这次看到这么多很是惊到了她,不过惊讶之余就是高兴。 木渔那里看起来不太缺野草,这样她想再换野草也就更容易些,或者说,能换的更多些。 “是这样,以后我还想多换些野草,你还缺什么吗?” 木渔眉头微挑,优质客户要变成老客户了,这是好事啊! 她连忙说道, “还缺很多东西,碗罐桶这些,破布衣裳鞋子,还有吃的都可以。” 李氏也是有些惊喜,没想到木渔这么好说话, “那,上次我拿出来的那个碗,能换多少野草?” 木渔想了想,在心里对比了一下水罐和碗,现在她已经有一个水罐和一个碗了,更缺的是水罐这样的容器,碗的话相对就没那么缺,但也还是有需要的,于是试探着说道, “碗比水罐小,也不能储水,肯定不能给到十棵野草,四棵怎么样?” “可以!” 说这话的不是李氏,而是她儿子赵聪,这时候正等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可以,一个碗换四棵草!” 木渔看着他,知道这个价格开的比他的预期要高,不过即便高也不会高出几棵草来,多半是这孩子知道哪里能找到碗吧。 她看向李氏,见李氏点了头,于是她对着赵聪说道, “我们先说好,根据碗的情况价格可能会发生变化,必须提前一天告诉我想换多少商量好才行,知道吗?” “那明天,我们要换两个碗。” “可以。” 赵聪满意地点了头,带着野草跟在李氏身后回破庙去了。 木渔则在角落里没动,看着两人走远,听着两人说话。 “好棒,今天有七棵可以吃,昨天只有三棵都没有尝出味道来。 娘,家里的碗不用动,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碗……” 木渔继续呆了片刻才回去,正赶上杨二郎回来,这次他手里空空。 她把剩下的十棵野草分了一半给杨二郎,两人一起吃着昨天剩下来的黑窝头和野草,倒是并没有被饿到。 杨二郎留了三棵野草没吃,她便也同他一样不动了。 把草收好,她本想问问杨二郎他那边的情况,结果就见同屋的一个老翁拄着拐棍朝两人走来。 等老翁走进,木渔发现老翁手里小心捧着一个破布袋,看着该是装了东西的,只是估计没多少了。 老翁颤巍巍站住了,嘴唇干裂,眼睛也仿佛干涸了一般,用沙哑不已的声音说道, “我想换你们的野草,用这些麸糠,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说着,小心地将布袋打开,露出里面估计只有半捧的麸糠。 麸糠大概是谷壳、麦皮、茎秆加工后的产物,一般用来喂牲口,在穷苦人家或是灾荒年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可以混在粮食中增加饱腹感,反正没有毒。 在这个连续几年干旱的乱世里,底层的人逐渐从把麸糠当饭吃,到现在连麸糠都吃不上了。 木渔看了眼,这是能吃的麸糠没错,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拿来换换口味还是可以的。 而且,这老翁看着也实在很可怜。 于是她问, “可以换,不过我这里只有三棵草了……” “这些就可以,这些就可以……” 不过最后,杨二郎拿出他留着准备第二天吃的三棵野草,一共六棵野草换了那半捧麸糠。 老翁感动地要落下泪来,一个劲儿地感谢两人,夸两人心善。 麸糠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好好煮过才能吃,不煮就难以下咽,而且量又少。 换三棵野草分量上已经相当了,六棵算是额外照顾的。 不过,这点不算什么就是了。 木渔将那半捧麸糠放进水罐里,里面正好还有半罐子水。 陶罐是可以烧水煮饭的,这个水罐虽然也是陶制的,但显然不是用来煮饭的,比较厚实,倒也不是不可以用,只是估计要烧很久的火才会热一点点。 杨二郎说麸糠泡的久一些,泡软了,稍微热一热一样吃。 木渔无奈,但眼下也只能这样,看样子,以后还得换个煮饭用的陶罐才行。 但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完好的陶罐谁会丢弃呢?单看破庙里的乞丐,很多人都只有一个破碗。 第二天,她和赵聪交易昨天定好的两个碗。 钱货两讫之后,赵聪提出明天再拿两个碗来,这孩子确实是知道哪里能找到碗的。 木渔答应了,提了一句找煮饭陶罐的事。 “如果能找到煮饭的陶罐,只要还能用,就可以付十棵草的报酬。”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赵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 “包在我身上!” 017又一桩生意 木渔只是随口提一句,即便赵聪答应的痛快,她也没有太把这当回事。 找几个旧碗尚且没那么简单,何况是煮饭的陶罐呢,只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她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赵聪虽然答应的痛快,但主要是被十棵野草的报酬激的,找碗他倒能保证,找陶罐就没什么底了。 想来想去,他决定让别人帮自己找陶罐,自己去找碗,毕竟忙一天也就找两三个碗,但却不一定找得到一个陶罐。 说做就做,他找到破庙里两个和他玩的好的小乞丐,忍痛分给两人每人半截野草,让他们在找吃的的时候帮着留意下有没有煮饭的陶罐,能用的就行。 个子高些的小乞丐问他, “你家不是有煮饭的陶罐吗?摔了?” 个子矮些的小乞丐则说, “这草哪里摘的,怎么我采到的草不是这个味道,阿聪,再给我些吧,我可以用别的东西和你换。” 赵聪应付道, “好说好说,你们帮我多留意着,等找到了陶罐,我还分草给你们吃。” 两人都答应了,毕竟在挖野草、逮鼠雀、乞讨的时候稍作留意陶罐也不费多少精力,只是顺带而已。 但是像赵聪这样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寻找上,一天收获也不很多,只顺带的话,想有收获是很难的。 赵聪清楚这一点,但也明白他不能要求更多,只是心里觉得很可惜,陶罐的十棵草的报酬他是领不到了。 这天傍晚,他照旧拿了找到的两个碗去和木渔交换了八棵草,还问了有豁口的碗能不能换,得到了可以的答案后他放下心来。 找到完好的碗是不大容易的,但是有磕碰的相对就没那么难,完好的他一天找到一两个便不错了,以后还可能找不到,但若是有磕碰的,一天要找三五个并不很难,便是换到的草少些也没什么。 赵聪得了草,一路蹦蹦跳跳地回了破庙,及到了自家窝棚里才一把掏出野草来向李氏邀功。 正在兴头上呢,就瞧见了朝这边走来的高个子小乞丐。 得了,这事估计瞒不住了。 赵聪本也没多想瞒,只是李氏叮嘱过他少宣扬,免得生事而已,这下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又是朋友,索性就说了这事。 “高个儿,这事你可不要到处去说,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放心,我不会说的,我也想换野草。” 高个儿姓宋,约么十二三岁,平时不怎么说话,孤身一人住在破庙院子里,手脚麻利,倒也没饿死。 “那我带你去和木渔姐说一声,不提前说她说不定不肯要的。” …… 木渔这边正在和杨二郎商量那些泡水麸糠怎么办的问题,她尝了一口,难以下咽,要是想吃,只能到外面去烧火热一热,但那太费时间里。 正纠结着,就见赵聪带着另一个比他高些的小乞丐过来了。 听他俩说完,木渔眼睛一亮,虽然她现在不很缺碗,但是有人来找她做生意可是好事。 “小聪你明天也还是两个碗对吧,小宋也是两个?” “是是。” “行,我现在还要碗的,不过你们也可以找找别的,陶罐啊,木桶啊这些。” “知道了。” 赵聪随口应下,心中却没怎么当回事,毕竟找这些哪有找碗容易。 但宋高个儿却眼神一转,上了心。 …… 木渔打发走两人,天色眼见着就要黑下来,出去煮麸糠时间已经不够,索性放弃打算明天再搞,这日就和杨二郎分吃了带回来的野草,垫了垫肚子了事。 第二天她早早回来,和杨二郎拾柴烧火,在外面用水罐煮那些麸糠,烧了许久也才是微热的程度,让人很是气馁。 杨二郎倒是很平静,又去抱了一堆树枝来。 木渔见他这般平静,心里也没那么焦躁了。 “我和小聪他们约定的时间到了,我先去找他们,很快就回来。” 杨二郎点了头,她便起身离开了。 她边走边想着事情,现在这样虽然有进展,但总体还是缓慢了些,再者说了,她暂时最需要的可不是碗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得到几个碗也是很不错了。 她扫了一眼,没在交易点看到赵聪,倒是看到了那个姓宋的高个儿,再一细看,顿时来了精神。 姓宋的小子手里拿着的,是不是个陶罐? 她接过那陶罐细细打量,这陶罐破了一边,但还能用来煮东西,只是不能太多而已,最多也就煮两碗饭,不过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也足够了。 而且来的刚刚好,正好等下拿去煮麸糠吃。 “小宋,当时我和小聪说,陶罐只要能用就给十棵草,你看这个给十棵草行吗?” 宋高个儿点了点头,这陶罐他早就知道,原本打算捡回去自己用的,但是一想他也找不到能煮的食物,就一直放着没管,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木渔于是给了他一个陶罐加两个碗的报酬,一共十八棵草。 宋高个儿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小心地把草收起来,十八颗草,算是一顿饱饭了。 平时出去讨饭运气好的时候也不过就这样,更多的时候运气不好讨不到东西不说还要挨打。 要是可以一直这样,那到是件好事。 “我明日还会带两个碗来,你还收什么别的东西吗?能多换些草的那种。” 木渔发现这个高个儿很聪明,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机会。 “我需要木桶,水罐,陶罐这些都要的,放心,价格好商量,只要不坏的太厉害我都要,完好的价格更高。” 宋高个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离开了。 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后脚赵聪就来了,依旧是两个碗,木渔付给他八棵草的报酬。 等赵聪离开后,木渔确定周边没人后,便把那四个碗收进了空间里,从泉眼中取水出来把陶罐仔细刷洗一番,顺便又从空间里掐了十棵野草出来。 接着她就带着陶罐和野草,去找杨二郎了。 两人用陶罐换下水罐,吃着野草继续烧火。 不多时,陶罐里便冒出了阵阵热气,煮好的麸糠像杂粮粥一样,热乎乎的,倒也不十分难吃。 两人刚吃了一堆野草,这时候又一碗热粥下肚,十分满足地收拾好东西,回了破庙去。 018想种粮食 木渔自打这天吃过煮热乎乎的粥饭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每天都想再想念。 毕竟,热的饭总比冷着吃要好。 可惜接下来两天她都没再吃到,只煮了次野草汤喝。 狗尾巴草这样吃起来滋味不错的,煮起来一般般,滋味反倒不如从前,只有那种直接吃不大好吃的,才适合煮着吃,不过滋味也不很好就是了。 至少她喝了一次就不想再喝了,想着该去哪里搞些正经东西做来吃才是,但这很不容易,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这一搁置就是两天时间。 这两天里,木渔收到了赵聪的四个碗,宋高个儿的四个碗和一个水罐,还有崔胖的一个碗。 崔胖也是赵聪带来的,十多岁,虽然名字是胖,但人不胖,和赵聪一样偏瘦,据他自己解释说,小时候挺胖,家里人希望他一直生活富足,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贪吃倒是真的。 木渔给他野草的时候,他不像其他两人先收起来,而是几口直接下肚,片刻都留不住。 总之,现在这事是稍有起色了,只要继续做下去,总能收到更多器物。 她现在更想要的是食物,可惜食物是没办法从这几个孩子那里换到的,不管是乞讨还是做苦力都很难拿到,这让她很是苦恼。 她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芥子空间里种粮食,自给自足。 就像是现在的野草一样,只要种下去,早晚有天她能拥有众多粮食吃! 这办法说来简单,只有一件事有些难度,那就是找到粮食种子,或者禾苗。 禾苗是不可能得到的,干旱让野草都绝迹了,还能耕种的土地要不占据地利优势,要不就是持续以水浇灌,这样的土地破庙范围内是没有的,就是有,也被盯得紧紧地,靠近都别想。 至于说粮食种子倒还有些可能,也不一定是种子,随便一把粮食便差不多了。 或者麸糠、糙米、谷子之类的,能得到些就行,只要有几个能发芽的就可以等待收获,收获之后获得十几倍几十倍的种子,继续种下去…… 更妙的是,芥子空间里作物成长速度比外面快两三倍。 一般的粮食从播种到成熟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快的两三个月,慢的也不过半年左右。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拥有的粮食数目就能暴增。 如果一切顺利,她想要吃上粮食,用不了太长时间。 最多第三次收获的时候,她便能拿出部分粮食来吃,第四次收获的时候,她便能有许多的粮食吃了…… 木渔回过神来,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默默定下了法子。 发动杨二郎和几个小乞丐们帮忙,她自己也处处留意着,一时半会儿或许没什么收获,但时间长了,总有那么几粒种子会被他们找到的吧?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你们看能不能找到些粮食来,能种的那种最好,不拘多少,五粒十粒都行,我会出青草换的。” 她想着,一捧一捧这样多的粮食难得难寻,那么几粒这样的,该没那么难得吧? “如果种子完好,我愿意出一棵野草换一粒种子!” 这话一出,几人都惊讶不已。 粮食虽难得,但是一粒两粒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能塞牙缝,但是两棵野草足够吃一会儿了。 这对比,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换了划算,当然了,不缺吃喝的那些人例外。 赵聪立刻说道, “没问题,我爹以前换过一次黍子回来,我让他有机会尽快再换一次,到时候拿了黍子来给木渔姐。” 木渔没想到这么顺利,刚一说出来竟然就看到解决的希望了,心里激动不已。 崔胖紧随其后开口道, “糙米能种吗?我大伯家有一捧糙米一直没舍得吃,有用的话我现在就能去偷些出来。” 木渔:!!! 糙米是稻谷脱去外壳后得到的,颜色微黄,口感较粗,可以发芽,精米是糙米进一步加工后得到的,颜色白,更精细,但是不能再发芽了。 木渔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种子就在眼前,得来全不费功夫。 “糙米是可以发芽的。” 崔胖激动地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回跑。 木渔拦住了崔胖,说道, “我是很想得到一些种子,但是偷东西是不行的。” 崔胖有些着急,连忙说道, “没事,被发现了我大伯也就揍我一顿,我还扛得住,我会小心的,偷得也不多,他们不会发现的。” 木渔依旧摇头,“不是这么回事。” 崔胖见说不动她,一时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失去了刚刚的精神劲儿,口里嘟囔着, “要是去和他们商量,那很麻烦的……” 而且,要是木渔直接找他大伯他们做交易,那还有他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那些野草只有一丢丢能进到他手里,他是不情愿的。 木渔看出这一点来,问他, “你觉得如果我找上去想换一些糙米的话,你大伯他们会要多少野草?” 崔胖听出了什么,但不完全明白,疑惑地看向她。 而一直沉默着的宋高个儿则露出个了然的神情,他明白了木渔的意思。 木渔笑笑,解释道, “你带我去找你大伯,尽量让你大伯答应和我交换,如果你大伯开的价格比我预计的低,我就把多出来的那些偷偷补给你。” 崔胖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咕噜几圈后问道, “就是说我大伯要的越少,我得到的越多是呗?” “是这样,不过具体给多少还要看糙米的质量。” 后半句话被崔胖自动忽略了,他当即就拉着木渔要去找他大伯交换,木渔阻止了他,说道, “今天时候晚了,我也没带太多野草回来,等明天我多带些野草回来你再带我去好了。” 说完,没理会有些失落的崔胖,她又对着另外两人说道, “除了崔胖家的糙米,别的粮食我也会收的,可能不会收很多,几十粒还是能保证的,只要种子完好就行。” “明白。” 019得到糙米 第二天,木渔带了三十棵野草与崔胖去见他大伯。 路上崔胖给木渔简单讲了他们一家的故事。 去年崔家外逃时,足有十几口人,分别为他祖父母、大伯一家、崔胖一家、三叔一家、小叔一家以及两户亲近的邻居,打算南下投奔亲戚,博一条活路。 可是才刚逃到黄沙城,人数就几乎减半,两人病死,几人被流寇杀死,几人失散。 这还不算完,他们的粮食和钱财也不足够支撑他们这么多人继续南下了。 当时崔胖的祖父面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大多数逃荒者的选择,遣散众人,让他们各寻生路,其实就是抛弃部分人,精简队伍后继续南下。 这样钱财粮食够剩余的人继续南下,但是被遣散的人大都只有死路一条,或直接饿死,或沦为乞丐一阵再饿死。 崔胖祖父没这么选,他没有遣散众人,而是决定大家一起承担,从人群中选出了两人,给予钱粮,让他们南下,把南方的情况带回来,然后再做决定,在这之前,一家人停在黄沙城等待消息。 至于结果么…… “我爹和小叔去了快一年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期间,祖父和我娘都病死了,现在是大伯在照料我们。” 崔胖沉默一阵,继续说道, “虽然没人说,但我知道,他们大抵是已经不在了。” 木渔轻轻拍了拍这个半大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 原主与崔胖同龄,体格相差本就不大,崔胖又比同龄人稍矮些,所以这动作她做起来很顺手。 “别难过。” “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难过着难过着就麻木了,现在已经不是最难过的时候了。 崔胖摇摇头,正好这时候两人已经来到破庙里了,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崔胖领着木渔往他大伯那里去,他们一家住在破庙的另一间破屋里。 木渔快速查看了一眼崔胖大伯所在的这处角落,和赵聪家差不多,但要更大一些,从散落的碗和当床的席子与稻草来看,这里至少该有六个人住着,但眼下只看到四个。 即崔大伯夫妇,崔胖,以及一个十来岁的躺在崔氏夫人怀里脸色苍白气息恹恹的女孩。 这氛围很不好。 但木渔转念想到,其实破庙里处处悲凉,并没有氛围好的地方,这才又放松了些。 崔胖已经上前去和那妇人说话了, “伯娘,这是木渔姐,她想来和我们换些糙米…… 唉?咱家里的那些糙米呢?” 那妇人形容呆滞,面色惨然,半晌才看向崔胖,接着又看向木渔,末了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女孩儿身上,又一动不动了。 崔胖有些着急,一粒米换一棵草简直不要太划算,就算十粒米换一棵草那也是划算的,要是换不到那就亏大了呀! 他急的不行,糙米呢?明明昨天回来的时候他还看到了的呀,怎么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没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赶忙跑到一旁一直背对着他的大伯处,果然看到他大伯在清洗那些糙米。 放下心来的同时他也有些疑惑,这些糙米是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后来就只剩了这一捧,有半年多没动过了,怎么现在忽然要动这些? 他的视线回到呆滞的伯娘身上,又回到恹恹地堂妹身上,终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 尽管大伯娘自堂弟死后就一直这副模样,尽管堂妹一直病病殃殃,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但崔胖失去的亲人太多了,叔伯、兄弟、祖父、母亲、父亲,在一两年里接连死去,他的心已经麻木的没有太大感觉了。 “大伯,木渔姐想用野草和我们换几粒米……” 崔大伯抬起头来看了崔胖一眼,又看向木渔,没说话。 木渔看情况不太妙,知道这时候该主动争取,不然只怕这些糙米就与她无缘了,根据眼下的情况判断,他们是要把这些米煮了吃掉。 让煮熟的鸭子从嘴边飞走,是她不能忍受的。 “我想和你们换几粒米,不耽误你们煮粥吃,我带了许多野草来。” 说着还把那三十棵野草都拿了出来,这一大把青绿水灵的野草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崔大伯原本麻木的表情被惊讶取代。 木渔心中松了口气,有门,估计能成,只是可能换不到太多,毕竟看正在洗的这些米也不很多。 “我只想换十几粒米,我可以给你们一半的野草。” 十几粒米根本不够看,握都握不住,但一半的野草可是很不少了。 崔大伯的视线在盆中米和木渔手里的野草来回一阵,最后看了眼着急不已的崔胖,终于甩了甩手,说道, “只换一点,我女儿想吃米粥。” 事情成了。 木渔和崔胖脸上都露出喜色,不同的是,崔胖还有些紧张交换的价格,不过很快他就放下心来了。 崔大伯说道, “十几粒米不够吃的,也换不来这么多野草,我可以分你两成米,你也给我两成草就行。” 交易的最后,是木渔用了十棵草换到了堆满手心的一小堆米粒,双方都很满意。 木渔很满意,据她估计这些米都有一百多颗,即便只有一半的发芽,也是五十多棵水稻,等一茬儿收成后,这个数字会番一百倍…… 这样一来,估计要不到三次成熟,只消两次成熟,她便能有不少粮食吃了,她怎能不高兴? 崔胖满意,这个交易价格比他想的低太多了,他事后有很多野草可以领。 崔大伯也是满意的,尤其在把那些野草拿到手里的时候,那些米一两口就吃完了,不顶饱,但这些野草能让家里的每个人吃上两口,他自认是占便宜的。 而且,说得时候是两成换两成,这明显比两成要多。 即便是最朴实的人,能得到小利,尤其是对方主动让给的小利,也是开心的。 木渔达到目标,又见时间不早了,便和崔胖一家告别,回了隔壁破屋自己的住处。 糙米被她悄悄收进芥子空间里,放在碗里浸泡着了,等时间到了就会种下去。 020绝望河洼地 糙米是稻谷脱去外壳得到的,其实就是水稻。 木渔知道的仅此而已了,她并不会种水稻,只能凭本能去做。 她把糙米细细数了一遍,足有一百三十二颗,把糙米放在水里泡了,浮起来三十多颗,那是不够饱满的,估计很难发芽。 她安慰自己,有一百颗左右好的已经不错了。 因为怕把种子泡坏,她第二天一早就去芥子空间里把这些水稻种子种了下去。 那些不够饱满的也种了下去,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一粒种子都不能浪费! 种下之后她从泉眼里取了水细细浇了一遍,别的不说,水稻需要很多水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她看着刚刚种下的水稻田,再看看一旁越来越繁茂的野草地,心里希望满满。 到现在,她早已发现,芥子空间里的野草长得格外快和好,这是芥子空间的优势,种野草这样,种水稻当然也是这样,这能多少弥补掉她在耕种技术上的不足,所以她并不很担心。 她现在只期待这些水稻能快快发芽…… 不过除了这事,她还有另一件是需要思考,那就是给崔胖的报酬问题。 当初她认为得到粮种很难,为了激励几人所以说出一颗种子一棵野草的话,结果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粮种来得多,照一百三十颗这般算,她补给崔胖一百多棵野草。 若是按照发芽的算,大概会少一些。 但食言不是她的风格,何况是在这种小事上。 再者说,失信于这些孩子,以后想再取信于别人就难了,她不想让这种事发生。 这一百多棵野草她会出,以此立信,另两人知道了,该会更尽心地帮她做事,说不准,还会带动更多人这么做。 至于别的,每个人第一次带来的种子她都会以这个价格收取,但之后就不再需要了,只消说明这一点就行。 木渔这么想着,这天便给崔胖准备了十棵草。 不过这天傍晚,来与她交接的只有赵聪和宋高个儿,崔胖并没有来。 木渔付了两人相应数目的野草换来两人手中的碗,向他们询问崔胖的情况。 赵聪被问得一脸茫然,宋高个儿则平静地说, “崔胖的堂妹病的厉害。” 木渔当即想起昨天见过的那恹恹的小姑娘,顿时明白了什么,默默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碰到他与他说一声,可以来我这里领取他应得的野草,每天最多二十棵。” 听了这话,赵聪当即眼睛一亮,说, “姐你放心吧,我等下就去和他说这事。 还有,我爹答应我明天买黍子吃了,到时候我就能拿一些给你。” 木渔点点头,能再得到一种粮食,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宋高个儿没有说话,却是一脸深思模样。 这么点粮食,吃的话还不够塞牙缝儿的,种的话又能种到哪里去呢? 那个长满野草的地方?可是那到底在哪里呢?种下去不怕被别人发现偷走了吗? 宋高个儿虽然有几分聪明,但到底才十五岁,见识不多,思考不深,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这些,最后只得放弃。 …… 木渔这几天已经把街区走完了,虽然了解的情况有限,但目前也就能做到这样了。 这事算是暂时完结,她除了要在空间里分生野草,种植粮食,现实里暂时没有事情做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何况她现在的境地也不能闲着,得日夜奋斗争取早日摆脱这境地。 思来想去,她打算去位于黄沙城另一端的河洼地看看,看看这个她借口中得到野草的地方到底怎么样,万一以后有人抓住深究这些她也好有个准备。 去的时候并不难,方向是定好的,只是路途长,走着很是累人。 一路上她遇到了不少同她一样往河洼地去的乞丐,大都是些老弱病残,这些人不管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比她差远了,以这走走停停的速度,估计整个白天全花在路上也不一定能到达河洼地。 这些人看着都很惨,他们未必不想早些到达河洼地,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好的身体与精神了。 河洼地虽然有水,但并不是好的居住地,便是乞丐也少有在那里聚集的,往河洼地去的这些乞丐,都是实在过不下去的,河洼地是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可悲的是,他们大都到不了河洼地。 她默默叹了口气,顶着明明才四月份却已经毒辣到不行的太阳,咬牙继续往前走,她没有鞋子的那只脚被磨伤了。 终于在正午的时候她赶到了河洼地,看到了那一片水域。 水域不小,但并不值得高兴,因为周围干涸的河床面积更大。 这么对比着一看,干旱是非常严重的。 亲眼看到这鲜明的对比,木渔心中震撼之余,也清楚地明白,这是罕见的重大灾害,只怕轻易不会过去。 她心情沉重,想起杨二郎和她说过以后等年景好了,就回老家山村种田的想法,当时她只觉得杨二郎天真,现在一看,连一句天真都说不出来。 等年景好了…… 他们真的还等得到那个时候吗? 有多少人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木渔阖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先前的痛苦与迷惘已经消失殆尽,只有满满的严肃和理智。 干旱是天灾,什么时候结束没有人知道,要死多少人没人知道。 但除了天灾,还有人祸,两者相加,可以预见未来定然一片黑暗。 她有芥子空间,天灾杀不死她,她或还能救下几个人,照现在芥子空间的水和土地,维持四五个人的正常生活没问题,如果仅仅是活着就行,那十几人也救得了。 但再多就没办法了。 这点人相对整个破庙、整个黄沙城、整个王朝来说,实在微不足道。 她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很渺小,哪怕她有芥子空间也一样。 忽然,她灵光一闪,当时给她芥子空间的小黑猫好像说过,芥子空间是可以升级变强的来着? 芥子空间升级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喜悦没在她脸上持续太长时间,她很快就想到了那个关键问题。 芥子空间,要怎么升级呢? 021出头 木渔伤了脚,回去走的没有来时快,太阳西沉时才回到破庙。 她刚一出现,就被杨二郎和赵聪他们几个团团围住了,每个人脸上都是庆幸紧张的表情。 “还好木渔姐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们了!” “对啊,杨二哥都打算去外面找你了!” 木渔被他们搞得有些懵,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担心她出事,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暖意。 她想说,凭她的机敏和经验,几乎不可能出事,但看着这些人发自内心为她担忧的模样,她又把这话咽了下去。 被人关心总是好的,她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我没事,只是今天不小心划伤了脚,走的慢了些,不妨事。 对了,你们有什么要换的,就来破屋找我换吧。” 木渔拄着根树枝往破庙走,受伤的那只脚根本不敢沾地儿,她实在不想再平白走一段路了。 索性她们在做的事情已经有一阵子了,破庙里有不少人知道些什么,这时候也没什么太需要隐瞒的了。 杨二郎看她走的艰难,直接在她前面蹲了下来,背着她走进了破庙。 木渔本不想让他背,但看了眼距离,又看了眼脚上沾着泥土和血渍的布条,终于还是伏上了杨二郎的并不宽阔的背,任他背进了破屋里。 不必说,两人的这个举动,再次收获了破庙众乞丐的强势围观,挑眉、白眼、口哨声、嘘声一时间连绵不绝。 木渔很无语,杨二郎才十五岁,原主不过十二三岁,就是在这早婚的古代,年纪都算小的了,这些人瞎起哄个什么劲儿? 不过也没必要和这些人计较就是了,就算解释什么他们也不会听的。 杨二郎很快将木渔背回破屋,放在她的席子上,又帮她查看伤脚的情况。 屋里十几双眼睛盯着,木渔躲开了,为了不伤害杨二郎的感情,她解释道, “我路上已经用水冲洗过伤口了,也重新包扎过了,现在不需要再包扎了,谢谢你。” 杨二郎点点头,随后从身上脱下来一件外衣,手动撕成布条放到一旁,说道, “可以多缠几道,走路就不会疼了。” “好。” 木渔正为杨二郎的举动感动着,感慨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就听到一旁传来败兴的声音。 “孤男寡女,不守规矩,在以前可是要沉塘的……” “就是就得,也就是这荒年没人管,等年景好了你看他们怎么办,这不就是无媒苟合吗?” “早就看他们两个不对头,怕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怪不得那时候她给送水呢,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无缘无故的送东西给别人……” 木渔心里呵呵,锁定了说话的几人。 其中之一当然就是老对头王婆子,正站在院子里和别屋的几个婆子说话,那几个人说话也不客气,当然除了她们,还有一些形容猥琐的男人也很让她反感。 孤身处在这种环境里,总有许多无奈地时候,比如现在。 她思索着不犯众怒,又能打压这些人的嚣张气焰的法子,当然还是要抓住其中最好打的王婆子下手,杀鸡儆猴。 不过还不待她开口,杨二郎就猛地站起身来,攥着她之前用来当拐棍的树枝,气势汹汹地往王婆子的方向去了。 那树枝可是她准备用来防身的,足有成人的手腕粗,挨上一棍可够人受得。 其他几个婆子见势不妙当即溜了,王婆子还想硬撑一会儿,她丈夫和儿子都在这里,今天她有些底气。 杨二郎一点点逼近,但是她丈夫和儿子依旧视若无睹地坐在原处看着,她渐渐有些慌了。 想跑,腿脚有些软,想喊,张嘴没声音。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粗壮的木棍斜着风声呼啸而来,她腿一软,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控制不住身体般向后倒去。 “嘭!” 木棍与破窗上的朽木碰撞到一起,发出巨大的响声,并将那朽木击得粉碎,碎片四溅。 原来杨二郎只是吓她,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那破窗,他成功了。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 杨二郎再次成为众人视线的中心,但这次众人眼里没有了轻佻和调笑的意味。 杨二郎没有看这些人,也没有看吓瘫在地丑态百出的王婆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转身回了破屋。 破屋里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宁静,但是破屋外很快就又响起了众人走动说话的声音。 二狗对着全程目睹一切的赵老大说, “老大,你看这个杨二郎,我们还要不要拉拢啊? 他这样的人要是不能为我们所用,继续留在破庙对我们就是个威胁。 老大,要不我们……咳咳咳。” 赵老大捣了二狗一拳,低声道,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见得在和东街的人谈判争取地盘的时候使? 就知道在老子的地盘儿里动歪脑筋,再胡咧咧老子就把你打断腿丢去北山! 滚!” 二狗顿时浑身一哆嗦,不敢说什么,弓腰缩背地跑进屋里去了。 北山乞丐吃人的事情先前只是传闻,但这两天愈演愈烈,从那边逃来的乞丐无不证实了这一点。 一时间,人人谈北山色变。 就连原本坚决不同意他们破庙的人去接受施粥的东街的人今天也派人送来消息说要谈谈。 那意思是,两方结盟,东街允许他们去领粥,他们要帮着东街对抗北山的乞丐。 原因无他,破庙这边,乞丐们大都聚集在破庙附近,北山不敢来抓人,但是东街繁华,也没有这么大的聚集点,虽然人多,但是分散,很容易落单。 据说,东街已经失踪好几个小乞丐了。 赵老大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其实心里很焦躁。 他是打过仗的,见识过生死的残酷,知道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北山的人已经疯了,疯子没有理智,要打败疯子很难。 但如果不管,这些疯子早晚会找上门来。 或是,在疯子找上门来之前,官府会把他们当疯子一起处理了。 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去选择和疯子对抗,但是这需要人手,需要粮食。 粮食尚可以用东街的施粥补充一二,但人手,一直是不够的。 破庙人虽不少,有力气有胆识的汉子却不多,这些人还被父母妻儿绊住,不肯加入他们,只有跟着他的那几个人是不行的。 赵老大将视线投向了杨二郎所在的破屋,又渐渐落到其他几个有壮年汉子的屋子里,暗自下了决心。 022扩大交易范围 木渔关注着周边的情况。 众人注意的焦点从他们两人身上转移到了王婆子一家身上,肆意说着王婆子一家的坏话,背地里也还注意着两人的情况。 让她意外又欣慰的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赵聪和崔胖还是拿着东西来找她换野草了,且态度一如往常,并没有受到刚刚事情的影响。 赵聪带来了两个碗,都有豁口,可见完好的碗已经不太好找了,其中一个碗里装着一把黍子。 “喏,木渔姐,这是我爹换来的黍米。” 木渔惊喜地结果装着黍米的碗,看着那黄灿灿的黍米,心中涌起一股原始的激动。 她点点头,看向赵聪,问他, “这些你想换多少野草?” 黍米较糙米更小,这一把梳米可能足有几百粒,别说野草数目巨大了,就是要把这些黍子一一数出来也要费一番功夫。,最好还是两人商定一个数目。 “我爹说,您从我们这里收取没有用处的碗罐,却用珍贵的食物和我们交换,是值得信任的人,让您看着给。” 木渔略思索了一番, “我只有第一次收取粮食做种子的时候会给出高价,以后都不会有这么高的价格了。 再有崔胖的例子在前头,你这些得有上次的两倍多,我就给两百棵野草好了。” 赵聪惊喜不已,直说, “姐你真是大好人!” 在一旁的崔胖脸上也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并不嫉妒,因为他也还有一百棵野草存在木渔这里。 木渔笑笑,低头数了二十八棵野草给赵聪,说道, “我伤了脚,这几天都不会再外出,也就不能换草给你们了,今天只能给你这些,剩下的等我脚好了再说,拿着吧。” 赵聪没伸手,说道, “要不只给我八棵吧,给了我这么多,木渔姐和杨二哥这几天吃什么?” 木渔失笑,将野草塞给他说, “放心吧,我们俩的我早都留出来了,就是为了摘更多野草才不小心伤了脚了,那里危险,所以一直没被别人发现。” 说着,她还从衣兜里抓出一大把野草晃了晃,赵聪这才放心地接过属于他的野草。 她接着看向崔胖,崔胖上前来给她一个碗与一个水罐,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提的,但是我想把之前的野草取出十棵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次带的野草是完全足够的。” 说着,也给崔胖取了二十四棵野草。 崔胖接过野草,没像之前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小声地解释道, “我堂妹想吃这个,所以我才想多换一些,昨天换的那十棵野草都被她吃完了,今天她还想吃,我就想着给她换一些。 堂妹她、她很少,主动说想吃什么……” 木渔送走这两人,手里还有二十多棵野草,她打算叫杨二郎来一起吃,在喊他和起身找他之间犹豫了片刻,就有别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下好了,她看到杨二郎扭头朝这边看来,然后起身朝这边走来,倒省了他一番功夫。 她这才去看停在她面前的这人。 这人是个体型佝偻的成年男子,年纪该三十多岁,但是很显老,满脸沟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放野草的口袋。 这人的态度并不好分辨,不像是来找事的,但也不很友好。 在这乱世里,面对流民乞丐是要小心提防的,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算死在他们手中。 她见杨二郎已经来到她身边,这让她心里有了些底气,问道, “你要干什么?” 这人先是看了一眼杨二郎,接着才看向她,挤出一个虚假的笑来,说道, “我看你们在用野草和那些孩子换东西,这时候能找到这么鲜嫩的草可不容易……” 这人话只说一半,就不说了。 木渔直直看着他,并不接话,等他自己把来意说出来。 这人见状,脸上的假笑不禁僵住了,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 “我也想和你换些野草吃。” “你想用什么换呢?” 这人继续尴尬挠头,末了脱掉上衣,赤膊相见,说道, “这上衣能换多少野草?” 木渔瞧了眼那又脏又破的上衣,又瞧了眼这人,她发现这人好似是认真的。 怎么说呢,她当然是需要衣裳的,哪怕破旧的只剩布条,也有用处,可以塞进棉衣里御寒,或者缠在身体上。 但是吧,就这么看着人家把脏衣服脱下来,心里还是有点儿膈应的。 她无奈叹了口气,被迫接受了现实。 这里的乞丐连水都喝不上,怎么能指望他们把衣裳洗干净呢? 她要是想收衣裳,就只能收到脏的,然后自己处理。 这件上衣很是老旧,打了不少补丁也遮盖不住到处的破洞。 “五棵野草。” 说着,她数出五棵野草放到一旁去。 原先还有些迷茫的男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不满的意味, “只有这些么?可是你刚刚给那两个孩子的明明就很多!凭什么只给我这么一点!” 大人看不上寥寥几棵野草,只有赵聪崔胖这样年纪不大的孩子会对此很感兴趣,只得到几棵野草也很高兴。 木渔皱了皱眉,解释道, “那两个孩子,一个带来了两只碗与一捧黍米,另一个带来了一只碗与一个水罐,并且他们之前还给了我别的东西没有领野草,这次只是一并领了而已。 你如果不满意,也可以不交换的。” 说这话时,木渔声音稍大了一些。 经过在河洼地的一番深思之后,她真切地明白,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她需要尽快的强大起来,囤积一批物资,在灾难来临之前,保全自己,并尽可能地多救些人。 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除了要尽快地在空间耕种,获得粮食外,就是要获得尽可能多的物资,比如各种器具、衣裳等等。 前者着急不得,后者却是可以加快进度了。 只凭几个孩子是不行的,她需要把物资来源范围扩大一下。 比如,扩大到整个破庙范围。 023目的达成 最后那个人还是答应了交易,放下衣裳带着五棵野草走了。 毕竟这才是四月份,冬天还早得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衣裳都派不上很大用场,不如换些吃的来。 乞丐们大多都是没有长远眼光的,部分人是愚蠢短视,只顾眼下不顾将来,部分人是无奈,想为以将来考虑,但是眼下随时可能饿死,不这么做可能就没有将来了。 木渔送走这人,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了她身上,且又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不过这次她没有理会这些,一来关于交易的谈论威胁不大,二来她正沉浸在得到黍米的喜悦中。 这天晚上,她便把那一捧黍米,约么三五百之数全部种了下去。 她心情相当不错。 现在芥子空间里经过她每天的辛勤耕耘,已经有了二百五十多棵野草,相当葱郁的一大片,要扩大生意什么的完全有足够的野草来交换。 还有她前两天种下去的水稻,也已经陆续发芽了,数着有三十多个新芽,或许以后会变得更多,而现在,又种下了这么多的黍子…… 只消等上一个月的时间,等水稻和黍子成熟…… 木渔想着这些,夜里做了个丰收的美梦。 梦醒了,天也大亮了。 木渔醒来,杨二郎已经出门了,倒是赵聪还在院子里,见她醒来,跑过来说道, “木渔姐你醒了,杨二哥让我和你说,你伤了脚,这两天就先不要出门了。” 木渔本也没打算出门,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当然还是养伤最重要。 见她点了头,赵聪便说道, “那我就出门啦,这附近的碗罐都被我们找遍了,要去远些的地方找了。” 木渔叮嘱赵聪注意安全,目送他离开,坐在原地发起呆来。 片刻后,她回过神,将杨二郎留下的布条缠在脚上,缠了厚厚的一层,感觉走路不是很痛了,这才没有继续缠下去。 她的脚伤的不算重,只是皮肉伤,等到伤口结痂就没问题了,只消三五天的时间而已。 不过,即便只有这三五天的时间,她也不想闲着,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多了解一番破庙众人。 这时候破庙的乞丐们已经陆续离开出去寻找食物了,还留在破庙里的人并不很多,她观察起来并不费劲。 这些人可以简单分为几类。 一类是像她一样因为受伤生病或是饥饿无法外出寻找食物的,一类是留下来看守财物照顾他人确定安全的,还有一类是无赖无理靠向他人索取供养的。 第一类人比如之前和她用麸糠交换野草的老翁,崔胖的堂妹,还有那些昏睡在地蜷缩角落看不出生死的乞丐们。 这些人是可以考虑的交易对象,他们很缺少食物,只要告诉他们可以换取食物,他们该是愿意为她做事的。 第二类人比如崔胖的大伯娘,那些几人团体和大乞丐们每次外出也会有人留守。 第三类人比如一些游手好闲,不想外出找食物而是抢夺偷取别人食物的懒汉,比如王婆子和二狗之流。 她主要观察的是第一类人,这是她潜在的交易对象,后两类人她也没漏下,即便不能交易也要尽可能的避免与他们产生摩擦。 时间来到正午,陆续有乞丐回到破庙,她正观察着这些返回的乞丐,这是她目前主要的交易对象。 交易是双方的,她可以提供水、野草、以后或还可以提供粮食,相应的,其他人也该提供她所需要的物资才是。 在这种时候,想做善事,单纯救人,以她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办法,也根本做不到的。 她正观察着,忽然就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这距离让她下意识警惕,待看清来人是接触过一次的老翁时才放松了些许。 “老翁来找我有什么事?” 那老翁咳嗽两声,然后将手里拿着的布袋打开在她面前,说道, “我想再用麸糠换些野草,你看这些能换多少?” 木渔探头瞧了一眼,这一兜麸糠很是不少。 当然了,这不少是相对而言的,实际大约能装满两个碗的分量。 麸糠煮开还能膨胀些,饱腹感很强,这些约么够两个人吃两天了。 虽然不能长期吃,但偶尔应下急还是可以的。 木渔想了想,说, “这些我可以换给你二十棵野草。” “可以可以。” 老翁连连点头,将布袋塞给木渔,“换了。” 木渔于是接过布袋,她没有布袋可用,身旁的几只碗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将麸糠盛了出来,倒是比她估计的还多些,这约么是两碗半的量。 她点点头,数了二十棵野草装进布袋里交回给老翁。 老翁用颤抖的手再次数过一次后,朝她连连道谢,离开了。 有了老翁这举动,接着又有两个人找上来要与她交换。 她微微皱眉,留在外面的野草只剩了六棵。 好在这两人提的交易都不需要太多野草,六棵野草刚刚够用。 一人带的是豁口较大的破碗,三棵野草,一人带的是像块抹布一样的破衣裳,也是三棵野草。 虽然野草交换完了,但木渔挺高兴,这才一天时间而已,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有了今天这三桩生意打样,以后破庙里来找她做交换的人会越来越多!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要不是伤了脚,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白天留在破庙什么都不做的,那样她的目的不知道还要过多久经历多少波折才会达到,现在只用一天时间目的就达成了,当然是大好事。 只是也有不太好的,这两天杨二郎要吃不到野草了,不过还好,有这些麸糠在,总归不至于饿肚子。 临近傍晚,她频频看向破庙门口的方向,希望杨二郎早些回来,能帮着把这些麸糠煮了。 在她望眼欲穿地注视下,杨二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破庙,朝她走来。 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发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杨二郎走进了这间破屋。 一时间,不只她,破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停歇了。 那人是赵老大。 024拉拢 木渔想过迟早有一天会和赵老大坐下来认真交流,但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不过,严格来说,赵老大交流的对象其实是坐在她一旁的杨二郎,她只是捎带的而已。 “北山那群乞丐吃人的事杨二你听说了吧,这些天他们越发疯狂,又掳走好几个小乞丐。” “嗯。” “东街的人想我们合伙对付北山,这事对我们是有好处的,我要带人去做这件事。 与我同去的人,都可以在东街粥棚领粥,一日两餐不愁。 杨二,我很看好你,把你当兄弟。 先前让人来找你,你拒绝了,我也没生气,现在我亲自来了。 不必着急回答,好好想想再说。” 说着,赵老大的视线从杨二郎身上转移到木渔身上,神色不明。 这话让打算拒绝的杨二郎顿住了,思索一番后,他迟疑着转头看向木渔。 木渔明白,其实杨二郎和自己一样,都是性子里很“独”的人,很难信任别人,与陌生人一起合作产生联系是很抵触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默默无闻的,并不想出头成为众人焦点,除非为了实现目标,除非危及到自身利益。 北山乞丐吃人的事情确实非常不妙。 从大的方向讲,吃人的事情是有良知的人类所不能接受的,从小的方向讲,他们可能成为北山乞丐的猎物,也可能被城中百姓迁怒。 若是放任不管,短时间内他们或还可以独善其身,长时间内必然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若是去管,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但不管怎么说,该做的尝试还是要去做的。 万一成功了,那这次的危机便算是解了。 万一失败了,也没有损失。 木渔略一思索,对着杨二郎微微点头。 杨二郎眼神坚定了些许,看向赵老大, “我会去。” 赵老大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早就预料到会这样一般,看向两人说道, “你们可以搬去东边屋里和我们一起住,给你们留了地方和床。 东屋里都是自家兄弟,什么也不用担心。 要是还觉得不方便,等过阵子,把偏角儿上那间小柴房空出来给你俩也行。” 赵老大暧昧地笑笑。 木渔明白了赵老大的意思,心中无语的同时,也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搬进赵老大和他的心腹住的地方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好处,但是搬进一间单独的屋子绝对算是一个大好处。 她也确实受够了习天露地和着么多人一起睡在同一间连门都没有的屋子了。 这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感觉她有些精神衰弱了。 只是,赵老大话里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可以让他们住进小屋,但是没有那么容易,需得杨二郎交一份投名状才行。 一份成为赵老大兄弟一员的投名状。 她看向一旁脸色茫然没懂赵老大话里调侃意味的杨二郎,心中无奈地叹气,要是赵老大找的人是她就好了。 她自己能为自己做决定,但不能替杨二郎做决定。 杨二郎觉得赵老大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什么猜测方向,于是说道, “搬去东屋就不必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搬去柴房好了。” 赵老大以为他是心急那事,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你们年纪还小,这种事不要太着急,以后还有时间呢。” 末了又吩咐杨二郎明早和他们一起去东街,就起身离开了。 木渔一直没怎么说话,和杨二郎去到破庙外面煮麸糠吃,等到麸糠快要煮熟了,这才开口问杨二郎的想法。 杨二郎表情平静, “去便是了。” “你……多想想自己,我是无所谓的……” 杨二郎一边给陶罐下加柴,一边说道, “我是不想与他们有太多联系,但现在的情况我根本没有拒绝的选择。 其实也没必要拒绝,我也想能有一间单独的小屋,也想能有别的活路。” 接着,他的声音变轻了很多, “旱情严重,今年不如往年,靠卖力气和乞讨都得不到食物了,吃人的传闻让这一切更糟,我们还遭到了驱逐。 这样下去,饿死是早晚的事。 更坏的是,在饿死之前,我们可能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食物。” 陶罐里的麸糠粥咕嘟嘟冒泡,不断腾起热气,但两人间的气氛却低到了冰点。 木渔先一步从那可怕的设想中回过神来,拍了拍杨二郎并不宽广的肩膀,说道, “还有我呢。 我们吃野草饿不死的,要是情况真变得那么糟了,我们就一起找个没人的乡野山村呆着,过他个三五、十年再出来。” 杨二郎抬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涌动着感动的光芒,好似之前消逝的精神又回来了几分。 …… 第二天一早,木渔叮嘱杨二郎一定要注意安全,便目送他跟着赵老大一行人离开破庙往东街方向去了。 她为了养伤则留在破庙里,本打算就此躺下装睡去芥子空间分生野草或是数一数发芽的水稻,不想竟有几人找上来询问交易野草的事情。 她一一与这几人说了,要再等两三天她脚上的伤好起来才能去拔野草,还叮嘱这几人若是有要交易的想法,最好提前一天告诉她,她好准备足够多的野草,这几人都答应了。 傍晚杨二郎带了馒头回来,两人喝着粥吃着馒头。 杨二郎和她说起在东街这一天的经历, “赵老大不会让自己人冒险,我们只是和东街的人一起驱赶那些北山上的疯子,并不会落单。 那些疯子只敢对落单的老弱孩子下手,并不敢与我们对峙,所以不危险。 我们有粥和馒头吃,倒算是不错的差事。” 木渔听了这些才放松下来。“这样就好。” “你也注意安全。” 杨二郎叮嘱道,“也有瘦弱的落单女子被他们掳去。” 木渔笑笑,眼神自信, “放心,我是往南边河洼地去找野草的,不会去北边。 而且,我会非常小心的。” 杨二郎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只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木渔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只低头用心扒饭。 又两天过去,她的脚好了,停滞下来的交易于是重新开启了。 这一天,她足足有九十二棵野草的交易在。 025九十二棵野草 木渔离开破庙,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走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人跟着她,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进到芥子空间里去了。 这地方她之前早就查探确认过,安全性和隐蔽性都很高,轻易不会被发现,即便被发现,也只是发现她在“睡觉”而已。 