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 第1章 《燃案行》作者:顾三铭【完结】 文案 斐守岁是一修炼成人的千年树妖,最喜独身游走江湖。(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有一日晚,他在棺材铺外遇到了一个小乞丐。 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可那小乞丐却赖在他身边不愿离开,吃他的用他的,每日还需他抱着入睡。 斐守岁深觉长此以往不可行,便连夜收拾包裹要走。 刚抬脚走出去一步,小乞丐就跑上来钩住他的大腿。 “你怎么又不要我了!” “哪来的又??” 后来浑身是伤的斐守岁被陆观道从幻境里抱出来,他知道了,这叫是祸躲不过。 #哭包忠犬养成攻x外温内凉大美人受 陆观道x斐守岁 阅读指南: 1.he,攻受感情线甜>虐,攻在第二单元末尾成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2.剧情线偏中式恐怖,单元剧,群像。 3.配角挚友关系,着墨不多。 【2023.4.29】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东方玄幻 忠犬 救赎 主角:斐守岁,陆观道 ┃ 配角:谢义山,江千念,顾扁舟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被他缠上了。 立意: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1章 新娘 傍晚。 血色夕阳坠入树林,一声声鸦鸣从灌木深处传出。 斐守岁站在路边,金乌最后的几缕红光落在他浅色衣裳上,有些泛红。 风飒飒而来,吹动他的半束墨发,落到一大一小之间。 斐守岁看着面前的小孩,启唇又止,过了许久方才开口:“你……你叫什么?家住哪里?” 声音温柔,没有半点不悦。 可小孩不回,还是死死盯着他。 斐守岁便蹲下.身,再次重复刚才的话。 “你告诉我,我才能送你回家。” 小孩似乎被“回家”一词诱惑,却只是紧紧咬着后牙槽,仍旧一句话不说。 斐守岁等了很久,没等到回答,实在无奈才起身掸开衣上沾到的黄土。起身时,他背后箱笼里的画卷与笔,发出碰撞的细碎声。 小孩的视线被画卷挨在一起的声音吸引,灼热的目光从斐守岁那对好看的眼眉上离开,看着那筐子画卷咽了咽口水。 “怎么,对画感兴趣?” 小孩仍未说话。 斐守岁自知如此,替小孩说:“我就一穷书生,跟着我没饭吃,刚才走过的茶摊还记得不?” 小孩眨眨眼。 “就是那一身罗缎,戴着帷帽的女子,你应该去攀上那样的人家。” 小孩听完似乎是沉思片刻,皱了皱眉头就继续看向斐守岁。一双可怜兮兮的丹凤眼死死掐着斐守岁,仿佛是斐守岁弃他而去,又叫他另寻别处。 被缠上的人儿猜不透孩子的想法,复又道:“你这是赖上我了。” 这回小孩有了反应,是极其肯定地点头。 “……” 这结果就同刚才的对话无异。 不作答,也不修饰。 斐守岁犯难,他虽有富裕的盘缠,为妖不愁吃喝。但凭空带着个孩子,可不潇洒。 于是斐守岁琢磨了会儿,得出个不要招惹麻烦的念头,转身加快速度往大路走去。 须臾。 周遭寂静。 鞋底拍打黄土的动静一直在后头,没有消失。斐守岁忍不住回首,看到身后对他不离不弃的小孩。 孩子穿得破烂,已是衣不蔽体的程度,蓬乱无章的头发下藏着一张小脸。脸孔脏得能搓出泥丸,黏在地上的脚露出五六个脚趾,在深秋的傍晚看着无比寒酸。 斐守岁的目光移到了孩子炽热的眼神上。 那双有神的丹凤眼好似在说:“看看我,快看看我。我可以再靠近点吗,就一点点,一点点行吗。” “不行。” 两字吐出,一阵冷风穿过树丛,打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之中。 已经入夜了。 鸦鸣未减,偶有几颗星星挂在树梢。 小孩驼着月色,一张腌臜小脸低下,难得吐出一字:“唔……” ? 这就没了? 斐守岁捏了捏眉心,他真不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明明茶摊可以暂时歇脚,却偏要跟着他走。一身破烂看着就知流浪已久,既然如此怎么今日就非他不可了。 “我就算看着面善,但也不至于让你这样死缠烂打。” 话毕,又是一阵凉飕飕的风。这风儿比刚才的要冷上好多,正是深秋的温度,落叶虽红,却也冻人。 晚风是一阵又一阵吹的。 那隔着两三步路的小孩涨红了脸,身子在秋风里摇摇晃晃,像根枯黄了的狗尾巴草。 僵持好久,只见孩子猛然一个激灵,倏地抬头,跟着下一阵风就朝斐守岁冲来。 斐守岁本就未对孩子设防,眼下被这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伸出手,微微弯腰接住了孩子的慌忙。 一双沾满泥土的手掌紧紧拽住斐守岁的衣裳。 斐守岁借着天上星光看到小孩黑乎乎的手印,瞬间来了脾气,他有洁疾,更加受不得这样不知来路的东西,鬼知道这小屁孩是在什么地方蹭来的泥。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孩开了口:“有鬼。” “鬼?” 荒郊野岭,并非官道。小路无农家车辙,也无牛蹄印子,确实不同寻常。 第2章 斐守岁心中无奈,暂时放下手印一事,他望着被黑夜吞噬的路。(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浓重的夜色以奔跑的速度朝他与小孩袭来。可惜,斐守岁并没有感觉到鬼怪痕迹。 他是槐树妖,岂能不知同类的气息,看来只是孩子害怕罢了。 “哪来的鬼,你别怕。” 斐守岁示意小孩松手,可小孩不敢。孩子蹭着斐守岁前日刚买的衣裳,下巴也是乌糟糟的。 “我看到了。” 于是斐守岁耐下性子,再次感知四周,得出结论。 “没有。” 小孩死擒着衣裳,悄无声息地挂在了斐守岁的腰上。 斐守岁眉头皱成个墨团。 “你是想让我抱你走。(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小孩仰首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倒是不说谎了。” 小孩摇头,一字一顿地说:“真、的、有、鬼。” 风又吹来,将斐守岁的墨发扰开,他颇为复杂地看着小孩。他想这讲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小小面容拧成这样,倒不像作假。 可说到底,斐守岁没有感觉到异常,他也断定不会有什么痴魂怨鬼。 面对爱撒谎的孩子,一开始就指正往往不是最好的选择。斐守岁深知这番道理,便好声道:“我抱着你走还不成,不准说有鬼了,听着多瘆得慌。” 虽然斐守岁并不害怕。 小孩又是很久的沉默,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像个节奏缓慢的拨浪鼓,呆劲十足。 斐守岁无奈,一把揽起孩子,心想衣服脏成这样也没救了,不如早点找个落脚的地方,少受罪。 那小孩稳稳地趴在斐守岁的肩头,一双墨绿色眼睛炯炯有神,正对路的深处。 “有鬼,快跑。” “都说没……” 斐守岁话未落,狂风从他身后直冲而来,像是含了有毒的鞭子,吃一嘴就得伤风。 风来得突然,就算身经百战的老妖怪也落得个措手不及。一阵唢呐刺破夜空,远远地看去,有红灯笼,跟上轿夫结实的脚步。 斐守岁一下子提高警惕,但仔细去看,来者并非什么红白双煞,也没打什么同行的旗帜,是人。 是夜晚走在路上打着红灯笼,吹上唢呐的活人。 打头的男子拎着红灯笼,苍老的脸上糊了两个红圈。红圈底下是惨白面貌,声音沙哑无力,直喊。 “闲人退避——闲人退避——” 后面跟着的是座红轿子,不算精致,但也有些考究。一眼便知年代久远,像是哪个王朝的古董。 斐守岁退后几步,心中已猜到缘由。 如此时间出阁,不嫁活人,便是嫁死鬼。 阴风变得缓慢,仔细听有女儿家抽泣的声音。风将轿子上的红布一吹又一吹,吹出轿内人一张哭皱的脸。 女儿家正用手帕擦脸,无心关注路边。 憔悴可悲的故事悠悠地经过两人。 小孩瑟瑟发抖,脏兮兮的手指深深要掐入斐守岁的肩膀。 斐守岁吃痛,他拍了拍小孩消瘦的后背:“别怕,我在。” 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两人面前,小孩才慢慢松开手。 “走了吗……” “走了。” 但人走了,唢呐声还在耳边。 斐守岁叹出一气,但又想为什么他都没察觉的事情会被一个孩子反复提及。 “叫什么名字?”斐守岁边走边问。 小孩愣了会,口齿含糊:“陆……道观,不、不、她说我叫‘观道’不是‘道观’。” “她?” “唔……记不得了。” 斐守岁一咯噔,这些年战乱总有人家失散孩童,更甚者一把火吹散一个圆满。他身上这个看来是和战乱有关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有‘鬼’的?” 陆观道掰着手指头,又抬眼看看四周,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嘘,还没走远呢。” “还没走远?” 斐守岁放下四识,只用耳去感受林间风声,听闻闷重的脚步从前头赶来。 小孩喃喃自语:“他们从喝茶的地方就跟着了,快些甩开,快些甩开。” 斐守岁默然。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大一小便又与那批人马见了面。这回不是擦肩而过,斐守岁也未让步。 双方正好卡在小路中央,同时停下脚。 领头的轿夫嘴里喊着:“唐家娶亲,闲人退避。” 斐守岁摸出腰间纸扇,他倒要看看这刮得什么妖风。 只见轿夫们一个个放下轿子,笔直站在路上,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倾斜方式走来。正巧此刻圆月探出了云层,凄冷的月光照在轿夫身上,那些个轿夫一下子退出光圈之外。 树影婆娑。 斐守岁执扇站在明月下,他虚眯着双眼,笑道:“我倒是没见过怕月亮的妖邪。” 既不是鬼怪,那只能猜测是邪祟。 斐守岁心叹,他刚从前面的镇子出来,度化不少冤魂,还没歇上几天又来个同行。 轿夫们仍站在黑影中不敢上前。 月光下的人儿背手而立,一边抱着个半大孩子,一边将扇子在身后打开。他一步步向前,与圆月同行。月光洒在斐守岁肩上,宛如一张白沙,朦胧又虚无。 斐守岁长得没有什么攻击性,因他有双好看眉眼,眉间隐约能看出一点红痣。他没有皱眉思索的习惯,这样的眉目融入一张俊美的脸里,再怎么来势汹汹都显得像在唬人。 第3章 此时月光勾勒,让这张值得称赞的脸多添上几分皎白。(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敢跟不敢上前?” 轿夫们面面相觑,确实不敢。 斐守岁啧道:“那还不让路。” 没有商量的余地。斐守岁已经知道面前为何物,甚至连妖都称不上,不过是小小怨念聚集在一起,试图拖个活物件了却轿中人的执念。这样的东西斐守岁见多了,大部分的下场是被路过修行人士解决,他也没必要插手。 能不自知跟着他这千年修为的,也着实没有什么眼力见。斐守岁起初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轿夫不言,唢呐呼呼地在风里吹,像是一首困苦。轿中传来女儿家的哭声,没哭几下,轿夫起轿让出大半条路。(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挑了挑眉,光明正大地抱着孩子与它们交臂。 陆观道趴在肩上,时不时打量那群还站在原地,无法跨过月光的死物。 “怎么做到的。” 斐守岁一愣,差些忘记要敷衍这个小孩。 他未经过思索,笑说:“行走江湖要没点本事怎么活。” “本事、本事可以教我吗?”孩子说话还不是很顺口。 斐守岁脚步加快:“我就带你这一程,进了镇子后我就与你分道扬镳了。” 小孩打了个哈欠。 “困了。” “你……” 真不知这孩子是故意还是无意。 斐守岁望天,见月亮正慢慢退入云层。等着孩子在肩头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轻笑,手上纸扇未收。 圆月躲避,黑暗藏在阴影下伺机而动。 斐守岁轻巧地转身,执扇一旋。一阵暖风吹出扇面,毫不留情地冲向小路。 刹那,风儿卷起路面尘土,坠在那些尾随轿夫的脸上,他们一个个做捕食的姿势朝斐守岁奔来。只见风一瞬间触到他们的脸,轿夫的面具被风瓜分,宛如从高空掉落的瓷碗,分崩离析时化为尘埃。 没了面具的轿夫们,猛地一抽,瘫倒在地,好似熟睡但未有鼾声。 斐守岁站在原地:“不知死活。” 身上的小孩被细碎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斐守岁合上扇子,掸去玉制扇坠沾到的泥灰,他看向远处的红轿。那轿中新娘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一颠一颠地从轿中爬出。 “没什么,有只小鸟。” “小鸟?”陆观道好奇,想要转头却被斐守岁按了回去,“想看看小鸟。” 陆观道伸出小手想扒拉开自己的碎发,却被斐守岁按得死死的,小手只能抓住衣裳。 “不准看。” 斐守岁转身走得很快,他不打算追究下去,并非什么见鬼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不过是他疲倦了,上前只有浪费自己体力的可能。那些被鬼怪附身的轿夫,不过明日就会醒来,至于逃走的新娘,他懒怠搭理。 “为什么不准看?” 斐守岁没有回答。 陆观道想抬头,但力气不比斐守岁,深绿色瞳孔凝视之地不过斐守岁身上的浅色衣衫。不知是在胸口绣了什么花样,他认不出来。 脚步很快,应该说是越来越快了,能明显感受到风从前面吹来。 陆观道看着箱笼里跟着摇动的画卷。 “走……这么快。” 月色被乌云遮蔽,周遭的一切变得混沌,有黑雾从灌木中吐出,渐渐漫上脚掌。 “嗯,夜深了快点走。” 斐守岁的语气没有加急,淡如一碗清茶,就放在那里观赏也好。陆观道趴着不乱动,安静得像饮茶人的一句闲聊。 小孩子不知道身后跟着什么,只是夜深了,他被人抱着走而已。 雾气愈发重了,斐守岁笑说:“闭上眼。” 陆观道不假思索地将头埋在斐守岁胸前,还碎碎念着:“观道看不到,看不到。” 斐守岁被小孩子逗笑,他腾出手抽取腰间画笔,在空中画出道符咒。 金色符文幻出一对巨人的手臂,手臂上满是模糊的字迹。 斐守岁画笔一甩,墨珠与身后黑雾一般颜色,手臂便随着墨珠朝两边分散。 在浓重的夜色里,手臂用力一合,由此带来的掌风散开倾巢而来的雾气。 雾只离斐守岁不过一尺距离。 岌岌可危。 第2章 寿衣 巨大的死物从黑雾里冲出,是轿中新娘,她身高忽有十尺,一身金银,步摇在乱发边摇个不停,看着富贵无比。红盖头遮不住她的脸。是一副溺死的表情,脸上红妆早就不见踪影,端得出千万般冤屈。 新娘甩动自己垂在空中的手臂,嘶吼:“陪我,快来陪我!为何不陪我!为何不带我回家……” 尾音带着哭。 斐守岁少见得有些生气,他执手念诀:“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话落,那双变化出的手臂一下子有了力气般冲向新娘。 新娘转身想躲过,却被双手擒住腰肢。像是擒住一只将要落地、无法改变轨迹的鸟,很容易。 手臂上金色的符文随即散开,缠绕上新娘的身躯。新娘受到束缚,仰着脖子抽搐不停,黑水从她的嘴角里涌出,腥臭味沤上土地。 斐守岁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他一直做着念咒手势,凝眉道:“可怜女儿家,休怪我不仁了。” 新娘疯狂地摆动身子想要挣脱,四肢被符咒嵌入,被割出魂灵的血来。 第4章 在斐守岁怀里的陆观道,猛地打了个喷嚏。(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好难闻。” 斐守岁垂眸:“……是有点。” 新娘好像感到了痛般,呜呜地落下眼泪。 斐守岁见过很多这样的情景,无论是美娇娘还是老妇人,都会哭,似乎也都爱哭。可早已化成怨念的她们,早就不把泪水当成祈求了。泪水对于她们而言,只不过能多换来一丝逃脱的希望。 斐守岁停了一瞬,他看到新娘的眼泪落在金色符咒上,慢慢的泪水变成一朵钗花。 视线一转,新娘竟在惨笑。 “……我送你罢。” 斐守岁声音并不高昂,没有胜利者该有的喜悦,只是累了。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他这一路来,见过太多。 符咒越缩越紧,新娘终是不再挣扎,她仰首望天,缓缓闭上那双早就没有灵气的眼睛。 最后符咒将她拦腰截断,在躯块落在地上的一瞬,化为虚无缥缈的烟。 斐守岁上前抚去新娘一地的魂。 “若有来生,还是不为人的好。” 秋风混合夜色卷过,黑雾褪去,藏褪路边小溪。圆月又从云层里探出,毫不遮掩地盖在两人身上。 “回来。” 斐守岁动了动手指,那对粗壮手臂变成一丝衣带,轻盈地落回笔端。 过了很久。 陆观道蹭着斐守岁的衣襟问:“可以睁眼了吗。” “嗯。” 陆观道小心翼翼地抬头,他一双混黑带绿的眼睛望着斐守岁。 “你是道士,那种、那种会除妖的道士?” 斐守岁笑说:“错了,是会除妖的书生。” …… 路上,一大一小有的没的搭上些话,陆观道还是口齿不清,有时说的斐守岁要想上很久才能明白。斐守岁本想从他口中套出些来路,眼下也是不成了。 约莫走去半里路,远远看到有一番招牌在树上绑着,影绰绰地飘在树丛间。 此间,陆观道屁颠屁颠地跟在斐守岁身旁,他眨眼确认是有东西,仰头摇了摇斐守岁的衣角。 “树上绑着个穿白衣服的人。” 斐守岁:“是吗。” 仔细看,发觉为黑墨写的三个大字:棺材铺。 但总算有了落脚的地方,今日一路下来,走去十五里路也该歇息一会。不过前方零零散散点了三四个灯笼,再加上不久前遇到的新娘子,着实渗人。 斐守岁低头看小孩一身破烂,还有身上黑乎乎的印子,他们两个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既来之,则安之。”斐守岁说。 “听不懂。”陆观道仰着小脏脸,等待斐守岁的解惑。 斐守岁:“来都来了也别嫌弃人家。” “哦,你刚才嫌弃它吗?” “……” 斐守岁被个孩子呛了,于是稍微加快脚步,将陆观道甩在了后面。 陆观道只能用小跑的方式跟上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得好、好快。” 斐守岁听到也没减速,他背着箱笼,一个劲往棺材铺那边走。直到后头的陆观道不说话了,他才转头去寻。那个说不清话还嘴碎的小孩,正气喘吁吁地蹲在小路边。 小孩看到斐守岁停下来,才说:“我……走不动了。” 斐守岁默然。 陆观道想站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摇摇晃晃就要摔倒。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到眼前眩晕过去了,才发觉是斐守岁扶住了他。 斐守岁:“你看我走得这么快,还打算跟着我吗。” 陆观道挣扎开斐守岁的手,他着急地说:“陆一说,做不到就努力去做,我努力地走、走着走着,总有一天能跟上你。” 斐守岁半蹲在地,他与小孩的视线齐平:“陆一?” “姨,是姨。”陆观道提到这个脸上露出笑来,“她对我可好了。” “……那她人呢。” 陆观道被问得愣住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在空中比划,嘴巴还没说什么,两行清泪就从眼眶中毫无征兆地流下。 小孩咬唇比划几下,继而垂下手,他用手背抹去泪花:“我不记得了……”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这一身破烂,叹出一气:“我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好人家?” “嗯。”斐守岁牵起陆观道的手,边走边说,“每天都有点心吃的好人家。” 陆观道另一只手拽着自己的衣角,过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 “陆姨也能吃到吗。” 斐守岁被问住了,索性已走到棺材铺。 “先看看能不能借宿吧。” 陆观道的眼里还有没落出的眼泪,在灯笼的照射下闪呼闪呼。他仰头时像个小豹子,露出敬仰的目光。 “别这样看我……” 斐守岁撇过头,他最不会对付的就是小孩了。小孩眼中流露的感情往往是真挚,不加修饰才难以打岔。 “不看。”陆观道低下头,小声,“我看地,看狗尾巴草,不看你。” “……” 真是。 斐守岁牵好陆观道的手,上前叩门。 辅首衔环发出闷闷的声音,白灯笼挂在大门两侧,烛火随风跳跃,有那么一丝凉意在深夜里挥之不去。 片刻。 大门发出咯吱声,开门的是个矮个子老头,花白头发,左眼还有一道竖直疤痕。 第5章 老人手中烛火照出他满嘴的胡子。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拱手作揖道:“老人家……” 话没听完,老人猛地关上门骂一句:“来棺材铺借什么宿!” 陆观道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他拍拍胸口哄自己别害怕,伸手轻摇斐守岁的衣角。 “他怎么生气了。” “你半夜睡觉被人吵醒会觉得委屈吗?” 斐守岁笑了笑,他引导陆观道去思考这个问题。 陆观道沉默片刻:“不委屈,陆姨那天就是半夜叫醒我的。” 斐守岁心中组织起陆观道说的陆姨。半夜出的事故,他的脑海里并没有这么个故事,难道面前的小孩是从别的州流浪而来?这一身污糟也看不出之前是什么人家。(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单凭小孩的生存能力,也不会很远。 陆观道久久没等到斐守岁回话,他又摇了摇斐守岁的衣角,一双无辜的眼睛仿佛容不得别人说谎。 “唉,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为什么不住这里?” 斐守岁垂眸:“你看门……” 大门倏地打开,斐守岁回头见着的仍旧是那个老者。 老人家皱着倒八眉凑上前,用豆油灯一看,看到个半大小子凑在斐守岁腰后,又看看书生样的斐守岁。 他啐了口:“赶考还带着小娃娃?这不让小娃娃受罪吗!” “不是,大爷,这孩子是我路上遇到的。”斐守岁一把抱起陆观道,“实在看着可怜,没忍心让他一个人走夜路。” 陆观道第一回体验到这么高的视线,他伸出手晃着,脸上笑嘻嘻的。 “好高,好高。” “哟。”老人家将豆油灯再次凑上去,照到陆观道满是泥的小脸,“这娃娃!前几日还来这儿讨过水喝。” 说着他已顺手将大门的门闩放下。 “得了,我再做回好人吧!” 斐守岁将那个“前几日”记下,他很轻松地抱起陆观道,鞠躬道:“多谢大爷。” “那你们就去那间屋子吧。” 老人家手一指,是间茅草屋。 斐守岁顺着手的方向看过去,打眼见院子里摆着三口木棺材,一丛又一丛的干草堆在棺材旁边,将棺材遮挡。老者的左手边坐着个小车。车上放了不知什么东西。凑近看才看出是烧给死人的纸偶。 且车上的纸偶都是女儿家,能用精致形容那群没有灵魂的死物。斐守岁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 等老人开了门。斐守岁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不过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霉味。 “我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可偷的,我也不担心你们动歪心思。”说着屋内唯一一支蜡烛被点燃。 橙黄烛火将小屋的全貌照个大半。 大大小小的纸偶整齐地摆放在柜子上,有的已经挂了蛛网,还有些个没有做完的,腿上光溜溜地插着两根秸秆。浆糊和没用的白纸红纸叠在一起,颜料码在旁边,剪子上还粘着纸片。 满屋子纸偶不奇怪,但这满屋子的女儿家就够让人起疑。 斐守岁没管着些,他笑脸恭维一句:“您要是不嫌弃,我的手艺还可以,能做几个纸偶。” 老人家摆摆手:“算了吧,上个月做好的还没卖出去,不需要你替我做。” 说着,老者很利索地关上门。 屋子一下子安静了。 斐守岁放下陆观道,收拾起地上铺的枯黄杂草。 陆观道站在装纸偶的柜子前,那些纸偶有的生动,有的僵硬,但都统一视线盯着屋子正中央。 “为什么要做小人。” 这是陆观道说得不知道第几个为什么。 斐守岁不厌其烦:“烧给死人用的。” “死人说他们要烧这个吗?” 斐守岁摇摇头。 “不是。” 陆观道不知其解,他踮起脚去够靠得最近的纸偶。小小纸偶有一对好看的腮红,在烛火里的眼睛也点上了白颜料,仿佛是不甘心没有灵魂,非要生动形象。 还没够到,屋门被重重地推开。 老人家捧着件秀气寿衣,还有一盆热水。 “哎哟,小娃娃可别乱碰。” 热水沿着木盆滑出好些。 陆观道立马收回手:“对不起……” 老人家未有生气,只是将木盆与寿衣放下,又去把那排精致纸偶堆到了上面。这下陆观道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了。 斐守岁看了眼寿衣,不解:“这是?” 老人家笑着露出一排黑色牙齿:“前几日有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死了,这是留下来不用的寿衣。喏,你给孩子换上吧,脏成这样。” “寿衣啊……” 斐守岁接过衣服,料子真心不错,甚至比他身上的衣衫还要好。 黑牙老人家又将剩下落在地面的纸偶摆好,才放心离开。 屋子里一大一小,相视无言。 烛火闪烁。 陆观道:“寿衣不是衣裳吗?” “是衣裳。” 斐守岁无可奈何地将寿衣放到一边,他不给陆观道换上,就是驳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可给孩子换上这个实在是…… 没等斐守岁思考好是否要乘人好意。小孩就已经三两下脱去原本的衣服。暗沉的灯火里,小孩精瘦的背连影子都不堪变窄。 斐守岁叹气,转头要将木盆移过来,却看到陆观道背后三道骇人的伤疤。 第6章 中间最大的伤疤夸张到从肩上划落至腰间。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一眼看出这是刀痕,非常明显的走势。他这个老妖怪并非没有见过刀伤,只是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一个兴许是失去记忆的孩子。 太多谜团出现在斐守岁眼前,来不及提问,陆观道已乐呵呵地将旧衣服叠好。他回过头看到斐守岁一动不动,便歪了歪脑袋。 “陆姨说了,要洗干净身子才能穿新衣服,对吗。” 第3章 伤疤 “对。” 斐守岁撇过头将木盆移近,深秋的夜晚很冷,水也凉得快。当温吞的水擦去陆观道身上的腌臜时,斐守岁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你背上怎么有刀疤?” 陆观道笔直着背,好像在忍耐什么。(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专心致志未能注意这点,以为戳到了孩子的伤心处,便开口:“就是怕弄疼你。” 小孩说:“不记得了。” 又是“忘记”二字。 斐守岁依旧一个力道擦着后背,等察觉身前人在微微颤抖时,他抬眼。 这回陆观道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将斐守岁的手挪开,一.丝.不.挂地转过身,脸上是憋红的笑意。 “痒,我怕痒的!” 声音很轻,孩子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只能说悄悄话。 斐守岁被这四个字冲击到,刚才的担心全无,神色只剩不知所措。 痒? 伤疤比不上痒吗。 他看着陆观道站了会,舔舐着嘴唇,似乎在决心什么,不过念句话的时候。那个思考完的小孩俯身就要喝木盆里已经脏掉的水,还好斐守岁拉住了他。 “不准喝!” 陆观道浑身抖了下,悻悻然起身,似乎是委屈了:“可是、可是我一路上喝的就是这样的水啊。” 斐守岁表情并无变化,但是心里已经皱成一团,他将孩子拉过,拿起黑牙老者给的寿衣。 “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喝这样的水了,知道没。” 陆观道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脸上像是开出了花,语气满载欣喜:“我可以跟着你了?” 斐守岁的动作停滞,他狠心道:“不可以。” “不跟着你,就没有漂亮衣裳穿……” 斐守岁看着他手中的寿衣,忍不住想说:漂亮衣裳可不长这样。 就算斐守岁再怎么嫌弃,还是让陆观道穿上了寿衣。就是寿衣有点大,罩着陆观道像个胖胖的套娃。 陆观道穿着寿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没有铜镜,他不晓得自己穿出来是什么样子。那双不合时宜的破烂布鞋还在,孩子却很开心,时不时拍拍寿衣上的花纹,时不时仰头去看柜子上的纸偶。 这么看纸偶都不再恐怖了。 斐守岁将装满画卷的箱笼放在杂草堆旁,他就看着陆观道来回走动。 “可以睡了。” 陆观道这才乖乖地走回来。 虽然穿着寿衣的本人不嫌弃,但要斐守岁和穿着寿衣的人一块睡,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别扭。总有一种自己变成了陪葬品,一块入土为安的感觉。 陆观道心情很好,他脱下原来的破烂布鞋,又伸手抹去脚背的灰尘,这才心安理得般凑到斐守岁身旁。 杂草发出被压弯的清脆声。 小孩左看右看,确定了一个不会打扰到斐守岁的位置,方才坐下。坐下时又伸手,他试图赶走寿衣上没有的脏东西。 旁边躺着的斐守岁看到这多此一举,本复杂的心情倒是消散得差不多了。 “早点睡。”斐守岁这么说。 陆观道连连点头,他默默缩在角落,身子弓成一个西瓜虫的样子。 “……” 斐守岁侧躺,一时很无语。 小孩眨眨眼睛。 “你可以大方点睡。” “大方?” “嗯。”斐守岁拍了拍身边不远处的枯草。 陆观道眼睛亮了瞬,他就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但还是西瓜虫的模样。靛蓝色底子,纯白的花纹,还有个不合身的小孩,穿着寿衣蜷缩,像极了话本里成团的小僵尸。 斐守岁知道了,面前的小孩不光失了记忆,或许是个常识也没有的公子。 闲出屁的老妖怪坐起来又躺下,在昏暗的夜里,烛芯慢慢地燃烧。斐守岁这样连续坐起躺好,陆观道才明白和别人一块睡觉时,不用缩成个虫子模样。 小孩挠挠头:“以前和别人一块睡,是、他们教我要好好地缩起来,不然……” “不然?”斐守岁耐心听小孩的话。 “不然,碗里的馒头就会被抢走。” 陆观道说完,他的肚子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和窗外的风一起搅碎了草屋的寂静。 斐守岁笑了声,便起身从箱笼里拿出一个用纸包的烧饼,他递给陆观道。 陆观道看着烧饼,又看看斐守岁,眼睛里头闪出些不舍。 “吃吧。” 斐守岁顺便将蜡烛移来。 烛火清晰地照亮陆观道的脸。因为太瘦了,所以整张脸不怎么好看,脸颊两侧没有肉,却有浓眉突兀。吃起烧饼来很斯文,完全不像乞丐该有的样子。 老妖怪满是慈爱地看着一个小孩吃烧饼。 可惜小孩还没吃上几口,院子大门传来辅首敲击的声音,吓得他立马将烧饼藏在身后,喉咙使劲咽下没嚼碎的饼。 第7章 隔壁屋子亮了灯。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说:“慢慢吃,没事的。” 陆观道做出一副贼眉鼠眼的表情,嘴里嚼着含糊。 “真、真的?” “嗯。” 紧接着是老者骂骂咧咧的声音。 大门打开,吱呀又吱呀,门闩空空地挂在上头,撞击着木门。 咚。 咚咚。 斐守岁注意听外面的动静,起初的沉默,到沉默后爆发的破口大骂。老人家不知为何将来者骂了个头破血流。 屋内的两人,好似没有困意了。一个停下了嘴歪着脑袋偷偷听,一个干脆闭上眼感知来者。 万物间,斐守岁的神识飘出,再次睁眼,他的一半魂灵在院子上空看清了院外之人。(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昏暗。 被唾骂的男子正垂头,双手拽着衣角,颇像个小媳妇。 听老人骂道:“唐年,你没事别半夜来行不行,我也是要睡觉的!再说了你那事我不给你办妥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直说。别深更半夜来吓唬人行不!” 名叫唐年的男人,好似在忍耐,等到老者说完,他才终于开了口:“不是的,我……我是有事相求。” “那你说!” 唐年局促地扭着衣角,话还没说出就被老者堵了回去。 “不会又是做纸偶的事情吧?” 唐年眼睛一亮,复又灰黑。 “不成吗……”声音柔软,全然不像个男子。 “不成!省省吧。”黑牙猛地将大门关上,临走不忘给唐年的胸口刺上一刀,“就你那复杂的条件,怎么不找镇里的木偶匠,还说什么发钗步摇,想得到是美。” 斐守岁见唐年杵在院子门口,双手撑着院门,嘴巴不知念叨什么。本想凑近了去听,谁知黑牙老者直径走向他与小孩在的纸偶屋子。 出于无奈,斐守岁放下看热闹的心情,回到躯壳之中。 老者先是叩门,方才打开。 “就知道你们被吵醒了。” 一排比黑夜更加闪烁的老牙亮在陆观道面前。小孩子后仰些许,愣愣地点头,背着手悄悄戳了戳斐守岁。 在旁故作打坐的老妖怪缓缓开眼,又装出惊讶表情:“大爷怎么?” “我也是睡不着了,来找点活干。”黑牙盘腿在两人面前坐下,顺手拿了个纸偶给它点上腮红,“刚才你们也听到声响了,奉劝一句,要是想进镇子,就别搭理一个叫唐年的。” 斐守岁笑着将浆糊递上去,秉持着看客心情。 “唐年?一路走来没听说这号人物。” “哼!他也算不上什么人物,就是他家那点破事而已。” 斐守岁心中嘀咕。刚才在小路上追着他与小孩的轿夫,也说什么“唐家娶亲”,难不成这和院外的男子有关。 屋外的风横冲直撞。 纸糊的窗子被撞出一副大厦将倾模样,给人下一瞬就要被刺破,将风送入的错觉。 斐守岁一边注意着院外之人的动静,一边客气应和黑牙:“这是什么事?” 黑牙吹出一口浊气,叹道:“他家大嫂勾引他,结果被他大哥发现了。” 陆观道在旁边东看看,西看看,忽然开口:“狗引是什么意思?是小狗汪汪叫吗?” “哈哈哈!这事小娃娃听不得,还是睡去吧。” 黑牙伸出手揉了揉陆观道杂乱的顶发。 陆观道又看向斐守岁,斐守岁一副难以解释又无法开口的表情。小孩好像知道了什么,起身拍拍屁股,自个一人跑到旁边打盹去了。 躺下时不忘:“要睡着,要睡着了……” 斐守岁不放心地望了眼小孩,终松口气转头道:“那他怎会半夜来棺材铺。” “是他大哥发现后啊,怒气之下失手杀了他大嫂,他哥唐永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事,就在家里上吊了,所以他。”黑牙乜了眼门口,“疯了!天天晚上找我做什么好嫂嫂的纸人。我说做那荡.妇的东西干什么,他也不解释,就一趟趟来,白天问他,他说又没这回事。这不是疯了,这是什么。” 黑牙老者摆手做出很可不理喻的表情。 斐守岁笑眯眯地听着,权当个路上解闷的新鲜事,听过也就忘了,也不会去讨论。他人之家事,他本是不该听闻的,可奈何故事就是这样流传出来,经久不息。 老者陆陆续续将这镇子的故事都说了出来,斐守岁当成合格的倾听者,不发言亦不反对。 直到黑牙提及陆观道,他才有了回应。 “您说这孩子来讨过水?” “七天前的晚上吧。唉,刚好是唐家出事的时候。” 斐守岁剪着红纸,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里盘算个不停。陆观道确实可疑,一个没有妖力的普通人,居然能感知到怨念。确实会有感知能力很强的凡人,但能这样的很少。 更有夸张的早被修仙门派给绑了去,哪里轮得到流浪。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斐守岁放下剪子,在烛火之下,起身作揖。 “原来他是镇子里的人,刚好劳烦大爷送他回去吧。” 陆观道已经熟睡,听不到这番言语。 斐守岁又说:“大爷,你也看出来了,我一介书生出家赶考,糊口本就困难,实在是带不了个孩子在身边。要是真带着走了,也是拖累了他。不说万一,这小孩要是与那些贵人有缘,被捡了去,也能讨到一个温饱,跟着我就只能受累。” 第8章 黑牙听罢,看了眼陆观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孩子睡相不好,又很瘦,手腕细得好像用力就能拗断。 “你……唉,说的也对。” 斐守岁默然,心叹:世上可怜人很多,不可能每个都能被拯救,他已仁至义尽。 第4章 新衣 清晨。 鸦鸣从早到晚,随着雾气落在茅草屋外。 斐守岁动作很轻,他背起箱笼,却没有回头看一眼陆观道。满屋纸偶与小孩仍沉浸在梦乡里,做着有家的美梦。 斐守岁不关心,也不想去假设。 仅一夜的缘分,不必多做伤感的动作。 在人世间游走的老妖怪,看透了生老病死的他,内心很少再能点起火光,于是干脆就让心一直漆黑下去,无人踏勘。(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告别黑牙老者,走出棺材铺。 朝阳透过树丛,一圈一圈点在地上。沿路的行人很少,就算有也不过出来砍柴的樵夫,或去市集卖菜的农民。 很少见到妇道人家。 从棺材铺往南去,斐守岁的目的地在偏于西南的一座城镇。具小妖说,那里一户薛姓人家,家中有女死而复生。 斐守岁的画笔有点化冤魂的能力,而他正需要去点冤魂,以洗身上腌臜。他诞生之地是一片火海后的死人窟,那里葬了一冢又一冢的冤死之人,因此他生时就自带了怨念,永生永世。为活命他必须洗魂,洗自己的犹如削骨,洗死人没有感知的冤魂能顺带走他体内的怨念,虽效果甚微,但总归不痛。 更何况能让死者早日超生,于是他便从成型起就练习如何点魂。 这般一洗就洗去百年时光。 路过茶摊,摊上人少,再走几步路就又是羊肠小道,独行一人。斐守岁花了点钱,买了润口的酒,包上一叠干粮。还没走出去多久,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很着急。 这是何物? 朗朗乾坤,那些修为不到位的小妖不可能出来作祟。 斐守岁虽脚步不停,但心中猜测,莫不是陆观道。倒不太可能,小孩子走得再怎么快也赶不上他。 那会是何人? 斐守岁佯装整理衣衫,向后看去,是昨夜在棺材铺敲门,被黑牙老者辱骂的唐家小弟——唐年。 唐年脸色黝黑,走得却很快。头发散乱无章,既已加冠却不束发,身板并不结实,穿着件干农活用的粗布衣裳。 且这人并没有注意到斐守岁,直径而过,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他。 斐守岁抱胸而立,看着唐年走远,他知道这儿已经离镇子很远了,唐年为何在此,很是奇怪。 但他此行不在这个落俗故事身上,也就不愿多加了解。喝一口壶中的好酒,也该忘却镇子里的事情。 谁料斐守岁没走上几步,便看到唐年原路返回。唐年脸上的慌张比刚才还要多,远远地看只是快走,靠近后才发觉他都要跑起来了。 边快走还边说着什么,听不清是念经还是咒语。 小道上,斐守岁故不让步于唐年,擦肩时听到一词惶恐的“救救我”。 斐守岁一惊,转头要拉住唐年。那快疯魔的人仿佛知道要被斐守岁牵扯,立马收了手。 随后撒丫子跑起来,跑的时候大声呼喊:“啊!我的好嫂嫂啊!我要给你做罗裙珠钗,我要给你画山水草木!” 斐守岁一脸茫然,这又是哪一出。他感觉自己误入一盘棋局,被下棋者推了把,必须动手似的。 荒唐之后,写上四个大字: 请君入瓮。 晴空下,唐年跑远了,他的声音还绕在斐守岁耳边,配合上“好嫂嫂”的字眼,颇有两岸猿声啼不住的喜感。 腰间酒壶喝去一半,算不上好酒,但不再来一壶总有些遗憾,还有些不解渴。斐守岁原路返回,他顺道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有人把西瓜都递到他面前了,不尝一口,就会显得他小气。 至于经过茶摊,再续上一杯清茶。 已近正午。 金乌慢慢地挪到中央,深秋的阳光正好,暖洋洋不算太冷。红枫落了一地,梧桐叶在空中结伴,偶尔驻足于箱笼上。 斐守岁背着一箱秋意,心中盘算唐年方才的举动,他没及时注意身后跟上了个物件。 察觉之时,已经逃不掉了。 斐守岁加快脚步,身后之人也小跑起来,破烂布鞋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时不时传出急促的喘息。 没有呼喊,也没有什么更加一步的靠近。 斐守岁犯难,这算是老天爷对他“始乱终弃”的惩罚吗。不用看就知晓是谁在跟着他了。 眼下终究是要进城,斐守岁一咬牙停下脚步,箱笼里的梧桐叶因动作而飒飒飘落在地。 斐守岁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孩,刚要质问,陆观道就在他面前摔了个底朝天。 小孩子因张嘴呼吸,此时一整个身子倒在地上,吃了不少黄土。 斐守岁未曾犹豫,他放下箱笼,立马扶起陆观道。 这回才看到陆观道不光满头是汗,整张脸都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脸上的嫌弃,一下子没绷住放声大哭。 哭出一个惊天动地,连乌鸦都嫌吵飞远了。 小孩子的委屈很难安抚,斐守岁有幸遇见过这样的情况,那会他选择逃之夭夭。可现在情况不比从前,他是没法袖手旁观了。 第9章 陆观道哭着,嘴里还结巴着念念有词:“你、你怎么不要我了,一早起来,人都不见了……找不到你,陆姨……我找不到你们了……一把火,烧光了啊,什么都不剩下……” “……” 斐守岁拿出自个备用的帕子,递给陆观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没拿,只是伤心透了,让豆般泪珠在他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竖线。小脸干巴巴的,又被泪水滋了盐,难看得紧。 “呜!哇——” 斐守岁耐心着想给陆观道擦去灰土,伸手一滞,这嚎啕大哭的孩子一把冲进他的怀里,以至于斐守岁差点后仰,摔倒。 怀里的人儿还在哭,泪水黏在斐守岁胸口的绣花上。 斐守岁知道了,当初成衣铺老板推荐他买另外一身,幸好因为太贵没买,不然早晚这个下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叹一气,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问了茶摊,他说、说你往这边走了。” 斐守岁心里啐一口,怀里仍抱着小孩。 小孩的寿衣没有好好穿,绸缎拖在地上,脏了好大一片。想来茶摊伙计是看见陆观道这身寿衣,才将他供出来的。 叹一句,冥冥之中。 可惜斐守岁为妖,不能冒然算命,不然他一定要去好好算上一卦,看看这月为什么摊上这么个人物。 陆观道还在哭,但动静消了不少。路过买完菜的农家,以为是斐守岁抛下的私生子,被寻上来了,都不停地指指点点。 “你……” 真是我的劫难啊。 小孩子一头扎在斐守岁身上,起不来了。 斐守岁便抱起他,哄着他说:“我没带过孩子,你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要不这样,我带你进城,立马给你寻户好人家,让他们收你为义子。怎么样?” 陆观道吸了吸鼻涕,使劲摇头。 “不要。” 斐守岁一把拉起箱笼,抖落剩下的梧桐叶,他耐心道:“那你总得告诉我,为何非要和我过苦日子。” 孩子在怀里窸窸窣窣,走上一会,才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斐守岁笑不出来,他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人,他是死人窟里的老树成精。 “看上去很干净。” “干净吗。” 一叶梧桐稳当地落在小孩头上。小孩红肿着眼睛,不敢撒手去赶走枯黄。 “别人都是脏的。” “怎么个脏法。” 斐守岁觉着现在的自己,还未洗净怨念的他,并不干净。 陆观道想了会,说:“里面是脏的,他们洗不干净,用多少水都洗不掉。” 斐守岁听到这句谜语,引导着陆观道。 “那你自己呢。” “我?”陆观道终于抬起头,他满脸泪痕,眼下只有疑惑,他不知道怎么说,渐渐地开始思考斐守岁问他的短短五个字。最终孩子得出结论。 “我就是我啊。” “……倒也是。” 斐守岁带着陆观道一路走到城门口,说是镇子,但百年前这儿曾击退过叛军,所以城墙高大,也颇有秩序。 人开始变多,斐守岁因带着陆观道,又因陆观道穿着寿衣,受到了不少的注目。 戴着帷帽的妇人说:“这孩子……怎么穿着寿衣?” “可不吗,我和他们一路来的,看着都晦气。” “会不会是盗墓贼?” 守城将士检查斐守岁的文牒时,难免多问上几句:“这小孩怎么穿这身。” 言下之意,他疑惑书生样子的斐守岁是盗墓的。 斐守岁不得以面对这么多人的闲言,他将陆观道的小手拉出,那瘦小的手腕,让守城将士放不下警惕。 “官爷,您看这么瘦,头这么脏,是乞丐。寿衣就那城外棺材铺里,一口黑牙的老师傅给的。” 守城将士后退些,陆观道一头乱发似乎证实了斐守岁的话。 “行行行,走吧,走吧!” “多谢官爷。” 斐守岁恭维完,离开了人群,他讨厌人多的地方,叽叽喳喳,总是吵闹。 但陆观道实在是太醒目了。当务之急不是去住店,而是要给这个麻烦换件正常的衣衫,还有他自己也需要。 转头到成衣铺,差点被老板娘赶出来。要不是斐守岁巧舌如簧,加上拿出的二十两银子,不然他和陆观道就真的要落上盗墓贼和小乞丐的别称了。 斐守岁的衣裳很简单,因他长得高又不胖,身量算得上不错,腰细腿长。随便一件成衣就可以对付。 陆观道则需要在原来基础上裁剪。 小孩子没受过这样的待遇,被三四个漂亮姐姐拉着量尺寸,他很不习惯想趁机跑掉又被拉回来。 “呜,姐姐绑着我作甚。”陆观道下巴点了点软尺。 做衣裳的姑娘笑说:“量了尺寸才能给你做新衣裳。” 陆观道不解:“那件衣裳不好吗?” “别惦记那件了。” 斐守岁已换好一身浅绿,腰间挂着画笔与折扇,他心情好了不少,故来看看陆观道。 小孩抿唇不说话,他好似舍不得般望着不远处无人靠近的深蓝寿衣。 “多可惜啊。” “姐姐们做出来的可比那件好看。”姑娘说着,拿出一匹布,对着斐守岁说,“公子你看这个颜色如何。” 第10章 “再浅一些。(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那这匹?” 说着说着,年轻貌美的女儿家就都围在斐守岁身旁了。 在姑娘家眼里斐守岁年纪适中,样貌又不错,为人处世说得上好听的话,况且出手阔绰。可惜就可惜在带了个孩子,但咬咬牙为拼前程,有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公子还要买些什么,且去看看,都是上好的料子。” “是啊,给小公子也多选些。” 陆观道仰头看着姑娘家围着斐守岁,他一皱眉,三两下挣脱出软尺的包围。一个箭步抱住斐守岁的大腿。 可怜兮兮地说:“你不要我了?” 第5章 乞丐 斐守岁低头看到腿上的挂件。(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黑色眼睛中带一点绿,在杂乱如鸟窝的头发下,还算漂亮。 昨夜烛火中无法端详这一细节,眼下看清了,小孩子是有点惹人怜惜。这样可怜的小人儿,虽无法激起一个老妖怪的同情心,但捉弄之意难免。 斐守岁故意扳出严肃神色:“松手。” “不松……我怕你不要我。”陆观道咬牙不愿离开,他晃着脑袋,委屈溢满眼眶。 这让旁边的女儿家看了都蹙眉。 斐守岁感受到周围人炽热的眼神,他挑了挑眉,扒拉开陆观道的手,又将这个在撒娇的孩子抱起。语气被温柔浸透,仿佛是夜晚在哄孩子睡着的母亲。 “怎么会不要你,那日都是和你闹着玩的,当真了?” 斐守岁等着陆观道的话,他眼见陆观道被这串话问住,呆呆地看着他。 “没……” “乖孩子。” 斐守岁心满意足,拍拍陆观道的脑袋,复将他放下。 拿着软尺的女儿家着急忙慌上前给陆观道量尺寸。那被突然哄懵的人儿就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直到量完,女儿家将陆观道推到斐守岁面前,陆观道才有些该为人的反应。 小孩仰首而问,语气微颤:“我、我可以当真吗?” 斐守岁得逞似的回他:“你说哪句话啊。” “嗯……”陆观道思索道,“就是你说,你还要我的话,就是那句。” 一气呵成,都被逼得不结巴了。 斐守岁俯首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眯眼笑说:“乖些我就留下你。” 有个好玩的活物,似乎也不算什么坏事。 得知这个回答,陆观道脸上的局促一下子被欣喜填满。孩子露出少有的真挚笑容,像朵完全开放的迟粉芍药,却因开得太过了,容易傻乎乎的败下花瓣。 斐守岁见着这朵花儿,伸手摸了摸陆观道的小脑袋。 “别张嘴笑。” 陆观道立马把嘴闭上,后怕般用手背去擦脸。擦了会,抬头拉着斐守岁的衣角,晃道:“你听我说。” “嗯?”斐守岁放下手中布匹,俯身将耳朵凑过去。 陆观道笑嘻嘻地踮起脚,小声着:“我有家了呢!” “……” 斐守岁回不了孩子的话,他不过一时兴起,就这样有了家?可他也没有家啊。 小孩偏头自言自语:“陆姨说了、说一个人不算家,两个人才算。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这个是家。所以我有家了。” 斐守岁的目光复杂,他被小孩单纯的想法击倒,也佩服那位陆姨,借着小孩的嘴说出了这样的道理。 于是老妖怪笑道:“那我多亏你,第一次有了家。” “嗯!” 陆观道乐呵呵的样子,映入斐守岁的眼瞳,还算有点可爱。 一会儿。 裁缝娘子很快将衣裳改好。斐守岁付了钱,穿着整齐。一大一小,一浅一深。斐守岁的品位百年没有变过,他替陆观道选的虽差强人意,但总比寿衣好看。 小孩子着深绿绣墨竹的衣衫,在斐守岁面前转圈。 “好看。”小孩这么说。 斐守岁颔首与陆观道出了铺子。 路上,陆观道问他:“这衣裳多、多少钱啊。” “不贵。” 陆观道低头琢磨:“我不会弄脏的。” 斐守岁笑了笑没有回复孩子的话。 走了些路,斐守岁想在宵禁前找到客栈住下,一路从市集出来拐进个巷口。 巷子口开了家卖肉包的铺子,香味在很远处就能闻到。陆观道趁着斐守岁去买笔墨纸砚,偷偷地往包子铺走。小孩子站在街对面,眼睛盯着小贩。 小贩注意到陆观道,百无聊赖地盯了回去。 盯到斐守岁买完东西,还没结束。 老妖怪看着小孩一动不动,便顺着目光看到了小贩。他都忘了自己是妖怪不吃凡人食物没事,陆观道可不行。 斐守岁摸出一只素色绣槐花的荷包,取出十枚铜钱。 “喏。” 陆观道看着那十枚铜钱,他又回首望了眼小贩,小贩正憨憨地朝他笑。孩子领悟了斐守岁的意思,接过钱,还没把铜钱捂热乎,对面的包子铺就一顿吵闹。 眼见着店里走出个穿围裙的中年男子,男子左手拿着把笤帚,右手从地上拖了一人。 那人蓬头垢面,胡子攀上半张脸,眼睛没入刘海里头,什么也寻不着。看着像未开化的野人。 陆观道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还好他尚且穿着干净衣裳,不过是不敢去买包子了,转头就把钱塞回斐守岁的手里。 第11章 “不去了!” 斐守岁捏着铜钱,笑看:“不饿吗?” 小孩沉默片刻,撇着头去看包子铺。(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包子铺前的男子出口就骂:“没钱吃什么包子,别影响我做生意!” 声音从街的对头一巴掌扇到陆观道脸上。 陆观道吓得躲到斐守岁身后,连声:“不饿、不饿!一点都不饿……” 斐守岁乐得看见这么个可怜样子,他蹲下又将钱塞给陆观道。 “饿就去买,这点钱我出得起,你跟了我就不要委屈自己。” 陆观道不懂拒绝,接过钱,又张望包子铺的情况。 被摔在地上的乞丐居然抱着中年男子的腿,一张看不清嘴巴的脸吐出一长串字。 “哎哟,大爷给口热乎的吧,小的再不吃着东西就要死啦!您就大发慈悲赏口饭吃,就吃口客人吃剩的,绝对不给您添堵,可怜可怜小的,小的给您磕头了!小的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三个响头落在地上,铿锵有声。(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随即看到,中年男子抄起笤帚就往乞丐身上打:“你这腌臜货,这一头的虱子我看了就恶心!要不是今日我生辰,早就押你去见官老爷了。还不识相点滚。” 乞丐磕完响头蜷缩在地上很久,人群一点点围拢过去。忽然乞丐不再赔笑,他在围得水泄不通的圆圈里站起身。 这一站好像换了个人。 乞丐朝着中年男子痞笑道:“大爷不给就不给,别嫌出这种话啊。” 说完他拍去身上的灰,拄着木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喧闹。 街对面的陆观道呆呆地目送乞丐,他缓缓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头发,很粗糙,很乱。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有什么眼泪水,就是嗓子莫名其妙地哑了,喉间湿润,鼻子酸涩。 斐守岁见状立马将他的手牵过:“包子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去吃烤鸡好不好?” 陆观道没有回话,斐守岁便捏了捏他的手心。小孩的手心本该柔软,可在斐守岁手里的,仅剩伤疤。 好像是终于缓过神般,陆观道开了口:“嗯,吃烤鸡,没吃过烤鸡……” 斐守岁知晓玩笑开过了头,惭愧之意慢慢从陆观道的手掌传入他的心里。想是做妖怪高高在上看人久了,竟然失去了感同身受。但他拉不下脸,连旁敲侧击都不愿意,他始终不会和孩子站在一个视野。 老妖怪垂眸。 “等会儿买些点心,再去客栈好吗?” 陆观道猛地吸鼻子,仰头时恢复了原来模样,笑呵呵地说:“好啊。” “……” 这一笑,斐守岁的良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走出去几步,陆观道一直不愿说话,只是愣神看向街道两边。斐守岁为讨小孩开心,还给他买了糖人。 糖人吃去大半,小孩只觉得舌头是甜的,另外有说不出的酸味。 于是陆观道问那一手食盒,一手烤鸡的斐守岁。 “为什么我心里头噎噎的,你心里头噎吗?” “我不噎,是你受委屈了。” 斐守岁说得很慢,慢到陆观道以为斐守岁不愿搭理他。 陆观道看着仅剩一对脚板的麒麟模样糖人,他忽然说:“不晓得委屈的意思,就是有点吃不下东西。” 斐守岁还没回话,一个熟悉的语调闯入两人的耳朵里。 语气是恳求带点羞愧,似乎是不好意思又恬不知耻,声音靠陆观道近些,幽幽的,做贼心虚般。 “那小公子不吃,可以赏给我吗?” 陆观道被声响唬一跳,糖人从他手上啪唧掉在地上。 小孩子瞪大了眼,他看到方才包子铺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的乞丐,正贼兮兮地捡起地上的糖人。 乞丐咧嘴憨笑着抹去糖人上的灰尘。 斐守岁皱眉拉着陆观道的手要走。 乞丐却说:“公子有事来镇子里打听,不如问问我们做花子的。说不准这消息比那些妇道人家的快。” 斐守岁停下脚,他看一眼周围的人。 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有陆观道不解地看着他。斐守岁拍了拍小孩肩膀。小孩歪头不语。 “回去再买一只。”说着那只烧鸡已丢在了乞丐手上。 陆观道盯着烧鸡,问:“真的可以再买一只?” “嗯,真的。” …… 客栈。 陆观道洗了离家后的第一次澡,已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斐守岁便趴在窗口望来往路人,烧鸡被孩子拆入肚中,只等乞丐的那只是否有回应。虽然斐守岁不缺钱,但付出没有回报的事情,他也不愿做。 客栈在好寻的地方,且这间屋子邻面红枫成排。红枫林又靠近小河,河边有隐蔽走道,很适合暗通款曲。 等不了多久,一个拄着拐,动作却不减慢的人影从红枫林里突兀。乞丐抬眼就看到了斐守岁,他的手里还掐着一只鸡腿。 斐守岁叹一息,也不知靠不靠谱。虽然如此,但确实如乞丐所说,有时候他们的消息会更加快,斐守岁需要唐家的故事,只能忍着洁疾与之会面。 将房门阖上,老妖怪下了楼。 红枫被风儿吹起落在屋檐上,毫不自知地吹到二楼的窗子旁。 斐守岁在一片红色风景里抱胸而立,他淡淡表情,又倚墙衬着身姿,像是一抹白颜料点在赤红画卷上,用强烈冲击的美感形容再合适不过。 第12章 他开口道:“我想知道三天前唐家发生的事情。(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只见乞丐指着鸡腿说:“公子,这烧鸡太好吃了,您哪家铺子买的!” “……” 第6章 唐宅 斐守岁瞪了眼:“成衣铺斜对角那家‘池娘烧鸡’。” 乞丐轻笑。 “唐永妻子便姓池,闺名池钗花,她家祖传做烧鸡。”唠一半,乞丐啃一口鸡腿,又说,“但是唐家出事后,池家并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出丧也只池钗花的娘亲一人。” “也没听说池钗花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不过唐年却有不好的传闻。” “唐年?”斐守岁来了兴趣。 “出事前一个月,唐年曾要娶池钗花闺中密友亓官家的二姑娘,可惜不知怎么着,亓官家二姑娘在抬轿去唐家时失踪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作为新郎官的唐年居然毫不知情,得知人不见后也并没有很悲伤。” 斐守岁垂眸,他想到城外棺材铺前遇到的鬼新娘。 “亓官家二姑娘身量如何?” “魁梧!”乞丐比画一下,“不过看画像倒也算落落大方,不失大雅啊。” 魁梧,不失大雅…… 斐守岁笑道:“那你可知唐家的荒唐事?” “知道,都传疯了,不过我所知的是另一个说法,公子你可要听。” “难不成一只烧鸡买不了这个故事?”斐守岁早知如此,他拿出一串铜钱,丢给乞丐。 乞丐立马接过,细数一番,方才收入囊中:“好久没见这么多钱了,公子出手真大方。” 斐守岁默然,他总觉得面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叫花子。尽管来者扑面的地痞之气,但在刚才的交谈里,至少从用词气质上看不太像。 为何要扮作叫花子,还是不得不扮成叫花子? 乞丐没有注意到斐守岁异样的眼光,嬉皮笑脸地把钱藏好:“公子可别太吃惊,听我说。” “您知晓那些个妇道人家说的吧。她们也就知道是池钗花勾引弟弟唐年,导致哥哥唐永失手杀了她。现在看上去是一家死了俩,唐年也疯了。其实事情并非如此!”乞丐再一口将鸡腿整个带皮嚼入嘴中,“我所知,是弟弟唐年要强了池钗花,被哥哥唐永发现了。” 斐守岁微微颔首,示意乞丐继续。 “且是池钗花失手杀了唐年,而唐永因胞弟死在面前无法接受,所以……” “所以?” 乞丐说着,用吃干净的鸡腿棒子,在脖子那抹了下:“在屋里上吊死了。” 斐守岁并不特别相信眼前之人说的话,他只不过当成了故事另外的一种可能性。 他提问:“照你所说,唐家两兄弟死了,那剩下的不就是那位池家姑娘?可我只见过唐年。” “这就是这事的诡异之处,您既然见过唐年,那您可有注意唐年的行为?” 斐守岁思索着,想起棺材铺前那举动十分小妇人的唐年,倒是有趣了。 “公子要是不信我说的话,大可随我去唐家看看。”乞丐笑云,“我猜公子扮作书生模样,但形事风范不似小家之气,莫不是上头的官爷,来这里查案的?” 斐守岁朝乞丐笑笑:“不是什么官爷,就一书生平日爱写鬼怪话本。” 他撒了谎,不过好用。 乞丐看到斐守岁客气的笑,也跟着笑说:“小的能遇到官爷这样的人,真是福气咯。不知能否请教官爷名号?” 斐守岁行走人间,从不用虚名。他拱手,微微弯身,折扇与画笔随着动作摩擦。肩上落入一片枫叶,点在浅色衣裳上,很具风雅。他的这番礼数是将乞丐放于自己齐平的位置,并无蔑视。 “斐守岁,字径缘。” 乞丐见状也装模作样地鞠了躬,看上去十分滑稽,然后在斐守岁的注视下,极其拮据地从补丁袋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 “小的听不明白。” “……” 写好名字。那乞丐看了许久,又反复念上几遍,方笑道:“好名字!” 斐守岁面无表情,只想骂一句:别装了。 “礼尚往来。” 乞丐旋了一圈嘴里叼着的鸡腿骨:“小的无名无姓。” 好一个无名无姓。 随后,斐守岁又多付了乞丐一只烧鸡的钱,让乞丐带着他去看看唐宅如何。临走前不忘嘱咐客栈小二,让其到饭点给客房送去吃食。老妖怪还记得有个小人儿在楼上睡着,就怕那食盒喂不饱。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陆观道早醒了。 小人儿不敢睡得太深,却因太累了,一口气睡上了半个时辰。 陆观道坐在床榻上发呆,他朦胧着眼四处寻找斐守岁的存在。可惜,屋子里就他一人。 风飒飒地将红叶吹进来,小孩穿靴下榻趴在窗口,露出半个小小脑袋。他远远地看见枫树下一身浅色衣衫的斐守岁,还有包子铺前的乞丐。尽管隐藏在树影里,陆观道还是准确地找到了斐守岁。那种站姿,那身衣裳还是刚刚才买的。 但当小人儿看到乞丐的时候,心里惶然一抽,他使劲想长高些,他想不用踮脚就能看到下面的人在干什么。 说话?为什么要和乞丐说话? 他也是乞丐啊。 怎么不和他说话,这是不要他了吗。 陆观道用他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脑补到斐守岁有了新小孩不要他的样子。或许斐守岁起初是看他可怜,才愿意多陪他会。 第13章 脚实在是没了力气。(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陆观道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角度能瞅见斐守岁买的食盒。 小孩子的脚麻了,歇了会才慢慢地起来去开盒子。都是精致的吃食,用来讨孩子欢心。 陆观道却小心将盒子盖上。 他想,这盒子里的东西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心里头又噎着慌,却不似吃馒头噎住的那种,是一碗水解不了的困惑。 过了好久。 陆观道再次凑到窗口去看,发觉树下的斐守岁朝着乞丐鞠躬,还不知给乞丐写了什么。 包子铺的乞丐好似很开心。 窗边的小人儿一下子没了分寸,他觉得他完蛋了,原来斐守岁一直在诓他,那些子说的都是甜言蜜语。(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陆观道坐在窗边,手里搓着衣角。忽然他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身上的灰,随后打开食盒,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点心。小孩想,要是吃完了,就不会有人来抢。 吃完后再去窗口看,斐守岁和乞丐都不见了,消失在那片红枫林。 陆观道却异常冷静,他几乎没有犹豫,很快速地整理好床榻,又合上食盒,再将茶盏倒扣。 一切准备就绪,他记起陆姨对他说: 凡事不去争抢过,便是要后悔的。 …… 斐守岁跟着乞丐来到唐宅前,还没商量好要怎么潜入。走近时看到宅门大开,里头静悄悄,只有风吹草木发出的簌簌声。 老妖怪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道:“里面没人。” “据我那些弟兄们说,自从唐宅出了事,家仆是走的走,散的散。”乞丐摸了把自己夸张的胡子,“所说不假啊。” 斐守岁已知宅内没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正门。 乞丐并不感觉奇怪只是叹一句。 “公子有做官爷的风范!” 斐守岁没搭理他。 走入宅内,刚过影壁,一股血腥味在空中刺激着老妖怪的神经。于是斐守岁有引导性地走向血腥味的源头。 入唐家内宅,果真如乞丐所说,空无一人。 宅内多种梧桐,在深秋梧桐叶萧条。地面石砖混着其他树木的叶子,又因无人打理堆积。 这里静得好像被世界遗忘。 斐守岁注意着脚下游廊,是好几日都没来过人,一切都攀上了“陈旧”二字。 直至来到书房前,那血的味道混合尸臭的糜烂味最为浓烈,像在雨里死了三天的水牛。 乞丐不堪重任,拄着拐在书房门口吐了。 斐守岁无所谓这些,他为点去冤魂执念,常常碰到这种事。一来二去,习以为常。 老妖怪推开书房的门,浓重的尸躯气息扑面袭来。 天正晴朗,白云悠悠。 入眼的除了蓝天,还有挂在横梁上死状极其悲惨的唐年,以及糜烂味的源头。 一卷卷书籍铺开,两具腐烂成脓水的躯壳卧在书籍上。苍蝇蛆虫绕着地上血水而来,聚成一团,正在分食。 阳光从书房的棉纸窗户里透入,缓缓萦绕在尸体周遭。空气中的尘埃被光照亮,却一个劲想逃,想逃离于世俗之外。 斐守岁少见的皱眉,确实难闻,也实在恶心。 秉着不能随便乱动尸体的原则,斐守岁只仰首观察。 门外乞丐吐了会,忍着胃痛,拧着鼻子跟了进来,他上前瞅一眼,便惊呼。 “唐年!” 斐守岁与乞丐相视,还没说下一句话,乞丐撒开腿就跑去门口继续吐了。 “呕——” “……你没事吧?” 乞丐远远地回,还扯了个悲苦的笑脸:“没事!就是可惜了烧鸡。” 斐守岁无语,他又抬眼看吊在悬梁上的唐家小弟。 唐年整个身子僵斜,眼珠瞪得像两颗成熟的紫葡萄,还有一行清泪挂在脸颊上,口水与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但吊死之人并不会吐舌头和呕血。 真相并非眼前所展示的那么简单。 可惜斐守岁的见解止步于此,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他知晓唐年最需要的是仵作验尸,不然谅斐守岁也不知唐年是怎么飞上房梁,然后来了个潇洒的上吊。 且唐年那诡异的倾斜姿势,若不是死亡一定时间后的僵硬,否则根本做不到如此。 在算地上的两位,猜都不用猜,自是池钗花与唐永。 得出这些个结论。 斐守岁掸了掸灰尘,背手离开书房,还没开口,乞丐打趣道:“公子真是……呕……真是好胆量,日后肯定飞黄腾达。” 说着还给斐守岁抱了个拳。 斐守岁拍拍乞丐的肩膀。 “你和我认识的小孩不分伯仲。” “啊?” 斐守岁见乞丐一嘴腌臜,实在不想与他同行,便带着去了唐宅的茶水房。大户人家都有设立茶房,一般是天冷时,下人给主人家备暖茶的地方。 茶房在书房旁。 斐守岁推门寻了好久,才发觉竟然没有冷茶,连在桌上的茶杯都积了一层厚灰。 乞丐见状用袖子擦嘴:“公子不用找了,死人的东西用着也难受。” “好。” 斐守岁看着手指上擦到的灰,沉默良久。 “池钗花和唐永死后没有下葬吗?” “嗯?这怎么可能!那天下葬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乞丐疑惑道,“难不成唐永脚下那两摊是……” 第14章 斐守岁颔首。(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公子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7章 水雾 斐守岁默然,他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阅尸无数一眼便知。这多少有点玄幻,但他确实是见得多了,能从骨骼构造上判断是男是女。至于为何是池钗花与唐年。 能与这座宅子扯上关系的,最近下葬的,似乎也只有这两个人选。 老妖怪措辞笑道:“猜的。” “这……”乞丐倚墙拄拐,怪道,“出丧那天是我和弟兄们帮黑牙师傅抬的棺材啊,怎么会……” “黑牙?” “啊,公子有所不知,城外三里地有个棺材铺。棺材铺师傅就叫黑牙。城中若有人家要办丧事,这棺材和纸偶一应用具都是找他做的。(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想起那一屋子的纸偶,还有堆放在院子里的三口棺材。 “那他是否包了盖棺的活?” 乞丐猛地直起身子:“公子你怀疑……” 斐守岁没有回避乞丐的视线,这只是他的猜测,比判断那两具尸体更没有逻辑。 “我所知太少,只能瞎猜罢了,况且,”斐守岁合上茶房小门,咯吱一声刺耳在寂静的空宅里,“这是官府该管的事情。” 老妖怪转身又道:“我还有事要先回客栈,只能劳烦你去报官了。” 乞丐没有即答,有些犹豫。 “我不住在这儿,也没和唐宅有交集,由我去就怕官老爷不愿来。你住在这儿久了,说话自然比我可信。报官之后去客栈找我,我不忘你的烧鸡。” 乞丐听罢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皮,他清澈的眼神得出一句话:“小的不吃烧鸡,吃了也要吐,大人不如直接赏小的点铜钱。” 斐守岁早知如此,从袖中拿出一粒碎银抛给了乞丐。 一粒碎银怕是乞丐乞讨多久都要不来的东西,能抵上一户人家好些天的温饱。 可乞丐并不高兴,只是看了会儿,方回:“小的只想要铜钱。” “……” 斐守岁将身上剩余的铜钱全给了乞丐,临走前不忘嘱咐:“我所说的,切记。” 乞丐拄着拐送走斐守岁,才紧张兮兮地将铜钱塞入自己的补丁袋中,往城中走去。 而被遗忘的小孩还在大街上找人。 陆观道一人在路上找了好久,斐守岁全然不知。老妖怪习惯了一个人,早忘了孩子是要人陪的。 可怜小孩沿着早上的路走,走到成衣铺又走回包子铺,他看到了那些笑容如花的姑娘家,还有早晨与他对视的伙计。就是没寻着斐守岁。 走累了,孩子蹲在房子角落,数一数地上乱爬的蚂蚁。脖子酸了,便仰头看看蓝天。 秋的蓝天,深邃。 风如同山岚呜咽的悲鸣,从河岸两边吹来。枫叶跟着风落到小孩脚边。 小孩盯了会,抬头再去寻,只远远地瞅见个杂乱的鸡窝头,是乞丐。 陆观道忽然心里头一抽,他站起身,又因眼前昏黑缓了好久,复抬眼时乞丐早走没影了。小孩失去了唯一的线索垂头丧气地靠着墙角,这条小巷联通大街,时不时有行人路过。 小孩无处可去,垂眸听着。 是女儿家的声音:“你家铺子今早来的哥儿可真俊啊。” “是啊,出手又阔绰,就是带了个孩子,孩子还穿着寿衣呢!” 陆观道伸出手,将细碎的刘海尽力遮盖双目,他怕被认出来。但是孩子小小身影,无人在意。 女儿家又说:“俊哥儿买了衣裳好像去了城西,就是枫叶河边的那家,你要是想偶遇我给你出谋划策。” 紧接着是不敢相信的语气。 “别说玩笑话,我方才见着他往城外那条路走的,怎么又了去枫叶河,是不是想诓我?” 陆观道听到“城外”两字撒腿就跑,他已不顾女儿家后面说的。 “城外?再过些时间不就要关城门了,他现在去做甚。” “和一个乞丐去的,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说什么……啊!说是去唐宅。” …… 斐守岁并未去什么地方,他又折回了唐宅。 日近正午,深秋的阳光均匀洒在房檐上,脊兽坐在上头懒洋洋的。 当老妖怪再次踏足唐宅时,秋风卷起梧桐叶,一切都好像在等着他。脚步踩在枯叶堆上,斐守岁走得很急,他需得在官府赶来前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走至垂花门。 垂花门里头是内宅。而垂花门往往是一家风水的阻断处,好与坏由它的摆放而定。 斐守岁微微仰首,秋风吹过他的脸颊。那眉间淡红色的痣在暖阳下头,格外协调。 老妖怪朝天吐出一气,抽出腰间画笔,念下咒文。 笔端墨珠随之飘散在空中,渐渐墨珠凝成书卷。斐守岁动笔在展开的书卷上写下: 守宅生灵,得罪了。 毕竟妖怪入凡人宅门,还需守宅生灵做引,不然光进去不能用法术也是徒劳。 写完,老妖怪毕恭毕敬地作一大揖。 手势一落,整个宅子剧烈震动起来。斐守岁不由得往后退,过去好一会这动静才停下来。 见书卷上回: 遭罪。 斐守岁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的画笔用来点冤魂,有时遇到棘手的怨念需他入魂灵生前幻境,但幻境一入多是生死未卜。 第15章 就好像赌钱,运道好就赢得多,一旦没赶上好运气,只得满盘皆输,还把自己给搭进去。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可惜没有时间给斐守岁犹豫了,既问又有答,便不得不做出一些动作附和回答者。 斐守岁写下: 冤否,急否,荒唐否。 生灵回: 冤债,有劳。 斐守岁闭眼,他晓得了,怪不得生灵能如此迅速地回答,原来它正等着有人出手相救。 守宅生灵一般不能出手干预宅内人家的荣辱,斐守岁也是头一遭遇见这样回应的。 合上那墨做的书卷,一阵水雾从垂花门内吹出,像一双巨手拖着斐守岁进入水潭深处。 斐守岁不着急了,他悠悠地踏入通往梦境的垂花门,心内问:具体何为。(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生灵犹豫许久,慢慢叹出,那声音回荡在斐守岁的脑海里,像古老又沉闷的钟声,不容任何人质疑。 生灵说:知道的不多,但愿小兄弟平安归来。 斐守岁闭目笑了声:原是前辈,晚辈多有得罪了。 生灵不再说话,斐守岁摇身一变成了他不所知的陌生男子。 幻境里。 大雨倾盆,雨声沿风铎而下,响在斐守岁的耳边。 斐守岁只能借助一双眼睛观察四周,书卷与茶盏,老妖怪熟悉此处,乃是唐年上吊之地。 身子的主人既能坐在此地,怕不是唐年就是唐永。 正巧此时有人进了屋,视线随之而动。斐守岁所看到的是一张莫名其妙熟知的脸,但他却从未认识此人。 来人穿粉色衣裳,附鹅黄腰带,发髻上坠银制步摇,走起路来轻盈大方。 “钗儿。”附身之人说。 钗儿? 池钗花? 斐守岁心叹,他怎会见过池钗花。 眼见着池钗花端一盒糕点笑盈盈地走上来,她与身体的主人交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斐守岁已经记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棺材铺的茅草屋,满屋的纸偶都长了池钗花这张脸。 纸偶虽不如人脸精细,但一些细节一些姿态,就在刚刚的举动中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有些纸偶动作奇怪而有些活灵活现。原来是照着做的。 斐守岁又想起黑牙对那些纸偶的宝贝程度。院子里的三口木棺材,一车晾在那儿的纸偶。 跟着身子的主人,视线缓缓。 “糕点给唐年带些去!” 毋庸质疑,这身子是唐永的。 池钗花却犯了难,她蹙眉犹豫,抿一口茶道:“昨日给他和亓官家二姑娘说媒,他还朝我发了火。我现在去找他,不是撞枪口上了?” 唐永笑道:“你一妇道人家自然不懂,要是你先去找他,他也不好在给你拉下脸不是。这就叫……” “兵不血刃?” 池钗花恍然,像是着了魔般认同唐永所说。她的脸上呆滞,只是赔笑与取乐,全然没了思考。 斐守岁看着心慌,若原本自然的笑还能与纸偶区分,现在池钗花所表现的可以说与纸偶无异了。 夫妻二人聊了许久,池钗花便拿了一层食盒离开书房。 斐守岁的神思跟着池钗花正要远去,他静静地听到唐永一句。 “蠢人。” 斐守岁條地转身,他见着唐永长着与唐年相差无几的脸,那张脸却是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上书卷。 老妖怪存下疑惑,跟上池钗花。 外头的大雨未停。 池钗花撑一把油纸伞,来到唐年住所。 小院离书房不远,但池钗花似乎并不想进去,光是在院外淋雨踱步就花去了好些时间。直到被唐年院里伺候的小厮看到了,她才进了唐年的屋。 屋内的气氛很尴尬。 大雨瓢泼而下,水雾扩散在游廊青阶。 唐年在读书。 池钗花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两人沉默良久,唐年捂着额头很是烦躁: “嫂嫂来作甚,是又有什么好婚事让我攀高枝吗?” 池钗花咬唇,脸涨得通红,她急于反驳,重重地将食盒扔在桌上。 “我只是来给你送吃食。再说了,不喜欢便不喜欢,非要呛得姑娘家落了泪,现在全城都传你是断袖,你可心喜了?” 唐年猛地甩下毛笔。 “我偏就是又如何,嫂嫂多放点心思在兄长身上罢!” 唐年不提唐永还好,一提池钗花就脸红,加上之前的处境,已经熟得如同个番茄。 她嫁入唐宅多年,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她也曾看过大夫,大夫说她只是心急。 于是她放宽心,一等又是两年。索性没有公婆,但娘家那边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池钗花被说得无法反驳,干脆摔门而出,落得唐年一人听雨。 斐守岁看着池钗花远去,打算先不跟着走,他飘在空中见那刚刚还死在他眼前的唐年。 唐年此时无心练帖,反复看着同一页书卷,许久又起身站于窗前。 斐守岁就飘在窗边,他看到唐年竟是一脸的不舍。老妖怪一下子对这副表情没反应过来,结合乞丐说的那些故事。他只能得出个荒唐的关系。 难不成唐年喜欢池钗花,喜欢他嫂子? 斐守岁真恨自己在幻境里,不能拿把瓜子嗑。 不久,唐年起身出了院子。斐守岁跟在他身后。 第16章 大雨未停,雨珠穿过斐守岁的身躯,打在石砖上。(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天爷并不想在现在放晴。 斐守岁跟着唐年一路走到唐宅角落,那里没有什么人来往。仅一木门,隐藏在深深的杂草从里。 唐年吃力打开木门。 门口站着的又是斐守岁的“老熟人”,鬼新娘身边的轿夫,打头的那个。 唐年走近几步,斐守岁便也凑上前。 “过几日我找亓官家的提亲,我举荐你揽下抬轿的活。” 目前为止都很正常,斐守岁也没放在心上。 唐年忽然压低声音:“等到抬轿来时,你绕路去城外河边,将亓官家的和媒婆一起推入河里,别留活口。(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第8章 大雨 斐守岁眼神一沉,忆起新娘子一身锦衣罗缎,只叹觅错了良人,配上满头珠钗,白花去性命一条。 眼见唐年和轿夫筹谋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斐守岁不想再多听,转身要走。 泼天的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些,仿佛是老天爷想在这宅院的角落里灌水,好掩埋掉什么。 斐守岁习惯性拍了拍肩上灰尘,踏上小径,没走几步唐永与他迎面。 油纸伞敛了好些水珠从沿边落下,水珠把径边枯草砸得直不起腰。老妖怪眯了眯眼,他没有让步,就缓缓朝唐永走去,让那急匆匆的唐永从他透明身躯里穿过。 草腥一下子沤入,跟随一阵寒意刺进斐守岁的意识。 幻境出现重要转折才会对施术者产生影响,斐守岁不得不转头看那唐家兄弟。 唐永比唐年高一个头,此时正在铜黄油纸伞下说话。两人执同一把伞,在狭小的石子路上靠得很近。 斐守岁仍旧在雨中。 大雨有些迷眼。 老妖怪虽滴水不沾,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当两人走过他,听到一句:“兄长,你说这样做会不会太绝了。” 嗯? 斐守岁背手直腰跟上。 雨帘里,唐年又道:“毕竟……” “毕竟什么,你都与那轿夫说了,现在却心软起来,可成不了大事。”唐永的笑很奇怪,“不是你昨晚在房里与我抱怨的?那会义愤填膺,怎么现在又考量起后果了。” 房里?昨晚? 斐守岁脸上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嫌弃,他看前方一左一右的兄弟俩。 那唐永的手自然地搭在唐年腰上,两人凑得更紧了。 唐年看着却不怎么开心,他似乎犹豫许久,在那伞面之下吞吞吐吐:“亓官家的还没嫂嫂好看。” 斐守岁:“……” 虽不能仅凭三言两语推断故事,但唐家兄弟这番话真的很难让人不联想。 斐守岁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奸杀案子,没想到其中感情的复杂程度,让他这几千岁的妖怪都不得不钦佩。 就在老妖怪眼皮子底下,唐永掐了把唐年的腰。 “等你处理好亓官家的事,过些时日我就休了池钗花。” “兄长要休了嫂嫂?” 唐年一惊,停下脚步,雨水侧斜着打湿了他的肩膀。 两人在一把伞下,却出现了距离的相隔。 唐永猛地沉下脸:“怎么了,这不是你一直期盼的吗。” “我……” 狂风将雨水吹入唐年的颈后,他打了个冷颤。 有那么一瞬斐守岁在唐年脸上看到了厌恶,但瞬息唐年就变成了原来良善的样子,像一只乖巧的兔子,只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磨牙。 兔子朝一步之远的唐永说:“会不会太快了?” 唐永忽然笑了声。 “放宽心,我会处理。” 兔子皱眉不语。 唐永见状,伸手再次揽上兔子的腰。唐年好像在唐永的怀里颤了一下,这样的举动被斐守岁收入眼底。 看着两人再次腻歪,斐守岁意识里那股寒意渐渐消散。老妖怪打量着走远的唐家兄弟,他不想跟上去了,谁知后头会看到什么情景。 大雨转小,投入池中,打得荷花叶子零零散散。 斐守岁叹一气,他背手转身,走了几步便一跃而起,似只鸟儿脚点池上莲蓬,使轻功,在游廊那侧落脚。 …… 唐宅另一端,当家主人的院子。 老妖怪刚至此便查看了院内所有屋子,可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池钗花一人,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斐守岁无可奈何,就趴在窗口看着院里唯一的人儿。 屋内点烛,池钗花在烛光下刺绣。 女儿家的一生,入了宅门似乎就没有别的生机,老妖怪看向那精巧的荷包,还有一缕缕未缝好的丝线。 也不知蹉跎了池钗花多少日夜。 斐守岁看够了觉着无聊正要走。池钗花忽然抬头,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窗外。 外头的雨停了,院子寂静。屋内没有旁人,就池钗花一人听着流水叮咚。 池钗花慢慢站起来,她放下针线,一步一顿地朝窗边而来。斐守岁未走,他知道自己并不存在于幻境,也就没有躲避。 老妖怪垂眸。 女儿家悠悠地走到他的面前,近在咫尺。一只红酥手接住一滴从房檐而下的水珠。 斐守岁看着那手托住自己的下巴,他的表情没有波澜。 池钗花见雨丝细细,笑道:“雨停了。” 话落不过些许,一道闪电忽然劈下。倏地点亮了老妖怪透明的躯壳,随即闷雷滚着厚重的乌云而来。 第17章 池钗花吓得立马蹲下.身捂住耳朵,瑟瑟发抖。(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转身见幻境的天空开了个豁口,他知晓是时间到了。 浓黑的云层一点又一点向下压,压得宅门都矮了好几分。女儿家还在害怕,紧接着的雷声比刚才更加急躁。 斐守岁的耳边传来守宅生灵的低语: 后生仔,外面有人来了。 斐守岁并没有回答守宅生灵,他的目光依旧在屋内。 屋里昏暗,烛火印着池钗花摇晃的身影。她好像喝醉般移身到榻边,开始梳起长发。木梳子在青丝间溜过,女儿家复又停下手,痴愣愣地自言自语,喃喃个不停。 “这雨……是停不了了,停不了了……” 斐守岁看到池钗花孤单的背影,可他无法改变什么,他能做到的只不过度化冤魂,还可怜人再入人间的机会。(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但老妖怪自出生起就知晓,这人间才是最不该来的。 幻境出口变出一双绕着符咒的大手。那双手从豁口处伸出,穿过虚无的草木檐廊,凑到老妖怪身后将他托起。斐守岁坐在手指节上,跟随大手向云层靠近,他俯视幻境里的唐宅。 唐家兄弟何在?池钗花又去了哪里? 那宅门愈来愈小,已经渐渐看不清人影。 直至出了幻境。 秋风卷起,斐守岁缓缓睁眼,面前的垂花门依旧高大。那风儿刮得墙边杂草无序地飞。狗尾巴黄了。天上金乌慢慢地动着,将光打斜,斜在斐守岁那张并无多大感触的脸上。 阴影勾勒,那点眉心痣被几缕碎发扰上。斐守岁无心在意这些,他仍背手道:“若能顺利解决,我定相告。” 说着又是作揖大礼。 守宅生灵未有开口。 斐守岁自知如此,盘算着幻境的记忆绕到唐宅后方的小门。 秋天的黑夜来得要比夏快,夕阳一下子躲在新月下,月明星稀。 唐宅偏僻,又无他人。一切静得好像世上仅剩这一处地方,这一人行走。 斐守岁顺便将唐宅里里外外踏了个遍,他在寻找哪怕是三人中随便一人的冤魂,却无一丝痕迹。这个惨案发生的地方,一丝怨气没有,很是奇怪。 老妖怪心想,若非是城隍使者提前收了魂?倒是有这个可能,他这样点化冤魂变相是给鬼差减少了工作量,所以多年来并没有鬼界之人来追究过。 但他好说歹说是妖怪,不能光明正大去城隍庙问。 没有找到,那就不找了,换个可疑的地方寻就是了。斐守岁这般想,他的心里头只有“冤魂”二字,浑然忘了还有个叫陆观道的孩子等着他。 老妖怪心事重重,他放下了唐宅,转身就要去棺材铺。 眼下已不能走大路,就怕被来此的捕快盘问。他虽然不怕捕快,但为确保万无一失,能避开的麻烦那就不要去碰。 他一人走江湖久了,早就没了少年气性,也就差一根拐杖扮作老者,要路过的一碗水喝。 斐守岁从幻境中的那扇小门出。 那条小路极其隐蔽,若非还有人走过的痕迹,怕是野草森森,不知情的怎么也寻不着。 枯草长在腰下,斐守岁还需时不时用捡来的木棍拍打草堆。 小径两边种着许多梧桐,树桩宽大,又接连不断一排跟着一排。树丛间混合浓重的雾,像水流般涌向唯一的生灵。 风从树间穿来,斐守岁的眼睫被渐渐打湿,他为留力气度化不知在哪里的冤魂,甚至没有想到该幻出个屏障。 毕竟幻境也够他恢复许久了。 走着走着,古树慢慢变矮,似乎种的又不是老梧桐了。 黑夜里。 斐守岁无心关乎身侧是什么,他就想赶紧去那棺材铺看看,去证实一切是否与他想的一样。 谁知,刚看到些亮光,映入眼帘的竟然就是棺材铺。 小路赫然断在棺材铺前面的竹林。竹叶梭梭,远处微弱的光亮,结合树上那番旗子。 是棺材铺无疑。 斐守岁抹去脸上水珠,方才记忆可用咒法。他衣衫湿了个大半,又兼穿过竹林,不少竹叶黏在衣裳上不好掸去。 顾不得这么多,狼狈点也无伤大雅。他提青袍快走几步,便走向棺材铺。 是熟悉的位置,木门只有一个辅首。 白灯笼闪呼闪呼,深秋的每晚都在刮风,一阵冷似一阵。 伸手入衔环,敲上三下,斐守岁立马念诀暂时隐去身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开门的依旧是那个骂骂咧咧的黑牙。 一张老脸,和上一对黑瞳,左边眼睛有道竖直疤痕。 黑牙左看右看发觉没人,骂了好久才关上,尽是些不入耳的脏话。 “奶奶的,这门是你们这群孤魂野鬼爱敲就敲的吗!”黑牙抄着门闩,鼻孔冒白气,“里头可供着菩萨呢!我请你们进来,你们也不敢,哼。” 斐守岁听到“请”字,方才变幻身形悄悄潜入宅内。 本不用如此麻烦,但斐守岁是个讲究妖怪,没有主人家“请他”进去,他是不大愿意闯入的,更何况棺材铺最会供奉门神郁垒神荼,他一个不小心就怕被撵出去,再挨上几棍法器。 老妖怪动作轻巧,他还未去注意异常,就看到那满屋子的纸偶被堆放在院子里。 堆放的纸偶刻画一张池钗花的脸,生动又诡异。仿佛是众神遗弃的玩具,既沾染生,又带着死。 第18章 它们没有什么东西罩着,亦没有什么点缀,仅在地上的几支蜡烛,燃尽的有,新插的也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一侧原本被杂草遮盖的棺材全都开了盖,里头也同样塞满纸偶。 有的纸偶落了首,有的都被踩扁了。 黑牙却没有怎么关心,直径走向后屋,停放尸首的地方。 第9章 尸首 此时虽不及半夜三更,但也没有晚上去看尸首的习俗。加上池钗花模样的人偶,出唐宅的小径直通棺材铺。 斐守岁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定有文章。于是老妖怪隐去身形跟着黑牙,略三四步路程。 这后屋与其说是屋子,其实不过一盖四面无墙的天棚。 夜深人静。 黑牙一吹火折子将一旁红烛点燃。(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放红烛的烛台看上去有些年岁,上面积着不少固化的蜡油。 风吹进来,火苗由小变大闪个不停,一颠一颠地将黑牙的身影拉长。 夜风又呼地吹动路过尸首上的白布。尸首瘦小,仰面呻.吟。 黑牙却没管落在地上的裹尸布,直冲冲地朝另一口棺材走去。 斐守岁见黑牙把烛台放在棺材旁,嘴里还念着: “您老这么有钱,死后就不用带这些回去了,就当赏给小的,就当赏给小的。” 黑牙说完咯咯笑了两声,用力朝手上哈气,搓了搓,俯身一推,那口棺材便开门大吉。 放眼去看,棺材里头睡着的是一位老者,寿衣可要比陆观道的那件考究。且身旁放了不少宝贝东西。 黑牙见了还没伸手拿,一阵夜风狂野似的冲进来,把地上蜡烛吹灭了去。 斐守岁虚眯着眼,背手已拿好纸扇,以防不测。 昏暗里。 黑牙哆哆嗦嗦地蹲下去找蜡烛,呼一口气,火折子再次点燃烛台上的火光。 印入斐守岁眼里的是一张满是贪念的脸,之前并没有细看黑牙长相,现在是仔细瞧了,倒是能吓退不少胆小的孩子。 尤其是刀疤,着实骇人。 黑牙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拿起,又护在怀中,生怕再次被风儿吹了去。 左看看,右看看。 本就无人的院子,被黑牙搞得好似有什么。他摩挲着烛台,极近痴迷地说:“都是风,别怕……” “都是风……” 说着,又是刺骨的秋风扰人。 黑牙愣愣地望向院外,一片漆黑,树影森森,这儿什么都没有。过了许久,他才将烛台置于棺材上,还刻意用身躯挡了风。 面对着尸首,黑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探,在斐守岁的注视下拿出一件又一件随葬。多半是珠宝,甚至还有夜明珠。 真不知道这样富贵的人家为何要将尸首停摆在此。 黑牙又笑了,他的嘴好像漏风:“老太爷,你让我办的事都办妥了,都办妥了,这些也是我应得的……珠子,好亮的珠子。老太爷出手就是大方。” 说完,他用蜡烛渺小的火光观察着珠宝。 斐守岁面目复杂,之前的路程倒是遇见过盗墓贼,不过些穷途之人。怎么黑牙这干棺材生意的也鬼迷心窍,做起砸自己招牌的事?看着这般模样,倒确实像是被妖物附身。 黑牙俯在棺材盖上,他将珠宝摊铺,一颗一颗地数。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完还要去棺材里头看看还有没有值钱的。甚至不甘心地伸手去搅尸首的嘴,搅出一手腌臜也不罢休。 这已不能用瘆人来形容。 黑牙将那具身体摸了个遍,口中念念有词:“是不是还藏了什么……肯定还藏着……池老太爷生前这么大方,死后可别犯小气啊。” 池老太爷? 池钗花? 斐守岁并无豁然感觉,只有一种谜语越解越深的无力。这怎么还有池家老太爷的事情。 这镇子也没别家姓池。 看来这黑牙不光与池钗花一人有关,甚至牵扯了池钗花的娘家人。 可他一介棺材铺的,怎么与大户结上了关系。 斐守岁将目光投射在黑牙身上。矮小身板,穿着普通,再不然就是长得凶了点,另外似乎就没有别的故事可言。 那道疤痕…… 老妖怪思索片刻,他上前几步,脚步无声。 烛火绰绰,阖眼凝眉。 见他左手捻二指,点于双目前。一道弱光闪过,当斐守岁再次睁眼时,他漆黑的瞳色已然变成灰白,像是百岁老者一双看不清路的眼。 灰瞳看向黑牙,在烛火里头露出些许不对劲。 一丝难以察觉的黑气绕在黑牙脸上的刀疤处,时不时游走,复又归于原位。 斐守岁眨了眨眼,直到反复看清黑气,他才确定有这么一回事。毕竟这黑气他用自己妖身的眼睛才能察觉。想必留下这缕气的人,修为能够与他不相上下。 这下子有点犯难。 敌人在暗,而斐守岁在明。就算不幸遇到了,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出手。 眼瞅着黑牙将珠宝塞入怀中。 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这天是愈发的冷了,还稀稀落落地飘下些雨丝。 雨丝横七竖八地落在斐守岁身上,打湿了发梢。他漫不经心地撩开被雨水黏在一块的发丝,极其冷淡地看黑牙合上棺材板。 黑牙动作缓慢,或许是珠宝太沉。 渐渐。 夜风裹挟雨水,越下越大。天棚开始高歌,掀上来又压下去。 第19章 斐守岁抱胸而立,他仍用灰白眸子打量黑牙,丝毫不管被狂风乱舞的衣袖。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黑牙哆哆嗦嗦地弓背前行,他在风力好似很吃力,甚至那一口黑牙咬紧了下唇。 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张嘴,黑牙就吃到了一口冰凉:“池老太爷行行好,让我走吧……” 斐守岁打量四周,并无鬼魂到来,他又看向黑牙。 “死都死了,还惦记这些做什么。”黑牙走得艰难,话却不停,“池姑娘也别拦着我,你做了唐家夫人就别来掺和池家的事了,我知道你死得冤,但那又不是我的错,你要怪就去怪唐永吧!怪他骗你,又不是我骗的你……又不是我逼着你嫁去唐家……是池老太爷啊,是池老太爷啊……” 说完这一串,才好不容易从后院绕到前面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跟在黑牙身后,他抬眼看到一地的纸偶被雨水淋湿,吹得东倒西歪。那些个纸偶被泥水浸泡,倒也看不出像谁,仿佛是自顾自在土里肆意地长。 地上蜡烛也早灭了,蜡油凝在泥里,一块结成一块。 院子昏黑,只有斐守岁那对灰白发亮的眸子带点光。可惜,这点光压根照不亮前路。 夜只有浓稠。 黑牙将蜡烛与火折子抛弃在后院,他顾紧怀里的宝贝,就算被纸偶绊一跤,也不管不问。 黑色的牙吐出了他一大段心里话: “钗花,你就别生气了,当年池老太爷说把你嫁出去,我是一点不知道的。要是我知道,哪还会让你走得这样惨,愣是随便打发了。要是我知道就好了,把你拐来也好呢……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絮絮叨叨说完,才挨到屋子门口。 这屋门未关,雨水湿透了屋里一大片土地。 黑牙在斐守岁的谛视下,猛地一下倚在门上。他不说话时气喘如牛,虚弱得好像命不久矣。风吹打着黑牙的脊背,吹出个佝偻的老者,垂暮之年的样子。 斐守岁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关心。老妖怪只想听到对他有利的消息,其余的一切都听天由命。 更何况这黑牙目前做的事也不是好人的范畴,斐守岁自然不想去当什么救世佛陀。 夜幕吞噬着方寸之地。 “怎么一下子就死了。” 黑牙的声音颤着,不知道为何他开始落起眼泪,哭得比风声大,哭得歇斯底里。时间如水,一点一滴过去。等着他哭到最后没了力气,只能仰首紧贴木门,雨水与泪水流淌在一处。 终究敌不了那丝气,他垂坐在泥地上。 “我这是要死了吗。”黑牙这样问,“我还没活够呢……还想着多做几个钗花的纸偶嘞……” 字落“钗花”,他忽然挣扎着要起来,胡乱从袖中丢开珠宝。一粒一粒的宝石坠入地面,滚落不知何方。 可不过徒劳。 珠宝陪葬的不止池家老太爷。 黑牙凝视滚落的夜明珠,他用手掌一遍又一遍捶打着地面,拼了命要在地下唤醒什么。 “我的纸偶呢,我的纸偶呢!我最漂亮的纸偶怎么不见了,她去哪了,你不是说她死了,能借着我的纸偶活过来吗!纸偶……钗花……我的纸偶……” 斐守岁俯视那趴在地上已尽痴迷的老人,在他眼里,黑牙刀疤上的黑气已经渐渐包裹了半张脸。 而脸的主人公却浑然不知。 沉默良久。 斐守岁生出个能套话的想法。他偏了偏头,长发倾斜划落侧脸,眉心痣一现。见他瞳孔微缩,捏嗓念诀,幻出亘古悠远的曲意腔调,变出一身水墨状的彩衣戏服: “是你,害死了那良家女。又是你,夺去了池钗花的性命!” 声音是钟楼里振动的鹤鸣,刺破了雨丝,传到黑牙耳中。 黑牙听到不哭也不闹了,就痴愣愣地抬头,目见黑夜像浓在一起的酱料,堵住了他的眼睛。 “不是我,不是我,是妖怪杀的,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 斐守岁见状继续做着手势,捏嗓唱道:“就是你害死了池钗花,你偷搬她未有安息的躯壳,竟然还想抵赖!” 黑牙突然抽搐起来,说得断断续续。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斐守岁冷然看着,他扮演着戏中手拿一对长剑的审判使者,唯有威严。 “就是你,还敢抵赖!” 被长剑所指的黑牙突然止住了喘息,他的眼前明明只有风雨,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歉意溢满了那双苍老的眼眶。 “啊!是我……对!是我。这一切都是我见色起意,是我的错。错的一直是我。” 那最后的“我”字落得极轻。 黑牙说完,绝望地低垂下脑袋。斐守岁正要再乘胜追击,黑牙却突然抱腹蜷缩,那两排牙齿打战,舌根死死抵住吼间。 斐守岁不语。 看着黑牙以这样古怪的姿势咽下最后一口气,口吐白沫,翻白眼而亡。 “……”啧。 对这般的结局,斐守岁并不满意。 大雨和阴暗里,气氛格外潮湿。 这会儿见不到什么月亮,只有无尽的黑,和无处说的故事一点点化开浓墨。 看着黑牙没了生气的躯壳。斐守岁无奈,他拿出画笔,等候黑牙的灵魂抽离躯壳,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就像审判罪孽的官老爷,而堂下并没有犯人。 第20章 反倒是那缕气,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往棺材铺外飘远。(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老妖怪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要自己不吃亏就好。 其余的所有故事,应当交给他人。 于是斐守岁念诀放下了戏中双剑,褪去一身彩服,踱步走入屋内。左右看去,屋子陈设简单,并无特别。 除却两尊郁垒神荼,供着香烛。屋内与屋外同样昏黑一片。 棺材铺唯一的线索已经一命呜呼,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斐守岁只好打道回府,可惜为隐去身形,他被迫淋了一晚上的雨。只得在屋内简单拍去身上雨珠,拧下长发里的一地雨花。 风吹雨水,迷了人眼。 老妖怪站在屋门前,放眼看着院内一地纸偶。(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那些没有生气的东西,既无怨念,也从未活过。那黑牙到底在执着什么?什么又叫见色起意。 转头看地上的黑牙,死相很惨。 “真是……” 斐守岁捏了捏眉心,快速走到院门下,他又回头确认没有怨气存留,方才移了门闩,提袍走远。 大雨里头。 斐守岁走得着急,他心里盘算着故事,惦记冤魂下落,难免记不起客栈里的小孩。他尚不知陆观道也在城外。 在落着大雨的黑夜里,那个小孩边哭边跑,浑身湿透。可笑斐守岁也成个落汤鸡下场。 不过那缕黑气又去了何处,这是老妖怪在意的事。 自打他出了棺材铺就再也没有感知到那玩意。难不成施术者已将气收回,可偏偏又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 当真匪夷所思。 第10章 纸偶 夜深了。 斐守岁选择走大路回城。 不过大雨下了好一会,泞着地面都是泥潭,走得便困难。 斐守岁拿出纸扇幻出一个屏障,此时也不怕什么路人,这样污糟的天气,一般人也不会出门。 直到在雨夜里看到一个女子身影,他才知道是自个大意了。 这样的深夜,怎会是普通人家。 老妖怪一转纸扇放于胸前,他站在原地紧盯着来者。 雨帘下。 女子是东倒西歪而来,脚步虽乱,路线却走得笔直。 斐守岁见女子走近了,才在雨夜里认出女子样貌。那一身粉色衣裳,又附鹅黄腰带,发髻上的银制步摇,正是幻境里头池钗花的打扮。 老妖怪掩去短暂的惊讶,他警觉地后退一步,又复往左边移了三步,可池钗花是直直的朝他而来。 看来今晚他是免不了打上一架。 斐守岁干脆不再紧绷神经,他笑道:“不知大驾何处来,可否与小生细说?” 池钗花垂头摆手未有作答。 “小生着急赶路,这位姑娘……” 斐守岁客气话未说尽,远处的池钗花忽然朝他飞奔过来。本就几步路的距离,这下子隔得就更近了。 也正因贴近,斐守岁才看清眼前的池钗花不过一纸偶。透过纸偶躯壳,里头困着的是池钗花满目血红的魂灵。 魂灵在纸偶里嘶吼,怨气从纸偶的五识中冒出。 这怨气冲鼻,好像几年没有开窖的酸菜坛子,沤人的难闻。这种怨气自然不能触碰,幸好斐守岁反应及时,他迅速拿出纸扇,正要扇风退去池钗花,腰间忽然被什么撞到。 低眼一看,一个小小的脑袋擒住了他的腰。在一瞬息的工夫里,那个小脑袋就移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了池钗花的一记耳光。 那击掌法在空中扇出不少血丝。 血丝之下,怨气扑鼻,眨眼就将小脑袋困在里面。 斐守岁来不及捉住面前的脑袋,不得不后退数步,点地以求平稳。泥水溅在裤腿上,脚刚落地,那团怨气里头就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 见一块绣工考究的绸缎落在不远处,斐守岁认出来了,是白天他给陆观道挑选的衣料。 那是陆观道? 斐守岁问自己,小孩不是在客栈,怎么跑到城外来了。不太可能,一个小孩怎舍得淋雨跑出来,跑出来又做什么。难不成那是钗花纸偶的幻术。 老妖怪警惕地站起身,就算是幻境,他也必须要退散了满是怨气的池钗花。 见他立马念诀,纸扇赋一层金光在空中缓缓浮动。雨珠避开了施法的妖。又有好几圈咒术围绕纸扇,衬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紧接着斐守岁两指合于唇下,他一手接下空中的扇子,一手用咒法割出唇下一滴血珠。血珠被纸扇吸入扇面,空白扇面沁现一片血红的槐林。 术成不过一瞬,就在雨中轻轻一扇,狂风卷着雨水袭向池钗花。 池钗花被那风打了个扑面,斐守岁那对灰白的瞳看到池钗花怨气下的小小脑袋。 真是陆观道。 小孩浸在怨气中间,脸色青白,唇是黑紫的,一身上好的衣裳没穿足一天就破了个彻底。 气得斐守岁连着用纸扇扇了数下,周边樟树因风落下一地的枝丫。 池钗花样的纸偶被打得支离破碎。那滚烫的魂灵暴露在雨夜里,还在不断呻.吟冤屈。 斐守岁皱眉道:“就凭这个纸偶还想和我抗衡,还不快滚!” 本双目无神的钗花纸偶忽然像是听懂了话,她小心地看着斐守岁,不知是往前滚,还是往后滚。 斐守岁见地上陆观道的惨样,他没时间在这里解决池钗花的冤魂,再不救陆观道,怕不是一次性送走两个。 第21章 于是他手捏扇柄又是一击,挥得池钗花落荒而逃。(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妖怪叹息一气,收扇入腰间,不作犹豫,跑到陆观道身边。 地上那个小孩浑身都是伤,五识浑浊不堪,像被人从悬崖上丢下来,摔了个碎骨粉身。 小孩眯着眼看到了斐守岁,他伸出手想拉住斐守岁的衣角。斐守岁反手将他从地上抱起。 陆观道咳嗽着:“你去哪里了……我找不着你……” 斐守岁没有回他,只一个劲赶向城里赶。 小孩没有得到回应,着急地拉着斐守岁,他努力睁眼抬高了声音。 “我找不着你,我找不着你啊……” 斐守岁心烦,本该现在解决了池钗花却被打断,可又心疼小孩,他想放宽的语气,但听上去仍旧冷冰冰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出来做什么,不是在客栈睡觉吗。” 陆观道听到了,他不敢回答,又不得不实话实说:“你和别的乞丐跑了,我就追出来,可见不到你。我、我听到有人看到你去了城外就……就沿着早上的路来找你。我怕你走远,跟、跟不上。” 说得磕磕绊绊。 黑夜里。 陆观道摸到被自己折腾破的衣服,他的语气愈发低:“是不是我弄破了衣裳,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风与雨吹过两人的脸颊。 斐守岁听了,迟迟没有回话。 陆观道又说:“我有用的,你别、别赶我走,我可以扛行李,还可以,可以……” 忽然斐守岁的手背覆在陆观道的额头上。陆观道以为斐守岁要打他,吓得浑身发颤。 斐守岁自然察觉:“抖什么。” “我以为你要打我……” 陆观道触到那手没有离远,下意识地凑上前,蹭了蹭斐守岁的手背。 斐守岁摸到陆观道滚烫的额头,心里更加焦急,他问:“淋了一夜?” 陆观道乖乖地回:“嗯。” 说罢,斐守岁抽回手。 “不怕死吗。” 陆观道悻悻然:“怕啊,你不怕吗?” “……你既然怕,为什么还冲出来。”斐守岁说到此,忽又问,“你跟了我多久?” 陆观道的眼皮越来越沉,他努力保持清醒回答斐守岁的话。 “因为受伤很疼的,我不怕疼。怕你疼……我、我从棺材铺外就跟着了……” 斐守岁注意在后面一句。若陆观道跟了一路,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可怀中的孩子意识已经不清,应该不会说谎。当斐守岁还想再问,陆观道已经阖上眼,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小孩瘦小的身子就算抱在怀里都是咯手的。眼下斐守岁需要个封闭的空间,他着急地赶回城内客栈。 一场大雨,下得淋漓尽致。 就算天要亮了,也一直灰黑。 雨水在清晨变成浓雾,浓到吸入鼻腔狂喊也散不去。浓得像瀑布倒挂,落在两人之间。 斐守岁一边确认陆观道是否还有呼吸,一边念诀为陆观道除去怨气。他的画笔点魂不能对活着的人用,只能像刮痧一样,一点点去除里面的外来之物。 而且陆观道被怨气浸入已深,自身若没有活下来的意识,那斐守岁再怎么救,都是徒劳。 除非造出一个幻境,在幻境里头救出迷途的羊羔。 斐守岁盘算出方法,只能快步回到尚且安全的地方,城外树林不能选,唯二熟悉的棺材铺刚刚还死了个人,唐宅有捕快守着。 那便回去吧,回到那条名叫红枫林的河边。 为不打扰客栈老板,眼下又尚在宵禁时间,斐守岁便抱着小孩,轻巧地翻墙入屋。 做贼似的点上一支蜡烛。 雨停了,天有些蒙蒙亮,但仍在灰白的色调之间。烛火黄澄澄的照亮床榻上小孩的侧脸。 小孩看上去真像个干瘦的纸偶。 斐守岁没来得及整理自己被泥点叨扰的一身,他三两下把小孩脏兮兮的脸擦干净,先是像个医者一样把脉,确认了陆观道眼下真实的情况,他才拿出画笔。 连着入两回幻境,对他的消耗很大。 但哪能见死不救。 斐守岁呼出一口浊气,他用余光看到小孩满头的虚汗,不知晓小孩在做什么噩梦。 站立榻边,斐守岁念诀幻出那卷墨画,用画笔速速写下: 误入黄粱。 但画卷没有立马给他反应,斐守岁着急,卷袖又写: 陆观道,我来救你。 笔落最后一点。 躺在榻上的小孩,猛地蜷缩,呕出一口浊血。血色像墨一般黑,斐守岁见状放下画笔,却见画卷回他: 不要找我,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斐守岁看了眼陆观道,小孩确实没醒。 于是老妖怪写道:你不必多思,随我去就好。 画卷默然。 斐守岁候着回话,着急无处落笔,要是陆观道潜意识里不让任何人靠近,那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心急如焚下,斐守岁坐到了榻边,用帕子给小孩擦去血迹。 小孩眉头紧皱,一动不动。 斐守岁试着唤他:“陆观道,我知道你受苦了。” 陆观道的手指忽然颤了下。 斐守岁见着有用,便继续哄道:“等病好了,天亮了,我陪你去河边散步好吗。我去哪里都拉着你,只要你好起来,好起来才能继续走下去。你要知道,天没有不亮的道理,过了卯时天会越来越亮,会越走越亮的。” 第22章 话落,斐守岁清楚地看到陆观道乌青的眼眶下有泪水划落。(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泪水流出来,塞满了孩子空虚无助的耳朵。 斐守岁用帕子擦去孩子的眼泪,温柔的言语: “别哭啊,要乖乖的。” 陆观道的眉头松了些。 须臾。 半开的窗,忽然照进一道亮光。原来天在发白,就在人们熟睡的时候,天悄悄地睁开眼,窥望世人。 斐守岁等候回应,紧握陆观道的手。 听到一句呓语。 “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走……” 画卷有了动静。 一阵浓雾从画卷墨字里吐出,像是一口气吐出无数个老灵魂,大大小小的挤满屋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斐守岁还握着陆观道的手,他抬眼在雾里看到个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站得笔直,朝他作了个揖礼。 斐守岁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况,那幻影是谁,幻影何处来? 幻影隐在雾里,却说一句。 “去罢。” 第11章 大火 斐守岁垂眸片刻,他松开小孩的手,站起身也朝那幻影作揖。不管如何,斐守岁虽是施术者,但他仍尊重每一个幻境的人物,包括了面前不知从哪里来的幻影。 幻影并不言语,在斐守岁眼前慢慢消散,散成一团空空。 浓雾随即倾巢出动,漫上斐守岁的双腿,藤萝一般缠住细腰,爬上肩头。 斐守岁闭目背手,静候浓雾带他拖入幻境。 幻境里。 没有大雨,不见雾气。 未等睁眼,就能感觉到热浪滚滚。是一场大火,干燥得脸颊都要起皮。 斐守岁眯眼看去,入眼的是火光。树木披上火的衣裳,飞舞起来像只浴火的鸟儿。 被火叨扰的树叶,因风吹起,从一处开始攀爬,点燃整个村庄。 等斐守岁完全在幻境里睁开眼,扑面的火光,让他滞了片刻。他诞生时也见过这般大的火,只是再一次身临其境,未免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火舌是一段扯嗓子的二胡,从一头拉到另一头。扯出一曲生者无法形容的苦难。 眼见着大火烧断一根房梁,倾倒一间草屋。斐守岁才有了动身时机,不知为何这处幻境举步维艰。他提袍走上几步,四处去寻陆观道。 可斐守岁与那小孩相识不过两天,别说孰知了,放在人群里,都只能说萍水相逢一场,算不上缘分。 老妖怪犯了难,他又主木,而火与他相克。 更何况,他本就惧怕火光,他害怕死人窟里发生的事情再次出现。 眼瞅着大火烧出一间又一间的黑影。 斐守岁将纸扇别于腰间,拿出画笔幻一张屏障。相克又如何,他知晓自己是来救人,没有时间给他犹豫。 下定决心,刚没走上几步,村子小路口跑来两个小孩。 大火围绕的小路,仿佛是从阴曹地府延伸来的捷径。小孩跑得前仰后翻,可并没有什么鬼怪在追赶他们。后面只有大火与逝去的一条条性命,在悲嚎。 两个小孩穿得都很破烂,其中一个略微高些,另一个头发遮挡了眉毛。 高个子小孩推搡着矮个子的往前跑,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幻境里遇见生人,一般是对幻境主人有影响的角色。斐守岁便凑上前,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听到一句。 “你先跑,阿娘和我会跟上来的,听明白没!” 个子矮的小孩一双丹凤眼含住泪珠,断断续续地说:“可是陆姨、陆姨她,陆姨……是不是陆姨要赶我走?” 斐守岁认出来了,矮个子的是陆观道。那有些撒娇似的哭腔他最熟悉不过。 高个子的小孩忽然不说话了,与陆观道面面相觑。 待火舌起舞,惊醒高个子时间不多了。 高个子开口,语气突然凶狠:“对,她就是要赶你走,你怎么还不走。都是你,我阿娘才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还不滚,滚啊!” “滚啊!” 高个子说完用力推了把陆观道。 陆观道差点踉跄倒地。 大火里。 孩子的眼泪水印出有生命的火光,他的眼里说不尽的委屈,可那高个子的孩子还在吼他,他只能往前跑,往前跑几步又回头,见着高个子还在原地,他便想回去,一迈步就又被骂回去。 陆观道只能向前。 前面是无尽的夜,大火点燃昏黑,把圆月的光彩都夺了去。 斐守岁跟上陆观道,忍不住回首看高个子,他几乎与陆观道同一时间转头。 转头一瞬,那高个子的小孩被一旁的火屋压倒,连尖叫声都被吞没。 没有地方呼喊,哪怕一句娘亲。 陆观道瞳孔瞬缩,他想转身,却忽然刹住了脚。他吃痛似的捂住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明明不在水里,却好像溺亡。 小孩一点点弯腰下跪,头顶着开裂的田地。 斐守岁就站在他身旁。 “唔……” 陆观道不停地吐气吸气,低头不得缓解,便仰首,可迎接他的只有孤身一人的村寨。小孩拽着胸口一块已经称不上衣裳的碎布,他想要起身,双腿却宛如灌了铅,又重又沉。 仅一步就坠落似的,无处可逃。 “陆姨,不要我了……”他说,“我去哪里呢,我去哪里好呢。” 陆观道背对着斐守岁,因虚弱已经侧躺在地上。 第23章 他紧握一把地上的黄土。(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黄土却从他的指尖细细簌簌地流出,不管陆观道怎么捏紧,黄土还是一个劲地逃出来,散落在地上。 小孩大颗的泪珠汇聚,一声不吭地浸湿了土地。 斐守岁见状,半跪而下,卷袖伸手想拂去小孩的眼泪,却因无法干预幻境。他的手穿透陆观道的躯壳,愣在半空。 陆观道的泪水就在他的指节里划落。 面无表情。 斐守岁叹一气收回手,他知道小孩子的哭不会遮掩。他们都是尽心尽力地哭,那样撕心裂肺。像是含了天大的委屈,天塌下来也得哭完。 可现在作为孩子的陆观道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老妖怪眼皮子底下,陆观道的瞳仁瞬息间失去了光彩,死去般一动不动,如同个木偶被人抛弃在路上,只是流眼泪。(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泪水白花花地往外冒,在陆观道这里的眼泪是不值钱的,一动心就有,随便就糊满整张脸。 后面的大火蔓延开来,以一种黑夜吞噬白昼的速度前进着,就差一点,就要撕咬下面前可怜的孩子。 斐守岁看着焦急,他拿起画笔在陆观道面前画出一只白鸟,想用术法干预幻境。 白鸟挣扎几下,却呜咽一声,立马化为一股白烟。 白烟腾空,旋上几圈,散得无影无踪。 老妖怪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他为槐树妖,一枕槐安以幻境主人意识制造,好说歹说是制造者,居然不能插足这场幻梦。 斐守岁警觉,他看陆观道的眼神一下子没了怜悯,是不可思议与质疑。至少到目前为止,斐守岁遇到的凡人中,没有人会拒绝他在幻境中出手。 那陆观道是何许人? 老妖怪缓缓起身,俯视幻境中人。 陆观道还在哭,没有知觉与意识的落泪,立马变得诡异。斐守岁缓过神后轻笑一声。 他要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是鬼,还是同类。 就在斐守岁思索之间,大火与风狂舞,烧到了陆观道身后方寸之地。 陆观道被火舌撩拨,猛地抖了下,好像魂灵重归于体般。小孩咬唇片刻,似是在压抑什么,却终究抵挡不了,放声痛哭起来。 他哭得终于像个孩子。 哭声凄惨,斐守岁听得心惊。 老妖怪见过不少失去至亲之后的撕心裂肺,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陆观道这时的痛楚。 索性只是幻境,斐守岁不受其影响。 陆观道大哭着,侧身用手拧起地里的一抔黄土:“不要走啊,不要走啊,我的、我的……咳咳咳……” 倒吸一口气。 “我的阿娘啊……” 喊魂似的。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散开土,站起来。 陆观道不再捂住胸口,他也没有虚弱的样子,弯曲的背反倒让斐守岁看到了他的刀疤。就是在棺材铺换寿衣时见到的,那几条极其夸张的伤痕。 老妖怪思索着,在这之前,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 陆观道眼里有了光,继而朝着大火喊道:“我在这里,你们在哪里?回来啊,回家去啊!” “回家吧,回家去。家在哪里?别回来吧……竟然是别回来的好。” 哭喊像块撕裂的布。 陆观道呢喃不止,驼着背,黑发遮盖了他疲惫的双眼。 转头往村子的大路走,一路而来没有生人,连只黄狗都见不着的夜。 哪里有家。 “家呢。” 陆观道问自己。 “去哪儿呢。” 斐守岁跟在他身后。老妖怪再次用画笔干扰幻境,无论是白鸟还是别的什么,都在成形之后消散成白烟。 好生奇怪。 斐守岁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没有术法为链接,他与幻境里的陆观道永远隔着一墙厚障壁。 因此,斐守岁在幻境里变出了画卷,他用画笔写到: 寻路。 无人应答。 斐守岁耐心又写: 出口。 过了许久,仍旧没有动静。 老妖怪少见地皱眉,他望向身侧的小孩,谁知陆观道正别着头,看他这个方向。斐守岁吓了一跳,他看到陆观道那对布满血丝,又仿佛盯着猎物的眼睛。 哪个小孩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斐守岁下意识转头去看陆观道的目光所及。 黑夜与繁星,还有大火,没什么特别的。 斐守岁满腹狐疑地转过头,陆观道还死死盯着这个方向。 小孩的脸是泪痕与黄土的一幅画,脏得好像刚出土的文物,风尘仆仆。 斐守岁笑了声,只自言自语。 “我要是出不去了,你该怎么办。” 熟知陆观道开了口,沙哑低沉的语调,契合了文物的外表,悠悠然飘出一只老灵魂。 他说:“你,要去哪里?” 起初斐守岁还当做没有注意,直到陆观道再次重复这句话,他才知晓,这话是在对他说。 老妖怪瞪大了眼,眼睫簇簇,仍不敢相信。 陆观道仰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晃了几下,可怜道:“理理我呗。” 斐守岁歪了歪头,陆观道也跟着歪头。 沉默。 “你……看得见我?” 陆观道擤了擤鼻涕,用另一只手揉几下眼睛,复抬头确定,语气蔫蔫的: 第24章 “看得见啊。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这是斐守岁第一次在幻境中出现意外,明明没有念错咒语,也没有出什么岔子,怎么就能看到了。他想起消失的白鸟,难不成咒法在这里有延迟,现在才起的作用? 老妖怪招牌式笑容敷衍着陆观道。在短暂的时间里,他得出个听天由命的想法。 蹲下,视线与陆观道齐平。 斐守岁的表情看不出真假,只是浅浅的笑,没有恶意。 “我带你出去好吗?” 陆观道抑制着哭泣之后的打嗝,问:“要、要去哪儿?” 斐守岁思索,即答。 “回家啊,你不是要回家吗。” 猝然,小孩子什么被“回家”两字镇住,呆呆地看着斐守岁。(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一双红肿的丹凤眼,带着疑问。 “我的家在哪里?”陆观道情绪低落,指向大火,“你看,我没家啦。” “……” 斐守岁很是复杂地看着小孩。 面前的陆观道,刚才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乱嚎,现在又静静地与他说起话。 老妖怪好几个头一回都让陆观道碰上了,头一回术法出错,也是头一回遇到个这么难捉摸的幻境主人。 偏偏还是个没到他腰间的小孩子。 小孩子歪头,委屈巴巴地看他。 斐守岁回小孩一个微笑。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家啊。”这是你说的。 陆观道默然,摇摇头:“随便凑一块,怎么能算家。” 第12章 回家 倒是个大道理。 斐守岁戴上专给小孩看的面具,微笑不失礼貌。 “你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陆观道愣了下,他拍着胸口想噎住打嗝声,回答不出。 须臾,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斐守岁的衣角。 “那、那我们去找陆姨吧。陆姨会收留我们的,等等……陆姨是谁……陆一?” 陆观道说得越来越迷糊,他嘴里一直念着“陆姨”二字。 “陆一,陆一?他是谁?好奇怪,我心里头怎么存了她的名字。” 斐守岁背手默默将画卷散去,他看着小孩在那里自说自话,怪不得在棺材铺旁初见陆观道时,他就已经忘记了陆姨这号人物。 老妖怪没了解过凡人的毛病,但能肯定了,他面前的小孩,这姓陆名观道的,绝对不是个凡人。 至于是人是鬼,尚且没有定论罢了。 “陆一是谁不着急,我们先回家。”老妖怪说。 陆观道没有搭理他,只是含糊,掰着手指,算起东西。 “五天后,陆一说要卖谷子,可是……”小孩看向身后大火,“可是稻田上什么都没了。” 又说:“半月后,陆一和陆书要买新衣裳,说、说给我一件,还要给谁一件?谁来着……还要买、买肉,说要做腊肉,这样过年就可以吃了……” 陆观道的话渐渐磕绊,但他还在说,说一些摸不清真假的家长里短。 斐守岁默默地听着,听到一户农家一年的琐碎。 可农家早就葬身于大火里,无处逢生。 陆观道不哭了,他笑嘻嘻地转头,拉上斐守岁那只垂落的手。 “有人和我说,过年吃年糕呢!你要不要吃,哎?”陆观道眨眨眼,轻问,“你、你是谁啊?” 好像在说悄悄话,语气格外小心。 斐守岁笑道:“和你一起吃年糕的人。” “这样吗……”陆观道似在思考,又仰脸,对斐守岁说,“你的眼睛好好看。” 斐守岁一愣,他是忘记了自己灰白的眸。 陆观道没等待斐守岁的回答,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没肝没肺地往前走,笑起来。 他的嘴里唱出没有曲调的歌谣: 丰收啦,没高粱,烧秸秆; 冬天啦,吃腊肉,打年糕; 要有美酒,要有大雪; 囡囡啊,不要哭; 囡囡快把酒拿来…… 声音悠远,像是哭出来的。 斐守岁用余光注意小孩。小孩却没哭。小孩的脸皱皱巴巴,一滴眼泪都忘了流。 老妖怪默默牵着小孩的手往前走,前方不是出村子的路。是斐守岁看到那一扇离开幻境的大门,正敞开。 大门溢出浓雾,幻影看见了一大一小,又是作揖。 斐守岁这回只是微微颔首,用来回礼。 老妖怪自然联想过幻影与陆观道的关系,这影子是做什么的,看上去模糊一团,没有口鼻。 不过礼数端正,算得上顺眼。 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斐守岁来都来了,他要救人,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置之不管。 于是乎,老妖怪加快前进的速度。 陆观道却没有跟上的意思,在孩子的眼里大雾比大火更加吓人。他迟迟停在远处不愿动。 斐守岁回首,扯了扯小孩的手,关心一句:“回去了,不走吗?” 陆观道激灵一下,立马躲到斐守岁身后。他颤着声音,指向浓雾。 “去哪里?这里不是家。” “……” 斐守岁将身子挡在陆观道面前,遮挡孩子的视线。紧接着他念诀幻出一张白纸。纸上正是幻境出口,那扇大门的样子。 他抽出画笔,点墨修改,将大门与雾气改成了农家院子里的木门样式,有破旧的门闩,还有倚在门旁的笤帚。 第25章 散落一地的稻谷。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笔落,一阵气涌出白纸,围绕大门而去。 斐守岁胸有成竹般等待结果,他对小孩说:“数到十,我们就回家。” 陆观道用手蒙着眼,一下一下地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的时候,气散了。 大门还在,没有农家。 斐守岁执画笔,低头看白纸。白纸上的画变成了原先的模样,仿佛在笑话他无功而返。 老妖怪有些无语,原来不光幻境里的东西不能改,连出口他都没有资格动。 终是数到了十。 斐守岁没法子再骗陆观道跟着他走,唯独的办法是夺去陆观道走路的机会。(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犹豫些许。 斐守岁终是下定决心,他移开身子,一下子将陆观道抱在怀中,还顺带用手盖住了陆观道的眼睛。 陆观道被突然而来的腾空吓到,但他仍闭着眼,颤音问:“怎么了?要干什么?” 斐守岁心平气和:“你累了,我抱你回家。” “我不累……” 陆观道为自己辩解,话入斐守岁耳朵里,像是无意识的撒娇。老妖怪触到手心里不安分的眼睫,绕得他发痒,可他不能叫陆观道不害怕,只能安慰,用着慈祥温柔的语气。 “快点走,我们回家吃腊肉,吃年糕,好吗。” 陆观道微微点头,又反驳一句。 “可、可是我自己能走!” 斐守岁边哄着,边朝大门走去,他开始唬人。 “你听到没。” “嗯?”陆观道侧耳,“噼里啪啦,是稻谷着了?” “不是,是陆姨在叫你回家,喊你的名字。” 小孩子听到“陆姨”二字,想坐起又被按下。斐守岁紧紧抱着他,不让他看到什么,要是让陆观道看到自己正身处浓雾中央,不晓得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斐守岁顺便还堵了陆观道的话。 “陆姨说,你再不回去,就没得年糕吃了。” 陆观道忽然急了,他着急忙慌地用小手拍了拍斐守岁的胸口,又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贴着身子,悄悄说:“走快些,等等、等等我的年糕分你一半!” 斐守岁笑着应答。 一只脚已经跨入大门,随即大门外的雾气被打散。 门发出沉重老旧的声音,轰然关上,只剩下虚无。 陆观道听到动静,不解地问:“家里什么时候换了门闩?” “换了吧。” 斐守岁松开手。陆观道立马看到了满目的虚空。一片黑暗,暗到没有尽头,又处处是远方。 小孩子愣住了,痴痴地晃着脑袋。 “错了呀,错了呀,这不是我家。” 斐守岁拿出画笔,一只手抱着瘦小的人儿,另一只手在陆观道的额头上点了下。 墨水幻成一颗淡淡的黑痣,与斐守岁眉心那颗一样。 陆观道茫然道:“你不认识路吗。” 斐守岁也心无波澜地回。 “认识的,马上就回家。” 小孩子还想反驳,却突然来了困意,他靠在斐守岁的肩旁,脑袋一摆一摆的。 他说:“你在唬我……” 斐守岁轻拍小孩的背,像是在哄睡,连声音都听着催眠。 “没有唬你,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不疼了。” “唔……” 陆观道终在斐守岁肩头熟睡。 斐守岁一下一下拍着小孩的背,触到伤疤时,还是忍不住多想,这么小的人儿哪来的过往。 倒是不排除因受伤变小的可能。 斐守岁叹气,抬步走出幻境。 …… 外头的天,有些暗沉。斐守岁缓缓睁眼,一对灰白的瞳像退潮般变回深黑。 窗户呼出一阵晚风,打在脸上。 今日乌云压城,不见夕阳。只听到窗外巷子里传来叫卖声,是晚间农家的辛劳。 已尽傍晚。 斐守岁凝眉调理片刻,方才有力气去看陆观道。可叹的这个幻境拟梦,运作一次就会消耗大量的体力,这回间隔才不过几日,已经到他的极限了。 老妖怪遮挡不住脸上的疲倦,要不是还有个池钗花的冤魂没有散,他真想随地就睡下,睡一个昏天地暗。 冷风飕飕地从窗子口溜进来。 斐守岁喝一盏凉茶润喉,才转身去关照床榻上的小孩。陆观道脸色好了很多,也不再发热,就是一直冒虚汗,说些呓语。 秉持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斐守岁上前把脉,果然如他所料,怨气已散。 看着小孩虚弱的模样,真难联想“妖怪”两字。 小孩还在幻境里说他的眼睛好看,灰白的东西,有什么漂亮可言。 斐守岁撑着脑袋,他的黑发及腰,像是刚睡醒一样炸开来,乱糟糟的,一束花开。 他说:“非人,非鬼,难不成是天上的仙子?” 说出这话,他自己都笑了,哪有神仙混得这般惨。 可若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为何陆观道身上的怨气会自行消散,让斐守岁来了个无功而返。 斐守岁心想,要真是个神仙,等这仙人回到仙界,说不定还能给他点好处,也不算吃亏。 “罢了。”斐守岁实在撑不住,侧躺在床榻一边,“未来之事,何须现在劳心。” 第26章 这也是他做事总不留余地的潇洒之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眼皮子打战,睡去一会。 再睁眼,天完全黑了。 夜没有繁星。风像山谷间的流水,涌入人间之时,带来呜咽。 斐守岁垂头去看陆观道。小孩眉间点墨未散,也说明还不是他该醒来的时候。 老妖怪起身,又坐了会。 他想起自己的眉心痣,总觉得不要示人的好。并非是为的好看,只不过有时斐守岁耗尽了力气,眉心痣就会变得深红,这样惹人注意的把柄,藏下是最好的。 斐守岁便掐诀将红痣掩藏。 微微抬眸,倒水入茶盏,发觉茶水更凉了,他只好提壶下楼去讨一口水喝。 为防止陆观道突然醒来再次出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斐守岁专门关好了窗,用画笔在屋门口画下一个圈,模仿大圣的语气念诀:“我不回来,你可千万不能走出圈外。” 收拾好,斐守岁安心地关上木门,一只手背后,走下楼。 楼下还有吃茶饮酒的客人,算不上热闹,总归比那唐宅棺材铺舒坦很多。 店小二本站着发愣,见到斐守岁,立马上前招呼。 “客官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我说!” 斐守岁提了提茶壶:“温水,切莫太烫。再来碗白粥,一叠咸口烧饼。” “好嘞。”店小二将白布条子往肩上一甩,接了茶壶。 斐守岁便坐在靠窗一侧,等小二上好粥,他慢条斯理地打发时间。 毕竟眼下找不到池钗花冤魂,他也要休息几日才能迎战。 夜色渐浓,微阖的窗子冒出凉气。隔壁桌的胡人正喝酒吃肉,与斐守岁的白粥一碗,颇有反差。 斐守岁不在意这些,也不想去交际吃了酒就发疯砸碗掀桌的人。 还没喝口热粥,就在咬下烧饼的那瞬息。 一只酒盏倏地落地,碎了个五仰八叉。 店小二劝酒不及,斐守岁用余光注意着闹事的胡人,大胡子,蓝眼睛。 闹腾地很。 谁知那边又甩来一只茶盏,好巧不巧砸到了斐守岁的碗边。 第13章 红衣 白粥因此难逃一死,一倾而倒。 斐守岁还没吃上几口热乎的,嘴巴里干嚼着烧饼,眼睁睁看白粥顺木桌的缝隙流下。 老妖怪并不是吓到了,只不过有再多的反应,不如静静然随它去。和醉鬼计较,就算自己占理,也要吃亏。 于是斐守岁瞥了眼胡人,唤一声店小二。 “粥洒了,打碗新的。” 店小二搓着手,像只苍蝇:“哎哟,这餐给您免了,您别生气啊,小的这就给您打粥去!” 斐守岁颔首不语,但一旁的胡人坐不住。 那厮操一口不流利的土话,讽道:“要不是一定路过这座城,也不会遇上……哼!晦气蛋。” 斐守岁不搭理胡人,只顾啃烧饼。 胡人又说:“穷酸样。” 斐守岁很想笑,是因为那胡人的口音算得上南北合并又不融会贯通,再加上每句说完都有个不着调语气,像一盘豆腐乳端在不爱吃的人面前,格外尴尬。 老妖怪不计较,起身要换个桌。 胡人喊住了他。 “走什么?来一起吃酒,大爷请你!” 斐守岁轻笑。无人能看懂他笑里头藏了什么含义,挑衅也不是,歉意也看不出。 “不了。” 胡人摸了把自己的大胡子:“你什么意思?” 话落,店小二以极快的速度拉住了大胡子人,可怜小二郎闻到了一嘴的酒腥。 “客官行行好,老板娘说在给您加盘猪头肉,您看?”小二说完指了指两桌后的斐守岁。 斐守岁还在啃自己的烧饼。 胡人只好作罢。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客栈大门传来了敲门声。这会子客人都上楼睡去了,楼下也就斐守岁与胡人两桌客。 店小二挠挠头。 “这都宵禁了……” 大胡子笑着吃猪头肉:“看看又没事!” “客官,宵禁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都招待吃酒了,还怕这个?”大胡子说完,又放声笑起来,酒气和他的脾气一样闹腾。 门外客没给小二思考的时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胡人说话声都停了,仅有那不停地敲门,是一个节奏,一个响声,在夜晚静悄悄的街道上,格外地声入人心。 店小二犯难。 犹豫之间,听到楼上老板娘一句。 “开门!” 店小二只能硬着头皮去开。 深秋了,屋外很冷。开门一瞬,就有寒风灌进来,直击人的天灵盖。 小二再怎么冷,也是笑脸相迎。他看了眼来客,僵着脸说:“姑娘怎么深更半夜来!” 那人没说话。 “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凑上去,正巧对上来者面貌,他立马屏住了气,随后咋咋呼呼地摔倒在地,直喊。 “死、死人啊!” 小二的尖叫声比胡人喝酒的动静还大。 斐守岁的注意一下子被吸引,他见着来者穿一身红衣,腰间别着只银质步摇。 倒是背对着斐守岁,认不清面貌。 胡人来了兴趣:“死人不会动,伙计你喝酒喝糊涂了。” “池、池、池……”店小二撑着手惶恐地往后退,哆哆嗦嗦地说话。 第27章 斐守岁听到个“池”字,复又抬头去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要是池钗花他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见那人转过头,当真是池钗花的脸。 老妖怪立马抽出腰间纸扇,警惕地看着来者。 胡人却不识好歹地站起来,醉醺醺地左摇右晃,愣是晃到池钗花身边。他看到池钗花一张精致小巧的脸,伸手就去摸,还将池钗花的脸掰过来。 “美人儿。” 说完,拉着池钗花的胳膊,吐了一地。 池钗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利索地甩开胡人的手,还未抬脚,被甩开胡人又去抓。 反复好几次,在斐守岁面前好像在跳舞。 胡人还说:“这是欲擒故纵,对吧,欲擒故纵是!” 池钗花不说话,眼神散在别处,呈现一副呆滞下的清冷。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可谁知那胡人仍旧胡搅蛮缠,不管是人是鬼都被扰得烦了,似乎是忍无可忍之下,池钗花一个巴掌扇在胡人脸上,清脆又响亮。 巴掌打完,胡人瞪大了眼,愣愣地站在原地。 池钗花轻快地甩甩手就朝斐守岁走去,还没走出几步,胡人又拉住了池钗花。 “小娘子力气真大,我喜欢!” 扮着笑脸的斐守岁瞬间对胡人肃然起敬。 池钗花站在原地不动了,胡人借机从后面抱上池钗花。醉汉说出的话总是没有逻辑的。 “小娘子和我回家亲热。” “……” 斐守岁笑而不语,他看向一旁早已吓傻的店小二,咳了几声。小二才醒悟过来,用四肢爬行,一溜烟地窜到后屋。 池钗花注意到逃跑的小二,她机械地转头歪着脑袋,双眼像黏上去的桂圆核。 斐守岁用下巴点了点胡人,笑道:“不嫌弃吗?” 池钗花顺着视线看到胡人的手,还有那胡人居然枕着她的肩膀打起了呼噜。 “嫌……弃。” 话说得很生疏。 斐守岁撑着脑袋,不紧不慢:“有事?” 池钗花将脑袋歪到了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步,咯一声张开嘴,从她的嘴里吐出一个鬼魂。 “昨日之事,是我的错,只求你别来打扰……我,给你。” 鬼魂飘在空中,斐守岁定睛一看,是唐永。 “为什么给我。” 池钗花:“给你。” “不要。” 斐守岁可对凡人魂魄不感兴趣,他巴不得离远点,省得那些贪迷污了他的画笔。而且那唐永死状太难看了,舌头伸得又长又恶心,嘴巴下边是大口大口的血渍,有碍观瞻。 池钗花看看唐永,又看看斐守岁。 “不要就是,就是吃罚酒。” 斐守岁摇头,调侃:“我不喝酒。” 说到喝酒,后面的胡人来劲了,他原没睡着,就趴着占池钗花的便宜。一听到酒字,他立马松开手,指着池钗花的后脑勺骂。 “臭虫!找他喝,为什么不和我喝!” 池钗花被骂了,没回。她仰头用手捉住唐永的鬼魂,指甲是血红的,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唐永塞进自己的嘴巴。随后转过头,身子不动,仅是脑袋转过来,和猫头鹰一样。 胡人被那脑袋吓住,嘴巴合不上。 “你也要吃、吃罚酒?” 斐守岁扑哧一笑。 这一笑点着了胡人的脾气。胡人借着酒劲,硬是装作不害怕,哆嗦道:“罚酒是什么酒,不管什么酒,我都喝!” 斐守岁表情忽然严肃,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池钗花身上怨念的外露。他之前没发现,原来是藏得深。 这下子,爱吃酒的胡人要倒大霉了。 斐守岁不打算出手,他是妖,没有哪条规定说了他必须得救人。就算一时好奇出手,过不了多久就会腻烦。他想起楼上,因他术法还睡着的小孩。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厌倦,什么时候就抛下不管。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斐守岁:“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胡人不听,仍不愿走。 夜深人静。 屋外有突兀一声羊鸣,混合枫叶的簌簌声。层层浓云不见月色,看不清来路的夜,人们都安眠了。 屋里,池钗花端着身子不动,胡人与她大眼瞪小眼。 羊鸣一句接着一句。 胡人因这寂静放松警惕,试探:“吓唬啊,你只会吓唬人!” 池钗花仍是没有回话。 胡人见池钗花抿嘴秉着一口气,双目暗淡无光。于是愈发放肆,他跳到池钗花面前,手舞足蹈地捏鼻扮丑。 “脖子是戏法吧,和变脸一样,对吧!” 后桌的斐守岁亦是不言语,静看池钗花身上的怨念从一小块区域蔓延至房梁。池钗花的样貌在老妖怪眼里已经分辨不出。因怨气汹涌,已将池钗花包裹个彻底。 斐守岁犯难,这般的冤魂,别说他度化了,鬼界使者来都得搬救兵。 可怜胡人看不见怨气,还在池钗花面前跳脚。 怨气愈来愈深,浓到发出一阵恶臭,像是一块新鲜的肉搁置在污水里腐烂,又腥又难闻。 池钗花在灰暗里将头一步拧回了原位,她看了看斐守岁笑眯眯的脸,似乎有所深思。 片刻之后。 在胡人百般挑衅下,池钗花手掌一旋抽出腰间银质步摇。步摇变成一把长剑,剑身散着银光。 第28章 就在老妖怪眼前,满屋的怨气被长剑吸入。(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顷刻,池钗花的脸重新出现在斐守岁的视线中。 女儿家已不如来时漂亮,纸偶的面皮因刚才的怨气冲击散了大半,露出来的是秸秆做成的骨架,还有未干的浆糊。 池钗花滚烫发暗的魂灵被秸秆困在心的位置,跳动。 斐守岁没有惊讶,他甚至很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茶水有些微凉。 喝酒的胡人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对劲时,已经晚了,他哪里都逃不掉。 池钗花机械般转过身,一把长剑闪呼闪呼照出胡人惨白的脸。 胡人吓得问她。 “剑……剑也是戏法吗?” 当然不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但池钗花没有回话。 女儿家歪着头,以极快的速度将长剑一甩,朝胡人刺去。 斐守岁的眸子变成灰白才能捕捉那动作。 明明走路说话都是迟钝的,为何偏偏轮到砍人就这样的灵敏。斐守岁想起幻境里一针一线缝制荷包的女儿家。女儿家的手上没有练家子留下的茧,有的不过是针线划落的伤疤。 是制偶师的刻意为之,还是…… 还是女儿家自己向上苍的祈求。 斐守岁垂眸,静静等待胡人血溅当场。茶盏里的茶吃完了,还是只有羊鸣。 风刮起来,冲击着纸糊的窗子。 等着人头落地,周遭安静,只有尘埃在游动。 没办法,斐守岁不以杀人放火修炼,所以他既不愿血玷污了自身,又因妖的本能想去这么做。在内心与修习的选择之下,斐守岁往往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但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眼睛总想看看新奇与血腥。 斐守岁抬眼偷望,见池钗花的手高举,长剑被困在空中动弹不得。 女儿家那张破碎的脸狰狞着鼓动,用尽力气也移不动长剑。长剑就像被困在那个虚空,被什么不知名的气握着。 斐守岁思索些许,便用妖身的眼瞳打量。这才发觉长剑剑柄处有一圆圆的物件。 物件中空,黄铜色。 还没给斐守岁思索物件的由来,黄铜色物件一震,碎了剑柄一角。斐守岁反应及时,立马点地,跳开饭桌。 震动的余波将木头桌椅横面冲开,茶盏应声碎裂。 紧接着,屋外羊也不叫了,风也停下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打开靠河一边的窗户,咧嘴笑道: “总算抓住你了!” 第14章 伯茶 来者一身破烂,正跨步做踏入屋子的动作,前脚踩在窗框上,后脚还在外面。 一只手顶开窗户,另一只手里拿着串铜钱与拐杖。 天圆地方,正是官府发的正规钱币。 斐守岁因那震动,被迫退在远处安置酒坛子的地方,他识得这个偷窗欲入的小贼,正是带他去唐宅的乞丐。 乞丐还没翻窗入室,就一个踉跄,头着地扑在窗户下头,听着就疼。 接着是很近的一声羊鸣,伴随一只老山羊的头趴在窗框上。 斐守岁与那老山羊对视,老山羊便双蹄一用劲跳入屋内。 两人,一妖,一怨鬼,一山羊。 客栈被四方不同之物鼎立。 乞丐拄拐站起来,他吃痛般捂着自己的额头,一把手握住山羊角,将老山羊拽起。 “你还顶我,这是恩将仇报!” 黑老山羊撇过头,似有不服,一脸不屑。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他虽早预料到乞丐并非普通人,但那只山羊又是什么人物。 老妖怪的眼睛露出迷惑,被乞丐捕捉到了。 乞丐很是客气地握拐抱拳,对斐守岁说:“好巧好巧,又和公子见面了。” 巧个屁。 斐守岁为得礼貌,只能朝乞丐颔首。 乞丐见状放下山羊,换一只手拿着铜钱串,很悠闲地朝池钗花走去。 “为了找你,我可是装疯卖傻了三个月。”他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明明是只鸟妖,怎么和鼠精一样喜欢藏来藏去。” 池钗花无法动弹,眼神凶狠。 “别想着能逃了,喏,你看看。”乞丐点了点浮在空中的一枚铜钱。 “有它在,你就等着被我抓吧。” 顺着视线,斐守岁注意到铜钱。铜钱上头附了一层咒法,至于是什么咒,太远了,他看不清。 乞丐又朝还在发酒疯的胡人说:“做不成使节就跑这种偏远小镇作恶,大人卖给池老太爷的珠宝我可都记下了,这一样样的都可是朝廷的禁品。” 一旁老山羊听到“禁品”二字,急得直冲胡人拱去。 胡人被老山羊吓到,瞬间醒了酒,双腿无力地弯曲,嘴巴哆哆嗦嗦:“我、我……” 乞丐目光一瞥。 “怎么想留下来陪这位‘美娇娘’,还是等天亮我押你去衙门?” 胡人听到后半句,他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手指拽着衣袍,支支吾吾。 “衙门不去,不去。” “不去?那还不走。” 谢义山朝池钗花的方向啧了声,胡人这才清醒看了眼他口中的美人。 池钗花的脸早已支离破碎,面皮在空中垂摆着,有生命似的在扭动。那张被撕裂的红唇,一半在左,一半在右,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又哭丧一样下垂。 第29章 张牙舞爪的长发直直散开,像话本里会吃人的恶鬼修罗。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胡人咽了咽口水,脸色由红变白,赔笑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乞丐翻了个白眼。 “不走也行,随你咯。” 胡人知道乞丐的意思,立马撒丫子就跑,几乎是冲着往前,就差点没把客栈的大门撞飞。 边跑还边说:“主啊,保佑我,主啊。” 客栈里,乞丐啐了口。 “还主呢。” 斐守岁目送走胡人,也生出个想走的念头。这烂摊子既有人收拾,他也就不想掺和一脚。 还没抬脚,乞丐喊住了他。(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公子。” 乞丐比起之前的拱手礼,这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作揖,且弯腰到近乎一个谦卑的姿态。要不是一头乱糟糟的卷发,配合叫花子的打扮,斐守岁真要误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要和他煮酒论天下。 见乞丐笑说:“在下姓谢,乃‘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名义山,字伯茶。” 话了,斐守岁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 老妖怪放下臭脸,淡然表情拱手回道:“斐径缘。” 谢义山乐得开心,笑眯眯地指着仍被铜钱定住的池钗花。 “多亏了斐兄给的铜钱,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捉住她。” 斐守岁抱胸,站得很远。 “铜钱到处都有。”意思是不必恭维。 但谢义山摇摇头,他走上几步到池钗花身边,一伸手。那一大串的铜钱便散开,围绕在他的掌心之上,闪出微光。 随即,池钗花的表情更加痛苦。 谢义山:“唯独要修习之人使用过,方才有效。” 斐守岁挑眉不语,看来他不光跑不掉,连身份都已被猜透。 只见铜钱分散,围绕住池钗花。谢义山手指一曲,悬在空中的长剑便游到他的身侧。 “斐兄不过来看看?” 斐守岁自然好奇,但他并不是没有警惕心的人,于是客套道:“这个点早已宵禁,客栈搞出这么大动静,夜巡兵迟早要来。谢兄还不快点收拾了?” 说着,老妖怪看了眼在二楼偷瞄的老板娘。 “客栈老板不计较,官府之人可没这么好说话。” 谢义山听罢,忽然一笑,他掂量着手中的长剑。 斐守岁察觉,默默地去拿腰间纸扇。 “斐兄不要紧张,不妨进一步说话。”谢义山眯眼笑着,活脱一只老狐狸的面貌。 斐守岁知晓再不过去,谢义山也会走过来。既然如此,掌握主动权就比溜之大吉重要。深知了其中利弊,老妖怪不得不笑脸相迎,上前与谢义山一块研究长剑。 “怨气所成,不是一天两天了。” 斐守岁颔首赞同。 谢义山又说:“而且是池钗花生前步摇变的。” 斐守岁依旧附和。 谁知谢义山冷不丁来了句:“斐兄有把握点化它吗?” 因看剑两人凑在一块,此时谢义山转头便对上斐守岁一张略微惊讶的表情。 谢义山笑道:“友人说江湖上有位画笔点魂的侠士,且并非凡人。那日包子铺前,我一看斐兄那气质,我就知道……” “别说了。”斐守岁打断谢义山的恭维话,堵上一句,“既然知道,就开诚布公吧。” 谢义山一愣。 “好!”他笑着拍了拍斐守岁的肩,“爽快。” 斐守岁不搭理谢义山,转身去看池钗花。 眼下池钗花被铜钱定住了动作,而铜钱乃细线串联,她就像误入盘丝洞的蛾子,没有一处能稍作呼吸。 “那谢兄打算怎么处理。” 斐守岁看向池钗花脸上暴露的秸秆,“我想谢兄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谢义山笑了笑,将长剑丢给斐守岁。 “斐兄负责驱散怨气点化池钗花的魂,我负责抓鸟妖怎么样。” 斐守岁接下长剑,摆出招牌式的谦和:“我还不知道有什么鸟妖,谢兄可否与我解释一二?” “好说,斐兄你看那池钗花的躯壳。” 斐守岁细看:“纸偶。” “对,是纸偶所作,而她的魂被困在纸偶里,由一只鸟妖附身得此。要是斐兄能散了怨气,我再捉鸟妖,那池钗花的魂魄才能得以解脱。” “你的意思是,现在行动的是鸟妖?” 斐守岁不认同般反问。 “是也不是。”说着,谢义山瞥了眼老山羊,“现在的池钗花,应当是池钗花本身,但心绪由着鸟妖走罢了。所以得控制了鸟妖,方能度化池钗花。” 话落,谢义山又拱手。 斐守岁颔首,只是虚身回了礼。他再看钗花纸偶,联想昨夜的狭路相逢,原来没有及时辨出,是有其他同类作祟。 回一句:“有劳。” 谢义山见斐守岁答应下来,松了口气。他走到池钗花右侧,沉思良久,手一挥。 铜钱变成一摞,浮在空中。连接铜钱的细线将钗花纸偶切割出一道道裂缝,随后细线崩断。 池钗花失去了控制。 一声鸟鸣冲破池钗花暗红的灵魂,这魂魄比昨夜斐守岁见到的更加沉重。怨魂包含的怒气被压抑之后迸发出来。长剑受到感召,幻回步摇,又如冰锥融化,滴入地面。 明明是银白的步摇,滴下来的水却是深黑。 第30章 水滴过后,周遭瞬息间被黑雾笼罩,紧接着二楼的看客,一个两个发出惨叫。(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黑雾像海啸,吞噬每一个无辜的生命。窒息的失重感冲入鼻腔,锤击着感知。 斐守岁没有料到谢义山的举动,他抬手遮挡池钗花身上汹涌的怨念,用念力喊一句。 “你做什么!” 谢义山早被黑雾褪去看不见身影,只听闻远远地回。 “斐兄,我有我的道理!” 道理? 什么狗屁道理。 斐守岁被这举动搞得无语又恼火。 是了,他确实不会很快被怨气影响,但这一客栈的人怎么办,还有那个在二楼昏睡不醒的陆观道。斐守岁做事讲究个万事俱备,但如今一遭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妖怪万般无奈,抽出腰间纸扇。执扇一扇,旋风在黑雾之间逼出一块净地。 缓缓睁眼,待眼前明朗,斐守岁便念诀稳固空中纸扇。 周围被纸扇隔绝出一方小小圆区。斐守岁环顾四周,满眼漆黑,仿佛是天地尚未分出高低,皆是混沌。 老妖怪确认好目前处境,还下意识往原来楼梯的位置看去。本来这个位置能望得见二楼屋子里的动静,至少斐守岁能及时知道陆观道醒没醒。 可惜,这样夸张的雾,是什么也做不到了。 斐守岁默然片刻,想去寻黑雾里池钗花的位置。 恍然,在他左边位置传来酒坛子打碎的声音。亮光也从那处一闪而过。 老妖怪凭着直觉,取下腰间画笔,着墨往闪光处一点。