她进入芥子空间内部,开始了这一天的劳作。 先是给近三百棵野草、一百二十多棵黍子、五十多棵水稻浇水,泉眼中的水正好够浇这么一次。 接着她就开始分生野草,现在有更多时间和需求,她已经不满足于之前定下的一天分生十棵的目标了。 一天下来,她足足分生了六十二棵野草! 加上原来的,现在她有三百三四十棵野草,每天消耗一百棵野草完全跟得上长成的速度。 辛苦分生了大半天野草,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挑了最嫩滋味最好的二十棵野草,就着已经恢复了的泉水吃了个半饱。 接着她又拔了今日计划里的一百棵野草,其中九十二棵用来交易,八棵用来和杨二郎分着吃。 她选的都是长得又高又长的野草,比如狗尾草、茅草、野麦子等等,一百棵放在一起是大一堆,她用布条将这些野草紧紧捆成一束,比她的大腿还要粗得多,在视觉上给人的冲击力还是很大的。 她想了想,找来之前换到的一件破衣裳,想将这一束野草裹起来,不过那衣裳实在破旧总会露出一部分来,她无奈脱了一件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达成了目的。 即便和那几个孩子交换物资已经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但她的东西还是不够用,好在现在在破庙的局面已经打开,以后与她交易的人会比之前多得多,很快就能有许多物资到手了! 比如,今天要交易的那九十二棵野草里,就有两件衣物,一把麦子,其他还有水罐、陶罐、碗、杯等。 想到这里,木渔立刻回过神来,抱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野草立刻芥子空间,往破庙的方向去了。 她走的是之前查探过得小路,又一路都避着人走,所以没遇到什么麻烦,顺利地回到了破庙。 这时候时间还早,破庙里人还没那么多,没有发生她担心的想交换东西的人一哄而上的那种情况。 她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地方,招呼那两三个先前说好要交换的人过来。 等几人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围过来的时候,她也把野草外面的衣裳拿去,将野草解了开来,铺平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她就听到了几人惊呼的声音, “这么多???” “好多!!!” 几人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往这边看来,还好木渔眼疾手快地扯过衣裳盖住了野草,众人见没什么特别的便不再关注了。 确定没问题,木渔这才看向几人。 当中的一个妇人反应过来,现在这时候,哪有人敢暴露自己有大量食物呢? 她小心地去观察木渔的表情,生怕木渔因此迁怒不与他们交换野草了,但见木渔朝她笑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木渔细心观察着这几人和他们手中的物品,有两人带着衣裳,一人带着陶罐,都与之前说的没大出入,是用得到的,不由得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 “先把东西给我看看。” 她说着从那发愣妇人手里接过叠得整齐的衣裳,细看过后眼神惊讶,这衣裳虽旧,但却没破也不很脏,这在乞丐中是很少见的。 她不由得去打量这妇人,顿时明白过来一二。 这妇人大略看过去和其他乞丐无异,细看却能发现脏乱中可见整齐,脸上的污灰也有些刻意,想来落难前家境是还不错的,眼下这模样该半是落魄,半是伪装。 被木渔这般打量,那妇人心里忐忑,生怕木渔是要找借口压价,这种事是很常见的。 物以稀为贵,民以食为天。 被压价了,不换就没得吃,也很难在别处找到吃的,即便找到,也可能会再次被压价,但若是换,原本能换几麻袋粮食的物品,到头来只能换到两个窝头,这谁又能轻易接受呢? 妇人心中苦涩,从前家中富贵不愁吃喝,如今已经落难与寻常乞丐无异,她与家人已经饿了两天没吃到东西了,若是再换不到吃的,只怕就得…… “这衣裳不错,昨天我们定好十棵草左右,现在我可以给你十二棵野草。” 在场的人皆露出惊讶的模样,他们是见惯了压价的,从没见过主动加价的。 木渔没理会他们,径自数了十二棵野草交给那妇人,并趁热打铁说, “在我这里,只要东西完好,是可以多换的。” 那妇人将野草拿到手里,只觉眼眶发酸。 其余人跟着点头,接着就把那妇人挤到一边去,将他们的物品塞给木渔看。 木渔又接过了一件衣裳,这件就没上件好,脏破且小,该是六七岁的孩子穿的,她给了八棵野草。 接着就是一个完好的煮饭陶罐,正好可以替代她正在用的那个破了一半的,她照约定好的给了二十棵野草。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分出了四十棵野草,近一半的数目。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些人散开后,被其他人看到剩下的那些野草,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比如一手拿着野草根一手拿着水罐正往破屋里走的王婆子见到那一堆野草登时就瞪大了眼险些摔倒。 不过许是因为在杨二郎身上吃了几次瘪,杨二郎又得了赵老大看好的缘故,王婆子倒没有过来找麻烦,只是时不时阴测测地看过来。 木渔没理会她,只要不过来找麻烦就随便她看。 不多时,其他约好的人也陆续回来,到她这里交换了物品。 赵聪、崔胖、宋高个儿三人早已熟悉,宋高个儿带来了一小捧麦子,得到了她许诺的一百棵野草,不过只支取了十棵,其他两人带了几只碗,并支取了之前的十棵野草。 另有其他人来换了水罐、杯、碗等等不提。 傍晚了,天色开始阴沉,杨二郎也已经回来了。 虽然换到了完好的陶罐,但时间不允许,就只得先放起来,以后再用。 杨二郎在她身边坐下,并分了一半馒头给她。 她正数野草,想分一半给杨二郎,不过这一数便出问题来了。 照昨晚她记着的情况,这时候该只剩八棵野草才是,而且她还多给了别人两棵野草,这时候该只剩六棵了。 但是现在,她手里一共还有十七棵野草。 她很确定她没有记错数错,那么就是有人没有来交易,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今天来的人没有昨天多。 也许是没有找到要交换的东西,也许是改变主意不想交易了,也许是出了什么别的差错。 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还没过来的应该是不会来了。 木渔回过神来,数了九棵野草递给杨二郎,两人坐在一起啃馒头吃野草。 026食物来源 两人正吃着呢,忽然破屋里走进一个高大的的男人,直冲两人的方向而来。 木渔还没反应过来,杨二郎已经喊了一声“沸哥”,显然是认识的人。 这沸哥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又塞给他两个窝头,说道, “老大说你拖家带口,让我再给你份口粮,呦,你这还有野菜吃呢?” 杨二郎将手里剩下的几棵野草塞给这位沸哥,这沸哥倒也不客气,将草折了几折一口咬掉一半去,脸上露出惊异的模样。 “呦,滋味不错,二郎你很有口福啊!” 杨二郎没说话,沸哥于是看向木渔,木渔也正打量他,见状也把自己手里剩下的野草递给他。 沸哥一愣,随即大手一挥,将那些野草取走,豪放笑道, “二郎这小妞长得不好看,人倒是懂事!” 木渔:…… 没想到古代也这么以貌取人! 原主五官在她看来是不难看的,除了那占据半张脸的红色胎记,还有就是太瘦了,不管是粗看还是细看都很难让人看出漂亮来。 木渔深吸气,然后笑着对这位沸哥说道, “野草是我去外面采的,我采来吃一些,剩下的就拿来和别人换东西。 沸哥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每天给你留一点……” 沸哥大手一挥,语气豪放, “你们尚还吃不饱,哪里用你们给我留吃的,换东西是吧,我也换就是了。 说吧,你要换什么,吃食?还是别的什么?” 木渔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显,犹豫着说道, “吃的当然可以,衣裳、水桶这些用得到的也可以换,就是换不太多……” “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再拿几个窝头来。” 沸哥来去如风,说完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他离开了一阵子,破屋里都相当安静,体型高大、声音粗狂、又是赵老大身边数的到的人,对破屋里的人威慑性相当强。 木渔倒不怕他,只觉得他是个豪爽又讲义气的人,她问杨二郎沸哥的事。 杨二郎便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其实没什么关键信息,除了她观察到的那些,就是知道了沸哥姓张,这几天挺照顾杨二郎的。 木渔想了想,她和杨二郎没什么值得别人特意图谋的,想来这位沸哥只是想和杨二郎搞好关系,也就没再多想。 前有赵老大,后有沸哥,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她原本还在想,交易做大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找麻烦,在纠结到时候如何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没成想沸哥这么一来,直接把这问题解决了大半。 不只如此,这位沸哥能长成这么个体格,干旱几年了也不见消瘦,可见他是不缺吃的。 事实上,那些大乞丐都不怎么缺,体格都蛮高大,除了极个别的偏瘦。 当然了,就是瘦,也和那些瘦脱相的乞丐差得远了。 这位沸哥说会拿窝头来,虽然窝头没有馒头好吃,但也不难吃,比麸糠什么的好多了,算是百姓们的正常口粮。 现在她每天吃的,就是野草和杨二郎分她的小半块馒头,虽然也算是能吃饱,但是野草占多部分,很不健康。 她到还好,杨二郎每天估计都吃不饱,十五六岁的男孩饭量本来就大,还要分给她一部分,她虽然也给了野草,但是碍于情况不能拿出来太多,那点量是吃不饱的。 能和沸哥每天交换一两个窝头,对她和杨二郎来说,再好不过了。 …… 第二天,木渔照旧带着一百棵野草回到破庙。 这次预定的只有六十二棵,但是碍于昨天那情况,想来有些想预定的人没敢上前来说,再有便是准备和沸哥交换食物的,这个数目倒也差不多。 她一回来,崔胖赵聪几个孩子最先围了上来,接着是昨天交换过得几个熟面孔。 知道她这里是真的能换东西,那些人自然不会放过,有多余碗罐的就拿碗罐,有多余衣裳的就拿衣裳。 木渔一一与他们交换,将东西收下,把野草送出,问问他们明天还换不换。 三个孩子当然都是换的,赵聪换来改善伙食,宋高个儿换来当饭吃,崔胖则说他堂妹喜欢都给他堂妹吃了。 倒有两个生面孔来换野草,不过让木渔印象深刻的,是昨天那个带着干净衣裳的妇人,这次带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起来了。 那男人问了木渔几个问题,诸如真的能换野草,什么能换野草,是不是一直换这些问题。 木渔一一答了,但并没有彻底打消男人脸上的疑虑,不过接连看了几人交换完东西,那疑虑倒是渐渐消退,带着那妇人离开了。 木渔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一心等着沸哥来换吃的。 没多久,杨二郎的身影就出现在破庙里,沸哥同他一起。 及到了破屋,沸哥大喇喇地在两人身边坐下,打开怀里抱着的布包,里面滚出八个拳头大的窝头来。 沸哥拿出两个来给杨二郎,末了又拿出两个来放到木渔面前,说, “那俩是给你们的,这俩是换野菜的。” 木渔没犹豫多久,该换多少野草她早就想过了。 这一个窝头有拳头大小,照她现在的饭量,一顿吃一个能有七八分饱,同样的饱腹感她要吃十几二十棵野草。 所以她定的是十五野草一个窝头,两个就是三十棵,倒还给的出来。 她把一大把三十棵野草拿到沸哥面前,自己和杨二郎身边只剩五六棵。 沸哥瞪大了眼,说道, “这是干啥?怎么全拿给我了?” “一个窝头换十五棵野草,这是三十棵。” 沸哥倒是没反驳这个,只是说, “全给了我你俩吃啥,一起吃一起吃。” 说着还强硬地把野草塞给两人。 木渔没拒绝,只是说道, “好,今天是我想的不周到,每天多带些野草回来。” “还能多带些?那挺好。” 这一餐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他们倒是吃的高兴了,破屋里其他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木渔吃了半块馒头,一个窝头,并七八棵野草,在穿越过来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终于再次体会到了吃撑的感觉。 不过她这时候顾不上这个,只满心惊讶地看着沸哥。 他足足吃了四个窝头,一个馒头,十几棵野草,外加喝了两碗水,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她算是知道他这体格是怎么来的了! 送走沸哥,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刚刚和沸哥约定好,每天用两个窝头换三十棵野草。 也就是说,她有了一个稳定的食物来源! 027丰收在即 木渔的交换生意就这么稳定了下来。 有沸哥在,一切都顺利的很,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她现在每天都要带一百棵以上的野草回去,除去换窝头和给几个孩子预留的那些,基本每天都能换到衣裳、水罐、麸糠等这些很有用处的东西,碗、杯这些常见的更不必说。 几天下来,她就积攒了一大堆东西。 她把那些生活里用常用的和基本用不到的留在外面,把大部分的东西都找机会收进了芥子空间里,有人问起这些东西,她便只说一句“处理掉了”来打发。 其他也是一切都好,除了每天早上偷偷跟着她的人渐渐多了,跟的距离渐渐远了外。 不过也不算什么,这些人不敢追上来逼问她,也跟不到最后就会回去,只不过是她每天要多走一段路而已,小意思。 可惜,这样安稳的日子只过了小半个月便结束了。 从四月底到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的热了。 如果说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温度还算适宜,那现在就有些酷暑的意味了,这变化不可谓不大,带来的影响也是很显著的。 破庙里赤膊不穿上衣的乞丐变多了,来她这里交易衣裳的变多了,一天多的时候能收到四五件衣裳。 白天瘫在破庙阴凉处不动的乞丐也变多了,因为出去一天得到的收获还抵不上这一趟的消耗,出去找食物的反倒比窝在破庙里的更快饿死。 破庙里的人少了一些,破庙周围的臭气重了一些…… 木渔不傻,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并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她能救的了十个八个人一时,但以后呢?其他人呢?她自己呢? 这并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明智的做法她还没有想出来。 这天杨二郎和沸哥回来的比平时要早。 沸哥照旧拿了两个窝头过来与她换野草,只不过这次没留下来与他们一起吃,而只是点点头,回了东屋那边。 她问杨二郎, “沸哥看着有些发愁,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杨二郎本是面无表情的,闻言柔和了几分,平静说道, “东街那边以后没有施粥了。 附近的街巷开始驱逐乞丐。” 木渔一愣,这是两个坏消息。 现在乞丐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很差了,这两个消息一来,更是进一步挤压了他们本就不多的生存空间。 而且这消息对她和杨二郎也是有切身影响的,直接影响到杨二郎的食物来源,还会影响到沸哥的食物来源。 沸哥喜欢吃野草是没错,但万一他也得不到足够的食物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换野草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更坏的可能,要真到了那一步,她估计还会有些麻烦。 比如,会有人逼她说出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野草。 她回过神来,看着杨二郎平静的脸,问他, “那我们要怎么做?” 杨二郎看起来太平静了些,比她这个心理年龄奔三十、有底牌的还要平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早有应对之法,还是很完善的那种。 杨二郎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坐下来仰头喝了一碗水,举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而后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 虽这时天气热,但他依旧穿的严严实实。 木渔细细打量着他,从上到下。 这时候距离两人成为好友、互相依靠已经过去了了一个月的时间,杨二郎看着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瘦,但好歹脸上有了些肉,眼神也褪去脆弱变得更加坚定。 杨二郎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身体还没完全长开,只比她高半个头,肩背也不很宽阔,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在众多苦难的催化下提前成熟了。 木渔眼神柔和了几分,在杨二郎身边蹲下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你是有想法的,对吧?” 杨二郎缓缓转过头来,面带迟疑地点了点头。 木渔知道他确实是有想法的,但可能还不够确定,不过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她心里轻松了不少,嘴边带了丝笑,在杨二郎身边坐下,默默地吃起晚饭来。 …… 天气热的厉害。 木渔再一次停下来擦汗,她的两只袖子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她穿的不多,走的不远,结果却出了这么多汗,要不是她有芥子空间里的泉水做补充,只怕早就走不动了,就像那些之前跟在她身后现在却没了踪影的乞丐们一样。 她在一棵枯树小小的阴影中缓了一阵,接着继续往前走去,直到到了这附近一个隐蔽的小山洞。 她躲进山洞里面,然后进入芥子空间里。 进入的一瞬间,那酷热便被隔离在外,芥子空间里并不热,是适宜微凉的春天,从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却是很难得的好处了。 不过,她没在这微凉中陶醉太久,远有比这更值得陶醉的存在。 比如,那片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蓬勃绿意!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拥有了一千多棵野草,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 她每天完全可以拿出三百多棵野草来,奈何情况不允许,最近来交换的人不如从前多,交易的量也一般不会超过一百棵,而且还要考虑其他,根本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起来。 不过野草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放在那里不交易也不会亏。 除了这些野草,她还拥有五十多棵水稻、一百二十多棵黍子、一百四十多棵麦子,这些也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 她一阵很小心地伺候着这些来之不易的粮食,等待着它们成熟带来更多的粮食。 水稻、黍子、麦子等粮食作物从种下去到成熟所需要的时间大都在三到五个月左右,照芥子空间里面成熟速度比外面快三倍多的情况来估算,约么只要一个月左右便能成熟! 其中水稻所需要的时间最短,也是最早种下去的,算下来已经有二十四五天。 事实也正如她估计的那般,水稻已经结了穗子,虽然还不很大很实,但这已经足够了,任谁都能看出几天后的丰收景象。 除了水稻,黍子和麦子虽落后的一步,但也都长起来了,要不了多久也能迎来丰收。 她置身其中,身心舒畅,这是她应对以后灾难的底气。 等这些粮食长成,她就可以不依赖任何人得到食物,到时候,带上三五人找个荒山野岭隐居起来是真的能做到的。 不过,那是实在走投无路之后的做法,在那之前,她还是想试试看有没有别的法子活下去。 比如,杨二郎的那个想法能不能实现?会不会更好一些? 028肉食 木渔没问追问过杨二郎他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她知道杨二郎现在也正迷茫着,也相信他弄清楚之后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事,等着那个时候到来就行了。 她带着一百棵野草回到破庙,很快就把野草分了个七七八八,收拢了一堆杂物。 心情还不错,到手了一件完好的外衣,加上先前收到的那些,已经凑出一身没有破洞和补丁的衣裳了。 正想着,就见杨二郎朝这边走来,她只看一眼便眯起了眼睛。 杨二郎,好像在,笑? 天知道,她与杨二郎的交集始于他丧母,那之后她在杨二郎脸上就只见过面无表情这一种表情。 笑,怎么可能? 但随着杨二郎走近,她发现那好像真的是笑意,虽然极其不明显。 虽然心中疑惑,但她也笑着看回去。 杨二郎进了屋,她刚想问今天有什么好事,结果在看到杨二郎手里东西的时候,脸上的笑凝滞住了。 杨二郎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脸上虽没了笑意,但畅意和满足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猜测那大概和她今天再芥子空间里清点完野草和粮食情况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一样的,杨二郎也很满意他今天的收获。 “时间还来得及,我们把它煮了吃吧。” 木渔看着地上那一团有着棕色皮毛的死物,忍着鼻尖翻涌的血腥味和臭味,伸手翻动了一下。 虽然瘦脱了相,有些地方还被砸的血肉模糊,但依稀还能看出些什么,不是猫,也不是狗、狼之类,应该是狐狸。 木渔取过一旁的抹布认认真真地把手擦干净,同时在心里斟酌着词句, “我们别吃这个了吧……要不和别人换些别的来吃?” 杨二郎看着她,她也看着杨二郎,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末了杨二郎把视线转移到地上那只狐狸上,妥协般的呼了口气,然后又把狐狸拎起走了出去。 木渔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 她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珍爱生命、不能杀生这些见鬼的原因,经历过饥饿的可怕之后,她觉得要是真被逼到那份儿上,只要不是人,别的动物没什么不能吃的。 之所以不吃这个,主要是怕有什么病菌。 现在这条件,一个感冒发烧都可能让人丢掉性命,更别说狐狸身上可能携带的那些病菌了。 吃家养的鸡鸭猪肉都得多想想,狐狸这种野路子不更得多留神? 反正,现在还饿不死,那就没必要冒险吃这个。 至于要怎么解释她也早就想到了,吃狐狸晦气,这个理由通俗易懂,也非常好用。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在这里。 杨二郎是去那里逮到的狐狸呢? 破庙周围的荒地草根都不剩一挑,蚂蚁都活不下去,狐狸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生存,街巷那边更不可能。 所以,杨二郎是去了破庙范围外的地方。 而她所知道的可能捉到狐狸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位于黄沙城最南边的河洼地附近,还有一个是北山,也就是吃人的乞丐们聚集的地方。 前者距离太远,来回一趟就得用尽时间和体力,不符合现在的情况,排除。 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了,这是在北山捉到的。 虽然她没去北山的地盘看过,但知道是因一座小山丘得名,也知道距离不远,所以狐狸最可能是在北山附近捉的。 那杨二郎去北山做什么?为了捉狐狸么? 这恐怕不见得,狐狸这东西,就是寻常年间深山老林里也轻易见不到,何况是现在在这城池之中,一般人可能根本想不到那片小山丘里还有狐狸存在。 所以,她更倾向于杨二郎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去了北山,然后意外地捉到了这只狐狸。 至于杨二郎去北山的原因…… 她抬头看向门口,天色已经阴沉下来,杨二郎两手托着什么踏进门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给,换来的鸟蛋和窝头。” 木渔视线中杨二郎的脸再次清晰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任何分别,她把心中那点猜测收起来,坦然地从杨二郎手里接过窝头和鸟蛋。 一只比野猫大不了多少的狐狸,换到了两个窝头和四枚鸟蛋,倒是还挺划算。 说起来,狐狸这样的动物她不敢吃,鸟蛋倒还可以接受。 她和杨二郎都许久没吃过肉了,有鸟蛋来解解馋倒也不错。 不过这时候太晚了些,现煮已经来不及了,便把鸟蛋收起来,等明早再煮来吃。 杨二郎有两个窝头,她手里也有两个,再一人分十来棵野草,倒也不至于挨饿。 两人凑在一起吃东西,都是吃的又快又没声的主儿,不多时便塞完了。 木渔从水罐里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杨二郎,自己喝掉一碗,末了问他, “我们明早煮鸟蛋吃吧,对了,你和谁换的鸟蛋?” 杨二郎一心喝水,头也没抬,说道, “赵老大他们。” 木渔:……好吧,其实早就猜到了。 “我是说,要是他们找到鸟蛋不难的话,我们可以偶尔和他们交换来吃……” 杨二郎这次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鸟蛋并不容易得,只偶尔能遇上这么一次好事。” 木渔多少有点失落。 鸟蛋好歹算是肉食,所能提供的营养不是野草或窝头能替代的,除此外,鸟蛋的滋味也很不错。 不过想也是,灾荒年间哪有什么容易得到的食物呢? 她刚打起精神来,就听到杨二郎若有所思地说, “鸟蛋不容易得到,鸡蛋要容易一点,东街那边住户有养鸡的,晨起能听到鸡鸣的声音。” 木渔眼睛一亮,对啊,鸡蛋比鸟蛋好啊! 只不过问题也有,鸟蛋是和有鸟蛋的乞丐交易,鸡蛋的话,需要去和养鸡的人交易才行。 只是交易对象的不同,这事的难度便提升了一个等级。 因为北山乞丐吃人的事,城里的百姓很排斥乞丐们出现,有时甚至会动用棍棒驱逐,根本不让乞丐在那里久待,更不要说交易东西了。 这情况有些难办。 木渔思索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拿定主意,但第二天一早吃到煮的香软可口的鸟蛋的瞬间,她做出了决定。 鸡蛋是要换的! 029东街杂货铺 木渔打定主意,当天便开始行动。 她这天缩减了在空间里分生野草的时间,打算去探探杨二郎说的东街养鸡住户们的情况。 芥子空间里的野草数目已经很可观,再增多带来的好处不如以往明显。 而且,眼见着再有个几天十几天就能迎来水稻、黍子、小麦的丰收,虽然种的不多收获有限,但拿来做种子还是很够的,空间里一共也就才两分地左右,到时候还得思考怎么把尽可能多的土地拿来种粮食。 种野草是不如粮食划算的,所以到时候大部分野草都要为粮食腾地方,那些野草拔出来丢掉太浪费了,或许可以带到外面来种。 不过,到时候外面这条件能不能种活,种在哪里,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略计划了一下,然后脱下穿着的“乞丐装”,换了身干净完好的衣裳,将乱糟糟的头发拢起,把手和脸洗干净。 泉水里的小乞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清明的小农女。 如果没有脸上那太过显眼的大片红色胎记,想来不会有人认出这前后是一个人。 可惜,这胎记辨识度太高了…… 木渔摸了摸脸上的胎记,泉水中的倒影也和她做出一样的动作。 她已经试过了,这东西是洗不掉的,摸上去有些粗糙,不如另一边脸光滑,照这乱世的医疗水平,想去掉它可能性不大。 其实,她觉得这胎记挺特别,也不影响样貌,细看还是挺好看的。 只不过,这时候的其他人不会有耐心细看,只要看到那半边的红色就断定她是丑的、不祥的,即便是理智的那部分人,也不会觉得这是独特的美,这是时代的局限。 她擦干脸上的水,离开了芥子空间,往杨二郎说的位置查探情况去了。 东街那片区域不算偏僻,住着的虽是寻常百姓,但绝不是最穷的那一批,当然也算是不上富裕就是了。 这地方她只来过一次,就是一个月前偷跟着杨二郎来领粥的那次,对这里几乎算是陌生的,在这里不认识什么人,也就没什么被认出来的风险。 与她产生过交集的王家小姐与丫鬟,已经有阵子不施粥了,破庙的乞丐们也已经不和东街合作了,就连杨二郎,她也一早打探过他的口风,知道他这几天都在野外荒地做事。 只要条件允许,她做事一向严谨,越严谨,就越可能成功。 她转了几条街,发现街上的人很少,偶尔遇到的几个都面有菜色,行色匆匆。 这种情况下她是不好去把人拦下来问什么的,只得继续逛下去寻找机会。 她把周边的住户逛了个遍,到后面还惊动了某一家的狗,惹得好几个人拿着棍子出来查看,还好她跑得快,早早躲开了。 确定那狗和人没有追过来,她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就是对环境不熟悉的劣势了,一般情况还好,能应付得来,遇到这种情况就容易出问题。 这种年景,狗还能叫的这么凶,家里还有几个汉子,可见是家底厚实的,确实那宅子也比周边好一些。 哎,这就是她眼下奋斗的目标啊! 有处结实稳固的宅子、有几人同住保证安全、有足够的粮食和水保证生存…… 奈何,只是这样小的要求,也一时难以实现…… “臭乞丐,马上滚!” “滚开!你们这些疯癞子,还想拐孩子,门儿都没有!” 劈头盖脸的呵斥声吓了木渔一跳,以为自己暴露了,不过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在说她。 她现在的模样不会有人把她看成是乞丐,而她四处也没有人,这声音是对面传来的。 弄清楚了这些,她放下心来,小心地拐到对面街上,远远地查看声音来源处的情况。 她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四五个百姓正在呵斥驱逐一个乞丐。 那四五人都是成年男子,有两个手中还有木棒,那乞丐伏在地上,看着也是个成年人,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怎的并不出声也不挪动地方。 木渔看了片刻,移开视线去看周边。 这条街上有不少小铺子,多半都大门紧闭,少有几个还半开着门,更少的有人凑在门边看热闹。 她盯着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看了半晌,然后抬头去看那人头上的招牌,顿时有些失望。 这是家当铺。 她和当铺是没什么生意可做的,至少暂时是没有。 于是便朝着远处另一家门口站着人的铺子走去,路过那几个人和乞丐的时候,其中一个拿棍子的人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不甚在意地转了回去。 她的伪装是成功的,并没有人怀疑。 路过的时候,她故作不在意的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个生死不知的乞丐身上,好像看到了当初饿死街上的原主。 一时间,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但等到她走到几十步外的另一家铺子前的时候,这些情绪早已消失无踪。 她抬头看了眼这家铺子的招牌,王记杂货铺。 这便是她要找的地方了。 这倒是好,她原本还想着,那些小铺子该早关门了,大铺子她又没钱,只能从住户手里收取,这便有许多麻烦。 小铺子比这两种情况要好,既不用她自己一个个的去找人买,又不至于在听说她没钱之后直接将她赶走,有通融的可能。 她面上做出怯怯的模样,小声向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干瘦老翁道, “这里有、有鸡蛋卖吗?” 那老翁虽然身形干瘦,但眼睛精明有神,上下打量木渔一番后,推门进屋,说道, “进来说话。” 木渔看着老翁不算强壮的背影,思考两秒便跟了进去。 危险性较低,重要性很高,这种风险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无法规避。 好在她没走背运,进门之后并没有一群人冲上来控制住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抬头看了她一眼。 杂货铺窗子关得严严实实,门也只开了一条缝,尽管这时候刚过正午不太久,里面还是有些暗。 她看到原本就不很大的杂货铺里空了大半,不空的地方也多是杂物,正经货物没有几件,粮食之类的更是一点没有。 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到有的。 在她打量杂货铺的时候,老翁也在打量着她。 “丫头,你家住哪儿?” 030黑店 木渔心下一惊,这问题问的到位,需得好好应对。 若是回答不好,让这老翁有了警惕,失了好感,她就别想从这杂货铺得到她需要的物资了。 当即低头思索起该如何应对来。 胡乱说个地方想糊弄过去,只怕被老翁问两句就会出现破绽,这老翁精明,想来轻易骗不过他。 好在她刚刚把东街这片转了个七七八八,对东街的布局有些了解, 她斟酌着,想把自己说成是东街最边缘基础破旧土坯房里老人的孙辈,借口因为脸上胎记的缘故没怎么出过门,这次因着家里老人病了想吃鸡蛋才出门找买。 以孝心开头,或许能让老翁多几分同情,答应她用野草换鸡蛋的请求。 她满意自己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就能想到这般周全的法子,正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正常买东西寒暄是不会问你家住哪儿这种问题的,这老翁这么问,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这老翁在这附近开杂货铺,对附近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年纪又这么大了,只怕周边一定范围内的人他都认识,都是他亲友的后辈,那她的这个说法就很可能会被识破。 时间一点点流逝,能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 “我、我家住在最北那边……” “哦,黄沙成南北三十二条街,最北边那条街是叫……” 木渔于是知道这老翁果然对周围是熟悉的,心中庆幸没有说之前的那个回答,不然一定会被识破。 “我家住在最北边那条街的北边……” 老翁:“……” 见老翁没再说什么,她心里得意,她也很熟悉这附近的情况,尤其是破庙那边。 黄沙城正经的街道确实是南北三十二条街,但是在这三十二条街之外,还有一些简陋的房子、木屋、草棚等,这里住着的要么是外来人,要么是连家宅都留不住的败家子。 当地百姓对这些人心存轻视,少肯用心了解,即便这老翁知晓颇多,也不可能对这些人都有了解。 何况这些人本身流动性也很强,不是搬家投奔亲戚去了,就是自卖为奴搬走了,还可能过不下去饿死病死了…… 比如,她现在就打算自称破庙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女儿,这户人家的底细她已经从破庙乞丐那里了解了个透彻。 “我随父母来此地投奔姑姑一家,来了才知道姑姑姑父都已经去世,姑父的家人愿意把屋子给我们住,但是母亲生病了……” 木渔低头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偷偷从指缝中观察老翁和小伙计的反应,见两人态度都有所缓和,不再盯着这个问题,心里也放松了些许。 “行了,别哭了,你刚说要换鸡蛋?” 木渔抽噎了两下,说道, “我、我是想问问,鸡蛋多少钱一个,我娘病了……” 许是她演得太逼真了,那个小伙计不等她说完就抢着说道, “鸡蛋十铜钱一个,小的还能便宜一两个铜钱。” 木渔一时有些呆,在心里偷偷换算这个价格大概是个什么水平。 原主的记忆没太大参考价值,在家时摸不到钱,接触不到这些,逃荒后一切物价都很离谱,做了乞丐更是为了生存奔波。 而她自来到这里接触的就大多是乞丐,乞丐们对钱就更没有准确的认知了。 但这难不倒她,灾荒年间的东西,价格都是高的离谱的,何况这间铺子一看就很有“黑店”的气质。 “是、是不是太贵了些……” 那伙计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却是那老翁笑了笑,说道, “这年头,能吃的东西哪个不贵呢? 鸡蛋自来是稀罕物,在这灾年就更是,虽说十文一个的价钱贵了些,但卖的一直不错,从来没有过卖不出去的时候。” 这倒是,在这灾年,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下去,人们不得不得付出原本几倍或是几十倍的代价去购买食物。 没有吃的,又没有钱,摆在眼前的,就只有死路和绝路了。 “我没有这么多钱,可以、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来换么?” 木渔故作柔弱无措地说道。 “可以。” 出乎她意料的是,老翁回答的很是痛快, “金银首饰、棉衣棉被、各种粮食或是别的有用处的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换,我能保证我给出的价格会比当铺要高一点。 不过……” 木渔无语,当铺几乎就是明抢了,这比当铺高一点又好得到哪里去呢? 倒是刚好能把黑店的名头坐实。 “不过,我是不给钱的,你在这里看上什么,拿去抵了便是。” 木渔心中叹气,面上却不显露什么,装模作样在思考。 罢了,黑店就黑店吧,这种年头儿还能生存着的铺子,除了老字号大铺子,就是这些黑店了。 黑店也比没有强,破庙旁边那几条街连黑店都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为难地说道, “首饰棉衣爹娘是不肯让我动的,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其他的……” 老翁姓王,邻里都叫他老王头,年轻时是走街串巷做货郎的,后来存了些钱财才开了这间杂货铺。 他看人很准,做生意也很有一套,所以这杂货铺一直开了几十年,旱灾来了两三年,其他的铺子倒了个七七八八,他这里还是照旧做生意。 他刚刚会把人领进来,自然是觉得能做了生意赚得到钱,只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 这小丫头,这么听着可不像是拿得出本钱来的,难道真是他年纪大了,看走眼了? 不,不会,这丫头他一早便看出机灵来了,这会儿多半是在装可怜。 他也装了起来,皱眉说道, “那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白白把鸡蛋给你。” 但小伙计却紧接着说, “你家里就没有什么能吃的吗? 只要能入口的都能来换东西,麸糠这类的也行……” 老王头看了眼一旁坐着的小伙计,那是他的孙子了,叫承贵,是他一早看好的继承这铺子的人选,只是还太稚嫩了些。 不过,这句话到歪打正着了。 木渔等的便是这么个机会, “真的只要能吃就行吗?我这里倒是能拿出些野草来……”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十棵野草。 小伙计王承贵在看到鲜绿颜色的时候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细看,接着就一脸惊喜地看向老王头, “大父,你看?” 老王头摇头叹气地走了过去,孙子这样单纯,真是不放心把杂货铺交给他啊。 031成交 木渔知道,照现在这样的旱情,能入口的野草算是不错的食物,吃起来至少比树皮、草根、麸糠之类的强。 麸糠这种东西实在难吃,吃了几顿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觉得还不如吃野草。 刚刚这小伙计也说了,麸糠都行,那野草定然也可以,看他这反应也确实是可以。 不过,还是不能太放松,得提防这老翁,这老翁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人。 老王头慢慢踱步到木渔和小伙计身边,接过那一把野草,顿时眼神一亮,这么水嫩的草…… 野草在他眼里不值钱,要是蔬菜那就很值钱了,但是野草,唉…… 蔬菜价贵,现在还能吃的起蔬菜的,多是家境殷实的小商人或者有些地位的人,他们还有些家底又好面子,吃野草这么没面子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野草倒也会有人买,毕竟麸糠、发霉的陈粮都有人买,只要价钱够低就能卖出去,只是他从里面赚不到多少钱。 翻来覆去将野草看过一遍,老王头把野草放到一旁的柜台上,这意味着他要收下这些野草了。 “这样的野草你从哪里摘的?还能送来多少?” 木渔一听有门儿,心中欣喜,面上却期期艾艾的。 “我在南边儿水洼那里找的…… 倒是还有一些,我娘说别一次摘完了,等以后还要吃。 现在一天可以摘个几十棵吧,我再找找,可能还会多一些……” 她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很好的拿捏着一个度,既不会多的让人心生贪念怀疑,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少不值得交易。 老王头皱眉想了一阵,缓缓说道, “野草可以交换鸡蛋,不过,野草卖不出价来,鸡蛋却是紧俏货……” 木渔配合地装出紧张的样子问道, “那、那要多少棵野草才能换到一只鸡蛋?” “多少棵?” 老王头第一次听到这种计量方法,看了眼那些野草,估算了一下大概的分量,说道, “一只鸡蛋的价钱买成麸糠,省着些吃够一个人吃上几天了。 野草不值钱,和麸糠差不多,还留不久,至少得三十棵、不,五十棵野草才行!” 木渔:…… 说是黑店还真没误会你…… 这必须得讲价才行,正好她给自己伪装的人设可以拿来用一用。 “五、五十棵!这也太多了…… 这么多我家能吃好多天,要攒几天才有这么多…… 三十棵吧,这样我凑一凑明天就能带来了……” 其实本着砍价的原则,一开始应该上屠龙刀,直接给砍到个位数,不过那就不符合她伪装的人设了,只能砍这么多。 不过,看起来这老翁也不是很坚持要那么多,砍下来一些的概率还是比较大的。 即便砍不下来,五十棵野草一个鸡蛋的价格她虽然感觉吃亏了,但也还能承受的起。 现在除去自己吃的、与破庙做交易的那些,每天再拿出二三百野草卖上四五个鸡蛋完全买的起!只是不能这么张扬罢了。 老王头沉吟着,没有松口。 这时候,小伙计王承福看着那鲜嫩水绿的颜色终于没忍住折了一截儿野草塞进嘴里。 他倒不是没分寸,老王头把野草放上柜台,就意味着这单生意做定了,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没谈拢价格,但实际上,三十棵野草的价格也是有的赚的,还能赚不少,现在这般,不过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这些他都懂,只是没抵过野草的诱惑而已。 这些草,看着比半月前农人送来的那批蔬菜还要嫩,吃了十多天窝头、咸菜、麸糠的他早就想换换口味吃点儿别的了。 他把野草塞进嘴里,刚咀嚼了几下就一脸不可思议地呆住了,回过神来后立刻又扯了好几棵野草往嘴里塞,接着就是更加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的举动当然引起了木渔和老王头的注意,两人反应各不相同。 木渔心想:这下稳了。 老王头皱眉,他这孙子今天是怎么回事,出错个没完了是吧? 他视线再次落在木渔脸上,不过看到那遍布半张脸的胎记时便移了开去,打消了自家孙子看上她的猜测,将视线移到了那些野草上,接着也伸手摘了一片草叶吃。 虽然表情稳住了没变,但眼里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木渔见两人都吃了野草,心中的胜算更多了几分,芥子空间里种出来的野草和外面的不一样,滋味是不错的,不输一些蔬菜。 “野草的味道还好吧,我家拿来煮粥、做团子,吃了两个多月都没腻的。” 老王头心中惊异,这野草的味道确实还行,比他想的要好得多,就是不卖自己拿来吃也不错。 而且,也未必卖不出去。 “还行吧,这个价格的话,就四十棵吧……” “可是,我明天最多带来二十棵,加上今天的正好能有三十棵,要是四十棵的话,就得多等一天了。 我倒没什么关系,但是野草干枯了会不好卖吧…… 一次性拿这么多出来,我也不好和家里人遮掩,一定会让他们知道的……” 老王头:…… 这倒确实是,这野草滋味比他想得好,四五十棵这么多买一个鸡蛋,大人不比孩子好骗,即便这次成了,估计也就这一次了。 赚钱还是要细水长流的好,他这时已经接受了三十棵的价格,只是这话却不能由他来说。 “阿福,你怎么看?” 忽然被叫到的小伙计王承福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 “那就三十棵野草一个鸡蛋。” 事情就这么谈妥了。 木渔今日付了十棵野草,明日再来付二十棵,到时候就能得到一个鸡蛋。 木渔离开后,老王头看着还有些呆的王承福,说道, “去,打个鸡蛋,把这几棵野草切切,煮个蛋花汤吃,让你爹娘他们也尝尝鲜。” “哎好,我这就去。” …… 木渔从阴沉的杂货铺里出来,街道上亮堂堂的和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是她前后的心境不同了。 换到鸡蛋了哎! 有了这门路,不止眼下有鸡蛋吃,以后也能继续换,而且还可以换到别的东西! 这下好了,吃喝是真的不愁了! 她没有想太多,找个地方换回之前的衣裳装扮,做回小乞丐,然后像往常一样带着从芥子空间里新掐的野草回了破庙。 只等明天这时候来领鸡蛋了。 032喜悦与麻烦 木渔回去后心情不错,与其他乞丐交易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笑的。 沸哥调侃她,“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捡到宝了?” “那倒没有,就是又发现了一片野草。 原来的野草已经不多,我本来还担心会没得采,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野草生意做了这么久,也已经引起赵老大他们的注意了,与其让他们过来询问,不如她主动透露一些,一步步为以后要做的事情铺垫。 而且,经过这半个多月的了解,她知道这位沸哥是可靠且讲义气的人,告诉他这些不会有问题。 果然,沸哥听说之后,也面露喜色,道, “那你这运气还真是不错!” 等杨二郎回来,木渔也和他说了这个消息,分享喜悦。 至于杂货铺换鸡蛋的事情,她暂时没提,打算等事成之后再说。 …… 第二天,木渔换好昨天的行头,收拾一番便带着约定好数目的野草往王记杂货铺去了。 王记杂货铺依旧虚掩着门,她走近了,隐隐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他婶子,真的是不能再便宜了。 这两年粮食什么价儿你也知道,那是一年比一年高,眼见着今年又是个大旱年,地里的庄稼根本指望不上,那粮价能不高吗? 现在这还是好的,比去年就涨了一倍,再下去几个月你看看,说不准还能再翻一倍。 这时候就说粮价贵,说早了啊。 再说,我开这小铺子是要赚钱的,要是不赚钱,那我直接关门好了,反正靠着剩下的粮食总能撑下去。 但你们呢? 到时候你们连个买粮的地方都没了,手里空有钱却花不出去……” 这是昨天那老翁的声音,接着响起的是一个老妪无奈哽咽的声音以及一个中年男子的愤愤声, “老王头,别扯这些虚的,你就说这只老母鸡能换多少粮食!” “陈粮两斤,麸糠五斤。” “你!这只老母鸡怎么也有三四斤,这可是肉,换陈粮也就罢了,麸糠根本不是人吃的东西……” “既然这样,你们可以留着回家自己吃。” 紧接着就是“嘭”的一声,杂货铺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年老妇人走了出来,低声咒骂着什么渐渐走远了。 木渔走进门里,取出野草放到一旁的柜台上,对着老王头说明来意。 老王头手里正抓着一只恹恹的老母鸡细瞧着,被这么上下摸索打量着,那母鸡却叫都不叫一声。 “行了,阿福,拿下去吧,拿些麸糠陈粮喂一喂,看能不能缓过来。” 老王头说着看了眼木渔和她带来的拿些野草,又补了一句, “顺便给这丫头拿个鸡蛋出来。” 木渔四处瞧了瞧,在柜台一角看到一只好似装着粮食的麻袋,她有心想询问什么,但只是看了眼一旁假寐的老王头便歇了心思。 这老王头可不好应付,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了,左右吃的暂时还能从沸哥那里换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正这时,那小伙计从后院回来,给她递了个鸡蛋, “给,你换的鸡蛋。” 木渔接过那个鸡蛋,冲他点头道谢。 老王头这时候睁开了眼睛,拿过那一把二十棵野草细细数着,笑眯眯地说道, “丫头,以后要是有了野草还可以来铺子里换东西,不单是鸡蛋,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其他东西。 便是我们这里没有的,你说一声,老头子我也能想法子帮着搞到。” 木渔听他这话里似乎别有意味,但一时又猜不透这些,便故作懵懂地点了点头把这事应付了过去。 …… 因为猜不透老王头的意思,木渔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再来杂货铺,她总是会在这种细节上过分谨慎。 鸡蛋她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在水稻成熟的那天才煮来和杨二郎分着吃了,纪念第一次丰收的喜悦。 她确实是喜悦的,沉甸甸的稻谷昭示了丰收,这意味着她将有更多的种子,能迎来更大的丰收。 除此之外,鸡蛋本身带给她的惊喜也很多,她没想过简单的水煮蛋也能有这么好的滋味。 和她相比,杨二郎就过于沉默了。 他甚至都没有询问鸡蛋的来源,只是闷声吃东西,好似有心事一般。 木渔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 她惯常是不会在别人情绪不佳的时候开口询问什么的,因为她明白这时候别人大都想自己静静,没有心力去应付别人。 只是杨二郎算是她在这乱世里唯一的朋友,不闻不问当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不行的。 于是她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 “还有我,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说,我们一起商量,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就是真的解决不了,我们也可以适应,总能活下去的。” 后一句话,她说的有些感慨。 人啊,真被逼到绝路上了,那是什么苦都吃得了的。 就比如她,一个多月以前她还是吃喝不愁的都市白领,转头变成没吃没喝无依无靠的乱世小乞丐,不也坚持过来了。 杨二郎看了她一眼,眼睛漆黑幽深,好似无底深渊一般,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木渔想了一通杨二郎可能遇到的麻烦,不外乎那么几种,一种是食物问题,一种是出路问题。 杨二郎近几天找回来的食物确实比以前少了很多,现在两人是靠野草和沸哥的窝头度日,倒也能撑得住,杨二郎可能自己压力比较大。 不过她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问题在杨二郎之前承认过的“想法”上。 之前杨二郎带回来北山乞丐吃人、百姓驱逐乞丐的消息,显而易见他们就要没有活路。 那时她猜测杨二郎有应对的办法,只是还不成熟,杨二郎承认了这一点,之后好似也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尝试。 现在这情况,很像是杨二郎在尝试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叹了口气,杨二郎不愿意说出这些,她只靠猜是猜不出什么的,有那功夫,不如做些别的事。 比如,收割芥子空间里成熟的水稻。 033收获水稻 晚上,木渔趁着众人睡觉的时候进入芥子空间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是要收割水稻。 虽然她没有镰刀或是其他道具,但是因为一共只有五十多棵水稻,凑合着用锋利些的石头收割也不很费劲,很快就搞定了。 不过也只有这次能凑合了,等种的粮食多了,就必须要有正经的工具用,否则会很不方便。 接着是要把谷穗取下来,将种子分离出来。 这一步也不难办,她把那一个个沉甸甸的谷穗搓一搓,成熟的稻谷便争先恐后地从谷壳里跳进木盆里。 很快,稻谷,或者说糙米,便将木盆底部覆盖住了。 她留心数了数,这五十多棵水稻,大约结了四五百多个谷穗,最后出来了大约一两斤的糙米。 这些糙米做种子种满整个戒子空间剩下的土地完全足够,甚至还可能有剩。 当然了,即便剩下,可能也没有多少就是了。 她倒了些水进木盆将这些糙米先泡着,等待的过程中,她将水稻的其他产物收拾了一番,只要是水稻杆和谷壳。 水稻杆被她捆了起来,约有她一抱之数,有点难处理。 要是当成野草吃的话,这有些太老了,有些都发黄了,吃着费劲,当然了,对大部分乞丐来说,这还是很好的食物,毕竟他们连树皮都能啃,这总比树皮好多了。 