墨水挥向黑雾里,就像雨水落在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轰的一声,黑雾像碰到什么东西一般散去不少,在酒坛子与斐守岁之间连接出一条小径。 斐守岁看到小径尽头,是老山羊,就站在他面前,还“咩”了声。 “你倒还有意识。” 见着老山羊棕黑色的皮毛,上面沾了刚刚挥下的墨汁。 斐守岁抬腿走到老山羊身边,蹲下查看墨印,垂眸片刻,笑道:“看来你和谢义山一样有故事。” “咩。” 斐守岁又道:“黑牙师傅。” 老山羊猛地一颤。 斐守岁知道自己猜对了,却笑不出来。 “我不知道什么借尸还魂。”斐守岁起身朝亮光处走去,“但我刚刚用的这个术法只会粘在死人魂魄上。” 老山羊垂头不言。 斐守岁叹气:“你……算了,这又与我何干。” 说着他背手踏入混沌之中。 周围黑雾因纸扇退避,但纸扇照出的光亮也只有一点点范围,再大一些,斐守岁也支撑不了。 被雾气笼罩的客栈好似荒原的黑夜。下起大雨,一切寂寥。连挣扎打斗的声音都被黑雾吞下,安静的发毛。 美的东西,不小心触碰到就会消散。反倒是诅咒,永生永世都擦不去,洗不掉。 斐守岁置身于黑雾的诅咒间,没走上几步路,二楼木梯那边也闪出一道光。老妖怪转头去看,就在黑雾里头,那个明明应该在沉睡的小孩,光明正大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术法被小孩轻轻一踩,褪得无影无踪。 小孩子的动作远远地印入斐守岁灰白的瞳孔里。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眉间墨水未消,而陆观道也看到了他,一副茫然的表情因见着了斐守岁,哗地一下。 开出了一朵花。 第15章 散怨 客栈很大,相隔很远。 陆观道小跑着下楼。 斐守岁就眼睁睁地看着小孩朝他跑过来,在没有任何术法保护的情况下,黑雾对陆观道是唯恐避之不及。 陆观道跑得越快,那雾气就散得越夸张。当还剩几步路的时候,陆观道张开了手,斐守岁不得不回他一个拥抱。 老妖怪弯腰一下子接住了小孩。小孩很瘦,很轻就能抱起,在怀抱里都嫌咯手。 “怎么醒了?” 斐守岁一边问候,一边打量四周,凡是陆观道走过的地方,黑雾都不敢靠近,而他怀里的罪魁祸首正蹭着他的衣襟撒娇。 小孩子仰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忽闪忽闪:“怕你丢下我跑了!” “不会的,我从来没跑过。” 斐守岁话说出口还是有点心虚,眼神飘忽一下,发觉本由纸扇打造的园区扩大了整整一倍。 到底是同类。 斐守岁没有放下警惕,哄着陆观道,也察觉到陆观道眉间的墨水就在刚刚消失了。 “我不是说了吗,以后我去哪里都和你一块。” “那为什么放我一个人在楼上?” 小孩望他的眼神澄澈如水。老妖怪一下子说不出话了,一些谎言哽在喉咙口,堵着。 斐守岁知道自己可能要栽在陆观道手里,干脆道:“我也要吃饭的啊。” 是这样,斐守岁就是馋一口白粥才下的楼。 陆观道听到后,指了指旁边的老山羊。 “你要吃山羊肉?陆姨说了,老山羊不好吃。” “呵。” 斐守岁笑了声。 老山羊连连摆头,又在原地蹦了几下,“咩”下好几声。 陆观道看着老山羊,沉默片刻转头捂着小手,在斐守岁耳边说起悄悄话:“他的魂魄不是羊,我看到一个老爷爷被困在羊的身体里!” 第31章 “嗯,然后呢。(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并不惊讶,顺着陆观道的话茬,边往酒坛子那边走,边附和。 陆观道趴在斐守岁肩上,朝后头的老山羊比划一下:“这个魂,我好像见过。” “在哪里见过?” “是给我水喝的老爷爷!”陆观道直起身子,忽然道,“可是给我寿衣的老爷爷又不是他……” “哦?” 斐守岁用余光注意着老山羊。老山羊垂着脑袋跟着他,也不咩了,也不顶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一个人?” “嗯……一个皮,不是一个人。”陆观道答。 话语间。 绕过大厅楼梯,斐守岁将要走到黑雾最浓密的地方,但有陆观道在,一切的浓雾都不敢靠近。(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甚至连纸扇都收了,任由黑雾虎视眈眈。 而陆观道眼下正死死盯着老山羊。 “为什么魂会不一样?”陆观道喃喃着,“老爷爷呆在羊身体里做什么,唔……山羊……” 斐守岁听着陆观道的碎碎念,也同时注意到,陆观道出了一场幻梦后说话便不再结巴。 甚至回答的很快。 老妖怪愈发对小孩的身世感到好奇。 走至黑雾中心,因陆观道的存在,雾气退开好足足一丈远。 目之所见,开始明朗。 而黑雾之下,是被铜钱团团围困的池钗花。 女儿家呈仰首的姿势,残存的双目流出污黑的血,一只手举过头顶,握拳似是要握住空中的什么东西,仔细看才能发觉,银质步摇换成一片黑鸦羽毛,腾在空中。 羽毛泛着红光,在无尽的黑雾里像一只探视世人的眼。 谢义山站在一旁,皱眉念诀,嘴角渗出一丝血。他紧闭双目,却在斐守岁走近时开口贫嘴。 “斐兄来得够迟。” 斐守岁顺手捂上陆观道的眼睛,他笑道:“我倒觉得正是时候。” “斐兄可有办法,嗯?”谢义山偏头云,“还有个妖?” 陆观道被那“妖”字吓到,连连摇头,然而又不敢离开斐守岁的手。 长睫毛扰得手心发痒,小孩大声道:“你怎么能说山羊是妖!” “咩?”老山羊警觉。 斐守岁注意到老山羊活灵活现的回应,他笑眯眯地摸了把陆观道的头,让陆观道靠着自己的肩膀,不去见池钗花的样子。 语气很是温柔:“是,老山羊是妖,你不也看出来了。” “嗯……” 陆观道听罢,缓缓地缩在斐守岁胸前,他忽然不说话了。 老妖怪看不清小孩的所思所虑,只是他感觉到小孩趴在他身上,脸一抽一抽的,没过多久,他的衣襟就湿了些。 小孩子是没长大的可怜人,不会顾忌流眼泪是否丢人现眼。 斐守岁垂眸,用手臂将陆观道向上托了下,复凑到陆观道耳边,轻轻说:“有什么委屈的,等我处理完事再说好吗。” “没有委屈的。”陆观道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衫,“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眼眶也湿了。” “好好。” 斐守岁当作是安慰完,转头对谢义山说。 “我需要做什么?” 谢义山闷哼一声:“散了这黑雾,便可。” 老妖怪念诀幻出纸扇,环顾四周,黑雾还是占据着大半个客栈。而斐守岁两场幻境后,本没剩什么力气,他一但用尽灵力,就怕体内的怨念不平衡,染去他的四肢,生吞他的魂。 去看被铜钱定住的池钗花,他还未扇扇子。 谢义山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半跪在地,急道:“斐兄你再不动手,我就要魂归咯。” 斐守岁执扇一笑,甚是轻蔑。 “我本就没有动手的道理。” “你!” 谢义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向斐守岁,他的双目血丝密布,要不是脸上还有气色,真活脱一个死人模样。 黑雾一点点朝三人靠近,谢义山又咳出一口黑血,他下巴敛着血珠,念诀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铜钱跟着闪呼,黄色的浮光弱下好几分。 老妖怪见状,走到池钗花面前,背对着谢义山笑说:“既然谢兄知晓我是何物,又何必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谢义山听罢咳了数声,他已用手撑着地面,不过贫嘴的习惯是一点没变。 “哼,能大半夜救下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斐兄想着也是心善之人。”谢义山嘶哑一口气,“要是斐兄也愿救我一把,我便卜卦,算出你怀中小孩的命数。” “哦?”斐守岁转身,“你还会算卦。” “会与不会,斐兄动一动扇子的事。” 斐守岁眉头一抽,他倒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不过方才靠近池钗花,斐守岁就细看了铜钱的术法,他曾在其他妖者的口吻中听说过这类样式的咒文,像是三大派的,至于是真是假…… 陆观道偷摸擦泪水的小动作,从没逃过他的眼睛。 “真是败了。” 话了。 斐守岁叹息一气,在池钗花面前踱步片刻,随后便站在池钗花面前执扇利索一挥。 纸扇挥出的飓风直接袭向铜钱之中的池钗花。 钗花纸偶本就岌岌可危的面皮被风吹得只剩一片腮红,会动的人面飘在空中,咒骂几下,散成青烟。纸偶秸秆所制的骨架暴露无遗,像是个燃尽的老灯笼,还在风里苟延残喘。 第32章 斐守岁闭目,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又念诀鼓动扇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 忽然纸扇从斐守岁的手中悬空,与那步摇所化的黑羽毛同高。 斐守岁腰间的画笔代替了纸扇原本的位置,停留在他面前。画笔笔端的墨水悠悠地漂浮在空中。与黑雾不同,画笔的墨掺了点金粉,看上去更加亮眼。 墨水包裹住斐守岁念诀的手。 斐守岁徐徐睁眼,没有时间给他思虑后果,他咬牙在空中画下一道约有一寸长的符咒。画完,符咒绕着老妖怪。纸扇舞出一阵风,咒念便随之炸开。轰隆一声,炸得整个客栈都在发抖。 身边雾气像是被下了强制的逐客令,从四面的窗子里涌出,呕在街边。(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瞬间,万物清明。 荒原不再下雨,雨季终将过去。 没了黑雾的压制,谢义山立马轻松站起,连说话声都大了些。 “多谢斐兄!” 斐守岁未作回答,他看雾气散得差不多了,不得以放下一半的警惕,去控制体内的怨念。本就因两场幻境有些疲倦,这一下子,连脚步都是绵软的。于是他黑着脸收回扇与画笔,一声不吭地走到老山羊身边。 看了眼老山羊。 “黑牙师傅,可要帮我看好这个孩子……”斐守岁拧了拧眉心,“我怕是得眯一会。” 老山羊本哆哆嗦嗦躲在桌椅下,见着斐守岁缓缓放下陆观道,他才敢凑上去拱一拱小孩子的背。 而小孩被斐守岁安置在一张小板凳上,他眨眨眼还不知面前人状况,仰头看着斐守岁慢慢靠在板凳一侧。 “你怎么了?”陆观道问。 “有些累……” 后头一句话还没说完,陆观道突然伸出双手一拍斐守岁的脸。老妖怪被这下拍蒙了,一双好看的眼睫簌簌地动着。 “我不睡。”斐守岁淡淡说。 陆观道鼓着腮帮子,又拍拍斐守岁的脸颊。 “之前陆姨说累了要睡会,我没去拍她的脸,她就再也没醒过来……”小孩子又不自知地落起眼泪水,“我怕你也醒不过来。” 斐守岁却是真的累了,没有回话,亦也没有合眼。他的睫毛很长,又因疲倦垂落,像一排在风里的杨柳。 陆观道看看老山羊,老山羊看看陆观道。 “咩啊。”小孩说。 老山羊蹭了蹭。 “咩。” 陆观道歪歪头,他因双手托着斐守岁的脸,没有空擦眼泪。泪珠汇集,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将未散干净的黑雾点化。 斐守岁看到了,想动手去擦,却因抬不起手只能由着小孩。 “眼泪……”老妖怪有气无力地说,“擦一擦。” 陆观道摇摇头:“松手,你就要倒在地上了。” “不会的。” 斐守岁知道,他再怎么虚弱也不能倒在这里,只是一下子用光了力气,想休息会,想睡一会儿。 陆观道沉默许久。似是下定决心般朝斐守岁靠近,他用双臂一点点过渡,将斐守岁揽在他瘦小的怀里。 小孩子紧抱老妖怪,用手拍着老妖怪的背,轻轻问:“睡了吗?” 斐守岁用尽力气摇摇头。 “没有。” 陆观道模仿老妇人的语气:“囡囡啊,不要哭。” 老妖怪听罢笑了,无力地将全身压在小孩身上。小孩稳稳抱着他,丝毫没有吃力。 “囡囡啊,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嗯,我没哭,你也不要哭……” 老妖怪垂头触到小孩身上还没结痂的伤疤,是昨夜池钗花硬生生打出来的痕迹,还有些温热。 “疼吗?” 小孩说:“疼啊。” 斐守岁想移开些身子,陆观道抱着他一动也不能。 那伤疤主人这么说:“会好起来的,好起来就不疼了。” 第16章 香气 “会好起来……” 斐守岁垂头,视线渐渐模糊。 他心里头念着陆观道说的话,要是起初他也能知道这话该多好,可惜没人与他说。只有诞生时,漫天冤魂的控诉,叫他沉着眼皮子,像在悬崖边走投无路的羊。 老妖怪为了不闭上眼,用舌头抵着自己的牙,咬住舌尖,他怕倒下了,孩子没人管,自己也会被那谢义山收走。 即使这些年他做了这么多世人眼里的善事,可他毕竟是妖,没人会去证明过一个妖怪的过往。与其等着别人审判他,不如就像死人窟那会儿,害怕自己倒下愣是扯断了刚成型的手臂,用以醒神。 斐守岁咽了咽,他的舌根开始发苦,一股浓烈的灼烧味旋在他的喉咙里,担忧一点点漫出他的想法。 只怕是体内怨念控制不及。 “小孩。”斐守岁倦着,“你听我说。” “听着呢。” “记好了,要是那个吐血的人要捉我,你就先跑……” 斐守岁说完,眼皮子再也撑不住,将将要和上,听到陆观道一句。 “那你呢。” 小孩的话并非疑问,是肯定的后调。 斐守岁沉重的脑袋被刺激了,他居然闻到小孩身上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很香,又不刺鼻。 香味萦绕在他身边,而他的意识跟着香味在一点点回来,像庙里的火烛,静静地燃。 第33章 陆观道拍了拍斐守岁的背:“有好些吗?” “……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跟你说,我从家里走出来后,有次遇到个卖菜的老爷爷,他躺在树荫下。那天下了大雨,我就和他一块躺着淋雨睡觉。” 陆观道出了幻境后就不结巴了,说的话也不着急,在讲故事似的。 “我醒来的晚上,老爷爷就飘在空中对我说话,说我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他还教了我该怎么用那个味道,他说要是再有人累了,就这样做。他说,要是我早这样做说不定陆姨就不会走了。” 斐守岁有了些力气,又开始思考小孩说的话,那个卖菜的老人怕不是什么天上的神仙菩萨。 “然后呢?” “你累了啊。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陆观道又去拍斐守岁的背,香味涌进斐守岁的五识。 斐守岁根本没力气动身,他只能感知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游走,把已被怨气染污的指尖洗净。 甚至是灵力也在一点点回转。老妖怪闭目感知体内的怨念,那股香气将怨念逼到角落,像是吞噬着什么,将古老的诅咒咽下。 斐守岁生出个念头,他斜了眼陆观道,或许这香比点魂管用。 可惜念头还没成型,陆观道开口说:“你……你的气堵住了。” 这会换做斐守岁抱着陆观道不愿动。 “堵住?” 陆观道点点头:“堵住就动不了了,不过也有个法子。” “你说。” 斐守岁还抱着小孩。小孩却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陆观道天真的笑容,印在斐守岁眸中。 “你有力气没?” 斐守岁勉强维持着坐直的姿势:“有些。” “那就好。” 陆观道确认好斐守岁的状态,才低头在地上找不知是什么东西。 老妖怪也四处看着,他见小孩跳下板凳,从地面摸出一块碎掉的瓷片,是胡人砸在地上的酒盏。 小孩乐呵呵地将瓷片给老妖怪看。 “够锋利吧。” 斐守岁颔首,他见陆观道低头看着瓷片,朝自己的手腕上比划。老妖怪察觉到不对劲,猛地伸手夺走小孩手上的瓷片,厉声道。 “你做什么!” 小孩被这一声说蒙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表情像只可怜的小狗。 “不是堵住了吗?老爷爷说了,堵住了就是香味不够浓。” “不够浓就要割腕……” 斐守岁突然知道了陆观道所说的法子。在不可思议之中,老妖怪的表情变得复杂,又因小孩湿润的眼眶,语气温和了不少。 “割腕流血,你不怕痛?” “怕啊,”陆观道仰头看着斐守岁,“可是……” 斐守岁有了些力气,他俯身抱起陆观道坐在小板凳上。小孩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很好闻。下意识将身体靠近。 “再怎么想救别人,前提也该是自己能好好活下去。” 陆观道不明白。 斐守岁又说:“就算要用香味,也该看看时机适不适合,那人值不值得。” “值得啊。” 陆观道紧跟着斐守岁说完,他笑呵呵地看着斐守岁。 “是你就值得啊。” 斐守岁被这句话击得无力回答,所以他才不喜欢小孩子,总是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的又都是真心话。 在这样的真话下面,斐守岁的伪装往往溃不成军。 老妖怪不好意思面对小孩的脸,正转过头去,却被小孩用手轻轻拍了下。 小孩子关心他:“为什么不看我,是还难受吗?” 老妖怪只能转回头去看,看到小孩乐得一张笑脸。 “没事了。” “没事就好。” 斐守岁想透过陆观道的瞳孔看到些什么,却始终都只有小孩深绿色的,毫不遮掩的探望。 这双丹凤眼,斐守岁说不上的有点爱看。 小孩的眼神露出来,像光照似的,一点点照透了老妖怪茂盛的树冠。 反倒是被看的那人不好意思起来。 斐守岁拉着小孩的手,往身上靠了靠,以躲避小孩的视线。他能摸到陆观道木棍样的手臂,那股香味在小孩身上慢慢散去,遗留的只有流血结痂的味道,刺激着老妖怪的鼻腔。 “等会儿给你包扎。” 陆观道看了眼自己,又看斐守岁,他摇摇头。 “不用啦,过几天就好了。” “你……” 话落。 远处打斗的声音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斐守岁率先朝那个方向看去,他看到谢义山狼狈地后退数步,且步伐不稳,将要跌倒似的。 斐守岁默默用手蒙上陆观道的眼睛。 “闭上眼,别看。” “唔。” 因斐守岁看到不远处的池钗花已没有衣物遮拦。惨白的浆糊纸包裹着池钗花暗红的魂灵,像是皮层之下深色的血管,伴随着秸秆的摩擦与池钗花魂灵发出诅咒般的低语。 斐守岁知晓陆观道非常人,但这般面貌也着实不该让个孩子见着。 而黄铜钱正绕着谢义山周围,形成一个圆圈。 谢义山背手拿着拐杖,一手做念诀手势,他左眼流下鲜血,右眼还睁开着。 “鸟妖,你要还不松口,我就把你和池钗花的魂魄一块收了。” 第34章 鸟妖? 斐守岁看向池钗花,他不能辨别出另外的魂灵,谢义山所说的鸟妖究竟在哪里,斐守岁不得而知。(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谢义山又说:“你附在黑牙身上不够吗?池钗花已经死了,还要去霍霍她做什么!” 老妖怪用余光看了眼老山羊。 见老山羊躲在小板凳后,瑟瑟发抖,是在惧怕。 而今斐守岁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看着谢义山去对付池钗花,但凡池钗花晚来一天,他也有力气想法子。 万事凑不上一个巧字。 斐守岁仍是有些倦,他靠着陆观道的头,墨发顺着姿势落在陆观道的脑袋上。 小孩不安分地伸出手,捉到一缕长发。 “为什么不能看?”陆观道闭眼,摸索起发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太血腥了。” 虽然纸偶躯壳早就没了血肉。 陆观道歪歪脑袋,他好奇道:“和杀猪一样?” 斐守岁笑了声:“还是有差别的。” “哦……” 毕竟流血的不是池钗花那只猪,而是要杀猪的谢义山。 见池钗花没有后退的意思,仍旧幻出长剑,攻向谢义山。 破碎的身躯,由着几根秸秆支撑动作,每一招都没有章法,可都用尽了力气。 女儿家像只被剪断线的风筝,分崩离析之时在狂风中逆行,越飞越高。哪怕飞到太阳下,哪怕满身的浆糊纸都燃着了,她都不在乎。 “纳命来……” 池钗花咬着字句,欲出不属于她的凶狠。与斐守岁幻境里遇到的小家碧玉相比,全然是两幅声嗓。 面对池钗花自毁式的进攻,谢义山并无丝毫意外,他甩出拐杖后退几步,黄铜钱便随着他簇拥,如一串游鱼。 “你要我的命?”谢义山笑了笑,用拐杖点地以求平稳,“我命硬得很,你可取不走。” 池钗花的声音从魂灵中传出。 “我要你的命,我要所有人的命……咯咯咯……” “嚯,你够贪啊。” 谢义山还在贫嘴,他看到池钗花猛然刺向自己,也知晓时机已到。 见其执手掐诀。 铜钱剧烈地震动起来,绕在谢义山的拐杖之上,拐杖隐约间有暗红色的纹路。谢义山转了下拐杖,一面红底黑字的旗子凭空出现,绕上杖身,铜钱随即挂落在旗子边缘,隐去光芒。 斐守岁见过这类的物件,民间人死之后为引其亡魂,方才用这物件。往往都让有血缘的小孩子拿,走在丧葬队伍最前头。 名曰招魂幡。 不过谢义山手上变出的那个样式,格外的老旧,看上去至少得是百年前用的,连符文都有些辨认不清。 谢义山颠了把,将招魂幡往前一挡。 池钗花立马退下步,僵在原地。 “哟,臭乌鸦,不能控制了吧。”谢义山笑得颇为猖狂,“让斐兄驱你怨气,就是为此!还不快快还池钗花自由!” 说罢,他执手将幡一舞,做出一诡异的动作。 单脚站立,一手捻三指从杖身末端一滑。那幡面沾墨水的地方豁然开出一张大口。大口吐出一只魂魄,悠悠地飘在谢义山面前。 是位老者,虽魂魄透明,但能辨认长须。 魂出片刻。 谢义山还没说什么,那老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抡着拳头虚空朝谢义山头上来了拳。 “平时不供奉老朽,还想着让老朽替你擦屁股!” 谢义山嬉皮笑脸地挠挠头。 “这不忙着做善事呢。” “善事?” 老者转身略一眼斐守岁,才看到池钗花,他唬了跳,像做贼般游到谢义山耳边,却大声到斐守岁都听到了。 “猪仔子!你招惹姑娘家做什么!” “您老眼昏花看清了没!” “什么?”老者又去看池钗花,复才惊讶道,“哟,不得了,这困的至少得是千年修为的妖啊。” “所以?” 谢义山扮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老者啐了口,三下五除二地要爬回招魂幡里头,留下一句。 “麻烦事,不办。” 第17章 代价 “哎哎哎,别啊,好不容易才散了怨气,把鸟妖定住的。” 谢义山一把拉住老者的魂,想将其从招魂幡中拉出来。 “您老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后辈吧。”谢义山抱着老者云朵似的身躯,哭嚎道,“我要死在这儿,老谢家就绝后啦!” 斐守岁在旁直呼精彩。 老者却死死不愿留下。 “我谢家没你这么没气节的后辈,放手,放手。” 说完还要往谢义山头上砸,可惜老者的手仅仅穿过谢义山的脑袋。 招魂幡幻出的魂魄是无法伤害招魂幡的主人,这是规定,也是交易的筹码。 毕竟幻出的魂魄可以借此机会吸食主人魂力,用以超生。 见着谢义山哭丧般不肯放手。失去鸟妖控制的池钗花慢慢恢复意识,她转动身子,想要离开招魂幡的威压。 女儿家边动,边朝斐守岁那处看,看到斐守岁优哉游哉地抱着个孩子,心里生出些莫名其妙的嫉妒。 那是她说不出的情绪,为人时没有,成鬼后滋生,如有魅惑的声音在勾着她这么去想。 因此消散不去,看到便心梗着难受。 她有时半夜飘过灯火人家,总停下脚去望一眼,看到屋子里的合家欢乐,然后默默离开,什么也不做。 第35章 斐守岁自然注意到池钗花的动作,老妖怪有了些力气,背手执扇等着池钗花的下一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可惜池钗花只移了几步,就停下了。 女儿家垂眸,呆呆然看着斐守岁,歪了歪空空的脑袋,语气浑然柔和,全然没有纳命来的凶恶。 “我的心……难受,”她伸手捂住自己残破的躯壳,像个犯了心悸的小媳妇,问斐守岁,“你可知这是为何?” 斐守岁未答,他怀里的小孩却开了口。 “难受就去看大夫!” “噗……”斐守岁忍笑。 池钗花怔怔地站在原地,手渐渐从胸口移到了她那暗红的灵魂,她看着陆观道,又去看斐守岁。(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小娃娃,这也能治吗。” “唔……” 陆观道仍旧闭着眼,他未看到池钗花的样貌,只得说:“不去治怎么知道,陆姨说,有病看病。” 池钗花想着陆观道的话,随即垂下脑袋,她在打量自己。打量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似乎是释然一笑。 “小娃娃你说得有理,不过小娃娃还是快离开这吧,你穿过她给的寿衣,就是她下一个目……咳咳咳……” 女儿家话说一半,忽然蹲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没有面目的她,用魂灵诉说。 “看来,我又要不是我了……” 见此状,一旁静坐的斐守岁挑了挑眉,他见池钗花弓背咳嗽,盘算起谢义山所提的鸟妖。常日里能用眼睛看到的妖怪要不修为极高,要不便是没有修为。仅少数妖会隐藏自己的痕迹,目的有很多,例如夺舍。 斐守岁想到这一点,闭眼片刻,再睁眼时他幻出了妖身灰白的瞳。终是在池钗花挣扎之际,看到了谢义山与老者说的东西。 是一只极其夸张的乌鸦,张开翅膀像傀师一般附在钗花纸偶身上。眼下乌鸦因招魂幡的存在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钗花纸偶的关节处,露出一条又一条的丝线。丝线的尽头是乌鸦的喙。不过现在有的丝线断开了,飘浮在空中,仅一部分被乌鸦叼在嘴中,硬生生地拉扯着。 顺丝线往下走,斐守岁看到女儿家伸出秸秆所制的双手,抓住了自己残破的头,一缕又一缕的丝线将她的指节缠住,在眨眼间又断了几根。 这般惨状之下,女儿家还在反抗。 斐守岁难得有些佩服一个凡人,更何况是个大门不迈的妇人。他从前也接触过当家的妇道人家,她们大部分从不争辩,吃了苦头也总垂手不语。 反倒是池钗花,被妖怪控制了,还在想着挣脱。 女儿家没了五官的面容,无法做出让人怜悯的表情,只听到来自魂灵呜咽的调子。 是山岚与坟地里的悲凉。 陆观道扯了扯斐守岁的衣角。 “是谁在哭?” 斐守岁松开手:“喏,生病的那个。” 陆观道等着斐守岁的手移开才睁眼,他在斐守岁的指引下,看到了池钗花。 愣了半晌,陆观道什么感叹都没有,只道一句。 “她病得好严重。” “嗯。”斐守岁问,“你有办法治吗?” “我?” 陆观道再去看池钗花。 在小孩的视角里,池钗花早就不成人了。似乎很为难,但还是回应了斐守岁的话。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好难受。” 目及,池钗花近乎弯曲了背,跪在地上,头抵着地板。似是在哭,似又说不出的声音。 只有斐守岁能看到池钗花在一次次试图扯断乌鸦的丝线,却又一次次徒劳无功。 奋力之后,池钗花屏着气般,猛地一吼。 旁边争论的谢义山与老者,因这一声吼叫震得停下了拉扯的动作。 谢义山见池钗花如此悲嚎,与老者说:“您看看她。” 老者不语。 斐守岁沉默良久,他是在思索后起身放下陆观道,站直身子朝老者作揖,是极其标准的礼节。 陆观道看到也跟着模仿,拙劣地鞠躬,拱手。 老者见着这一大一小,转过头,对谢义山骂道。 “你们小辈,这是、这是逼着老朽呢!” 谁知谢义山看着吊儿郎当,转头也朝老者行礼。 老者纯白的魂灵,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池钗花。女儿家正被乌鸦一点点蚕食意识,要是再不救,或是真来不及了。 “你……哼!”老者嘟囔着一甩袖,傲气道,“救啦,救啦,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 老者说完在空中飘了几圈,目视池钗花的样子,再次飘飘然地看了眼斐守岁。随后绕上谢义山的后背。 “后生仔,你可承受得住?” 谢义山背手拿招魂幡,摘下一枚黄铜钱,笑道:“尽管来吧,无需担忧。” 随后。 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还有池钗花的惨叫之中。 老者幻成一团掀开笼屉的时涌在空中的蒸汽,这团因风流动而全无规则的气绕在谢义山身上。 谢义山一咬牙,气涌入他的五识,他如纳入百川的瓷瓶,将老者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顺势,见他把那枚捏在指间的黄铜钱贴在额头上。一根红绳从铜钱的天圆地方中穿出,打一个结,稳稳当当地绕在额头中央。 这招式,江湖有流传,名叫请神上身。 第36章 请神之后,谢义山的姿态动作就不再是自己。(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是一位老人家的习惯,捋着没有的胡须,笑眯眯道。 “鸟妖,你时日已到。” 说完,再一甩袖。 谢义山眯眼捻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符咒闪了下白光,代替铜钱,池钗花被团团包围。 池钗花没有反抗,她跪在地上,做出呕吐的动作,好似是想把身体里所有的污秽都吐出来。 但什么都没有。 她暗红的魂灵被纯白所困。谢义山一舞招魂幡,她便不停地干呕,好不容易是吐完了,又一顿一顿机械地转头,呈现一副生产后虚弱无助的样貌。 “你要救我?” “是。(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话毕。 池钗花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般,咯咯地笑起来,她捧腹将头转了回去,一边笑着一边伸出秸秆所制的手,击打自己的腹部。 “你知道吗?本来怀了的,可谁料想与我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个断袖。”池钗花捂着小腹的位置,惨笑着,“啊……我恨啊,我真恨啊……” 她仰起头看了眼迟迟未动手的谢义山。 “我不想再入世间轮回,这可算救我?” “这……我决定不了。” 谢义山撇头看斐守岁,斐守岁朝他摇摇脑袋。 池钗花轻笑一声,她仿佛早知如此,也看向斐守岁。 “你对亓二姑娘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斐守岁忆起棺材铺外的鬼新娘:“呵,我说了什么?” 池钗花仰首长叹。 “你说‘若有来生,还是不为人的好’,说得真对啊。” 斐守岁用眼神暗示谢义山不要放松警惕,嘴巴却没有停下来,继续与池钗花搭话。 “那会儿你在我旁边?” “不是我,是妖怪,妖怪的记忆我知道些。”说着,女儿家用秸秆手指点了点自己残破的头,“那会妖怪的重心还不在我身上呢,应该才附在……” 池钗花看了眼黑羊,语气有些愉悦。 “当只羊也挺好的。” 黑羊咩了声,再次躲在斐守岁身后。 斐守岁很客气地笑了笑:“你方才说到寿衣,难不成寿衣是附身的媒介?” 池钗花捂着小腹,缓缓站起。 斐守岁能看到乌鸦仍旧闭着眼,并未控制池钗花,他自然也知道这话的真假。 “算是吧。我祖父是因为贪财,黑牙也是。我呢……我被她盯上了,没得选。” 斐守岁:“为何会被缠上?” “啊……她说我可怜呢,说我被骗了还被蒙在鼓里,说是要给我报仇。” 池钗花轻笑。 “代价是我的性命。” “不值得。”旁边许久没有动静的陆观道摇摇头,“一点都不值。” “小娃娃你……” 池钗花很是温柔:“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女儿家话尽,伸出秸秆手在空中一旋,似乎是扯着一把什么东西。 斐守岁清楚地看到,池钗花与乌鸦连接的丝线被池钗花一手握住。灵魂因丝线割下类似与血的痕迹来。老妖怪没料到这点,他知道魂体受损,就真的不能点化与超脱了。但他没有开口点名这事,只是眉头微皱,露出颇有些不满的表情。 “池钗花,你要作甚。” “哼。” 池钗花明明没有面容,却让斐守岁联想到那幻境里绣花的女儿家,一副姣好的脸。 此时,钗花应当抿嘴,是一副顽皮之相。 “三思。” 池钗花拧紧手中丝线,笑道:“我思虑良久。” 陆观道躲在斐守岁身后,他看了看池钗花,又看看斐守岁,问斐守岁。 “她是要起舞吗?” 池钗花一愣,释然轻笑。 “对。小娃娃你说得对,我要跳支舞给你看。” 说着,她拍了拍秸秆上残留的纸片,像是掸去裙摆的尘埃,猛地一拉,朝陆观道。 “你要看吗。” 陆观道纯粹的眼睛盯着池钗花,又下意识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 “不要。你生病了,脸色不是很好。”陆观道小声道,“惨白惨白的。” 第18章 幻术 斐守岁听着陆观道所说,背手去握住了陆观道的手。他不知道小孩拉他衣角的意思,兴许是害怕。面对这样一话本里才有的鬼怪,就算是妖,也会生出三分胆怯,何况是个孩子。 陆观道触到温热的手心,还有些反应不及,那没有面目的池钗花问他。 “我脸色不好?” 陆观道捏着斐守岁的手掌,脚步一点点往后退,他晃动脑袋拟作回答。 池钗花看到陆观道的动作,她伸手一摸,却因早没了面皮,平白碰到一手的空空与秸秆。 女儿家滞了一瞬,转过头去,用魂灵的眼睛看到仍是警备状态的谢义山,再转头又看到楼梯处因怨气晕倒的人。 “这里不是画眉点唇的地方。” 说完,她便拿起落在地上的银剑。 见她甩了甩剑身,一只手擒着丝线,一只手拾剑,将其持于唇前。长剑挡住她面容的正中央,犹抱琵琶半遮面。 斐守岁正思索着池钗花下一步动作,却看到乌鸦的翅膀动了动。斐守岁是在场唯一一个能清晰地看到乌鸦存在的修行者,那老者也不过眯眼才能寻到乌鸦的虚影。 第37章 不光如此,斐守岁准确听到池钗花与乌鸦的对话。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乌鸦初醒后惊讶着自己被困,她扇了扇长翅膀,附身在池钗花肩头低语。 “我帮你复仇,你却要与我同归于尽?” 是一句质疑,明目张胆地流入斐守岁的耳中。 紧接着池钗花一把拽下丝线,将乌鸦的喙下压。 “你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魂灵里的池钗花有了五官,她的面目阴沉,不喜不悲,“是啊,就算我不这样做,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乌鸦扑腾两下翅膀,颇为不适。 “这么说,你想今后的世世代代都无法.轮回?” 池钗花听到此话,眼神完全暗了下去,像是没了光亮的黑夜,周围都是陌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正好。” “……哼,”乌鸦不屑地抖了抖羽毛,“你在唐宅时有如此决心,也就不会被唐家兄弟骗得团团转了。” “闭嘴。” 池钗花用劲拉下丝线,乌鸦被锁着无法动弹。女儿家扫一眼众人,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对话被斐守岁听了去。不过她没什么在意的,反而朝斐守岁笑了笑。 魂灵里一张岁月静好的脸印入斐守岁的眼里。斐守岁不作声张。 随即,池钗花转身朝谢义山点了点头。 谢义山一头雾水。 目见池钗花又看向黑牙,她对着那只瑟瑟发抖不敢目视的羊,放低了姿态与声音:“您老的好我一直记着,从未忘记。” 最后一字末了。 黑牙先是杵着不动,后突然一顿双蹄,正要冲出去,却见池钗花将长剑一移,往自己脖颈处凑。 瞩目之下,池钗花一身残破,长剑闪着银色的光,没人赶上前阻止她。都在默默地等待,等待着池钗花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连黑牙也不过一顿脚,一冲动,什么后来的动作也没有。 池钗花也似乎料到了这些,她还有笑意,在动作尚未完成前的一瞬。陆观道极其小声地开口,拧碎了众人之间的沉默。 “你要割头发吗?” 小孩子的声音很轻,但在这样寂静的屋子里,又像块石头砸入水面,涟漪滚滚,翻作热浪。 池钗花的动作停在那里。 陆观道又说:“陆姨说,头发是爹娘给的,不能随便割。” 长剑应声落地,池钗花好似被什么咒法定住了,她愣愣地转向陆观道。 空空的纸偶脑袋,这儿的风都不会吹过。 “割了,你娘亲会心疼的。”陆观道越说声音越小,他就一点点缩在斐守岁身后,将将在斐守岁的腰下的位置,成个做了坏事的小贼。 要割头发的女儿家沉默很久,最后似笑非笑。 “爹爹娘亲不要我了,我也不要这东西。” “唔……不能赌气。” 陆观道紧紧拽着斐守岁腰间衣料,极轻极轻地说完末尾四个字,那正前方要捡起长剑的池钗花朝他笑道。 “没有赌气,我现在清醒得很。” 女儿家这么说,显然一副决心赴死的言辞。 陆观道只能去扯斐守岁的衣裳:“救救她,可以救救她吗?” 斐守岁蹲下身,有了力气,他就将陆观道抱在怀中。陆观道再次凑到他的耳边。 “你能救她的。” “哦?”斐守岁同样在陆观道耳边说着悄悄话,“可我没有救她的理由。” 陆观道眉头一皱:“刚才你还朝着那个、那个老伯伯拱手,你可别是忘了。” “对啊,我都拱手了,还散了怨念,为何还要出手。” 斐守岁说得十分有理,陆观道被他堵住了嘴,一下子说不出话。小孩子皱眉看着斐守岁。而斐守岁却笑眯着脸,还拧了把陆观道的脸颊。 小孩太瘦了,脸颊上不多的肉被斐守岁抓住,拧得泛红。 “乞丐会救的,你放心。”斐守岁道,“我也答应乞丐了,自然不会反悔。” 陆观道听此言,眉眼豁然开朗,他松了口气,毫不在意自己被捏红的脸,乐呵呵地朝着池钗花说。 “他说会救你的!” 一旁待命的谢义山“噗呲”一声。 唯独要被救的池钗花没有反应,甚至像是没听到一样,弯下腰就要再次捡起地上长剑。 谢义山见此朝斐守岁示意。斐守岁微微颔首。 两人都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 等着池钗花秸秆指尖触碰到长剑时。斐守岁放下陆观道,迅速在小孩身上施法,以确保下一步小孩在旁不会受伤。 陆观道睁大眼看着自己被一层薄薄的屏障困住,一双深绿色凤眸吃惊地望着斐守岁走开的背影。那个在他眼里高大的人儿,毫不犹豫地朝池钗花而去。 与此同时,谢义山也行疾步,与斐守岁面对面夹击池钗花。 池钗花反应不及,谢义山已拿着招魂幡朝她袭来。 只见,先是斐守岁用画笔画出牢笼困住了鸟妖行动,后又是谢义山用招魂幡一扇,将鸟妖向空中扇出了一定距离。 长长的丝线悬在半空中,池钗花双目失神,像是个傀儡一样被提在乌鸦身下。 不过一瞬,墨水顺着丝线绕上乌鸦的爪子。乌鸦无法动弹,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声后是她拟成了池钗花的语调,反问。 “我帮她杀了负心的郎君,难道有错?她日日困在那冰冷的宅子里,是我给了她新生。你们这是在杀她,你们和那唐永唐年是一伙的!” 第38章 斐守岁听着心烦,执笔画出一条长布封了乌鸦的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人有人的法度,你活了千年难不成不懂?”斐守岁斜眼,很是轻蔑,“若没有你,那些说是池钗花勾引唐年的流言,也不会传出来。你做了些什么,心里清楚,诡辩无用。” “你可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谢义山说着,施法变出十把一模一样的招魂幡。幡旗绕在他身后,如同戏曲中武将,他已做好降伏鸟妖的准备。 “后生仔,这小子是第一次擒千年修为的妖,你可别走。”想是老者借着谢义山的嘴巴所说。 斐守岁抱胸站在一边,用余光看了眼陆观道。 “要是想走,你们也拦不住我。” 嘴上回答谢义山,斐守岁却还注意着陆观道的动静。(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小孩子正用双手敲着他施法的屏障。那屏障隔绝一切,里面的人听不到外头的声音,外面的也是如此,只有施法者能感触到陆观道在说什么。 是陆观道在说:“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把我困在这?你要丢下我了?” 诸如此类。 斐守岁倒不觉得烦,他也就没有像封鸟妖一样去封陆观道的嘴。 老妖怪用术法回道:“不丢下你。” 听到响应的陆观道愣了一瞬,他看向斐守岁。可惜斐守岁留给他的仅是背影。一个身形修长,长发及腰的后背,挡住了他看池钗花的视线,只能仰头看着斐守岁,却也触摸不到。 小孩不知为何哽咽了,恍惚着问:“那、那生病的人,怎么样了?” 斐守岁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谢义山开阵作法。 “快解脱了。” 陆观道好似接受了这个回答,不再去拍打屏障,他卸力般坐在地上,小小的脑袋垂着。 “什么是解脱。” “不再痛苦,即是解脱。” 可是池钗花却喊叫着,陆观道在屏障里听不到。 “我不明白。”陆观道说,“死去就是解脱,就是不再痛苦吗?” “并不是。” “那为何……”陆观道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有些痴傻似的看着地面。 斐守岁叹出一气:“你想这些只是徒增烦恼,不如琢磨琢磨明早我们该吃什么。” 话落。 池钗花的惨叫更加重了。斐守岁的视线被吸引,他去看谢义山。 谢义山也并不好过,鲜血从他的耳朵里溢出,一点点汇聚在耳垂下,他面容惨白,似有归去之意。 老妖怪笑道:“需要帮忙吗?” 谢义山听言,缓缓睁开眼,一双血丝横布的眸子对上斐守岁略有戏谑的目光。 “控制她。” “哦?” 斐守岁上前几步,心中与陆观道说:“屏障最多能撑两个时辰,我若出事了,屏障就不会限制你的行动。到时候你就跑,跑去城外向北二十里地的城隍庙,你要是没做过什么坏事,城隍老爷自会庇佑你。” 说完,斐守岁关了与陆观道的连接,专心去看池钗花的状况,独留陆观道在后头唤他。 斐守岁也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老妖怪看到束缚乌鸦的铜钱裂了几个,又兼他所施下的牢笼也淡去不少,他猜到了一个结局,转头与谢义山说。 “怕是池钗花自己不愿被救。” “咳!” 谢义山吐出一口浊血,啐道,“这由不得她。” “由不得她?”斐守岁背手轻笑,“她已经‘由不得’半辈子了。” 谢义山抬眸:“斐兄又想临时变卦?” “呵,”斐守岁抽出腰间画笔,“我若醒不过来,你可得好好照顾那个小孩。” 谢义山微眯的眼睁大了些,他看到斐守岁掐诀之后,一阵浓雾从画笔里喷出。随后浓雾拖着斐守岁,活生生地消失在他面前。 “这是叫一枕槐安的幻术,我鲜少见到有妖会用啊。” 老者与谢义山解释一句。 浓雾渐散,谢义山身上的重压一下子轻了不少,他正要说些什么,耳边忽然有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即刻转头,却看到了陆观道打碎了屏障,一手的鲜血,对着已经散去的雾气喊:“别丢下我!” 第19章 有喜 小孩满目的泪水,仿佛在诀别一个故人,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唐突落泪。仅是下意识般,他想去喊住斐守岁。 “别走啊……” 谢义山扭头劝:“他是用了咒法,进了池钗花的幻境,你且不要急。” 陆观道捂住流血不止的手背,有些谨慎地看着谢义山。 “我要找他。” “你找他作甚!”谢义山咳出口血,“你去找也是碍事,不如在这里好好待着。只需半个时辰,我就能……咳咳咳……我知道你并非凡人,妖也好,仙也罢,总归能听劝。” 陆观道上前,他用还在流血的手指了指自己,一脸惊讶地看着谢义山:“我不是人?” “是啊,你还有斐守岁都不是人。这里还有意识的活人,就我一个。” 谢义山说完,陆观道完全地愣在了原地。小孩子嘴里嘟囔着什么,谢义山也听不清,于情于理,他是管不着这个孩子的,可是既然有人托付他照看,也就不能不管。 “所以,小妖怪你先退下,等我收了鸟妖,再去寻斐兄也不迟。” 陆观道还沉浸在谢义山的话里,他碎碎念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可,可他也不是人……” 第39章 谢义山眉头皱起来。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言毕,招魂幡开始运转,跟着谢义山的手势指向池钗花。 “我、我不知道……” 陆观道慢慢地蹲下身,他去看浓雾消散的地方,没有斐守岁,便又去看谢义山。谢义山一脸愁容,并没有很是在意他的样子。好似这儿记得他的人,不见了,他也就不能成人了一般。 小孩子有些后怕,他到谢义山身边:“我是人,陆姨是人,我就是人!” “是吗。” 谢义山敷衍一句,又专心地去控制阵法。 看到鸟妖的怨念一点点被阵法吸收,那困住池钗花的丝线被巧妙地溶解,化成水珠落在地上。(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滴在了陆观道的额前。 小孩子用沾血的手背抹去,脸颊便多出一条血痕。 “斐守岁是人,我也是人。” 也不知,他在与谁论证。 …… 幻境里。 那个被小孩念叨的斐守岁,正十分悠闲地走在池钗花梦中的唐宅。 还是个下雨天,雨丝微斜,点点滴滴碎了池塘的静。 斐守岁背手行于游廊之上,他正朝着池钗花的屋子走去。路上没有一个仆从,倒显得这宅子住着个孤独的仙。 梧桐叶一卷而落,连廊上挂着的竹帘子,随风一吹,声声作响。 斐守岁执扇挡了风,忽然耳朵里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叹。叹息声紧紧地跟在风后,不给斐守岁追寻的机会。 又是一声。 老妖怪立马加快了脚步,转过游廊,走至屋檐,只听。 “唉……”池钗花的声音。 “夫人怎么了?” “近日总吃不下东西。” 应当是婢女在屋内伺候饭食。 “那夫人吃点酸枣糕开胃?” 话毕,好久没有动静。斐守岁记起幻境外池钗花所说,已经料到了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池钗花将那枣糕吐了出来。 “夫人这是?”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斐守岁透过砖瓦,用灰白的妖怪瞳看到池钗花羞涩又带着惊讶的表情。 “我不知晓。” “难不成夫人你……” 婢子扶着池钗花,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斐守岁并没有想去听清。 不久,便见婢子说完后出了屋子。 时间在幻境里没有规律,也就斐守岁一眨眼,已近黄昏。 雨却愈发大了。秋雨一阵一阵携来冬的寒,婢子带着一个郎中走小门匆匆而入。 两人走得很急,斐守岁就看着他们从他眼前慌忙而过。 卷起一片夹带雨水的风。 斐守岁眼帘垂下,毫无怜悯之情。 屋内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像风中牧笛,流入斐守岁这个施术者的脑海里。 “这么多年来,我终于怀上了阿永的孩子……” “恭喜夫人。”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 女儿家哭起来,捂着嘴尽量让声音只有她自己听见。 斐守岁默默移动步子,他透过明瓦窗子穿入里屋。见到池钗花擦去眼泪,欣喜地抚摸着小腹。老妖怪看池钗花的眼光却愈发冷了,他是局外之人,也懒得同理可怜可悲的梦中人。 等着池钗花打发走郎中,就是要告知唐永。她又装作头疼,再去请了镇上有名的大夫。 几乎是前后脚,唐永刚来,那大夫也来了。 唐永是看着大夫告喜。 “你说什么?钗儿有喜了?!”唐永激动地捏着老大夫的肩膀,脸上却除了惊慌别无任何欣喜。 此话刚落,唐年提步猛地一下,停在屋门口。 斐守岁抱胸不语,等着闹剧开场。 唐年僵出一张恭喜贺喜的脸,作揖:“在门口就听到好事了,兄长,嫂嫂。” 后头四个字,唐年念得格外重。 唐永眉头紧锁,他背对池钗花,又因比唐年高些,即是俯视着唐年,眼里露出一丝不满。 “你嫂嫂有喜,日后可别气着她。”唐永上前,一掌握住了唐年的肩,侧耳,“昨日的事,别再出现了。” 说完,这冷冰冰的语气转成了柔情。 唐永嘱咐一旁丫鬟:“夫人有孕,该采买的东西就不要挑三拣四。另外请几个懂生育的老婆子随时照顾着,银两开支不必报备。” 池钗花躺在床上,看着唐永这一出,笑说:“还是要记账,省的东家的买了,西家的也送了一批。” “夫人说得是。” 斐守岁站在屋门边,他的视角与池钗花相反,也正能看到池钗花所见不着的。 话语间,唐永朝唐年抛了个眉眼,那唐年却微微转头不肯接下。 随后,唐家兄弟说着有事,一前一后走了。斐守岁也想跟上去看看,他还未转身,用余光瞟到了池钗花。 池钗花的脸色唰地一下,眉眼没了笑,望着屋外远走的唐家兄弟,有种魂魄飘出的空洞。她散走了丫鬟去叫好的婆子,独自一人坐在床榻上。 斐守岁挑挑眉。 眼见着池钗花缓缓起身,用梳子梳起长发后,往屋外另一个方向走去。 斐守岁紧跟其后,走上几步,到了另一个院子。 一进院子游廊,斐守岁便听到唐永与唐年的吵闹声。老妖怪瞥一眼池钗花,女儿家脚步未减,走得飞快。 第40章 黄昏渐去,天冷起来,游廊两侧所种竹柏,发出唆唆的低语。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池钗花一边走着,一边摘下摇晃发声的发钗,女儿家面露难堪,直勾勾地走进院内花坛,又绕到花坛角落。 梧桐树种在此处,染上落日的红。女儿家穿的是浅色衣裳,十分不衬这样的美景。 斐守岁背手站在三步之远的地方,他就看着池钗花凑到墙板纸窗下。 侧耳倾听。 “嫂嫂有孕,你我的事怎么办!”是唐年。 “她不可能怀上我的孩子。”唐永信誓旦旦,“说不准是哪个野狗的种。” 池钗花捂住嘴,强忍情绪继续听。 “她身边的那个丫鬟是我的人,每日的饭食里都放了药,怎么可能有喜。(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再说了,这几月我就没……” “怎么?” “三月前我是去过她屋一次……啧,难不成被她发现了?”唐永的语气愈发不敢相信,“那个蠢货会察觉到这个?” 斐守岁鲜有地皱了眉,他走到池钗花身边,看到池钗花已是泣不成声,嘴里极轻极轻地念着一个词。 “芙蓉粥……真是芙蓉粥……” “……” 斐守岁蹲下.身,与女儿家的瞳对视,这双伶俐如小鹿般温柔的眼睛,已是没了色彩,空空地失去光芒。 倒是可怜。 池钗花摇晃着站起身,她手撑起墙壁,头上的珠钗虽已被她摘下,却恍惚间能看到摇摇欲坠的珠宝。