但又不能和野草一样随意交易给别人,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野草,怕有麻烦。 还有就是谷壳,其实就是粗糠,也有两碗多的份量,比一般的麸糠还要粗,不好下咽。 她略想了想,便把这两样东西放到一边去了,还是先播种要紧。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在,她知道有芥子空间这个金手指在,什么耕种细节都可以不讲究,只要不直接把种子搞死了,空间都能让种子茁壮成长,迎来丰收。 所以这次她的播种工作做的比较粗糙,只刨了地,撒下种子埋下去,然后浇了次水便做完了。 她把水稻种子种满了剩下的土地,确实还剩了一小捧,她打算用来明早煮粥喝。 这是新稻米,闻着香香的,想来煮粥喝味道也不错。 她这么想着,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在空间里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木渔把那一小捧新稻米和之前剩下的一点麸糠放在一起煮了。 随着火候渐到,陶罐里氤氲出稻米特有的香气,粥汤也变成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乳白色。 喝起来的时候她更是惊异于那一小捧米竟然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竟然让她忽略了一向不喜的麸糠,觉得好喝。 就连依旧在沉默中的杨二郎都不由得出声询问, “这米是……” “这米是之前跟别人换到的,只换了一点,他们也没有更多了。” 木渔这般对他说道。 杨二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闷头喝完那一碗粥,便起身离开了。 木渔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往北边儿的荒地方向去了,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杨二郎确实在北边找出路。 希望他顺利吧。 她回过神,继续捧着碗喝粥。 真好喝,要是能再来一碗就好了。 这倒不难,就是得再等上一个月时间。 这次她种下的水稻大约有一分地那么多,等下次水稻成熟的时候,收获的稻谷除了留作种子该有个几十斤拿来吃的。 她幻想了一下到时候天天吃米粥的美好日子,然后清醒过来麻利地爬起来收拾了碗罐,也出门做事去了。 她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 再去一次王记杂货铺。 …… 王记杂货铺,老王头送走一个来问野草的客人,一如往常地看着铺子门口出神,脸色喜忧参半。 他一惯节俭,虽然有些家底,但家里人吃的也不算好,那晚上的野菜蛋花汤的滋味让一家人很是激动了一阵子。 第二天吃的菜粥也让一家人很是满意,有几个小辈每人分两棵野草都吃得津津有味。 种种事情让他看到这野草的生意怕是比他想的要好许多,于是把剩下的野草摆出去卖了。 事实也真是这样,有个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带着孩子来买粮食,他只略提了一句,那孩子就学着阿福的模样吃起野草来,仅剩的那几棵野草就这么卖了出去。 几棵草卖出了一斤麸糠的价格,家境殷实些的人家不太在意这些。 最近一个鸡蛋的价钱能换一斤多点麸糠,这么算下来,这一转手,就赚了三倍多! 虽然杂货铺收货比卖货价格压得低,但是也少有一转手就赚几番的时候,这是个机会啊! 除了赚钱这点让老王头惦记之外,家里人尤其是孙子阿福总时不时在他面前念叨想吃野草,就连他自己都有些回味野草的滋味。 只可惜,之后一连三五天,那丫头都没再来过。 这可不行啊。 这野草生意是定然要做下去的,只是显然得再让点儿价,不然那丫头怕是不会再来了。 若是想持续大量收野草,还得搞定那丫头的爹娘,搞定大人可不如糊弄孩子简单,得给些实打实的好处才行。 可是这年头粮食多贵啊,就是给麸糠,他这里的存货也不多了,这年头粮食少,用来做麸糠的原料也不多…… 不过,哪边利益大他还是分的很清楚的,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只是那丫头迟迟没有出现,又一直有客人询问野草的消息这不免让他有些着急,不能赚钱能不急吗。 倒也想过让人去找,只是现在家里的人都各有各的活计,谁也没有空;让孩子去不放心,那边乞丐很多,乞丐吃人的事是闹得沸沸扬扬,不能冒险。 老王头就这么干坐着等,一日急似一日,心里奇怪着,她怎么就不来了呢? …… 木渔抱着被衣裳裹住的一捆野草小心走在东街的街道上,即便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也不曾放松片刻。 她前几天把杂货铺相关的事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排除了诸多潜在风险,觉得不能放弃这边的生意,于是就又来了。 她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杂货铺虚掩着的门。 034二去杂货铺 木渔刚走进杂货铺,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兴奋又陌生的脸。 “你来了?来换野草吗?” 阴暗的环境中瞬间被陌生人近距离贴脸,木渔背后汗毛根根树立,险些没控制住本能一板砖拍上去。 那一霎那,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猜测与可能。 但一霎之后,她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没有危险,只是误会。 惊吓后的乏力和剧烈的心跳袭来,在心里破口大骂的同时也有着一丝庆幸。 这伙计忽然靠这么近做什么!简直要吓死个人! 还好砖头是放在芥子空间的,瞬间的功夫没来得及取,不然只怕现在他已经脑门开花,那一切就麻烦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话,真遇到麻烦也不给力啊,还是得在衣兜里也放一块才行。 这世道太坏了,防身总是没错的。 木渔在这里想了这许多,在老王头和伙计眼里则是被吓住了表现,刚刚伙计忽然跑的那么快,连老王头都被吓了一跳,何况是个小丫头呢? 伙计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被老王头的拐棍敲了一下,悻悻地走到一边去了。 老王头则走到木渔身边,笑的和善, “丫头啊,吓坏了吧,这臭小子就是咋咋呼呼的,十六七了也没个定性,来,来这边坐着,有什么事和老头子我说。” 木渔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面上还是装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在老王头身边坐了,这里的视角能看到许多上次没看到的东西,比如一些粮食和柜子后摆着的东西,但她没有多看。 “丫头,这次还换鸡蛋? 怎么好几天没来啊,是不是野草没存够?” 木渔点头,心中有些奇怪老王头这问法,回答道, “还换鸡蛋。野草有,但娘说,换了鸡蛋我们就要饿肚子,所以不能一直换。” 老王头笑笑, “你们缺粮,可以用野草换粮食啊。” “可、粮食很贵吧。” “总不会比鸡蛋贵。” 木渔:……好像有道理。 虽然要不了几天她就能收获一波小麦和黍子,但那点儿分量根本不够吃。 再者说了,在这灾荒年间,谁会嫌弃粮食多呢? “那,多少野草能换一斤粮食?” 老王头笑的一脸褶子,心道这丫头上钩了,说道, “粮食在这灾年价贵,但也有便宜些的。 就比如那麸糠,再有就是陈年的粮食,寻常人来我这里大都买这些。 价钱呢,现在是几天一变,我就不和你掰扯了,只说换多少野草就是了。” 木渔点头,确实,和她说多少钱没大用处,她没有钱,短时间也不会获得钱。 即便有了钱她也会立刻换成粮食,乱世里的钱,这一刻还是钱,下一刻就可能变成废纸! 额,也许是废铁、废铜! 金银或许保值,但是她连铜钱都没有,想什么金银呢,根本不可能! 老王头继续说下去, “我想着,这麸糠呢,就算你二十棵野草一斤,陈粮呢,算你一百棵野草一斤,你看怎么样?” 木渔飞快思索着什么。 一斤麸糠大概有多少?这东西很轻,两碗是肯定有的,说不准要三碗多,这样算下来,和在破庙二十棵野草换两碗多一点麸糠比起来是很划算的,还略小赚了些。 她虽然不喜欢吃,但是也得囤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她想要的是陈粮,陈年的粮食也是粮食啊,这才是正经的食物。 不过,一百棵草一斤也属实不算少,不是她拿不出来,是拿出来太显眼了些。 “一、一百棵,陈粮这么贵么?” 老王头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丫头,这时候不算贵了,一斤陈粮能换七八斤麸糠呢,我这还是给你便宜了的。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那么回事?” 木渔沉默了片刻,确实,这样的话买陈粮比麸糠更划算。 “那就先换三十棵野草的陈粮吧。” 她取出这次带来的本打算换鸡蛋的三十棵野草,老王头拂着他稀疏的胡须呵呵笑着,招呼伙计去盛粮食。 伙计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约么半碗陈粮, “你看看装在哪个衣兜里,注意先瞧瞧漏不漏。” 木渔确定自己的衣兜不漏,她瞧得是那半碗散发着轻微霉味的类似小米的粗粮,看一眼粗粮,再看一眼野草。 单这么看,好像很亏,计算饱腹感的话,应该也是略亏的。 但是,人毕竟不能只吃草啊。 她接过伙计手中的碗,将里面的粮食倒进了衣兜里。 “丫头,回去和你爹娘说一声,在这里换粮食是绝对划得来的,要尽快才是,谁也不知道以后粮价会涨到多高,那时候便是想换也没有了。” 木渔一怔,能让她回去和爹娘商量,这怕是真的没在坑她。 又或者,这还是在坑她,只是这个世道里所有的一切都在坑人,即便有人明白过来,也没有别的选择罢了。 她点点头,说了句,“好。” 老王头也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本来该是送客的桥段,但这时候正好有人来了。 先进门的是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男子,身后跟着一褐色短打的矮小中年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店家,有新粮么?去年的也行。” “哎呦,张秀才,新粮我这小铺子哪有,前年的陈粮倒是还有一些,您看要多少?” “有多少?百斤以下我都要了……” 老王头招呼客人,伙计把木渔送到铺子外边,避免两次来的客人产生交集跳过杂货铺自行交易。 木渔倒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只应付破庙和杂货铺还不能尽力,没必要再去招惹别的人。 反正这次没白来,老王头给了她很好的启发,让她有借口多买一批粮食。 老王头不是让她和家人商量么? 那她下次来就可以说,和家人商量,决定多换一些粮食,于是一起把那附近的野草都找来了,到时候,弄个一二百棵野草来不过分吧? 不过这招不能常用,这就有些烦人。 总之,先把能拿到手的粮食拿到手再说吧。 她打算隔一天再来换那些粮食。 一二百棵野草换一两斤陈粮再换一点麸糠的话只凭衣兜是不够的,看样子她还需要先从其他人那里换到一些袋子才行。 这问题不大,破庙那么多人,总有人有的。 035杨二郎受伤 木渔在这天回去后与前来和交换野草的乞丐们说了需要袋子这回事,不拘是布袋麻袋都行,当时便有两人表示可以立刻拿袋子过来交易。 她略一想,便答应了。 反正交易完约定的还剩下二十多棵野草,便用十棵野草换下一个能装四五十斤粮食的麻袋,用五棵野草换下一个能装五斤粮食的布袋,正好过两天能用得到。 交易完,有几人围在她身边没散,问些诸如“这东西能不能换,能换几棵野草”“为什么一样的东西谁谁换得野草多”“这东西和那东西竟然换了一样多的野草,这不合理”之类的问题。 木渔懒得回答这些抱怨居多的问题,这些人也多是说几句发泄发泄,要不了多久就会散去。 准确来说,是在杨二郎回来之前散去。 这天他们也踩着杨二郎往常回来的时间点散去了,但是杨二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回来。 一开始木渔并没有多想,这时候没有钟表,对时间只能大略估计下,很容易出现偏差,晚个一时半刻完全正常。 但约么一两刻钟之后杨二郎还没回来,她心里便有些打鼓了。 这晚的有些过,太阳都开始西落,天都开始黑了。 她想出去外面等等看,正遇上二狗带着几个大乞丐迎面走来,二狗看了她一眼,眼里说不准是笑意还是讥讽。 她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了,二狗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往破屋里去。 不多时,几个大乞丐便从角落里抬着一个死人出来往破庙外面去了。 木渔只看了那死人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周围人嘁嘁喳喳说着什么,部分人惊讶,没想到住在屋里的人就这么死了,更多的人沉默着。 木渔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事,但这次是离她最近的一次。 死亡,原来离她这么近。 不知道还好,一知道这件事,好似破屋里散发出的臭味中都有那么几分意思,让人浑身不自在。 她站在破庙院子里,没有继续往外走,也没有走回破屋里,就那么定定地站着。 吃饱喝足地赵老大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站在院子里发呆的木渔,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的人, “她那屋今天是不死了个人?” “是,二狗去搬了。” 赵老大又看了眼呆呆站着的木渔,道, “小柴房里那一家子搬走了没有?” “额,搬走了、吧……” “当时说是三天搬走,这得有十来天了吧。 去,帮他们搬,然后让她和杨二搬进去。” “哎好好。” …… 木渔站着发完了呆,一见天色又阴沉下来几分,心里也又阴沉了。 杨二郎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她往外面去走去,忽然被沸哥叫住,沸哥让她搬去柴房住。 “搬去柴房?” 她惊讶地反问道,之前一直期待着搬出破屋独住,但在这关头上得到这个消息却没什么感觉。 “谢谢沸哥,我知道了。” 说完就要往破庙外面去。 沸哥一皱眉,又叫住了她, “你做什么去?天快黑了还不快些把东西搬过去?杨二郎呢?” “他还没回来,我正要去外面等他。” “等他?等啥等,有什么好等的?你不等他是不回来了?” “我担心他出事……” “你担心有什么用,你担心他就没事了? 他是个男人,有什么事他自己能应付,你别操这没用的闲心! 走吧,我帮你把东西搬过去,趁这会儿天还亮。 再不搬就得明天搬了,做事拖拖拉拉烦死个人,以前看你是个利落的丫头,竟也这么婆婆妈妈……” 木渔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但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有那个去等的时间,不如先把东西搬完,还不耽误今晚休息。 出去等,也就是干等,有啥用呢? 好像脑袋秀逗了一样,她拍拍脑壳跟在沸哥身后走回破屋。 她本来是重实用轻感情的人,只是来到这真正一无所依的乱世,被死亡破了防,担心起这个唯一的朋友,一时有些失了分寸。 现在被沸哥点醒,便也回过神来了。 她和杨二郎的东西不算多,席子、稻草、拼凑而成的褥子、以及一堆碗碗罐罐。 有沸哥帮忙,又有赵聪崔胖几个小孩跟着一起过去,一趟便把所有东西都搬完了。 木渔走进小柴房,里面已经收拾过,什么都没有,但她很满意。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仅仅只能勉强看清身前不远处的地方,她匆匆把东西收拾一番,便跑去破庙门口等杨二郎了。 这次倒不是为情感所困的没用举动,而是必要的,因为杨二郎不知道他们搬了地方,会找不到的。 她站在破庙门口等啊等,等到破庙里鼾声四起,终于听到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在破庙外渐渐靠近。 “杨二郎?” 那脚步声停住了,半晌后才响起一阵低低的“嗯”。 木渔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是杨二郎没错。 只要人活着,一切就都好说。 至于其他那些疑点问题,都可以先放下。 她正想和杨二郎说换了屋子的事,却嗅到了一阵血腥味,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味道越发明显。 “你受伤了?” 又是一阵漫长的迟疑,“没什么事。” 杨二郎这么说,木渔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是眉头皱的很紧。 “先回屋,我们换到柴房了,我带你去。” 杨二郎没吭声,木渔摸索着拉着他的胳膊往柴房那边带。 她边走边想,听声音还好,还能走路,被她拉着也没什么异常,应该不是致命的重伤…… 刚要放松,结果脚上绊到不知哪个乞丐的腿险些摔倒,还是下意识扯住杨二郎的胳膊才站住的。 被踩的人发出一声闷哼,嘟囔了句什么就翻身继续睡了。 “当心。” 木渔有些讪讪的,她记得天黑前这里没人睡来着,可能是睡在一旁的谁翻身到这里了。 不过,这次她倒可以放松了,杨二郎能拉的住她还没被扯到伤口,想来是真的伤的不算重。 就是这血腥味实在重了些,这是伤到哪儿了? 木渔从破庙门口走到柴房都没想通什么伤不重,却又会流很多血。 036危机与退路 木渔让杨二郎先坐下,接着取来一个窝头并一把草一碗水给他。 “先吃些东西。” 她坐回自己的地方,血腥味依旧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她身边,想了想,她从空间里取出一罐水和干净的布条又送到杨二郎身边。 “布条我之前洗过是干净的,你好好清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吧。” 她等了阵子没得到回答,便自己回去躺下了。 及至半梦半醒快要入睡时,才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在这声音中渐渐睡去。 天将未亮的时候,她又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醒来,朦胧间看到杨二郎往外走的身影,瞬间便清醒过来。 “你受伤了,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 那身影顿了顿,然后传来一句,“好”,接着便走了出去。 木渔知道杨二郎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这会儿多半是出去做别的什么事,但经过这么一糟,她睡不着了,索性也爬起来。 她思量着今天该吃什么,拌着麸糠煮些陈粮好了,从杂货铺换得那三两陈粮混上同等麸糠吃一天是没问题的。 有了屋子,他们可以在屋子里煮饭,不用担心有人觊觎,也不用担心有人捣乱说被烟呛到,这就是有自己屋子的好处了。 不过,得去外面捡些柴来烧才行。 这么想着她就拎着麻袋出门捡柴去了。 天色未明,只隐约能看清身前一小块的位置,她在众人的鼾声中离开了破庙。 捡柴不太难,破庙附近本就有片树林,树皮早都被扒掉啃掉了,现在是一片枯木,破庙里开火做饭的乞丐也就那么几个,用的不多。 她从枯木林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直到太阳升起,才背着沉甸甸地麻袋往回走。 边走边感慨,只是简单的一个麻袋而已,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和精力,她从前每次出来都只能带一小捆柴回去的,哪像现在一次能带这么多。 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煮饭的陶罐,比如镰刀等道具。 感慨着感慨着,她就发现了坐在不远处发呆的杨二郎。 破庙周边就那么几个地方,遇到了也正常。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哪怕是对朋友也无法诉说,杨二郎的态度表明了他不想告诉她这些,那她就该识趣地不问。 这是做朋友的默契。 反正这样也不会对她产生太大影响,而且,她也同样有秘密隐瞒不是吗? 她想走,但是杨二郎发现了她,已经朝她走来了,于是便站在哪里没动。 杨二郎过来从她肩上接走了有些重的麻袋,与她并肩往回走。 木渔借着晨光打量杨二郎,衣裳穿的严严实实的,除了脸色不大好,浑身上下哪里都没有受伤的迹象。 两人一声不吭地回了破庙,回到柴房你烧火我添柴地煮起饭来。 煮饭是个费时间的活儿,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沉默的气氛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木渔开口和杨二郎说起昨天破屋里有人死了这回事,说起她心中的触动,说起那时候她对他的担心…… 杨二郎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虽还算不上多好,但已经有了些人气儿。 等木渔絮絮说完一大通话后,他也开口了。 “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木渔本以为他不会回话,没想到他回了,更没想到说的会是这个话题。 她默默听着,没说话。 “黄沙城的城墙外有着许许多多的流民,他们想进城,但城门紧闭,他们想离开,但没有粮食和水,只能死在城墙下。 不是亲眼所见没法想象那个场景,密密麻麻死人尸骸堆成连绵的小山。 和城墙外的死人比起来,破庙后山堆得那些根本什么都不算。 灾年,粮食贵,人命贱,灾民的命更贱。” 木渔知道,破庙周边死去的乞丐会被丢到后山,单是她穿来的这两个月,单是她所知道的,就有十几人死去。 再算上她不知道的,算上旱灾以来的所有,会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但现在,杨二郎说,城墙外的远比这要可怕。 她为此心悸,也为此担忧。 原主和原主爹娘一行人就是流民灾民,一年多以前还是能够进入黄沙城的,现在已经不能进入了,这是第一个问题。 杨二郎一向稳重可靠,真如他所说城墙外面尸骸成山,死去的人都这么多,那到达黄沙城的流民数量只会更多,这是第二个问题。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这两个月来打听到的消息,黄沙城周边忽然出现这么多流民,怕是哪里又起兵祸了,这是第三个问题。 把这些连在一起想,越想越可怕。 “黄沙城会被攻破吗?” “所以,不用害怕这些,人总是要死的,既然还活着就好好活。”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说话,说完后都沉默了。 木渔没想到杨二郎那么颓废的表情,那么可怕的叙述,到头来竟然是想安慰她。 杨二郎也没想到本意是安慰,结果被她想到更糟糕更可怕的地方去了。 “不知道,也许没有那么糟,至少暂时不会。” 木渔想了想,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黄沙城好歹是这附近最坚固的城池,不然附近的流民灾民不会都往这里逃,这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希望所在。 再有,黄沙城有高且坚的城墙,只要不开门,只要不遇上成建制的军队,几百土匪想攻进来是不可能的。 只是外面的情况确实不乐观这也是真的。 但是涉及到一座城池的安危,她一个小乞丐能做的事情就相当有限,几乎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不免让人有种无力感,但这也是事实。 木渔回过神来,问出了眼下的关键所在。 “你知道怎么从黄沙城里出去?” 杨二郎点了头。 “也能回来?” 杨二郎继续点头。 木渔皱眉,“那城墙还能挡住敌人吗?” “那几处地方很小很隐蔽,只容一两人出入,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只要被发现,就会立刻被官兵堵上。” 杨二郎说的很平静, “我想有条退路。” 037两人的秘密 “我想有条退路。” 木渔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这时候笑出来不大合适。 有条退路啊,这就是杨二郎的想法吧。 果然,能成为朋友的人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些相似的地方。 杨二郎想有条退路,所以在想黄沙城出事时有法子能离开,不至于困死城中。 她也想有条退路,所以想在芥子空间里多多囤粮囤物,即便到了最坏的时候也可以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好好生活。 但是两人的想法都有一定的不足之处。 她敢肯定杨二郎没办法解决粮食和水的问题,即便逃出黄沙城也难以为继。 而她的想法也太想当然,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一个荒无人烟不被打扰的地方,单就说黄沙城这高大的城墙她就出不去。 现在好了,两人的想法结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计划雏形。 不过,也就只是雏形,想真正实施起来还有许多地方需要认真考虑。 “我们是朋友对吧?” 杨二郎抬头看向木渔,漆黑的眼睛里有几分茫然,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永远都是。” 老实说,木渔看着杨二郎诚恳坚定的眼神有些感动,永远这两个词她很久没听到有人说的这么认真了。 但感动归感动,相不相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能相信你吗?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一个关系到我们未来的生死,能让我们在这灾年乱世活下去的秘密。” 杨二郎坐直了身体,坚定地说, “我能,我会永远保守你的秘密。” “那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有多相信?” 杨二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木渔心里有数,这个人确实很信任她,但这个人也不愿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她有些后悔开口说这些了。 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没必要说开,一但说开,就没那个意思了。 杨二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并没有说出来。 两人默契地沉默着。 直到这天结束,两人躺在黑漆漆的柴房里将要睡去的时候,木渔听到杨二郎说,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为你去死,以此来报答你的恩情。 但我不能告诉你我的秘密。 我对我娘承诺过,永远不会将那个秘密说出来。” …… 这天过去,两人还与从前一样相处。 如果非说有什么的话,就是看起来冷淡了些,但实际上两人间的信任其实是更进一步了的。 沸哥来问过两人间怎么回事,还与杨二郎说了一大通,诸如“妇道人家”“多让着些”之类的话。 赵老大也来过,问他们住的好不好,问他们他够不够义气,话里话外都是兄弟二字。 木渔没被这些影响,按部就班地做她早就安排好的事情。 这天去东街杂货铺那里换了两斤陈粮和两个鸡蛋。 好吧,其实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原本没打算换这么多的。 杂货铺祖孙俩的反应自然是喜不自胜,一再询问她到底有多少野草,下次什么时候再来这种问题。 她说要过上十来天,等下一批野草长起来,两人看着很是失落,但她管不了这么多,带着粮食和鸡蛋就回了破庙。 没几天,芥子空间里的小麦和黍子也相继成熟了,她又忙着收获。 小麦和黍子种的时候就比水稻多出许多来,收获之后得到的小麦和黍子自然也比稻谷多出不少来,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她打算拿来装小麦的五斤左右的布袋子竟然不够用,还好这么多天她收了很多各种盆盆罐罐,用来装这些倒是完全够用了。 这一波收获她要比上次满意的多。 虽然没有称来具体称重,但她大略估计一番,小麦大约得有个十多斤,黍子比小麦多出一半来,估计得奔着二十斤去了。 这些散发着独有香气的新粮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除了这些以外,收获的其他产物还有八捆麦秆和黍子杆,以及放到一起也得个七八斤的粗糠。 这些她依旧还没想到妥善的处理方法,就先放到角落里了。 左右在这芥子空间里,变质的速度很慢,七八天以前的那些水稻杆和刚砍下来的时候相差不多,看着能保存很久。 不过,让她发愁的也有一点,就是芥子空间里的土地不太够用了。 原本大概一百平左右的土地,二分之一被种上了水稻,约么三分之一被野草占据,只有小小的一块也就是原来种着小麦和黍子的那块地方可以用。 就是说,下次收获,和这次不会相差太多,依旧是十来斤黍子、十来斤小麦。 虽然这么想想,好像也很不错了,十来斤黍子、十来斤小麦、三四十斤水稻外加一些粗糠和禾杆,这完全足够两个人生活,而且每个月都有。 不过,谁不想要更多呢? 能养活两个人,就想养活更多人,还想有足够多的存粮…… 这点儿土地确实不够用啊。 外面土地倒是足够多,只是先不说她没有土地种了没有保障的问题,单就是说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天,要是没有充足的水源,根本种不出东西来。 还是得在芥子空间上下功夫,想办法升级才行。 只是到底要怎么升级呢? 这不是她第一次思索这个问题,但像前几次一样,她这次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只得再次搁置想法。 即便这样,她依旧很满意。 做人不能太贪心,现在这样已经比过去、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其他的那些暂时就先放一放吧。 怀着这般想法,接下来几天她过得相当顺遂。 不过,在这样的乱世里,顺遂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久的,没几天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赵老大找到她,要与她“谈谈”野草的来源问题,希望她能说出是在哪里找到的这些野草,话里话外都是彼此的兄弟情义,活不下去了要互帮互助。 当然了,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这其实是强迫的本质。 杨二郎沉着脸一眼不发,只去看她的反应。 木渔相信,当时她要是执意拒绝的话,杨二郎是真的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尽管这一切并不会发生,但他有这个态度就足够了。 038三个要求 赵老大并其他几个大乞丐都看着木渔,等她的答复。 木渔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早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唯一没预想到的,是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把芥子空间的野草移栽到外面,等它们在外面适应得差不多,旁人看不出异常来,怎么也要个三五天时间。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争取这些时间。 就在她思考这些的时候,有人等不及了。 “你不是想藏私吧,老大可没少照顾你们,做人得有良心,只是几棵草而已。 杨二郎,你说,怎么办?” 二狗阴阳怪气地说道。 沸哥呵斥二狗,“你闭嘴!” 赵老大一眼不发只是看着木渔。 木渔明白,赵老大的沉默是一种默许,他认可二狗的质问,只是不想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她直视着赵老大,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野草在哪里其实不是秘密,便是我不说,大家花些时间和心思也能找到。” 二狗:“是啊,你知道就行……” 木渔没理会二狗的话,只是谦虚捧人的客套话,总有人当真,要真是这么轻松,他们怎么会找上她? “我可以把哪里有野草告诉大家,但我有几个要求。” “提个屁要求啊你,老大对你们这么好,一点儿不知道感恩……” “你闭嘴!” 这次开口的是赵老大,他瞪了二狗一眼,而后转过头来看向木渔,表情从狰狞变得和善, “你说,有哪些要求,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木渔略思索了一番,说道, “第一个要求,我只会说一次野草的位置。 如果我说完之后,这片野草被吃的没有了,我希望不会第二次找上我希望我说新的野草的位置。” 赵老大沉吟着,二狗又抢话道, “不行,万一你就给片小地方,那我们要了和没要什么区别?”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想说的那两处野草,加在一起少说有二三百棵之多,这还算少吗?” 赵老大原本沉默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了些笑意,说道, “这倒不少了。 行,我答应了,只要你说出的地方有野草这么多,我保证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找你第二次! 你放心,我一向说话算话!” 木渔轻笑,她不会相信别人的承诺,只相信自己的准备与谋算。 “第二个要求,我希望破庙里的人都知道这回事。” 这话一出,几人都不解地看向她,就连杨二郎和沸哥也一样。 她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只告诉赵老大一群人,原先的平衡会被打破,其他人不满她告诉赵老大野草却不告诉他们,到时候他们不敢向赵老大发泄不满,却敢对她这么做,再加上有心人的引导,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她暂时还不想离开破庙。 赵老大虽然没想明白她要这么做的原因,但看起来对他没有坏处。 “行,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了,还有别的么?” “第三个要求,我希望能再给我五天时间。” “不行……” “可以,我答应了。” 赵老大虽然阻止了二狗,但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笑意,显然还是不太满意。 “那五天后,我再带人来。” 说着,就率先起身离开了小柴房,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陆续离开。 杨二郎问她,“这样做没事吗?” “没事,影响不大。” …… 木渔第二天便出门去移栽野草。 一出门她便发现了鬼头鬼脑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乞丐,她没声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朝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继续出发。 路程刚刚过半的时候,她身后就已经没了那两个乞丐的踪影。 她站在地势较高的半坡上眺望了许久也没发现他们的踪迹,于是放心的在选好的地方开始移栽芥子空间里的野草。 照计划,她会在这里种一百棵左右,然后到河洼地那里再种两百棵。 这么算下来时间不太充裕,单纯在路上几乎就要耗掉一天的时间,更何况她还要选地方,还要移种。 想到这些,她加快了移栽野草的速度。 …… 在木渔忙着移栽野草汗如雨下的时候,那两个跟踪的乞丐在别人家的墙角下躺着一动不动。 “哥,咱咋办啊?二狗哥让我们跟着那红脸儿,我们这么快就跟丢了……” “还能咋办,凉拌呗?咋滴你现在追上去就跟上了? 我告诉你,人家老早就跑远了,说不准这会儿都到河洼地了。 河洼地你知道在哪儿吧,我们走了这一段路累成这样,到河洼地,还得走四五段这样的路。 嘿,真到了,就是累不死你,也能把你热死喽。 还是躺在阴凉地方睡一觉的好。” “但是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二狗哥会生气吧?” “他要生气就让他生,这么多天,想偷偷跟着那小妮子去薅野草的人有多少?哪有一个办成了的? 那些人早都说了,这小妮子走得快,体力好,一口气走个四五里路气儿都不带喘的。 这要是搁四五年前我倒是行,灾荒三年落了一身毛病,还饿着肚子,天儿还这么热,走两步都费劲。 咱这刚刚走了有两里地?” “不到两里……” “就是说,当时你也累得不行了吧,行了,咱就别勉强了,躺着吧,等那小妮儿回来的时候咱再跟着回去就是。” “好……” 两人想岔了,木渔忙到很晚,他们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也没等到人,以为错过了便直接回了破庙,结果那时候木渔并没有回去。 二狗被两人气到,狠骂了两人一通,没给两人约定的吃的就把他们赶走了,然后找来另外两个人去做这件事。 结果当然没有改变,这次的两个人也没跟出多远去。 然后是第三拨人…… 第四拨人…… 不,没有第四拨。 因为前三拨人除了一顿臭骂外什么也没得到,白白累一天回来还要饿肚子,后面已经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事,哪怕威胁也没人愿意。 赵老大也知道了这事,眼见五天之约就在眼前,生怕二狗胡搞搞砸了这事,就喝止了。 转眼间,约定好的五天时间已经到了。 039带路找野草 木渔刚收拾好早饭碗罐,赵老大就带着一众手下来到小柴房。 这很难得,平时这个时候,乞丐们大都刚刚醒来,现在竟然早起赶来了,可见对这事的看重程度。 她拍拍衣裳站起身来,对赵老大一众人说道, “现在便可以去,我们先去和其他人说一声。” 赵老大点头,给她让出道路来。 木渔想了想,没什么需要做的了,便穿过人群,往乞丐多的院子里走去。 杨二郎紧紧跟在她身后,他今天也会跟着一起去。 破庙里中间有个高台,从前该是祭拜什么的时候用的,木渔站了上去,这样其他人能一眼看到她。 “我要带赵老大他们去河洼地找野草,想去的可以一起!” 这一声下去,原本还哈欠连连、昏昏欲睡的众乞丐瞬间活泛起来,嘁嘁喳喳的讨论声从四处传来,然后席卷了整个破庙。 大部分人对此都是不解、怀疑的。 “什么?要带我们去找野草?要是告诉了我们哪里有野草,她还怎么换别人的东西,怕不是要耍什么花招吧。” “怕什么,她都说要带赵老大去,难道她连赵老大都敢骗?” 另一部分人对此则是惊讶的、喜悦的,这些大都是和她换过多次野草、比较熟悉她的人。 “好耶!找野草找野草!” “快快快!去把崔胖和那谁喊起来,我们一起去!” “太好了!我们要是也知道哪里有野草,以后就有更多野草吃了!现在这样每天只能换十来棵根本不够吃!” 木渔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凑在一起说话,很快便有很多人围在了高台下,更有人直接问她, “你说的是真的?真要带我们去找野草?你图什么呢?我可不相信有人会这么好心!” 木渔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高颧骨三角眼灰白头发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妇人。 她记得这人是住在破屋对面屋子里的,和王婆子在破屋的地位差不多,跋扈不讲理,经常能听到她和别人骂仗的声音,不过这时候这些不重要。 这妇人的质问,倒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表态的机会。 “当然是真的,想去的现在便可以跟着我和赵老大一起去,地方在南边的河洼地那里。” 下面有人喊,“河洼地太远了!” 木渔没理会这人,河洼地太远了和她有什么关系,她难道还得把河洼地背到破庙里来?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希望破庙里的大家都能撑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这是我的希望,也是赵老大的希望。” 台下喧嚷的声音停息了片刻,似乎都被这话震住了,心中感动不已。 那些亲近她的人尤其如此。 也有人无动于衷,背地里撇嘴,却是没有直接说什么。 一来她这话带了赵老大,跟赵老大对着干就是不想在破庙呆了,二来她要带人去找野草,许多人感动这事,要是这时候逆着她来,其他的乞丐不会允许。 见破庙里大多数的乞丐都注意到这事了,且对这事的态度都是感动欢迎的,木渔很是满意眼下的情况,走下高台对着同样一脸满意的赵老大说道, “出发吧。” 赵老大点头。 于是以木渔为首,赵老大等十来个大乞丐紧随其后的队伍离开破庙,往南边河洼地的方向出发了。 队伍离开了,其他乞丐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果断跟上去的,比如宋高个儿、赵聪、崔胖这些人;有还在犹豫的,想要野草又瞻前顾后,或是在等人,这样的人最多;还有果断放弃的,躺回原处不说,还劝别人不要去。 那些犹豫不决的人自己做不出选择,但别人给出建议时却能精准驳斥。 有被劝别去的人反问,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呢?就算只能拿个三五棵野草也能对付凑合一天了,你这么说怕不是想让我们都不去你好多拿吧。” 咸鱼躺的乞丐翻了个身, “那你就去呗,反正我要再睡一觉。” 被劝的人这时又犹豫了。 这给咸鱼躺的乞丐整笑了, “河洼地多远你也知道,你去得了? 就是去得了,这一趟多累啊,得费多少力气,就为了几棵野草,值吗?” 被劝的人不说话了,呆站了大半天,直到破庙里剩下的乞丐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才怏怏地回自己的地方坐下了。 …… 木渔这时候已经带着众人走出一里多的路了。 她身后是一个长长的队伍,前面还比较紧凑,后面比较零散,最后面远远地坠着那么几个人,估计有个三四十号人。 也就是说,破庙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这里了。 不过,这才刚开始,等到最后能剩下多少人还说不一定呢,也许连这一半都没有。 她回过神,继续带路。 这路她走习惯了,一般都是一口气走到一半的位置,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再继续走。 这次她也是这般打算的,借着中间休息的功夫,给他们看她在这里种的那些野草,拔一些野草补给一下,修整过后再继续出来。 但是身后那一片粗重起来的喘气声告诉她这大概是行不通的。 她估计了一下距离休息的地方大概还有不到一公里,再坚持一阵是最好的选择。 “赵大哥,前面大约一公里的位置就有一片野草,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阵,吃些野草。” 赵老大维持的表面平静险些破防,他倒还撑得住,也还能走,但累也是真的累。 “真的?快些带路。” 二狗张了张嘴,又想插嘴说什么,但他体力比赵老大、木渔差远了,这时候喉咙火辣辣的灼痛,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滑落,有一滴还滑进了嘴里,又苦又咸,让人作呕。 赵老大身边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知道很快能休息还有东西吃,都坚持着往前走。 但其他的那些乞丐就不是这样了,大半都掉了队。 木渔往后看了一眼,还紧跟着的人大概不到一半,队伍从中间断开了,后面的人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她想了想,让杨二郎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则往后去追那些掉队的人。 她看重的那几个人没跟上来,这可不行。 040分野草 此时,后半截儿队伍里。 赵聪气喘吁吁地追赶着宋高的脚步, “等等我等等我,我要根本不上了。” “已经跟不上了。” 宋高不甚情愿地放慢了脚步,不是因为赵聪的请求,而是因为前方越来越远的队伍。 他们与前面的队伍已经拉开距离,无论他们怎么尽力追赶也会不上,甚至这距离还越来越大了。 这时候离河洼地还远的很,可以想象接下来赶路的劳累,也可以想象等他们到达的时候留给他们的是什么。 宋高放慢了脚步,赵聪终于不用那么辛苦地追赶,边走边擦汗说, “崔胖早就掉队了,就剩我俩作伴了。掉队不要紧,我爹在前面跟着呢,到时候他会告诉我们野草在哪里的。” 宋高没说话,早已没有亲人的他更习惯靠自己,但现在他很难靠自己解决眼下的问题。 眼见前面队伍的尾巴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心中焦躁不已。 直到他发现了前方有个人在靠近,看清那人是谁时,他心中顿时浮起惊讶、以及期待的情绪。 她怎么回来了? 只有她回来,难道是来找他们的? 木渔远远瞧见了几人中的宋高,便朝他们快步走来,说道, “前面一里路左右的地方有一片野草,你们直着往前走,到了便能看到在那里休息的赵老大他们了。” 宋高一行六七人听了这话,顿时感觉打了鸡血,原本说累的不行的人,也继续迈步向前了。 木渔和他们说完,往后一看,不太远的地方还有这么一小拨人,于是继续往后走。 等找到这拨人,照旧把话一说,让他们尽量快些赶到休息点。 小妇人吴氏脸上的汗水把伪装的泥土冲的一道一道的,嘴唇干裂看着很是可怜,微微鞠躬对木渔说道, “谢木姑娘特地回来一趟,要不然我们怕是要跟丢了。” 木渔心情不错,顿时感觉天都没那么热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 王婆子感觉累的慌,她平时看着咋咋呼呼,但早已许久不曾这么累过了。 乞丐哪里有这么耗体力的时候呢? 她能撑到这会儿,全凭那股子占便宜捡漏的劲儿,不甘心什么都没拿到就这么回去。 现在听说前面就有野草,一阵激动,结果再一想,那么多人跑到前面去了,等轮到他们的时候,还不定有没有呢。 登时激动就变成了气愤和不甘,想着反正早去晚去都是那么回事,于是一屁股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了。 “哎呦,累死了累死了,歇一会儿再走吧,这么累可撑不住呀,歇歇吧歇歇吧。” 其他人当然也是累的,不过刚刚被木渔打了鸡血,没有休息的想法。 但这会儿王婆子这么一喊,他们的身体又确实很累了,想坐下来休息,顿时便犹豫起来,有几个人看着也要坐下来。 另外几个人则看向木渔,木渔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这几个人便也跟着她继续走。 王婆子本意是所有人都留下,到时候在这些人里她吃不了亏肯定是收获最多的,但要是这几个人走了,她休息的话,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走那么急赶着去投胎啊!你这人怎么这样,看不到我们累得要死吗?还让我们走,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木渔本不想理会,奈何其他人被这言论洗脑,看向她的眼神带了怀疑和不满。 这些活在底层整日为了一口吃的奔波的人,本就愚钝麻木,很容易被影响被利用,也是可怜。 “实在太累的可以留下休息,即便去的晚,有赵老大他们在,只要到了地方,总能领到几根野草。 要是觉得还能走,就和我一起去,虽然接下来的路直走就行,但总有人迷路错过。 是走还是休息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为我选的。” 说完,她就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人想了想,虽然累的很,大都跟了上来,也有两人在王婆子身边坐下打算休息。 王婆子被气得不轻,还是咬着牙站起来跟了上去,坐在她身边的两个人满脸茫然。 木渔带着几个累的不轻的人赶到了赵老大他们休息的地方。 赵老大他们看起来已经休息过来了,精神很足,第一时间追过来问她野草到底在哪里,看起来很是激动。 木渔气都没喘匀,眉头微皱,想道:这些人未必太心急了些。 “赵老大,找到野草后你打算怎么分? 我看这里现在有三十个人,那片野草估么有一百二三十棵,平分的话每人差不多能分到四棵。” 赵老大没说话。 二狗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 “怎么可能平分?我们肯定要占大头。” 木渔知道,这里的“我们”指的是以赵老大为首的大乞丐。 但本来平分能分到就不多,要是在这么一搞,每人只分到两棵,这就有些过分了。 当然,也可能二狗的意思是其他人每人一棵意思意思得了。 这不行。 “赵老大,我知道这片野草小了些,平分根本分不到多少,就是那么个意思。 即便多给你们留出来,最多也就一人六七棵,但其他人那就是白跑一趟了,他们肯定不愿意,会有怨言。 不如这次平分,赵老大少拿几棵野草,其他人也没法儿埋怨谁,还要承你的情,多好的一件事。 而且,这里至少有半数的人跟不到河洼地那边,等到了河洼地,那里那片两百多棵野草只由剩下的人来分……” 木渔说了这一大通,赵老大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招呼起在场的人,带他们去了那隐蔽的野草地。 在小山坡左拐右拐一阵,很快那片鲜绿的野草便出现在了眼前,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 “野草!真的有野草!” “好多野草!” 有乞丐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猛地就要冲过去。 赵老大喊了一声,“别动!” 他的手下和部分乞丐回过神来站住了,还有部分没站住的乞丐,被前者拦了下来。 他发表了一番讲话,表明了要平均分配,随后让手下们监督,开始拔草分草。 别管这一路之前如何,手里拿到野草的时候,众人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041再送野草 每人四棵野草分完,最后还剩下小几十棵,这些毫无疑问归了赵老大。 木渔嘴里塞了棵狗尾草,坐在山坡上漫不经心地想事情。 她刚刚数了下人数,并没有三十个,只有二十六个,她看好的那些人大概有一半都在,比如小妇人吴氏和她兄弟、宋高、赵聪和他爹、齐翁孙子齐顺、崔胖大伯等等。 这些人是她在过去一个多月打交道的过程中,筛选出来的友好、可靠的人,总共不到二十个。 乱世里孤身一人是危险的,还是要团结尽可能多的人,她这是在为以后做准备。 这些人算是自己人,给自己人野草并不算损失。 自己人还是少了些,现在还有个七八个,等到河洼地的时候能有三四个便不错了,还是得继续努力找人啊。 她正想着,杨二郎坐到了她身边。 她看了杨二郎一眼,说实话,杨二郎的体力好的让她惊讶,快到的时候她和赵老大一行人都有些喘了,但杨二郎看着和刚出发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没看出来,你体力还挺好,走这么远都不带喘的。” “我家住在很偏远的山村,附近最近的村子,距离都比这远得多。 我从小便满山遍野四处挖野草、摘野果,走的路比这些远多了。” 回忆起从前,杨二郎脸上浮现出一抹怅惘,那是他回不去的生活。 木渔正想安慰他,不远处便有赵老大的手下喊她快点出发。 她只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便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队伍继续向南出发,人数不到二十,有两个赵老大的手下留下来看着野草地,有几个乞丐觉得体力不行自己放弃了。 又是一番跋涉,虽然与之前距离相差不多,但到底还是不一样,这次走到一半儿大部分人就喘的不行了。 但是碍于之前休息花了不少时间,时间本来就紧张,这下更不宽裕了,所以都咬牙坚持着。 不过,这种时候只有坚持是不够的,很快便有不少人掉队了。 木渔和赵老大商量了一下,赵老大让她继续带路,到了地方再等这些人,他们现在也累得很,要是返回去找人,会额外消耗体力还会拖慢速度,并不是好的选择。 于是等到了河洼地的时候,队伍一共只剩下了八个人。 连赵老大的手下半数都掉队了,可见这段路走下来有多累。 这时刚过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便是没掉队的这些人都蔫了。 木渔也是一样,她这小身板比其他人差了不知多少去,也就是这两个月吃的比别人好些多少补了补,不然是撑不了这么久的。 之前来的时候,累了还能进空间里休息一下,吃些东西、喝些水,现在跟这些人一起,她并不敢松懈,额外的休整也就没有了,累是实打实的。 休整了片刻,陆续有三五个人赶了上来,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向他们问起别的掉队的人的消息,摆手摇头说不出话来。 又等了片刻,这几个后来人也缓了过来,但这段时间里没有别的人跟上来了。 “这么久还没找来,要不就是实在走不动放弃了,要不就是找错了地方。 时间紧,留下个人去找找他们,我们就先去找野草吧。” 赵老大这般说道。 木渔看了眼其他人,显然他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叹了口气, “那好吧,跟我来。” 她带着几人趟过比一个月前缩水了不少的河洼,绕过几块大石头,来到了她移栽野草的地方,这片野草足够二百多棵。 这一次,没有大声欢呼,也没有冲动的奔赴,所有人只是顿了下脚步,满眼喜悦地走向了那片野草。 经历过辛苦才会更珍惜收获,才更能体会到收获的喜悦。 赵老大招呼大家可以摘个十棵八棵的吃着,自己则在周围走来走去。 他那几个手下也是没客气,摘了就往嘴里塞来吃,那吃相活像是饿了十天半个月,但他们是每天都能吃饱的。 宋高强忍着身体上的酸疼和心里的喜悦,摘了十棵野草,把五棵小心收到衣裳里,拿着另外五棵走到一旁吃了起来。 他已经把两处野草的位置深深记在心里,想着以后又多了条退路,还想着既然这两个地方有野草,那周边肯定也会有的,要是好好找一找,说不准能有意外收获。 其他人也和宋高差不多,吃一些留一些想带回去给家人或是晚些吃。 总之,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木渔默默地观察着他们,找准时机来到赵老大面前, “赵大哥,跟我来。” 她带着赵老大脱离人群,站上一块巨石,指着远处的一个地方,说道, “那里还有一片野草地,也大约有二百棵野草。” 原本站在巨石旁的赵老大闻言立刻严肃起来,爬上巨石站在她身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在看到一片黄色背景中那一丝丝的绿色后,赵老大蓦然瞪大了双眼。 确认过那里确实有一片野草地,他转头看向离他非常近的木渔,表情严肃中带着怀疑, “你不是说,只会告诉三百多棵草的位置吗? 你已经说了两处地方,野草加起来有三百多棵了,没必要再说出来这一处。 自己留着以后找来吃、拿回去换东西不好么?” 木渔笑笑, “那三百多棵是给破庙的,这二百多棵是单给赵大哥的。” 赵老大不傻,明白过来这是在收买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发出会心一笑,似乎很是满意她的上道。 先前那三百棵野草,即便他作为破庙的老大,有权力把这些据为己有,但不能真的一点儿不给破庙的其他人留,最多能把二百棵留住,再除去分给手下的,他自己到手根本没几棵,也就比塞牙缝儿强一点。 他当然是不很满意的,但是他也明白,别说多少了,这旱年还能找到野草都是走了大运。 这么多人只有她一个人发现了这些野草,估计也不会太多,她又愿意说出这么多野草的下落,已经是难得中的难得了。 他倒是没想到,她还能做出更难得是事。 这般看来,只怕她找到的野草数目远比他设想的要多,至少得有一千棵,才能这般从容地送掉五百棵出去吧。 “我不能白拿你这二百棵野草,说吧,你想我做些什么。” 042贤妻良母杨二郎 “我只希望以后我和杨二郎能在破庙住的顺心,不会有人找麻烦。” “就这样?” 赵老大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看着木渔,说道, “现在没有我插手你们也住的挺顺心的吧。” 他不相信有人付出实打实的利益,却只求一个可有可无并不一定需要的好处,这不符合他们这种底层人把所有的一切用到刀刃上,一针一线都务必要立刻见到效果的心理。 木渔笑笑,说道, “现在用不到,以后不一定用不到。” 赵老大盯着她看了片刻,最后转回头去, “你这丫头,一早看着畏缩怯弱,实际骨子里精明的很,是断不会让自己吃亏的那种人。 我不愿意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不过,特殊时候总有例外。 我答应了,以后破庙里要是有人要找你们的麻烦,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得到了赵老大的承诺,木渔感觉心里的石头又卸下一块来,身上轻松了很多。 有了这承诺,能帮她规避掉以后的很多麻烦。 这次给出去的三百棵野草,到现在两百棵已经被摘完了,剩下的这一百棵也够呛能剩下多少。 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赵老大会不想摘些明天吃? 赵老大掉队的那几个手下也累坏了,他们的份不也得帮着摘回去? 在芥子空间里,三五天野草便能重新长大,但是在外面,这个时间得是十天半个月,再算上干旱的影响,估计得大半个月。 吃不饱饭的人会老实地等这么久? 野草没长出来、草根也是可以吃的啊…… 杀鸡取卵、竭泽而渔这种事,古来发生的还少吗? 想来要不了多久,近处的那片野草地就会消失,河洼地这里的因为远和赵老大的干预,或许能多存在一段时间。 到那个时候,破庙里的其他人已经与野草无缘,定然有人会再起心思逼她再说一片野草地出来。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若只有他们倒也不足为惧,但他们会煽动其他人一起这么做,被煽动的人不会少,因为这除了损害了她的利益外,对其他人都是有好处的。 而这样必然会影响她在破庙接触转化自己人的过程,也会影响她用野草换物资的进程。 最坏的情况是,赵老大也被他们蛊惑,这样她就必须照他们说的做,要么就只能离开破庙,到一个这些人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她给了赵老大额外的一片野草地,这样赵老大就不会轻易地被蛊惑,没有赵老大和他的手下加入,其他人就很难掀起什么风浪来。 再有,赵老大还会帮着她处理这些人,她可能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解决。 这般一来,她在破庙做事便能少顾忌些,放开去做了。 …… 这天木渔带着一众人返回破庙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木渔走了一天路累的不行,只觉得才刚躺下,再一睁眼就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杨二郎坐在柴房门前手里拿着一把枯草动个不停,似乎在编什么东西,听见她起身的声响,扫了一眼,说道, “陶罐里热着窝头,昨天带回来的野草也还有,你看着吃点吧。” 木渔大大伸了个懒腰,顿时感觉浑身酸爽,是昨天太累了的后遗症。 她打开陶罐,取出还带着热气的窝头咬了一口,松软度和温度都刚刚好,比干巴巴的时候好吃多了。 她拿着窝头坐到杨二郎身边,发现杨二郎正在用枯草编席子,已经编好了不小的一块。 粗糙、杂乱、灰扑扑的枯草在经他灵巧的手指后,变成光滑、条理、能反光的草席,看着像变魔术一样。 木渔瞪着眼睛看呆了,都忘记了吃东西。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咬了口依旧松软的窝头,看着杨二郎认真做事的侧脸,含混着小声说道, “其实这么看,你还挺有贤妻良母的气质。” 木渔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杨二郎的反应告诉她,大概是不小的。 这话一出,杨二郎手里扑簌跳跃着的枯草耷拉了下来,杨二郎缓缓地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眼里的情绪满是复杂。 木渔往后缩了缩肩膀,这句话的杀伤力能有这么大? “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杨二郎定定看了她片刻,而后才缓缓地转回头去继续编织草席,这次,枯草的动作慢了很多,跳的不如之前欢快。 木渔后知后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细细一想,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十五六岁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 她摇摇头,机械地咬着窝头,等她啃完这个窝头,杨二郎已经编完半张草席了。 “编的真好、真快!” 她夸赞道。 杨二郎手上的动作没停,淡淡说道, “我娘教的。” 木渔:……这是又说错话了? 但是杨二郎表情平静,并没有很悲伤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接受了事实。 “……真好。” 杨二郎没说话,继续编草席。 木渔就一直盯着他上下快速翻动几乎要快出残影的手指和跳跃的枯燥,直到看的眼睛发酸。 她刚眨了眨眼,就听到杨二郎发出“嘶”的一声,那跳跃的枯草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割到了?” 木渔小时候有过拔野草结果被又薄又利的草片割伤手的经历,那时候只觉得疼的天都要塌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一想起这事来,也觉得手指钻心的疼。 她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杨二郎可能是实打实的疼,她看到杨二郎皱起的眉头了。 她抓住杨二郎的一只手,拉到眼前细看。 这只手相当粗糙,又黑又粗,骨节粗大,单看手像是个四五十岁半生风霜的人,绝不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她细细看着这只手,想要找到受伤的地方,结果瞪得眼睛发酸了,都没有找到。 这只手动了动,从她手里抽走了。 粗粝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去看杨二郎,结果杨二郎转开了脸不看她,只说, “只是划了一下,没事。” 043不可救药 木渔感觉到杨二郎似乎不太想和她说话,她也觉得这时候气氛不大对,便没再多呆,借口去找野草离开了破庙。 虽然她带回来的野草是从芥子空间里摘的,但是在其他人面前,她还是要装作是辛辛苦苦从外面找来的。 昨天说出去那么多野草的位置,今天要是想再带回去那么多野草,就该表现的更辛苦才对。 不过其实今天或许没必要带回去那么多野草,因为昨天带人去河洼地的缘故,根本就没有人找她预约什么。 但她还是出了门,半是作秀半是观察的往南方去了。 她想去看看近处那片野草地的情况。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有走得太近,只远远站在稍远些的高地眺望。 前天还能明显看到那一片鲜明的绿意,现在一丝绿意也没有了,入目一片昏黄。 唯一能证明这里存在过一片野草的证据,是那片土地上,徘徊停留着的十几个乞丐。 这片野草地彻底消失了。 比她预想的还快一些。 她站在高地上,一阵罕见的热风吹过她唇边讽刺的笑。 种出这些野草并不容易。 除去给破庙、给赵老大这一共八百左右的野草,河洼地附近还零星分布着四个几十棵野草规模的小草地,这些一共是不到一千棵野草。 但她移栽出来的时候,可是有着近一千五百棵的数目! 有五百多棵,接近三分之一的都折损了。 这些野草可都是根系发达、生命力旺盛的,她很小心地移栽,每天都来浇水,即便这样,损耗还是大的吓人。 可以想象,现在种植粮食,即便用很好的粮种,每天都辛苦浇水,收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好的粮种难得,水更难得,大多数人连这些都没有,地里能有几分收成? 一分,还是两分? 又或是,一分都没有? …… 木渔找了个熟悉的角落窝着,接着进了芥子空间。 芥子空间温度凉爽、空气清新、入目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与外面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她心头的郁气消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满意地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走到泉眼旁舀了碗甘冽的泉水喝,喝完就走到刚种下没几天的小麦田附近查看起来。 她移栽了一千五百多棵野草出去,只留下了维持正常消耗的三百多棵,空出了不小的一片地方,本着不能浪费土地的原则,她在这片空地上补种了小麦,现在已经发芽了。 这两天她分别煮过小麦和黍米,感觉还是小麦更好吃一些,杨二郎也这么觉得,她便这么做了。 早先种下去的水稻这时候已经长得蛮高了,绿油油、水灵灵的,看着很是喜人。 她陶醉了一番,然后拿起水罐开始给水稻浇水。 水稻和小麦、黍子不一样,对水的需求比较高,芥子空间里的土地虽然不算很干,但她感觉不浇水水稻苗就不精神,所以经常主动浇水。 事实证明,浇过水的水稻确实要精神很多,就是人要累一点。 不过,这么点事,累的程度跟来回一趟河洼地相比轻松多了,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她发愁的事情是土地不够多,影响她收获更多的粮食。 升级啊升级,到底怎么能升级呢? 自从有了升级的想法后,她已经把芥子空间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细细找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她自己也猜测过很多可能,但不知道是根本就猜错了方向,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都没有效果。 她现在也佛系了,不再盯着这些,转而去关注如何利用好现有的一切来应对可能遇到的麻烦。 时间过得很快,临近傍晚的时候,她便摘了一百棵野草,回了破庙。 许是昨天在众人面前直接宣布野草位置的举措,她刚一回到破庙,就有很多人都朝她看来,且一直没移开视线。 这些视线里,善意或是平和好奇的居多,当然也有那么几个让她感觉不太舒服的。 她往柴房那边走去,许多视线随着她一起移动。 她取出被包裹着的野草,顿时感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更热切了几分。 赵聪来问她可不可以换东西,她点了头,也冲着选定的自己人和待定的人点了头,这些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有不少人回去取东西来换。 赵聪他们已经与她交换了很久的东西,能换的大都换了,现在的这些大都是容易在外面找到的碗啊、杯啊、盆啊、桶啊,通常都还是坏掉的,一般只值几棵或是十几棵野草,换来很轻松。 赵聪接过换来的野草,笑着让到一旁吃了起来,边吃还边与她说话, “木渔姐,你真厉害! 能走那么远找到这么多野草! 昨天我们走得不算远,就累的不行,只得到了四棵野草,不过我爹走得远,得的野草多,一共有十多棵呢。 我爹说,让我以后还是和你换野草吧,自己去找,又累又危险,不划算。” 宋高站在赵聪身旁,闻言没说话,也没附和,他这样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得所有的可能都抓住才行。 这边木渔和这些人忙碌个不停,那些围观的乞丐并没有离开,依旧注视着这里,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我去看了,他们说的半路上的那片野草,根本一棵草都看不到,白跑了那么一趟累的要死,就挖到了七条草根,还被人阴阳怪气地怼了一顿,不过那野草根倒是挺粗的。” “这倒是,我去的晚了就拔到三条,吃了勉强有力气走回来。” “那些野草没了,就是说我们以后都没得吃了是呗?我都没尝到野草到底是什么滋味来着。” “我尝到了,滋味确实不错,可惜没了,要不真想在尝一次。” “据说河洼地还有,你可以去。” “不去,走那么远不得累死个人,就为了摘几棵野草吃,不值当,要是二三十棵嘛,我还会考虑考虑。” “做你的美梦去吧,昨天跟到最后的人,也就分到了十棵,你还想二三十棵……” “或者,你也可以像那些人一样,去和那红脸儿换啊。” “哈哈,我才懒得去,不如去街上躺一躺。 我和你说,我知道哪边的人家更心软,有时候还能讨到骨头吃呢……” 044失约与选择 木渔原本还担心过说出那些野草的位置会影响她的交易,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带人找完野草的第二天没预约也换到了相当多的东西,很多人接着预约了第三天的交易,算下来预约的数目并不比之前少,甚至还要稍多一些。 有的乞丐生怕她的野草不够了不会再换那么多人的东西,主动表示可以降低一丢丢价格,让她务必把他的东西收下来。 问题是,不止一个乞丐这么做,几个乞丐依次来过后,依稀有了内卷的意味。 对她来说,这算是个意外之喜。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各种交换,她现在已经有了上百只碗、几十只杯子、十几只水罐、八个煮饭陶罐、四个木盆、两个水桶,以及三十多件衣裳等等。 按照她初步地想法,拉拢二三十个人一起去深山老林躲避乱世种田求生,现在的物资基本足够了。 当然,陶罐、木盆、水桶、衣裳这些还是不够,但那些人又不是光溜溜什么都没有,她只要帮着弥补一二就行。 便是还不够,也不很急切,慢慢再收就是。 她原本的想法是降低一下杯碗这些已经不太需要的交易物的价格,只是一直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其他人安然接受,毕竟这算是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没想到她还没做什么,乞丐们便误打误撞地自愿降低了价格。 她顺势而为,默认了这种解决方式,只是在收到较稀缺的物品时恢复原本的交易价格,并说明她很缺这些。 事实证明,效果很不错,比如现在。 木渔正接待最后一个来换物资的老翁,这老翁是没预约过的,她每天都会遇到一两个没提前预约过的人来交换的情况,一般只要涉及的野草不多,都会一并换完。 如果太多或是不赶巧就推到明天,直接拒绝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其他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很多乞丐来的时候,都很忐忑,生怕会被她拒绝。 就像他们被无数当铺和无数人拒绝的时候一样。。 这老翁姓王,是第一次来这里换东西,之前并不曾与木渔有过联系,之所会过来,还是那天木渔站上高台宣布野草位置时说的话让这王老翁上了心。 王老翁身形枯瘦如老树根,皮肤黝黑的比土地颜色还要深上许多,手里拿着件衣裳,哆嗦着交到了她手上,犹豫着问她, “丫头,这能换多少吃的?” 木渔如实说了,“衣裳有补丁没漏洞,还算不错,可以给十棵野草。” 这在她收的众多衣裳中算是中间偏上的价格,也是正常的价格,没有降价过的。 王老翁松了口气,遍布愁云的眼里透出两分惊喜,连连说道, “换了,换了。” 木渔于是从手里剩下的二十几棵野草中抽了十棵最大的出来,递给了王老翁,并说道, “老翁,我这里比较缺衣裳与木桶、木盆等等,能换到比较多的野草,当然,杯、碗这些也是收的。” 王老翁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呆愣地接过野草,机械地转身走了。 木渔挑了挑眉,不解为什么会是这么个反应,正好这时杨二郎回来,她就随口与他说了这事。 杨二郎闻言思索了片刻,没说什么,转头又出去了。 于是她眼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不多时杨二郎回来,告诉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这老翁姓王,已来到破庙半年多,早前还有个老伴儿和孙子,后来都饿死了。 王老翁自那以后就一直一个人,不与其他人说话交流,也不曾招惹是非。 真要说起来,倒和从前的你有些像……” 木渔前面的时候还在感慨有杨二郎在真好,后面就立刻警戒性拉满,直到确认杨二郎并没有什么试探的意味,这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和从前的她有些像,不就是说,王老翁像原主吗? 听杨二郎的描述,再联系起刚刚王老翁的表现,好像确实有些像。 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原主和王老翁其实就是广大软弱无能逆来顺受的劳苦大众的典型形象而已。 想到这些,想到原主,她心里并不舒服,便把这些抛到脑后去,转而注意起另外一件事来。 王老翁? 听着好像有些熟悉啊,对了,东街杂货铺的店主好像是叫老王头来着? …… 想起了老王头,木渔恍然间意识到,她最近一直忙着破庙这边的事,好像很久没有去杂货铺换东西了。 上次去杂货铺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十天? 不,应该有半个月了。 木渔无奈地拍了拍脑壳,苦笑,上次好像和老王头约定好十天再去杂货铺,忙着忙着竟然忘记了这回事。 没想到一向以准时守约出名的她竟然也有失约的那一天。 不过她没懊恼太久,立刻思索起应对的办法来。 杂货铺,还是得去的,那里有许许多多的物资,她所需要的是其中的一部分,她现在所能换到的是这一部分中的一部分。 老实说,这进度未免太慢了些。 从前朋友同事都用高耐心和高效率形容她,不然她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下也坚持不下来这么久,现在耐心被消耗掉一些,讲求效率的一面便展现出来 这次失约要解决并不很难,她有许多的借口来应对,然后让一切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继续过着小打小闹地隔几天换个鸡蛋、换几斤陈粮的日子。 这或许不错,但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或许,她可以借着这个契机来做点什么,来改变一下现状。 比如,上次她在杂货铺里听到那个秀才向杂货铺询问新粮,老王头说杂货铺并没有新粮的事情就可以利用一下。 新粮总是比陈粮贵,如今陈粮都贵的不行,新粮只会更贵。 她预计新粮与旧粮的兑换比例至少该在一对二上,尤其她芥子空间种出来的新粮品质非常不错,或许能换到更多。 虽然这样还是不能让她快速拥有一大批粮食,但总比用野草来换划算的多。 而且,粮食是乱世的硬通货,除了用来换粮食,她还可以换到许多其他急需的物品。 045粮价翻倍 木渔带着五十棵野草和一袋十多斤黍米去了东街老王头的杂货铺。 这次来的巧了,杂货铺里热闹得很,有好几个人在吵吵嚷嚷。 “老王头,这次你非得给我们个说法不可,陈粮涨价就算了,怎么样还涨了这么多?! 价格足足翻了一倍!!!” “就是就是,本来我们就节衣缩食才能勉强活下去,你这样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我门那么多年邻居,你娘是我表姑,咱们既是远亲又是近邻,你真就非得把我们逼上绝路?” 接着响起的是老王头苍老又精明的声音, “各位,真不是我要逼你们,你们也不要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要恨就去恨降下这大旱的老天,要恨就去恨拿走我们大部分钱粮的人,或者,去恨那些高价把粮食卖给我的人。 恨我这个给你们提供粮食的小小商人做什么? 大家冷静一下听我说。 粮食的价钱不是我涨起来的,大家可以去别处的杂货铺、粮店、粮商那里打听看看,这个价格绝不只有我一家在卖,别家甚至比我家卖得更贵哩! 实话与你们说,我们的卖的粮价涨价了,是因为我们收的粮价又少又贵,不得已才涨价的,要是我们不涨价,就只能亏本倒闭了。 灾荒年间谁都不容易,我开铺子要是没钱赚还得倒搭钱当然是不可能的,那我还不如直接倒闭了去,大家都多走几条街去别处买粮食去吧。 大家对我知根知底,就这大家还觉得我赚了很多钱,那大家去别处的铺子,根底都不知道,怎么敢相信他们不会坑你们的钱呢? 便是坑了你们,也没出说理去。 所以说,我这铺子坚持开下去,不是为了赚钱,更多的是为了大家啊! 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 木渔趴在杂货铺门上偷听里面的谈话,因为里面人情绪比较激动、声音比较大的缘故,她把这些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尤其是老王头说的那一大通话,让她叹服不已,感慨果真是人老成精。 这种一句一个坑,在不知不觉中把人忽悠瘸了的说话方法值得借鉴。 老王头这一通话下来,原本剑拔弩张、怒气冲冲的众人变得无话可说,甚至最后还顺着他的思路去思考,这把黑的说成白的、避重就轻的本事属实厉害。 要是她有这能耐,时不时去破庙高台上发表几番讲话拉拢人心绝对效果拔群。 但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想向着这方面努力。 这时候杂货铺里再次传来对话声。 “可、可这粮价真的太贵了,真的是吃不起……” “你只要肯想,总有办法的,我这里还有两斤搀麸皮的陈粮,你先拿回去应付一下吧,我就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听到这里,木渔快速后退两步,装作正往前走的样子。 果然,下一刻她就与打开杂货铺大门的老王头四目相对。 老王头双眼猛地瞪大,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面白如纸,捂着胸口蹬蹬蹬后退了两步,被后面几个面有菜色的汉子扶助才堪堪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汉子手里拿着个打着补丁的袋子,应该就是刚刚被老王头赠与两斤搀糠陈粮的那人。 这汉子扶住老王头给他拍背顺气,老王头渐渐缓了过来,呼吸平缓了些,脸上也有了些血色,只是声音听起来没有刚刚那么有感染力。 “咳咳,我年纪大了,又吃不好,唉,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几个汉子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伤感的模样。 “别这么说,您要是有事我们可怎么办,都指望着您帮我们找来粮食呢。” “是啊,您得保重。” 老王头站稳了身体,看着这几人,感动道, “唉,你们快回家去吧,家里人还指望你们呢,快回去吧,别操心老头子我。” 木渔静静观看着这一幕,老王头的感动没有达到眼底。 老王头与几人挥手作别,待几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转头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的感动和对小辈的慈爱立刻褪去变成了和善。 那是她前几次来时在老王头脸上看到的表情。 “哎呦喂,丫头你可吓死我了,早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我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 老王头定定看了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没有撒谎,然后才笑道, “今日我都忙糊涂了,铺子里太吵了,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搞错了也是有的。 来吧,快进铺子里坐着歇一歇,这次又带来了多少野草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老王头脸上的笑意格外真实。 木渔早已对他有了防备,心里并不信任他,只是面上还要做几分样子。 她刚迈进铺子里,铺子的大门就在她身后关上,门窗紧闭的杂货铺里并不非常昏暗,里面点了两支蜡烛。 让她惊讶的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人物张秀才正坐在其中一支蜡烛前认真地看着什么。 她心中好奇,只是还不待她观察,就听到老王头在她背后说道, “阿福,你招待好张秀才,我带着这丫头去后面取鸡蛋粗粮来。” 说着,就拉着木渔的袖子往杂货铺后面走。 木渔知道,老王头这是故意不让她和张秀才碰面,更不让两人知道杂货铺与他们交易的底细。 老王头把她拉到后院杂乱的仓库里,这才开口说, “外面那位是张秀才,可了不得,是这附近的出了名的殷实人家,他正在看一本我收来的古书。 咱们就别打扰他了,你要换什么,和我在这里说就是。” 木渔心中感慨,这张秀才家真是殷实,都到了这地步了,还有闲情逸致和钱来买古书。 人与人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她感慨道,“张秀才家真有钱。” 老王头笑了笑,张秀才这几天确实常来杂货铺,只却不是为了买什么古书,正在看的那也不是古书,而是杂货铺的陈年旧账。 他请张秀才帮着理旧账。 而张秀才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从他这里买到野草。 “你这次带了多少野草来? 还按上次一百棵野草一斤陈粮、三十野草一个鸡蛋的价格换,你这次要换什么?” 木渔闻言心中惊讶,刚刚她偷听到杂货铺的陈粮价格翻了一倍,结果老王头并没有将和她的交易涨价。 046 你家有新粮? 老王头这般精明的商人是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的。 这也就说明,老王头这样也有得赚,那么之前岂不是赚的更多? 果然无奸不商,和老王头比起来,她还是差得远啊。 感慨完,木渔立刻进入状态,怯怯地说, “这次带了五十棵野草来。” 老王头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淡了许多,眯起了眼睛, “只有这些?半个多月没来,上次拔的野草应该长得差不多了吧。 难道你们还在和别人交换野草?” 谁比他出的价高? “没和别人交换,是我们自己吃了一部分,我爹说,一斤粮食也能吃几天一百棵野草也能吃几天,不用太着急换。” 老王头:…… 虽然这是事实,但要是真这样他还怎么靠野草赚钱。 野草和粮食交换的量差不多,所以不会有很强的交换欲望,想要让他们多交换野草,就只能提高野草能交换的粮食的量,让换到的粮食更多些,吃的更久些,他们自然就会把野草拿来换粮食了。 虽然这会损害一点儿他的利益,但总比没得换要好,因为如果不换野草的话,他就没办法再和张秀才做这门买卖了,这损失可就大了。 “丫头啊,这都是可以谈的嘛。 我和你说,最近粮价可又涨了一大截儿,黄沙城外一大群灾民围着,情况可不乐观啊。 要是不尽早换粮食,以后就更难喽。 这样,我可以给你多换一点儿粮食,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劝你家人把野草都拿来换粮食……” 木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点, “可以多换多少粮食?” 老王头观察着木渔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九十棵一斤陈粮……八十棵!八十棵一斤!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要亏了!” 亏是不可能亏的,只是会少赚一点而已。 木渔思量着,这就相当于她现在用野草“买粮”是被打了八折的,可以便宜购买,这在这个大环境粮食涨价一倍的时候,是非常难得的。 她也没有再得寸进尺,老王头主动让步,她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嗯,我回去会和家里人说的,现在能换到这么多粮食,他们一定也愿意把野草都拿来换粮食的。 给,这是我这次带的五十棵野草。” 老王头闻言表情轻松了些,看着野草面露喜色。 接着又敏锐地发现她腰上还有鼓鼓囊囊地一大块,原本以为是装着野草,现在野草都拿出来了,显然是别的东西。 “那里装着什么?” 木渔装作刚刚回神的样子, “哦,这是一些新粮,亲戚送来的……” 家里舍不得吃,让我拿来问问能不能换成陈粮。 木渔准备好的借口还没说完,就被老王头惊讶地打断了。 “你家有新粮???” 老王头表情震惊,这种连续几年的大旱,陈粮都是极少极珍贵的,新粮那更是难得。 现在还能有新粮的不外乎那么几种人。 要么是运气好的农民,侥幸拥有一块还不错的土地、侥幸周边旱情相对不那么严重,还能有些许收成;要么是豪强贵族,有自己的大农庄、有足够的奴仆,消耗巨大的人力物力保下一点收成;要么是官差、地痞、贼匪…… 在老王头的判断里,木渔不属于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人。 “你家的亲戚,还能种出粮食来?” “我不知道,他只是来给我们送了些粮食就走了。” 老王头继续思索,也许她口中的亲戚,是个侥幸还能种出些粮食的农人,这样的人正是他需要拉拢的对象。 原本年景好的时候,他能从许多地方得到粮食,但是大旱一来,很多农人都不卖或是没粮可卖了,坚持到现在还能卖粮的更是几乎没有。 他也很缺粮,尤其新粮,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了,上次张秀才来买,他还是卖的陈粮。 新粮和野草还不一样,野草他目前只能卖给张秀才价格才比较好,其他人价钱都不太高,而且不能久放,会蔫,但新粮的话,是所有的富人都认的,他可以卖给很多人,而且放久了也不会坏。 如果新粮的品质够好的话,价格还有更高的提升余地。 “快给我看看这些新粮!” 木渔解开装粮食的袋子,托在手里让他看。 老王头凑近一闻,眼神一亮,接着猛地抓起一把就往仓库外面走,就着六月份刺眼的阳光打量的入了神。 许久,他才猛然惊醒一般,说道, “好粮!好粮!” 木渔眉头微挑,这可不像是精明小商人说的话,这时候不该是装作毫不在意,说粮食一般,愿意勉为其难收下,以此来压价的么? 老王头又在打什么主意? 老王头没再打什么主意,只是真的被惊到了,他辨别粮食好坏的本事从没输给同行过,因此从能比同行多赚一些钱,稳稳压他们一头。 他知道这些粮食是真的好,比他之前收的那些新粮都要好,就是丰收年间,他这里也很少收到这么好的粮食。 这些粮食拿去卖给一些大户人家完全不成问题。 他对这些粮食势在必得,他拎的很清,在巨大的收益面前愿意放弃一些微末的利益。 反正,一个逃荒的小农女,也就看得到眼下那三两斤的利益了。 这么想着,他看了眼正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的木渔,神情流露出一丝轻视的意味。 但很快,他就又恢复了那副和善的面孔, “丫头,你带新粮来可是为了多换些旧粮?” “……是。” “好说好说,告诉我,你家人想换多少?” 木渔感觉有些过于顺利了,尤其是老王头的态度过于和善,让她疑心,她试探着说, “我家里的意思是,一斤新粮能不能换两、三斤陈粮?” 老王头眉头皱了一瞬,但很快又舒缓了下来,说道, “是这样啊丫头,我们这里新粮换陈粮是看品质的,一般品质的也就是一斤新粮换两斤陈粮,。 但是呢,你带来的这些新粮品质很不错,我愿意满足你的要求,破例给你一斤新粮换三斤陈粮! 你回去和你家人说,让他们把剩下的新粮都拿来我这里换成陈粮!” 木渔挑眉,老王头竟然这么大方,看来新粮的行情该是不错的,或是他有什么别的门路。 她没纠结这些,做生意没那么简单,这已经超出她的预期,进展也顺利的很,她不想节外生枝,便答应了下来。 老王头给这些新粮称重,一共十二斤半。 木渔得到了三十七斤半的陈粮和两个鸡蛋,被老张头满面红光地送出了杂货铺。 047另一种生活 老王头看着木渔走远,心满意足地走回了杂货铺。 刚一进铺子,还没来得及再去看几眼让他心动的野草、新粮,迎面而来的就是张秀才的问题。 “刚才那丫头是来换东西的?我上次好像也见过她。” “一个小丫头而已,怎劳张秀才记挂? 要是张秀才有意,我可为您牵线搭桥……” “不必了,我与夫人感情甚笃,断不会有这种想法。” 张秀才坐正了身体,把话说得大义凛然,一副惊吓过后的模样,再不提这事。 老王头暗笑,这张秀才一家三辈读书人,就只出了他一个秀才,家境不算多好,也就比其他人稍好些,是娶了富商家的女儿才有了如今的殷实。 倚仗岳家的钱物,再加上张夫人本身性格也强势,故而张秀才其实是有些惧内的。 他当然知道张秀才对木渔没有心思,是对野草新粮有心思,但不能让张秀才占据主动,这时候用张夫人来转移话题再好用不过。 他达成目的,笑道, “夫人不是喜欢吃野草么,正好今天有些,张秀才你可以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真的么?太好了,夫人与我念叨好几天了。 快带我去看看,有多少,我全要了!” 老张头露出笑容,果然张秀才、张夫人很喜欢野草。 这样看来,野草在张秀才这里还有涨价的余地,等日后粮食再涨价,这野草也可以顺势掌一波。 说起来,粮价刚刚翻倍,现在好像就可以涨价…… 他刚有这个念头,要多赚钱的笑意还没浮现就消失了。 因为张秀才太过激动,一定要拉着他亲自去仓库取野草,片刻也不能等。 于是半推半就之下,两人来到了仓库。 老王头正要取些野草来,张秀才快他一步将所有野草抓在了手里,然后丢出一枚银锭,说道, “这些我都要了。” 老张头一面想留下几棵野草煮汤喝,一面又舍不得那枚银锭,一时面色纠结,都成斗鸡眼了。 那可是银锭啊!足有五两之多! 这种小杂货铺甚少能看到这么大数额的钱数,便是到了这物价飞涨的乱世,五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 最终,在钱财和口腹之欲之间,老王头选择了前者。 “好吧,不过近来粮食又涨价了,这野草我收的时候价钱也是涨了的,所以……” “涨家就涨价,两倍我还是出得起的。” 老王头没在说话,心里叹气且羡慕,这就是有钱的底气啊。 “那好,这些一共是……” “这是什么?” “别动,那是……” “新粮!!!” 张秀才先是一惊,接着大喜过望,他已经许久没买到新粮了。 刚开始第一年大旱的时候,他家里有余粮,完全不慌,地里收成不好,但架不住他家地多,供一家人吃新粮完全没问题。 第二年大旱的时候,早前的新粮变成了陈粮,去年的也所剩不多,这年收成比上年还差,新粮少,即便还从外面买新粮,也得混着陈粮一起吃。 等到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竟然还是大旱,旱到这时候,地里基本就没有收成了,只靠买,关键买也买不到,所以一家人都吃上陈粮了。 不过吧,陈粮和陈粮还是不一样的,普通百姓可能吃着发霉的放了六七八年的陈粮,他们家吃的最多放个两三年,品质还都不错,吃着和正常新粮差别也不大。 反正他吃着挺好,只是他夫人怀孕了,总想吃些好的,新粮、蔬菜、瓜果,还有最近的野草,都是她天天念叨的。 这时间越来越久,旱情一点要缓解的意思也没有,只怕以后想找这些会更难。 不成想,今天来这一趟,竟然一次遇到两种,数目看着还都不小,实在是惊喜的很。 这间小杂货铺真是不错,近来那些大铺子都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了,这里却还有。 他看向一旁满脸懊恼的老王头,连连点头认可不已, “王老翁,真有你的,这种时候还能搞到这些稀罕物!” 老王头一脸无奈,刚刚他把张秀才的表情变化全看了个遍,知道张秀才对这些势在必得,也就识趣地没有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罢了罢了,这些新粮不能拿去搭上大户人家的线,拿来在张秀才身上赚一笔拢住张秀才也不错。 于是挤出个笑意,想着即将到手的钱,越笑越顺遂, “这是我特地想办法帮张秀才留的,知道张夫人喜欢这些。” 末了又叹气道,“这时候搞到这些可不容易呢,花了老头子我不少钱财人情。” 张秀才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大手一挥,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钱不是问题。” 老王头笑了,敲了张秀才一大笔钱。 张秀才拿着野草和新粮走出杂货铺,笑着回头与老王头告别, “王老翁,以后有好东西,一定要先告诉我啊!” “一定!一定!” 送走张秀才,老王头拴好杂货铺的大门,从怀里摸出那枚白花花银锭细细打量着,那神情比他看刚出生的孙子时还要慈爱,好似怎么也看不够般看了许久。 这是灾年乱世,死了很多人,但对他来说,这不是个坏时候。 相反,他能赚到很多钱,很多以前想疯了但又得不到的钱。 老天有眼,在他半截入土的时候,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不过,再这么下去,活不下去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偷东西抢东西的人也不会少,他得做好准备才是。 是时候去牙行看看买几个人来看家护院了。 这种年间,人贱粮贵,买人是花不了多少钱,关键是得出粮养着这些人,这才是大头开支。 但那倒也不要紧,水可以让他们自己去打,再提供点发霉的陈粮麸糠就行了,这些人还能干活儿,也不会亏太多。 老王头这么想着,将那枚银锭放进了从地下挖出来一个黑罐子里,又小心埋了下去。 接着从另一处取了一吊钱出来,喊来孙子,两人便往牙行去了。 048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木渔提着沉甸甸的粮食,悠闲地哼着小调出了东街范围。 沿途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粮食和鸡蛋收进了芥子空间里,换回了破旧的衣裳,把头发揉的乱糟糟的,最后再往脸上抹一把土灰,就算是一切搞完了。 换装后的她灰头土脸,好似眼睛也没了刚刚神采。 她沿着墙根低头一路走回破庙,收敛起交易成功的喜悦,思索着到底怎么能让芥子空间升级的问题。 想了很久,饭都煮熟了,腿都坐麻了,但一如既往地没有收获。 热气翻涌着顶起锅盖,她回过神来,想着要不要顺便再煮个鸡蛋。 天天吃加了麸糠的麦粥、窝头,怎么不会腻呢? 能有些别的食物来改善一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其他乞丐们偶然能讨到些别的食物,又或者他们会逮些麻雀、老鼠、猫狗之类的回来吃,这些是她不能接受的。 杨二郎自从上次带回来那只狐狸被她拒绝后,之后也就没带过类似的东西了,这倒多少让她松了口气。 她总怕有人吃这些吃出些病来,但又不能不让人吃,便只能管好自己,然后多留心周边人的情况。 不过说起来,灾病瘟疫也不是说有就能有的,反正原主和杨二郎这几年没遇到过,她暂时还比较放心。 将鸡蛋打入陶罐里,瞬间爆出的香味让人无法抗拒。 她深吸了一口,然后用陶盖将陶罐盖了起来,不让香味散的太远。 即便盖上盖子,丝丝缕缕的香气依旧在不断地勾引着她,唤起她从前大吃大喝的畅快时候,肚子也被引得咕咕叫了起来。 这么几个鸡蛋不够吃啊…… 野草现在没有太多,用来换鸡蛋一次最多也便是三四个,但是交换的频率很慢。 比如,她现在想的,下一次去杂货铺的时间在二十天之后,也就是说这二十天里,只有两个鸡蛋,不,现在只剩一个了。 二十天,两个人,只有一个鸡蛋吃。 这不行啊,得想想办法。 用新粮换鸡蛋可以多换些,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可以从别人那里换东西来,但自己一定也要有才行。 粮食她可以自己种,鸡蛋的话,她可以自己养鸡收蛋。 对,自己养。 她取出空间里的另一枚鸡蛋,盯着细看了一阵,表情从希望满满到皱眉深思。 孵蛋养小鸡,小鸡生鸡蛋,再孵蛋,蛋生鸡、鸡生蛋、蛋生鸡…… 这设想乍一听很棒,但有个问题没办法解决。 怎么让这个鸡蛋变成小鸡? 她可不会孵蛋啊! 而且,这鸡蛋能不能孵出小鸡来也不确定,要受精过的鸡蛋才能孵出小鸡。 她想了想,觉得要是想真的鸡生蛋蛋生鸡,那么首先,她需要一公一母两只鸡,这样才比较可持续。 这么一想,问题反而简单了。 她可以在下次去杂货铺的时候,用新粮换两只鸡来,换鸡蛋不划算,但是换鸡就没这么问题了。 杂货铺是有鸡的,老王头带她去仓库的时候她听到好几只鸡的叫声,还有上上次她过偷听到老王头收一只母鸡,不过几斤陈粮而已,想来转手卖她,价格也不至于太高,十几斤该能打住。 等到下一波黍子成熟,足够换到这些了。 不过,那是二十天之后的事,这之前还得先放一放。 不用去杂货铺,她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 白天装作出门找野草,带回来与破庙众人交易,晚上与杨二郎做饭、交换一天的见闻,日复一日,平淡无奇。 她在心里吐槽这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没什么意思。 然后没过几天,这无聊平淡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杨二郎回来告诉她,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 “我们要出城去吗?” 木渔问一旁神情严肃的杨二郎,杨二郎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她有心再问,毕竟做一件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事不是她的风格,便是冒险,她也要有所准备的,但这次杨二郎只是通知了她,并没有多说。 这也不符合杨二郎的性格。 但她看着杨二郎严肃的侧脸,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没有再问什么。 反正,杨二郎总不会是要害她,到了地方也总会告诉她一切的,她就再等等好了。 她跟着杨二郎,顺着上次杨二郎给她看出城的狗洞的方向走了很远,这段路她记得,所以一开始猜了是要出城。 不过,杨二郎摇头了,并不是。 两人走了一阵,路上碰到了几拨骨瘦如柴的乞丐,真的是骨瘦如柴,除了骨头就剩一层皮 和这些乞丐比起来,木渔和杨二郎根本算不上瘦了,简直不能再健康。 木渔惊异于人生命的顽强,这样都还能活着,惊异之余,神色便黯淡了下去。 虽然现在还活着,但显然,活不了太久了。 “滚开!” 杨二郎的呵斥声唤醒了她,她回神一看,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几个乞丐竟一直跟着他们,距离已经有些近了,近到她能看见几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看到那泛着贪婪暗光的眼睛。 像是噬人的深渊。 她冷静下来,冷眼扫过四周,一共五个乞丐,不是一起的,五人都瘦的可怕,也没什么武器,估计战斗力不强。 她一个人也能应付的来,和杨二郎一起的话更是没什么悬念,但依旧要小心,没人知道在死亡的逼迫下这些人会做出什么。 杨二郎又呵斥了几句,这几个人停了下来,却没有散去,依旧盯着他们,似乎并不甘心。 木渔下意识地想从空间里掏出砖头来,反应过来后四下找石头,好在石头比野草好找多了。 她蹲下捡了块大的,又拢了几块小的塞到兜里。 她和杨二郎边走边注意着这些人,只要敢靠近就拿石头丢他们,走出一段路后终于甩开了这些人。 “现在外面这种情况很多吗?” 木渔沉默了片刻,问道。 杨二郎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重。 “我以为吃人这种事只发生在北山,没想到南边这里也是这样,而且看起来有时间了。” “在城外这种事更普遍。” 木渔偏头看杨二郎,这是路上他少有开口的时候,眼见城墙就在不远处,她问, “所以你想带我来亲眼看看现在的形势有多坏?” “不,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049黑衣人 见个人? 见谁? 木渔万分疑惑,难道是杨二郎在城墙外遇到了别的亲人? 但是,为什么要让她来见啊。 要不是亲人的话,还能是什么人呢? 她转头看杨二郎的侧脸,杨二郎神情严肃,眉头微皱,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是,她又不会读心术,还想看出什么来呢? 她跟着杨二郎走上小山上的荒林,跟着他左绕右绕,来到山林的隐秘处。 环顾四周,她感慨道,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这地方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有人来。 大胆点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来! 杨二郎想让她在这里见谁,见阎王吗? 她还有心情自娱自乐,因为根本不相信会是这样,即便真是这种情况,去见阎王的也不一定是她。 她暗自打量着走在前面的杨二郎的背影,杨二郎要比她高大一些,不过这差距不算大,完全可以被其他方面弥补,偷袭的话,会更容易一点。 她盯着杨二郎后脑的位置看了片刻,然后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到了。” “嗯?” 木渔四处看看,完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 她正想向杨二郎发问到底怎么回事,忽然问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也许,这里真的有个人。 “有人受伤了?在哪里?” 杨二郎指了指前面的方向,她顺着看过去,只看到有块巨石,没看到人。 “在那里,那块石头后面,这个方向看不真切,走近了便能看到。” 木渔听完便要往前走,杨二郎拉住了她。 “别过去,危险。” 木渔看着他,心里绷紧弦松了下来,眉眼也舒缓了几分,轻声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谁?怎么受伤了?” 几个问题下来,杨二郎看了眼那石头的方向,然后拉着她在另一块石头背面坐下来,将一切告诉了她。 “我一直在这边研究从城墙里出去,出去之后走哪些路能避开麻烦离开,越隐蔽越好。 有时候我会主动去和城墙外面的灾民交流,向他们打听城墙外的情况、附近道路的情况。 时间久了,有不小的收获。 几天前的傍晚,我在查看一处从几个老人那里打听到的隐蔽小路,在路边寻找了几处可供临时歇脚的角落。 这时候,忽然几个黑衣蒙面身背长刀的人从这条小路上快速跑过…… 事后我去看过,他们从一个我不知道的墙洞里进了城。 我原本没当回事,毕竟与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干系。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我又遇到了这个人。” 木渔全程听得认真,听到“黑衣蒙面身背长刀”的时候眉头都皱紧了,这显然不是寻常百姓的装扮,应该是杀手之类的。 这些人显然是大麻烦,与他们扯上关系,一个不小心便可能丢了命的。 她怕这事招来麻烦,连忙催促道, “然后呢?” “那天我从这边路过,看到被处理过得几片血迹,以为是受伤的狐狸猫狗之类的。” 说到这里,杨二郎下意识地看了木渔一眼,见她没露出什么不喜的模样,这才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们不吃这个,但带回去与别人换些东西也是好的。 我沿着地上的痕迹在这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本来打算放弃,结果临走时发现了日光下反光的刀刃,这才发现到了那人藏身的位置。 我没有贸然靠近,换了好几个方向观察了他很久,他好像在昏睡,有时候也会动一下。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 他一直没动地方,应该伤的不轻,又没有食物和水,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说到这里,杨二郎抬头看向木渔,冲她点了点头。 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是根据默契,这时候两人心里想的该是一样的。 木渔若有所思,杨二郎喊她来看这人,是要让她来决定该怎么应对这个受伤的黑衣人,是救,还是不救。 不救,简单又安全,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过个五六天再来便行了,到时候或还可以得些东西。 救,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很明显,这人显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能对两人直接下杀手,也可能这人还有些良心,不对他们动手,但是这人变成这样,显然他的对手也很能耐,可能找上来,两人被连累一并炮灰。 好处嘛,就是赌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他们要是救了这人,这人会感谢他们,给些钱财、粮食,甚至是把他们带走提供庇护,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出路。 木渔没有犹豫太久,杨二郎既然将她叫来这里,定然是放弃了不救的选择。 这时候是乱世荒年,众人自顾不暇,杨二郎并不是善心泛滥的人,他想救这人,定然有他的思考。 她也觉得可以救一下,只是该怎么救,救到什么程度,值得再小心斟酌一番。 “你怎么想的?” 杨二郎想了想,说道, “我最近听到看到的都不是好消息,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得离开黄沙城了。 逃荒需要钱粮,也需要防身的武器,他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虽然他死了这些东西也会落到我们手里,但那样我心不安。 所以我们可以救他,以此来交换这些……” “你说的没错。” 闻言,杨二郎一直纠结紧绷的表情放松了下来。 “这样想是对的,不过该怎么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不能因此惹上麻烦。” 两人坐在一起思索片刻,商量了些细节问题。 木渔的想法是,只求现在能到手的实在好处,不求以后,也不求这人的感恩。 “那我去了。” “等等。” 木渔叫住杨二郎,从手腕上解下被当做手帕用的布条将他的脸缠了起来,缠完后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尽量少说话,声音也控制一下,别被认出来。 他虽然受伤了,但是也不要掉以轻心,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后手,千万小心些。” 杨二郎答应下来,随后手持木棍,往巨石那边去了。 050长刀与玉佩 木渔看着杨二郎一点点靠近那块巨石,心中紧张又着急,尤其在他半个身影都消失在巨石后停下不动的时候。 那应该是和那黑衣人说上话了。 其实她是想亲自去做这件事的,由她直接和那黑衣人交涉,但杨二郎不同意。 并且她这张脸,太明显了,便是遮都遮不全,实在是不好出面,只得被迫放弃这个想法。 这事说来也不很难,杨二郎保证一定按照她说的去做,倒也不很需要她亲自去。 她盯着巨石后杨二郎的身影,观察着他的动作,暗自判断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两人说话的声音又低,自然是听不到什么的。 一切只能靠猜,或者,等杨二郎回来告诉她。 …… 杨二郎走到巨石旁,细细打量着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依旧像几天前他见过的那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长刀。 这次他靠的比前几次都近,两人间只隔着一丈远。 他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按说几天时间足够血渍干涸味道变淡,现在还有这般浓郁的血腥气只能说明这人身上有很深的、还在流血的伤口。 这人的脸被黑色布巾遮住,衬的露出的上半张脸更白了,白的不太像是男人的脸。 杨二郎皱起眉头,想用手中的木棍挑去那布巾。 在木棍将要擦过黑衣人的脸的时候,黑衣人倏而睁开了眼睛。 这人皮肤白的不正常,眉眼狭长,瞳孔却漆黑一片,本该是柔美的面相,但出现在这人身上,却无端生出三分凌厉来。 只是这人眼下的境地,这凌厉也就弱了许多。 杨二郎不怕他,这人但凡能动,就不会在这里呆上这么多天了。 这人睁眼时强撑出的凌厉在打量过杨二郎之后渐渐散去,视线在杨二郎脸上的布条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 若是打算杀人,就不必蒙面了,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而且,他是杀手,只一眼便能看出杨二郎的深浅来。 不是仇敌、不是官兵、只是不打算杀人想来捞些好处的乞丐而已。 两人互相打量着,判断着,一时都没有动作。 最后是杨二郎先打破了这僵局, “你快死了……” …… 木渔不知道杨二郎和黑衣杀手进行了何种令人窒息的对话,她只感觉经历了无比漫长的等待,才终于看到杨二郎向她走来。 她感觉杨二郎走的很慢,快到的时候自己还往前走了好几步去,语气急切还不忘压低声音, “怎么样?” 杨二郎被布条缠着的脸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把手里的长刀递给她。 那是一柄古朴低调的长刀,极细极长,放在地上能到她胸口高。 她接过这柄长刀,心中惊讶,惊讶这刀的外表,更惊讶这刀的重量。 竟然意外的重,沉甸甸地压得手腕有些酸。 拔刀的一瞬间,泛着冷意的刀身出现在烈日之下,刀身的锋利一眼便知,细看在靠近剑柄的地方还能发现刻着一个字。 她心里奇怪,凑近去看,字形飘逸,应该是草书,只依稀辨别出大概是个“凌”字。 这是什么意思? 刀的名字?还是刀主人的名字? 她面色严肃地归刀入鞘,再次审视了一番这把刀。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这把刀看着不太寻常,不像是随便一个杀人能用的上的,这个人怕不是那群杀手的老大吧…… 嘶,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毕竟从只有一个人活着来到这里,好多天没人来会和、接应这事来看,多半其他人都凉了。 作为一群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要不就是运气好,要不就是知道的最多,要不就是武艺最好,要不就是被其他人护着。 现在来看,可能是后者。 她和杨二郎这运气有点差啊,本来只想安安稳稳“换”点东西,结果摊上了个身份异常的。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收着就是,反正该做的准备都做了。 她收起长刀,说道, “刀很不错,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可惜不能拿去卖,不然能换不少钱。” 若是民间的菜刀、砍刀这些倒罢了,这样的的武器长刀,单是拿着都是个大问题,拿去铺子里卖,怕会直接被送到官府去,就算侥幸交易成功,以后会被原主人找上门来。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卖掉就是了,这刀拿来防身救命比换成钱更划算。 她满意地点了头,这才想起只顾着看到忽略了杨二郎,连忙抬头看他, “他怎么说?就这么把刀给你了?” 杨二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她被搞晕之前,又伸手递了个东西给她。 她接过来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那竟是块玉佩,还是一看就知道品质不俗的那种! 这下子可以确定了,这个黑衣人的身份确实有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木渔看了眼玉佩,又看了眼杨二郎,默默地把玉佩也收了起来。 行吧,收都收了,再想这些太迟了。 “这个人他,怎么样了? 我这里带了些水和吃的,你带去给他吧。” 没有人会把吃的留在破庙里,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时候,别说偷了,明抢的事情都多了不少,赵老大他们也不能很好的约束了。 杨二郎接过一罐水和两个窝头,说道, “他伤的很重,腹部被直接捅穿,大腿和肩膀也有很大的伤口,流血勉强止住了,伤口却没怎么愈合,情况不太好。” 杨二郎说这些的时候情绪不高,最后还缓缓地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这个人活不久了。 也是,伤成这样,又拖了这么久,华佗在世都得掂量掂量,他们两个不通医术的人怎么救得了呢? 与其说是救人,不如说是安慰,也就是给些水和吃的,然后帮着把血止住,简单包扎一番而已,能不能活下去全看个人造化。 不过,总比就这么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的好就是了。 杨二郎带着水和窝头又往巨石那边去了,她则站在原地发呆等待。 不多时,杨二郎回来了,对她点点头,说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 051换来两只鸡 木渔和杨二郎沉默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有了来时的经验,他们绕开了之前遇到的那些乞丐,新的道路上没遇到这些潜在的风险,但却是遇到了更让人沉默的存在。 一堆死人的尸骸,很多并不完整。 视觉上的冲击很强大,惨不忍睹,堪称人间炼狱,意志不坚定的人见了怕是要疯。 嗅觉上的冲击也很要命,木渔先是险些吐出来,后面又险些闭气把自己憋死。 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想破庙一样,把那些死去的人统一送去看不到的地方,至少是平时看不到的地方。 乱世灾年死的人太多了,一家人都死绝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处理善后了。 两人的心情受了这种打击,默契地距离破庙不远处的一片无人荒林里停下来休息,这里一般不会有人路过。 木渔默默消化了一番,觉得缓过来了,便偏头去看杨二郎。 见杨二郎在发呆,而且相当投入,许久都没发现她在看他,于是便推了他一下,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杨二郎没有生气,面上罕见地有些迟疑,不过很快便重新坚定下来。 “那个黑衣人,给我玉佩的时候说,希望三年后在黄沙城的如意坊以千金之数赎回玉佩。” 木渔没想到还有这一码事,惊讶道, “你答应了?” 杨二郎摇了摇头,“没有。” 木渔这才松了口气,满意地拍了拍杨二郎的肩膀, “做得对!不能换的,不管他说多少都不能去。 我们给他包扎伤口,留下食物和水,拿走了他的长刀和玉佩,这事就算这么了结了,我们彼此再无瓜葛。 不仅如此,那个地方我们都不要再去,这件事我们也不要再提。” 杨二郎点了头,看着手里的长刀说道, “把麻袋给我,我去捡些木柴,到时候把刀装在麻袋里当成木柴带回去。” 木渔看着杨二郎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想把芥子空间的事说出来,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而已。 现在还不到时候,也不是好时机,还是再等等。 …… 两人就这么回到了破庙,当做无事发生,确实也无事发生。 没过两天,芥子空间的黍子和麦子第二次迎来了成熟,木渔再次收获了十多斤黍子和小麦,以及一堆麸糠和粮杆。 黍子成熟了,也是时候拿去杂货铺换母鸡和公鸡开始新的阶段了,没有肉吃是真的扛不住。 木渔熟门熟路地换好伪装,带着新收的十多斤黍子去了东街杂货铺。 老王头打开门看到是她的那一刻,默默地叹了口气, “每次都隔这么久才来,我总以为你不会来了。 快进来吧,这次又带了什么来?有新粮么?” 木渔等门被拴上,看到铺子里没有外人的时候,才说了句,“有。” 老王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快拿出来给我瞧瞧,有多少?还和上次一样么?” 已经算是熟人了,木渔没有扭捏什么,直接把带来的十斤黍子和一百棵野草都取出来放到了柜台上。 瞬间,她感觉老王头的眼睛亮度超过了一旁燃着的蜡烛,险些闪花了她的眼睛。 等她再看时,就发现老王头看她的表情比一开始不知道慈爱了多少倍。 “好孩子,这次要换些什么,还是陈粮和鸡蛋么?” 木渔摇了摇头,说道, “我想换两只鸡。” “鸡?丫头,这可不划算,鸡肉算下来比陈粮贵上许多,活鸡更是。 若要养,还需费粮食,若要吃,这天气可留不久。” “我知道,我要换。” 见她这般坚持,老王头定定看了她半晌,似乎在思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片刻后,他说道, “既然你坚持,那就跟我来吧。” 木渔跟着老王头走到后院,看到了后院里被圈养起来的鸡,足有十来只,都有些瘦。 她来了精神,细细打量着那些鸡,想从里面挑出两只最合适的来。 “你自己看吧,看上哪两只和我那孙子说,等会儿抓出来称一称,算算价钱。 喂,阿福,出来给这丫头抓鸡!” 老王头说完,就走回铺子里去守着那些新粮和野草去了。 木渔细心在十来只鸡里精挑细选了一阵,选了一只微胖的母鸡和干瘦的公鸡。 不是不想选只胖些的公鸡,实在是仅有的两只公鸡一只比一只瘦,这还是相对不那么瘦的那只了。 她把选好的两只鸡指给伙计阿福看,阿福脸上有些惊讶, “还要公鸡?”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 “公鸡怎么了么?” “没,没什么,就是可能会比较贵一点。” 伙计阿福说着,就上手把那两只鸡抓了出来,那叫一个快准狠,鸡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掐住脖子拎出来了。 “为什么公鸡会贵一点,不应该是母鸡更贵一点吗?母鸡还会下蛋呢。” 伙计阿福一边用绳子捆鸡一边冲她说道, “因为少,所以贵。 如果用来吃的话,可以选两只母鸡。” “不,就要公鸡。” 她要的是源源不断的鸡和蛋,贵些就贵些吧。 木渔带着捆好的鸡回到了铺子里面,老王头呵呵一笑,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般情况一样。 两人你来我往的砍了一会儿价,最终达成交易,这两只鸡外加十只鸡蛋半袋麸糠来交换那十多斤新粮和一百棵野草。 双方都挺满意。 “以后有野草和新粮这些好东西别忘了我老王头,我这里除了鸡蛋陈粮还有很多别的好东西!” 木渔拎着大麻袋冲他重重点头,杂货铺里的好东西当然很多,只是她现在还买不起罢了。 把那块玉佩卖掉能换些钱,不过在这灾年再好的东西也别指望卖出好价格来。 钱少,又危险,太不值得了,她才不会这么做。 还是慢慢来,等下个月黍子成熟的时候,这次种的黍子多,能换不到东西了。 再有,这个月的关键任务,是养鸡孵蛋啊。 她急匆匆地来到早就找好的角落进入芥子空间里,迫不及待地打开麻袋,开始解两只鸡身上的绳子。 早在前两天她就在空间里准备好了围栏,只等鸡住进去了。 只是她解着解着绳子,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鸡,怎么不动了呢? 052都是坏消息 木渔再三确认,这两只鸡都死了。 这不正常,她确定在杂货铺的时候鸡都是好好的,绳子绑的地方和力度都不至于勒死鸡,鸡会死是完全没道理的事。 最可疑的是,在路上的时候,她还隐约感觉到鸡在麻袋里扑腾来着,这才多大一会儿,就都死透了。 她思来想去,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 芥子空间,不能存放活物! 若要一个准确的结果,那还需要再用别的活物验证一番,但她明白,九成九就是这个原因。 这倒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毕竟此前除了她自己,也没有把别的活物带到空间里去过,也就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现在发现了,仔细想想,这非常不方便。 原本还想着在芥子空间养些家禽自给自足,现在这想法破灭了,不能带活物进来一切都白搭。 哦,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还能存放食物完美保质。 前些天,她还想过要把那个黑衣杀手放进空间带走救治来着,毕竟收了人家的东西不尽心做到最好总觉得对不起人家。 现在想想,真庆幸没那么做,不然直接把人家送走了,那不就成了谋财害命了吗? 不能存放活物确实很不方便,这芥子空间好歹说是上古神器,这点都做到属实不应该。 又或许,还是需要升级? 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之前的矛盾点上了。 木渔思来想去半天,眼见时间不早,只得蔫蔫地回了破庙。 虽然鸡死了,养鸡生蛋生鸡的想法破灭了,但鸡肉还是可以吃的。 想到有肉吃,木渔很快便打起精神来小心的将那只老母鸡收拾出来半只放到陶罐里炖上了。 处理老母鸡的时候,那把长刀派上了不小的用场,虽然刀身太长太重,但确实锋利好用,帮她解决了不小的麻烦。 处理的过程是在芥子空间里解决的,所以外面并不需要怎么收拾,她只要小心地盖上陶罐盖子,再把缝隙用湿毛巾封起来,等待鸡肉炖好就行了。 在她等待的时候,杨二郎也捡柴回来了。 因为前些天那黑衣人的缘故,两人一致认为最近不要到处乱走,只在破庙附近活动便行了,所以他这几天不是在编席子,就是外出捡柴。 杨二郎在破庙院子里听赵聪几个小孩说了木渔不高兴的事,思索了许久安慰的话才往回走,结果刚走进屋子里,就看到她扬起脸冲他笑的格外开心。 “你回来了。” 杨二郎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 又过了许久,他好似才发觉了什么一般,问道, “在煮什么,味道好香?” 木渔笑的开心, “你才闻到,我还担心味道太大引来旁人呢,原来不用担心吗? 是鸡肉,我今天出门捡到的。” 说着,她舀了半碗鸡肉,添上半碗煮的很到火候的鸡汤递给杨二郎。 “给,吃吧,小心烫。” 杨二郎接过这碗鸡肉并没有立刻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见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鸡肉,这才埋头吃了起来。 美食当前,谁都无暇多想,吃的是又急又快,不多时两人的碗便见底了。 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的两人对视一番失笑出声,木渔开口道, “还剩一些,我们分着吃,对了,还有窝头呢。” 两人把一罐鸡汤喝了个干净,又吃了两个窝头,在这灾荒年里,吃了顿正正经经的饱饭。 吃饱喝足后的杨二郎看着木渔的背影,目光变得无比柔和。 他知道她没说实话,他不需要实话,更没那个立场要求她说实话。 她是个奇妙的人,好像自从遇到她之后,一切都变的更好了。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顿鸡肉。 虽然鸡肉放在芥子空间里很难变质,存放多久都没问题,但是架不住木渔那颗想吃美食的心,这鸡肉自然留不住。 再有她和杨二郎都是十几岁正长身体的时候,没吃的倒还罢了,有吃的就不必硬省着。 说起来,自从吃的好了,两人的精神气色都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木渔还隐隐觉得她长高了些,至少比着门框来看是这样,至于比着杨二郎,那看起来好像还矮了几分。 但那怎么可能呢?定然是杨二郎也长高了。 两人这阵子过得很不错,但破庙里的其他人就不是这样了。 因为偷偷吃东西的缘故,这几天两人大多是避着其他人的,再加上两人本都不是喜欢与其他人闲聊胡扯的性子,也就不怎么留意到近来的变化。 结果时间一长,周围的变化不小,便是他们不刻意去打听也能察觉出不对来。 两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去探寻未必有用的信息,但现在明显出了什么问题,该打探的就得细细打探一番了。 木渔去了常与她交易野草的那些乞丐那里,以野草做借口向他们打探,杨二郎则是去了赵老大沸哥他们那边,从他们那边入手打探。 等到了傍晚两人回到柴房,脸色沉重的,一起汇总交流这天里得到的众多消息。 木渔问杨二郎,“你那边怎么样?” 杨二郎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木渔叹了口气,“我这边也是,都是坏消息。都说说吧,反正也不能更坏了。” “他们说,东街乞丐窝点被清理了,那里的乞丐被驱逐,死了不少,活着的一半来了我们这儿,一半去了北山。”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说去东街杂货铺的时候没怎么遇到过乞丐呢,原来是被驱逐了。 至于说一部分来了破庙这里,这倒不明显,来的人应该不多,可能没三十,也可能是破庙最近减员太厉害,新来的人弥补了原本的亏空。 “沸哥说,最近不要乱走,在破庙这边也要格外小心,北山,还有很多其他地方的人都疯了。 前两天晚上那场混乱,是有人去我们这里的后山上偷尸体。” 木渔只觉一阵恶寒,但是这些只是让人恶心厌恶,她知道的那个消息,才是实实在在的不妙。 053黄沙城的危机 “崔大伯说,他看到有大户人家全家几十口组了车队出城了,还不止一家。” 柴房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陶罐下柴火安静燃烧偶然发出的噼啪声。 这消息非常不妙。 黄沙城是方圆百里最安全的地方,但现在那些大户人家却要逃离这里,定然是得知黄沙城将有大危机,还是绝对无法逃过的那种大危机。 虽然这点杨二郎早就预测过了,早晚他们会需要离开黄沙城,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那些大户人家都需要逃离。 两人沉默着各自思索了许久。 木渔说,“这事我们得再多打听打听,如果真的这么糟糕,我们也得早作打算。” 杨二郎“嗯”了一声,认同了她的话。 “那我们明天分头行动,我去附近的街上打听,你去城墙那边看看情况。” “好。” 杨二郎叮嘱她不要去东街那边,会被驱逐,在破庙这边的几条街上转转就行,木渔则提醒他一定不能去那座小山,也不要靠城墙太近。 两人互相叮嘱一番,带着重重心事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木渔与杨二郎告别出门,往街区方向去了。 东街自然是没去的,主要那边她去杂货铺的时候也观察过,没发现有太大问题,这次还是主要看看破庙这边儿的情况。 附近的街区民宅和她之前来打探的时候没有很大差别,若非说有的话,就是更加破败了,破败的都快要和乞丐聚集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了。 也是,本来这边住着的百姓就是黄沙城最穷的那一拨。 她一开始走的很谨慎小心,生怕这里的人也开始驱逐乞丐,或是遇上那种饿疯了失去理智的人,因此走的很慢,半个上午过去才看了两条街。 不过,没多久她就发现这根本是没必要的事。 街上隔三差五或躺个不知死活的人,或缩着个眼神迷离神游物外的人,不知是附近的住户还是乞丐,也无从分辨。 街上的铺子要么大门紧闭关门多时,要么门窗被破坏大门虚掩一副早被盗贼光顾过的光景。 偶尔遇见的形色匆匆的路人也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大家都各自为自己的生存奔波,再无暇顾及其他。 木渔走了一阵便摸清了这些情况,只要衣着穿戴不太张扬,只要不露出什么财物粮食,只要不胡乱说话被人注意,在这里随便怎么走都是没问题的。 这种低级的问题她当然不会犯,于是一路走得很顺利,并没遇到什么麻烦。 虽然说是顺利,但除了一开始看到的那些似乎也没有更多的收获,并没有看到有人搬走。 或许有搬走的,只是她没赶上,或许没有搬走的,因为这里的人没有搬走离开的钱粮。 没有钱粮,贸然离开家逃荒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留下也是死路一条,只是有的人故土难离,想死在家里就是了。 木渔没有这种想法,如果黄沙城真的待不下去了,她会果断离开,寻求新的生路。 虽然她也没有太多的钱粮,但到底比其他百姓流民之类的好太多了。 她更多需要考虑的不是缺水缺粮,而是路上的安全问题。 她一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她刚穿来时的地方,原主身死的地方。 再次回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怅然的神情。 那家旺财食铺还在,但当时那个让她滚远些的伙计却不见了。 不,其实旺财食铺也不在了。 铺子上的招牌已经没了,几扇窗子都破了,门板也少了一扇,另一扇虚掩着,依稀能看到铺子里杂乱堆成一团的桌椅。 她正出神地观察着,猛然间从门里窜出一个弓腰驼背不知抱着什么的身影,黑乎乎地从街道上一闪而过。 她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黑影似乎没想到外面会有人,也被吓了一跳,停下来回头看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才又跑走了。 木渔在街上定定站了片刻,最后看了眼破败的旺财食铺,默默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剩下的几条街的情况也都和前面差不多,不少民宅铺子都是一副被“光顾”、无人看管的模样,街上不动的人比动的人要多,处处都有那种难以言语的恶臭味。 但是这情况在她走出这片熟悉的街区,继续往南边的街区走的时候发生了些许变化,变得和她东街那边的情况差不多了。 她小心地往前走了一阵,这里倒也有不知道是不是乞丐的人瘫坐在街上,但比之前少了很多,完全门户大开的铺子宅子也几乎没有,这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 她慢慢往前走着,一边留神自身安全,一边尽可能多的到处观察。 在返回之前,她看到一户二进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外面停着两辆马车,几辆牛车,装满了东西,显然是打算搬走了。 事情得到了证实。 她心情沉重地返回破庙,遇到了同样满脸凝重早就在等她的杨二郎。 不用多说什么,只看彼此的表情就能明白两人这一天外出的结果如何。 不过,木渔还是打起精神来询问了杨二郎的收获。 “我在高处守着北边的几个城门,看到有一队约么三五十号人赶着车马出城往东去了,看车队和人穿的衣裳,是富裕人家。 倒还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堵在城墙附近,似乎也要出城去,但是守城的官兵并没有给他们开门。 有可能城主是不许人离开黄沙城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交不起贿赂官兵的钱。 不过你放心,我们想走的话,不必过这一遭。” 有先前找到的那几个墙洞,他们确实不必走城门,被官兵收割一茬儿钱粮。 木渔心思不在这上面,随便嗯了一句,问道, “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这话也把杨二郎问住了。 乱世里这样早走一天晚走一天的选择,有时候就是生与死的选择,即便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并不能十分确定这一点。 “我们现在做好离开的准备了么?” “没有。” “我们什么时候能做好离开的准备呢?” 杨二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木渔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054离开的准备 离开黄沙城,接着便要逃荒,找安全的落脚地,开始新的生活,这其中的每一步都很难。 木渔在心里盘算着他们需要做的准备。 首先是食物和水,这是必不可少的。目前来说,她所拥有的数目远远不够预计中所需要的消耗。 水的话,除了芥子空间里每天新增的分量,之前没用掉的那些她也用水桶、水罐储存起来了,只是数量上并不很大,也就是十来人用个十来天的数量。 食物的话,除了芥子空间那两分土地每月能成熟一次提供百来斤的新粮和每天百多棵的野草外,便是她之前从杂货铺里换到的小四十斤陈粮和之前收获的四五十斤稻米,照消耗算下来和水能用的时间差不多。 还有,人是要吃盐的。 这两个多月她吃到盐的次数很少,明显感觉身体乏力,现在这样还好,要是逃荒,可不能在这样下去,必须要搞点儿盐来吃。 而古代官盐的价格一直就很高,这又是一大笔支出。 其次重要的便是人了,逃荒路上比在黄沙城里多了许多危险,为了安全,最好抱团取暖,一起抵御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 但说实话,别看现在她和破庙里的很多人处的不错,大多数人对她都很和善,但是真要开口让这些人和她一起走,只怕答应下来连十个人都没有。 有的人可能想留下来看情况,觉得情况不一定那么糟,出去逃荒反而更不确定,可能更危险; 有的人犹豫不决,想走又想留,一定要让人给出证据来,证明黄沙城确实要完了才肯走; 有的人或许想离开,但是没吃没喝,根本走不远; 有的人则会质问,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能保证能活下去吗?活不下去为什么要瞎折腾? 如果最后跟着她的人太少,那就起不到威慑其他流民的作用,路上就会多很多潜在风险。 但如果跟着她的人太多,其中必然会有很多不熟悉,不好好管控的人混进来,这种情况问题会更大。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如果真要带人逃荒,她必然会支持一定数目的粮食和水,但那时候就和现在在破庙里不一样了。 现在还能借口去固定的地方取水,去固定的地方找到野草,但逃荒上路的时候,每天去的地方都不一样,还能随时随地找到水和野草吗? 谁又能保证每次都能找到水和野草呢? 大概只有神仙了。 还有便是,给野草和水到罢了,新粮又是另一种麻烦。 给粮食,怎么给,能直接承诺吗?不能。 暴露芥子空间的存在给杨二郎她尚还在犹豫,暴露给这么多人行吗? …… 木渔眉头越皱越深,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其他问题需要思考与解决,如果真的打算离开黄沙城,要做的准备非常多。 但不管准备有多少,问题有多难解决,即便解决不了,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 “别的先不管,食物和水我再想想办法,现在我们先确认到时候谁会跟我们一起离开。” 杨二郎对她的说法没有异议,只点了点头,说, “好。” …… 木渔开始把大量的时间花在和破庙众人聊天闲扯上。 她询问他们近来过得如何,询问外面的新消息,询问他们对那些离开黄沙城的人的想法,询问他们对以后的看法…… 她本是想通过暗示与引诱让他们考虑一起离开去逃荒的,但事实证明,不用暗示,和他们一样想离开的人并不少,只是不够坚定而已。 这让她的工作简单了很多,只需要确认他们到底有多想离开,以及主要顾虑是什么就可以了。 于是几天时间过去,她确定下来会跟着她走的人有六个,七八成可能会跟她走的有十一二个,可能性不大但说过想离开的的有六七个。 她一共和破庙近一半约么五十人说了这回事,有离开想法的人占了一半,另外一半人是不打算离开的。 这个数目倒和她预计的差不多,但让她有些伤感的是,有几个她很看好的人没有离开的想法。 这种事没法儿强求,只能随缘。 她在做这些的时候,自然也惊动了赵老大沸哥他们,面对他们的询问,她也把那几个问题问了问他们。 他们的回答出人意料的统一,都不走。 想来也是,他们本就是乞丐中的头头,除非所有乞丐都饿死,不然他们都能有口吃的,而且他们都是身强体壮、道德感不强的人,是不愁没路走的。 找个山村老实安稳种地并不他们想要的生活。 木渔看出他们只是随口一问,对此并不上心,心中也多少松了口气,不会被他们干扰也算是少了一桩麻烦事。 她把这件事摸了个清楚便先告一段落,接下来把该收到空间里带走的东西都收进了空间,主要是之前交易来的碗碗罐罐和杨二郎之前砍好的木柴。 逃荒路上不是时时能找到可用木柴的,但人总是要煮饭的,不多留些备用可不行。 也不只这些,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用的到的东西都被她丢进空间里收着了,还好芥子空间里除了可耕种的土地,还多少有些空余地方来让她放这些杂物。 不过,照她这么个放法,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放满了。 在芥子空间被杂物堆满之前,里面种着的粮食再一次迎来了成熟。 这是她在芥子空间种粮食以来的第三次丰收,也是她第二次收获大量的粮食,这次收获的是黍子。 之前黍子一直是只种百来棵,一次收个十多斤,这次土地大半都种了黍子,估么着有个七八十斤,产量相当可观。 她自己都惊讶会有这么多,原本她估算着,一亩地一两百斤收成,空间条件好一点,可能能多收些,结果真的多收了。 多收了些也好,她正好能拿去杂货铺那里多换些用得到的东西,开始逃荒之后怕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七八十斤的黍米她处理了两三天时间,等到她弄好这几十斤黍米,外面的形势又变了一个模样。 外面传言,城主重伤,不治身亡。 055坦白秘密 木渔乍听到这消息时被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这种消息,口口相传,传到人尽皆知,成为乞丐们谈资,传到了她耳中的时候,早就不知来源出处了。 不仅如此,版本都好几个了,还互相矛盾,每个都很离谱。 有的人说城主前几天已经被人杀害了,现在的城主是城主的弟弟伪装的,就为了稳住大局; 有的人反驳说城主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命不久矣,所以才会提前完婚冲喜,想要留下血脉; 有的人说城主根本没有遇刺,只是故意伪装做戏骗人,想着引蛇出洞,将敌人一网打尽; 还有的人说城主早就被杀手掳走,现在的城主是假的,就是敌人伪装的…… 木渔和杨二郎把这几个版本分析了一下,最终能确定下来的点有两个。 一个点是,城主确实遭遇过一次刺杀。 另一个点是,城主在遭遇刺杀之后成婚了。 其实城主到底如何了对他们未必有多大影响,他们关不关注对事情的影响不大,但有一件事与他们有关,他们不得不多多留心。 刺杀城主的杀手。 很不巧,他们不久之前就遇到过疑似杀手的这么一个人,时间也对的上。 如果把这两件是联系起来看…… 或许他们发现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去刺杀城主的人呢? “不会这么巧吧?” 但很可能就这么巧。 木渔默默叹了口气,看着杨二郎,杨二郎也看着她,表情看着倒很是平静。 “还好我们当时足够谨慎。” 杨二郎点头。 木渔想了想,继续说道, “原来城主遇到了刺杀,这应该也是让那些大户人家判断黄沙城不能久留的原因之一。” 当然肯定不止这一个原因,就算城主真的出了事,换个城主就是了,也不至于让整座黄沙城变成现在这样岌岌可危的状态,只怕刺杀城主的这群人别有来头。 这是自然,若没有来头,怎么能集结这么一群外来人杀到城主面前呢? 只怕黄沙城里城主身边早有内应,布局深远。 “连一城之主的安危都过得这么危险,真不愧是乱世啊。” 木渔感叹道,接着把事情的每一个细节都细细捋了捋,再次确定没有明显纰漏后松了口气。 不,纰漏其实有,比如那把长刀和那块玉佩,但这是可以解决的。 说到这里,既然已经提起这事,也算是个机会,不如就顺便把芥子空间的事情坦白了吧。 眼见逃荒在即,也是时候了,不然总不能逃荒的时候还自欺欺人,希望杨二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要逃荒了,只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处理不来的,便是有杨二郎帮助也还差些意思,但她只有杨二郎这一个信得过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杨二郎,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睛,郑重道,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还记得我们说起秘密的那次吗?” 杨二郎轻轻点了点头。 木渔说道,“我的秘密就是,我有一个空间,可以存取许多东西不被别人发现。” 杨二郎轻轻点头,表情没怎么变化,只“嗯”了一声。 她心中很不可思议,定定地看着杨二郎,渐渐地心生疑惑,就这? 杨二郎这反应未免太平静了些吧? 就是她,当初从小黑猫那里得到芥子空间第一次进入的时候,也是惊讶地不得了,怎么杨二郎就能这么平静地应对呢? 好像早就知道,一点都不好奇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你好像不觉得奇怪。” 杨二郎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她在困惑什么,解释道, “虽然你已经做的很谨慎,但只要足够用心观察,时间长了,总能发现那么些不对劲的地方。” 木渔听着微微皱眉,她原以为已经做得够好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你放心,我能保证除了我没人能发现这件事。 他们不会像我那样用心地关注你的一举一动,也不会像我一样与你这般亲近。 而且,那些举动并不算是暴露了什么,是我自己将它们联系到一起才猜到的。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我在窥探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木渔一时语塞,表情却放松下来,杨二郎少有一次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而且,这些话细品起来,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木渔纠结了一瞬,偷偷看了眼杨二郎后快速移开视线,他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她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快刀斩乱麻,不管他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处理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把逃荒的事情处理好了要紧。 “我有空间,里面种了些粮草,也有些水,但不多,除此外就是之前从其他人手里收到的那些杂物了。 我估计着,屯的那些粮食和水够十个人撑过十天,如果省着些吃,二十个人三十个人撑十天也不成问题。 而且这个过程中,空间还会有新的粮食和水长出来,虽然跟不上消耗速度,我们逃荒路上可能会渴会饿,但绝对不会被渴死饿死。 空间只有我能使用,里面的东西绝对安全,绝对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杨二郎陷入思考中,渐渐放松下来,说道, “这倒是好,饿死是逃荒路上死人最多的,我原也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现在这样倒是不用再担心了。” 木渔点头,“把长刀和玉佩放进去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话音刚落,杨二郎便把之前埋在柴房墙角下的长刀和玉佩取了出来,小心地擦拭干净递给她。 她接过这两样东西,在杨二郎的面前将它们收进了芥子空间里。 那个效果就像是她手里的东西凭空消失了一般。 杨二郎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惊讶的神色。 木渔笑了,对嘛,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对这种充满奇幻色彩的事情无动于衷。 不过笑归笑,正经事还是要做的。 “我打算用空间里长出来的新粮去东街那边的杂货铺换些逃荒必备的东西。 你和我一起去吧。” 056同去杂货铺 木渔带着杨二郎从她熟知的那条路往东街去,这条路是最僻静的,几乎不可能会遇到人。 尤其中间有个荒废的院子,枯草老高,她总在那里面换衣裳改形象,从没出过差错。 这次,她也拉着杨二郎来了这里。 她看着杨二郎有些迷茫的脸,直接从芥子空间里取了两套衣裳和一盆水,这突然间的变数让杨二郎从迷茫瞬间清醒,尽管勉力克制也还是能发现他眼中的些微惊讶。 她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说道, “就快到杂货铺了,我们先把衣裳换了,把脸擦洗一下。” 说着,她熟练地开始脱去脏兮兮的外衣,等她拿起干净的衣裳准备换上的时候,杨二郎不见了。 再一细看,发现角落里的枯草丛里发出响动,依稀能看到杨二郎背对她换衣裳的身影。 有必要这样吗? 她低头看了眼脱到一半的裤子,即便脱掉一条,里面还有一条裤子。 因为做乞丐打扮的时候,外衣太脏了,所以会在里面再穿一件干净的,即便很热也没办法。 “至于么,奇怪……” 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麻利地换好了裤子,在杨二郎出来之前,还顺便搞好了头发和脸。 没办法,这套流程她已经做过许多次了,想慢都没处慢去。 她略等了杨二郎片刻,才等到他从枯草从里出来,她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杨二郎换上她挑出来的还算完好的一套男装,这时候看着脸和头发虽还有些脏乱,但是看着已经是很板正的一个少年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上自带滤镜。 木渔回过神来,拧干手里的布巾递给杨二郎,“擦擦脸。” 她总是把脸涂得很黑,在破庙里是最黑的那一拨了,杨二郎也是,所以需得好好擦一擦。 杨二郎接过布巾囫囵擦了几下就停了下来,盯着水盆里的倒影细看。 水盆倒影当然不清晰,他看的吃力又入神。 木渔能看到他并没有把脸擦干净,给他指了指他几次都没擦好,于是便上手替他擦了,然后就是杨二郎后退闪避的一个大动作。 两人一时都有些懵。 木渔知道这可能是古代古板的风气再加上杨二郎本身也很保守的缘由。 她心中懊恼,上次出现这种尴尬局面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自己和杨二郎相处的时候要多注意分寸,只是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成了自然的反应,要改并不那么容易。 再有便是,她是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杨二郎对她来说就像兄弟一样,完全就是自己人,哪里时时能想着避讳什么? 为了化解尴尬,她主动说道, “等会儿到了杂货铺,我们就是跟随父母来此地投奔亲戚的兄妹。 杂货铺里有两个人,那个老王头很精明,不要和他多说话,我来交涉,那个伙计倒是不大精明……” 木渔把早就准备好的一麻袋黍子取出来,大概有五六十斤,她提着试过,并不很费力,但是为了让情景更逼真,更好的骗过老王头,她还是拉着杨二郎来演这场戏。 她和杨二郎提着麻袋来到杂货铺门前,这次杂货铺里很安静,没有出现之前那样的吵嚷情况。 她敲了门,来开门却是个不认识的人,这让她有些懵,好在很快杂货铺里传来了她熟悉的活计阿福的声音。 “是来买东西的吗?是就把人带进来。” 那张陌生的脸在木渔和杨二郎身上打量了一番,迟缓地把门打开了来。 木渔和杨二郎走进了杂货铺,很是戒备与奇怪。 伙计阿福看到她,眼前一亮,脸上带笑道, “是你啊,这次又这么久,这次带的挺多啊,要换什么?” 木渔只是冲着他笑,然后不经意地四处看,打量铺子里那两个陌生人,顺便找老王头的位置,因为交易的事情和他说才算话。 伙计阿福也不在意,冲后院喊了一嗓子, “阿爷,出来做生意了,那小丫头又来了!” 这话喊完,后院里立刻出现一阵杂乱的声响,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和出现在后院门口的老王头。 老王头眼中没有以前那股精明爽利的神采,反倒多了几分愁苦的意味,这是脸上的笑意遮盖不住的。 木渔心道,老王头愁什么呢,难道和铺子里新出现的这两个陌生人有关? 可是,这看着又不太像,这两个人…… 老王头何等敏锐,见木渔看那两人,连忙说道, “这是前两天新买来看铺子的仆人,唉,最近可不安稳呐,看铺子的人少了我不放心…… 呦,这是你哥,挺好个小伙子,提这一麻袋东西够沉吧,这些都是……新粮?” 木渔脑海中灵光一闪,好似有什么豁然开朗了一般,只是还不待她细想,便被老王头惊喜的语气打断了。 算了,现在抓住时机从老王头那里换到尽可能多的物资才是正经,别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她抓住机会和老王头讨价还价,完全不理会老王头的卖惨。 “近来新粮也不那么好卖了,以前花高价钱买新粮的大户人家这半个月来搬走了好几户呢……” “总不能所有的大户人家都搬走了吧,这才搬走几户,黄沙城里能吃的上新粮的人可多着呢,我不信新粮会降价。” 老王头本是卖惨,不想说着说着心里就真的起了些悲惨的意味。 新粮确实没降价,但他损失了几个大客户是真实的,最要紧的是他的主要客户之一张秀才一家人也在考虑离开,还让他也想想要不要一起走…… 这是个两难的抉择,留下不是好选择,但是逃荒更是伤筋动骨,他一辈子攒下的家底儿只逃一次荒便能挥霍个干净。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像被生锈的刀来回割着一样疼…… 木渔抓住老王头失神的功夫在谈判里占了上风,如愿换到了想换的东西。 五十多斤新粮一共换到了五十斤麸糠、五十斤陈粮、五斤粗盐、一口铁锅、一把菜刀等等东西。 最后,木渔和杨二郎一人提着一个大麻袋离开了杂货铺。 057牙行买人 两人回到之前换衣裳的那个荒院里。 木渔没有急着换回衣裳、将东西收进空间里,而是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杨二郎只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木渔想了半天,终于找回了在杂货铺时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点子。 担心逃荒路上人心不齐,不好控制,为什么不买些奴仆呢? 古代的奴仆是不敢不听从买主命令的。 虽然也有恶奴欺主的现象,但到底是极少数的。 总的来说,可靠的自己人好过奴仆,奴仆好过不太可靠的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好过路上的陌生人。 自己人就那么几个,短时间也没法儿发展更多,那么就只能在奴仆身上下手了。 “二郎,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买些奴仆来,这样路上也能更放心一些。” 杨二郎略想了想,看向地上装着陈粮和麸糠的麻袋,说道, “我们没有钱,倒是可以用粮食换人。只是,你想换多少人?” 木渔被问到,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对啊,换多少人比较好? 两个三个太少了,作用不大,二三十个又太多,换不起。 那么,就十个左右好了。 “就十个吧,差不多就行。” 杨二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又低头想了起来。 “我们的粮食大概能换得了十个人,只是,这十个人也需得吃喝,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算上破庙里可能跟着我们走的那些人,只怕粮食和水是根本不够的。”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木渔大略估计了一下,“勉强应该可以,先去看看情况吧。” “好。” 木渔把粮食和麸糠留着,其他的都收进了芥子空间里,然后两人往附近牙行的方向去了。 她以前把这块儿仔细地逛过,当然知道这附近有哪些铺子行当,正巧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就有个牙行。 都不用看到招牌,便知道地方到了。 临近牙行的时候,附近的街边便有许多小牙人在卖奴隶,也有不少人在插草标自卖。 木渔惊讶,上次她来查探时还没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是那时候她都是避着人走的,见到人当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凑过来。 除了在破庙,她已经很久没有一次见到过这么多人了。 她本想着在这里看看挑挑,结果这些人远比她热切地多,几十双眼睛都朝他们看来,让人有些难以招架。 不,准确来说,更多的视线是落在他们手中装着粮食的麻袋上的。 面对这些虎视眈眈的眼神,杨二郎轻轻推了推她,低声道, “先去牙行看看,了解下行情,再来看这些。” 木渔点了点头,现在确实不是留下来的好时机。 两人于是拐进街尾的牙行里面。 刚一拐进去,那些窥探的目光被隔开,两人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牙行伙计立刻朝两人走来,视线不时落在麻袋上,眼中满是精明,但没有外面那些人那么赤裸裸。 “两位来牙行是想买什么仆人? 我们这里什么样的都有,保准你们能买到满意的。” 木渔简单扫了眼院子里的情况,知道这伙计说的没错,这里真的是什么样的都有,从男到女,从老到少,强壮的有,美貌的也有。 只看人付不付得起钱了。 她回过神来,对这伙计说道, “我们想买几个能看家护院的仆人。” 那伙计一笑,“我们这多着呢,近来不安稳,许多人都来奴仆看家。” 接着又话锋一转,说道, “这看家护院的奴仆,在我们这里分为三等。 这一等是最好的,高大健壮,大多有功夫傍身,很是难得,一般出现便被大户人家订走了。当然了,这也是最贵的。 这二等也是好的,体格没有差的,看着也齐整,价钱不到第一等的一半,是最受欢迎的。 这三等呢,就相对不那么好,咳,当然还是好的啊,不好的根本进不了咱牙行。 这三等,手脚都全乎你们放心,就是高矮胖瘦他不那么匀称,不过这便宜啊,用的人也相当多呢。 你们看看,想买哪一等,要几个,我把人叫来给你们切实看看。” 伙计说完就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虽然知道这两人多半是会选第三等,但该介绍的还是要介绍的,说不定能成呢? 事实上最近卖出去的都是第三等,第一等那几个还是前些天大户王家一半族人逃荒南下来买走的,也就是这等大户人家才会来买第一等第二等。 生意做不大的商人都买第三等,不外乎是图便宜呗,而且,大多数时候确实用起来也差不多。 木渔和杨二郎对视一眼,他们根本没有选择,只能选第三等的。 至于要几个这个问题,那还得考虑一下他们能要几个。 “不知道三等的价钱是?” “从前一贯是五两银子一个,如今年景不好,三两一个也便卖了。 如果用粮食换的话,次等陈粮要三十斤,好些的陈粮要二十斤,麸糠的话五十斤往上。” 木渔和杨二郎互相看看,老实说,这价格挺高,但没高到离谱的地步。 毕竟,在这时候,这种买卖是买断一个人终身的。 伙计也是人精,早见识过许多客人了,看一眼就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说道, “害,这价钱真的不贵了,很划算的,你们想想是不是?” 木渔装作纠结犹豫的模样说道, “这和我们想的差太多了,我们还是再去别处看看吧。” 杨二郎点头配合。 那伙计见多了这种情况,立刻挽留, “别呀别呀,我们是最近最大口碑最好的牙行,我们这里出去的奴仆绝对听话好用,买了有保障。 外面那些虽然便宜,但不可靠啊,万一跑了呢? 跑了还好,万一还谋财害命呢?” 伙计见两人年纪都不大,便故意把话往严重了说,想要吓住两人。 奈何木渔还真不吃这一套, “啊,这种事情我还从没听说过呢,想来发生的也不多,我们当然也想要好的,但是钱不够啊。 家里人交代,必须要买五六个人回去才行,但是我们带的粮食只够在你们这里买三个而已。 外面那些会便宜一点吧……” 说完,木渔就要拉着杨二郎往外面走,姿态果断,本来想的也是先进来了解一下行情,到不一定非得在这里买。 伙计一看他们来真的,一时也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这些也可以商量的。” 058七个奴仆 木渔于是拿出和老王头斗智斗勇的精神来和这牙行伙计砍价,一度把这伙计逼到要跳脚的地步,最后终于勉强达成了一致。 她面上勉强,心中却是得意的。 这伙计虽然也精明难搞,但是比老王头还差了些,她连老王头都应付得来,自然在这里也得到了想要的。 原本说二十斤好些的陈粮或是五十斤麸糠换一个人,经过砍价之后,变成了十五斤陈粮或是三十斤麸糠一个人。 便是说,他们带着的这五十斤陈粮和五十斤麸糠,从一开始只能换三个人,到现在能换五个人了。 这个数目倒还可以接受。 很快,那伙计便带着八个高矮不一的奴仆过来了。 奴仆们低头站着,虽然个子不一,站的倒是很整齐,看着是很守规矩的。 木渔暗暗点头,那伙计和善地对两人说道, “这八个人,你们挑五个看上的,要是选不全,后面倒是还有,只是这几个已经是这一等里面最好的几个了。” 接着转头看向那八个奴仆,语气却变得很是严厉, “站好喽,抬起脸给客人看看,能选上给人看家护院有口饭吃是你们天大的福气!” 几个奴仆几乎是立刻就抬起头来,表情僵硬呆板如出一辙,眼神深处却有着不同的情绪,有的是祈求,有的是希冀,有的是绝望,还有的是麻木。 木渔微微皱眉,杨二郎过来推了推她,示意她选人。 她回过神来,开始一一打量眼前的几个人。 除了个子和眼神,其实这些人都差不多,仿佛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一样。 个子高矮不太重要,她重点关注的是眼神。 她选完之后询问了杨二郎的意思,两人一起定下了最后的人选。 伙计很满意他们没有挑三拣四再让找一拨人来选,于是主动帮两人向这五个奴仆训话。 与其说是训话,不如说是恐吓更合适。 木渔全程皱眉听完那伙计说完了一大通诸如要感恩,要忠心,要用心做事,这样才能过上好日子,不然就会有报应,被饿死打死活该之类的话。 更离谱的是,那五个奴仆被这一番训话之后,再看向她和杨二郎两人时,眼神中竟然真的有了类似忠诚、感恩的意味。 这种低劣的洗脑话术……竟然真的有用。 她无奈地叹息。 她穿来之后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乞丐,他们本就处在社会底层,愚昧无知是必然的。 但愚昧无知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超出了她所能想到的底线。 她看向一旁的杨二郎,杨二郎疑惑地看向她,好像在问,怎么了? 他不觉得奇怪。 伙计把五个人领到两人面前,邀功一般骄傲地说道, “行了,我帮你们训好了,你们放心吧,我们牙行出去的人绝对听话好用! 以后要是还想买奴仆欢迎再来,我们这里还有许多漂亮的丫鬟,嘿嘿……” 木渔瞪了伙计一眼,伙计冲杨二郎挤了挤眼睛,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 “行了!过来见过你们的主家。” 那几个奴仆唯唯诺诺地来到两人面前,对着两人鞠深躬,行大礼。 木渔让他们起来,结果并没有人动。 杨二郎站出来先介绍了下自己和杨二郎,表明两人的主人身份,然后再以主人的身份让他们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得到了一串赵二三、吴七七、李大有、崔旺财、孙石头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些?” 木渔压低声音问杨二郎,不是说他家是山里种地的么,怎么会懂这些? 杨二郎也压低声音回她, “山脚下有个大户人家的农庄,山村偶尔会和他们交换些山货野物,我曾跟着去过,无意中瞧见的。” 原来是这样。 木渔暗暗点头,杨二郎表现的挺让她惊讶,刚刚那般看着还挺像模像样的,想来把这些人交给他管理没问题。 她自己的话,面对这些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有点儿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的。 两人带着五个奴仆走出牙行,刚一出门就又受到了街边众人的围观。 只是这次见两人手里只有空空的麻袋,不少人脸上露出失望的模样后移开了视线。 木渔深切体会到带着粮食出门的危险性,再一次感慨芥子空间的实用性,在这种时候有个芥子空间真是太好了! 一行人拐出牙行所在的那条街,眼前顿时没什么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 木渔送了口气,这才是她熟悉的环境啊。 这时候,隔壁街上有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满脸紧张纠结。 “快点想,他们都要走远了!” “我们跟着他们吧,什么都不要,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了,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是啊,那个女的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应该好相处的,便是不好相处,也不会比以前更坏了!” “但是万一他们不要我们怎么办,他们一看就没多少钱,万一只让我们做活不给东西吃,最后不是一样被饿死吗?” 