泪水将长发贴合在她的脸颊上,她满目绝望,好似老来得子的妇人,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落日余晖,慢悠悠抚上游廊乌瓦。 斐守岁半身透明,那夕阳穿透他,爬上池钗花的脊背。 池钗花无神地走了几步,屋里头突然爆发出一句。 “好啊,那我现在休了她!” 应声,池钗花猛地一颤,险些摔倒。 “休了我……他要休了我?” 女儿家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咀嚼着短短一句的重量,最后她伸手抹去眼泪,仓皇地提裙,绕小道跑了。 斐守岁站在梧桐树下,他看一眼窗户紧闭的书房,摇头叹出一气,默默地跟上了幻境主人的脚步。 池钗花虽是跑着的,实际上步伐并不快,所以斐守岁仅是快走就能与她齐平。 女儿家喘着粗气,泪水不停地从眼角两边滑落。 夕阳已熄,星辰挂在树梢,月亮早早地探出云层,洒下没有温度的光。 光像一匹闪闪发光的布。 池钗花便是背着月光,落荒而逃。 “他要休了我……” 一路来,池钗花唯一说的便是这句话,她的长发在空中翻飞,嘴唇止不住地上下翻动,却始终只有“休”字,别无其它。 斐守岁听得都有些烦了,他为解开池钗花心中执念,让谢义山更好度化,不得不一直跟着。 但到现在为止,并未出现什么怨念缠身的现象。 老妖怪心里纳闷,难不成还有比这些更让池钗花绝望的事情。 未可知。 随着池钗花的跌跌撞撞,夜色渐浓,终是来到了她的屋子,不过名义上并非她一人所住,照理说也是唐永的。只不过唐永一月能来一次已是见鬼,所以下人们称呼为夫人的院子。 池钗花就这样狼狈地绕小路,回到后院。 小门边等着她的是那个婢子。 婢子听到喘息声,开了木门,却见着一个毫无当家主母风范的池钗花。 小声惊呼:“夫人!” 池钗花轻推她一把,又被婢子扶住。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夫人是去了?” 池钗花点点头,她的表情似喜似悲:“都亏了你告诉我芙蓉粥里的药,不然我这辈子都蒙在鼓里,这辈子都要被人玩弄……” 婢子很是惶恐。 “可我先前……” “不必说了。”池钗花伸手,用两节手指堵住了婢子的嘴,她歪头笑了笑,“你有这个心,已是很好。” 第20章 可怜 这样搀扶着,回了屋子。 屏风后。 池钗花坐在窗边,她看得远远的,眼眶干枯已经没了泪水。婢子在给她梳妆,问她。 “夫人,下一步该怎么做?” “让我静静。” “是。” 说着,已梳妆完毕。 婢子见池钗花那番模样,也不加劝阻,她将饭食放在一边,替池钗花捡了些爱吃的。 “夫人,再不吃菜就凉了。” 池钗花回头看到一桌子的菜,可桌边只有她的凳子,不管是她喜欢的。还是别的什么,这桌子上自始至终也只有她一人。 她曾盼着唐永能与她一起在桌边细说闲话,但往往是蜡烛燃尽,饭菜也凉透了。 女儿家笑道:“去将门锁上,你同我一块吃。” 婢子谦卑的头立马抬起,她极力劝阻。 “这不合规矩。” “合不合规矩,我说了算。” 池钗花起身去关门,又将窗子也合上,坐在窗框上的斐守岁被迫腾了位置。 老妖怪看着池钗花一声不吭地咀嚼饭菜。婢子虽也坐着,却没有动筷。 池钗花麻木地吞下一块肉,没嚼几下,就咽下去,婢子在旁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地给她舀汤。 这样安静的夜本该一直默到天明。 第41章 可却,寂寥之中,外屋传来了敲门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池钗花百无聊赖地看了眼屏风。 婢子得令般起身,被池钗花拽了回来。 女儿家双目盯着屏风后的内屋门:“别去管他。” “这……” 婢子不知所措地坐下。 外屋门,又是急躁地敲门,停声后是唐永的声音:“钗儿,我有事找你商议。” 池钗花脸色黑得很难看,她冲婢子微微一笑,见她嘴里缓缓吐出:“说我睡了。” 婢子被这笑吓出一身冷汗,她咽了咽口水。 “是。” 婢子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池钗花就趴在桌上看着她走去,眼底复又敛起泪水来。(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换做平常,她定是亲自去开门,欢喜地招呼唐永坐在她身边。 如今,不同往日。 听闻婢子打开屋门,斐守岁用妖身的瞳透过屏风。 是唐永提着一盒糕点,有些不耐烦地俯看婢子。 “方才怎么不开门?” 说完,正要提步入屋,婢子拦住了他。 “老爷,夫人刚睡下。” 婢子矮小的身子挡不住唐永的视线。唐永探头去看内屋,正巧被屏风遮挡得严严实实。 他啧一声。 “平日也这么早?” 婢子谦卑如羔羊,她低下头:“夫人说头疼,也没什么胃口,就早早歇息了。” 唐永看人的眼神愈发冷淡,他今日也是与唐年赌气了,才来看池钗花,不然就算生出个天王老子来,他也不会多瞧内屋的妇人一眼。 “等夫人醒了,说是我来过。”他把糕点盒子很是随意地丢给婢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院外,远远地又说,“不用刻意吵醒她。” 婢子目送走唐永,她听懂了唐永的画外音,这是督促她每日好好下药。但唐永不知道,婢子已经誓死效忠了池钗花。 不过三月前池钗花游湖,意外救下一个稚童,那个孩子就是婢子唯一的胞妹。 婢子关上门,转身就看到了池钗花散着头发,站在内屋边。 “他是不是又与你嘱咐了些害我的话。” “……是,”婢子拎着盒子,“夫人,这是老爷给的糕点。” 池钗花看了眼,撇过头:“验验有没有毒,要是没有,去偏门打发给乞丐吧。” 斐守岁听到“乞丐”二字,想起了谢义山那厮,他看着池钗花倦着容颜入眠,确认此时女儿家身上还无煞气,便跟着婢子走小路去了偏门。 此门又是与上回唐年的不同,并没有那么隐秘,也无高草遮盖。 斐守岁心里算计着陆观道的身世,这下子又多出个不熟知的谢义山。他做事喜欢知根知底,眼前两个让他看不穿,很别扭。 走在婢子身后,穿过小院花架。 夜晚,寒风刺骨无比,吹得游廊存不住热气。婢子掩了掩衣襟,呼出热气搓搓手,拿开门闩,咯吱一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坐在台阶上。 斐守岁看了眼四周,此处连接小巷,却无来往人群,许是夜深了。 那乞丐听到动静,倏地回头,果真是谢义山。 谢义山笑呵呵地恭维:“姑娘还记得小的,是小的荣幸啊!” “……” 两副面孔。 斐守岁站在门后,饶有趣味地看向谢义山。 婢子也没想着寒暄,就把糕点盒子给了出去:“夫人说吃不了,你尝尝。” 谢义山低眉躬腰地接过:“池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啊,要不是每月有她救济,我和那几个兄弟都活不下去咯。” “别说客气话,”婢子走下两节台阶,从袖中拿出一颗碎银,“夫人托你去城外三里地的棺材铺,找黑牙师傅做一个纸偶。” 斐守岁眉头微皱,他并未听到池钗花这般吩咐过。 老妖怪看婢子的眼神微妙起来,见着谢义山接过碎银,嬉皮笑脸地挠着头。 “池夫人吩咐的,小的上刀山下火海也得去做!” 婢子听到此言,努努嘴,合门走了。留着斐守岁站在门前小石狮子旁打量谢义山。 夜晚的秋风一阵一阵吹过来,小巷窄小,青灰色砖墙一眼望不到头。夜幕之下,谢义山起身掸掸衣袖,他拎起糕点盒子,手里抛着那粒碎银,嘴里哼唱着不入流的小曲,往前走。 “可怜啊,可怜啊,身着华服嫁豺狼。” 斐守岁不能离池钗花太远,所以只能看着谢义山离开唐宅,远远还听到他在反复唱那句。 “可笑啊,可笑啊,贪恋无果成虎豹。 世人都说娇妻好,一撒白骨不见了。 世人都说金银好,转念去看是蓬蒿。 可怜啊,可怜啊……” 斐守岁默然,要不是幻境主人限制,他真想跟上去看看谢义山下一步干了什么,或者去看看那城外三里的棺材铺,此时是否有钗花纸偶。 唯独,他走不出唐宅,就像池钗花困在这四方天地一样。 斐守岁回到池钗花的屋子,路过游廊时,看到了唐年。 这会儿农家都已入眠,往日在院子里打扫的仆人也都回屋歇息了,就见着唐家小弟做贼似的往主屋走。 忽然一卷秋风裹挟一股难闻的味道,穿透斐守岁的身躯。 在幻境中,施术者本身很难被其影响,斐守岁却被这风激得冒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停在原地,唐年就立马转过游廊消失在他眼前。 第42章 老妖怪想到一事,他捻两指幻出妖身灰白的瞳。(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就在秋风之下,他看到游廊里一条明显的血痕,一直延伸出去。 斐守岁蹲下仔细看了看,是妖。血迹新鲜,刚留下不久。 结合那阵奇怪的风,斐守岁猜了个十之八九。 于是他不紧不慢,走向池钗花的屋子。 距离还有一段路时,妖血的腥味直冲斐守岁敏感的神经。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当年的死人窟,处处都是半死不活,半人不妖的鬼,而斐守岁日日夜夜在那里生长,他最熟悉的莫过于此。 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恶臭。 斐守岁凝眉。 走去几步,到了主屋,转角便见着了唐年。 而唐年也是血腥味的源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一只夸张的,正在流血的乌鸦趴在唐年的肩头。唐年被鸟妖的重量压得弯了脊背,见他一步一步向前,双目无神,嘴角留下一摊口水。 是被控制了,斐守岁得出这番结论。 乌鸦的爪子坚硬如刀,眼下已死死嵌入了唐年的魂魄中。虽肉.体看不出变化,但斐守岁妖身之瞳能感触到,唐年的灵魂正在慢慢失真。 突然,屋子开了门,出来的是婢子。 斐守岁一愣,那个婢子肩上居然也有鸟的爪印。 再次记起婢子与谢义山吩咐的纸偶,想是与乌鸦脱不了干系。 此时婢子垂着眼帘看了眼唐年,她什么都没说,与唐年擦肩而过时,哐当一下,如瓷瓶坠地,倒在地上。 唐年全当做没有看到,如牵线木偶般走进池钗花在的屋子。 斐守岁绕过地上妖血,蹲下去看婢子的面容。竟是七窍流血,睁着眼睛,满眼的血丝,死了。 夜晚的风狂野似的吹响竹帘,一切的夜景此时都变得诡异起来,竹影倒在纸窗上,印着婢子一张白.粉糊墙的脸,她一身淡粉俏皮的衣裳,在秋的气息里失去色调。原本肩上的爪印已经发黑,魂魄受损,是永世无法超生了。 斐守岁起身叹出一气,他无法为幻境里早早死去的可怜人阖上眼帘,便只能低垂下头,默念超生的咒。 本是从良了的,但命运不想让她成个好人,竟就这样一命呜呼。老妖怪无法共情所谓凡人的生死,他见过的红白喜事很多,这样仓皇着走的,也不在少数。 斐守岁闭目,拿出画笔为婢子画上一张幻境中人看不到的白布。这样也算黄泉路上有人照顾,不至于死的冷清,在望乡台的时候无处可望。 随后,斐守岁提袍踏入主屋。 此时池钗花还睡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唐年的到来。 唐年被乌鸦控制,一顿一顿地往里屋走,跨过屏风,撩开帘帐。入眼的是侧身而眠的池钗花。女儿家着亵衣,未有妆彩,也没点什么花钿,仅是淡然的美,也是在镇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斐守岁站在里屋不远处,已在心中猜测下一步会发生的。 似乎是意料之外,唐年撕开了池钗花的衣裳。本就无法被遮拦的胴体,一览无余。 池钗花猛地惊醒,她睁眼就看到唐年一副虎视眈眈的面容,吓得大声尖叫,一脚踹到了唐年腹部。 唐年被踹,肩上的乌鸦摇摇晃晃,似有垂倒之意。 斐守岁因这一脚,才看清了乌鸦背上夸张的伤痕。那伤无法愈合,正在滋滋地冒出鲜血。 血滴在唐年的灵魂上,烫出好些个黑黢黢的洞。 唐年前面被人踢了一脚,后头又因妖血灼伤,他痛得直冒冷汗,咬牙闭目,鼻子哼道:“臭娘们……” 池钗花惊慌着拉起褥子,挡住自己的身躯,她一点点缩去床角。 结巴着:“你、你别过来!” 第21章 可笑 被控制的唐年哪听得到这些,他扑上去,就要拉住池钗花的腿,嘴里念念有词:“钗儿,钗儿,我心悦于你啊……” 乌鸦随之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好似在嘲笑这一幕的诡异。 丝线控制着唐年,他的双目渗出血来,眼珠一点点往上翻,直到眼眶里全是眼白。 因池钗花入眠,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 烛上火苗微弱地跳动,唐年的影子投射在纸窗上。影子大如巨人,要去吞噬在黑影里的池钗花。 周遭昏暗,月亮的白照得庭院比屋内里更亮。 唐年已经不是人样了,被妖怪附身后,就再无回旋余地。他穿深绿衣袍,一手抓住池钗花的脚腕。 指甲嵌入皮肉里,如握苞谷一样简单。 女儿家的脚腕上还挂着红绳,红绳上悬着一银制铃铛。铃铛在挣扎下发出清脆的呼救。声音像是在拨弦,在寂静黑暗的夜,奏起一曲可悲故事。 “钗儿,兄长不疼你,我疼你可好……我疼你可好……” 池钗花已经被吓得喊不出声音。 斐守岁在一旁垂眸盯着池钗花,目前为止,女儿家还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吓得痴傻了,竟就这样让唐年抓住了她的脚腕。 女儿家身材娇小,脚腕又细,仿佛唐年一用力就能拧断。 乌鸦控制唐年,让唐年俯身去亲吻池钗花的脚背。池钗花这才意识到要逃离,她用尽力气去蹬唐年的手,一挣脱就踹中了唐年狰狞的脸。 唐年吃痛地捂住脸颊,眼珠子一点点移动。在橙红的烛火里,好似拧转身躯的傀儡。 这一脚,惊得乌鸦扑腾翅膀朝后仰,为了不脱离宿主,乌鸦又用力掐住了唐年的肩。 第43章 唐年大叫一声,不知从床上抓住了什么,就朝池钗花那边丢去。(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看着了,是只做工考究的银制发钗,与先前别在池钗花腰间的是同一件。 眨眼,发钗掠过池钗花的鼻梁,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 鲜血争先恐后地滋出来,渐渐在脸上醒目。池钗花哪能管得了这些,见她立马拿起发钗,尖端朝向唐年。 声音还在颤抖,披头散发的她,抑制不住恐惧。 “你别过来,你、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唐年听到此言,脸色刷地拉下。 乌鸦匍匐在他耳边,与他一同开口:“兄长已经睡了,这院子的仆从也被我遣散,你的贴身丫鬟就在门口呢,反抗有什么用,她已经死了,而你……” 也快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如同厉鬼的低语。 池钗花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泪水浸湿了她额前碎发。今日之事本就让她大受打击,她无法料到寂静的夜能上演这么一出好戏。她不过深闺的女儿家,嫁到唐家也每日在后院生活,平日里连鸡都不敢抓的人,哪能逃离。 池钗花看不到婢子身影,她没敢去联想婢子的死亡。她只知道,人要是死了,无论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心底反抗的欲望开始慢慢占据她的恐惧,握着发钗的手愈发用力,已在池钗花的掌心留下一道红印。 唐年一步一步地爬上床榻,发钗尖锐的那端直指他的鼻梁。 似乎是觉着池钗花不敢反抗,乌鸦与唐年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瑟瑟发抖的人。 乌鸦控制唐年笑说:“怎么,还想着逃?你是能杀了我,还是能逃跑?逃走了,又能去哪里安生?我的好嫂嫂,你且想想池家还要你吗。” 池钗花咬唇止不住颤抖的恐惧,她自然知道,因她不能生育,娘家人早就不愿与她来往。 她真的无处可去,天地苍茫,竟没有她的藏身之地。 女儿家仰首,让眼泪流入耳廓。 沉默一会,她忽然间就不再害怕,叹出一口浊气,卸力般:“我早就孑然一身。” “哈哈哈哈哈!”乌鸦扇了扇翅膀,她操控唐年发出狂笑,“是因为兄长不爱,娘家也无靠山?” 池钗花未放松警惕,她将发钗移向唐年脖颈处,此时的她冷静得出奇。 “所以,这就是你深更半夜来此的原因?” 乌鸦黑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光,她一扯丝线,唐年的双臂便扭成奇怪的弧度。 “呵呵呵,差不多。不过我可以帮你复仇,只要……”乌鸦顿了顿,“只要你杀了他。” “你!你不是唐年?!” “是啊,我当然不是这个可笑的唐年。” 乌鸦说着,将原身暴露在池钗花眼前。 她张开宽有十尺的双翅,抖擞几下,那污黑的羽毛就落下几片,点入地面,化成一团黑气。 因妖身的重,唐年的肩膀一高一低,活脱像个偶人无法自己左右。 池钗花看到这样一只怪鸟,声音反倒哽住了,她的双臂僵在空中,意识开始模糊。她只感觉到有什么在游走,在屋子里填充。 斐守岁坐在床榻正对面的摇摇椅上,面前正上演一场好戏。 灰白的瞳看到乌鸦的爪子脱离了唐年。唐年立马瘫倒在侧。 而乌鸦在空中扇了扇翅膀变成一股粗绳,围绕在池钗花身边。粗绳又是黑色的,拧成一股后,犹如空中成群的鸟雀迁徙远方。 黑暗里,乌鸦的头露出在池钗花肩上,她咯咯地笑:“有趣,真有趣,从镇妖塔里逃出来这么久,能让我碰上这样的趣事。小姑娘,就让我替你复仇吧,咯咯咯。” 一霎时,斐守岁感受到了怨念。 黑色丝线里,池钗花紧紧地抱住了双臂,她唇色发紫,头冒冷汗,黑发与丝线交缠在一块,仿佛要破茧的蛾子。等乌鸦完全站立在她肩头时,睁眼去看,池钗花双目空洞已非活人。 老妖怪惊愕于这样的术法,他的手下意识去拿纸扇,刚触碰到,才反应过来,此处为幻境,而他只是过客。 斐守岁微皱起的眉头松懈些许,他曾听闻过这种术法。 传言千年前天上的仙人捉了许多恶妖,有的恶妖就地处决,有的被仙困在仙界的镇妖塔中炼化。 其中就有一鸟妖专门蛊惑人心,以吞人魂,但其无名无姓,也就渐渐地不为人知。 斐守岁能知道这位人物,还多亏了在死人窟的时候,他天天听着身边鬼怪的执念,才知道黑乌鸦的称号。 且听适才乌鸦自己所说,怕是八九不离十。 老妖怪指尖摸着扇坠,琢磨起这位对他而言的前辈。怪不得谢义山不能处理,这些个顶端的妖,就算被炼化消磨妖力,也不是谢义山一人能对付的。 怨气愈发重了。 乌鸦正激起池钗花魂魄里的怨恨,她伏在池钗花耳边,像是在说私语。 “你所恨之人,就在你面前。杀了他,快杀了他!你想想是谁抢走了你的夫君,是谁逼着你独守空房。小姑娘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自由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来抢走唐永的宠爱,你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池钗花拿着发钗,她的双眸恢复光亮,却带了些许煞气。一挥手,她身边的丝线随之退散。 女儿家散发坐在榻边,身上的衣料遮挡不住她的身躯,她便裹了薄褥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唐年。 第44章 一双桃花眼不似生前那样楚楚动人,有的不过冷漠。(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碎发落在脸颊两侧,衬她的脸如瓷娃娃般小巧精致。 池钗花变了。 斐守岁能感受到明显的差异。 女儿家说:“我杀了他?” “嘻嘻嘻嘻,对,杀了他,”乌鸦埋头理了理羽毛,笑道,“他还活着,但就一口气了,他无法反抗你,快动手吧。” 唐年虽半死不活,但还能听到声音,他微睁着眼,看着池钗花这般看他。 “嫂嫂……” 虚弱的声音刺痛池钗花的神经。 “你可知你干了什么?” 池钗花一咬牙,猛地一脚踢在唐年肩上。 失去了鸟妖,唐年连痛感都不复存在。(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沉默许久。 “我该死……” “你该死?” 池钗花万万没想到,她会等来这样一句回答。一句轻飘飘的,毫无反抗之意的话。 怒火因鸟妖的存在一下子被点燃,池钗花连着踹了好几脚,还不足解气。 “你确实该死,你该死啊……” 说着说着,池钗花自己倒先流起眼泪。白花花的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从女儿家的眼眶里涌出。 唐年秉着最后一口气,虚弱道:“他能娶到嫂嫂你,真是他三生的荣幸,我不过这个家的累赘……” 乌鸦啄了啄羽毛,觉着无趣,继续在池钗花耳边吹起耳旁风。 “到现在你还相信他的鬼话?你忘了他刚刚是怎么对你的?可别被他这副模样骗了去,小姑娘。” 池钗花一愣,眼神又凶狠起来,她未开口,唐年又说。 “当年的诗是我写的,那帕子也是我洗的,不过嫂嫂不知道罢了。咳咳咳……我才是心悦嫂嫂的唐家小弟……” “你说什么?” “不过后来,他强上了我罢了。要是嫂嫂能早日脱离苦海,有多好。休妻也成,总比待在炼狱里强……” “强”字落尾,唐年气尽。 池钗花愣在床上,她如机关人偶一样慢慢转过头,双目痴痴地看着乌鸦。 “他说了什么?” 乌鸦装傻充愣:“小姑娘,你不是听到了。” 池钗花再也没有力气去举那只发钗,她的长发落在脸上,眼睛里头空空的,无神地望着乱成一团的床榻。 “谁死了?” 乌鸦歪歪脑袋:“唐年啊。” “啊,是唐家小弟唐年……” 池钗花放下手中发钗,她一点一点将脚挪远。俯身,撩开了唐年的发。 “噫。”她转头与乌鸦说,“这是死了吗?” “是。” 乌鸦仿佛一个捧哏的,附和着池钗花的话。 寂静。 夜重新步入空无之中,鸟叫声响过,惊得池钗花伸出头去看窗外。 明月皎皎,星空璀璨。 池钗花下了榻,褥子拖在地上,她站在微阖的窗边,用力把两扇窗户打开,一阵冷风冲进女儿家的发丝里。 她打了个冷战。 斐守岁看着这一幕,他趁池钗花还在望月,起身走到唐年身旁,用画笔点去幻境中唐年的魂。 还剩池钗花与唐永的,斐守岁想着,他此行无非知道池钗花的结局,池钗花为何不愿往生。虽已猜得大概,但还需走到最后一步。 更何况他还不知棺材铺的黑牙做钗花纸偶的目的。 一切的只不过有了开始,尚未结束。 第22章 真脏 池钗花就这样仰头去看弯弯的月,她什么都不愿说,也没有回头看唐年的尸身。 这一切仿佛很唐突,而作为局中人的她,甚至无法与此感同身受。 秋风瑟瑟,院子里的紫藤花架早谢了。屋里灰蒙蒙,屋外反倒清亮些。 池钗花托着脸颊,她生出个想法,就随便去柜子里挑了件衣裳穿上,顺手拿起榻上的发钗别在腰间。 一身赤红绸缎,绣上许多大吉大利的花纹。那衣裳做工繁琐,池钗花记得是唐永在大婚第二日送她的,请了镇子里最好的绣娘,绣了她最爱的花。 腰间一只银白,衬着花儿粼粼地泛着白光。 池钗花绕过唐年时,她停了一会,笑了笑。 乌鸦似乎这会不愿意干涉池钗花的行动,只在她肩头碎碎念:“小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去走走。”池钗花提着裙摆答。 乌鸦又笑了几声,反语道:“这唐年想是与你有什么误会,你不觉得可惜吗。” 语气是讽刺的,带着点调侃。 池钗花又给自己披了件斗篷,她蹲下.身,长发垂于地面,伸手盖上了唐年的双目。 唐年血污满面,就这样不甘心地睡去了。 “可惜啊,”女儿家说,“很可惜那唐永还活着。” 乌鸦一愣,听此言她笑得在池钗花肩头来回跳,欢脱得好像真是只普通的鸟儿。 “哈哈哈!那你想怎么杀他?” 池钗花又给唐年盖上一旁备用的褥子,她起身掸掸衣袖,用手抹去脸上泪痕。 “杀了人,是不是要去十八层地狱?” “呵呵,”乌鸦没好气地说,“在我眼里仙界也如地狱,你想去吗。” “那……最好的是人间?” 池钗花转头,她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看乌鸦。 乌鸦用翅膀遮住自己的喙,低声:“于你我而言自然是人间。” 第45章 “……” 池钗花不说话,她穿着红衣在铜镜前转了转,又给自己别了只簪子,这才出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不过没走几步,池钗花就看到游廊上婢子的尸首。女儿家的心鲠了下,扶着墙久久无法前行。 “怎么会……” 乌鸦凑到她的耳边:“你猜猜是谁杀的?” “谁……” “是唐永杀的,是唐永杀的!你看到了,你定是看到了,那个拿着刀,走在檐廊下的唐永。你快看啊,快去看啊。”乌鸦的声音如气,绕在池钗花身上,“快去吧,小姑娘。” 后头跟着的斐守岁,抱胸站在五步之外。就见着池钗花被乌鸦的术法蛊惑,也就只有斐守岁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一只黑鸟。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池钗花痴痴地念起乌鸦的话。 “唐永杀的……是唐永……” 女儿家被蛊惑,一步步走向唐永在的书房。 月亮落下白光,照在屋檐上,偶尔有不知秋的虫鸣,从池钗花身边响起。 女儿家没空搭理周遭的一切,她只想着去看看唐永,去看看那个她曾同床共枕的夫君,是否真如乌鸦所说手拿利刃杀了她的亲近之人。 夜越来越深了,空气中飘着草木清新的味道,以及血腥味。 无人惊扰的游廊,影子拉得长长的,也孤单。 池钗花垂着脑袋,手里的发钗被她死死捏住,直到拐了个弯,终是要见面的。 月洞门上一块匾额: 竹语轩。 池钗花仰头将那三字反复地念,是她取的名字,在新婚那月,他求着她取的。 静悄悄的夜,她就毫无声息地走进去,望向亮着光的窗。 一个人影印在纸窗上头,时不时动一下。 池钗花走几步,又停下来,她听到了唐永的声音,还有别的女子。 似乎喊着:“老爷,老爷。” 乌鸦跳几步,在池钗花肩头蹭了蹭。鬼魅般诱惑的声音,游离出她的喙。 “小姑娘你听听,是女人和男人在嬉笑打骂,你可听清了?” 池钗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户。 “听清了。” 乌鸦像是在偷笑般:“唐永啊,不光抢了你喜欢的人,还不干不净呢,留着他做什么嘞。这样不自爱的夫君,你难道还要?” “他不是我夫君……” 池钗花说着,用指节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她的眸子里早没了光亮,低沉得像一潭死水,连孑孓都不在那儿生长。 女儿家又说:“是有肌肤之实,但从未换过真心的陌路人……” 话毕。 书轩内男女欢笑之声响亮出来,像个巴掌扇在池钗花的脸上。 乌鸦咯咯咯的讽了几声,她扇动翅膀,飞到池钗花另一个肩头。 “那接下来该做什么,小姑娘你应该知晓吧。” 池钗花倏地抬头,她先是缓慢地走几步,后来步子的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屋门就在眼前时,她停住了脚。 近在咫尺的枕边人,在她面前嬉戏。女儿家愣愣地捂住自己的小腹,与乌鸦说。 “我今日才告诉他呢。” 乌鸦歪歪头:“子嗣?” “不,是野种。”池钗花用力锤了下,“他说是野种,那他就是条野狗。” 女儿家的面容逐渐凶恶起来,明明是一张生气都不忍蹙眉的脸。眼下怒火被点燃,如同修罗附体,怒目圆瞪。 肩头的罪魁祸首还正欢快地煽风点火。 “没有刀怎么手刃负心汉,我可以帮你,小姑娘。” 池钗花扭头:“帮我?” “对,帮你。” 乌鸦咯咯地笑了几声,她的喙吹出一口气,气将她包裹,随后幻成人间女孩的样子,坐在池钗花肩头。 虽幻的是巴掌大的小人,但仔细看格外精致,有裙摆也有花钿,连袖子上都有银丝羽毛纹路,是一身漆黑。 小人儿捂袖偷笑:“可别让我失望了。” 说完,乌鸦起身跳到池钗花的手腕上,她用脚轻轻跺了跺。 池钗花不知所以,只能略松手心。乌鸦便走至银色发钗上,见她半跪其上,俯身轻吻发钗。 女儿家愣住了:“你……在作甚?” 乌鸦伸出双臂在空中挥了挥,手臂变成翅膀,她再次飞回池钗花的肩头,用下巴点了下发钗。 “帮你呢。” 随之,发钗越来越软,池钗花一用力就能将它捏瘪,如同手里敛了银白色的水。 乌鸦笑说:“你想让它变成什么,它就能随你心意变化。” 池钗花皱眉,她将那一团既要离体,又悬在手上的银白往空中一甩。 变成一把细长的银剑,与客栈中那把一个样式。 斐守岁背手站于一旁,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故事的发展,接下来是什么,他并不好奇,甚至有点厌烦。 一阵狂风吹过,扰乱了女儿家的杂乱长发。 池钗花拖着剑,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屋门。 欢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从纸窗上的人影可以看出,开窗的并非唐永。 屋门咯吱地开了一条小缝,池钗花眼前的是一个丫鬟。 这个丫鬟是她的陪嫁,不过前些年被唐永要去做了妾室。 丫鬟见到旧主没有尊重,翻了个白眼,开口就是冷嘲热讽:“大半夜的夫人不歇息,跑这来做什么?” 第46章 池钗花不理会她,先是望一眼屋内,见着雕花屏风后有个正在穿衣的影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屋内黄澄澄的,点了好些个蜡烛,像是搬了半个火烧云私藏在里头。 又去打量丫鬟。 丫鬟衣衫不整,口脂在凌乱中吃了大半,额上还有吻的痕迹。更别说洁白的大腿根,与那淡粉的指尖。 池钗花垂眸片刻。 丫鬟又说:“夫人可别来自讨没趣!” “没趣?” 池钗花回过神,她勾唇笑了笑。捏剑的手一提,宛如切豆腐一样轻松,她在空中劈开了屋门,还有丫鬟的半只手臂。 血溅起在秋的夜晚。 池钗花的眼神冰冷,她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只觉得痛快。(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丫鬟被砍了手,还没来得及尖叫,她便再上前一步,将长剑毫不费力地刺入丫鬟嘴中。妖气幻成的剑无比锋利,直接刺穿丫鬟的头颅,扎在地上。 女儿家另一只手提起衣袍,血珠子粘在斗篷上,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 好似个平日里只会唱戏逗人开心的戏子,突然就懂得耍枪舞棍,反抗起人来。 “痛吗?”池钗花笑着问,“可有我当年在河边捡到你,你正与野猫抢食那般痛?” 丫鬟挣扎不过几下,咽气死了。 女儿家却还在低头说:“去见阎王吧,去见阎王吧,那儿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啊……” 边说着,她缓缓转过脑袋,看着唐永手拿笤帚站在她的身后。 惶恐与不安第一次出现在唐永的脸上。 女儿家笑着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血珠,温柔着声音,吴侬软语:“夫君可还记得我?” 唐永后退数步,颤颤巍巍:“你是池钗花?怎么可能,你、你……” “我怎么不是?” 池钗花用力一扯,长剑便从丫鬟的嘴中抽出。血肉丝毫困不住剑身,那些个血珠子从长剑上滑落,还能印出屋外亮白的月。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池钗花笑得恐怖,她慢慢地走到屏风前,又是一剑,劈开屏风,让唐永无处可逃。 肩上乌鸦小人儿乐呵呵地拍拍手:“对,就是这样,用剑刺穿他,你就自由了,你就可以逃出生天,永无拘束!” 斐守岁立于屋门口,他点化了丫鬟的幻境执念,淡然地看着女儿家。 究竟是妖魔难挡。 池钗花摘下斗篷,用斗篷擦干净剑身,与唐永说:“往日也都是我说话,你不理睬我,偏偏现在了还这般,唉。” 语气像个在和丈夫撒娇的小媳妇。 她擦完剑,抬眼看到唐永微微颤抖的双腿,竟是吓尿了。 “噗呲。” 女儿家的笑声虽短暂,但实打实的没有遮拦。 “以前的威风劲去哪里了?”她挑挑眉,“不说是当家的主公都是威风凛凛,不苟言笑吗。适才屋子里敢情不是你唐永?唐永啊,唐永,唐家长子原是这么一个人,看着光鲜亮丽,这心剥开来竟是这么的臭。” 池钗花几乎是咬着吐出最后两个字:“真脏。” 第23章 空空 斐守岁站于门口,他抱胸而立,看着没了屏风遮挡的里屋,那一幕血肉模糊。 月光冷得要命,肆无忌惮地照在斐守岁身上。脚边的丫鬟尚且温热,唐永就在里面倒下了。 老妖怪的眸子连怜悯都没有,仅一碗清水,凉得尝不出咸淡。 血从已死之人的身躯上流下来,溅满了粉白墙壁,还有池钗花精致的衣裳。索性是赤红的,除了染红的花儿纹饰,不仔细看也辨别不出。 池钗花一刀又一刀地朝唐永的腹部刺去,表情早已不似昔日里的端庄典雅。面容是冷静的,看不出波澜。 斐守岁却知晓,此时的池钗花心底里的煎熬。 不然执意那肚子做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要生你去生吧,生他个子孙满堂,生出一群狗来,你可开心了?” “既不喜我,何必将我囚在这小小家宅里……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的心剥开来可是黑的?” “唐永啊唐永。你还是人吗,年轻时高中举人,年长了怎么连做人都忘了?那些个四书五经六艺,只教会了你怎么吃饭偷肉吗?唐永你回答我啊……你回答我……回答我……” 直到唐永的肚子实在是烂成肉泥了,池钗花才停下手。 长剑盈盈地亮,折出女儿家喘着粗气的脸,她的脸上全是血珠子,甚比珠钗花钿要艳丽得多。 黑色的瞳一点点在变化,像是红色染料滴入净白的水里,渐渐取代了先前的温和,变得与任何人无关。 池钗花一甩剑身,血珠顺势飞到文房四宝上,从毛笔笔端滑落。 斐守岁望而不语,他正等待池钗花怨气凝身,他方可有下一步行动,却迟迟未见着怨气出现。 老妖怪终是想不到还有什么比眼下更加刺痛池钗花的。 随着池钗花不再动用长剑,乌鸦才开口。 “心满意足了?” 池钗花垂眸:“……心里头空空的。” “心里头空?怎么会,你手刃了仇人,眼下无人再能禁锢你,你怎会感到空虚。”乌鸦拍着手,似是赞许,“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杀伐果断的女子,之前那个新娘也不过跪着求饶,求我保着那些靠不住的男人,哼。” 第47章 “新娘……?” 见池钗花用斗篷帽子擦去手臂上的血。(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烛火下,她的脸照得宛如涂了红妆,唇色却是惨白的。 语气带着疑惑:“谁家的新娘子?” “我怎知是谁家的,高高个子,被一群轿夫拖着往河里走。” 斐守岁一愣,他想起初来此镇时,遇到的鬼新娘。结合之前幻境,十之八九是那亓官家的可怜人。 池钗花转头看着肩上那个小人儿,眼底里竟是露出了泪。 “你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女儿家声音哽咽,乌鸦自是听出来了。妖怪不懂凡人的悲伤,见她很是不屑地伸手,替池钗花擦去泪珠。 “哭什么呢,那新娘子与你有关?” “嗯……” 乌鸦歪歪脑袋,装作悲伤地叹一气:“我见着时,那个新娘子已经溺在水里了,不过推她下河的轿夫还在,我闲着没事,就附身了她,困着轿夫,不让他们走。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她……她是被轿夫推下去的?” 乌鸦点点头:“应当是,不过后来我觉着没趣,就让新娘子自己选了。可那个新娘子却叫我放了那群轿夫,说什么作恶了也是人命一条,还叫我立地成佛,哼,哪里见过叫妖怪成佛的。” “立地成佛……成佛……” 池钗花念着这四个字,想起她唯一一个挚友,亓官家二姑娘。亓官家常年进出佛寺,是个极善良的人。而亓官家的嘴里最喜念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自欺之话。 女儿家想到往日旧友,竟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力气因卸下仇恨变得绵软,她扶着墙,一瘸一瘸地往屋外走。 “她在哪儿……” “或是被地府黑白无常收走了,或是困在原地超脱不了。” “怎……怎样才能让她超脱?” 池钗花走到屋门口,斐守岁就与她相隔不过两尺。 斐守岁已知结局,他看着女儿满是血污的脸仰头望月。 没有乌云的夜晚,月光落了一地,四周静悄悄。秋的到来连虫鸣都不舍得给,落寞的好似许久未有人的老宅子。 “她本不该这样走的……”一行泪水滑落,池钗花呆呆地叹。 “听你说来,那个新娘子是你旧识?” “嗯。”何止认识。 乌鸦荡着脚,笑嘻嘻道:“那我可不晓得了,她的何去何从与我无关呐。” 斐守岁笑了下。妖怪就是这样,与他们无关的事,做这么多解释也没有好处,自然不会去管。 老妖怪想着,脑海里出现那个可怜兮兮的陆观道。 “……”心烦。 一旁池钗花知道与乌鸦多说无益,也就不再问什么。只见她慢慢悠悠地走入院子,走到石板小路上,绕过有些枯黄的草,出了那月洞门。 乌鸦问她:“要去哪儿?” 女儿家垂着头,有气无力地把银剑拖在地上。 “去棺材铺买纸钱。” “烧给谁?” 池钗花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书房一片寂寥。 乌鸦咯咯笑了声:“总不会是唐永吧。” “……烧给那个新娘子。” 池钗花一捏长剑,剑化成发钗,她又嫌发钗染了血污不再别于发髻之中,就如悬挂玉佩首饰挂在腰间。 走上几步,路过唐年与婢子死的院子。 池钗花停下脚,在门口看了会儿。 乌鸦看热闹似地问她:“舍不得谁呢?” “……没有。” 乌鸦眯眯眼:“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啦,再看几眼也没关系~” 池钗花微微颔首,提裙走入游廊里。 夜晚的风吹起来,将她的发丝吹散在空中。和青绿的竹叶一样,女儿家的年纪就停在这个时候了。她并不后悔,根本没有在意乌鸦的话,死亡反倒是她的解脱。 走回屋子,女儿家就坐在床的正中央,移开屏风,这个角度能望到屋子的尽头。 像是大喜之日,她待着良人来掀她的红盖头。 她脱下斗篷,又拍了拍灰尘,左看右看将其盖在唐年身上。 没有新郎官了,就用斗篷帽子盖住唐年半张脸。 唐年的脸是鸽灰色的,血渍留在他的眼窝处,眼下结痂擦不净了。他死时并无不满与怨恨,释然表情安详着,好似一场喜丧。 女儿家俯身,月光便落在肩头,她拍拍唐年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稚童。 月光缓缓降,如一幅用尽色彩却单调无比的画,说不过的孤独印在斐守岁眼中。 “你说,接下来做什么呢。” 乌鸦撇过头,笑盈盈地答应她:“不是要去棺材铺买纸钱吗?” “是……要去棺材铺。” 池钗花愣着挽起自己的长发,手里摸索半天将那发钗盘入发中。 女儿家在铜镜前又看了半晌:“到还是个人样。” “咯咯咯,不然还是什么样。” 乌鸦变回鸟的模样,站在池钗花肩头。 一鬼一妖,有的没的搭上几句,绕着先前谢义山在的偏门,去往城外。 …… 棺材铺。 还是斐守岁先前所见。 白灯笼点上一只烛,木门上仅一个辅首,池钗花的手纳入衔环,咚咚敲上三下。 夜的浓黑愈来愈重,风吹鼓女儿家的红衣,像是鼓起一只羊皮筏。池钗花感觉不到冷,她却用手抱紧双臂,佯装害怕着风。 第48章 大风过,吹得灯笼晃个不停。(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烛火却不愿灭,跟着那灯笼一闪又一闪。 远处的竹林飒飒,一切寂寥。 这儿仿佛被人遗忘般生长着,直到黑牙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入池钗花的耳中。 池钗花听到,脸上带着心喜,她似乎是盼望着他人的应答。 木门咯吱一声打开,黑牙凶狠狠地提着豆油灯往门外一转。 火苗近在咫尺,池钗花见着火苗与她的鼻梁相近,她吓得向后仰几步,怔怔地看着黑牙。 只听黑牙边拿着门闩边骂道:“我跟你们几个说了,我这儿可是供奉门神郁垒神荼的,你们这些个小鬼再怎么作祟搞出响声,也休想随便进来!去,都睡去吧,别来烦我!” 说完,黑牙用力关上木门,又紧紧上了闩。(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大老远的还能听到黑牙在屋内说些不入耳的脏话。 池钗花放下双手,她转头看看乌鸦。乌鸦也看看她。 两人相视,乌鸦笑了几声,方说:“许是天太黑了,他没看到你。” 池钗花自然不信这种话,可她却后怕着一件事。 犹豫再三,女儿家再次叩响辅首。 衔环闷顿的响声像是鼓楼的钟,一点点浸透夜的宁静。 这回黑牙是在屋里就直接开骂了。过了好久,见黑牙披着厚衣裳,气冲冲地打开木门。 一阵阴风迎面吹来,透过池钗花的身体,打在黑牙脸上。 黑牙浑身一颤,又骂:“你们这些小鬼,死就死了,我哪年中元节亏待过你们,还不是纸钱大把大把地烧!你们要是再闹,可别说纸钱了,连三茶六酒都没你们的份。一个两个半夜不让人睡觉了啊。我警告你们,再这样,我明日就去乱葬岗,一个一个刨了你们的坟。让你们没得地方回!” 池钗花就在黑牙的正对面,却看着黑牙的眼神透过了她,看向别处。 女儿家本要开口说话,却因黑牙的话与眼神,失落地合上嘴。她垂眸不语,等着黑牙再次要关上门时,有个熟悉的语调响在她的身后。 “黑牙师傅!是我啊,是我啊。” 是谢义山。 一旁的斐守岁挑了挑眉,默默让开路。 谢义山就拿着一个破饭碗,佝偻着背,半瘸不瘸地走到棺材铺门口。 见他扯着一向讨好人的脸,笑道:“就知道师傅没睡呢,师傅大发善心,让我进屋躲一躲!” 说着他就要往木门里头钻,谁知黑牙一把拦住了他,还啐了口。 “呸!你先把自己洗干净了,我这可不欢迎叫花子。” 谢义山笑嘻嘻地抹去脸上的唾沫,他伸手点点深沉的夜,眼珠子转的很快,贼乎乎地凑到黑牙耳边。 “要变天了,师傅。” “变天就变天,与我何干!” 黑牙双手推开谢义山,用力一甩,关上木门。 老旧的门发出不堪重负的挣扎声,黑牙又在里头说:“你有手有脚却要做乞丐,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呸!晦气!” 听声音远去,谢义山弓着背挠挠头,却也不回黑牙的话。他慢慢地靠木门坐下,从裤兜中拿出一把铜钱。 小心翼翼地数着寥寥几枚钱,目视前方。池钗花眼下就站在他面前。 女儿家看看乌鸦,又看看谢义山。 “我变成鬼了?谁都看不见?” 乌鸦点点头不说话。 沉默许久。 谢义山偏偏脑袋,笑道:“姑娘家的,替我挡风做什么。” 第24章 金银 池钗花一愣,当是叹回:“什么姑娘家,我都嫁人了。” 夜风仍旧透过池钗花,不留情面地吹开谢义山的发。 谢义山向上抛了抛铜钱,咧嘴笑道:“那种人嫁了也同不嫁一样,不是?” 话入耳,池钗花瞪大了眼,她本以为谢义山是在自说自话,可未曾想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她,像是在盯落网的猎物。 池钗花往后去看,谢义山又说:“我在与你说话,你看后面作甚。” 女儿家惊愕地转头看向肩上乌鸦。 乌鸦不说话,鸟喙对准谢义山。 “你肩上搭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谢义山站起身,掸掸衣裳灰土,“是个为非作歹的妖。” 没等池钗花回答,乌鸦咯咯笑了声。 见乌鸦扇动她的翅膀,仰首十分不屑:“小鬼,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谢义山捏了捏拳,他二话不说,上前几步,幻出招魂幡就朝乌鸦扇去。 乌鸦即刻用爪子死死掐住池钗花。池钗花双目一浑,乌鸦变成一团细线从女儿家的口鼻之中钻入。 恍惚一下,池钗花的瞳又重新有了光亮。 她后退数步,躲开了招魂幡的气,如蜻蜓点水般一仰而上,跃于棺材铺的招牌旁。乌鸦操控着池钗花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义山。 “教你的老头没告诉你,什么叫知难而退吗?” 谢义山抖擞几下幡,他笑着看向池钗花:“知难而退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倒是了解过你。” “哦?” “呵,我从隔壁镇子而来,听闻半月前,”谢义山一转招魂幡,背于身后而握,“隔壁镇中有个灭门的案子。一家十几口人,一夜之间死绝。大火烧了整整三天,现在都找不到凶手,怕是与你脱不了干系。” 第49章 鸟妖笑道:“我为民除害,杀了那一家拖欠百姓工钱的豪绅,有错?” “哼,池钗花你听好了,我知晓你还有意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谢义山摘下自己伪装所用的胡子,咳了几声:“她是杀了豪绅,可连家中尚在襁褓的婴儿一并投湖。那大房的儿子是个为政清廉的好官,他检举家中吞并财产之事,就要成功了,她也杀。要不是有她,唐年与你那婢子根本不会死。唐永可没那个贼心杀人!再不然你想想,是谁在你见着他们时,说了些煽风点火的话。” 池钗花躯体被占,她着红衣的魂魄呆呆地站在一片黑水中,咀嚼谢义山所说。 谢义山啐一口,继续道:“亓官家的姑娘也是她一手促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那日我为赶路入城走了小道,见到一个落荒而逃的轿夫,抓着我就说‘亓官家的小娘子疯了!’” “等我赶到时,亓官家的姑娘竟……竟拖着轿夫的头往河里走!” “哈哈哈哈哈!”乌鸦捧腹大笑,她伸手指着自己,用那池钗花惨白的脸,“所以你没有阻止我,就眼睁睁看着我坏事做尽?” 谢义山皱眉,脸色难堪:“那时我……” 那会谢义山正收了一妖,根本没有精力对付乌鸦。就算谢义山准备充分了,也决然不是乌鸦的对手。 而此时,他是在用自己的命赌。 “你是不是杀不了我?哈哈哈哈!不怕死的小鬼,陪我去见地藏菩萨吧!” 乌鸦控制池钗花,黑色的气萦绕在女儿家身上。见她优雅地抽出发上银钗。发钗在空中一划,变成长剑。 一蹬脚,池钗花像一只雨燕,刺向谢义山。 谢义山下意识一撇,躲开乌鸦的攻击。黑气蔓延开来,触到谢义山的手臂,瞬间焦黑一块。 所幸招魂幡的阵法护住了谢义山,才没有让他那只手报废。 乌鸦一落地就拉开与谢义山的距离,她笑着施法灭了棺材铺前的灯笼。 夜回归漆黑,寂寥如旧。 乌鸦道:“你这术法我从前未曾见过,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偷学的?” 谢义山不说话,隐入黑暗里。 乌鸦觉着没趣,她用池钗花的语调唤一声:“公子藏着做什么,快来与奴家私会呀~月黑风高,可是办事的好日子,公子怎么不理奴家?” 乌鸦咯咯笑几声。 一阵大雾从一旁冒出,正巧是斐守岁站立的位置。 斐守岁虽不受幻境影响,但他后退数步,看着昏黑里头的一人一妖。 大雾如海水倒灌,涌入乌鸦身边。 乌鸦闻了闻,又变出一把扇子想扇开雾气。 这样简单的动作,全被斐守岁看在眼里。老妖怪看到了除去黑夜外,怨气渐渐涌起,是池钗花的怨念,终于出现了。 斐守岁思考片刻,只能想到女儿家是因知道了真相才如此。 怨念愈来愈深。 等乌鸦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见被乌鸦操控的池钗花忽然弯腰,她捂着胸口。 “咳咳咳……” 乌鸦支撑一会,没了力气半膝着地,她骂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想想你在做什么。” 斐守岁用妖身的瞳看到池钗花已被怨念包裹,一条条控制她的线因怨气断去好多,她也因此有机会挣脱。 女儿家的魂魄与乌鸦重叠。老妖怪分明看到她手里拽着一把丝线,正应声断开一部分。 池钗花咬唇抬眼,她用灵魂说话:“若他说的属实,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乌鸦的魂极黑,她附在池钗花背脊上,凑到池钗花耳边。 “小姑娘,你怎么听谁说话就信谁呀。况且,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判?” 说完,乌鸦嗤鼻一笑,再次控制住池钗花,冲着黑雾开口:“小鬼,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斐守岁朝乌鸦所说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谢义山。 谢义山正摆出所剩的五六枚铜钱,念诀萦绕招魂幡上,与斐守岁幻境外看到的相同,却没见着唤出老者魂魄。 铜钱在空中悬了几下,哐当坠地。 谢义山眉头紧锁,又屈两指放于额前,铜钱仍是没有动静。 浓雾没过一会儿就散了好多。谢义山的身影隐约出现,无可奈何下他捡起铜钱,朝着离开棺材铺的那条路撒腿就跑。 跑了几步,乌鸦就见着了他。 “哈哈哈哈,打不赢就做缩头乌龟,那方才逞能作甚!” 女儿家尖锐的嗓音刺破灌木丛,一两只鸟儿飞远,天还是蒙蒙的黑。 斐守岁见两人跑远,本想立马跟上去,却听棺材铺那木门咯吱。黑牙探出脑袋,四下张望。 老妖怪倒是对黑牙更感兴趣。 只见黑牙怀中揣着什么,鬼鬼祟祟要往外头走,可惜木门破旧,吱呀声响得仿佛方圆几里地都能听见。 黑牙咬着后槽牙,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一转身就往适才谢义山与乌鸦所走的那条路跑。 斐守岁拧了拧眉头,紧随其后。 但黑牙老了脚程慢,他甚至看不到前头两人的背影,还跑一会停一会。 忽得踉跄一下,就在斐守岁的注视里头,黑牙怀中的东西一倾而倒。 是一些碎银与珠宝首饰。 相比池老太爷的,这些个算不得上乘。可黑牙在乎,他惊呼一声,完全顾不得自己有没有跌伤,也不管袖子上是否沾了泥土,就这样趴在泥地里捡。 第50章 黑夜还很长,秋风刮个不停。(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竹叶摩挲,黑牙呼呲呼呲地喘气,把散落一地的珠宝捡起来,又用袖子擦干,吹上一吹。 