四个孩子一阵沉默,其中一个女孩最为急切,咬牙说道, “你们想吧,我不管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总比去窑子里混饭吃强!” 说完一扭头就朝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很快就消失在大街的转角处。 另外三个人见她这般,有一个一咬牙,也追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缓缓地走回了原地继续坐下来自卖自身,等着有满意他们他们也满意的买主找上门来。 …… 木渔刚放松没多久,就被一个女孩喊住了。 “等等,你们买了我给个活路吧!我不要粮食给口饭吃就行,我愿意给你们当牛做马!” “我也是!” 木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两个人跪在她和杨二郎身前不停磕起头来。 杨二郎侧身往她身前一站,让这两人离开。 这两人并不动地方,继续苦苦哀求, “收下我们吧,我们能干活儿,他们能干的我们都能干,真的!只要给口吃的就成! 求你们了,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再没人买我们就要饿死了!” 说着,那女孩继续大力磕起头来,很快额头上便渗出了斑斑血迹。 059杨二郎的法子 木渔原本不满这女孩硬要让她收下他们的举动,有点儿道德绑架的意味,但是这女孩实在是个狠人,是实打实一下不掺水的把脑袋往地上砸,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愣了。 就连跟着女孩一起来的那个男孩也被吓得忘记磕头呆愣原地,更别说那五个新买来的奴仆了。 木渔自己知道她自己都未必能做到这一步,痛快地给自己一刀和给自己一刀又一刀一点不带迟疑那是另一回事。 对别人狠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是对自己这么狠的人,她没见过几个。 这女孩以后定然不一般! 仔细想想,收下这女孩似乎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也还得再买几个奴仆,有不用钱的不是更好。 木渔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说道, “行了,别磕了,我们收下了。” 女孩抬头看她,额头一片狼藉,血渍混着泥土,让人有些生理不适,但偏偏女孩脸上带着真诚、惊喜的笑意。 “谢主家心善,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 木渔没再看她,只说了句,“走吧。” 女孩看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同行的男孩拉了她一下,两人乖乖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木渔熟悉这附近的地形,知道哪里足够隐蔽,可以暂时安置这些人,便把他们带去了那边。 那是一处勉强算是山洞的坡地下,举目四望是荒地枯林和远处的城墙。 木渔望着七人迷茫不解的模样,将杨二郎拉到一旁,商量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打算先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每天来给些水和粮食,等逃荒的时候一起离开,事情说来简单,处理起来却有很多细节需要细想。 杨二郎听了她的想法,点点头说道,“交给我吧。” 木渔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麻袋递给他,里面装着她刚刚从空间里采到的几十棵野草。 还是野草方便些,要是让他们煮饭吃,那就要送来陶罐碗筷,粮食倒罢了,主要还得送水过来,算下来很是费劲,今天已经做了这许多事情了,这些就放到明天去。 她看着杨二郎和几人说话、将野草递给几人,几人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不似作伪。 她看了一阵,便放心地离开了。 …… 木渔换装回去破庙,照旧与破庙的乞丐们用野草交换了一波物资。 之前拿出去那几十棵野草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为经过两三个月的交换之后,这附近根本都不太能找到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了,来交换的人远不如以前多。 赵聪崔胖倒是还常来,不过拿来交换的不再是外面找的碗罐,而是粮食或窝头,用来交换些野草换换口味。 木渔与他们闲聊一番,确定破庙里今天没什么大事发生,这才打发两人回去。 傍晚时分,杨二郎回来了,两人吃过晚饭后坐在一起谈论今天的内容。 木渔问他,“那几个人你觉得怎么样?能应付的来吗?” “可以,比我想的要简单很多。 牙行买的那些人确实老实听话,我觉得甚至有些过于老实了,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件坏事。 我问了他们以前的事,三个是农民家都是附近乡下的,两个是别家卖出来的,还算可靠。 至于后来追上来那两个。” 杨二郎顿了顿,皱了皱眉,才继续说道, “两个都才十二岁,男的叫冯恩,家人死完了,女孩说没有名字,是被家人卖了逃出来的。 冯恩懦弱老实,倒是没什么,那女孩你也见过,这性子…… 倒不是说不好,我还挺欣赏她这性格的,但若是不能得她的真心,只怕把她留下会是个祸患。” 杨二郎看着她,她缓缓点了头,说道, “我知道,在答应收下她的时候我便想过这些了。” “那便好,我会多注意的。 对了,路上我想了想,你有空间这事,千万要隐藏好,不要透露给别人知道,不然绝对会引来灾祸。” “我知道,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不能透漏空间的存在,我们就要想别的办法解决粮食和水的来源,我路上想了个法子,说来你听听。” 木渔仔细听杨二郎说完,看向他的眼神很是惊讶,看的杨二郎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这法子哪里不好吗?” 木渔回过神来,“不,这法子很好。” 杨二郎说的法子,确实很好。 她惊讶杨二郎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也惊讶杨二郎对两人身份的划定。 他说,可以编造一个谎言,说两人本是远房亲戚,所以才会互相扶持,再借口两人的亲人找来了,粮食和水是亲人给的,对奴仆这么说。 对破庙的人,就说粮食和水和奴仆都是亲人派来的。 这样奴仆们自然更不敢有异心,破庙的众人也会更顺服。 两人年纪太小,一个十一,一个十六,年纪小又没有足够的威信,就容易被质疑,尤其在这乱世更是如此。 要是再给她一两年的时间,她有自信能在这些人中建立起足够的威信来,但是现在不行,眼见逃荒在即,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了。 眼下能让双方互相牵制,已经很是不错。 这法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杨二郎诧异她刚刚的反应,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但见她也是实在认同这法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这般的话,需要把粮食和水之类的取出来,至少取一部分出来放在外面,这才不会被怀疑。” 木渔挠头说道, “我也这么想过,空间里留一些,外面放一些做遮掩。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要有辆车,有几个水桶才更方便些,这不太好搞。” 人力背运不是不行,但是人吃不饱哪有体力背太多东西还连续赶路,上次带着破庙的那些人没背东西呢,掉队的都那么多,这样绝对会掉队拖慢逃荒速度。 而且,粮食还好,背水就没那么简单了,所以还是要有辆车。 马车、牛车、驴车她就不指望了,有辆差不多大的板车运水就行了,不过这也不那么容易搞定。 杨二郎皱眉思索一阵,再抬头时表情已经舒缓下来,轻声安慰她, “别为难,还有我呢,我会帮着想办法的。” 060破庙闹剧 木渔昨天问赵聪破庙里有没有什么事发生,赵聪说没有,结果一天过去,便有大事发生了。 破庙里有人和赵老大辞别,五个都是赵老大的手下,说是被大户人家聘去当护卫,一起南下逃荒。 木渔那时正要出门,出了这事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 赵老大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很不高兴,只是忍着没完全撕破脸而已。 都这种时候了,也没什么撕破脸的必要了。 人家不在这里混了,自然也不怕得罪谁。 而且五个壮汉也不算少了,又算是破庙出去的,赵老大便是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老大,要不您也带着兄弟们跟我们走了吧,出去了咱至少顿顿有饱饭吃,也有体面,一直窝在这破庙里算是怎么回事?” 赵老大冷笑,如果视线是刀,这人估计早被他凌迟成几百片了。 但偏偏这人对此熟视无睹,继续说道, “老大啊,您得多为兄弟们想想啊,现在黄沙城多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叛军和北狄就会攻进来,他们可是会屠城的!” 赵老大还没什么反应,周围看热闹的人却纷纷惊叫起来。 “什么!叛军打到黄沙城来了!这、这可怎么办!” “北狄,那可都是禽兽啊,我家祖上便有人被他们所杀,他们向来是烧杀抢掠不留活口的!”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给我们条活路吧!” 众乞丐绝望不已,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哭起死去的家人或是哭骂起无情的老天来。 木渔觉得这反应有些过火,但是一想她一个有外挂的外来人都觉得这生活绝望,那这些土生土长连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人自然是处在绝望的最深处。 原以为忍受苦难下去终究会等到一条活路,没想到等来的依旧是死路,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有的。 她踮脚探头去看赵老大的反应,赵老大被人挡住了,她只能看到站在赵老大身后的几个手下的表情。 动摇、恐惧、犹豫、心动。 然后,她就看到找老大了,这次赵老大连控制情绪都做不太到了,表情看着有些狰狞。 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番话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最后是二狗站出来骂走了那些人,骂的极其难听,感觉世上最脏的最恶毒的语言莫过于此了,骂的那些人变了脸色不管不顾要动手。 但是赵老大保下了二狗,那些人愤怒地离开了。 或许这就是赵老大虽然时常对二狗不满,但还留着他的缘故吧,有些时候,别人还真做不到二狗能做到的这些。 二狗把那些人骂成那样,赵老大脸色肉眼可见好了很多,再没有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那些人走后,赵老大挥手让看热闹的众人散去。 木渔也随着众人散去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就这么结束,二狗能把人骂走让赵老大出气,却不能留住那些想走的人的心。 很快,破庙里便少了很多人。 不用说,这些人都被上午几人那一番话说动了,打算另寻出路。 若只是破庙里的乞丐倒还罢了,关键这些人里也有赵老大那所剩不多的几个手下。 有些事情,只听风言风语的传闻众人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一但身边出现了切实相关的事,这件事就一下子从传闻变得迫切起来了。 这事对木渔也产生了一定影响,不过应该算是好事。 之前她询问的时候,有那么几个自己人表示不想离开,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这些人都动摇了,有了想走的意思。 虽然这些人的做法也是去外面找大户人家看能不能跟着一起走,但她明白,最后他们大概还是要回来,还是要加入到她的逃荒队伍里的。 原因无他,大户人家才不傻,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被要走的那五个是赵老大的手下,身板比她买的那五个奴仆还要好些,但是破庙里的乞丐们,没有一个不瘦脱相的。 但凡是个男的,看着有力气一点,早都被赵老大拉拢过了,想过的好点儿的都成了赵老大手下,有些原则不愿意放弃家人的都和家人在一起。 所以说,剩下的要不就是条件不行根本不会被看上的,要不就是拖家带口的也不会被看上。 乱世生存难,希望一切顺利吧。 …… 一连两天过去,木渔竟意外发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破庙里明显少了不少人,若具体说少了多少,倒也不是很多,大约两成吧。 近来破庙里至少有一百二三十号人,两成就是小三十号人,少了这么多人,任谁都能看出来。 万幸的是,她看重的人都还在。 更幸运的是,在她试探性地说出“既然没有大户人家可以依靠,不如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们没有直接拒绝或是觉得可笑,而是真的在思考这事。 她觉得,只要把之前和杨二郎商量过的那套说辞在这些人面前一说,他们九成九都是都会同意的。 有了这三十号自己人,再有十来个奴仆,加起来也是四十来号人了,算是一个小型的逃荒队伍了。 这些人她多半还是能控制的了得,即便控制不了,这些人也是能商量的,不是胡搅蛮缠、别有居心的坏人,这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了。 之所以现在没有说出来,是怕说早了引来别的麻烦,比如赵老大。 这两天因为又走了三个手下,赵老大的脸色一直很坏,又拉拢了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当手下,做事也越发不讲理起来。 比如今早刚说要再抽一次份子。 现在这情况可比上次抽份子那情况坏多了,上次都被说是要逼人去死了,这次岂不更是? 木渔知道,赵老大没和之前那几个手下动手不代表不会和他们动手,赵老大知道,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一击即溃。 即便是木渔仔细筛选出来的这支逃荒队伍,她敢说这都是一群好人,却不敢说这些人会为了她拼命。 所以不能太张扬,该避开的还是要避开。 避开了能避开的麻烦,事情变得顺利起来,很快她就又收到了杨二郎传来的好消息。 推车的问题解决了! 061制作推车 木渔跟着杨二郎看到一堆木材中的小推车的时候,心中惊讶满满。 这可是最近一直困扰着她的难题,没想到就这么被解决了。 买车不现实,别说她现在没有钱和粮食,就是有,那也是优先换成更多陈粮,不会拿来换价格不低的车。 但若是说自己做车,别的倒还好说,车轮怎么做这一点就难住她了。 只凭他们几个人,工具、条件都基本没有的情况下,估计白搭。 虽然杨二郎说会帮忙想办法,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他是真的有办法。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木渔看着正推着小推着来回走动给她展示的杨二郎这般问道。 杨二郎回到她身边,指着那一堆木材和几个奴仆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中间有许多波折,不过好在现在终于见到成果了。 买车不划算,我一早便打算自己做,只是我不懂木工活,便来问他们,但是他们也不懂。 桃花说她以前知道有个木匠一家也在自卖身,可以把他们请来做车,或者一并买来。 我便去牙行那里找木匠一家,但那木匠前两天病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 木匠儿子说,他懂一些木工活,可以帮我们来做小车,但要求我们收留他们母子,我便答应了。 喏,那便是木匠儿子小石头,他娘身体不大好,在山洞里躺着。 小石头说想多打个车,到时候拉着他娘走。” 木渔顺着杨二郎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个看着最多八九岁的小男孩拿着把小木锤在木头中敲敲打打,不禁微微皱眉, “他有十岁么?” “他自己说是十一岁了,但我觉得,最多九岁。 不过,别看他年纪小,木工活儿已经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要是没他的指导,单凭我们几个,不可能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把小推车做出来。” 木渔走近了看那小推车,看着倒是很像样子,就是不知道好不好用。 杨二郎看出她的怀疑来,主动说, “我们试过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完全经得住,放上两桶水没问题。 这两天多赶几辆车出来,三五辆车,这样每辆车便不用放太多东西,推起来不会太吃力,也不会坏的太快。” 木渔点点头,推着小推车走了一阵,然后对杨二郎说, “你坐上来我推下试试。” 杨二郎无奈地坐上小推车,被木渔推着在附近走来走去,迎接着几个奴仆们偷偷观察的目光。 木渔推着他走了许久,感觉到有些累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还行,用小推车的话,感觉不怎么费劲,到时候不用担心会有人太累掉队这种事了。 木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这天气真是越发的热了。 “呼,那这件事就算是解决啦! 接下来我们该要再找几个奴仆才是,好歹要有人轮流推车,不至于太累。” “这点我也想过了,去牙行是没必要了,太费钱粮,可以去牙行外那条街上碰碰运气。 桃花说,她在那条街上呆了很久,大概知道哪些人可靠,也知道哪些人只要给口饭吃就能跟着走。 我想着,我们可以一起去瞧瞧。” 木渔这才意识到一点, “桃花?是那个女孩对吧?” 这才几天时间,杨二郎对这女孩的态度变化就这么大,桃花桃花的叫着隐隐还有几分亲昵的意味,看来这几天他们相处的很不错。 嘶~~ 木渔见到了桃花,和第一天相见变化不大,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五官不难看,算是小有姿色。 “主家,小姐。” “嘶~~” 这称呼…… 杨二郎嘴角勾起,说道, “阿木不习惯小姐这样的称呼,也称呼主家吧。” 桃花有些懵,这样怎么区分呢,但还是点了头,面向木渔, “主家。” “嗯。” 木渔应下了。 “走吧,我们去再找些人来,逃荒的话,这些人手还不够。” “逃荒?” 桃花无意识地说出声来,接着很快捂住嘴巴,不过这也就是自欺欺人罢了,意识到这一切的她低下头去等待惩罚。 木渔不知道这短短的片刻时间桃花走过了多少复杂的心路历程,只说道, “是的,逃荒。 近来黄沙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大户人家都举家搬走逃荒去别处了。 我们虽没那么充足的准备,但黄沙城是不能久留的,我们准备找个安全的山村先待一阵子,等外面安定下来再寻他法。 不过,眼下我们人还不够多,怕路上会有危险,所以要多找些来人互相扶持。” 桃花见没人怪罪她,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觉得果然没选错主人。 活不多也有饭吃,说错话也不会动辄打骂,和她先前被卖去的地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听闻木渔说要多找些人来,她主动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在那条街上呆了一个多月,知道一些人的情况。 谁老实、谁奸猾、谁不好惹我都大概知道,还知道哪些人像我和冯恩一样,只要主家好,不要钱粮也愿意跟随的。” 杨二郎说道, “就是知道你懂这些才让你一起来,我们现在过去吧,边走边说。” 三人于是一起往牙行一条街上走去。 桃花掰着手指头说了十来个人的情况,木渔和杨二郎时而问几句,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等到了地方,人选也定的差不多了。 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和他们想的有些不一样。 上次来的时候,这条街上还满是自卖、卖人的牙人和奴仆,现在却是一副人丁寥落的模样。 这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街上的人就少了差不多一半,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异常。 便是破庙里大闹了那么一场,走的人也不过十分之一二而已,难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比破庙那场闹剧更大的事? 几人站在街头迟迟没有靠近。 桃花脸上的惊讶和担忧是最重的,她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松了口气,说道, “主家,我看到一个熟人,让我去问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木渔点头,“你去吧,小心些。” 062被人抢先了 桃花得了应允,心中一暖,匆匆向两人一礼便朝着街上那个熟悉身影跑去。 “朱四郎,街上这是怎么了?人都去哪儿了?” 被她拍着肩膀的人回过头来,麻木的脸上有了几分裂隙,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六子,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上次那些人没要你们?” 小六子,也就是桃花,一时被噎住了,但想着街头正等她带消息回去的两人,立刻又说道, “不是,我这次就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我们打算多找些人一起逃荒去。” 朱四郎愣怔了片刻,“你们也要逃荒?” 桃花不想让两人久等,于是快速说道, “先不说这些了,你先告诉我,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朱四郎迟缓了片刻说道, “他们也逃荒去了。”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呀?” 桃花抓住朱四郎的肩膀就是一阵摇晃,朱四郎原本呆滞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你和小冯子走后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来,说是他们逃荒缺人手,只要是还能赶路的男人和年轻的女人,都要。” “所以那些人就都跟着去了?” “他们说,卖身三斤粮,卖完管饭吃。” 桃花停下来想了想,要是在遇到现在的主家之前遇到这条件,只要不是去窑子,她绝对也会去。 他们这样的人,能活下去有口饭吃就行了,别的暂时也顾不上了。 只不过,现在她有了主家,主家也管饭而且人也很不错,她没有换地方的心思。 但是,朱四郎为什么不去呢? “那你怎么没去? 这条件,听起来还行啊。” 朱四郎苦涩地摇了摇头。 桃花眯起眼睛,却不放过这个机会, “我可是知道你不是什么挑剔的人,那天要不是春雪,你就跟我们一起走了。 对了,春雪呢?” “……她跟着那些人走了。” 桃花皱眉,半天没思索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向跟着春雪的朱四郎没有跟着一起走,但见朱四郎这副丢了魂儿的样子,也不好再问。 她四顾周边,好不容易又看到一个熟人,忙追过去问,得到的结果和从朱四郎那里得到的一样。 最近确实有大户人家来这里拉人,只要条件不太差能走动能做活的都去了,剩下的要不就是老弱病残,要不就是不愿抛下家人,要不就是没看上这条件,或者一些其他原因。 桃花四处看了看,感觉情况有些棘手,她说的那些人,大多都走了,只剩下歪瓜裂枣的那么几个,这让她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话。 但她还是磨磨蹭蹭地回去向木渔和杨二郎说了这事。 “你是说有大户人家来这里带走了大部分的人?” 没有被骂的桃花感觉心里松了口气,将知道的其他消息也全都说了出来。 木渔和杨二郎对视一眼,思索过后说道, “这我倒是没想到,我原以为大户人家不会接受太多普通人,或许是有别的打算。” 毕竟,对势单力薄的他们来说,人多就是力量,就是安全,但对于不差人的大户人家来说,带这么多人一起走,总不会是善心大发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是太小了点。 依旧没有被骂的桃花忐忑着说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但是我说的有些人已经走掉了……” 木渔随意地摆摆手。 虽然被人抢先了这一遭让她多少有些不爽,但是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便没再纠结这些。 “本来我们也不需要太多的人,还有多少在的?” “我见到的还有四、五个吧,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多劝来几个……” “不用,这些就够了,我们去看看吧。” 桃花这时候才松了口气,彻底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精神满满地给两人带路。 有桃花帮着牵线搭桥,有杨二郎充门面,木渔全程躲在两人身后负责点头拍板。 事情进展的相当顺利。 本来一些人也是想跟着那些大户人家走的,只是那些大户人家没收,不是嫌弃年纪大,就是嫌弃他们走不快,所以他们只能留下。 木渔虽然也要求手脚灵便、不会耽误逃荒赶路,但相对没有那么严格,也不限制年龄,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大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人好,好相处,这点不太好筛选,但也起到了一定的限制作用。 因为乱世这么久,很多人早都暴露过凶残的本性了,在周围一问便知。 不长的片刻时间,他们就选下了四个人。 年逾四十但手脚麻利会织布的陈阿婆、年仅十五岁的跛脚小哥朱四郎、背着重病妻子不肯放弃的李大勇和他妻子。 木渔是满意这几个人的,看着都是老实可靠的好人,只是和她想的能立刻帮上忙不一样,但也不错了,除了消耗粮食外,倒没有增添别的麻烦。 她和杨二郎正打算带着这四个人离开,忽然有人说话了, “要不我们带上赵老翁吧,他身体不好,平时勉强靠我们接济和给人治病才活到现在,要是我们就这么走了,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话的是一直呆呆愣愣的朱四郎。 杨二郎皱眉,问其他他人, “这赵老翁是什么人?” 桃花主动说道, “赵老翁是个赤脚大夫,会给人治病,朱四郎的腿就是他给接上的。 要不是他,朱四郎现在怕早就死了。 只是,赵老翁一直病的厉害,起不了身了,只能在地上爬。” 杨二郎眉头皱的更深了。 这不是一般的不能自理,带走这老翁的话,不仅没找来劳动力,反而还倒搭一个进去。 他们逃荒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救人做圣人,也做不了圣人。 乱世里,他们这些小人物只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他正想拒绝,却不料木渔抢先说道, “我们可以带上赵老翁,只是需要有人照顾他。 朱四郎,你愿意照顾赵老翁吗? 你愿意我们便带上他。” 朱四郎迟钝地沉默着。 其他人见状,纷纷表示可以搭把手。 比如陈阿婆, “那老赵人是不错的,帮几个人看过病,就是命苦,自己病的厉害,多这么一个人也好,万一生病了也有人给看看。” 朱四郎最终点了头,不多时就背着赵老翁回到了队伍里。 经过这一趟,木渔的逃荒队伍里又多了五个成员。 063接待新人 木渔等人带着五个新人来到山洞处,现在这里一共要住十四个人了。 山洞没那么大,住十四个人是很勉强,但好在现在是七月,住山洞外面里面也没什么差别,都热得离谱。 新来的五人倒是自觉在山洞外收拾起来,只是眼中都带着几分迷茫和失望。 木渔取出一袋陈粮和一把野草来,想着让人先去煮些东西吃,但平时都是交给杨二郎来做这事的,一时不知道该把东西交给谁。 桃花主动站出来接过了陈粮和野草,兴奋道, “主家,我去煮饭!” 新来的几人自然也注意到这些,视线都落在那野草粮食上,脸色也好了很多。 不管条件怎么样,能管他们吃饭就是好的主家。 木渔让他们先休息一阵,等会儿吃些东西缓一缓,之后再给他们分派要做的事。 几人谢过她之后这才或坐或靠围成一团。 待她和杨二郎走远去商量事情之后,这几人便说起悄悄话来。 “我看这主家还不错,虽没那些大户人家气派富裕,但人好说话,也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这倒是,还有青菜给我们吃,倒也不像是没钱,让我们在这里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毕竟我们这样的人也确实上不得台面……” “以后就在这里吃饭了……” 而另一边,正在做木工活儿的几个奴仆见了这边的情况也在说悄悄话。 “又来了一批人,这批人看着都不像是能干活儿的样子啊。” “嘿,那是要煮饭吗?我们不是只有早晚两顿的吗?” “这不是来了新人么,新人来的时候都是有一顿饭的。” “这顿饭,我们也能分一碗吧……” “那当然,上次我们不是也分了。” …… 木渔和杨二郎到一旁去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首先,是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形势明显不乐观,尽快离开当然是首选。 人手方面目前已经没什么问题,奴仆们已经就绪,破庙那边也是说一声就行。 至于其他方面,粮食和水这些不够不影响出发,因为再等下去也不会有更多了。 推车的话,照预计,熟能生巧外加有这么多人一起帮忙,最多两三天便能造够需要的四五辆推车。 两人商量决定,三天后出发! 其次,是逃荒去哪里。 这个两人之前有谈过,基本只是笼统的说去某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木渔深入地询问了一番杨二郎老家的情况,就定下了杨二郎老家所在的那个山村。 偏远、人迹罕至、少有人烟,逃荒大约一个月时间能到,还有杨二郎这个熟悉山村情况的人在,这是一个很完美的选择。 最后,就是逃荒过程中的管理和食物分配问题。 食物本就不够,再怎么省着吃也不够。 单就这些人,这几天的消耗便够吓人了,真的逃荒起来,到时候人更多,体力消耗更大,食物消耗要比现在多出不少来。 除非她的空间一下子变大十来倍,产出的粮食或许才勉强够得上消耗,现在这样是根本想也别想。 木渔这两天没少因为这事发愁。 奴仆们定然是要靠她发粮食过活了,相应的也会听她的话做事。 破庙里那些自己人,定然也要支援一部分粮食,不然他们绝对无法撑过一个月左右的逃荒生活。 但问题是,给多少,其他人给不给,给的话又以什么样的名义给。 如果后期,粮食和水供应不上了,又该怎么办…… 前两个问题都好说,这最后一个也最难搞。 杨二郎同她一起皱眉深思。 “这个问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我想就算是那些大户人家,在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也是困扰的。 即便是他们,逃荒时候携带的粮食也不会太多,毕竟运力有限,太多又会被人觊觎。 给这些不算自己人的附庸发粮太奢侈,但若是不发粮食,这些人吃不上饭,难免为了生存铤而走险…… 所以,对于那些能成为自己人的,可以适当给些粮食;对于那些不能成为自己人的,我们本就有心无力,不管就是了。” 木渔点头,“我知道,只是在想该怎么区分这一点,又该怎么分粮。” 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解决,杨二郎继续埋头苦想。 不过木渔最后还是想出了办法, “就和之前换野草那样好了,可以帮我们做事来领食物,比如可以让他们来轮流推车、守夜、捡柴、背人这些儿活。” 这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版本的以工代赈了。 杨二郎缓缓点头, “这法子不错,这样既能保证他们不会被饿到,又能保证逃荒路上有人干活儿,不会耽误逃荒的时间。” “细节之类的有时间再细化一下就好了,具体分到多少吃的这些根据做的活儿不同分的食物也不同。” 两人聊这些没感觉时间过得多快,但其实这一通聊,桃花那边儿饭都煮好了。 奴仆们早都干不动活儿了,眼巴巴望着袅袅炊烟咽口水。 他们都是在牙行受过教训的,知道不应该这样,但是一天只吃两顿稀饭饿啊,本能是很难遮掩的。 木渔和杨二郎见到这一幕,便招呼他们一起过来排队吃饭。 所有人都聚拢到桃花煮饭的地方,之前来的五个奴仆和小石头都拿着各自的饭碗排起队来,新来的五人见了,互相看看也跟着排起队来。 掌勺的桃花见了,先是看了木渔和杨二郎一眼,恭敬地问道, “主家也一起吃吗?” 木渔两人对视一眼,好像也是有些饿了,看着别人吃饭不太能忍啊。 “随便来一碗吧。” 桃花点了头,然后取出两个最干净完好的碗给两人盛了饭来。 木渔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饭就是陈粮和野草加盐加水一起煮的,只要火候到,其实味道都差不多的。 见桃花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冲桃花点了点头说, “味道还不错,给他们盛吧。” 桃花笑着低头继续去给别人盛饭去了。 木渔之前让杨二郎陆续送了三个煮饭陶罐和三十只碗过来,有的人来时是有些器具的,倒是不但心这些不够用的问题。 早先来的奴仆们吃了饭便满足地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新来的几个人比较激动。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热饭了,甚至许久都没吃到像样的饭了,这时候吃到热乎的、味道不错的饭,不说感动的热泪盈眶也都差不了多少了。 064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陈婆子热泪盈眶,哽咽道,“老婆子我没想到还能吃上口热乎饭……” 朱四郎吃了饭,脸上的麻木褪去,精神了不少,正在给赵老翁喂饭。 李大勇脸上也重燃希望,一仰脖喝完了自己的那碗,正给他媳妇喂饭,他媳妇喝了几口便闭嘴不喝了。 “当家的,我吃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了吧,吃了才有力气做活儿。”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还能和你抢吃的,大夫不是说了,你的病就是饿出来的,快把这些吃了……” 两人僵持着,最后还是陈婆子出面给两人说和好了,李大勇媳妇含泪吃完了那碗饭。 早来的奴仆去做事了,他们也站起身来想着要做些什么,吃了主家的饭可不就是要给主家做事,不能让主家不满意。 正好这时候杨二郎走了过来,他们便向杨二郎询问能做些什么。 陈婆子说,“别看老婆子年纪大了,力气还是有几把子的,他们干的那搬木头砍木头的活儿老婆子也能干!主家您尽管吩咐。” 朱四郎和李大勇也连连点头。 杨二郎摆摆手对他们说道, “做活儿的事先放一放,我先和你们说说这边的规矩。” 几人一听,都精神起来,连倚靠着的李大勇媳妇都尽量坐直了身子,做出一副认真听话的样子。 杨二郎见他们都准备好了,便将刚刚和木渔商量好的那些话说了出来, “第一,能被认可的,都是自家人,即便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了,也还会给你们一口饭吃,就是不会太多。 第二,我们这里是根据做的事给食物的,做的越多越好给的食物也越多,这些食物你们自己吃或是分给别人都随意。” 这两句话说完,几人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在别人家里做事,哪个不是不能做了就被赶出来自生自灭?能留着人给口饭吃已是极少的大好的主家了。 何况他们这批人本就大多老弱病残,最担心的就是会被半路抛弃,这下子心里有了个定心丸,便能安心做事了。 做的多给的多这点也是,有的主家,觉得你卖给他们家了,就该只吃一口饭,然后没日没夜的做活。 现在说做的多给的多,他们也更有动力做事,也不免多了几分希望,他们都是勤快的人。 杨二郎见达到了预计中的效果,几人看着都满意不已,充满希望,便继续说下去, “三天后,我们打算离开黄沙城,逃荒去附近一山村避世种田生活。” 这话一出,陈婆子脸上出现担忧的模样。 “主家,这旱年,怎么种的了地呢?要种的了地,老婆子我是死也不能舍了家里的地逃出来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杨二郎也问过木渔同样的问题,木渔给了他答案。 “这点不必太过担心,我们有好的粮种,旱年也能长,就是收成不如常年罢了。” “能长?能长就好……” 陈婆子喃喃一阵不说话了。 在这个时代的农民眼里,只要地里还能长出粮食来,那一切就还不是大问题。 杨二郎接着给几人分配了事情做,朱四郎和李大勇去帮忙砍木头,陈婆子捡木柴,另外两个动不了的人帮着分一分、捆一捆木柴这些。 几人欣喜不已地谢过他便去做事了,手脚相当麻利,把原本在做活儿的几个人都比了下去,片刻后所有人做活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杨二郎看着这些心里也松了口气,走开了。 本来让他管这些人他心里是没底的,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但是从这几天的反馈来看,一切远比他想的要容易的多。 只要不自己吓住自己,放手去做,结果一般不会太差。 杨二郎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有了这点体会,他对接下来的逃荒也多了几分希望。 如果真的像木渔说的那样,那这次逃荒真的是从绝望到希望的转折,是美好生活前的最后一次磨难。 …… 木渔没说谎,她确实有能在旱年生长的粮种,眼前的一片野草就能证明这点。 这可不是在芥子空间里,而是实打实的外面,干旱不说,天还热得不行,就是这样恶劣的条件,这些野草还是活了下来。 这里的野草是一个多月以前她移栽出来的那些,这片是没告诉任何人的,本来是想着可以有人发现证明她能发现那么多野草不是偶然,但结果并没有人发现这里。 本来她都遗忘了这处野草,要是被人发现了早就被拔干净了,要是没被人发现,这么热又缺水估计也活不下来几棵。 但没想到,前几天她来时却发现,这里的野草虽没有一开始那么多,但却至少有一半适应了下来,活的好好的。 这让她在惊讶之余,也看到了希望,芥子空间种的作物移栽出来能活下去? 要真是这样,那以后就不必只依靠芥子空间这两分地,荒郊野岭里那些无主的荒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于是那天她又移栽了芥子空间里种着的黍子、麦子、水稻各二十棵出来。 现在已经五六天过去了,她来查看成果了。 她找到上次移栽粮食的地方,小心地蹲下来,充满希望地看着那虽然有些蔫吧,但好歹还活着的禾苗。 “一棵、两棵、三棵……十五棵、十六棵!” “一、二、三……十二,十二棵。” “一、二、三……七,七棵。” 她把所有还活着的禾苗数了一遍,原本种下去的二十棵黍子、麦子、水稻分别还活着十六棵、十二棵和七棵。 她脸色郑重,这个结果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虽然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个十天八天这些禾苗又会剩下多少棵,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即便不浇水,这些禾苗也有能活下去的,只是少罢了。 若是普通的禾苗,从好地里移到这旱地里还不浇水,那定是有多少死多少。 这般看来,芥子空间对这些禾苗产生了影响,并且这影响不会随着禾苗被移栽出来而消失。 也就是说,有了芥子空间,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 这就是他们在旱年生活下去的希望。 065城主府的变故 这些能在旱年生长的粮食给了木渔底气,坚定了她要逃荒离开的心。 三天时间并不长,也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去做,只要按部就班地等着时间到来便行了。 但生活总是不会和预期完全一样。 眼见着第二天就是预定好的开始逃荒的日子,这前一天就出了幺蛾子。 这天木渔的打算是整天呆在破庙里和自己人说话,最后一次确认他们的意愿,然后再傍晚时分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就走的事。 杨二郎的任务便是去确认城墙上那几处墙洞还能不能用,尤其是大一些能过小推车的那几处。 这天一早还好,临近中午的时候,木渔便察觉破庙里的气氛有些变了,变得躁动了。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人,只得到了“有大户人家逃荒离开了”这样的答案。 她觉得不对,这几天总能听到有谁谁家又逃荒去了的消息,也没见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但再打听,他们知道的也不多,转述的也不清楚,说的似是而非的,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直到杨二郎回来她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说,城门打开了???” “嗯。” “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不收高额的出城费了?” “应该是,我看很多之前逗留没能出去的人也都离开了,有很多乞丐模样的也都出去了。” 木渔低头会走没思考一阵, “这就是说,我们可以不用走墙洞,直接走城门了?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现在光明正大地允许城里的人逃荒了呢?” 难道,是黄沙城真的迎来了什么灭顶之灾? …… 木渔猜的没错,或者说,大部分人猜的都没错,黄沙城真的是情况不妙了。 城主府。 新任城主夫人嫁进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城主府里从没有过一丝喜庆,反倒一直死气沉沉。 在这天,这股死气更是到达了顶点。 府内某处小院里挂满白幡,竟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灵堂。 灵堂里摆着两具棺材,棺材前跪着一个身着白色丧服的年轻女子。 “夫人,您在这里跪了大半天了,要当心身体啊。” 跪着的白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刚刚出声的丫鬟顿时满脸心疼,这世上还有比她家小姐命更苦的吗? 定好的婚事忽然提前,草草举办了婚礼过了门,想着嫁给倾慕多年的丈夫,倒也不觉得委屈。 但很快便知道了残忍的真相,婚礼上的“新郎”其实是新郎弟弟,新郎本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两天就去了。 新郎刚去了没两天,她家小姐还沉浸在这噩耗中,新郎一家便打感情牌逼着她家小姐接受新郎的弟弟,逼她一定要生下新郎的血脉。 她家小姐自然不答应这种荒唐事,但无奈她一个娇小姐,人又在府里,终于被他们得逞了。 但现在,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新郎的弟弟也躺在这里了。 从嫁进来到现在一共才不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但她家小姐却像是过完了一辈子一样,身上满是绝望和死寂的气息。 丫鬟心疼她家小姐,终于没再出声说些什么,想让她家小姐安静一会儿。 但是她心疼,不代表别人也心疼,很快小院的门就被大力撞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快,大夫,您再给她看一次,看她到底怀孕了没?” 老大夫被这么一吼,只得摸上被硬送到他面前的女子的手腕,半晌后低声道, “这、时间太短,一时还摸不出来。” 一般要怀孕四十多天才能把脉把出来,有些反应明显的可能能更早些,但怎么也得二十天左右。 但这位夫人嫁进来一共才二十来天,而她丈夫的状态…… 作为城主府的老大夫,他当然知道城主府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城主府的老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位夫人怀孕没有。 大齐王朝的城主是世袭的,父死子继,但如果某位城主没有子嗣,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若是家族势力强盛还好,随便过继一位族内子嗣担任新城主便是,若是家族势力不显,城内城外又都有人虎视眈眈,那他们只要做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当然,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一并万劫不复的,还有整座黄沙城。 吴老夫人,也即是城主的母亲,这个身体肥胖脾气很大的老妇人听到这个答案,猛地将手里抓着的白衣女子甩开, “没用的东西!我儿去找你那么多次,连个孩子都没怀上!” 原本对一切都没什么反应的白衣女子撑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攥紧了,原本死寂的眸子里也盈满了恨意。 吴老夫人并不把她看在眼里,只是气愤没有孩子接下来吴家该怎么办,一旁跟着的人跳出来说话。 “老夫人莫气,夫人一定怀孕了,甚至一定是男孩。” 吴老夫人眯起她本就不大的眼睛,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是说啊,我们可以从吴家宗族里找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抱来养,到时候就说是夫人生下来的,说是城主的血脉。 这样一来,效忠于城主的人必然也将效忠这位小城主,小城主继承城主的位置是名正言顺的,军师便是相做些什么也站不住脚。 便是军师真打算做些什么,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会有多少人支持他的,到时候他还是得乖乖辅佐小城主。 有了军师和城主的部下们辅佐,小城主要坐稳城主的位子,要守住黄沙城,并不是一件难事。 黄沙城的易守难攻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北狄还是叛军都别想轻易攻占,我们拖也能拖死他们!” 吴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放声大笑, “说的对!” 随即她停住了笑,大声说道, “既然我们守得住,那为什么还要把人放走,快让人去把城门关了。” “老夫人,这倒是不着急,放走些人也好。 城里的余粮也不多了,过阵子肯定又有人要求施粮赈灾,人多了,这消耗的粮食不也就多了吗? 不如放他们出去自寻生路,也能给城里减轻负担。” 至于出去是死是活,那不是他们自己选的么? 吴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066开始逃荒 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去了一趟城门处,确定了确实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严格来说,是只能出,不能入。 不过这没问题,他们两个人从城墙上的破洞回来了。 走了这一遭,外加在城门处听到的那些流言,基本可以确定黄沙城里要有大的变动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我们明天便走!” “好。” 木渔看向一直支持着她的杨二郎,心中一片感动。 穿来的这几个月时间,除了芥子空间外,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杨二郎这个朋友。 是他一直站在她身边,互相扶持,一路支持、信任着她,要是没有他,很多事情绝对不会进展的这么顺利,她也不能这般坦然、无后顾之忧的做出这最终的选择。 一个好的朋友,是依靠,也是底气。 骄阳下,她看着杨二郎,微微眯起细长的眼睛,轻声承诺, “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新的一天,木渔天不亮便醒来了。 她把柴屋里所剩不多的物品都收拾出来,能用到的小物件便收到背篓里,不好携带的大物件就收到芥子空间里去,没多大一会儿便收拾完了。 然后她和杨二郎分吃了早饭,默默等待着。 等到阳光穿过破败的窗子照进柴房,等到柴房外的窸窣声说话声越发多起来,两人才站起身来。 “走吧。” 打开柴房破旧的木门,与耀眼的阳光一起出现在木渔视线里的,还有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木渔默默数着人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二十七个人,九成多都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刚好能让这二十七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既然大家都做出了选择,那就走吧。” 背着行李拖家带口的众人齐齐点头,跟在两人的身后朝破庙外走去。 这时候正是破庙乞丐刚醒来的时候,又是这么大一群人背着行李往外走,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虽然前几天也时不时有人背着东西离开,但那时候人少啊,一两个、两三个的走,或者一天陆续走个三五个,这样谁也不会在意。 现在么…… 发现他们离开的乞丐们凑在一起说话。 “哎,他们这是干什么去?” “喂,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去逃荒吗?” “怎么不搭理人?” “我去,这多少人了,得三十多了吧,他们这是一起走……” “这,我们要不要跟着一起,这几天已经走了好些人,要是没必要,他们怎么会走?我们跟着一起吧,人多还好作伴,走走走……” “我们怎么办?也跟着走吗?” “走个屁,快去找赵老大!” …… 赵老大不用人提醒便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他发现的时候,木渔和杨二郎早都走出破庙了,只有中后部分的队伍还在破庙里走动。 即便是这样,那也够让人注意的了。 赵老大带人去打架抢地盘也不过十来号人去动手,这一拨就走了近三十号人,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竟然能说动这么多人跟他走,我倒是小瞧了杨二郎这小子! 这小子像我! …… 走了好,走了,就不用担心他威胁到我了。” 赵老大没急,二狗倒是急得团团转,抓耳挠腮地来找赵老大, “老大,杨二郎带着三十来号人走了,咱们快追上去把他们拦下来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赵老大慢悠悠地说, “把他们拦下来做什么?人家长了腿想走你还拦得住?” “他们这是对赵老大您的不尊敬,得把他们的腿打断,让他们给赵老大您认错!” “说的好,上次老钱他们五个来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把他们腿打断?” 老钱以前是赵老大手下,前阵子捡了大户人家的高枝走了,临走还回来煽动一番,挖赵老大墙角,结果被二狗骂走的那几个人。 “上次他们五个,你只是骂了他们一顿,他们就找人堵了你这么多天,你连破庙都不敢出去。 这次人家三十来号人,要真强留下来了,人家心里不怨恨你,不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二狗哆嗦了一下,没说话。 “三十来号人啊,破庙现在一共还多少人,能动的、愿意动的有多少? 我都不愿意招惹他们,你还想给人强留下来? 二狗啊,说话前多少动动脑子,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黄沙城要变天了,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呀……” …… 木渔带队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后面的人跟上了没有。 几次下来,走在她身边的杨二郎主动走到后面去,冲她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后面的人,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后面交给他。 