质朴纯真的笑容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黑牙脸上。 “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斐守岁思索片刻,他上前几步去仔细看黑牙怀中的宝贝。 上头都在显眼处印了名字,什么姓氏都有,一眼便知是墓里的东西。 老妖怪闷哼一声,心里笑道:监守自盗。 黑牙又左右张望着,瞅见黑不见底的夜,才舒心地叹出一口气。 老头子拍拍袖子,优哉游哉地哼起小曲,刚迈开腿,迎面跑来的谢义山,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谢义山怒吼一句:“快回你的铺子!快!” 黑牙被这声唬住,愣愣地看着谢义山。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啧。” 谢义山劝人不住,指了指身后。 他身后一个形态诡异,跑起来像是被人牵线走的池钗花,以常人无法匹及的速度,追赶着他。 黑牙张大嘴,这才意识到什么大呼:“东家小姐?” “那不是池钗花,快走!” 说着,谢义山从怀中拿出一张黄色符纸,一巴掌贴在黑牙的左脸上。 符纸一闪,黑牙跑着能与谢义山一样快。 斐守岁被迫用了多年前学来的轻功,才勉勉强强跟上两人。 只听。 “臭乞丐,这是怎么回事?” 谢义山啐道:“你东家小姐被妖怪附身了。” “什么?!”黑牙转头去看池钗花,见着面目狰狞的脸,立马回头,“我、我信。” 谢义山又说:“快点回你的铺子,得亏你年年供奉郁垒神荼,不然早被那鸟妖吃了去!” 黑牙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谢义山的衣襟。两人以边跑边互殴的姿势,穿梭在竹林间。 “那我家小姐怎么办!” 谢义山白了眼黑牙:“没救啦!我最多能保她一个不破的魂。她在这样被妖怪附身,就算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来了也没用!” 黑牙愣愣的,他沉默良久,眼看着要跑回棺材铺。他却撕下了脸上的符纸,缓缓止步,停在路中间。 月亮躲在乌云后,干燥的秋,飒飒地落下枯黄的叶。 乌鸦控制池钗花,颇为不爽道:“老头子别碍事。” 因夸张的扭动,池钗花的肉身早就超负荷,眼下好几处关节已然红肿,不成样子。 黑牙见到了,眼里竟是带着心疼。 “东家小姐,你不记得我了?” 乌鸦丝线一勒,池钗花就停在路上,离着黑牙有五丈远。 “哼哼哼,你家小姐死了,你若还想多活,就别挡道。”乌鸦用池钗花的脸,说出些绝情话。 黑牙咽咽口水,将符纸与珠宝丢在地上,他用他苍老的手在空中做出一只小鸟手影。 声音没有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多的是慈祥:“小姐,我是黑牙,那一口脏牙的老头啊。你小时候最喜欢我做的手影,你还记得吗?” 谢义山猛地回头,他又一个急转弯绕圈往回赶。 “你怎么不听劝,快跑啊!” 可来不及了。 乌鸦已经抽出发钗。在黑牙眼里,是他的东家小姐凭空变出了一把长剑,正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黑牙两股战战,脚步死死嵌在土地里,他唤道:“小姐啊,是我不好,当年就不应该顺着老爷的意思叫你嫁去唐家。这些年我虽然与东家断了往来,但是心里头还惦记着小姐。明知小姐被那姓唐的欺负,我、我还只能眼睁睁看着……” 话没说完,谢义山赶来要拉黑牙走。黑牙甩开谢义山,一双老眼,在黑夜里头发着亮光。 “你……”谢义山后退几步,默然。 黑牙转头又与池钗花说:“是我,是我对小姐有愧啊!” 乌鸦听着不耐烦,扯着丝线想控制池钗花杀人。她一动手,池钗花不受她控制般看向黑牙。 嘴里吐出:“不愧……” 第25章 丧事 在斐守岁眼里,池钗花正挣扎着,她的双手困住丝线,灵魂滴下红黑色的血。 女儿家用尽力气,宛如风暴下,一只冲向旷野的狮子。浓黑的怨念是旷野上诞生的飓风,将女儿家席卷。 如墨的长发冲散在空中,池钗花咬紧牙关,在昏黑里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黑牙一双老泪纵横的眼睛。 她说:“我此前从未怨过任何人……从未……” “可上苍为何这般待我……我可有对不起他人……” 池钗花话没说完,乌鸦趁机脱离开她的躯壳。一瞬息的空白,池钗花没了约束,她的双目像是沤水般迸发出怨灵。 女儿家惨叫一声。 斐守岁与谢义山都下意识退后几步,拿出法器护身。 怨灵扑面,满满当当地充斥眼前能看到的一切。 对于斐守岁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他所震撼之处,不过池钗花小小身体何时存了这么多灵魂。 几乎是同时,斐守岁与谢义山的目光看向乌鸦。 谢义山再也无法忍耐,大吼:“你这妖孽!” “哈哈哈哈哈!” 乌鸦一旋身子,变成正常稚童大小,她眨眨眼睛,咿咿呀呀地唱了几句听不清的京剧,捻指笑着,扭头扮了个鬼脸。 第53章 “嘻嘻,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怨灵的咒骂包裹住池钗花,他们有目的地袭向谢义山。 斐守岁默默拿出折扇,扇出幻境里的一片清净之地。 魂灵离得很近,近到能细数斐守岁有几根睫毛。 是老妇人,一张近乎悲怆又温柔的脸,游走到斐守岁身边。 “啊……啊……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死在房梁下,与我不辞而别。” “你怎忍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的儿啊……” 斐守岁一惊,立马扇动纸扇,扇开老妇人的魂。但怨灵实在是太多了,驱赶走一个,又飘来另一个。 面前飘来的年轻男子,他着朝廷官帽,口鼻有血。 “就差一点,就能赎罪了,为何偏偏此时遇到大火!真是可恶,真是可恨啊……” “一场火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那我带个官帽做什么,我又考什么举人!” 还有小孩子的嘻嘻哈哈又转成哭闹,说:“好姐姐,怎么丢下我就不来找我了,我很乖的,我很听话的。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姐姐,你怎么丢我到湖里去。” “姐姐,外头好亮。不是天黑了吗?怎么有这样亮的光,我沉在水里头都看得见呢!” 斐守岁捂住耳朵,他不愿听这些已死之人的话,太刺耳了,像是回到了死人窟。 漫天的黑云,压得斐守岁直不起腰。 有的不过咒骂与惋惜。 老妖怪依稀听到,池钗花的声音。 “既不爱我,何必生我。既不怜我,何必挑开了红盖头,独留我一人落泪。” “这吃人的宅子,吃人的夫君,谁爱谁就要去。不让我飞,还不让我跑……” “咿呀呀,咿呀呀,”是小孩,“新娘子,快来呀,快来夫妻对拜呀。” 耳边有喜事才会放的爆竹声,隐约着,池钗花的低语被盖过,随之是炸在斐守岁耳边的四个字。 “一拜天地——” 斐守岁咬唇,猛地跪倒在地,他的唇角渗出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不着光亮。 模糊的视线里,池钗花被乌鸦控制着往前走,如同傀儡穿过斐守岁透明的身躯,走到谢义山面前。 正巧又落下:“二拜高堂——” 斐守岁转过头,看到谢义山死死握着招魂幡,勉强站在怨气里。 耳边迟迟没有“夫妻对拜”。 看那本该对拜的女儿家抬手做一兰花指,眼睛空洞望着谢义山,是乌鸦在替她说话。 “小郎君能否救我?” 谢义山啐骂:“鸟妖,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池钗花抿唇笑了笑。 “你要是愿意被我附身,我就放了她。” 话落,斐守岁看到谢义山的眼神里头明显觉出了迟疑。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毕竟萍水相逢,连友人都算不上,还谈救与不救呢。” 乌鸦转身,笑着拍拍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谁知谢义山看准了这一刻,掏出仅有的铜钱,单手掐诀。 见咒法带动铜钱绕在谢义山身边,这与幻境外头的不一样,仿佛是更有攻击性些。 红黑色调的光像一把斧子,就冲着池钗花的后背砍去。 池钗花一侧,躲开斧子,正要嘲讽谢义山,她却被什么箍住。几枚铜钱一下子围绕她,成一阵法,而乌鸦控制的池钗花正在法阵中间。 谢义山拄着招魂幡,抬头咧嘴强撑般笑了笑:“我为什么要信你说的。我若被你附身,池钗花躲得过你?” “哼,还以为小鬼是个热血男儿,没想到步步为营了呢。” 乌鸦咯咯笑道,她丝毫没有被困的慌张与窘迫。 谢义山自然知晓这是为什么,毕竟铜钱不够,他的法阵也就撑不了多久,眼下留给他的选择,只有逃。 可他逃了,池钗花如何,那僵在怨气里头的黑牙又如何。 谢义山瞥一眼周遭的怨念,是不减反增,而他不曾精通驱散的咒术。真是一山翻过一山难。 默然片刻。 一枚铜钱应声碎了,乌鸦瞪着谢义山,舔了舔上唇。 “小鬼,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 谢义山不说话,背手紧紧拽着他留下保命的一个铜钱。 要跑他绰绰有余,要打他毫无胜算。 旁边稍加休整的斐守岁缓缓起身,抹去嘴角血迹,他也在等着谢义山的决定。不过与后头他见到的,这夜的死局,谢义山应当是破了。 至于怎么个破法,老妖怪很好奇。 谢义山拿着招魂幡,扯皮回道:“我能撑到救出池钗花为止,你信吗?” “哈哈哈哈!”乌鸦听到后,毫无掩饰地用那张池钗花的脸大笑,皱纹因夸张的笑,挤出来,随即她又说,“小鬼,你当真不会写‘不自量力’这四个字?” 谢义山咽了下口水,额头已然冒出冷汗。 “看家本事还没拿出来,岂有丢盔卸甲的。” 乌鸦一听,表情严肃不少。 斐守岁蹙眉思索,难不成是召出老者魂魄那招? 去看谢义山,明明手里铜钱也没几个了,他又想怎么施法。 老妖怪不思其解,身边的怨灵又在喋喋不休,他执扇一扇,方去看谢义山。他的角度能看着谢义山颈背处的冷汗泠泠。 第52章 是在逞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挑了挑眉,等待着下一步谢义山的举动。 正在此时,怨气的外头忽然有个稚童的声音,响在一妖一人之间。 谢义山斜眼看到浓黑的雾,笑说:“这大晚上的,不会是你的同伙吧?” “哼,”乌鸦刺了一句,“我倒是不需要帮手,只怕是郎君你的。” “……” 谢义山在心里头啐了口。只听是小碎步,走路踩着落叶清响的声,一点点靠近他。 斐守岁面前的幻境之人还在纳闷,而他率先用了妖身灰白的瞳,透过怨气看到了。 好巧不巧,是个熟人。 老妖怪见到他,不由得要皱眉,心里头的盘算因这个小孩又得重新打了。 是乞丐样子的陆观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鬼晓得大晚上,他一个小娃娃出来做什么。虽然陆观道不是人,但这样的举动,很难不让斐守岁怀疑些什么。 眼见着陆观道提起不合身的裤子往怨气黑雾里头走,他嘴里还嘟囔:“怎么突、突然就黑漆漆了。” 这时,陆观道还是个话都说不清的结巴。 斐守岁叹出一气,再去看谢义山与乌鸦的动静,一妖一人都愣愣的,不知损对方些什么。 “呃……” 谢义山瞪大了眼,看到那些个散不去的怨气,因小孩的闯入纷纷退到一边。 走了几步的陆观道看到有人,慢慢停下脚。 小孩看了看盯着他的谢义山,又看看池钗花,抬手往路的前方一指。 “棺材铺是、是往前头走吗?” 话毕,本想回话的谢义山听到一声铜钱断开的声音。 斐守岁后退几步,隐在黑暗里,抱胸等着看戏。 乌鸦身上的铜钱只剩一半了,那怨气也源源不断地从她身上涌出来。 黑雾越来越浓,凡是要在雾里头落脚的鸟,一触到雾气,三两下的就倒在地上,死得僵硬,更别说什么虫鸣。 这段路,安静地像散了场的丧事,除去扫一地的黄色纸钱,笤帚刮过泥地的声音,在那儿谁都不会去寒暄。 又是眨眼的功夫,再一枚铜钱裂在地上。 谢义山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甩出手里最后一枚铜钱,大步朝陆观道跑去。 陆观道只看到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乞丐,胡子拉碴的样子,就这般朝他跑过来。 小孩惊慌着要跑,谢义山已经一把手拦腰抱起他。 已经来不及了。 又一枚铜钱碎落。 谢义山急道:“小娃娃,我带你走,你能不能教我驱散怨气的法子!” 说着,谢义山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三枚铜钱,转身就抛向乌鸦。 乌鸦咯咯笑道:“哼,这就是你的看家本事吗?” 陆观道完全不知谢义山说的是什么,他慌慌地从袖子里头拿出半块烧饼。 “我就只有这个,给你、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走。” “……你。” 谢义山哭笑不得。 在场就斐守岁轻笑出了声。 老妖怪打量陆观道,与他初次在棺材铺外见到的状态一模一样。说准了,这不是人的陆观道平日里就在附近游走,而斐守岁能遇到他或许是蓄谋已久。 看着赶巧的小人儿惊恐地看着谢义山。谢义山还跑向了黑牙。 黑牙痴痴地站在原地,头仰着不知在看什么。 陆观道缩着脑袋,他终于见到个认识的,语气明显上扬,手指指着黑牙就说。 “棺材、棺材铺的爷爷,给我喝过、喝过水!” “嗯。” 谢义山回了个字,他又用力一把拉起黑牙,可黑牙像是黏在了那里,双脚连抬都不抬一下。 索性有陆观道在周围的怨气都不敢靠近。 乌鸦可不管怨气的事,她远远地嘲讽:“被我定在梦里头啦,小鬼你带不走的。” 谢义山骂了句娘,从衣襟中揪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黑牙额头。 无济于事。 怀中的陆观道仰首,又去看黑牙,他问:“这是在做什么?” “带他走。” 陆观道看到谢义山手忙脚乱的一张张符纸试来试去,黑牙却还是站在原地,双目无神望着看不到月亮的夜。 小孩子试探似地伸手,拉了拉黑牙的袖子,说:“爷爷,我来找你讨水喝,你理理我呗。” 第26章 死局 “小崽子,你以为说几句话他就能跟你走了?”乌鸦用池钗花的脸嘲笑着,“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谁料下一瞬,黑牙的双眸有了光彩,猛地大口喘气。 “我,我这是在哪里?” 乌鸦哑口无言。 陆观道压根不搭理乌鸦,他笑眯眯地在黑牙眼前挥挥手,说:“老爷爷,跑、跑咯!” 当黑牙还沉浸在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思绪里头,谢义山一把拽着他陈旧的身体,就往棺材铺跑。 此刻,乌鸦身上只有两枚铜钱了。 谢义山脚步如飞,嘴里碎骂个不停:“真是见鬼,还说我一人就能对付,这分明是我被追着打。江幸这个杀千刀的,丢下我就跑,没良心的家伙。” 边说还边从袖子里拿出符纸,往身后丢。 嘴里仍是喋喋不休,顺带问候了叫江幸的一家子,连带祖宗十八代。 陆观道是听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黑牙还愣着神,沉浸在乌鸦编织的美梦里头。 第53章 大概也就斐守岁能道出个一二。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老妖怪曾有听闻,江湖上有个除妖的翘楚,年芳十八,名江千念,字幸。 不过斐守岁没有见过此人,仅是道听途说。 老妖怪跟在谢义山身后,黄色的符纸透过他的身体,远远地变成一个又一个屏障,但挡不了多久。 铜钱已尽,乌鸦大笑一声。 “小鬼,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话落。 乌鸦忽然摸了摸脸,是池钗花的面容,因怨气裂出一道道痕。痕迹里没有血,黏糊糊的像是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乌鸦知道池钗花的身躯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乌鸦并不在意,她提着裙摆,笑着走上几步,与池钗花的魂灵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哎呀呀,哎呀呀,小姑娘你的身体要坏了,怎么连一晚上都坚持不了呢。” 池钗花没有回应。 斐守岁听到了,他回头看一眼,看到一个因没水而萎缩的花骨朵,是本该肆意生长的池钗花。老妖怪看着说不出什么,只能疾步与前头三人一块进了棺材铺。 木门被谢义山死死关上,门闩扣得严实。 谢义山放下陆观道,呼出一口浊气,他被乌鸦所伤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却也只能忍着。见他走向木门三步距离,将一叠符纸整整齐齐地贴了木门内一圈,又东张西望。 问黑牙:“平日你供奉的……郁垒神荼放哪儿了?” 黑牙痴痴地朝屋内一指:“一对香烛,三只香灰的就是。” “好。” 谢义山摸索着从一个补丁里拿出一枚泛着绿光的铜钱,他把此铜钱按在未有受伤的那只手的虎口处。一旁倚树的斐守岁看着谢义山深吸一口气,双指点铜钱,因声音太小,斐守岁听不清谢义山说了什么。 只见谢义山咬牙凝眉,汗湿了碎发:“不成吗……” 什么不成? 斐守岁纳闷之余,陆观道喝饱了水。小孩子走去几步,仰头拉了拉谢义山的袖子。 “做什么呢?” 谢义山觉着烦,甩开了陆观道的手:“莫来吵我。” “……唔,”陆观道眨眨眼,将脑袋瓜仰得更后头,“那这是什、什么呀。” 谢义山一愣,同时斐守岁也朝陆观道所说方向看去。 所见之物,让斐守岁不由得后退几步。 是两尊怒目圆瞪的仙,赤红的面容,着一身金甲战袍,高有三十尺,仙带飘飘却不失威严,就这般腾空在谢义山头上。 本是浓黑的夜,却被他俩照得宛如白昼。 谢义山眼瞳里印出两尊仙的容貌,他咽了咽口水,然后颤颤巍巍地朝上空拱手:“晚辈、晚辈请……” 两仙瞪着谢义山不语。 谢义山哽住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好久,谢义山做贼似的放下手,他腰边的陆观道看着他。 “你会变戏法?”小孩说。 谢义山摇头如个拨浪鼓。 “那……”陆观道手一指,“他、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被指的两仙似有笑意,见其中手执金色战戟的那位俯身道:“小娃娃,我等是从天上来的,不知你唤我等何意?” 陆观道看到这张不怒自威的红脸,有些害怕:“不是我唤的,是他、他,不是我……” 那仙转头又看谢义山,正要启唇说话,乌鸦已经到了棺材铺前。 扑鼻的尸臭比人先行一步,一个个冤死的魂游荡在棺材铺上空,虎视眈眈着里头的生人。 谢义山见时机已到,实在是顾不得什么祖师爷的教诲。扑通一声,跪在两仙面前。 道一句:“晚辈请神,请仙长救救这宅子的主人。” 说着,谢义山朝黑牙看了眼。黑牙仍是痴痴的,沉浸在梦里头。 手执战戟的仙看向另一仙,他笑说:“吾乃神荼,守凡人家宅,自是会挡着邪祟不入宅院,你又何必特意请我等来。” 斐守岁隐在树后,他打眼见着这郁垒神荼,倒是真货。老妖怪也只在画册集子上见过,这回的幻境算是让他开了眼。 外头的乌鸦走到木门前,一道道符纸拦了她的路,棺材铺上空的仙她自然看见到了,可她不惧,对着屋内讽道。 捻起兰花指:“哟,这是哪儿来的救兵呐~” 两仙抬眼,俯瞰池钗花支离破碎的躯壳,低头与谢义山说:“为此女子?” 谢义山不敢抬眼,拱手伏地:“是。” 两仙不语。 乌鸦抬嗓子造次:“当年仙界请了多少仙神才把我收去镇妖塔,就凭你两个鬼门的看守也敢阻我?呵,不自量力。” 一仙笑着捋了捋胡子,回道:“镇妖塔之事已去千年之久,而你至今都未恢复实力,附在凡人女子身上休养生息,可见那道天雷劈得不轻啊。” 天雷? 斐守岁依稀记得他生时,天是血色的,也伴着滚滚雷声。 老妖怪用灰白的瞳去看乌鸦的妖身,确实她背上有伤未愈合,一直在滴着一般人见不着的血。 污黑的血从背脊上划落,沾污了池钗花红衣的魂。 接着仙对谢义山小声说:“我等职责不过护此宅平安,那可怜的小女子怕是回天乏术。” 谢义山跪拜在地,咬牙:“只求仙替晚辈退了鸟妖,至于那女子……晚辈有法子。” 两仙又一相视,他们似乎在心里头盘算。没过多久,一直不语的仙微微颔首,像是认可了谢义山的说法。 第54章 他们不言,脸上的威严如川剧变脸,唰的一下对着了乌鸦。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乌鸦嗤鼻。 紧接着,两仙一个手执战戟,一个伸出手掌,绕过谢义山,将一众人等护在身后。 声音忽如洪,四散在空气里,像是敲响了千年未有启明的钟鼓。 仙如此说:“有我等在,妖孽你休想扰人清梦!” 乌鸦努努嘴,叉腰仰首看着神荼赤红的雕塑脸颊,倒显得有些俏皮。 “据我所看那小鬼可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后人,这真身怕是唤不出的,”乌鸦眼神一瞥,透过矮矮的灰白围墙,她看到黑牙呆呆的身躯,“那老头常年供奉郁垒神荼……是吧。” 忽得一下,哐当一声,神荼眼珠子一转,他与郁垒的身影正在慢慢地缩小,好似一团飘飘不定的气,被收入一只碗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院子里,两尊门神的金像被狼狈地摔在地上,高高的香烛拦腰截断成两节,铜制盒子里盛着的香灰撒了一地。 是黑牙,他双目血红,怒气冲冲地拾起金像又重重地扔下,香灰弥散在黑夜里,飘飘然。 谢义山愣在原地,他为请神不惜跪了除祖师爷之外的仙,眼下他还跪着,却眼睁睁看到黑牙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入屋内,把那链接本尊的像给摔了。 香灰从屋内延伸,落了一地。金像连着被砸,连那层薄薄的镀金都磕碰,露出木头的纹路来。 神荼摇摇头:“看来我等只能这般做了。” 眼见着愈发矮小的仙,谢义山着急道:“要如何做?” 可怜谢伯茶请神不能动身,要不然他早一脚踹开了黑牙,再来一个五花大绑。 神荼眯了眯眼,手里旋起战戟,一旁郁垒默默退后。 乌鸦阴阳道:“神像被供奉的人摔了,还想有力气反抗?” 只见战戟坠力而下,猛地扎在木门中央,后头伸掌的郁垒念出一串咒语。咒如飞鸟,绕于戟上。 但两仙是愈发矮小了。 院内,谢义山左看右看,看到还有个陆观道,他推了把陆观道。 “小孩!快阻止他,别再让他摔了!” 陆观道的视线完全被高高的神吸引,嘴里是答应了,他跑去几步,戳了戳黑牙的腰。 “爷爷,别摔了。” 黑牙还在梦里,双目布满血丝,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是什么贪迷。 谢义山骂了句:“把像抢过来!” 小孩愣着神,郁垒神荼的面容他实在是害怕。 “你再不抢过来,等像破了,我们可就……” 言尽。木头做,镀了黄金外壳的像,在触到黄土地的一瞬间,头那儿,断了。 一阵疾风吹入院内,郁垒神荼立马散成星点,好像没有来过般。 夜重新归入昏黑。 这下子,黑牙的梦醒了。 谢义山缓缓起身,那枚绿光铜钱也如烟,与门神一块儿散了。一个个怨灵没了约束倾巢而出。 伯茶仰头,看不到星空。 “完了……” 斐守岁垂眸去看木门。 木门上的战戟不见,连着符纸都零零散散破了大半。 死局。 院内院外都写了这个词。 谢义山自暴自弃地慢悠悠走了几步,绕过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的陆观道,他拍了拍黑牙的肩膀。 “何必贪迷。” 黑牙浑身一颤,他知晓谢义山在说什么,老脸煞红,但黑夜如墨,没人发觉他羞愧的脸。 “这下好啦,我们都要成冤魂手下另一只冤魂咯。” 谢义山干脆盘腿坐在了地上,正对木门,“老师傅,你说说,我们谁先死。” “我、我……” 谢义山去翻自己的口袋,真是一枚铜钱都没有了,他一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与陆观道说。 “小孩的皮最嫩,他们啊,先吃你咯。” 陆观道倏地摇头:“我不要被、被吃,我不要!” “要是刚刚……” 谢义山看陆观道的眼神一沉,他双手一下捏住陆观道的肩,嘴巴半张,似是要说什么,却到嘴边刹住了。 小孩哭丧着脸:“真的、真的第一个吃我吗?” 第27章 怜悯 谢义山竟然有了笑意,他放下手,仰头笑道:“哈哈哈,天不亡我,哈哈哈哈!” 陆观道不解,歪歪脑袋。 “不吃我了?” “不吃,不吃!”谢义山起身掸掸衣袖,他对着黑牙毫无避讳,“老师傅,你的那些珠宝可是一个大胡子的胡人给的?” 黑牙忽得一颤,支支吾吾回答不上。 谢义山挑挑眉:“我们都生死与共了,还不说说实话?” 木门的禁制还能抵挡一会儿,冤魂在屏障外眼巴巴看着谢义山从屋子里头拿出一壶酒。 谢家小子用那供神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盅。 凉酒入喉,黑牙这才开了口:“是,都是他给的,我……我真是被财迷了眼,我!唉……” 谢义山又说:“那适才的梦,老师傅你还记得否?” “梦……梦……” 黑牙喃喃自语,痴痴的,眼瞳又逐渐没了光。 谢义山眉头一皱,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拟一掌就朝黑牙的胸膛重重一击。黑牙呕得一下,咳出血来,这下子他的双目才重新回了神。 “你被鸟妖盯上了,说句不好听的,早晚落得和池钗花一个下场,”谢义山说着无情话,“我虽然有法子能救你轮回,但你这一世为人的好日子就走到头了。” 第55章 黑牙擦着下巴上的血,他眼眶竟湿了,泪眼婆娑地望向围墙外看不着的一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我东家小姐呢?” “你说她啊……”谢义山也看过去,“你若愿替她吃苦,我倒有办法。” “当真?” 谢义山浅浅笑了笑:“偏门杂学,当真。” 话落。 木门最后一道符纸碎裂,怨鬼们从门缝里头挤出来,像是一摊摊淤泥,尸身腐烂的腥臭随着他们的到来涌入。 一旁看戏的斐守岁目光不在院中,他自始至终都盯着红衣的池钗花。 可怜女儿家的魂被丝线切割,头低低垂着,与那木偶师手里的偶人并无区别。精致的衣裳因血污不再闪闪发光,本是银线绣的花也脏了,像是个被人丢在泥地的娃娃。(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执笔点墨。墨水横过围墙,穿透怨念,落在池钗花衣袖的花纹里,渐渐淡去。 还不是时候。 只见池钗花的魂比先前暗了许多。 斐守岁叹一气,又将视线移到院里陆观道身上。 方才谢义山所说的“天不亡我”正惊慌地被推到最前头。 陆观道猛地拉住谢义山的袖子:“你、你推我做什么!” 谢义山笑笑不说话。 小孩不愿再走,反身要跑,谢义山就拉着他的后劲衣裳给提回来。 “我们能不能活命就看你啦。” “我我我,我不会变、变戏法。” 谢义山笑嘻嘻的表情,浑然没有刚刚视死如归的样子:“你不用会,站在这儿就好了。” 说着,那些个冤魂已将三人包围。 怨念聚集在地面上,像一层层岸边的细浪,波光粼粼的。 斐守岁站在浪花里头,背手笑看。 三人被困小小圆圈之中。 乌鸦控制着池钗花,一脚踢开木门。木门横着撞到墙上。映入眼帘,是女儿家的脸,龟裂如干涸的大地,皮囊一块又一块跌落。 陆观道见了,深吸一口气,拽着谢义山的衣角急道:“她、她、她的脸!” “嗯,我看到了。” 小孩急得有些语无伦次:“她不是人?她怎么会这样,我、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谢义山蹲下身嬉皮笑脸地说:“没事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啊???” 陆观道被唬得一愣一愣,往先前说他总是被护在身后的,可现在那谢伯茶却将他推在前头。 眼见着池钗花人非人鬼非鬼的模样,陆观道不由得向后退。 那女儿家一步一步,优哉游哉地踏入棺材铺。怨念凝在她身侧,红衣绸缎,诡异的美感。 在小孩子眼里,她是吃人的修罗。 陆观道吓到了,从口袋中掏出半块烧饼,他看了看烧饼上的肉末碎,一咬牙,直径朝池钗花身上丢。 却因小孩子力气不大,半路掉了。烧饼稳稳妥妥地趴倒在地。 乌鸦看到烧饼笑了笑,上前用池钗花硬底的白鞋跟死死碾碎。陆观道眼睁睁看着就咬了一口饼子被这样踩着过去,丹凤眼一红,竟然就啪嗒啪嗒落起眼泪。 “哟~小崽子何时变成小花猫了。”乌鸦咯咯笑几声。 陆观道猛地一吸鼻涕,用手背抹去眼泪。 “我不是花猫……” 斐守岁心叹,原来这爱哭鬼的范儿不是装的。 等着乌鸦一点点靠近,黑牙又痴痴地入了梦境。 谢义山知道这黑牙执念深,被乌鸦盯上也是命里头的事。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爱掉眼泪的小孩。 与其说是陆观道,不如说是附在陆观道身上的郁垒神荼。 刚才与陆观道对视时,谢义山见着了藏在小孩瞳孔里的神。虽然他也怀疑了小孩的身份,毕竟是仙绝不能选了个普通人承受。 但仙都选了,也就没必要盘算什么。 谢义山笑眯眯地推了把陆观道,像只狐狸,俯身在陆观道耳边。 “待会儿别怕。” 陆观道哭丧着脸:“不怕……” 斐守岁乐得见到陆观道的样,他走近仔细看了小孩的哭脸,太瘦了皱巴巴的,不是很养眼。 就见陆观道一气擦干眼泪水,做出一副我欲去也的悲壮。 乌鸦离着三人不过九尺距离。走去几步,陆观道忽然捂住肚子,哆哆嗦嗦地蹲下。小孩子的虚汗冒个不停,一头乱糟糟的发都在微微颤抖。 这会儿的天没有林子里那般黑了。 黑夜一点点有了披着亮的乌云,小院东方渐渐泛白起来,但秋天的晨曦还是冷的。 众人知道大雾已经散去。 陆观道痛得用手捶地,黄土粘了手掌一圈。 乌鸦打量着他,笑道:“哪里捡来的烧饼,吃坏了肚子?” “唔……” 陆观道没有回话。 乌鸦觉着没趣,变出长剑:“黑夜已过,也该由我收场了。” 冷冷的秋风打过树林,吹到院子里。掀起了女儿家和小孩的衣摆。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仰起头,一双带红血丝的泪眼,像是有段无比悲凉的故事。 他缓缓转头去看东方天边的白。 “天……要亮了。” 在乌鸦的注视下,小孩站起身。 长剑逼人,陆观道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去。腹部被横穿,血红很快沿着剑身滴落。 第56章 乌鸦神思一滞,立马将长剑拔出。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血肉拉扯,陆观道咬牙闷哼。 只听到不知从哪里来的回响,贯穿陆观道的耳识。 “小娃娃,对不住了。” 天边金乌的光洒在陆观道身侧,他一半是光亮,一半是昏黑。慢慢掀开眼帘,血腥味与疼痛让他脸色煞白。 沙哑的声音问天:“为何一定要……要……流血……” 斐守岁生出个好玩的想法,他凑到小孩身边,正视笑他。 “痛吗?” “好痛啊……” 小孩的目光透过斐守岁的身躯,看向乌鸦。他深绿色的眼里是怜悯的,盛着一眼眶的泪水。 斐守岁轻笑:“呵,这算什么眼神。(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的小手堵着伤口,血还是不断流出来,冒着血泡。他低下头,血也就一滴一滴刺着他的视线。 可惜斐守岁管不了这时的幻境,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观道肚子上的窟窿。 一呼一吸。 老妖怪仰首。 郁垒神荼如气围绕在棺材铺上空。 那位一直没说话的郁垒道:“要是被那位找上门来,我们算是难辞其咎了。” 神荼叹:“找便找吧。这是小娃娃的劫难,就算没有我们,事情还是会这样,不过推波助澜罢了。” 话落。 乌鸦一甩长剑上的血珠:“没想到小崽子你竟是条好汉。” 陆观道不语,他松开手直起背,目光淡淡地看向乌鸦。 乌鸦朝着他笑了笑。 “后悔了?” 陆观道仍是没有说话,谢义山想上前却被他甩手挡在了身后。血洒了几滴到谢义山脚边,宛如晨起见到的朝霞,碎去一地水洼。 “这可是你自己要死的。”乌鸦控制池钗花耸耸肩,“你的命本来不在我今夜的范畴里头。” 陆观道不语。 良久,他再次望向鱼肚白的天。 “好亮,”小孩忽然就不结巴了,“镇妖塔里,可曾有这样的亮光。” “你!” 乌鸦反应过来,与谢义山一同惊讶地看着小孩。 陆观道对着乌鸦装出一个笑脸,惨白的,无力的,好似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鸟妖,”陆观道的声音不轻不重,竟是带着笑,“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言尽,陆观道伸手在空中一握。木门发出巨响,那把插在门上的金色战戟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战戟如同被召唤,倏地抽离,一阵风似地悬浮在小孩手上。 乌鸦惊道:“这……” 陆观道脸色一沉,眉头皱起,战戟便随着他的思绪在空中行动自如。 斐守岁后退几尺,他乐得拍了拍手。老妖怪知晓,不管如何,将有一出好戏登场。 陆观道颠了下战戟。战戟变成适合孩子的大小,随即他抬步就以乌鸦为目标,很是趁手地挥动武器,将乌鸦逼得连连后退。 战戟所现的气有针对性地攻击乌鸦。乌鸦的银白长剑点地划过,亮出一道白光。 被逼走投无路的乌鸦嗤笑一句:“有名有姓的堂堂正神,居然附在一个稚童身上,就不怕这稚童承受不了,归西去?” 郁垒神荼对视一眼,他两压根就没有附身。只不过在陆观道身上留了一缕天上的仙力,结合陆观道自身流的血。 他们可不敢附陆观道的身。 且见陆观道腹部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是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骨生痂。 老妖怪挑眉,心里盘算着陆观道的身世。那郁垒神荼对陆观道青睐有加,说不准陆观道就是天上下凡来的仙。 可惜这么惨的仙,究竟是做错事了,才要掏肉补血。 第28章 赎罪 索性伤口在愈合。 本爱撒娇的陆观道,不知怎么的一声疼都没有喊,宛如一个只会挥舞战戟的木偶,木楞楞地攻击乌鸦。 可惜了池钗花的那件上好绸缎做的衣裳,一路来沾了泥水,染了血珠,眼下又被战戟刺划,早已不成样子。 乌鸦点地后退,她一手提着衣袍,一手用长剑挡战戟,嘴里还咯咯笑几声。 “小姑娘,你的好衣裳被他折腾破啦。” 陆观道听此言,眉头紧锁,更是不管池钗花死活。 战戟一下拨打开长剑,顺势直直地刺入池钗花的左小腹。一旋戟身,血渗得很快,但可惜是大红的料子,不仔细去看,竟是看不出来。 若不是池钗花的一声尖叫,谁能料想到那女儿家受了伤。 池钗花的声音比戟更加刺耳,叫喊声穿透了树林与黎明,惊起远处的两三只渡鸦。 战戟正被陆观道掌握,死死绞着衣料与皮肉。 陆观道脸上溅了血,应当是池钗花的,见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抹去血珠。 指腹擦过,血痕张狂了半张侧脸,空气之中仅留下浓浓的血腥味。 黎明初生的金乌,缓缓爬出地面。 光肆无忌惮地雕刻陆观道的身影。小孩长长的睫毛阴影下衬托一双丹凤眼,没有任何慈悲怜悯。 明明是天下大白,金乌日升,却勾勒着两人又长又深的影子。 那小小个头,未长高的陆观道,影子也印在很远的地方。像是皮影戏散场,烛火未灭时,还有皮影人在幕布上影绰绰地表演最后一场戏。 陆观道随便一动手,就牵扯着池钗花的皮肉。 第57章 小孩面容没有怜悯,换了个人般说道:“池家三姑娘池钗花,你可清醒了?” 乌鸦的意识被陆观道打入昏迷状态,作为身躯主人的池钗花在黑水之中忍着痛,回答:“是……” “我打了你一顿,为的让你听清我接下所言,”语气冷冰冰的,“唐家一众人等皆死于鸟妖之手,下一世无法.轮回。(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而你亦是如此。” 池钗花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躯壳,她慢慢抬眼,因短暂的魂归,肉身的痛一下子被遗忘。她握住战戟下刃,手掌立马被割出一道血痕。血水顺着掌纹滴在她的衣袍上,她却捏得更紧了。 “民女……是民女活该。” 陆观道一愣,战戟向下一沉,是池钗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民女没有慧眼,识不得豺狼虎豹,这是民女的命。” 池钗花低垂的脑袋上扬,她的脸早就支离破碎。一层脸皮剥落如暴雨返潮时的墙皮,皮下是白花花的肉,还有阴森森的头骨。随着动作,脸皮一片片掉在地上,揽了金乌赐给大地的光。 女儿家不在乎这个,她继续道:“民女不怕轮回畜生道,哪怕永生永世是一株草……” 陆观道啧了声,想用力拔出战戟,但被池钗花死死拽住。 “只可怜了孩子。” 后头的谢义山听到“孩子”二字,明显是惊到了。 “可怜了亓官家的二姑娘。” 陆观道似乎是听得不耐烦,他又想去拔出战戟,边说:“都一样。” 三字落,池钗花朝他笑了,笑得好似有个很开心的事情,陆观道见了不再用力去动战戟。 “你笑什么?” “我?”池钗花终于松开手,她用一手的血托住自己的脸颊,惊恐又俏皮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只是忽然觉着、觉着这事情有些好笑罢了。” 陆观道不语,见势拔出战戟。血肉困不住异物,被迫分崩离析。战戟的刺血淋淋的,正反射出金乌的光,照到一张崩溃的笑脸。 是池钗花,池钗花摸着脸上白骨,笑嘻嘻地看向陆观道。 “小娃娃,你说的是真的?” 陆观道撇过头,不愿看池钗花这副人模鬼样。 “是,不过……” “不过?” 池钗花捕捉到这一个轻微到快要听不到的词,她手脚并用,爬到陆观道身边,用沾满血与泥土的手抱住陆观道的腰。仰面时,早已分辨不出她的容貌。 女儿家的声音越来越低下:“不过什么,不过什么?你快说啊,快说啊!我、我是不是还能为他们做什么,什么都可以,让我赎罪!让我赎罪……我求求您……我……罪妇池钗花什么都愿意做,求您……” 见着池钗花缓缓松开手,血的印子在陆观道的衣服上一路而下。 池钗花跪在地上,捡起陆观道的一角乞丐衣,用额头相抵。 “求求您,您定能救他们……” 陆观道看向正升起的日光,他手一松,丢下战戟。 战戟哐当落地,化成一阵香灰,盈盈绕在两人身边。 小孩目光放在很远的地方,他小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毫不费力地就能甩开池钗花,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只听他说:“我救不了。” “什么……” 池钗花再一仰首,她的脸完完全全没了面皮,就连双臂的皮肤都开始剥落。声音却还是她的,女儿家温柔的语调颤抖着。 “我不信,我不信……” 陆观道蹲下.身,光披在他与池钗花的肩头:“不过是多轮回几次,说不准运气好能成人。” 没了面容与眼睫的池钗花,无法眨眼抖搂眼泪,她呆呆地咀嚼陆观道所说,念着念着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般,嚎啕大哭起来。 女儿家的哭声比所有一切都骇人。她扯嗓子喊着亓官家的,喊着自己的婢子,喊着还未出世可怜的雏子。声音顶起金乌越升越高,池钗花哭啊喊啊,从悲鸣渐渐转换成了笑。似哭似笑,传入众人耳中,都诡异地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池钗花又哭又闹,嘻嘻哈哈地站起来,她没了脸皮,没了好看的红衣裳,白白的骨头架子,明晃晃地露在外头。 “噫——我啊,竟落得一个人的下场呐!” 谢义山看着不是滋味,想不听那女儿家唱戏似的笑声,却躲不过女儿家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池钗花绕过陆观道,与谢义山说。 “我记得你呀,你是常来后院门边的乞丐!”池钗花咯咯笑几声,“你说话可好听嘞。” 陆观道转身走到池钗花身边,他也看向谢义山。 谢义山被说得羞愧难当,并非什么乞讨之事,是他自己本来能救人,却一再等待时机,落得池钗花现在这个模样。 池钗花又唱戏道:“你说那——说那可怜女子嫁豺狼,咯咯咯。我听到了,我都听到了,咿呀呀呀——” “世人都说娇妻好呀,世人都成那虎豹,”池钗花捻指,甩着没有袖子的红衣,“捧着白骨一洒没,捧着金银变蓬蒿!哈哈哈哈!” 陆观道垂眸当作没听到池钗花说的,与谢义山:“你不是有法子吗?” “我……”谢义山眼神飘忽。 话落。 池钗花居然不唱了,一双凹陷进去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谢义山。 小孩咳了下,看向池钗花,还用手扯了扯池钗花所剩无几的衣料。 第58章 “赎什么罪呢,你无罪可赎,”陆观道又咳嗽,良久才继续,语气已很是轻微,“你本无罪,何须自愧。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池钗花的嘴角扬不起来:“他?是乞丐有法子,我没罪?我怎么没罪……我没罪?不……不……” “是,你无罪,”陆观道眼皮子愈来愈沉,他坚持着说完最后一句谁都听不着的话,“他本也没有……” 轻如羽毛的五个字,像是泉眼流水一样流入斐守岁的耳朵里。也只有幻境的施术者,能全方位感受到这样的细微之处。 这小孩在说谁? 斐守岁走到众人之中,眼见着陆观道倒在地上。空中的郁垒神荼抽去那一缕仙力。(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战戟跟随原主人潇洒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只在谢义山脑海中留下一句话。 “照顾好小娃娃。我等之事小娃娃醒来后会忘却。你那一跪我等不受,你自然还是他门中人。” 谢义山听罢,在池钗花的沉默中,朝着空旷的天一作揖,是大礼。 斐守岁站在东面,此时的天已没了灰暗,朝阳从东方蔓延至整个蓝天,粉色与橙红交织着,好似一匹有经纬的布。 光从斐守岁的身体里穿透,照亮小孩青白的面孔。 可天上独独没有大红。世人都知道大红的色彩只有日落的火烧云才能瞥见。 谢义山拱手后,遵着郁垒神荼的意思,抱起陆观道往黑牙睡觉那屋走。陆观道瘦小的身躯有些咯手,谢义山手臂又受伤,吃力地一句话不说。池钗花在后头愣愣地跟着他也不出声。 小孩脸颊干瘪,脸色亦不好,斐守岁趴在窗边。等着陆观道躺好,时日已然不早了。 朝阳从屋子的纸窗里游进来,一点点碎屑的光,宛如群鱼。 谢义山特意给小孩盖好被褥,他的手臂用符纸贴着止住了血,才能勉勉强强抬手行动。他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到小屋屋门处,一个女子,一个老者。 女子背上附着的鸟妖被打晕,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没有谢义山一个乞丐得体。没有面皮的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老者眼白露出大半,口水从嘴角流下,痴傻似地笑着,站在池钗花身后。 这般惨样,谢义山心里头是五味杂陈,他撑着身子坐在榻边。 “我是能救,但……”谢义山移开目光,“但只能救魂魄,肉身是不成了。” 池钗花不说话。 “且需要时日,只怕那时候你又被乌鸦控制。” 谢义山说着,手渐渐捏紧褥子,他不敢看池钗花的眼睛。就只有眼睛了,一双单纯的尚未被妖污染的眼睛,那般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过多的欲望,只在渴求一个回答。 伯茶咽了咽,努力去回应:“我用符纸能镇压乌鸦几日,其余的需要你等……” “我等。” 两字从女儿家没有唇瓣的嘴里说出。她说得很是笃定,她知道自己没路可走了,信也好不信也罢。 眼前的谢义山停滞一瞬,回她。 “好。” 谢义山起身,从衣袖中取出三张泛黄的符纸。他走到池钗花面前,念着谁都听不明白的咒。 老妖怪看了看小孩,又去看谢义山。 那些个符纸悬在空中,变成三只白色的鸟儿,一只停在池钗花的另一个肩头,其余两只理着羽毛站在池钗花头上。 呼的一吹,鸟儿变成牢笼困住了乌鸦。 谢义山又用这个法子去护黑牙。黑牙这才脱离了幻梦,回过神时,脸上带着不知为何的笑意。 “我的财宝呢?”黑牙伸出双手在空中一下一下,“不见了?去哪儿了?” 谢义山皱眉,用一旁舀水的半个葫芦,倏地打在黑牙的手背上。 “醒醒!” 葫芦肚子里的水顺着沾湿了衣襟,黑牙浑身一颤,这才幡然醒悟。要不是池钗花那张脸,黑牙怕是还要继续痴迷。 屋子里清醒的两人齐刷刷看着黑牙。黑牙张大嘴,一排乌黑的牙齿就露出来。他伸手指着池钗花,到嘴的话,被迫憋成一个反问。 “我家小姐?” 第29章 着火 谢义山点点头。 黑牙似乎是不相信,他后退数步,直到碰着了装水的木桶,他才有意识地哆嗦。 “皮都没了,怎么可能……” “她就是池钗花,”谢义山放下葫芦,“你东家小姐。” 黑牙听罢瞪大眼去看池钗花。 池钗花知道黑牙在议论自己,伸出手遮挡脸颊,却因手背上的皮也开始一层层往下掉,没有遮住黑牙的视线,反倒把那可怕的推出去给人看了。 皮肉之间不再黏合,蜕皮似地抖落。 谢义山不管这些,他朝池钗花道:“你现在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另一半还在人间。黑白无常没有找上你,全是因为你肩上的乌鸦是妖物,像你这样三界夹缝里的魂魄,魂归后是没有去处的。” 斐守岁坐在床榻另一边,他听着谢义山的话,这可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传人会说的,听上去倒像是江湖骗子。 但谢家伯茶口无遮拦。 “当然这些事与我没有关系,只不过现在你需要寻一个躯壳,不然以魂的形式存在于这荒郊野岭,很有可能会被那些个孤魂野鬼欺负,严重的会同类相食。” 要是给谢义山一副快板,想必他现在就能唱起一曲戏来。 第59章 “躯壳最好不要是活物,与自身身形最接近的就好,”说完,谢义山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瓷瓶,揭了贴满符纸的手臂,给自己上药。(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池钗花停了些许,直到谢义山合上药瓶,她才开口。 “哪里去寻呢?” “纸偶!”谢义山吃痛着伤口,冷汗在他额头上反着朝阳的光,“隔壁屋子有你模样的纸偶,去看看。” 女儿家点点头,嘴里念叨着纸偶什么纸偶,她走到屋门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露出疑惑交织不可思议。 “为何这儿会有我样子的纸偶?” 谢义山一愣,绑扎的手停在那里,不过片刻又很利索地系上一个活结。 “你问屋子的主人家。” 镇子里的人都知道城外有家棺材铺,里头住着的老头做的纸偶是活灵活现。(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一般有钱的丧事人家,会特意请黑牙做些纸偶纸房子,为的是走的人体面。黑牙曾经在池家做过活计,池钗花自是见过他的手艺。 女儿家的目光落在黑牙身上。 黑牙咽了咽,神色低垂,池钗花便继续这般看他。眼神太赤.裸了,逼着黑牙说出真话来。 “小姐,我、我也是昨夜。就是昨夜!”黑牙手一指,指向谢义山,磕碰着说,“就是他告诉我说什么你身边的婢子要我做一个纸偶,还得是你的样子,我才做的。” 黑牙还从袖子里掏出那日的碎银:“喏,你看看这是定金。” “哈哈哈!”谢义山包扎好手臂,抬眸笑道,“昨夜的那个是我,但另外的纸偶我可不知晓了。” 池钗花听得一愣一愣,她看了眼碎银,转身毫不犹豫地跨过门槛,一用力推开隔壁屋的门。 似有东西倾倒之声,哗啦啦洒了一地。 黑牙猛地跪坐在地上。 “完了……” 谢义山瞥一眼:“早晚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啊。” 话落,池钗花碰着门框,无力地瘫倒在屋门口。她的皮肉沾到泥土,血与土腥的味道混合在一块,声音带着颤抖。 问:“这一屋子是什么?” 谢义山拍拍黑牙的肩,起身走到隔壁屋子。 斐守岁紧随其后。 眼见。 满屋的纸偶被精心叠放,她们都不会说话,却看着很吵闹。吵闹着挤满视线。每一只纸偶都不曾沾染尘埃,柜子里存着的纸偶更是连蜘蛛网都见不着。 每个纸偶都有自己的动作,自己的姿态,没有一只是重复的,竟酷似一幅立体的连环画,就这样静静地待在屋子里,等候有缘人翻阅。 屋子中间的小桌上摆放了做一半的红纸。桌边的蜡烛燃了大半,蜡油刚刚凝固。又因为一个屋子的纸偶,让屋子的视线昏暗。光透不进来。 外头的天都亮腾腾了,屋子里仍旧是灰蒙蒙的。 池钗花惊得说不出来,手已经拧了一大把黄土。 “真是不少啊。” 谢义山一吹火折子,点燃蜡烛,去看屋子西面的窗户。连纸窗下面都堆满了一层一层的偶人架子。 “让我看看适合你的……”谢义山举着烛台,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看到了一个与人齐高的纸偶。 纸偶长得与池钗花有八分像,剩下两分的差别,是因为妆发太过于艳丽。池钗花从未点如此红的唇,也未扑这样重的白.粉。 谢义山左右看了看,转头与哆哆嗦嗦的黑牙说:“这才多久啊,能做出这样惟妙惟肖的,师傅您真是神人!” 黑牙可不想答话,那嬉皮笑脸的谢义山却偏偏要他开口,一连串说了很多池钗花不愿了解的事。 “池夫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娘家中老仆突然被遣散?或者是,被赶出城。你可有见过离家的黑牙,再次入过城?”谢义山放下烛台,抱起钗花纸偶,“连我这个外乡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不应该没听说过啊。” 谢义山走出屋子,外头的亮光一下子照在他与纸偶之间。纸偶稳稳地站在地上,也与池钗花一起接受晨曦所剩无几的暖。 池钗花咽了咽,仰头去看纸偶。 “好像……比那年中秋,伯伯送我的更好看了。”语调渐渐不受控制,委屈的声音,忍耐不住的一呼一吸,刺痛着黑牙的良心。 女儿家扶着门框起身,她在笑,却谁都看不到她的面容了。她伸出手在空中去抚摸纸偶的脸颊,她害怕自己一手的黄土玷污了纯洁的纸偶。 “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 “……好。” 女儿家将视线从纸偶身上移开,她去看黑牙。黑牙自始至终没敢直视她的目光。 老妖怪倒是对这件事情有兴趣,但他也猜的大差不差了,其中的细枝末节他也不想知道,就去告诉风好了。 风什么都知道。 秋日的飒爽让风垂下来,梧桐叶、枫叶还有竹林的嗖嗖声。一切的故事,都像是一口棺材被掩埋在土里。 之后的事情又有谁能想到。 斐守岁坐在小院的石头椅子上,看着谢义山用不知哪里来的咒术引出了池钗花的魂。但因乌鸦附在池钗花的身上,谢义山无法强行剥离乌鸦,便连同乌鸦一起,一人一妖的魂归入纸偶之中。 纸偶周遭混杂了黑色怨气,混杂生魂的灵。像是一碗腊八粥,浓稠,什么都有,什么都包含。 第60章 池钗花原本的身体因没有魂魄迅速腐烂,血肉融化被快速分解,恶臭的气息直冲五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一旁扶着她躯体入棺材的黑牙差点就吐了。 就在术法快要成功时,屋子里的小孩有了动静。 去看,陆观道早已下床,他揉揉眼睛,站在门槛后头。他看到两个池钗花,愣愣地又去看谢义山。 那池钗花的魂大叫一声,肩上乌鸦在气旋之中若影若现。 陆观道见着乌鸦,反复拍自己的脸颊,痴痴地说:“见过……我曾见过的……” 这会儿的谢义山一心只顾及池钗花,没能关照到陆观道。小孩子便是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空闲去哄。 于是陆观道一点点蹲下.身子,他看着地上排成一线往前走的蚂蚁。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我见过的,我在哪里见过……” 蚂蚁在门槛的角落里汇聚,黑漆漆的一点,不仔细看,独以为是一个蛀蚀的洞。 那蚂蚁越堆越高,陆观道看得也是越来越仔细。 斐守岁转了好几次头,陆观道还是痴傻般看着蚂蚁堆。 一边的阵法在运作,这边的小孩在看蚁虫。 老妖怪觉着无聊。 突然,陆观道大喊:“我记起来了!” 院子里的三人,没有一个搭理他。 陆观道惊喜地去拿葫芦舀水,他喝一口木桶里的脏水,漱口似地吐出来。 脏水湿了黄土地。 发了痴病一样。 “塔,是塔!”他兴奋道,“塔里的地上也有蚂蚁,也总是湿漉漉的!” 接着又是一口,吐到地上。 “她关在塔里面,他住在塔里面,”陆观道说到此,忽地闭上了嘴,他啃着指甲盖喃喃,“他?他……我要找的是他吗。” 斐守岁凑上前。 小孩自言自语:“去哪儿找呢。记得是找了很久……他会在哪里?” 话说的功夫,谢义山已将池钗花的魂引入纸偶里头。 陆观道蹲在门槛旁边,他朝谢义山挥挥手,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着沉睡的乌鸦,如同一幕夜色,黑漆漆地染污了小半纸偶。 纸偶惨白的脸,血红的唇,还有乌鸦纯黑的羽毛。三种极端的色彩突兀地铺在陆观道眼睛里头。 陆观道倚着高高的门槛,机械似地扭过脑袋,仿佛在与人对话:“他是不要我了,还是故意躲着我,我怎么记不得了……” 斐守岁坐在一旁的门槛边,俯瞰陆观道用手指画圈圈。 “唔,脑袋、脑袋空空的。”他又结巴了。 指尖划过黄土,积一层均匀的灰。陆观道闻了闻土的气息,复又低下头去擦手指。来回好几次,他写下了一个斐守岁看不懂的文字。 这根本不是一个字。老妖怪纳闷。 陆观道琢磨了好久,最后他用葫芦舀水,泼在地上。 字也就看不清了。 小孩子眼睫一簇一簇,眼眶慢慢湿润,他哑着嗓子说:“我被他丢下了。” “是他不要我了……逃荒的时候,他把我丢下了。因为、因为我不重要……” 斐守岁蹲在陆观道面前,他能清晰地看到小孩说着说着就湿润的眼眶。那双深绿眼睛涌出的泪水,一串玉珠般汇聚到下巴那儿,在滴落。 陆观道哭的声音很轻很轻,近乎是听不到的,只有呼气与吸气之间的哽咽。 老妖怪看着小孩这样小心翼翼地落泪,想起幻境外那日傍晚,一个穿着寿衣嚎了一路的陆观道。 这小娃娃竟有两副面孔。 斐守岁勾唇轻笑,他拿出画笔,用墨水连接幻境中人。陆观道的情绪随之传递到他的心里。 是酸涩感,还有中药的苦,一点点在斐守岁的心里头漫开。余韵比饮茶更远,说不上的口渴。 斐守岁站起身,靠着屋门,平复小孩的情感,企图在里头寻到小孩的过往。 院子里谢义山还在处理引魂。 屋子内小孩子断断续续地哭。 幻境的故事走不完地走,斐守岁感受到一半就有些腻烦,可他的目的还没有得到,不能随随便便离开。 老妖怪捏了捏眉心,复又去看小孩。 陆观道正用脏兮兮的手背擦过脸颊,他舔了唇瓣,砸吧砸吧嘴。咸咸的泪水,污糟的脸颊。这是斐守岁心里头陆观道的样子。 冷不丁地,小孩说了一个字:“火……” 嗯? 老妖怪歪歪脑袋,酸涩的感觉不散,看到陆观道的视线在屋外聚焦。 陆观道又念了些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左右摇晃着走了几步,到门槛那儿又停下脚。 “着火了。” 第30章 慈悲 “房顶着火了。” 陆观道一只脚跨出门槛,另一只还留在原地,他的眼神不在一点汇聚,是散开的凝视。 像是住在天上慈悲为怀的神,凝望悲苦的世人。 他说:“田里青青的稻子也着了。火从村口、村口开始,没有人躲得过大火。” 斐守岁淡淡地看陆观道,他感受陆观道情绪的起伏,而此刻似乎与刚才没什么区别。 听他絮絮叨叨:“昨夜赶着一场大雨,收了稻谷。火啊,火着起来,连着、连着一户又一户。我和他跑啊跑啊。最后跑去了哪里?谁?我、我遇见了谁?” “你的脸,为什么模糊不清?” 第61章 “你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看着我……看着大火烧去我的家……” 话落。(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一阵奇怪的情绪传达到斐守岁的意识里。老妖怪感觉到不对劲,想要切断与陆观道的联系,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更加强烈的感情波动紧随其后,好似暴雨天的海浪,拍打在斐守岁四周。 而斐守岁是岸边黑色的礁石,走不动,被动地接受海浪的悲鸣。 暴雨狂风,执笔不能。画笔哐当落地。 陆观道还在说:“娘亲……娘亲你为什么离我而去?没有人要我了,都、都丢下我,都不要我。为何啊,为何弃我,还要来怜悯我……” “您不是大慈大悲的神吗,怎么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说着说着,终是跨过了另一只脚。(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被情绪冲击,斐守岁弓背有些呼吸困难。他喘息不停,指节分明的手拽着胸口的衣料,在眯眼中看到罪魁祸首走出屋子。 小孩的身影走进朝阳下。小小的身子,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老妖怪深吸一口气,他的舌根竟尝到了苦涩。 可是那个情绪的主人,此刻却不哭了。没有哭声,听不到哽咽。唯有小孩子的心声告诉斐守岁,他还在悲伤。 耳边响起陆观道的惊慌。 “陆姨你醒醒,别睡了!陆姨!陆姨……” “我们去哪里,跑去哪里?” “我去哪里呢,我去哪里好呢。” 风的呼啸声,秸秆的燃烧声在斐守岁的耳朵里,做法似的响个不停。 好不容易停下,带来的是小孩低沉的语调。 “您来看我了。” 唯独这一句,语气不似个稚童。 随后的声音不再清晰,宛如山谷回响,打入斐守岁的心里头。 斐守岁想走几步去拉住陆观道,但他双脚沉重,连步子都迈不开。他后悔,真不应该与陆观道相连。 也不知这样的困顿要持续多久。 斐守岁思索着,一咬牙,舌边被咬破,血充满口腔替代了苦涩的味道。 还是这种办法能换来最快的清醒。 白茫茫的视线恍然清明,斐守岁立马站起身,头是一阵眩晕。他摩挲着跨过门槛,黑晕后看到谢义山、黑牙还有钗花纸偶纷纷躺倒在地。 只有陆观道站在院内中央,仰头不知在看什么。 斐守岁也去仰头,一瞬间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神。威严慈爱的力量透过幻境都快刺瞎了他的眼睛。 他知道,他是妖怪,不能正视神灵的真身。 哪位神? 不可能是郁垒神荼。 那又会是谁? 只听神的声音温柔慈悲:“怕是快了,不然你也不会这种时候唤来我。” “可我寻不着他。”是陆观道。 “往东走,穿过竹林,见河。” 那神没有情感的指引,滴入斐守岁的记忆里头。斐守岁记得,棺材铺的东面,亓官家二姑娘死的地方,就是一条宽旷的河。 也是他遇见陆观道的地方。 斐守岁无法直视神的样子,他被迫低下头。不然光太刺目,会将他这个阴暗地里的树妖烧个精光。 心里陆观道的情绪一点点消减。 听到陆观道问:“那这三人如何处置?” “忘去吧,都会忘去的。因你来,他们的命运都变了。我会让他们回归正轨,让一切从刚开始那样,未曾相遇。” 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 斐守岁猜想陆观道此刻应该跪倒在地。 “我不明白,”陆观道说,“世人疾苦,为何神明不救。” 神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应。 陆观道又说:“为何还要回到所谓的正轨?” “你啊……等你明白了,自然也就与他团圆了。” “等等!” 音落,忽得一下。斐守岁从幻境中脱离。 老妖怪的魂被人推了一掌,从幻境里头扑腾出来。眼前站在地上的人影越缩越小,黑牙的棺材铺也变得只有红枣大小。其后便是轻飘飘地浮在意识里,目之所见皆是空白。好似一只空中的风筝,只待有缘人来将风筝线剪断。 迷茫眩晕的五识。 斐守岁的意识却还清醒地吓人,他想知道谢义山、池钗花还有黑牙,究竟忘了什么。什么又是“未曾相遇”。 老妖怪的意识渐渐离了幻境,沉默中回到现实。 良久。 周遭漆黑,还有些潮湿。 斐守岁触摸到一手黏糊糊的东西,但他还动不了,也不知为何,只能用感知。听到陆观道正坐在他旁边哭,像哭丧一样,断断续续地念他的名字。 斐守岁听得心烦。 老妖怪这是第一回被幻境里的事物驱赶,他不光是茫然,还有后怕,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能这般通天。可惜他没有见着神的面貌,所有的印象不过是慈悲与怜悯。 还沉浸在里头的斐守岁想掀开眼皮,睫毛挡着他看不清,仅能察觉周围是昏暗的,黑乎乎的夜晚。 到处湿润。 应当在落雨。 斐守岁张张嘴,努力去发出音节。只听陆观道的哭泣声停了,紧接着是小孩着急忙慌地唤人。 “醒了!他醒了!” 老妖怪眉头一抽,默默闭上嘴。 一个熟悉的脑袋探入斐守岁的视线里头,模糊之间,是谢义山。 第62章 “醒了吗?我看没有啊,你再掐掐他的大腿肉,看他有没有反应,”谢义山说得十分随意,“要是不成,再掐掐胳臂下面的肉,若还没有动静,就是你看错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不能再掐了,”陆观道喃喃道,“再掐肉都紫了!” 斐守岁听罢心里啐了口,他努力去看那个掐了他大腿肉的人。眼睛终于能看到些东西,是烛火微弱的光占据他的视线一角。 他看到一左一右两个脑袋正乐呵呵地看着他。 “哟,真醒了。” “……”斐守岁张开嘴,复又闭上,他忽然就不怎么想开口说话。 谢义山皱皱眉,一只手盖在斐守岁额头上。 “没什么毛病啊。(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你才有毛病。 斐守岁动弹不得,便瞪着谢义山。 “你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来来来我和你说,”谢义山笑嘻嘻地一把揽过陆观道,拍拍小孩肩膀,“你入幻境后,我成功将鸟妖封印了,还顺带收下了池钗花的冤魂,明白了吧。” 斐守岁说不了话,他将目光一撇,去看陆观道。 还是小孩的关心看着舒服。 不过斐守岁没有忘记幻境里发生的事情。要真如那神明所说,眼前的谢义山应该忘了什么。 所以客栈里那谢义山说的话才与幻境中头对不上。至于黑牙与池钗花……斐守岁微微蹙眉,见着陆观道屁颠屁颠从一旁的木桶里舀出一碗白水。 小孩说:“口渴不?” “……” 小孩手里碗缺了三个口,虽然干净,但斐守岁不想喝。 谢义山见斐守岁没有动作,他一把接过碗,喝了个精光。喝完不忘多谢陆观道。 “这可是山泉水。” 山泉水? 斐守岁不解。 谢义山舔唇又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那镇子了。” “为……”斐守岁的喉间能勉强发出一个字。 “为什么?”谢义山笑说,“为了收那只鸟妖我拆了客栈,被客栈老板娘满镇的追,所以跑咯。现在是在小镇西南靠官道的一座破庙里面,外头下了大雨,只能进来躲躲了。” 是雨声,斐守岁能听到。 “你呢,入了幻境就没醒过,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我和这小娃娃一路背着你,吃了不知多少苦。” “哼……” “你哼什么?” 斐守岁笑笑,他打眼见谢义山一身不错的衣裳,还有陆观道也穿了新衣。大概能猜到用的谁的钱。 “用了你的几个子,衣裳不值钱,我俩加起来也没你那件一个袖子贵。” 斐守岁倒是不在意。 他微微张嘴,勉强吐出一句微弱的话:“去哪里?” “往西南走,一个叫海棠镇的,我去那儿有事要办。” 斐守岁一愣,这也是他先前要去的地方,倒是赶巧。老妖怪阖上嘴,用念力唤出他的画笔,墨水在空中凝出一行字。 “我此行目的也是海棠镇。” 谢义山看到,便说:“那也方便。” 可惜陆观道识不得几个大字,他以为两人背着他说些悄悄话,急得直拉谢义山袖子。 “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去哪里?” 谢义山不厌其烦:“我们三个一起去海棠镇,海——棠——镇——懂没?” 陆观道似乎有些不相信谢义山,转头去看斐守岁。 斐守岁微微颔首。 “唔……”陆观道这才信了谢义山所说,他将烛台移过来,点亮了斐守岁的脸,“还要用牛车盖着杂草去吗?” “……” 斐守岁心里头骂了句,怪不得他手上沾了不知什么的东西,原是拉草料的车来拉他了。 谢家伯茶想了会:“不是有池钗花吗。” “什么?” 斐守岁扭头想去找所谓的池钗花,但他暂时还是动不了身子,用劲半天仍是躺棺材板一样平仰着。 “没和你说清楚,是这样啊。那只鸟妖被我封印在铜钱里。池钗花不愿度化,我就只能遵着她的意思,洗干净怨念,将她的魂放入另一个纸偶里头。不过她现在没有意识。过不了多久,便永远地消散了。” 谢义山下巴点了点一旁倚在庙门口,仰头看天的纯白纸偶。 “就是她,不能说话,但一天到晚闲下来就是看天看地。有时候路上见到一朵花,都能停下来看小半个时辰。” 陆观道在旁边啃着烧饼附和着点头。 斐守岁默然,他想起幻境里头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他通过术法知晓了,那池钗花也是八.九不离。老妖怪设想池钗花的从前。若神让一切回归正轨,是没有了陆观道插足,还是那郁垒神荼。斐守岁又反复去想谢义山的话。 或许在谢义山的记忆里,他是凭着自己逃离乌鸦的追赶,之后才在客栈再次追到乌鸦……以及可怜的池钗花本是入了一次纸偶,又被迫脱离去唐年的身躯。 想了一会儿,斐守岁能动脖子了。 他终是见着了纯白的纸偶。用妖身灰白的瞳打量,果然是池钗花。不过没有怨念,魂魄是透明干净的。 女儿家痴痴地望着外面浓黑的雨夜,背影孤单。 寂寥的天,望不到头的路。 雨丝横断,目光停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池钗花背对小庙的断臂佛陀。雨水打湿了纸偶的面皮。没有五官的白纸,湿答答地凹陷进去一片,拟做一只眼睛。 第63章 老妖怪转身问谢义山:“你是不是忘……” 话未说出口,一道深紫色闪电从云端一下劈到小庙旁,点燃了一棵古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紧接着闷雷滚滚从云层里响出来。 古树燃烧起来,噼里啪啦地照亮路的一个圆区。 斐守岁知晓了,那位神不愿让他说,更不愿提一个字。 第31章 燃烧 过了两个时辰,斐守岁方能起身缓慢地行动。眼下,他倚着小庙破旧的桌板坐在一旁喝粥。 粥是陆观道煮的,小孩正在旁边烤三条不久前捉到的鱼。 斐守岁垂眸,问打坐的谢义山。 “你可知池钗花为何在纸偶里头?”老妖怪说完,没见着闪电,才放心补了一句,“你说唐年是池钗花又是怎么一回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谢义山闭目回:“纸偶是黑牙的,池钗花的魂起初在唐年身体里,鸟妖做的好事。那只鸟妖还逼着池钗花去寻纸偶做躯壳呢。” “……”斐守岁笑了笑,谢义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那纸偶的法子是他想出来的。 老妖怪这下是明白了,那神不光去了记忆,还编了新的换给人家。 “可棺材铺里不是供奉了郁垒神荼,任凭池钗花一个鬼魂也进不去啊。” 谢义山摇摇脑袋:“黑牙早被鸟妖附身了,郁垒神荼就是摆设而已。三番两次拒绝不过是耍池钗花。黑牙死后池钗花也就顺理成章拿到了纸偶,那天我就在棺材铺外,看得一清二楚。她的魂魄脱离唐年的躯壳,唐年的肉身一下子就腐烂了。” “怪不得去唐宅时那两具尸身……” 斐守岁思索着,那日他亲眼见到黑牙死去的一缕黑气,或许就是乌鸦留下的痕迹。 “纸偶附身当真这么简单?”斐守岁又说,却听到外面古树燃烧的声,随即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 “见鬼了,”谢义山睁开眼,“这电闪雷鸣的。” “雨天难免。” 看来是不能问了,斐守岁心叹。 谢义山站在小庙门口。他高束马尾,一身耐脏的棕褐色衣衫,腰上别了一大串铜钱与一把匕首。 雨水打进来,沾湿面容。 “这雨真是不要钱地下。” 斐守岁喝一口粥:“你手里的铜钱不也是不要钱的。” 谢家伯茶缩了缩脖子,他知道斐守岁在讽他,索性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不光不害臊,甚至接下了话茬。 “斐兄大恩大德,让我过上几天好日子。这不我和小娃娃才不离不弃,把斐兄一路运过来。” 谢义山凑到陆观道身旁,帮着烤起鲫鱼。 见到小孩熟练地翻动烤鱼,斐守岁记起一件事,他朝着外头昏黑的天看,妖身灰白的瞳没有察觉异样,这才开口。 “谢兄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嗯?”谢义山嘴里叼一片吹着热气的鱼肚子肉,转过头,“什么?” “……” 老妖怪笑眯眯地伸手,手指指向那小孩。 外头的雨哗啦啦地从屋檐缺口处流下,谢义山忽然沉默了。 柴火烧断,便又添上一把。陆观道用小树枝插了插鱼肚子,递给了谢义山。 雨水倾个不停,吵得让人不得不注意大雨与雷声。 小孩抹了把汗,他眨眨眼,一头乱糟糟的发随意扎了个辫子,很显然是谢义山的手笔。 “熟了。” “哦哦!”谢义山接过,又递给斐守岁。 老妖怪摆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他并没有很快去吃,本是不饿的,妖怪也不以这个充饥。 “我记得你说的,不过……”谢义山剔出嘴中鱼刺,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小庙门口的池钗花,“这件事不好说,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找个好的落脚处也不迟。” 陆观道啃着鱼,看看斐守岁又看看谢义山。 三人之间的气氛沉闷,小孩子不知那是为的他,茫然地看向手中烤鱼。 “不够吃吗?” 斐守岁摇摇头:“是在想明日抄近路,还是走官道。” “走官道要翻过前头那座山,若是走近路凶险是一回事,倒是会快一些。”谢义山接过话头,他此时背对着陆观道,眼色一沉,“就看斐兄方不方便了。” 斐守岁笑道:“我随意。” 老妖怪听出谢伯茶的意思,这是在点他走小路。 目光再次落在钗花人偶上。也是,大白天的让普通人见着这样一个白花花的纸偶,难解释又引人注目。万一池钗花就此原地消散了,更不好理论。不如走小路。 “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陆观道吃完一半的鱼,擦擦嘴,他走到池钗花身边将鱼递出去。 斐守岁看到笑问:“纸偶还能吃食?” “唉,我与他解释很多次了,他不听。每回都要给池钗花准备一份。吃也吃不了,等到凉了,他才再拿回来自己吃。” 谢义山无奈地笑笑。 两人都去看陆观道。 小孩蹲在钗花纸偶身边,他将那半条鱼伸出去,在晃荡几下。池钗花没有转头,陆观道便与她说话。 “不吃东西会生病的。” 池钗花没有声音。 “这几日你什么都没吃,到底在生什么气?” 池钗花转过头,她没有五官,被雨淋湿的面皮湿了一片。手臂僵硬地举起来,竟然就接过了陆观道的鱼。 第64章 陆观道眼睛一亮:“吃呗!” 钗花纸偶微微低下头,她死死捏着烤鱼的木棍,无从下嘴。(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小孩看着皱起眉头,他站起身走到池钗花的正对面,又蹲下,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短短一支木炭笔。 “我给你画嘴巴。” 老妖怪与谢伯茶不约而同地轻笑一声。因为隔得远,小孩与纸偶没有听到两人的动静。 陆观道满是期待地将木炭笔凑到池钗花脸上,小心翼翼画下两道粗糙的线。 小孩很开心,喜悦几乎是跃出了他的表情:“啊——说话呀,有嘴巴了,就可以说话了。” 钗花纸偶缓缓抬头,视线透过陆观道,看路尽头那深黑的夜晚。纸偶比陆观道的身形高大很多,于是池钗花又低下脑袋,去看小孩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木炭笔把小孩的手弄脏了。 大雨还没停下,屋檐是东漏一块,西破一截。 雨水落在陆观道的背上。 秋的夜晚,浸湿的衣裳,还有陆观道毫无遮掩的关心。池钗花机械般伸出另一只手。手是白纸片做的,替陆观道挡住屋檐流下的雨水。但很快,雨水湿透了她的手掌。 于是池钗花更加卖力地用手臂去挡雨水。水花溅出来,陆观道一动不动地盯着池钗花那张嘴巴。 “为什么不说话呢。” 池钗花默默地将手缩回来,因雨水,她的手蔫巴巴垂在空中。 “啊——”陆观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这样说话呀。” 钗花沉默很久。在深夜的雨声里头,她缓慢地吐出一个久违的字。 “谢……” 坐在柴火堆的两人顿时肃然起敬。 池钗花停顿片刻:“谢……谢……你……” 语气很轻很轻,轻到连雨声都比不过,要不是斐守岁为妖听得明确,不然他也以为那只是陆观道一个人的过家家。 老妖怪小声与身侧人:“这就是你不愿现在说的原因?” 谢家伯茶颔首,他看向陆观道。 “小娃娃的身份不简单啊。” 听到池钗花说了话,陆观道开心地站起身要拉钗花进屋。可钗花沉沉地坐在庙门门槛上,像一尊大佛。 陆观道着急:“进去给他们听听你能说话了。这样他们就不会抛下你。我们就能一起去海棠镇,一起爬山,一起钓鱼!累了就坐在稻草堆下面,数天上的云嘞。” 钗花听着听着,她明显地出了神,以至于陆观道一用力就将她拉起来。 晃悠几下,她愣愣地站在庙门口。看到莲花座的虚影里头,一个淡然表情的斐守岁,一个永远都是乐呵呵的谢义山。 柴火的影子跳动,照印在佛陀的断臂处。说不出来的美感,这是生在高高宅院的池钗花从未见过的。 她好像是笑了几声,耸肩松开小孩的手。声音从她的灵魂里游荡出来:“钗花……多谢诸位……” 说完,女儿家把烤鱼还给了陆观道,吃力地福了福。 斐守岁与谢义山对视。 “外面起风了,快些进来吧,”陆观道仰头与她说,“陆姨说了,秋天的风都是有毒的,一吹就要生病。生病可难受了,千万不要再吹风了啊。” 果然,小孩话说完,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灌入。 雨丝混在里头,更冷了。 女儿家下意识哆嗦几下。只有两条墨线的脸,看不出任何过往。她干净得像刚入尘世的孩子,一身雪白的魂。 她不再往前走了,任凭陆观道怎么拉她推她,她都不动身。她就这般在原地坐下,与佛陀一样的姿势,看着火光里的三人。 火光照不到她。 女儿家说着不流利的话:“我,记起一些事情。” “哦?”斐守岁饶有趣味地答应着。 “我曾亲眼看到……” 话没说到重要之处,又是一道闪电正正好劈在庙外的古树上。 古树轰隆隆地沸腾起来,于黑夜里一左一右站在小路两旁。 池钗花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看。 树叶落了一地,石板路上全是烧焦的树枝。 闪电带来的大火照亮了她的脊背,毫不吝啬地将她圈在光亮里。 “啊……我看到光。”池钗花笑了。 谢家伯茶不解。 “你到底亲眼看到了什么,只是光吗?” 女儿家不回话,像是发了痴病般看着大火缭绕的树。 斐守岁也看向庙外的火光。 “真亮啊。”老妖怪说。 池钗花撑着身子站起,她朝陆观道歪歪头,一步一步走回了庙门口。 火光离她很近,近到就能点燃她。 “我曾经也想活下来……”她说,“你们都忘了吗。” 谢义山挠挠头:“我们?” 池钗花又走去几步。 “是啊,忘了。” 脚步轻飘飘,走得也歪歪斜斜。 池钗花步入雨夜里,她淋着秋雨,转身又福了福。 女儿家对庙门口的小孩说道:“小娃娃快回里头去,可别吹病了。” 陆观道感到不对劲,他要往雨里头冲,谁知斐守岁抢先一步拦住了他。 斐守岁的手横住陆观道的腰。 小孩挣扎着要打下去,却因是斐守岁,只能无力地任由他拦着。好似是已经预料到要发生什么,陆观道瞪大凤眼,就见着钗花纸偶头也不回地走入大火里。 第65章 轰隆一声,火光吞噬了池钗花。(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古树燃烧在他们面前,也燃起钗花纸偶枯萎的心。 小孩哑了声嗓。 这个夜晚的雨,怎么就停不下了。陆观道本想祈求上苍早点停雨,可现在不了,他害怕一停下,就会见着一只被烧焦的,湿漉漉的偶人。 那样子的偶人,定是一碰就碎了。哪里能一起爬山,一起钓鱼,又一起推着牛车。 陆观道不敢再想,他喉间忍不住呜咽,猛地一吸鼻涕。 斐守岁松开手,陆观道一转身就抱住了他的腰。 “哇——” 小孩子的哭声试图遮掩大雨,背对夜晚寂寂的小路。 当雨停下时,陆观道早就哭累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他就缩在干草堆的角落里头,谁也没搭理,一个人去数天上的星星。 第32章 刍狗 陆观道自己哄自己,睡着了。 雨还在下,浇灭了大火。 斐守岁用妖力熄去篝火。小庙空荡荡,独有两个大人望着还有火星子的树。 谢义山看一眼小孩:“小娃娃这是赖上你了。” “嗯。” 斐守岁应了声,他拿出折扇一扇,在小庙门口幻出一个隔绝的屏障。 “有我这个除妖的在,你还需做这些?”谢义山躺在草堆最外头,吊儿郎当,“是怕客栈老板娘追来?” “出门在外慎重点总是好的。” 老妖怪也不客气地躺在两人中间。 小庙漏水,就在三人头顶上有个小小水洼。水滴一点一点落在里面,溅起水珠子,沾湿额头碎发。 手背抹去雨水,斐径缘问:“这下子是走官道还是抄近路?” 谢义山窸窸窣窣地翻身:“官道吧。” “好。” …… 次日清晨。 因昨夜大雨,今早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像是没有化开的黑夜。 小庙在山腰处能依稀见着山下的稻田。山下是秋收后裸露出一块块的黄土地,偶有一两个农户走过高地,随后又慢慢地融入雾气之中。 小孩子起得早,他站在烧黑的古树旁,闻着早晨清新的草木味。 一堆木炭里头,他辨别不出哪个是池钗花。 陆观道不知池钗花早死了,他的心里空落落,一早上什么也没说,就蹲在庙门口,原来池钗花的位置,去看树与小路。 庙里,谢义山在草堆上睡得死沉,打着鼾。 同样早起的斐守岁一晚上没有好好休息。左边是个天打雷劈喊不醒的谢家伯茶,右边的小孩睡到半夜就抱着他的胳膊,死死地不松开。他是起来也不成,不起就只能数一数小庙积灰的铜制铃铛。 这般闹腾到天亮。 斐守岁看一眼不说话的小孩,他坐在门槛上递去一张烧饼。 陆观道转头看着他。 两人一时无言。 斐守岁只能晃一晃干粮:“等会儿要赶路,吃点。” “不饿,”陆观道低下头拉住斐守岁的衣角,小小的一只,“雨……是什么时候停的?” 斐守岁去看天,天空飘去一片绵云。 “你睡着后不久。” 陆观道突然抬头,一双眼睛有了光:“要是一直下雨,是不是就不会着火了?” “不,着火与下雨没关系。” 斐守岁拉开陆观道的手,把烧饼塞给他,又说起无情话:“下不下雨,她都是要着火的。” 陆观道呆呆地哽住了,他眨眨眼,泪水如春潮倒灌。 “唔……” 斐守岁心里头已经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老妖怪等着陆观道哇哇大哭,却只见小孩低下头,没有哭声,仅是眼泪,一滴一滴像是昨夜屋檐下的水滴落。 陆观道吸了吸鼻涕,重重地垂着脑袋,泪水不自觉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在鼻尖汇聚。 他问:“难道眼睁睁看她着火吗?” 老妖怪想起幻境里神与陆观道的对话,他叹出一气,不知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话,去劝一劝这天上来渡劫的仙。 “有这么多人,你一个个是拦不过去的。” 小孩子抬起头,鼻尖的泪珠顺着动作流下。他的眼睛哭肿了,眼尾都泛着微红。 “可是……” “可是什么?”斐守岁伸手,指腹抹去小孩眼尾的泪珠,“众生皆苦,不如视其如刍狗。” “……听不懂。” 斐守岁笑了笑,他拍拍陆观道的肩:“就是说,大家都有各自的苦,你一个人是救不了这么多人的,只能一视同仁,干脆都不救了。” “可你和他,”小孩手一指,“不是在救人吗?” 斐守岁一滞,脸上仍带着亲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这些举动算不上什么救人于水火,而只是自私自利的自救。既是自救,他便也将自己放在了刍狗之间。 听他轻笑一声:“是谢伯茶在救人,我不能算进去。” “为什么?”小孩捏着烧饼,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这个复杂的问题上。 “没有为什么。” 斐守岁站起身。 此刻,金乌的光穿过厚重的云层。 秋日开始刮起刺骨的冷风。是昨夜的大雨,带来了一场秋寒。风吹鼓着两人的衣衫,试图吹散小路尽头的大雾。 斐守岁掖着衣袖,笑道:“天越来越冷了。” 第66章 “唔。(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也跟着起身,他仰首看天,眼睛里露出斐守岁读不懂的意思。 正是沉默,谢家伯茶醒了。 那厮伸了个懒腰,仿佛没睡醒般坐在杂草堆上,他见着庙门口的一大一小。 开口就是:“斐兄,小娃娃,早啊!” 斐守岁转身,应答道:“该起程了。” “这才几时啊,”谢义山摸着后脖,虚眯眼睛打量两人,他笑说,“我怎么觉着小娃娃长高了?” “嗯?” 斐守岁低头去看。 谢义山坐在原地,用手在空中瞎比画:“我记得客栈见到时候才到你腰那儿吧,现在看看比腰高了起码半个头。” “是吗。” 老妖怪没将小孩当成凡人看待,他以为那神仙就是这样着急长大的。(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说不准再过个几天,陆观道就能到他肩膀。保不齐过了这个年,陆观道能与他同高了。 想到过年,斐守岁脸色暗淡了很多。他竟妄想能与个来路不明的小孩一同守岁。 当初离开死人窟,遇着的第一个生人给了老妖怪一个蹩脚的姓。至今难忘生人那张苍老的脸,是个刚刚丧子的耄耋老妪。 老妇人说斐守岁是他死去的儿子复生,便收留下什么都不懂的他,唤了斐姓。奈何老妇人土音浓重,斐守岁也一直将姓念错了。 后来没过几年,老妇人死了。斐守岁给她下葬,给她做坟,唯一拿走的是老妇人为他取的名。 守岁。 姓却一直改不过来,只好作罢将错就错。 本就是老妇人盼望着有人能与她团圆。 斐守岁想到这处,下了决心。他已孤身百余年,宁愿再孤独下去,也决绝不能是个他看不透的孩子与他守岁。更何况,还是个与上苍有关的仙。他是罪孽深重的妖,能早些与这样的孽缘散了,也免了生出多余的情意,斩不断还丝连。 从老妇人死后,斐守岁见过太多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自是不愿成为戏中人,让人去看笑话。 他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淡然语气:“吃得多,长个子也是应该的。” 陆观道眨巴眨巴眼。 “多吃点,就能长得和你一样高吗?” “哈哈哈哈!” 谢义山中气十足的笑传到陆观道耳朵里,见他用碗中雨水洗了脸,咬一口烧饼,走到陆观道面前。 蹲下时,小孩的目光一点点地移动到他身上。 他笑道:“小娃娃多吃些,吃得白白胖胖的!不然你看看你自己,真是太瘦了,一刮风就能把你吹跑咯。” 陆观道像是忘了刚才的对话,他沉浸在吃得多能长高的话里头,一口一口地吞下烧饼。 一旁斐守岁插不进去话,独自一人收拾行李。 不花多少工夫,三人别了小庙。 临走前,谢义山拿出一把长香,点香在断臂的佛陀下,说是既借宿一宿,便是要还礼的。 还不忘关上小庙破旧的大门。 远远地走了,陆观道回首时依然能看到门后慈悲的佛。 没了池钗花,三人走上翻越山峦的官道。官道上铺了大小不一的石板,并不宽大,可供一辆马车行过。 并排赶路,越过两县之间的关口。虽说是关隘,但也仅仅一个半圆拱门,石头垒成。 一路上谢义山说了许多的趣事,都是关于海棠镇的。 说那海棠花的花期明明是在三、四月,可海棠镇的海棠能一气开到年末。一丛接着一丛地开,不停歇的。 镇子里的人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这事就一下在附近的州县传开了。 镇子的名字“海棠”,也因此而来。 眼下是深秋,路边的梧桐树没有声息般落着叶子,偶尔一两片掉在陆观道头上,他傻傻的不得知。 走去十天,翻过好几座山头。 三人都知道快到海棠镇了。 打眼看去,路边的梧桐树换成了海棠。海棠树密密麻麻地种在稻田两侧。 秋风呻.吟似地飘到斐守岁身边,仿佛在迎接外来的客人。 斐守岁紧了紧衣领,与谢义山说:“再不走快些,我们又要露宿街头了。” “不急不急,”谢义山拉着陆观道的手,一大一小荡着手臂,“我打听过了,海棠镇外有个阿紫客栈,整宿整宿的开,我们就算夜半三更去也不妨事。” “真有这样做生意的?” “一路而来,小娃娃都信我了,斐兄你还不信?”说着,谢义山一把抱起陆观道。 小孩子大喊一声,因视野变高,他不惊反笑。 老妖怪无语,只能跟在前头两个一惊一乍的人身后赶路。 走进稻田的小径。 田边种了海棠。 海棠淡粉的花瓣落在撤了水的河渠里,可惜无人葬花,只能干干地枯萎,变成烂泥。 斐守岁踱步注意海棠花,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察觉同类的存在。 海棠花贴在风里头。风飞起来,它们也就一起在空中扑腾翅膀。 傍晚雾气渐浓,微微湿润的行囊沾上一两片海棠花,随着旅者一同远行。 谢家伯茶跑了好久才跑累,他与陆观道站在田野的另一边朝斐守岁招手。 “斐兄,快点!”声音穿透鸽灰色的余晖,落在斐守岁耳边。 “来了。” 斐守岁掸了掸肩头,摸到一朵海棠,他垂眸将花儿丢在路旁。既然没有他能感知到的妖,自是不必担忧。他快走几步,就见着陆观道朝他跑过来。 第67章 “小猢狲,你跑回去做什么!” 陆观道扭头:“花!” “啊?”谢伯茶看一眼四周,平平无奇的海棠罢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朝他跑过来。 天色灰沉沉的,连着下了几场秋雨,三人都换上厚实的衣裳。 谢义山还是一身棕褐色。而斐守岁偏着青绿,书生模样背一个箱笼。只有陆观道穿得浅粉,宛如田埂里跑出来的海棠花妖。 陆观道这几日吃得饱穿得暖,脸色也渐渐有了红润。斐守岁有时闲着无趣,还会在小孩脸上抹一些润肤的药膏,当作养一个娃娃。不过本就是好看的人儿,要是精心将养着,自是连花都比不上的。 老妖怪笑了,若此地真有花妖,也得看看陆观道的模样,在自惭形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小孩不知斐守岁在打量他。他撒开了跑,一脚踩在泥坑里,惹得身后的谢义山嘲笑。 泥水污了裤脚,陆观道很是窘迫地放慢脚步,悻悻然走到斐守岁身边。 他挠了挠头:“脏了……” “无妨。” 陆观道仰头看他:“这里好多花儿。” “是。” “我能摘一些吗?” 斐守岁停下脚,他看到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蹲下.身朝陆观道笑笑,目光看向雾气里炊烟袅袅的农家。 “这是别人的花,你要摘也不应该问我。” “啊……”陆观道扭头看身旁的海棠树,“她们这样落着,不摘有些可惜。” “那就等到了客栈,休息一晚上再来问,如何?”斐守岁哄着陆观道,“不要急,花总是开着的。” 第33章 活人 过稻田,途经鸡舍农家,也种了海棠。四五株瘦瘦的海棠树立在院内,花瓣落得到处都是。天欲黑,落日的光还有些许留在海棠上。 陆观道走着走着就扭头看,越过海棠树,见到屋内点烛,偶尔传来稚童嬉笑打骂声。 小孩子虽长得高了些,但心智仍旧停留在从前。他跟在斐守岁身边,晃了晃身侧人的手。 “天黑了,我们去哪儿?” “客栈。” “走好久了,没见着客栈。” 谢义山听到后立马转过身,他在前面倒着走路,嘴里还叼了一只枯黄的狗尾巴草。 “过这几户人家,往山里走。绕山路,走上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小孩不信,指着黑黢黢的山林。 那树木连在一起被秋风吹拂,像海涛一样翻涌。要不是周遭有农户存了些活人的生气,此情此景可比话本的妖邪吓人。 陆观道寸步不离斐守岁,他还拉着斐守岁的衣袖。 一阵冷风冲过来,吹开他的刘海,他便拉得更紧了。 “不想进去。”小孩缩了缩脖子,并不是在怕冷。 斐守岁被扯得有些别扭,想甩开却又不成,他看向小孩所指的山林。阴森森的树挤在一起,此时天又快黑了,光从树叶之间快速溜走,留下墨水一般的夜。 叹一口气,试图拉回衣裳。 “快些走吧。”斐守岁说。 陆观道仰头看他。 “怎么,”斐守岁心平气和地蹲下,视线与陆观道齐平,“不舒服?” 小孩低下头:“太黑了。” “黑?” 不自觉间,陆观道身子在微微颤抖,他咽了咽,看到斐守岁担忧的表情。手伸在半空,被斐守岁握住。 斐守岁惯会哄人:“别怕,我们不是在吗。” “嗯……” 斐守岁知道小孩怕黑,这几日到了夜里都是停脚歇息。夜半时分,陆观道总喜欢缩在他与谢义山之间。有时谢义山睡去别处了,陆观道便与他一块睡。 一个小小的人儿,害怕的时候冒出层层冷汗,说着斐守岁听不懂的梦话。但谢义山是个倒头就睡的,从来没注意过陆观道后怕黑夜。也不知当时在棺材铺外,小孩是怎么一个人走在路上的。 斐守岁心里琢磨,难不成就是神的一句话,他也要去做。 目光落在陆观道身上。又走去几步,陆观道再次拉住斐守岁的手。小孩愣愣地看着路的尽头,差几步他就要离开稻田,进入树林。 石板小路与海棠树一直延伸到里面,说不出的幽静。 路的深处是漆黑的,看不清里头有什么,像一只张开着的、没有底的血盆大口。 陆观道定在原地,脸色都煞白。 “不要走了!”他喊了声。 谢义山没有回头,在前头乐呵呵地打岔:“小娃娃别担心,不管什么妖魔鬼怪我都能收拾。哪怕不能,我们都长了脚,跑得快就行。” “不是!” 谢义山被小孩的声音吓到,他停在原地,一株海棠树下。 “做什么啊?” 陆观道用力晃着脑袋:“可以明日再去吗?” “啊?”谢义山挠着后脑勺,他快步走回来,指着已经没有余晖的天空,话说得很快,“我们现在抓紧赶路,能快些到客栈歇脚。若是今晚不去,就又要再睡一夜的干草席子,你倒是说说为什么非要等到明天?” 陆观道此时已经躲在斐守岁身后,探出一个小小脑袋。 “太黑了,我们会迷路的。” “放宽心,有备着火折子。” 谢义山无奈地蹲下.身,他双目盯着陆观道,正要说什么,一阵细微的哼唱声从树林里传出来。 第72章 悠悠地,宛如夺人魂魄的拦路女鬼。(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几乎同时,斐守岁与谢义山朝路的尽头看去。 黑灰的夜晚慢慢从树林里透出来。没有星辰,雾气呼呼地吹出,湿了黄土地。 黏糊糊的海棠花瓣粘在地上,一只做工精细的绣花鞋先从黑暗里踏出。鞋底是一瓣又一瓣的花儿。 花瓣粉嫩,看上去是刚踩的。 去看,鞋的主人是个小姑娘。低低地扎着两根麻花辫,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粉色衣裳。唯独绣花鞋考究,不似她该穿一样。也不知嘴里哼着什么,三人听不清,但她一点点往路中间走,丝毫没有避开。 “走过来了!她走过来了!” 陆观道已经完完全全缩在了斐守岁身后,只留下声音还能辨别有这么个人。 斐守岁背手与谢义山对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眼见斐守岁已摸住了腰间纸扇。谢义山亦是从衣襟里拿出一沓符纸。 就看着绣花鞋的主人凑近。 女孩嘴里哼唱的曲调阴森又诡异,并不像秋收季节时,人们庆祝的山歌。 谢义山捏着符纸,就朝空中幻出一个法阵。法阵落在地上。女孩一靠前,就被法阵笼罩。 并没有什么动静。 谢义山骇得哑了声音:“活人?!” “什么?” 斐守岁不敢置信般看向所谓的活人。 夜色近乎笼罩了小路。远处农家灭了豆油灯,稚童也不吵闹了。稻田除去三两虫鸣,便是什么声响都没有。 几乎要溺在夜与雾气的海里。 女孩边走路边跳起来,一蹦一跳地踏过法阵。秋风跟在她身后,一阵一阵地吹,吹落海棠花瓣,又是一树一树地掉。绣花鞋似乎不怎么合她的脚,以至于走路时吧嗒吧嗒地发出声响。 当快要与三人擦肩而过时,她停下了脚步,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斐守岁。 “嘻嘻!” 她笑了几声,嘴角上扬到最大极限。因为离得近了,斐守岁才看到女孩满是泥污的脸。与其说是淡粉色的衣裳,不如用破旧来形容。是因为洗了太多次,让这本有色彩的变成了粉.白。 斐守岁靠后仰了仰。 女孩子嘟着嘴,半截手指被她含在嘴里,连手掌都乌糟糟的。 她笑问:“你们要去哪里呀?” 斐守岁看一眼谢义山,谢义山朝他摇头。 “随便走走。” 女孩听罢,极大幅度地扭转脑袋,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姿势,俏皮又无辜。 “我与你说真心话,你为何骗我嘞。” 说着,女孩子用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下,看不出是个勾还是个圈。 一根手指停在斐守岁面前,她身子向前又凑去几分。 “你可不能装成聋子,诓骗我一个姑娘家的。” 斐守岁为移开视线,勉强扮出个笑容。 “不曾骗人。” 女孩子听罢,一叉腰。 随后双手一移,她握住了自己的前臂,竟然开始发抖。 “好冷好冷的!” 斐守岁不解。 女孩搓起手臂,双脚杂乱无章地跺起来。那双绣花鞋一下一下打在地上,鞋底的海棠花瓣因此掉下不少。 斐守岁后退几步,他背手还拉着陆观道,摸到小孩一手的手汗。 陆观道的声音很轻:“她疯了。” 三字简单。 斐守岁却因此换了一种角度思考,这女孩子既然不是什么鬼怪,那也只可能是疯魔。 这会子天黑,照理说农家都是关了大门要入睡。可女孩子还在林子里走,且她看着有穿干净衣裳,实际连脸都是脏脏的。 斐守岁垂眸。 “你怎么知道?” 陆观道捏捏手掌,不说话。 “哎呀!”突然,女孩子弯腰往斐守岁身后看,“这里躲着个小娃娃呢。” 陆观道浑身一颤,扒拉着斐守岁的手不愿回答。 “小娃娃,你别怕我,我有好吃的给你吃要不要。” 女孩从衣袖里拿出一只大红底色绣了海棠花的布鞋。海棠花鞋上沾了黄土,是有些日子的土块,已经嵌入鞋子的花纹里。鞋子里头还有几朵带着树枝枯萎的海棠花。 海棠花鞋在陆观道眼前晃了晃:“这是我捡来的,给你啦。” “我不要!” 陆观道绕过斐守岁,躲在了另一边。 女孩子的花鞋停在半空,她悻悻然抽回手,挺直了脊背,竟有些趾高气扬:“前些日子,有个姑娘家找我要这鞋我都没给呢。你个小娃娃居然不要,真是不识货。” “姑娘家?”谢义山开了口。 女孩子转身对他笑笑:“姑娘家嘞,一双桃花眼,长得高高的。” 斐守岁挑挑眉,虽不说话,谢义山知道斐守岁的意思。 “随口一问。” 老妖怪自然是不信的,更何况他还记得幻境里谢义山提到的江幸。 “这绣花鞋从哪里来的?”谢义山凑上前。 女孩没有躲开,反而迎着谢义山。两人靠的很近,只见女孩子笑着揽上谢义山的肩,倩倩素手轻轻拍了三下谢义山的肩膀。 谢家伯茶朝她笑笑:“拍不灭的。” “咦!”女孩惊讶地指着谢义山的鼻子,“说什么拍不灭的,我还会害你不成?” 斐守岁默然,妖身的瞳一唤,灰白眸子见到谢家伯茶肩上代表生魂的灯,一簇一簇地跳。 第69章 谢义山耸耸肩,拍开女孩子的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你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女孩支支吾吾地捏着海棠花鞋,晃晃脑袋:“他们赶我走啦。说我、说我不吉利呢。” “不吉利?” “是呢……” 女孩玩着麻花辫,竟如个小妇人扭捏起来。 “说我丢人现眼,丢了他们薛家的脸面。” “薛家?”谢义山皱眉,“可是海棠镇的大族薛姓?” 女孩抬起头,很是肯定地点了下:“是,就是他们。他们赶我出来,说什么夫人没死,夫人没病。我再说那样的话,就打断我的腿。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跳不起来了。” 说着,女孩在原地蹦了几下,她一甩麻花辫,往前头走去。(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背对浑黑的夜,她嘴里又开始哼起那首有些瘆人的歌谣。 “夫人送我一只鞋,我送夫人去天边。” “夫人侬快笑笑,快笑笑呀……” 第34章 怕黑 斐守岁与谢义山对视。 眼见着女孩走远,融入黑的夜幕里。 一阵雾气混着冷风,忽得涌在三人之间。 谢家伯茶理了下衣衫,开口:“不瞒斐兄,我此行来海棠镇就是为了薛家之事。” 薛家…… 斐守岁很自然地沉默,装作不相识。 那风儿吹着吹着,一场秋雨一场寒。被风吹下的海棠花落在陆观道身上。 陆观道打了个冷颤。 “好冷!” 斐守岁一提箱笼,牵着陆观道的手,低头说:“那就快些去客栈罢。” “可是……” 陆观道仰首,委屈巴巴地晃了晃斐守岁的手。一双墨色带绿的丹凤眼挤出几滴眼泪,扮一个可怜相。 斐守岁挑了挑眉,这十日的相处,他已对陆观道这副皮囊看透了,陆观道再怎么撒娇撒泼他都视若无睹。有时心血来潮才会惯着一会儿。 于是老妖怪反其道行之,弯下腰在小孩耳边卖惨:“我每日背箱笼走上十几里山路,里头还有你的换洗衣裳,也该让我歇息一下。若今晚再露宿,准是吃不消了。” 陆观道听完,果真沉思起来。他又去看黑乎乎的树林,夜色仿佛能吞噬一切。 小孩子默默地拉住斐守岁腰上的玉饰,手指勾着,极其小声地说。 “我怕你丢下我。” “你……”斐守岁轻拍了下陆观道的手背,“不会的。” 此刻。 谢义山已经踏入了林间小路,他在远处瞥了眼说悄悄话的两人:“别磨叽了!” “马上。” 斐守岁应了声,正要拉着陆观道走。陆观道却死死站在原地,双脚像是黏在地上了,一动也不动。 老妖怪回头。 小孩很不好意思地扭捏着袖口,眼神飘忽,遮遮掩掩地说:“抱我走呗。” “……”服了。 斐守岁叹一气,为了早些到客栈,他俯身抱起小孩。 小孩很轻,不费多少力气。 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虽比起之前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好,但陆观道还是瘦得很。斐守岁抱着,就像揣了一只小兽。是没有毛茸茸,整日不是在撒娇,就是不自觉卖乖的小兽。 可是没辙,总不能一狠心丢下他。就算是走远了,陆观道自己也能跟上来。往往还会大哭一场,哭得惊天动地。 这些,斐守岁是体验过的。所以斐守岁也懒得再丢下陆观道,带着吧,也算是路途遥远,有个取乐的。 斐守岁跟上谢家伯茶的脚步,三人隔着一些距离。 周遭的树影绰绰地摇动,好似是一点点在靠近,花瓣稀里哗啦地落下来。 肩上趴着的小孩时不时问他。 “还有多久呀?” “别急。” 斐守岁借着纸扇发出的光,一路慢悠悠地走。 树林的影子排山倒海一样左右涌动。夜是深黑,海棠花没有香味,能触到的也只有雾气的湿润。 陆观道紧紧抓着斐守岁的衣襟,时不时问一句。 “黑吗?” 斐守岁总是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把眼睛闭上就好了,很快的。” 语调是温柔的,却只有斐守岁自己不知道。 过一炷香,出了林子。 黑夜的尽头,马匹嘶吼的声音刺入安静的夜。 打眼去看,就在石板路旁,倚着山壁有一座高三楼的客栈。客栈的屋子星星点点亮着几间。大门微微阖上,门旁挂了两只红灯笼,左右各写一个“福”字。而客栈匾额便是谢义山所说的“阿紫客栈”。 客栈旁边的马厩正有店小二喂马。 