这样一来,她便能心无旁骛地带路了。 很快便到了奴仆们等待着的地方,和奴仆们会和了。 奴仆们一见木渔,顿时脸上露出笑容来,问候道, “主家来了!” 木渔对他们点了点头。 杨二郎也走了过来,询问了他们一番城门的情况,得到了“一切正常,可以通过”的答复。 但他的脸色却还是很凝重,对木渔说道, “队伍后面又跟了很多人上来,有破庙里的乞丐,也有一些没见过的逃荒人……” 一路走来,他们碰到不少拖家带口的逃荒百姓,有的是一群人一起,有的是三五个人。 不管怎么说,逃荒这事很是普遍了,普遍到让他们一行人并不那么显眼。 有的人逃荒并不像他们一样提前组织了足够多的人,只有自家或是自家邻居亲人凑出的几个或十几个人,这样上路显然是不安全的,一般会依附其他的逃荒队伍。 显然,现在他们就被当成逃荒的大队伍了。 木渔衡量了一番利弊得失,问道, “大概有多少这样的人跟了上来?” “据我刚刚观察到的,后面大概松松散散地跟了有两三伙人,二十来个吧。” “问题不大,我昨天说过,要趁状态还好快些赶路,如此几天下去,跟着我们的人应该不多了。 走吧,我们要出城了。” 067逃荒第一天 木渔率领众人走过大开的城门。 因为昨天走过一次的缘故,这次她走的相当坦然,与其他乞丐奴仆们略显忐忑的表现完全不同。 她面前是宽广的世界,是亟待探索的世界,是再不会被黄沙城高高的城墙阻隔开的世界。 外面的风都比城里自由许多。 她站在一个小坡地上陶醉的张开双手体会着这一切。 但有这个心情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城外到处是满脸茫然不知去处的逃荒人,到处是不知死了多久的成堆的尸体,这场景比地狱好不了多少。 木渔够坚定,知道希望就在眼前,不会被这些影响到。 奴仆们也是,在她和杨二郎接连不断地灌输到了山村就能安稳种田生活度日的信念,他们也坚信希望就在眼前,他们都是勤快的苦命人,只要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便会牢牢抓住。 乞丐们受到了影响,但不算太大,沦为乞丐已经见识过许多惨剧了,对未来的希望度不高,习惯性悲观看待一切,而且大多有懒惰的脾性,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好在这些人是她仔细挑选出来的,所以相应的好很多,没出什么大岔子。 出问题的主要是那些没离开过黄沙城的百姓和富户。 他们自诩经历过几年灾荒,家里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变卖了一定家产才活到现在,有的可能已经饿死一些亲人,或是仆人,自以为已经见识过灾年的可怕。 殊不知,他们所知道的那些,距离真正的悲惨,还差得远。 隔不远就能看到几个或是几群茫然的刚从城里出来的逃荒百姓,外面的一切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这让他们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也有当场破防放弃了的,想回到黄沙城,但那出城时仿佛不存在一般的守卫这时候却发挥了他们的作用,决不把一个人放进城里,彻底阻断了那些人回城的可能。 在彷徨绝望的人群中,木渔坚定地带领着一众人踏上了前往希望的道路。 因为他们人多又坚定,有不少人稀里糊涂就跟了在他们身后,并且随着他们的行进,不明就里跟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如果不是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满是荒漠的西南方,只怕跟着他们的人会更多。 但即便这样,跟着他们的人也从城门口一直延续了半里多路。 木渔走出很远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那见不到尾的队伍。 “真长啊,这是跟过来了多少人啊,这得、这得一百多人了吧……” 杨二郎回头看了一眼,说, “不用太担心,这些人最后留不下来多少,会渐渐掉队脱离的。” 木渔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这些人是盲从跟上来的,要是慢慢悠悠走着不累还好,要是走的累了他们就会想为什么要这么累去做一件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事,能忍的人并不多。 果然等到临近傍晚,队伍停下来扎营的时候,木渔再次眺望后方,已经能看到队伍的尾部了。 还是挺长,但是没那么长了,也很细,可见还跟着的人没那么多。 至少人数腰斩了,甚至可能更多。 人多有多的好处,人少有少的好处,只要不出现大问题,这些都没必要刻意去管。 她站在石头上思索着这些,桃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她。 她被吓了一跳,“你干啥?” “主家,我来请示一下煮饭的事,您说今天煮所有人的饭,那到底是煮多少呢?” 原本煮十四个奴仆的饭,现在再加上二十七个乞丐的,这分量可一下子翻了几倍,要多用两倍的粮食和水。 这种事桃花是不敢擅自做主的,一定要再次确认。 木渔想了想,觉得这事确实不太好把握,最后决定和桃花一起煮饭。 因为这是逃荒的第一天,意义特殊,她打算这一天给所有破庙里出来的人都提供饭食。 当然,也只有这一天是免费全部提供而已,要是一直如此,那她空间里的粮食和水可撑不了太久。 第一天是免费提供,以后便是要靠预约做事来换取饭食了。 为了让这一餐足够有诚意,这不到五十人的饭,她放了十斤多陈粮,五斤多麸糠,一百棵野草,整整一桶水,烧火炖了许久。 等到饭烧好的时候,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又累又饿,看向这边眼睛都冒了绿光。 奴仆们还好些,毕竟这两天每天能吃到两顿稀饭,虽然饿,也不至于饿到失控。 但破庙的乞丐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没有自制力,只是饥饿让他们濒临失控。 木渔先让桃花给自己人盛了饭吃,然后喊了几个人带着陶罐和饭碗向着其他的人走去。 见他们走来,原本随意坐在地上的几个乞丐连屁股都顾不上拍就跳了起来,脸上的惊讶与惊喜之意根本遮掩不住。 “这是?给我们的?” 木渔一边示意他们拿出来碗来等着,一边让桃花给他们盛饭。 看到饭被盛进自己的碗里,几人的手抖个不停,但偏偏又一个都没有将饭抖出来。 木渔打算借机说些什么,但看到几人掉进饭碗里拔不出来的眼睛,觉得这时候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便摆摆手让他们先吃饭。 几人一仰头把饭吃了个干净,要知道这饭可是挺稠的,不是稀饭啊,还有人吃的太急呛住了。 但很快,所有人就殷切地看向她,眼神比之前真诚了不知道多少倍。 木渔感觉,先前和他们在破庙相处了三个多月,无数次的交流都没有这一碗饭来的效果好。 所以说,诚恳的劝说,效果还不如,一碗饭?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木渔感觉她参透了如何管理这些人的关键。 她回过神来,在几人真诚地注视下,说出了她的管理办法, “这次逃荒若是顺利,得一个月左右,我知道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其实我们也不太够。 但是为了大家都能走到最后,我打算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来我这里预约做事可以获得一定食物。” 当即有人说道,“这好啊!” “做事就有粮食拿,好事啊!” “我们正担心这个呢,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了。” 木渔满意于几人的反应,这比她想的还要顺利几分。 068跟上来的商人 木渔接着说道, “这次一起逃荒的人多,为了方便管理,我打算每五个人为一伍,选出一个伍长来,以后若有什么事,找伍长便是。” 几人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但还是对她连连点头,虽然不懂,但表示支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崔大福。”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就是这一幕的重复,去每一堆休息的乞丐处给他们食物,然后告诉他们接下来的安排,帮他们选出伍长。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赵平。”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齐翁。”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吴刚。”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张婶子。” 木渔已经走到队伍很靠后的位置了,但是后面还有不少人,正好这时候陶罐里只剩一点儿底子了,她让桃花回去取最后一个陶罐来,自己和其他人留下来等。 等待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队伍最后面的这些人。 离开的时候,破庙里只有二十七个人跟着她一起离开,划分完五个伍,照说该还剩下两个人。 要是路上有人掉队或是改变了想法,可能一个人也没有了,现在这后面离得近些的看着少说还有二十号人,离得远些的看着也得十几号人。 显然,这些都是后来跟上的。 陌生人是她这次是没考虑在内的,之所以让桃花回去取饭,是因为这些人里还有几个破庙的人,有她看好但是坚决不离开的,也有她不看好根本没联系过的。 但是既然跟到了现在,到底也算知根知底,能拉拢的便拉拢过来吧。 而且她数了数人数,这些人正好能编成最后一个伍。 她来到这些人面前,那些不请自来的松了口气,生怕她不分吃的,那些被看好但一直拒绝离开的很是不好意思,唯有宋高比较坦然。 “既然都跟过来了,那就是自己人,只要不做坏事,我们都是欢迎的。” 这话让几人安了心,纷纷说话表忠心。 木渔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完了之前的流程。 “你们这一伍的伍长是宋高。” 分完这最后一伍,太阳已经落下一半了,天边是一片深深的橘色。 木渔盯着那片瑰丽的橘色看了一阵,回过神来抬手便打算招呼几人回队伍前头去准备休息。 这时候,微暗的天色里,不远处有个身形挺拔的长袍男子被三两个人簇拥着往木渔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木渔眯了眯眼睛,暂时没动地方,想看看这些人过来是做什么的。 这些半路跟过来的百姓、流民,以后要怎么处理,她还没有很明确的想法。 来人在木渔身前五步之外站定,打量了一番木渔和她身边的几个人后,视线又回到了她身上, “你就是这支逃荒队伍的领头人?” 问这话的时候,这人的眉头是皱着的,似乎不太相信,但这几人里又选不出比她更像的来。 桃花不满这人轻视不屑的语气,往前一步就要站出来说话,被木渔拉住了。 木渔看向来人,点头道, “领头人是我远房表兄,我也算说得上话,你有事要找他?” 这人似乎松了口气一般,听闻她不是这里的领头人,连视线都抬高了半寸,语气中带上了几份骄傲, “我是徐记布庄的少东家,你们领头人在哪儿?我有话要和他说。” 木渔心里轻笑一声,面上说道, “徐少东家,你有事的话可以先和我说,我会帮你转达。 今日时间已晚了,我表哥不会过来这边的,若你执意要见他,只能等明天再找合适的时间了。 我们着急赶路,怕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当然,如果徐少东家不急的话,也不用在意这些。” 徐贵皱了皱眉,他怎么会不急,不急怎么会纡尊降贵地过来和这些乞丐模样的人打交道? 他本是带着布庄的货物和一批粮食,请了镖局又召集一批百姓附庸要南下投奔那里的亲族。 但糟糕的是,镖局的人出了城便被其他商人出更高的价格撬走了大半,百姓和附庸们被城外的惨状吓的四处溃散,原本一百四五十号人的队伍,片刻功夫就只剩下了四五十号人。 剩下这点儿人,赶了大半天的路之后,刚刚他让人清点查看的时候,就只有三十出头,其余人和车不知是掉队了还是逃跑了,总之没见到。 就这三十出头的人,还都隔得挺远,他们的马车和最后面的粮车隔了大半里路。 徐贵在心里把那些见钱眼开的镖师又狠骂了一通。 现在这些人手,赶车赶路倒是没问题,但若是遇到流匪盗寇,那就麻烦了。 人少不说,这些家仆和附庸可是不会为了他的货物拼命的,他需要人手。 跟上这群流民本来是个意外,但当时着急上火的他一想,把这些人收归己用,不就能解决眼下的麻烦了吗? 这些流民走的很有章法,人数也不算少了,里面应该有认路的领头人,这可比那些在路头上发呆麻木的流民好多了。 尤其他刚刚远远看着这些人在分饭食,然后一群一群整齐起来,便知道这些人是真有些不同的。 就是没见到领头人,反而要让他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说话,这点让他很是不爽。 这时候,老管家轻轻推了徐贵一下,示意他说话。 徐贵从不满中回过神来,不甚情愿地说道, “我是想来问问你们领头人这是要去哪里,可否同行? 我是要去南方巴州郡做生意的商人,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出钱出粮聘请你们护送我的商队到巴州。” …… 木渔带着几人缓缓朝队伍前方走去,边走边思索刚刚的事情。 桃花小声嘀咕,“这什么人啊,说话眼高于顶的,好像多了不起一样……” 对此,木渔只是一笑置之,这种人什么时候都不少,这个徐少东家还算好的。 再者说,在这个以身份财富论英雄的时代,他们确实也没有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至少现在还没有。 “宋高,你们一伍在队伍后面,要多留意这位宋少东家和他的商队的情况。” 069缺粮危机 “主家打算送他们去巴州郡?” 木渔转头看了眼问出这个问题的桃花,桃花当即低了头, “主家,我不该问这些。” “我们要去山村避祸种田,自然不会冒险送他们去遥远的巴州。 我让宋高留意他们的情况,是有别的打算。” 眼见已经走到了队伍前头,木渔打发还垂头丧气的桃花说道, “今晚会有八个人轮流守夜,明天预约了十个推车的,五个拾柴火的,还有五个伍长也有一份食物,你要记得明天把这些人的饭做出来。 时间不早了,明日你要早起做饭,现在去休息吧。”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叮嘱了宋高几句, “不只是徐少东家的商队,还有其他那些陌生的不认识的跟上来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送走宋高,杨二郎正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在她去分发饭食的时候,杨二郎去扎营巡视周边情况,两人是分开的。 木渔问他,“怎么样,在这里扎营没什么问题吧?” 杨二郎摇摇头, “没什么大问题,这里离城池很近,不会有野狼,不过是人多了需要注意些罢了。 你那边怎么样,划分行伍还顺利吗?” “这个是顺利的,毕竟都是破庙里处了三个多月选出来的人,这点事总不会还搞不定。 不过,队伍后面跟上来的那些人,倒是有些意思,值得好好想想。” “后面跟上来的什么人?那辆马车?” “对,他们找上我说,他们是商人,想请我们送他们去南边巴州郡。” 杨二郎认真听着,分析道, “巴州郡和和山村虽差不多在同一个方向,但巴州郡要远得多,路程该要翻倍,还要绕过大山。 我还听闻,巴州那边起了兵祸,不是什么好去处……” “我没想答应,找上来的徐少东家看不起我们,他只是走投无路了而已。 我能确定他给的报酬也不会很多。 这年头黄沙城里奴仆卖身也才几十斤粮食,去巴州一个人路上消耗的粮食就得超过这个数,他们能让我们在路上吃饱就不错了,事后又能给多少? 没有好处,路上又累,还得担风险,这种事活不下去的灾民会做,但我不会。” 杨二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护送他们去巴州不划算,但他们确实有粮食,比我们要多很多。 我在想,有没有办法能从他们那里换些粮食来。”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幸而有火堆才能看清这一小片地方。 木渔托腮看着燃烧着的火堆,火光跃动在她脸上,狡黠灵动。 “你也知道,我这里的粮食和水,也就再撑个四五天,到时候我们不算断粮,也得咬紧牙根饿肚子了。”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这事,不大好做。” 木渔微微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们的物资和准备比我们好多了,也就是缺人而已,但人我们也缺,是断不可能给他的。 只是想一想,或许会有办法呢?” 两人子火堆前坐了许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木渔打了个哈欠,杨二郎说, “去睡吧,席子和垫子都给你铺好了,我守夜,放心吧。” 木渔真的困了,打着哈欠说道, “后半夜的时候喊醒我,我来守后半夜。” “嗯。” 杨二郎当然没有在后半夜喊醒木渔,就连其他人换班的时候,也被他示意小声些,不要吵醒了别人。 逃荒露宿在外的第一夜,就这么安然度过了。 …… 木渔责怪杨二郎昨夜没叫醒她,更责怪他守了一整夜没休息。 但赶路要紧,也只能要求他今晚必须休息便暂时把这事搁置起来。 天刚亮便开始煮饭,煮的差不多了,便唤醒众人吃饭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第二天的赶路任务不比第一天轻,甚至要更重一些,得尽力去做才行。 这一天下来,给木渔累得够呛。 其他人当然不会比她好多少,推车的都或坐或站在车边大喘气,乞丐们距离隔得很远,最后面还有掉队的。 桃花缓了一阵子便起身做饭去了,让她意外,这个女孩倒是意外的坚韧。 不管怎么说,只要情况还在可控制的范围内,那就要继续加快速度赶路。 早一天到就早一天安稳,早一天到就少一天粮食消耗,为此,便是累一些麻烦一些也不算什么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高强度赶路。 第四天傍晚休息的时候,杨二郎和木渔商量, “明天我们休整半天,让大家休息一阵,也等等那些掉队的人。 连续四天赶路,我都有些撑不太住了,刚刚我看了,少说得掉队了十五六个人,不等一等我们都没多少人了。” 木渔重重点头,休整,是得休整了。 “我们的水用掉大半了,我知道你又补充了一桶进去,但还是要保证一个桶是空着的,不然到时候没法解释。” 木渔点头,芥子空间也没有多余的水补充了。 杨二郎看着她,神色有些奇怪, “你怎么不说话? 好像你今天都没怎么说话,你怎么了?” 木渔看着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到几乎没有声音, “嗓子哑了。” 整天赶路,一天只有中午短暂休息片刻,然后就是傍晚扎营的时候可以休息,赶路赶到喉头腥甜。 但她是领头人,是制定赶路计划的人,她怎么能退缩喊累呢? 于是一路坚持,然后就这个样子了。 杨二郎扭过头去,似乎想笑,但很快又转回头来, “你好好休息,今晚就不要守夜了,这么些天下来,守夜这事已经有章程了,不用你亲自守。 让桃花给你煮些纯粮粥,别和我们一起吃粗糠了,对嗓子不好。” 木渔心说,其实粗糠也没多少了,芥子空间的粮食都拿出来放在外面了,看着也就还能撑个两天。 愁啊。 她这嗓子,一半是累的,有一半也是愁的。 等两天过去,粮食吃完了,那时候难道真要吃芥子空间里的禾苗吗? 虽然她这几天也在努力的分生野草,但地方就那么大,种了禾苗再挤也种不了多少野草的,多几十棵百来棵野草根本起不到多大用处。 到底该去哪里搞些粮食呢? 070令人动心的筹码 缺粮让木渔发愁不已。 杨二郎安慰她不用太愁,接下来几天休整慢些赶路,可以减少一些食物供应,这也说得过去。 而且还说,前面能看到一个村庄,到时候可以去碰碰运气,或许能找到点吃的和水。 木渔没那么乐观,村庄里可不一定能找到食物和水。 便是侥幸有,万一村子里还有活人呢? 为了生存,没有人愿意让出生存所需要的食物和水来,那又是一桩麻烦。 或许,从前几天找来过的那个布庄徐少东家那里得到粮食会更简单一点。 至少徐少东家有粮食是确定的。 但到底怎么能从徐少东家手里得到粮食呢? 木渔想了又想,晚饭都没吃,便靠在草席上沉沉睡去了。 …… 木渔这边愁的不行,徐少东家徐贵比她更愁。 徐贵本以为那天傍晚说了愿意出钱聘请的事,第二天便能得到领头人的拜访来敲定这件事。 毕竟,这荒年,无数人被饿死,能有口饭吃活下去就很好了。 这些流民,或者说乞丐,听到他愿意聘请他们应该喜不自胜的跑来才是。 结果他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领头人来找他,就连那个小毛丫头也没来说过,简直是没有教养。 这也罢了,他们不识抬举就不管他们,他直接拉拢逃荒的这些人就是了。 但没想到的是,他放出消息后,来询问的人并不多,一共就那么三两个,问完还都回去了一个也没留下来,和在黄沙城里所有人都争着抢着要加入商队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徐贵有些懵了,一直养尊处优、接触的都是商人富户的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不是黄沙城里他熟悉的主场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所知道的不太一样。 他向一直被他轻视的老管家询问该怎么做,老管家告诉他,应该主动去找领头人谈这件事。 他不以为意,其实心里知道该这么做,但还是有些放不下面子。 直到这天,手下的人又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商队里两辆粮车连同看守粮车的十多个人,一并消失了。 直白点说,就是有十来个人偷了他商队里的两辆粮车跑了。 而商队里,一共只有五辆粮车、五辆布车,这一下子就损失了四成粮食! 心疼归心疼,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因为本来准备的粮食足够一开始的人数吃到目的地还有剩,现在人少的更多,即便只剩三辆粮车也还是够吃有剩的。 他心疼的是本就只剩三分之一的人手,在这两天为了追赶这群逃荒人的进度,真的掉队了不少人,又失去这是来个人,现在是真的不剩多少人了。 他更害怕的是,这所剩不多的人会有更多的人学习之前的那些人偷了粮车跑掉! 那才是真的绝境。 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 杨二郎巡视完扎营的情况回来,就见木渔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帮她盖上薄毯,又去找了桃花,让桃花额外煮份米粥,煮的久一些。 刚吩咐完这些,便看到宋高气喘吁吁地从队伍后面跑过来,见木渔睡了一脸迟疑地看向他。 他问,“别吵她,有什么事这么急?” 宋高犹豫一阵,视线从睡着的木渔背上移到杨二郎脸上,眼见着那几个人往这边来了,便把话说了, “那个布庄的徐少东家带着三五个人往这边来了,好像是要来找领头人商量什么事。” 杨二郎往队伍后面看去,确实能看到几个人正往这边来,距离已经不远了。 “是说护送他们去巴州郡那事?木渔不是拒绝掉了吗?他们还不死心?” 宋高犹豫了一阵,快速说道, “上次木渔说的是, ‘我们去南边的山村不去巴州郡,同行一阵可以,护送是不行的。如果你们执意想这么做,可以和我们的领头人谈。’ 领头人木渔说的是你。” 这时候那几人已经走得足够近了,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了。 徐少东家徐贵四处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杨二郎身上,眉头微皱, “你就是这里的领头人?” “我是。” 杨二郎坦然地看了回去,底气比这位徐少东家要足的多。 如果是半个月之前的他面对这种场面或许会露怯,但是现在不会了,有些底气是锻炼出来的,这半个月来的经历让他成长了很多。 见他一点儿不露怯,徐贵反而有些心里没底了,他想起之前老管家打听到的那些消息,想着, 难道这小子真是那个大家族逃荒落下的少爷? 不然怎么会这么有底气,做事这么有章程? 于是他收敛了骄傲,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 “在下徐记布庄少东徐贵,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 杨二郎没动,只说,“我姓杨。” 徐贵这次没往失礼那方面想,而是在想,黄沙城姓杨的大户有哪几家来着? 开酒楼的杨家?还是老城主的亲族?还是…… 徐贵想的久了,感觉身后老管家又推了他一下,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发呆的久了些,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被打断。 “你们有什么事? 如果是护送你们去巴州那事,便不必说了,我们不去巴州。” 徐贵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之后一阵子也没张开,脸上是着急和尴尬的情绪。 杨二郎打断了徐贵说话的节奏不说,又把他们的诉求直接拒绝了,让他们一时处于无话可说的地步。 徐贵斟酌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能说的话来,站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站了出来, “杨公子,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才向您寻求帮助的,如果没有人帮助我们,我们是很难到达巴州的。 若是杨公子愿意护送我们到巴州郡,我们少东家愿意献上一车粮食和一车布匹给您作为谢礼!” 杨二郎没说话,嘴巴却是微微抿起,漆黑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这个筹码,足够让人心动。 他虽然心动,表现的却很平静。 一来是他的性格本就是安静沉稳、无动于衷那一挂的,二来是他知道,送他们去巴州根本不可能,即便再心动也没用。 但徐贵一行人不知道这些,他们见杨二郎对此并不动心,更加认定他就是某个大家族的少爷,同时也更想得到他的帮助了。 071一车粮食到手 “杨公子,您就帮我们想想办法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杨二郎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心里不无讽刺地想着, 有人、有粮、有马车牛车、还有货物钱财,这都叫走投无路,那他们这快要断粮的算什么,岂不是连走投无路都算不上? 但是想想他们给出的筹码,又实在让人很难把拒绝的话直接说出来。 一车粮食,起码大几百斤上千斤,能让他们从现在一直吃到和山村还能有剩。 一车布匹,价值绝对不低,便是拿来用也能用上很久,他们现在缺像样的衣裳穿,到了和山村需要安置,更不用说还有冬天了。 能不能分出一部分人去和山村,另一部分人送他们去巴州郡后再回来呢?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不现实。 且不说徐贵他们答不答应只有二十来个人去护送他们,不说护送的过程要耗时多久会不会遇到危险,单说带队人选这一件事便没办法解决。 去和山村必须要他带路,不然别人绝对找不到山村的位置,但他若去了和山村,那么就只能木渔带人去巴州郡。 现在这队伍里,除了他和木渔,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这件事。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睡在一旁的木渔,但原本躺在那里睡觉的木渔却没了身影。 人呢? 他猛地转头,左看右看都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这时候了她能去哪儿? 心重重跳了几下,还不待他多想什么,就感觉到有什么拉了拉他的衣角。 杨二郎扭头,看到身后站着他正寻找的木渔。 木渔脸上还有着草席留下的印子,但眼睛却亮的吓人,直冲他眨眼。 杨二郎眉头微皱,她这意思是,让他答应下来? 他回头去看徐贵几人,因为他刚刚忽然间的反应,这几人看他的眼神满是疑惑。 他又看向木渔,见她还是在点头,明白他没会错意,想来是木渔有应对的办法,于是对徐贵几人说道, “这事我再想想,明日上午我们会休整半天时间,到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们结果。” 徐贵和老管家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老管家作揖致谢, “那就先谢过杨公子了。” 目送徐贵几人离开,又打发走宋高等几个看热闹的,杨二郎还没来得及问木渔什么,就见木渔扭头走回火堆旁的草席上坐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杨二郎在木渔身边坐下,给她倒了碗水,看她一下喝完大半碗,又递了块干净的布巾给她擦嘴,这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说要给一车粮一车布做谢礼的时候。” 杨二郎笑了,轻声说道,“我就知道。” “啊?你说什么?” 木渔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杨二郎恢复了正经,“你让我答应下来,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木渔回过头去,“没有。” 杨二郎:…… “……啊?” “没有办法,现在没有,但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杨二郎看着木渔不说话。 木渔咳了两声说道,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解决护送他们去巴州郡这件事,比解决粮食问题要简单的多。” 杨二郎回过头去,说明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答应下来,就解决了粮食问题,至于怎么解决去巴州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不那么迫切。 反正暂时方向是一致的,可以先同行一阵,等到了非要分开的时候,再视情况解决好了。” 杨二郎在思考。 木渔也在思考, “这样前期确实是可行的,等到再过二十几天要分开的时候,我们再考虑要不要兵分两路。 或许不用兵分两路,我们可以用那一车布的谢礼和他们谈别的好处,让他们直接把好处给到队伍里愿意为此去巴州的人。 这样徐少东家能被护送,护送的人能得到好处在巴州开始生活,我们也不必冒险兵分两路。 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的人口会减少一些吧。”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但如果我们不这么做,等过几天断粮了,就会饿死一部分人,到时候我们还是要减员。 所以,还不如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这是最好的办法。” 木渔得到了他的认可,顿时底气更足了,一扫刚刚的低沉,冲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看他们和你沟通时态度放的很低,你提出先收取一部分粮食的话,他们很大概率会答应下来。 这样我们眼下最愁的粮食问题就算是解决了。” …… 第二天一早,木渔和杨二郎一起吃了早饭后,又一起讨论了许久昨天定下的计划的种种细节。 在太阳渐渐高升的时候,让人去喊了徐贵他们过来谈话。 很快,徐贵他们便一脸欣喜地过来了。 “杨公子打算答应我们的请求?” 杨二郎点点头,“只是我有个要求。” 徐贵大喜过望,“什么要求?” 杨二郎沉吟片刻,方才状似随意地说道, “我们逃荒出来之前,得到的钱财物资并不算多,一路上我们的粮食供应比较紧张。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提前支付我们一部分粮食,这样我们也能更好的为你们提供帮助。” 徐贵正要答应下来,坐在他身后的老管家这时候却扯住了他的衣裳,截住了他正要说出口的话。 木渔和杨二郎心中都“咯噔”了一下,生怕出什么幺蛾子。 老管家冲杨二郎笑笑,然后说道, “杨公子的请求当然合理,只是老奴想冒昧地问一问, 在我们同行的这段时间,杨公子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在杨公子到达目的地后,杨公子又要如何为我们提供帮助?” 听闻老人问的是这些,木渔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些都是她早和杨二郎商量过的。 果然,杨二郎坦然将两个问题按照早就商量好的内容回答了,老管家和徐贵都连连点头。 老管家叹服不已,“杨公子思虑周全,是老奴唐突了。” 徐贵则满脸喜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说道, “我马上遣人将一车粮食送过来,希望杨公子尽快派人去我们商队查看安排一二。” 072商队合并 徐贵的动作很快,没多久一辆堆满麻袋的牛车便被人赶着来到了队伍前面。 揭开一层厚厚的油布,露出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麻袋,搬下来满满一麻袋粮食,打开来是品质尚可的粗粮。 木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视线却忍不住往牛车上落。 她粗略数着,这一车约么有二十麻袋粮食,一麻袋大概五六十斤重,这一牛车便是一千斤粮食多。 这么多粮食,让队伍里的人在整个逃荒路上都吃饱也够了。 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做,那太奢侈了。 按照现在队伍里的粮食消耗速度,这些粮食足够再逃两次荒。 不过现在的消耗其实压得太低了,干活儿的人就吃个半饱,那些干不了、没活儿干的人也就勉强有口吃的死不了,这样是不行的,吃的少本就撑不了多久,更何况还要这么高强度的赶路了。 现在有了这些粮食,当然要把队伍里众人的食物水平提高一些。 也不用提得太高,比现有水平高个半倍一倍就差不多了。 她站在牛车边想这些想的入神,那边杨二郎已经和车夫谈好接下来的安排了。 “我带人去商队那边去了,这里你安排就好了。” 木渔回过神来, “不,我也和你一起去。 我想看看,他们的商队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二郎当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一起带着选好的七个奴仆往队伍后面的商队去了。 说是护卫商队,其实没什么好护卫的,至少在两人看来是这样。 他们选的这条路是临近沙漠的,一路走来这几天也就开始那几天在黄沙城附近遇到了几个人,后来就没有了,莫说人,就连个村子都没遇到,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 若非要说需要护卫,不过就是担心自己人有二心或是掉队吧。 带着这么多财物,有这样的担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商量出的办法是,让商队和队伍进度一致,互相监督,有事也能及时发现,再有便是每辆车上再加一个他们的人,切实监督。 这样双管齐下,想来剩下七辆车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商队的安全也算得到了保障。 这很完美。 杨二郎把这想法说给徐贵听的时候,徐贵殷勤点头,连连称赞杨二郎是少年英才,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等杨二郎去具体安排车和人,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徐贵就又恢复了那副眼高于顶,目无下尘的模样,背手踱步走了,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木渔不和他一般见识,跑去找杨二郎查看具体情况去了。 杨二郎安排事项的时候,她在打探商队徐家奴仆的待遇。 杨二郎把事情顺利安排妥当,她也如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是她想要的结果,但是多少有些让人心情复杂。 回去的路上,杨二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 “在想什么?眉头皱的这么紧?” 木渔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商队里的车夫待遇尚可,奴仆很一般,并不能吃饱。 除此外,她还听到管事会鞭打奴仆的消息,甚至有把人打伤打死丢下的事。 在这旱年乱世,被丢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据一个底层奴仆所说,其中一辆被“偷”的车上,有几个奴仆经常被欺负的很惨,求告无门,相对他们这些底层的奴仆,少东家肯定相信管事们,根本不会管这些,要么被欺负死,要么拼死一搏…… 这点她倒是相信,这种事哪里都有的,但结果这么惨烈,多少有些让人不忍。 离开的时候,她和几个留下的奴仆说了悄悄话,让他们多留意打听些消息。 人性远比她想的复杂,徐家的这个商队并不是她以为的冤大头,徐贵更不是。 不管如何,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的。 安排完商队这事,等商队的马车牛车跟上来,时间便差不多了。 逃荒队伍和商队一起并排着出发了。 许是因为休息了一上午,下午赶路又不快的缘故,木渔感觉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桃花准备晚饭的时候,不远处商队营地了也冒起了炊烟。 木渔没管这些,吩咐桃花,今天可以多一倍粮食煮饭。 桃花惊讶,“主家,这有些太多了,再放一倍进去的话,就要比咱第一天吃的那顿饭还要多了。” “我知道,你煮吧。” “好。” 木渔这次就是打算再一次请所有人吃饭的,她有自己的考量。 等饭煮好后,她像第一天一样带着桃花亲自去给众人分饭,每一个伍的时候确定下他们的情况,询问下他们的难处。 前几个伍倒还好,后面几个便有掉队的。 说起来总不过那么几个原因,一是体力实在扛不住,二是吃的不够撑不下来,三是不想这么累。 原本六个伍有三十个人,现在还有二十五个。 这时候木渔正站在最后面的一个伍里,面前是宋高和另外两人,他们伍里少了两个人。 “后面那五六个人这几天你了解的怎么样?人品如何?愿意加入我们吗?” 她看着队伍后面零星坐在一起的几个人,问宋高。 “有几个是愿意的,有几个更想去徐家商队那边。” “愿意的那几个就先接触接触,如果合适就先编进你的伍里交给你管。” 宋高严肃地点头,几天下来十五六岁的他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木渔又补充道,“也多留意下有没有掉队的人跟上来。” 这才逃荒第七天,就少了一个伍,再逃两三个七天,到时候人是不是要直接少掉一半? 这可不行。 乱世里,人口也是重要资源。 木渔了解完队伍的现状,再次给他们画了到了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饼,帮他们重燃希望。 回到队伍前端,正看到杨二郎正站在一处高地上向前方眺望。 出于好奇,她也爬上了那高地,杨二郎给她让出一片地方,两人一起眺望远方。 “看,我之前说过的那个村子!” 木渔看的认真。 杨二郎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不缺粮食了,但还缺水。 徐家商队有水,但照他们的用法,自己用都够呛,没有多的给我们,便是有,我们也不能再向他们开口了。 他们认错了我的身份,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如果他们发现并非如此,恐怕还会有别的麻烦。 所以水的事,我们要自己想办法。 这村子地势不高,规模不小,很大可能会有水。 明日我带人去看看。” “不,我去。” 073荒村寻水 杨二郎皱眉,“你去太危险了。” 木渔嗓子还是不太舒服,不过比前几天好多了,好歹能有些声音了。 “我会多带几个人,冒险也轮不到我,你放心。 别和我争了,在所有人面前,你才是这里的领头人,你不在我怕会有变故。 至少这第一次,你得留下来。” 杨二郎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帮你选几个可靠的人。” 木渔没有拒绝,“好。” 于是第二天中午停下休整的时候,木渔面前就站了整整十个汉子,队伍里数得上的男人都在她面前了。 木渔和十人对视一番,捂着额头去找杨二郎, “真没必要这样,营地比我重要,你把人全给了我我也用不到这么多人。 我相信你明白这个道理,但你最近的做法我不太理解。” 杨二郎抿着嘴,没说话,也没看她。 木渔心里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比较平和,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都不像你了。 如果这次出去寻水的人是你,你愿意带走队伍里所有的壮年老力,留下那些基本没有还手之力的老弱病残?” 时间不算宽裕,木渔没有再说太多, “我会换几个人跟我一起去,你不必担心,如果有事我会让人回来报信。” 两人的交流还是比较克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木渔调整好情绪,将十人里的三个伍长退了回去,又将三个有家人要照顾的也退了回去,只剩四人。 四人的话,要挑水也够用了,武力也不算低,但人数上还不太行,于是她又挑了赵聪、崔胖和齐顺几个半大孩子,这样便有足够的人手四处打探、传递信息什么的也方便多了。 木渔和这七个人带着木桶、扁担、绳子等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队伍里缺水这事一想便知,这几个人也就能从队伍里分到一点水喝,渴的不行,嘴唇都干裂的厉害,所以一听寻水,自然是斗志满满地来了。 他们很快就穿过田地来到了村庄里面。 低矮破旧的房屋、大开的房门、光秃秃的枯树,整个村庄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木渔站在村头的小路上,一时间竟然犹豫住了。 身后有个汉子用满是怀念失落的声音说道, “俺们村子现在估计也是这么个样儿,能跑的人都跑了,跑不了的人就跑不了了……” 跑不了留在村子里的人会活下去吗? 大概率不会。 木渔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说道, “走吧,我们进村。” 木渔本身胆量还可以,又有几个人一起,这时候倒也没有太大感觉。 走了一阵子,在别人院子里看到过两次枯骨干尸,但走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当没看见就是了。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来找水井,没必要非进人家院子里去找虐。 再者说了,乱世再加上旱年,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 就是木渔,穿来这几个月也见过不下十次了,都快要习惯了。 几人找了一阵,没什么收获,木渔觉得这样不行,太慢了,于是八个人分成两组分头去找。 其实分成两组也快不了多少,大概分成四组会快很多,但是那就不大安全了。 好在,分组之后没多久,木渔一组人便找到了水井。 木渔正惊讶于事情的顺利,同组的两个人便激动地跑过去趴在了井边上,其中一个人喊道, “有水!有水!这感觉一定是有水的,我知道!” 另外两人也是一脸喜色,纷纷看向木渔。 木渔点头,“先打桶水试试看吧。” 两个汉子于是卖力的打起水来,赵聪眼巴巴地看着井口,接着便转头对她说, “木渔姐,我去把崔胖他们组找过来。” 木渔正盯着井口的情况,闻言点了点头,“小心些。” 在打水的两人格外积极,很快便把水桶放了下去,开始拉起绳子来。 两人手臂肌肉越发紧绷,木渔也越发紧张起来,她知道,这是打到水了。 果然,下一刻满满的一桶水便放在了她的面前。 迸溅出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木桶里满满的水清澈异常,沁着井底的丝丝凉气,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喝下之后的畅快和爽意。 “这水真好!黄沙城里那口井都没这么干净!” “主家,这下我们有水喝了!” “是啊,这井里看着水不少,至少五六桶是有的,我们接下来不用担心水的问题了!” 两人看着桶里的水舔着嘴唇,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渴望。 木渔略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意,说道, “找到水是好事,等他们五个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下这件事。” 其他人倒是没多久就找过来了。 但本来该是五个人,回来时却变成了六个,多了一个瘦的跟骷髅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木渔打量完那个人,眉头皱的很紧,她扫过几人,最后看向崔胖, “这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朝另一边走去找井,这个人忽然跳出来大喊大叫疯疯癫癫地吓了我们一跳,我们怕有什么不妥就先给他绑了。 木渔姐你别担心,我们把村子另一边转完了,应该没别人。 这个人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 另几个人连连点头证明崔胖说的没错。 木渔走近细瞧了一阵,这个人眼睛确实有些毛病,斗鸡眼还到处乱转,嘴里还不断发出怪叫声,显然疯癫的不轻。 他可能一直是个疯子,也可能是后来才疯掉的。 不过,这和她没什么关系,疯成这样、瘦成这样,显然已经时日无多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关注这个疯子,转而走到那桶水旁边,宣布道, “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水,且数量不少,足够我们补充之前用掉的水,这是一个好消息。” 几人都下意识朝水桶和水井的方向靠近了几步,这种旱年,水就是希望。 “我们会打水回去,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可以先喝一些解渴。” “谢谢木渔姐!” “谢谢主家!” 几个人都很激动,纷纷向木渔道谢,接着就要从桶里捧水喝。 那个被捆住的疯子也很激动, “不能喝!水里有毒!” 074水里有毒? 水里有毒? 这是谁都没想到过的问题,水里怎么会有毒呢? 但这话一说出来,原本围在水桶边的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捧起水要喝的人也停住了,任凭手里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漏也没放到嘴边去喝一口。 虽然说这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疯子说的话,可不一定是假话。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疯子身上,希望他把这件事说清楚,但那疯子不愧是疯子,这时候又疯癫起来,一阵乱叫,但就是不再说水和毒的事情。 其中一个打水的汉子一把拎起疯子,大声呵斥, “快说清楚,什么水里有毒?” 疯子依旧疯癫,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木渔于是知道想从这疯子口里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便皱眉思索起来。 现在有两个可能,水里没毒,水里有毒。 水里没毒自然一切都好,这也是最可能的事。 但万一水里有毒,那就不好了。 荒年乱世死了那么多人,谁活到现在都不容易,谁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死在这里。 但就这么放弃这些水,谁也不甘心。 “水里怎么会有毒?一定是这疯子胡说的。” “可万一呢?万一有毒我们不就完了吗?” “是啊,没有毒这疯子怎么会这么说?没毒这村子里怎么就他一个活着?” 这话一出,几人倒是都沉默了,倒也有些道理。 木渔眼见颓靡的气氛在几人间散开,终于开口道, “有没有毒,我们试试便知。” 几人从蔫巴巴的状态立刻恢复希望朝她看来,“怎么试?” 赵聪似乎顿悟了什么,看向那个疯子。 木渔意识到赵聪在想什么,心里说不惊讶是假的,她一直觉得这孩子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 赵聪看向她的脸上是带着笑的,带着一贯邀宠的意味,后面还有些不解,似乎不懂她为什么没像之前那样冲他笑。 木渔当即敛下眉目,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两个人吩咐了什么,两人面色古怪地点头离开了。 她没有立场去谴责赵聪什么,赵聪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生活在残酷的乱世中,所见到接触到的一切成就了现在的他。 他所了解的善恶与她是不同的。 这是无意识的“恶”。 木渔扪心自问,如果她自小长在这种环境中,未必能比赵聪做到更好。 让一个素不相识的疯子去试井水有没有毒…… 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现在这么一想,相信很多人在面临这个选择时,都不会比赵聪做的更好。 无奈之下,或许大多数人都会这么做,但这不意味着这是对的。 也许,等安定之后,该要好好教这些孩子分辨善恶才是。 现在,要先生存下来。 在几人等的有些着急了的时候,之前离开的两人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两只吱吱乱叫的老鼠。 有人惊讶,“这里竟然能老鼠?” 立刻有人反驳,“大惊小怪,黄沙城里老鼠是被我们捉光了才少见,这村子里没有人捉他们,当然会有老鼠了!” 这逻辑没错,但却有一点,老鼠是要有吃的才能存活的。 “主家,老鼠捉来了。” 木渔回过神来,对几人说道, “多舀些水来让老鼠喝。” 其余人顿悟了,原来是想让老鼠来试毒啊,于是纷纷照做。 把水倒进水井旁找到的烂木桶里,把老鼠嘴巴戳进水里,老鼠顿时大口大口喝起水来,不多时木桶里的水便下去大半,老鼠的肚子则鼓了起来。 两只老鼠喝饱了水,接下来便只需要等待片刻了。 木渔找了个阴凉地坐了下来,远离了日光暴晒,感觉着似乎没那么热了,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这水该是没毒的。 这结论不是从那还动着的两只老鼠身上看出来的,而是冷静下来之后想到的。 这口井一开始定然是没毒的,这才能供养着不小的一个村子。 假定这水真的曾经被下过毒,那也得是很久之前了,到现在还能有多少毒性很难说。 这疯子还活着总是要和水的,他没被毒死也是一个佐证的点。 老鼠在这半个时辰内没被毒死反而是不甚重要的一个证明了。 只是若要彻底让这些人信服,却还需要更据可信度的证明。 老鼠喝了不会死,不代表人喝了不会死啊,万一是时间不够长呢? 总会有人这么想。 人都是惜命的,有些观念轻易无法改变。 木渔看向那桶水,她是相信水是没毒的,也有九成九的把握。 “好了,时间不短了,老鼠没有事,水应该是没毒的。” 几人拨弄着那还很凶狠很有精神的老鼠,都点了点头。 “我们没有在村子里发现其他水源,这疯子平时该也是喝的这口井里的水,井边的麻绳和破桶能说明这一点。 疯子还活着,也能说明水是无毒的。” 几人脸上露出了深思的模样,但却没人动。 木渔心中叹气,果然是这样。 她走到水桶边,取来带着的干净的木瓢,舀了一瓢水定定看了片刻,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制止了她,将她手里的木瓢取了过去。 她转头一看,这人是齐顺。 齐顺和她一样高,她转头看去正好能看到他抿起的嘴唇和漆黑的眼睛。 她喜欢这样的眼睛,那总会让她想起暗夜的星子。 齐顺说,“木渔姐,我渴了,这水让我先喝吧。” 说着,他仰头将水一饮而尽。 许多水溅了出来,溅到了他的衣裳上,也溅到了木渔脸上。 木渔擦了把脸,发现齐顺的手抖得很厉害。 想来是害怕的。 “别担心,这水真的没毒。” 说完,木渔重新舀起一瓢水,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比上次等老鼠和水之后等的更久一些,喝了水的木渔和齐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好了,现在证明,那只是这个疯子说的一句胡话而已,水里根本没有毒!这事不必再提。 现在,你们可以打水喝水了,喝完之后我们就带水回去,他们该等急了。” 这次几人没有犹豫,纷纷上前捧水喝水,好不畅快。 075莫名昏睡 木渔看向在一旁坐着的齐顺,冲他笑了笑,轻声问道, “你刚刚为什么要抢在前面替我喝水?” 齐顺低头绞着衣角,并没有说话。 她看向齐顺的眼神很温和, “说吧,虽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但你的勇气和善意值得换到奖励,说吧。” 齐顺搅动的手指停了下来,同样声音很轻, “我没想要奖励,木渔姐带我们逃荒,还给我和阿翁吃的,是我们的恩人。 阿翁自小教导我,要知恩图报……” 一阵风穿过半个村子,给带来酷暑中少有的凉爽。 木渔带领六人挑着装的满满的两桶水返回营地,远远就看到杨二郎站在营地前的巨石上迎接他们。 营地的人都很热情,是迎接他们,也是迎接他们带回来的水。 木渔吩咐人给队伍里的每个人分一碗水喝,空出来的木桶再让人带着去打一次水。 桃花笑的像桃花一样,跑着就招呼人来领水了。 其他人也是又惊又喜,没想到前两天刚缩减了水,这天就能多领一碗,别提有多开心了,很快便集结完成。 商队的人看到这一幕还好,他们每日虽不至于说要多少水有多少,但总归是不太缺水,够喝的,但那几个跟在后面的流民就很羡慕了。 流民们逃荒多少是有些家底的,可能有点儿粮食,省着点儿吃撑个十天半月或许不成问题,但水是不行的,携带不了那么多水。 这是逃荒的第六天,算下来他们的水便是再省也该用的差不多了,正是最渴的时候。 渴得不只眼下,还有以后,那更紧迫,是会渴死人的。 宋高前脚刚领了水,痛快喝完回到原地就见几个之前有联系的流民在那里焦急地等他。 之前一直犹豫不决的流民着急地表示愿意加入他们,认主为奴,任劳任怨,只求能像他们一样有口水喝,有口吃的。 宋高答应了下来,立刻得到了几人的感谢,这谢意在他们喝到水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宋高听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好像渐渐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宋高自作主张,是木渔的吩咐。 不只这些愿意加入的流民,还有商队的奴仆车夫都得到了一碗水的馈赠。 村子里的水井有足够的水,而他们能带走的水又是有限的,那么为什么不用带不走的那些水来做人情呢? 只是一点水不属于自己的水而已,就能换来其他人的忠心、善意、人情、消息,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逃荒队伍在村庄附近又驻扎了一阵子,来回运了四次水,这才停下来。 分出去的那些水当然没有这么多,有部分水被她暗中收进芥子空间里去了,有之前分水做遮掩,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前几天有了充足的粮食,这天又补充了一次水,逃荒队伍再次信心满满地出发了。 木渔解决了两个最担心的问题,一下子轻松起来,在赶路的时候打起了哈欠。 中午休息的时候,杨二郎让她小睡一会儿,她觉得确实有些困便躺下了。 结果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 木渔记得睡去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她醒来的时候,太阳依旧高高悬在正中央,依旧是正午时分。 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头脑昏沉,想着莫非才刚睡着就醒来了? 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已经睡了许久了,怎么会还是正午呢? 迷糊中,她又睡了过去。 下一次醒来,看见的便是漆黑的夜,摇曳的篝火,和杨二郎担忧的脸。 这次,任是她意识再迷糊,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我睡了多久?” 她开口,嗓音沙哑的吓人。 “整整三天两夜。” 杨二郎说道,嗓音同她一样吓人。 木渔有些想笑,但意识到这不是该笑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头很沉,很迷糊,身体无力不大受控制,还有这过长的昏睡时间,显然也不正常。 “我怎么了?” 杨二郎看着她,眼神少见的有些忧郁的意味, “不知道,赵老翁说,你的身体没事,你只是在睡觉而已。” 木渔眯着眼睛艰难地调动着她仿佛生锈一般的脑子思考了半天,才想起赵老翁是谁。 是第二次去牙行时收获得五个奴仆之一,是个行动不便的大夫。 大概是个医术不精的大夫。 她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看杨二郎眼下的乌黑和担忧的模样,显然他也不觉得她没事。 但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昏睡呢? 木渔想了半天,艰难地问道, “这几天,队伍里有和我症状一致的人吗?是不是那些水的问题?” 这是她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杨二郎给她掖了掖褥子,摇头道, “不是水的问题,从那里带出来的水基本所有人都喝过了,量并不少,但并没有人像你一样昏睡过去。 可以肯定不是水的问题。” 木渔沉默了下来,如果不是那些水,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根本没有思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奇怪,难道是病了? 但除了昏睡昏沉好像也没别的病症,大夫也说看不出来,那这到底是什么病? 想着想着,她渐渐又觉得意识昏沉起来,手胡乱抓了一把,似乎是抓住了杨二郎的手臂, “你注意休息,不要守夜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一定不能出事……” 你出了事,一切努力就都付之东流了。 杨二郎看着紧握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缓缓失力松开,垂到一旁,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刀割般疼痛,好似又回到了失去母亲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他失去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 同样也是那个夜晚,他得到了一个新的、重要的,亲人。 他把木渔的手放回毯子里,并没有听木渔的话去休息,而是坐回原处发起呆来。 …… 木渔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她依旧在昏睡,期间清醒过一次,但并不比上次长多久。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杨二郎除了要担心木渔身体的问题,又多了另一个问题要他解决。 队伍里的水,再次见底了。 076空间升级 杨二郎想着那只剩一天份量的水,站在高地远远眺望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村庄。 村庄看着不远不近,赶路一天就能到,但问题是,这村庄不正好在队伍前进的方向上。 这村庄的位置比上次那个村庄要偏僻多了,也要更加隐蔽,要不是他闲着的时候总喜欢到高处眺望,只怕根本发现不了这村庄的存在。 改变整个队伍的方向朝村庄靠近不现实,那么就只能让队伍再次原地休整,然后派出人去查看了。 反正,最近几天赶路很急,也是时候再次停下来休整一番了。 他本想和木渔商量一番,她总有很多新奇的见的,总能看到那些不够严谨的地方,但她没有醒过来。 他其实不够自信,想要得到认可和确定,但他也明白,他该要靠自己去做到这一切,而不是依赖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 杨二郎这般想着,在次日赶路一阵之后宣布了这件事情,安排好营地的事情后,便带着挑选出来的十个人朝着村庄的方向出发了。 …… 木渔自第一次清醒过来认识到不对的时候,便开始思考着自救,想要尽力保持清醒。 几番努力下来,到真有那么点儿效果。 有时候,她身处昏沉中,醒不过来,但会忽然认识到这一点,意识到自己在昏沉中清醒。 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状态,好像半梦半醒,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她在这样的状态里持续了很久,出现转折是在她意识到队伍里的水要再次用光了的时候。 她不知道杨二郎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村庄,只知道上次取到的水满打满算只能用五六天,而她已经昏沉了很久了,第一次醒来就是三天后,第二次醒来又是一两天的时间…… 这么一想,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水就应该已经很紧张了。 但那时候她满心想着昏睡的事,完全忽略了这个问题,杨二郎也没有和她提起。 嘶,他不是想着一个人解决这麻烦吧? 想想他那时候的反应,还真有这个可能。 有一个出了事想自己抗的朋友真挺要命,出了事要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啊! 虽然那时候杨二郎说了,她一时也帮不上忙,但至少不会这么被动啊,大家一起分担压力…… 不过这个时候再纠结这些也没用,还是快些清醒过来是正理儿。 她的空间里还有上次取水时候放进去的两桶水,空间里的泉水也该有个小半桶,拿出来应急个两三天还是可以的。 所以,快醒来! 这种努力她之前已经试过许多次了,并没有成功过,只有几次隐约好像摸到了清醒过来的界线。 但这次,许是有了必要解决问题的决心,误打误撞间,她感觉那条清醒与昏沉的界线离她格外近,她只是稍微努力了一下,那泛着光的界线便被她越过了…… 木渔醒来了。 木渔很茫然,一方面是刚刚清醒过来的缘故,另一方面是不太敢相信就这么醒过来了。 她茫然了很久,直到过来给她喂水的桃花发现了这一点,惊喜出声。 “主家!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 木渔被桃花惊喜的声音拉回了思绪,看到桃花手里正端着一个碗,正要往她跟前儿递,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来。 她刚醒来,正渴得厉害,于是咕咚咕咚把一碗水喝了个干净。 水不是沁凉的,带着些微的温度,不冷不热解渴正合适。 木渔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紧接着就就把碗放到一旁,问道, “这次又过了多久?我二哥呢?” 她四处巡视,并没有发现杨二郎的身影,反倒是察觉到了营地里的人比之前少很多。 希望她醒来的还不是太晚…… “主家不要担心,杨主家带人去村子里找水去了。” 木渔紧皱的眉头略松了些许,看来还来得及,没有太晚。 她撩开毯子坐起身来,和缓地问道, “去村子里找水?这附近有村子么?” “是杨主家发现的,不过有些偏僻,所以我们这一天都要休整。” 木渔很是缓了一阵子,想支开桃花去看了队伍里的存水情况,从芥子空间里先取些水掺进去。 这般一来,便是杨二郎没找来水,这些水省着也能再撑两三天,有个缓和的余地。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昏睡了五六天的身体,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桃花就带着个拄拐的老翁回来了。 “主家,这是赵老翁,让他给您瞧瞧吧。” 木渔想起这就是那个大夫,也是之前说她没病的人。 虽然心里觉得这人医术不咋样,但眼下这情况,有个大夫就不错了,也没别地儿挑去,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赵老翁看着精神还行,给她把了脉,又凑近了一顿细瞧,最后依旧得出个“没病”的结论来。 桃花要送赵老翁回去,赵老翁一摆手,自己拄着拐棍慢吞吞地挪动着走远了。 木渔问桃花,“这赵老翁真的是大夫吗?” 桃花眨了眨眼,明白她在问什么,不甚确定地答道, “是的吧,原先在牙行街上的时候就听说过他,这几天有人昏倒、磕伤他也帮着治了几个的……” 木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看来她这情况属实是蹊跷。 “你先忙去吧,我自己缓一会儿就行了。” 打发走桃花,木渔又在草席上躺下,心中默念一句,进入了芥子空间里。 这四五天没进空间收割野草,野草应该疯狂生长到很高了吧…… 然而她刚在芥子空间里睁开眼睛,看到里面景象一下子呆住了! 瞬间她就明白了之前的昏睡是怎么回事。 不是生病了,而是芥子空间升级造成的! 只是这升级来的太突然了,之前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她最近也没再做过什么关于升级的努力,所以一开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 虽然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芥子空间忽然升级了,但这些暂时还不要紧,空间升级了才是最重要的。 这也算是无妄之灾,意外之喜了。 木渔抛开杂念,细致地观察起升级后的芥子空间来。 077荒村老翁 芥子空间的变化乍一看很大,但冷静下来细细观察一番,倒也都在合理的范围内。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芥子空间的土地变多了。 还不只一点半点儿,这变化至少是五六倍往上,原本那两分地现在至少得是一亩了,整个空间看着宽广了很多。 第二明显的点便是,地里种着的粮食和野草了。 她昏睡之前,芥子空间里种着一片水稻和两百棵野草,水稻个头还没长到最高,野草也是矮矮的。 正常芥子空间的五天过去,相当于外界的半个多月,她知道粮食和野草会有一波疯长,但猜测这疯长不会太疯狂。 事实证明,她猜错了。 水稻已经结满了沉甸甸的谷穗,野草疯长到她的胸口那么高! 她呆呆地走到野草前掐了一节野草在手里无意识地玩弄着,思考着这不合理的一切。 难道,芥子空间升级,连带着作物的成熟速度也变快了? 很有可能,不然没有办法解释眼前的这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是件大好事。 徐家商队给的这一车粮食,最多够他们吃上一月多一点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至少有一半得在逃荒的路上,另一半得在到达山村安置的时候。 这并不够,因为到达山村安置下来之后,他们耕种收获粮食需要的时间远比这多得多。 要是没有粮食,人就会饿死,也就没办法耕种。 原本她还担心芥子空间里长出来的粮食不够支撑到外面耕种的粮食成熟,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芥子空间升级之后土地面积和成熟速度都有了很大提升,算下来就是不能让这五十个人吃饱喝足,勉强维持生计应该是够了。 就是到时候怎么和他们解释粮食的来源可能有些麻烦,不是所有人都像杨二郎一样,能坦然接受这一切,还对此不起贪心坏心的。 不过,那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现在想还有些太早了。 对了,水呢? 土地都变大了,泉水应该也变多了吧? 木渔寻找着泉眼的位置,很快便在一片野草后面发现了变大四五倍泉眼。 如果说,从前的泉眼只有脸盆大小,那现在的泉眼就是一口蓄水缸大小。 泉眼中央的位置不断翻涌出新鲜的泉水,一朵朵水花清澈透明,带着沁凉的凉意让人沉迷不已。 木渔许久才恋恋不舍得收回手。 她环视四周,没在芥子空间里发现其他的变化,更没有与芥子空间升级有关的线索,呆了片刻便离开了。 芥子空间的升级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振奋,她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昏睡太久的身体,找到机会给队伍里的水桶注入了些水。 除此外,她还拔了不少野草放进陶罐里和粮食一起煮,只要煮的火候足够,吃的时候并不能看出加了野草,最多只会觉得味道与以往不同。 她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边烧火边嘀咕, “等杨二郎回来,得和他好好谈一谈,骄傲自大、刚愎自用要不得啊……” …… 木渔醒来时正是清晨,等她熟悉完一切,煮好饭时已经是正午了。 但一直等她吃完午饭,在高地上坐到快要中暑,村庄的方向依旧久久不见人来。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桃花上来给她送水,闻言说道, “主家不必担心,杨主家走时说了,这村子远,单是来去路上就得不少时间,所以这一天都休整不赶路。 再有,杨主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又带着十来人,就是真有什么麻烦也解决的了。” 木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桃花,半晌说道, “你说的对,你比我理智,比我更了解他。” “不是这样,”桃花腼腆地笑,“主家只是太担心了,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关心则乱,当局者迷。” 木渔惊讶,“你还知道这个?” 不是说这时候的底层女子不能接受的教育的么? 难道这桃花还有些来历,是个落魄的小姐出身? “知道,我被卖进窑子里的时候,先生教花魁识字,我们这些小丫头就在边上跪着伺候。” 桃花笑着说道, “后来窑子被人放火烧了,我们趁乱跑出来了。 大姑娘都跑了好多,我们这种小丫头片子不值钱,不值得花大力气找。” 桃花说到这里,情绪忽又高扬起来, “我跑的远,他们找不到,再也找不到了!” 木渔看着这个笑着说话逗她开心的桃花,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余一声叹息。 果然,悲惨才是底层的本色。 两个女孩坐在高地上,静静遥望着远处的村庄。 …… 杨二郎确实是遇到了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穿过大片荒地和枯林,花了些时间,但这不算麻烦。 他带着十来个人在陌生的荒村里寻找水井,又花了不少时间,但这也不算麻烦。 他们在村头找到一口井,但这口井枯了,没有水。 这算是一个小麻烦,但问题不大,因为很快他们又在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里找到了另一口井,这口井是有水的。 同行的人很兴奋,当即打水大喝起来,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杨二郎。 杨二郎一路都很谨慎。 他发现,这村子里虽然十室九空,看着荒芜无人,但却并没有木渔说的尸体横陈的景象。 这说明,村子里很大可能还有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处理了那些尸体。 水井旁的种种迹象也能证明可能有人活着来取过水。 可能不多,但一定有。 他思索一番,决定不提这事,取了水直接离开。 他们只是路过取些水,和这里的人产生交集是没必要的,产生冲突那更是麻烦。 同行的人已经打了两次水,每一个人都喝足了水,脸上带着满足的意味。 “主家,我们现在带水回去吗?” 杨二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然后指了几个人说道, “你们五个跟我回去送水,其他人留在这里。 小心些,这里可能有人。” 说完这话,他转头带着担着水的几人朝外面走去。 这时,一个骨瘦如柴、白须白发的老翁忽然出现在他们离开的必经之路上。 078季家村四人 突然出现的白发老翁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他人是根本没想过会在这荒村遇到活人,杨二郎是想到了这个人出现可能带来的种种麻烦。 但愣只是片刻间的事,回神之后还要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所有人都看向杨二郎,等着杨二郎拿出个章程来。 杨二郎飞速审视过这老翁,五六十岁的年纪,骨瘦如柴,面容愁苦,看着倒是并不像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当然他很清楚,在这乱世,所有人都要警惕,老人、女人、孩子都不能放松警惕,逃荒这些年他没少听说一些壮汉粗心大意着了女人小孩道儿惨死的传闻。 “老翁可是这里的村民? 我们逃荒路过此地,缺水已久,所以才来这里寻水,多有打扰,还请老翁不要介意。” 杨二郎说完这一番话,紧张地留意着这老翁的反应。 这老翁年纪大了,多半不是一个人生活,应该有其他人和他一起生活。 可能是老翁的亲人,如果不是,能照顾一个老人,那这些人该不是什么坏人,这就大大减少了起冲突的可能。 但即便这样,该有的警惕也不能放松。 那老翁原先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们,听了杨二郎这话后,不知道哪句话深深触动了他,整个人忽然激动地朝他们冲过来。 在所有人如临大敌地后退、拿起扁担木棍防身的时候,老翁冲到被两人护在身后的杨二郎身前扑倒在地, “还请好汉救救我们! 我们是此地村民,已经断粮多时,就要活不下去了! 恳请好汉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带我们走出这荒村吧!” 没人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杨二郎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在简单确定这老翁身上没带什么武器后,推开身前的两人将这伏在地上哭诉的老翁扶了起来。 “老翁莫哭,能否先把这村子的事给我们讲述一二。” 杨二郎将老翁扶到一旁的石头上坐下,自己也在另一边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 那老翁擦干眼泪,缓缓讲述起来。 老翁说的不少,事情很杂,时间跨度很大,里面有很多消息,但很多都没什么大意义,真正有用的消息不多。 杨二郎将老翁说的话梳理一番,得到这样一个故事。 这村子叫季家村,原是个偏僻小村,直到几十年前出了个季举人,兴旺了一阵。 这举人的后代又出了个秀才,这秀才想要让季家村再度兴旺起来,为此做了不少事,倒也有些成效,可惜没几年就赶上这大旱。 接连三年的大旱让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还活着的人觉得没希望,逃荒又逃了大半,最后只剩下十来个人还同季秀才一起留在村子里守着这口井靠着所剩不多的粮食过活。 本来靠吃糠、吃树皮还能撑个一年半载,或许能活到大旱过去,但天不遂人愿,几个月前这里来了一群盗匪。 盗匪找到了这里,抢走了所剩不多的粮食,杀了村子里的男人,掳走了村子里的女人。 “盗匪来时,老头子我正在外面,那些人看老头子我年老,只砍了我一刀,那一刀并没要了我的命。 我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儿子、孙子,抢走了我们活命的粮食,他们、他们是畜生啊! 后来我被救了过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整个村子十七个人,加上老头子我,就活下来了四个人。” 同行的人听了这些,纷纷被老翁讲的惨事触动,想起了自己逃荒这些年来的经历,无不伤感慨叹,有人甚至为此流下泪来,也有大口骂着畜生的。 杨二郎敛下眉眼,这老翁可怜归可怜,但他更在意的是其他那三个人在哪里,这老翁说这些又是意在何处。 他没说话,等着这老翁继续说下去。 “盗匪带走了所有的粮食,我们四个人靠着周边的野草、树皮撑了两个多月,眼下是无论如何撑不下去了。 正好这时候遇到了好汉你们,老头子我恳请好汉们带我们一起逃荒寻一条活路吧! 老头子我虽年老,但还些力气,能帮着抬水做事! 季秀才是读书人,他识字,能帮着做很多事。 还有孩子们,孩子,孩子也大了,能帮着做事…… 求好汉们收下我们……” 老翁恳求着,再度拜倒在杨二郎脚下。 这次,杨二郎主动扶住了老翁,说道, “老翁不必如此,我们也只是一群可怜的逃荒人罢了,只要是老实的好人,加入我们的逃荒队伍我们都是愿意的。” “好好。” 杨二郎继续说道, “我听老翁所言,你们四人是一老两小一读书人。” 老翁身体僵了僵,连忙说道, “我们都能做事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只是也要与老翁说清楚,我们逃荒队伍虽然能提供一口吃的,只是却也有限,真要有吃的,还是要靠做事来换。” “我省得,省得。” “那就好。” 杨二郎点点头,说道, “我们现在就要带水回去,不若老翁现在就将他们叫出来随我们一起回去。” “好好,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还请几位好汉再等片刻。” 那老翁说着,起身便一阵小跑没影了。 杨二郎看着那老翁消失的方向一愣,这老翁年纪不小,走的倒挺快,他还想着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来着。 现在既然这般,那就等着吧。 他并不十分相信这老翁的话,还对老翁心存警惕,所以没有让送水的人先走,而是把所有人都留下,这样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有反击之力。 只是他没想到,这老翁一去就是许久。 杨二郎一行人在村子里等的心烦意乱,季老翁在地窖里劝季秀才劝的口干舌燥。 “秀才,算我求你了,咱走吧,现在留下真就是死路一条啊……” 瘦的跟竹竿似的季秀才抱着一个孩子无动于衷。 “秀才,我看了,他们真的不是坏人,我说起咱们被盗匪抢了的事,他们也与我一起哭,一起骂那群畜生来着,他们是好人……” 这次季秀才说话了,言简意赅,“盗匪向来狡猾。” “秀才,秀才我求你了,我们留下来也是死,不如就赌一把吧,就当为了两个孩子行不行? 姐儿病了这么些天了,再没有吃的、不找个大夫看看真是不行了呀? 还有哥儿,七岁了,看着跟个四五岁的娃娃似的……” 季老翁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季秀才瘦长的身影也微微颤抖,似乎有所动摇。 这时候,那个坐在地上地娃娃动了动嘴巴, “爹,我饿……” 079回到营地 孩子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季秀才的坚持,他沉默着答应了季老翁的请求。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走出了呆了两年多的地窖,久违的阳光照在季秀才惨白的脸上,照在两个瘦的不成人形的孩子身上。 这天,他们走出阴暗的地窖,走向希望,或者,走向地狱。 杨二郎在看到向他们走来的季秀才和季老翁时,先前等待的烦躁一扫而空,绷紧的精神也放松了下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和善。 他上前几步,与季老翁说道, “可要我们帮着抱孩子?” 季老翁看了眼季秀才摇了摇头,说道, “不必,我们怎么能用这种小事麻烦你们,孩子我们自己带着就行,不费劲。 好汉,这是季秀才。 秀才,这是好汉……” “我姓杨,行二,他们都喊我杨二郎。” 杨二郎看了眼季秀才,看出这秀才冷脸昂首,没有要和他交流的意思,也看出这季老翁听这季秀才的,知道眼下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季秀才的高傲他并不在意,逃荒这些年,他见识过无数坏脾气的人,早都习惯了。 而且,这还是个秀才,读书人嘛,总是高傲的。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杨二郎招呼起其他人,担着水带着季家村这四人往营地方向去了。 杨二郎不理会四人,其他人也不理会这四人,再者说他们要担水赶路也没精力理会。 这四人,或者说两人抱着孩子跟在队伍后面,一开始还跟得上,但后来就很吃力了。 季秀才咬牙跟着,并不开口。 季老翁倒是想开口请他们慢一些,但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求助于陌生人,哪里还能那么多要求,只是咬牙跟着。 好在营地也没那么远,很快就能看到了,便是掉队一点儿也能看着找过去了。 季秀才远远看着那驻扎的一群人和其中几辆马车,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他们不是盗匪伪装的。 季老翁也是,他笑的一脸褶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是好人,我们有活路啦……” 这次季秀才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下怀里孩子的位置,走得更快了些。 杨二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位置,他一向眼观八方,一早就看到了站在高地上冲他招手的木渔。 他一愣,随后加快步伐朝木渔跑去。 那边木渔也朝这边跑来,两人很快凑到了一起。 杨二郎惊讶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醒了?” 木渔重重点头,“我好了!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两人打完招呼,后面挑着水、抱着孩子的几人才断断续续地跟了上来,木渔简单扫了一眼,惊讶道, “你们找到水了啊?运气真不错! ……哎,这几个人是?” 杨二郎适时解释道, “他们是季家村的,整个村子就剩他们四个,活不下去了,想跟着我们一起去逃荒。” 木渔来了精神,细细打量这四个人。 这四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成年人瘦的麻杆一样,背挺得直直的,看着没什么威胁。 木渔点点头,没有威胁,负担尚可,这样的人愿意加入逃荒队伍她当然没什么意见。 桃花指挥着担水的人去放水分水了,一时这里只剩下季家这四个人。 “你看看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好。” 木渔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几人,温和地说道, “你们四个跟我来吧。” 季老翁满脸堆笑,“哎好好,麻烦这位姑娘了。” 那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脸色也舒缓了些,跟了上来。 短短的交流间,木渔判断出这季秀才防备心很强,若不是处理好这点,怕是很难融入进队伍里。 这倒也正常,在这乱世没点儿防备根本活不下去,就是那满脸堆笑的季老翁恐怕也未必全心信任他们,不过是初来乍到,想快些融入进来,想过的好一点罢了。 她把四人带到了崔胖家所在的那一伍,这伍的伍长是崔大伯。 这时候崔胖还在荒村,伍里只有崔大伯,崔大娘和崔胖堂妹,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她大略判断季秀才怀里的女孩应该也是这么大的年纪。 那季秀才走进营地里身体紧绷得很,看到这女孩时表情却柔和了许多。 木渔侧头一笑,转而和崔大伯说起要把这四人放到他们伍这件事来。 崔大伯当然没有意见,听说是崔胖他们发现的,对几人还很有兴趣,当即和季老翁攀谈起来。 季秀才虽没说什么,但也听得认真。 木渔站在旁边看了一阵,见两个孩子实在瘦的厉害,尤其那女孩,脸色看着格外坏,不知是死是活。 她思索一阵,让人去请了赵老翁过来。 不管赵老翁医术怎么样,这时候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赵老翁很快便拄着拐杖来了,向季秀才说明来意,季秀才把怀里的女孩放了下来,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崔大娘面露不忍,说道,“这可怜的丫头。” 却见那丫头瘦的可怜不说,小脸蜡黄掩饰不住的虚弱,整个人不清醒,像是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弄,那四肢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扯断一样。 季老翁和季秀才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赵老翁表情严肃地给女孩把脉诊治,半晌收了手,摇了摇头,在场所有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有人着急问道,“赵老翁,这孩子怎么样?有救没?” 赵老翁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看了看季秀才和季老翁两人,说道, “这孩子先天体弱,后来又一直挨饿,拖得久了,成了大病。” 季老翁忙不迭说道, “是是,我们家姐儿打生下来身体就不好,早些年一直吃药调养着。 这灾年,先是断了药,这阵子,吃的也断了……” 赵老翁听了一阵,说道, “若是往常,我还可开个方子调养一番,但这灾年,开什么方子也没用。 晚些时候会发粥饭,你们少喂给她些,以后也是。 要是过个两三天精神能缓过来,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傍晚时分,分发粥饭的时候,木渔亲自来送了一碗熬得很到火候米粒都熬化了的稀粥。 季秀才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080你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找到坐在高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杨二郎,坐在他身边,看向他看向的远方的风景。 这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这天的晚霞很是不错,温度也不似正午时那么高,反倒时不时有微风吹过。 这时候坐在这里看风景,实在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木渔惬意地赏了半天景,半晌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杨二郎已经不看风景而是在看她了。 “咳咳,我们聊聊吧。” “嗯。” 两人边看着天边的晚霞边聊天。 “我之前昏睡了好几天,不是生病了,应该和芥子空间有关。 我的空间升级了,地方变大了很多,泉眼也变大了很多。 不夸张的说,以后我们就有足够的粮食和水,这次是真的不用再担心断粮断水的问题了!” “挺好的。”杨二郎说,“知道你没生病,我也就放心了。” 木渔心中有些感动,但并不满意他这么简单的回答。 “还有呢?” “我们逃荒的路程快要过半了,剩下的路程大概还要个十二三天。 目的地和山村是有井的,那附近我知道至少两处水源,总能找到水。 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至少还要再外面取一次水。 我担心的是这个。 其实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幸运的,两次寻水都找到了水。 但旱年里更多的是,外面的井是干枯的,没干枯的井会有人守着,不会让人轻易取到水的。” 木渔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想说话,杨二郎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你的空间里有水,这不完全是一件事。” 木渔转过头去,知道他这是在为她的安全着想, “没关系,不管是枯井还是什么,我都能让它打出水来,只是需要给我独自在井边一点时间,这问题不大。 你要相信,我是最惜命的,不会轻易涉险。” 杨二郎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如此,便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便就到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逃荒路上最为紧迫的食物和水的问题自此便都不再是问题了,这到底是件好事。 一阵沉默过后,木渔再次开口了。 “以后,我们有事商量着解决好吗? 最近几次,我们配合的不好,很不默契。 你好像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子,这没必要。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乱世里,不管是男是女,不管年纪大多,能活下来的人都是有几分能耐的。 不要再这样了,如果我需要额外的帮助,我会说的,我不是那种有事自己抗的傻瓜。” 杨二郎缓缓闭起双眼,“嗯。” 木渔笑了笑,没想到这么顺利,她知道他答应了就会做到。 两人坐在高地上吹风,看着一片祥和的营地,这是希望的开端。 …… 顺利取到了水,逃荒队伍继续上路。 许是路线选的好,这里实在偏僻,一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两天倒是又在路上遇见了一个村庄,只是这村子没水没人,连只耗子都没有,是个真正意义上的荒村。 此后几天便是连荒村都没遇到一个,更别说是水井了,眼见着队伍里的水又要用光了。 好在这次木渔是醒着的,空间里也有足够的水在,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她对外宣称要缩减用水,实际并没缩减多少,是她每天从空间里取一些水来补充进去,营造出一种省水的效果来,倒也没人怀疑。 生存已经很难了,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来关注这些。 木渔这些天除了做这些,也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每天忙到无暇多顾。 芥子空间里的土地是变大了没错,但是粮食可不会自己从地里长出来、自己收割自己、自己变成可以吃的谷物,这些都需要她亲自去做。 她这些天收割了之前成熟的稻谷,并把稻谷简单处理成可以食用的糙米。 虽然累,但她很满足。 同样的两分地,之前只收获了七八十斤糙米,这次却收获了约么一百五六十斤,产量翻倍了。 这让她一扫之前的劳累,欣慰满满。 接着她又在那扩大五六倍的土地上播撒了大量水稻和小麦种子,只留出了一点小角落来种野草。 想来等这一批粮食成熟的时候,收获的粮食正好能赶上外面那车粮食用完的空缺,不会出现断粮的风险。 至于野草,现在粮食够吃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要把野草当主食,按说不需要种那么多野草。 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像是以前常吃的狗尾巴草、野麦子她种的很少了,但是诸如荠菜、蒲公英、马齿觅这些可以当菜吃的野菜,她种的越发多了。 同时还隐隐有些后悔以前没有从杂货铺里换些蔬菜种子出来,导致现在没什么菜吃。 不过真要说起来,这时候外面根本没有种蔬菜的可能,不只她想不到要买蔬菜种子,就是杂货铺都想不到要卖这些了。 而且,便是她真买了,也就只有她自己能偷着吃一吃,这东西比粮食更难解释来源,没买倒也没什么。 她也只是想一想而已,现在有水喝,有野菜和粮食吃,能吃个半饱,已经比乱世里绝大多数的人好上许多了,她还是挺满意这现状的。 而且,原本需要三天才能发芽的种子,这次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就长出了嫩芽,长成一片连绵的绿毯,这也让她高兴。 现在才五天时间,就已经长得很高了。 原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成熟,她判断现在只要小半个月就足够成熟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处在一种惊喜的情绪中,感觉精神满满,连赶路的劳累疲惫都忘了大半。 这天,将空间升级后的好处彻底摸清楚的木渔高兴地去找杨二郎分享喜悦。 但见到坐在高地上的杨二郎后她却歇了心思敛了微笑,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杨二郎的眉头一直皱的很紧。 “水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多想无益,我这般添一点,还能再撑两天。 等明天休整的时候,我借口出去一趟,找个坑、井之类的放些水进去,再找人来带回去。” 杨二郎揉了揉眉心,“我不是在想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杨二郎站起身来,指着远处, “你看到那里了吗?” 081王家土堡 看到那里了吗? 木渔顺着杨二郎指的方向看去,但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仔细看也没有收获,于是疑惑地回头看杨二郎。 杨二郎没有看她,只继续指着那个方向, “看仔细一点,有点儿远,在那片枯树的另一边,那个像屋顶一样的尖角,看到了吗?” 木渔根据他说的,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终于在仿佛最高难度的“找不同”游戏里找到了杨二郎说的那个“屋顶一样的尖角”。 其实在她看来,这所谓的尖角和山石和粗一些的树枝没什么差别,所以在一开始她根本都没注意到。 就是现在,被刻意提醒过后她也不太确定这就是杨二郎让她看的东西。 她回头问杨二郎, “这东西,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二郎从远处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是少有的怅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 “那里有一座土堡。” “土堡?” 木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缩小款的泥胚城池的模样。 土堡的大小约么就是一个村庄大小,但比起寻常村落里的那些低矮民宅,显然是一座土堡的建造难度更大,建造成本更高,相应的,也更安全可靠。 能拥有一座土堡,显然势力不小,不是某位豪强的属地,就是一些宗族,甚至是山匪之流的聚集地。 看杨二郎这反应,他该是知道些什么,但那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2劝阻无效 杨二郎紧皱眉头看着来人,久久没说话。 木渔当时也在,听了这话也很是惊讶, “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来人是老管家和徐少东家徐贵身边一个得力管事,诨名‘羊鞭子’,这‘羊鞭子’管事说, “我们听说,这附近的大路是这王家土堡主持着修的,我们自此地路过当然该拜会一二。 王家土堡是这附近的有名有势的地方,我们遇到麻烦,寻求这当地势力的帮助不是自然?” 这说法就有些微妙了。 按说现在逃荒队伍给徐家商队提供一定的护卫,徐家的管事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还当着他们的面,很像是在表达对他们的不满,指责他们做的不好。 木渔去看一旁老管家的态度,老管家正好低头,两人没能对视,木渔不能判断老管家的态度如何。 当然了,也可能是误会,只是恰好徐家派出了这个骄傲狂妄的管事,恰好这管事说了这么一句话,恰好老管家这时候回避了。 毕竟,徐家商队只有他们这一个不专业的逃荒队伍保护也确实是不够的,徐家商队一开始就并不信任他们,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寻求什么帮助,粮食和水你们都有,是要去寻求人手的帮助,是吗?” 这次那管事只是轻哼了一声,意思显而易见,就是这么一回事。 老管家依旧没说话。 这下木渔能确定,她没误会,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3一去不返 徐贵得到几人传回的消息后很是不悦,尤其在经过那管事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之后。 “杨二郎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是,我怎么敢骗少东家您……” “杨公子确实是不赞成我们去的,不过知道我们坚持,建议我们先派部分人去看看情况。” 听了老管家的话,徐贵脸色多少好了些, “那就先派几个人去看看吧。 这么简单一件事非搞得这么麻烦……” “就是就是,他现在又要求赶路不能停,又要我门派人出去打探情况再做打算,这怎么赶得及。 说不定啊,他就是存着拖延时间,让我们错过王家土堡,等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走出很远了,折回去麻烦……” 徐贵的眉头又皱紧了, “你说的也对,那这样,我们派五六个人送一车布去。 要是成了,直接让这些人把奴仆带回来就是。” “东家英明!” 老管家却是没说话,当然也没反对。 想出了解决办法的徐贵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人选的话……” “不若就让老管家去吧,老管家做事一向妥帖可靠,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事了。” 徐贵点了点头,看向老管家,说道, “那这件事就麻烦管家多操心了,希望能早些把护卫带回来,现在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啊。” 老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4派人搜寻 徐家商队当然不这么想。 派人出去的时候,想的是能带来大批的奴仆助力,既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得到足够护卫,又能让他们出一出恶气摆脱这逃荒队伍。 但现在这结果与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额外的人手没有找来就算了,原本的一车布和五个人还都打搭进去了。 真就是肉包子打狗,又或者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贵慌了,老管家是多年忠仆,绝不会背叛,那怕是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 那些奴仆都是仔细挑出来的,是家里的老人儿,不会背叛,就是背叛也不会全叛,绝不会是现在这一点消息没有的状态。 只怕是王家土堡的问题。 杨二郎和季秀才都说过这王家土堡的问题,唉…… 这时候说什么也晚了,只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哪有什么办法呢 徐贵思考许久,明知道事情紧急、严重,但偏偏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一丁点儿办法来。 这时候他开始想起老管家的好来了。 以前他遇到这种困境的时候,老管家总是给他指出思考的方向,和他一起分析现状,最后还会给他出主意,把问题解决。 现在呢,身边的这个管事,平时做事说话还算可以,但一到这种时候,就闭了嘴往后缩,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徐贵烦躁不已,正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通报声, “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5最坏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线索,不过是最坏的线索。 他们在一处高地远远看到了王家古堡,也远远看到了被高高挑起挂在土堡墙上的一排排尸体。 从城墙的这一头到那一头,密密麻麻地挂着几十具尸体,有的已经风化成干尸白骨,有的鲜血正红。 最边上的那具,好像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之一,老管家。 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候需要有人去最后确认一下那具尸体的身份,但是没人主动站出来。 宋高看向商队的两个人,两人都往后缩,路上一直找茬儿咋咋呼呼的那个人这时候也萎了,好像老虎一下子变成了病猫,无论如何也不肯抬一下头。 “这本是商队的事,我们是来帮忙的,按说这种确认身份的事需要你们亲自去做才有说服力。 不过,既然你们都不肯站出来,那我们也不能无功而返,就让这位兄弟去做吧。 只是到时候,该拿的奖励都是这位兄弟的,我们就不要与他争了。 你们说,是吧?” 宋高把一切都说清楚,防止以后扯皮。 “是是是。” 商队的两个人连连点头,半句不是都没有。 他们巴不得有人去冒这个险,至于那什么奖励,当然是命重要,有没有命拿还不一定呢。 宋高于是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个汉子,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吧。” 那汉子就是冲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6最后的谈判 最后是徐贵最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们要进山了是吗我们要分开了。” 杨二郎点了点头。 徐贵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样,你们送我去巴州,只要我活着,我愿意给你们两个商铺和足够你们五十个人吃一年的粮食。” 这是还在尝试着拉拢他们,只是这个价码…… 杨二郎眼中掠过一丝讶然, “这个价钱,你知道我的身份了,什么时候” 先前谈合作的时候徐家人误会他的身份,开的价都是虚且高的,现在这么接地气的说法,是已经知道他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了。 徐贵自嘲地笑笑, “老管家去世之后,我好像一切都能想通了。没人替我谋划,我只能靠自己。” 然后又郑重说道, “我是认真的,条件不合适我们可以谈,我是真的希望你们能护送我到巴州去。 我能给你们提供在巴州活下去的条件,在巴州,总比你们在这人都跑光了的穷乡僻壤强吧” 不得不说,徐贵真的是有长进,这条件开的确实诱人。 如果不是木渔有芥子空间,能在旱地里化腐朽为神奇种出粮食来,只怕她真会考虑这个选项。 但现在么,她很清楚地知道哪个选项才是最合适她的。 更值得庆幸地是,杨二郎和她想法一样, “不必了,虽然这条件很诱人,但我们有自己的想法,鱼和渔还是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7进山 一共有八个人想要跟着徐家商队离开。 牙行里买来的奴仆当然不会走,他们根本没意识到他们有这个选项。 这八个人是队伍里另外那三十一个人里的。 后来加入的流民呆的时间短本来就不够忠诚,六个走了五个,还有就是自己从破庙跟出来的两个和一个木渔很看好的壮汉,他想去寻找走失的亲人。 木渔一一应下这些人,让他们回去收拾行李,她回去将有八个人想跟商队走这事告诉了徐贵。 徐贵挺平静,脸上看不出失望来,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完全看不出一个时辰前他还试图利诱让他们一起走。 他只是简单谢过了她,然后对那八个人发表了一番讲话,将八人说的感动不已,涕泗横流。 末了,他走到杨二郎面前躬身行礼告辞,带着多了八个人的商队绕过山边缓缓离开了。 杨二郎目送他们走远,转头和站在他身边的木渔说道, “让桃花多煮些饭,中午我们吃的好些,然后进山!” 就这样,他们和同行大半个月的徐家商队分离,踏上了到达目的地之前的最后一段路。 …… 山路不好走,即便之前休整了半天,也吃饱喝足了,上山的速度依旧慢的像乌龟爬一样。 杨二郎说,照这速度,别想第二天傍晚能到达,就是再多一天也到不了。 杨二郎很是不理解,“怎么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 088到达和山村 杨二郎来到一块巨大的山石前,搬开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露出下面的泥土和一块宽大的石板。 因为干旱,泥土硬邦邦的并不好清理,木渔和另外两人拿着木棍和是块一起清理了许久,终于将石板上的泥土全部清理干净了。 那是一块很大的天然石板,要找到这样的一块石板不容易。 木渔心里大概猜到这石板是做什么的了,这石板下面估计是有个洞口,洞口通向他们的目的地和山村。 果然,杨二郎撬开石板一角,将石板抬到了一旁,露出一个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木渔惊到,“好深!” 而且看着坡度还不小,几乎是垂直的,这要怎么下去? 直接下去怕不是可能直接重开吧。 杨二郎与同行的孙石头说话,让孙石头留在这里等待后面的人,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再准备带他们一起下去。 然后他看向木渔和李大有,说道,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下去,放心,这洞口只是看着吓人,其实并不危险。” 一向信任杨二郎的木渔这次没敢信任他,犹豫着说道, “你确定对你来说不危险,对我们来说也不危险吗?” 高高大大的李大有也有些畏惧地盯着那洞口。 杨二郎看了看洞口,认真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我熟悉,只有一小段比较陡,后面都比较平缓。 我先该站采集不完全,请百度搜索''''''''格!!格!!党!'''''''',如您已在格!!格!!党!,请关闭浏览器广告拦截插件,即可显示全部章节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