谢义山已推门入院,与店小二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说完,谢义山招呼着手,叫落后的两人快些进来。 斐守岁加快脚步。一进院子,有浓烈的酒香萦绕,老妖怪的葫芦为了陆观道装的都是山泉水,实在是有些日子没喝到酒了。 他笑着与陆观道说:“等会吃饱了再歇息。” “能吃烧鸡吗?” “要是这会儿还有就给你买。”斐守岁想着能喝酒,连心情都好去不少。 三人跟着店小二走入客栈。 打眼见着的是一桌一桌的残羹冷炙,只有四五个桌边还有客人吃酒。 谢义山不解道:“怎么不收拾收拾?” 第70章 前头走着的店小二立马回头,脸上已然堆出一个笑容。(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客官您有所不知,今日有个打扫的老婆子没来,又赶上我们镇子大姓薛家开宴,这来做活的人就更少了,”店小二一甩手中白汗巾,喋喋不休道,“赶不巧的,半个时辰前还来了一镖队,我才招呼好,又得急匆匆地喂马。等会儿小的翻出客房钥匙,就给您收拾出来。客官您要是疲累了,不如先与那位公子凑一桌?” 说完,小二手一指,指向一位吃酒的男子。 男子一袭银白衣裳,半束发,发端那儿还有一条不显眼的小小麻花辫。 只见男子抿一口酒,吃一筷子酱牛肉,很是优雅。 谢义山见了,二话不说上去一坐。坐在男子身侧,就开始攀谈。 “这位公子,我与友人能否借坐片刻?” 斐守岁惊于谢义山的脸皮,索性男子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算成默许。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谢义山很快站起身,就朝着男子拱手。 “多谢。” 这样一张小小的方桌,一共四面,坐得满满当当。 等着店小二找房门钥匙,谢义山已去收拾行李。剩下斐守岁与陆观道两人发呆。 对坐的男子垂眸不语,耐心剥着花生。可怜的陆观道饥肠辘辘,趴在桌上毫不避讳地盯着男子。 陆观道咽咽口水,时不时喝一口茶杯里头的茶,再去看着盘中花生。 男子沉默许久,用一双新筷子夹些酱牛肉,他将牛肉放在干净的碟子里递给陆观道。 小孩子猛地坐直身子,他看看牛肉,又看看斐守岁。 “唔……” 接过碟子,看了好一会,转头推给了斐守岁。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能推回给陆观道。 “我不饿。” 男子放下酒盏,语气淡淡:“这位兄台不必客气。” 陆观道眨眨眼又去看那碟子酱牛肉,他咽了咽口水,朝男子说:“谢谢!” 说着也并不去吃它,就眼巴巴地看,仿佛能从牛肉里头看出个大千世界。 等到谢义山拿来了钥匙,这尴尬的气氛才有所缓和。 谢家伯茶是个爱说话的,他见到有碟牛肉便是猜着了来由。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掸掸衣袍,翘起二郎腿笑说。 “我姓谢,名义山。乃有情有义的义,高山流水的山。这位是斐兄,斐径缘。那小娃娃你便叫他小猢狲也是无妨的。不知公子大名?” 谢义山一口气说下不少,又饮茶再道:“我与斐兄跋山涉水来海棠镇,一路赶着脚程,能得公子赐座实在是感激不尽。” 又是一拱手。 那男子开口:“在下姓顾,一叶扁舟的扁舟。也来此地不久。” “哦?顾兄为何来此?” 顾扁舟放下酒盏,给谢义山与斐守岁倒上一杯。 “薛家大宴,来吃酒看热闹罢了。” “薛家大宴?”谢义山接过酒盏,也是不客气,立马就喝去一半,“是有什么新奇事?” 顾扁舟眯了眯眼,说话仿佛在打太极:“我看谢兄与斐兄不似常人,怎会不知。” 谢义山与斐守岁对视一眼。 “这……我等还真是不知。” “无妨。就是薛家夫人中了邪,薛家开宴请江湖术士来驱鬼。” 又是薛家。 斐守岁沉默不语,他早早听闻薛家有女死而复生,只是没设想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他一个妖怪要是混入修仙人士里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话语间,店小二收拾好了桌子。 小二郎客客气气地走过来:“客官,桌子给您打扫干净了。” 谢义山一看,确实干净,但眼下他更想听听薛家的事情,也就不想搬去坐。 斐守岁知其意,从衣袖里拿出银两打发了小二,随即叫了些好酒好菜。 一不做二不休,四人在一个桌上吃酒吃肉。 三位大人说着薛家的事情,独独那个小猢狲陆观道凑不上话,只能眼巴巴等着烧鸡。 听顾扁舟云:“听闻是薛家夫人的婢子先发的疯,说她家夫人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 “是如此,但我昨日去见,那薛夫人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谢义山笑道:“就是那个婢子在说谎。” “不,”顾扁舟喝一口酒,摇头,“那个婢子当场就疯魔了,薛家人说给大夫看过,开了药也没什么用。还疯疯癫癫地抢走了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 斐守岁一愣,想到树林外哼歌的姑娘家。 “而且没过多久,薛家夫人也病倒不省人事。此事过去四个月,薛家夫人也在病床上躺了四个月。前几日才贴了告示,为寻找江湖之中的能人驱鬼。我也是在隔壁州县听闻,昨日赶到的海棠镇。” 话于此,老妖怪记起之前小妖与他说的传言。 传闻海棠镇薛家有个鬼夫人,平日里总喜欢穿大红大绿的衣裳,衣裳绣繁琐的花纹图案,头上坠着珍珠走起路来一晃又一晃。每当夜半三更就从床上坐起,在梳妆镜面前梳头,脸上还带着笑。 起初听到此话,斐守岁嗤之以鼻。但后来流言传久了,他就真的好奇起来。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来凑这个热闹。 过一会,菜上齐了。 小孩子开始专注在他的烧鸡上,大人们则对着薛家不放口,尤其是谢义山,滔滔不绝仿佛能说个天昏地暗。 第71章 提到薛家夫人,谢义山笑着给顾扁舟倒酒:“我从林子外的稻田走来,听农户说薛夫人是镇子里北家的姑娘。(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谢义山说了谎,他们压根没有遇到什么农家,来到海棠镇时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唯一遇到的还是个疯丫头。 他又说:“之前只知晓北家是此州的大族,不过近些年各州县却鲜少说起他们。” 顾扁舟笑了笑。 “北家早落魄了。” 谢义山一顿,立马打哈哈:“原是如此,还是顾兄神通广大,我到只知些老旧的。” 第35章 梦话 又聊了些薛家的陈年往事,谢义山吃酒不亦乐乎,竟是忘了时间。待着店小二都打哈欠了,他才拱手告别顾扁舟回到客房里。(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谁知一大一小正在房内等他。 一开屋门,陆观道趴在八仙桌无聊地上头晃脚。斐守岁则抿茶,手里在看着一张符纸。 是谢义山贴在屋门上的那一道。 斐守岁瞥了眼愣在门口的谢义山,手指捏着符纸晃了下:“谢兄的符纸连我都拦不住,还想着拦谁?” 谢义山听出话中话,他合上门乐呵呵地上前解释:“斐兄何等修为,我这符纸自是防不住的。” “那你说说来海棠镇的目的?” 谢家伯茶听罢,朝陆观道努努嘴。 斐守岁看向小孩,他神色有些无奈,轻微地摇摇头。 “好吧,”谢义山拉过木椅坐在陆观道身旁,与斐守岁对面,“海棠镇薛家,曾与我师兄有关。” “不知谢兄师从哪个门派。” 谢义山苦笑一下:“门派?我早被赶出师门咯。” 老妖怪在心中寻找这样一位人物,片刻他淡然道:“我行走江湖也有些年岁,不曾知道有什么门派赶出过后辈。” 一盏茶入喉,谢义山迟迟地醉了,他拍拍一旁陆观道的背。 话是与斐守岁说的,脸却对着陆观道。 “丑事岂能天下知。” “……”原来有这样一层故事。 斐守岁沉默。指尖滑过茶杯口,思绪在那句话上。方才他在屋内布下阵法为的就是让谢义山说真话,加上今晚谢义山又喝了不少酒,更是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当屋门打开时,谢家伯茶就如瓮中之鳖,跑不掉。 老妖怪计谋得逞,放下符纸,递给谢义山。 话还没说,谢义山缓缓抬头,一笑。 “我的符纸挡不住斐兄,斐兄的阵法自然也困不住我。” 斐守岁的手停在空中,随后笑着将符纸一旋。 “那何必与我演戏。” 符纸瞬间被点燃,在斐守岁指尖燃烧。 谢义山起身后仰,双手枕颈。 “既称兄道弟,我也懒得掩盖什么。至于斐兄你愿不愿说,那就与我无关了。” “……呵。” 话落,符纸在斐守岁指尖燃烧殆尽。妖火能燃阵眼,燃不了施术者。 谢义山又拍了拍陆观道的背,这时才发觉小孩已经睡着了。 “这小娃娃的来历斐兄可知?”谢义山提了嘴。 斐守岁摇头:“你不在意我用你的术法布阵,却在想这个小孩?” “哈哈哈,斐兄此言差矣。这世上通天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我没见过的阵法要多少有多少,要是每个见到都要刨根问底,我得累死在半路咯,”谢义山语气一转,“况且这个孩子可比那些东西有意思多了。” “我要是知道还会为你散去池钗花的怨气?” “倒也是。” 谢义山打了个哈欠,“不早了,斐兄。” 斐守岁知夜已深也该告辞,便起身很是客气地拱手,抱着熟睡的陆观道回了隔壁屋子。 雾气散了,月光正好飘荡在深夜里,拟作夜行者的一盏灯。 屋门被轻轻关上。 斐守岁背手点一个阵法落于门前,又念诀手触陆观道的脊背。小人儿化成一张符纸,浮在空中。 老妖怪笑了笑,拉上半阖的窗子,径直走到榻边。 床榻里面,那个蜷缩成一团的陆观道正睡得香。 斐守岁又将符纸拦腰撕开。符纸微微闪光,幻成一根长发。 “能料到我布阵,怎么没发觉这个。” 老妖怪靠在床栏处,月光透过纸窗落了一地,白皙的光照在那根长发上。 “一根头发丝就能瞒了修行人的眼……” 斐守岁又去看小孩安静的睡颜。睫毛簇簇,眼珠子一会儿停一会儿转,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还带了憨笑。 手伸去捏小孩的脸颊。 温热的,皮肤却很糙,多是流浪时的风吹雨打,可惜了好皮囊。指节滑到嘴边。陆观道哼哼唧唧地凑上斐守岁的手,一下抓住,又蹭了蹭。 “别走……” 斐守岁没有抽开手。 陆观道捧着又嘟囔:“带上我吧……带我走吧……” “嗯。” 小孩痴痴地说:“你丢下我又要去哪里……” 斐守岁俯身靠近陆观道,语气缓和。 “谁丢下你了?” “你啊,”陆观道好似知道般朝斐守岁耳边呼气,“你丢下我,一个人逃荒去了……” “你说我是个没用的……稻草人……” “说我心里藏的都是枯草……永远见不到春天……” 第72章 话了,陆观道闭上嘴,什么都不说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只是拉着斐守岁的手,不愿松开,生怕松开了就再也拉不回来。 老妖怪听不明白小孩说的,他也不能单凭几句话,几个幻境中的场面,就去猜测一个仙的过往。 更何况眼前这位的秘密,怎么看都不简单。 想甩开他。 这是斐守岁心里一直有的想法,不为什么,仅是嫌麻烦。可偏偏一路走来,遮风挡雨。 当真奇怪。 斐守岁默默抽出手,见着陆观道蹙眉,他便胡乱找来一件衣裳给小孩捧。 夜色似深海,秋意如波涛。 拉了一半的帘子遮着一半的圆月。 月光不偏袒任何人,温柔地亮着斐守岁的眼睫。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躺在床榻外面,他又成了小孩的被褥,被小孩拽着入睡。 …… 清晨。 谢家伯茶照样打着呼噜,在自己屋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斐守岁只能推迟了出发的时间,先带着陆观道下楼吃些早点垫垫肚子。 店小二又在喂马。 客栈比昨夜更加冷清了,除去多了个看账本的老婆子,大门之内连个下楼的酒客都见不着。 斐守岁拉起小孩的手,慢吞吞地走下楼,心里头还在游神。 转角处。 忽然一个急匆匆的东西撞上来。斐守岁思绪未落,没来得及反应,琉璃碎在地上的声音刺入他的耳中。 有这番声响,应当砸了个稀烂。 被撞的两人都踉跄好几步,斐守岁还没站稳,就听到面前浅紫色衣衫的闷哼。 “嘶……” 斐守岁也被撞得有些疼,他拧着眉头扶住把手,终于站直了,才看清来者。 一身干练的紫色修行服装,扎着一高高马尾。唇上点了胭脂,一对好看的桃花眼,却因挂着又粗又黑的眉毛显得有些凶相。 那女子脸色一沉,眉毛便成倒八,很是可怕。 见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包裹,打开一看,语气激动:“碎了?怎么碎了?!” 斐守岁知道有了麻烦,他一把拉过愣住的陆观道,朝女子拱手。 “姑娘,这转角处实在是看不到人……” “闭嘴!” 话没说完,江千念怒吼一声。声音大得吓人,怕是连还在梦里的谢义山都叫醒了。 陆观道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缩紧脖子,死死拽住斐守岁的衣角。害怕得如同缩小三寸。 江千念瞪着斐守岁,又去看袋中物件。 没过一会儿,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她竟然抽噎着掉下眼泪。 老妖怪遇到过凶的,但未见过没凶完就落泪的。 不知怎么个劝法。斐守岁再一拱手,行大礼:“姑娘,斐某适才带着孩子,转角这处又见不着上来的人,真是无心之举。姑娘怀中之物若是能补救,斐某一定拼尽全力给姑娘修好。” 一口气说下很多,但迎来的是江千念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必了,这是修不好的……”江千念双目一下子布满血丝,她吸了吸鼻涕,回敬斐守岁,“是我走得着急,才撞到你。” 说着,她看一眼旁边呆住的陆观道,眼泪水还在哗啦啦地往地上落。 “也不知有没有撞疼这个小娃娃。” 斐守岁抬眸:“不妨事的。还是姑娘的东西要紧,我认识一位修缮老物件的工匠……” “不用。” 江千念抹去眼泪,抱拳于胸前,“依理是我的过错,岂能麻烦你走一趟。” 眼见她将袋子系好挂于腰间,作揖弯腰又是一个礼数,是极标准的敬意。至少老妖怪没能在江千念身上感受到恶意。 斐守岁没来得及再说些客套话,谢家伯茶下了楼。 那厮还没睡醒,一眼的睡眼惺忪,头发也是草草扎了下,蓬乱得像一只鸟窝。 谢义山站在楼梯口,见到下面相互致歉的两人。 “斐兄做什么呢?” 斐守岁起身:“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家。” “姑娘家?” 谢义山揉揉眼睛,看清了来人,他浑身一个激灵,手指指着江千念大声笑道。 “怪不得屋子里就能听到动静,原来是江幸你这个铜锣嗓子!” 在外被人唤了字的江千念也是浑身打颤。 两人一个仰头泪眼婆娑,一个俯首咋咋呼呼地吵嚷。 “谢伯茶?你怎么在这儿?” 斐守岁知道了,这就是幻境里谢义山骂的那位江千念。也是久有耳闻的除妖翘楚。 老妖怪用全新的眼神打量了来者。与刚才着急忙慌中的感觉不一样。 入眼,并非是个爱打扮的人,虽有涂胭脂水粉,但一袭紫衣风尘仆仆,脸上也是蒙了一层土灰色。加上握着袋子的手,粗糙的伤疤,虎口处有厚重的茧。 不容小觑。 斐守岁换了一张和善的笑脸,与谢义山说:“你们是旧相识?” 谢义山快速走到三人身边,一把拉过江千念,与斐守岁介绍: “这是我发小,济海江家的江千念,唤阿幸。” 江千念气鼓鼓地推开谢义山,她啐了口:“你不是在梧桐镇捉鸟妖吗,怎么跑这来了。” “你还好意思提鸟妖!?”谢义山倒吸一口气,他炸了毛,差点没能跳起来,“你知不知道我险些死在梧桐镇。要不是斐兄出手相救,不然我现在就是一具凉透的骨头,肉都被那只乌鸦吃抹干净了!” 第73章 江千念哑了声音,她脸上还挂着眼泪。(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此话当真?” “当真。” 姑娘家眨眨眼睛,转身就朝斐守岁拱手。 “能救下谢伯茶这个不值钱的,想必是煞费苦心,请受在下一拜。” “江幸,你丫的!” 第36章 寻妖 很吵。 这是斐守岁对于面前两人的看法。像两只不成熟的麻雀,叽叽喳喳地等待母亲的吃食。 “我说江幸,几月不见你。你的脸上怎么都是土,又是去哪块地里刨洋芋了?”是谢家伯茶在贫嘴。 “呸!”江千念听罢啐道,“还洋芋呢,海棠镇都是海棠树,要刨也只有一地的花瓣,再说了我是去追花……” 话卡到一半,她看着斐守岁的筷子夹起一只水饺。(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突然的安静,四方桌上,只有陆观道在吭哧吭哧地吃粥。 “嗯?”斐守岁摆出一副纯良之人的表情,“饺子不吃就凉了。” 谢义山轻笑,用胳膊戳了下江千念。 “你别看斐兄是书生打扮,实际上他可是除妖的高手,你也不必藏着掖着。” “除妖高手?” 江千念似乎并不相信,她拿出腰间那只绣了一把长剑的袋子,打开递给谢义山。 有琉璃碰撞摩擦的声音,很是轻微,但斐守岁还是捕捉到了。 老妖怪有些好奇,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只见谢义山懒散地瞥一眼,看到里头的物件后,瞬间瞪大眼睛。他接过袋子,是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看完还不伸手去摸,不是啧啧称奇,仿佛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碎了?”谢家伯茶反应过来,这才着急问江千念。 江千念垂眸将袋子一拉,复又挂在腰间。 “就是刚才在转角处撞到了斐兄……”她咽了咽,“袋子没有挂好,掉在地上碎的。” “不可能,小时候你我拿它当绣球丢都没能碎过,就撞一下怎么能碎?况且这不是……” “我也很想知道为何!但是已经碎了。” 江千念叹一气,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陆观道。 气氛变得格外尴尬,陆观道砸吧完粥,完全没有在意三个大人的目光。他开始扒拉斐守岁碗里的蒸饺。 小孩子仰头看斐守岁,鼓起腮帮子努努嘴,好似在寻求同意。 斐守岁看一眼旁边两只突然寂静的麻雀,转头揉了揉陆观道的脑袋。 “吃吧。” “嗯!” 还是小孩好哄。 斐守岁淡然表情,为江千念倒上一杯温茶。 “谢兄既然信我,不妨直说。” 谢义山盯着茶碗欲言又止,最终是替江千念开了口。 “袋中之物是济海江家的传家法器,名曰‘现妖琉璃花’。是炼大妖妖骨所做。只有济海江家的家主才有资格使用它。” 话尽,斐守岁轻笑一声。 “我观此法器雅称,莫不是用妖骨做的寻妖法器?” 江千念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 “眼下莫名其妙地碎成这样……唉,所以江幸你寻着了没?”谢义山道。 “只是说在海棠镇。” 江千念已无心吃那碗白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挂在紧锁的眉头下,平添些许说不上来的沉闷。 那罪魁的斐守岁知道袋中之物来历定是不小,不过没料到是传家的法器。他咀嚼着谢义山方才所言,总觉得济海江家这旗号在哪里听闻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老妖怪抿茶思索,茶盏里的茶叶飘忽不定,像是一叶在风暴里的小舟。 济海江家…… 大妖妖骨…… 斐守岁倏地抬眼,诧异道:“传家的法器只能家主使用,这么一说江姑娘你小小年纪就已经……” “是。” 被叫姑娘的江千念扯出一个笑容,眉眼间看不到欢喜。 这般容颜让老妖怪恍惚着记起一个传言。 是了,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他也没看重那事,自然忘得干净。 传言。 十几年前,在彭城出了个善于铸剑的门户——济海江家。这江家自古默默扎根于彭城,却因那时家主的一柄名剑闻名于世。 可惜,风光了没多久,济海江家就被一大妖讨伐,族中上下千余口人,最后只剩下家主的女儿。可怜的女儿家那时才六岁,血海尸骨里头孤零零地站着她一人,还是因她贪玩去了后山才逃过一劫。 那时与江家交好的江湖门派却因忌惮大妖实力,无人敢收留江千念。女娃娃便苦苦在全是无头尸的空宅中待了三日,最后是被一个路过的道士收留,得以长大。 斐守岁努力去记起道爷的名字,想了许久,只能记起那人的姓氏,为解。 老妖怪的神色复杂,他这下子是碰着大事了。一个被灭了门的传家法器,加上这江千念似乎在寻什么,还没有寻到。 对于江千念来说,可算得上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 听谢义山道:“琉璃花已经确定他在海棠镇里,我们不如现在就去找,总能找到的。” “没用,我都在海棠镇里待上足足一月了,”江千念甩甩脑袋,“你也看到我这一身的灰,每日不是在山里头窜,就是爬人家的屋顶。拿着琉璃花也没有任何动静,只说是在海棠镇,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第74章 江千念说完,用筷子猛地戳起一只蒸饺。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蒸饺早冷透了,冒不出热气,被送入口中。 “碎了也就碎了,反着用不上它!”姑娘家忽地笑了声,脸上泪痕被她擦得干净,有些灰扑扑的。 斐守岁虽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妖,但他从不作恶,也不喜欢欠人人情,能当场还的他绝对不拖到明日。 老妖怪将自己的白粥推给陆观道,与身旁两人说。 “谢兄说得不无道理,三人去找总比一人要来得快,况且才找了一月。” “就是,我在梧桐镇为找鸟妖,扮了三月多的乞丐,你在这儿才几天,难不成放弃了?” “我当然没有放弃!”江千念一锤桌。 陆观道早吃饱了,被这一锤唬了跳,他呆呆地看着斐守岁,又看看谢义山。(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说什么呢?” “小孩别插嘴。” 谢义山十分敷衍地把自己的豆浆推给了陆观道。 江千念用眼神撇过小孩。 “不过斐兄还带了个孩子,还是让我与伯茶去吧。” “要去哪里?我不能去吗?”陆观道以为斐守岁又要抛下他,他急得连忙拉住斐守岁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带我去,不要丢下我!我不会添麻烦的……” “你……” 斐守岁反手握住陆观道,正要说什么,客栈外头传来啪嗒啪嗒的走路声。 一曲诡异的哼唱声远远地渗入四人之间。 在客栈里吃茶的旅客一个两个停下筷子。 瞬间的安静,激起陆观道一身的鸡皮疙瘩。 “唔……” 陆观道移了移身子,凑到斐守岁旁边,他眨巴眨巴眼睛去看外头。 眼见大门敞开的客栈,绕过马厩遮挡的稻草,一个矮矮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昨日傍晚树林前遇到的小姑娘。 她仍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扎着两根低低麻花辫,略大的绣花鞋在地上打起夜的节拍。 走路一蹦一跳,很是欢快。 女孩脸颊上糊了泥巴,她在大门口转了圈,又跺跺脚,双手抹一把辫子,笑嘻嘻地走进来,完全没有在意众人赤热的视线。 朝客栈里面喊。 “兰家婆子,我家夫人要吃桃胶银耳粥,你快快做了送来,可别迟了!” 被唤的兰家婆子是那在柜台处看账本的。 见那老婆子眯了眯眼,好不容易看清女孩,她又惊呼一声:“哎哟!我的乖乖。” 她放下账本,拿起一条擦桌子的白巾,步履蹒跚地走到女孩身边。 两人身形相仿,一个是未长开的姑娘,一个是已佝偻的老妇。 站在一块时,却能同高。 在众目睽睽下,那老婆子拿起白巾就要给女孩子擦脸,油滋滋的布料在女孩的脸上抹来抹去。 斐守岁微微皱眉。 在周围客人细碎地讨论声中,听到些许。 “兰家婆子也是个有善心的,明明北家都散了她还愿意照顾这个疯子。” “可不是,那女疯子是北家小姐的陪嫁丫鬟,前些日子才疯癫的,连薛家都不管她。兰家婆子就因是北家老仆,做了一辈子的活计,到头来什么好处没捞到,却愿意收留她。” “唉,都是可怜人,还分什么北家薛家的。嫁去薛家的北家小姐不也是一直卧病在床,薛家还请江湖中人来看病呢。能看出个什么!” “照你说,你昨日是去薛家看到了北棠娘子?” “你别提了!白帘子一层叠一层,厚得和褥子一样,能看到什么哩。” “那你是不赶巧,我去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北棠娘子的真容。真真是谪仙一般的人,也不知为何这个女疯子说她家夫人死而复生。我看啊,就是被她这么一说,北棠娘子才病的!” “说一说就病?” “气病的咯!” 斐守岁手指敲了两下桌边,陆观道却凑得更近了。倚在他身边,是第三只不爱说话的小麻雀。 默然,昨日招待的店小二撩开后厨与客堂之间的帘子,他掸掸袖子,打眼见到兰家婆子与女孩。 几乎是一下子就吼了出来。 “兰家婆子!”店小二快走到两人身边,一下拉开老婆子的手,“不是说了好几回,把阿珍带去后院的吗?” “哎哎,我这脑袋给忘了,我这就带她去……” 老婆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窘着脸,她佝偻着背,一只苍老的手拉起名叫阿珍的女孩,走得很慢很慢。 阿珍甩着麻花辫还不停地往后看,嘴里嚷嚷:“兰家婆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做桃胶银耳粥?我可不想学,学了就不能出院子了!喂喂,兰家婆子你听到没?我说啊,夫人只要你做的桃胶粥,别人做的一概不吃!夫人说家里只有你的手艺好,其他奶妈婆子都入不了她的眼呢。” 老婆子一边点头一边拉着阿珍,快走到后厨时,阿珍却不走了。 姑娘家站在帘子旁,抽开老婆子的手,语气有些颤抖。 “噫,你要做什么!你要拖我走,把我埋起来吗?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求求你……别把我埋起来。埋起来就死了,死了还怎么办呢!” 远处温茶的斐守岁放下茶盏,他还记得那只大红海棠绣花鞋也是沾了泥土。 阿珍又说:“我明明见着夫人……夫人死了,夫人又活了!我见着夫人被埋起来的!是夫人埋了自己,可为何有两个夫人?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第75章 她后退好几步,指着老婆子,脸上悲苦的表情渐渐铺上笑意。(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是欲哭的笑,带着心碎一般。 “他们都说我错了,可我不知我错在哪里……” “你说句话啊,别这样看我好吗……” 第37章 煞气 阿珍抿唇,落下一滴干巴的眼泪。 前头的兰家婆子放下帘子,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阿珍面前,反手一个巴掌打在阿珍脸上,泥土扬在空中。 阿珍睁大眼,泪水顺势流下,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手指指着老婆子。 “你、你打我?” 老婆子一张皱在一起的脸,像黄澄澄的橘子屁股。 老眼婆娑,语气轻微:“我叫你在家好好待着,你为何又贪玩出去?” 阿珍咽了下口水,捂着有些红肿的脸。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我没有出去玩,我只是……只是夫人叫我去摘海棠花……” “夫人?”兰家婆子似是有些怒气,“她都不要你了!” “不能……不能的……” 阿珍听此言,不敢相信般低下头,看着她那双不属于自己的绣花鞋。鞋头全是结块的泥土,就算洗干净了,也染上了灰黄。 姑娘家碎碎念:“夫人还说要与我一起去庙里祈福,怎么能不要我,定是你听错了……听错了……” 店小二实在听不下去,他一边朝着客人致歉,一边拉起阿珍就往后厨走。 “客官见谅见谅,小的这就把这个疯女人拉去后院关着,”店小二推搡着阿珍,“快走,快走啊!” 他绕步走到院门口,用力一拉,忽得一下,打开院子与后厨的木门。 风吹进来,撩开阿珍额前杂乱的发。 阿珍睁大眼,张开了嘴,似乎要去吃一口凉薄的秋意。 凉飕飕又湿冷的天,绵延无期。 湿气扑鼻,阿珍被迫咬紧唇瓣,就这样被拉入寂静无人的后院,一点声音都透不出来。 悠悠荡荡的风儿,浮在客堂上空。 陆观道紧紧拉住斐守岁的衣裳,怕冷似地缩紧脖子:“好冷。” 斐守岁温热的手掌覆在陆观道的肩膀上。陆观道蹭蹭他的手背。 “暖的。” “……嗯。” 斐守岁深深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里头关着的不是阿珍,而是谜底。 北棠娘子为何卧病在床,为何她身侧的陪嫁丫鬟阿珍如此疯魔,还造谣她已经死了。那双绣花鞋又是何意。昨日傍晚遇到阿珍时,她又提到过一人,桃花眼高高马尾,应该就是江千念。江千念寻阿珍的绣花鞋又是作甚?还有方才江千念欲言又止的一个姓——花。 很显然,海棠镇乃至面前的谢江两人藏着的秘密,都不止眼睛能看到的那般简单。 老妖怪轻轻拍着小孩的肩膀,他猜测着阿珍疯癫的原因,或是见了什么超乎她常识的事情,是什么吓得她说起疯话? 斐守岁睫毛簇簇,垂在眼眸前,只听江千念小声惊讶。 “琉璃花有动静?” “什么?”谢义山回。 斐守岁扭过头,见谢家伯茶拿出一片琉璃花的碎片,纯白的薄片盈盈亮发着柔和的微光。 琉璃花做工非常人能及。它整体呈乳白色球状,一球有共四十层的镂空雕花,每一层都能灵活转动。最中间含着一枚不知什么材质的粉色珠子。而谢义山拿出的一片则是琉璃花最外边的壳,又称琉璃护法。 那壳一闪又一闪,片刻后归于平静。 谢义山纳闷:“我从未见它亮过。” “说明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附近。” 江千念又拿出另外一碎片,将这两片拼在一起,成半个球形。 她道:“七日前的夜里,我在南边稻田遇到了阿珍姑娘,琉璃花也闪呼过,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消散了。” “那个找她要绣花鞋的真是你啊!”谢义山喝一口茶,“等等,你怎能确认琉璃花为的是阿珍姑娘?” “呵,我平日将琉璃花带在身侧,一月下来不说客栈里,镇子能遇到的我都凑近过,没有一点反应。不过,为何现在又闪了。” 江幸锁眉看着琉璃花碎片,“我明明用过阵法……” “阿珍姑娘只是个凡人。”斐守岁插了嘴。 “这我知晓,”江千念又说,“唉,要是我能知道琉璃花正确的用法就好了。” 斐守岁抬眸:“江姑娘不会用这法器?” “说来惭愧,家父家母未曾教过我。我少时见家父寻妖,琉璃花会闪出一瞬的光,家父见光后就提剑出门,再过数日便是大获全胜。所以我只能凭着血脉唤醒琉璃花,其余一切的步骤一概不知,只能等着琉璃花闪光。” “那……”斐守岁想到一事,“你是怎么来到海棠镇的?” “四月前的一个深夜,是琉璃花自己闪出‘海棠镇’三字,我能想到的妖也只有一个,便次日便启程从北方赶来。” 江千念一口气说完,灌下一杯冷茶。 “所以你们要帮我,也没法帮。” 语气越来越低落,江幸趴在桌子上,与陆观道对视。 小孩子掠过她的眼神,看着琉璃花。 “好漂亮。”小孩说。 江幸笑着点点头:“出自名家之手,世间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 斐守岁捏了捏眉心,他能看出江千念并未有要他赔偿的意思。但一层是传家法器,一层又是名家之手,这些个话语仿佛一把把箭矢插在斐守岁的良心上。他倒也是奇怪,一个作妖的居然还会有良心。 第76章 老妖怪沉默片刻,开口道:“江姑娘就没有怀疑过此地大姓薛家?” “薛家?”江千念回,“我曾去过,但是薛老夫人不愿我一个江湖女流看望薛夫人,我是连薛家的门槛都没跨进去。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且薛家夫人整日在屋内,她出个屋子,身侧也跟了好些个丫鬟。其中有一个婢子更是寸步不离,我就算能翻上屋檐也无法近身。” 斐守岁瞥一眼后院的木门,笑说:“那么就从阿珍姑娘入手。” “阿珍?你要怎么做?” 江千念坐直身子,好奇道,“她都疯癫了,严刑拷打也没用。” 此时,谢义山忽然拍了下大腿,他一把握住江千念的手,眼里闪出光亮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兄的一枕槐安!” “一枕槐安?”另外两人异口同声。 “对啊,斐兄你用画笔入幻境,不妨去看看阿珍姑娘的梦。” 索性大早上来吃食的人不多,每桌都隔着相当远的距离。斐守岁为妖,谢义山与江千念为修行之人能听清其他客人的话,而相反其他的看客是不知这桌子在谋划什么。 斐守岁淡然:“我从未给我的术法起名,谢兄这个‘一枕槐安’倒是有趣。” 谢义山挠挠脑袋:“不是我取的,是我的师叔。” “招魂幡?” “是也,是也。” 谢家伯茶双目有神,他又乐呵呵地拍了下桌子:“要是斐兄愿意出手,我们说不定就有路可寻。” 斐守岁听此言,坐在凳子上朝江千念拱手。 “琉璃花之事我还没有补偿,要是能用幻术为江姑娘寻东西,也是我的用武之地,只不过江姑娘可要如实告诉我寻的是什么,不然我入了幻境也没用。” 斐守岁早已看出江千念与谢义山还有话未说尽。言下之意,老妖怪很想知道江幸对他的隐瞒,毕竟来此地一月有余,不可能只是在农田镇中瞎晃荡。 谢义山看了眼江千念,倒是替她开了口。 “斐兄,我们不如回房说?”说着,谢义山站起身做一请的动作。 “可。” 斐守岁笑了笑,拉起陆观道。 陆观道全程什么都没听明白,他仰头跟在斐守岁身旁小声问。 “出去玩?” “不是,回房。” 斐守岁为哄陆观道,转身去店小二那儿拿了些糕点吃食,这才上了楼梯。 谢义山打头,其次是老妖怪与小孩。江千念走在最后面。 姑娘家手中紧紧握着那只装着琉璃花的袋子,眼神盯着黏在斐守岁身边的陆观道,好似在看一个异类,说不上的别样。 二楼,屋内。 陆观道被斐守岁又是劝,又是揉,这才乖乖的坐在榻边吃糕点。 三个大人则坐在桌边商议。 为此,谢义山还给屋子上了一层阵法。 谢家伯茶又倒上茶水与江千念。 姑娘家无心品茶,开口道:“斐兄我所寻是一位镇妖塔出逃的狐妖,花越青。” 谢义山在旁边附和点头。 “镇妖塔啊,之前我与谢兄在梧桐镇遇到的鸟妖也是镇妖塔的妖孽。”斐守岁故意提出此事,刺探谢伯茶的反应。 谁料谢义山愣了下,他全然不知乌鸦来由。 沉默片刻,伯茶恍然大悟:“怪不得!” “嗯?”斐守岁。 “是我收鸟妖时,她说了一句话,本是搞不明白,现在斐兄一提,我倒是想通了。” “她说了什么?” “嘶……大致是‘他困我不知多少年岁,而我却比他自由’,想来这个‘它’指的是镇妖塔。” 斐守岁笑笑:“应是如此。” “竟然是镇妖塔的妖,也难怪会被按着打。”谢义山突然啐了口。 江千念无心在意这些,她继续道:“狐妖花越青也是灭我家族的大妖。” 话说的很轻,好像花越青并不是江家的仇人,而江千念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名字,随口一提一样轻松。 “我找他,为的是寻找当年家父犯下的罪孽,”语气重了些,“现妖琉璃花与家父的宝剑都是妖骨所做,而琉璃花的骨是大妖自愿献上,宝剑却并非如此,所以我……我的目的其一是找到真相,其二则是报仇。” 报仇两字带着颤,江千念咬牙撇过脑袋,不再说什么。 斐守岁知其用意,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姑娘,背负着这样的伤痕,哪能说释怀就释怀。就凭琉璃花碎掉时江幸的反应就能看出,她是很在乎琉璃花的。不过一场意外和一个好的教养将她拉回了礼貌里,让她连一开始的愤怒转换成了泪珠。 叹息道:“那江姑娘仅是在海棠镇走动,没有别的发现吗?” 江幸沉默片刻,她思索要不要说不出口,一旁谢义山接了句。 “你且说吧,就凭斐兄能救下我,也足以证明他是个好妖。” “妖?” “嗯……等等,”谢义山眨巴眼睛看向笑眯眯的斐守岁,“我没提起过这件事??” 斐守岁笑得像一只摇尾巴的狐狸,等着看谢家伯茶笑话一样,不说话。 江家姑娘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不过谢义山一惊一乍在旁边想要找补。 “不是。我,我,哎哟!江幸你别……” “我看得清是非,”江千念抬眸,“就像方才斐兄知道现妖琉璃花的出处时也并没有对我刀剑相向,我又何必着急。” 第77章 “你……倒是想开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谢义山耸耸肩,一下子靠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起初我以为斐兄为妖琉璃花才碎,所以在楼下时,我拿出琉璃花。但琉璃花没有动静,我想应该与斐兄无关。” 目光一转,江幸看向在吃小酥饼的陆观道。 “斐兄即愿意帮我,且容我说一句。” 斐守岁颔首。 “那个小娃娃身上带了煞气。” 第38章 争执 “煞气?”谢义山不解地挠挠头,“不是在说海棠镇吗,怎么扯到小娃娃身上了。” 江千念白了眼谢义山。 “琉璃花是纯净之物,不是随随便便能摔碎的,能让它一下子分崩离析的可能,便只有人界之外的鬼魅,亦或者本不属于世间的仙。(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江千念释然道,“斐兄说是要修复,我是很感激的。只是……” 字落,江千念拱手与斐守岁。 “谢伯茶学的杂七杂八识不得小娃娃的来路,我自小习的家法能看出一些。” 斐守岁接了江千念的话:“他非尘世中人,是吗?” “……是。” 老妖怪早知晓了。 一旁谢义山碎碎念道:“什么叫杂七杂八啊,我与斐兄早知道了。” “什么?” 江千念睁大眼睛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朝其颔首。 “既已知,为何还要将他带在身边,要是个祸害……” 话刹在嘴边,江幸做贼似的用余光打量陆观道。 小孩子哪里知道是在谈论他,他就只顾着将糕点分成四份,吃完了其中一份,剩下的留给三个大人,而他自己就倚着床栏数褥子上的小花。 江千念摇摇头:“我只能察觉异样,参不透他的真身。” “不打紧,”喝一口温茶,斐守岁客气一句,“还是姑娘的事情重要,小娃娃的先放一边罢。” 江千念叹息一气,也是不得不说了。她看着琉璃花碎片,那裂开的纹路正正好能窥见中心的粉色珠子。 粉色珠子发着微弱的光。 “我确实对斐兄有所隐瞒。”咽了咽,好似说不下去般,江千念停下嘴焦躁地喝一口清茶。 “你与我初次见面,这样也是常理之内,不妨事。” “话虽如此……”江千念捏着茶杯,耳根已经有些发红,她悻悻然地笑了声,“要这么快揭穿之前的谎言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话落此。 谢义山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伸手猛地一拍江千念后背,没给江千念反应的机会,笑嘻嘻地对斐守岁说:“她就是个会撒谎但是不愿承认的小鬼,斐兄别介意,我先开个头好啦。” “开头?” 谢义山说起话来像个大摇大摆的醉汉:“昨夜我不是说,我来海棠薛家是为的家门师兄?” “是。” “哈哈,那都是骗人的,我不过为了这个不省心的江幸,才编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号,”谢义山说完,靠到江千念耳边,用着正常的音量说悄悄话,“我们还得求着斐兄做事,你还不快点?” “谢伯茶你……松手!” 江千念胡乱挣脱开谢义山,板着脸理好皱乱的衣襟,她倒是被谢义山激将,说的话都快起来。 “我只隐瞒了一点。初入海棠镇的前几天我的确拿着琉璃花找过花越青,不过后来在遇到阿珍姑娘时琉璃花闪过一回,我就将目标移到了薛宅里。” “这么说你是进了薛宅?”斐守岁问道。 “没有,仅是在门口,琉璃花亮过一次,”江千念摇头,“本是想找借口进去,不过被薛老夫人赶了出来。之后也有翻墙踏屋顶去过,就是自那以后琉璃花再也没有动静。我也不能擅闯民宅,只是站在屋顶望人。” “这还不算擅闯民宅?”谢义山调侃一声。 江千念回敬他一个瞪眼:“我什么也没做。况且平日赶路找不到客栈,也会借用路边人家的房顶休息。” “是是是。” 江千念继续:“我也想过阿珍姑娘是否与花越青有关,可她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我三番五次拦着她,说了好些个好话,就为看一眼她手中的绣花鞋,她也是死活不肯。” 斐守岁拿过桌边的茶壶,起身给江千念倒茶。 “为何非要那只绣花鞋?” “我猜绣花鞋是北棠娘子的。之前在薛宅时见到北棠娘子。她一袭红衣,身后跟着婢子走在游廊下,那会儿我的贴身佩剑有了杀意。不管怎么说,北棠娘子是定有些问题的。但与花越青有没有关系,未可知。” 江千念说完,也不喝茶水,就低头去看杯中一浮一沉的茶秆子。 女儿家笑说:“或许琉璃花不过指引了一个普通的妖。” “江姑娘是否有想过一事?” 江千念愣着神,有些不解斐守岁的疑问。 “近些年来总有大妖作乱,光是我与谢兄路过的梧桐镇就有一位镇妖塔里的人物,海棠镇为何不可?海棠镇的海棠花常年不败,一月接着一月地开,也不过几年前开始的。眼下海棠花期早过了,这里的海棠却能开得和绿叶子一样普通,而且镇子也是一年四季分明,除了妖孽作祟,其余的也想不到什么。难不成这样的偏远小镇能有什么龙脉?” 斐守岁话落。 第78章 他说得很慢,一句句娓娓道来,像是赶着羊群的牧民,朝向指定的目标而去。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江千念与谢义山就是羊群里的羊,总在为前行的路咩咩不停。 “斐兄说得有理。既然琉璃花指明了海棠镇,而海棠镇又只有薛家与阿珍姑娘闪过白光,那就从他们入手,”谢义山乐呵呵地接下话茬,“以前捉妖除祟看你这么果断,轮到花越青的事却总是犹豫再三,江幸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 江千念如同蔫了的菜叶,丧丧地垮下一张脸。 “这里可有十几年前灭你家门的大妖下落,江幸你……”谢义山说着说着,停下他的碎嘴。 在两人的注视下,江千念抹去眼泪。(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哭什么呀。” 江千念立马把泪珠擦干,露出一张勉强的脸:“忽然想到,要是得幸报了仇,我之后该何去何从。” “哈!?”谢义山无语,伸手就是一个爆栗子砸在江千念头上,“大仇都没报,还哭哭啼啼,你是哪根筋搭住了?” 江千念捂着头,没有喊疼。 她有些窘迫:“也不知为何会莫名其妙地生出这样的想法,让斐兄见笑了。” 正坐两人对面的斐守岁含笑不语。倒不是小瞧江幸,只是老妖怪许久没有接触这样的人,还是活灵活现的,会落泪的年轻一辈。是在跳动的生命,惹得斐守岁乐意去听他们的话。 斐守岁笑道:“等江姑娘想好了再去也无妨。” 语尽,斐守岁识趣地起身走到榻边。留下谢义山一人如一条吐泡泡的小鱼,对着江千念呼噜呼噜地说。 “真是奇了怪了,这好些年没见,我以为你一人行走江湖侠肝义胆,不该在这样的事上磨磨唧唧。怎么了?走一趟江湖把胆量给丢了?丢去哪里咯,我给你捡回来要不要?”谢义山围着江千念叨叨,“江幸你清醒点好不,是睡着了吗,不愿意回我的话?” “那可是镇妖塔的大妖!” 江千念忽然一声吼。 谢义山被吼得不说话,愣愣地看着面前眼眶红红的人儿。 “先前告诉你鸟妖的事,本以为你不会来海棠镇了,结果……”江千念深吸一口气,“结果那鸟妖也是镇妖塔出来的,险些害得你丢了性命。你这下子还打算和我一起找花越青?要是缺胳膊断腿的,你要我怎么和师父交代。” 这一吼,把倚着床栏的小孩吓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见到一个白亮的身影坐在他旁边。下意识去拉那人的袖子,没睡醒般: “唔……吃饭了?” “还早呢。”斐守岁答。 只听江千念强忍泪水,声音都哑了:“你都说了,被那鸟妖按着打,难不成我还拉你去送死?” “你……” 谢义山被噎得说不上话,他岂能不知是去送死,只是谁又会眼睁睁看着,不伸援助之手。 “哼,我来都来了,你别想赶我走。” 谢家伯茶闷哼一声,抱胸靠着木椅,吊儿郎当地跷起二郎腿,眼神时不时往江千念那边瞟。 女儿家没了眼泪,仅是呆呆地望向纸窗。 纸窗发着白白的亮光,想是不早了。一束束光柱落在窗边,宛如落雨一样,缠缠绵绵地扰着屋内短暂不过的寂静。 陆观道一点点挪到斐守岁身旁,小手指戳了戳斐守岁,低声问。 “吵架啦?” 斐守岁摇摇头。 小孩看不明白,便扯住老妖怪的袖子。他脱了鞋弯腰站在床边,小手曲成一个半圆笼在斐守岁耳上。 斐守岁没有避开,反倒迎了上去。听小孩糯糯的声音。 “每人一块核桃酥就会和好的。” 温热的气呼在耳垂上,斐守岁有些发痒。离开一些,陆观道却不依不饶似地凑上前补充。 “还有桂花糕呢。” “知道了。” 斐守岁轻轻推开小孩,小孩却顺势坐在他旁边。 “人为什么要吵架呢。” 谢义山猛地回头:“小猢狲,你说什么?” 陆观道立马捂住嘴巴晃脑袋,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见罢,谢家伯茶啧了声,复又转头去与江千念说话。 对着河边的屋子,光亮只能照在一小片的地方。 江千念说来也不过及笄三年,平日里不是修行就是在外风餐露宿。从六岁那年开始就缺了该得到的温暖。虽有人带着她长大,却是个什么都憋在心里的孩子。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同行的谢家伯茶。能说上几句家常,已是她最大的期望。 以至于在外一遇到故人,江千念的心防总落得快,也就伤感起来,流出眼泪水惹人怜惜。 江幸努力抑制住感情,低头看着双手:“这是没有胜算的事。” “又没有胜算啦。要是你一开始能这样想,早早放弃寻那花越青,也不会在此地流连,”谢义山吃着桌上的瓜子,“镇妖塔吗……” “典籍记载,千年前狐妖花越青祸害人间,玉帝派二郎显圣真君将其捉拿,镇压于十三层宝塔内。” 谢义山接下江千念的话,“后来宝塔取名镇妖塔,有一守塔大妖看护,而其中妖孽生生世世困于塔中,不得脱离,不得超生。可不知为何数年之前,陆陆续续逃出一批妖怪,也不见得天上的仙来收拾。” 谢伯茶耸耸肩。 “说不准又有什么西行四人要渡那九九八十一难。” 第79章 “谢兄倒是会说笑。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在床边提了嘴。 光照得愈发烈了,却绕开了老妖怪与小孩。 一线之间的间隔,光爬上江千念的脚踝,照亮谢义山的脊背。唯独落下床榻边的人儿。 像是一道隔开了妖与人的楚河汉界。 谢义山笑回:“我们不正好四个人吗?” 第39章 决心 “是呀,正好四人嘞!” 陆观道抬高声音回,他下榻穿鞋,把分好的糕点拿出来。先是在盖子上放了斐守岁的,后又走到两人身旁。 小孩子踮起脚把盒子一垒在桌上,和他是一样高。 光透过纸窗,没有慈悲地漫上陆观道的后背。 小孩是最先被完全照亮的,其次是谢义山。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谢家伯茶好似没有沮丧过,他接下陆观道的好意。 亮腾腾的光里头,是一块核桃酥。 谢义山掰开一半递给江千念。 女儿家伸手时,光便落在她的掌心上。衬出不符合年龄的厚茧,也有伤疤。 “一共就这么几块,你还给我们留了?”是江幸。 陆观道点点头,露出小孩子纯真的笑容,在光的影子里格外的甜。 斐守岁拿起盖子上的一块,没有吃,只是看了眼就放下了。 老妖怪起身掸掸衣袖,他也迈入净白的光中。 光穿过细碎的发丝,在明暗的间隙里,斐守岁的侧脸一点点透亮。光不刺眼,也没有温度。 “怎会没有胜算,”斐守岁说,“谢兄你还记鸟妖身上的伤吗?” “伤?” 谢义山思索许久,方才想起来,“是记得鸟妖有伤在身。” “妖怪要逃出禁锢必定要受反噬,鸟妖既如此,你们所说的花越青想是八九不离十。” “是!斐兄说得有理。况且不管他有没有伤,既然寻到了就是要主动出击。” 谢义山拍了拍江千念的肩,示意她做出选择。 那半块的核桃酥被江幸咬去小半,牙印落在上面,不是很整齐。似乎是在两难之间,江千念又咬下一口。她不落泪了,在安静的气氛里,只是咀嚼糕点,再吞下一盏茶。 “去。” 江千念的表情难以言说,仿佛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不能回头的事情,以至于她皱眉沉思,得出这个“去”字。 “这就对了!” 谢义山终于等到这话,大声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倔驴!” “你又给我起的什么诨名?” 江千念站起来,拍拍手上的酥饼渣。她转念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 “多谢。” 陆观道仰头贴着江千念的手,背光而站。 “不要说谢,想吃还有呢。” …… 过去一个时辰。 江千念正在桌边绘制海棠镇的地图。此月她多次穿梭于山林与大街小巷中,已将海棠镇的样子摸了个透彻。 笔落宣纸,现出草木房屋。 谢义山探出一个脑袋,吃着糕点咋舌:“这海棠镇真的全是海棠树啊。” “家家户户几乎都种了。” 江千念答,很从容地绘入薛宅样貌。 薛宅落在海棠镇南面,背后靠的是连绵丘陵,它也正巧占据了山脚的最好位置,有流水,还有竹林。 而底下一片海棠树后,才渐渐才出现普通老百姓的屋子。 伯茶摸摸下巴:“薛家这个位置……” “怎么了?” “不太吉利啊。” 帮忙磨墨的斐守岁笑问:“谢兄还研究过风水?” “略懂一二,略懂一二。” 说着。 江千念再次落笔于另一大宅。那宅子正巧与薛宅对立,也是隐入一片海棠林后,不过没有流水,也不靠山脚。单是周边小路四通八达,连接起左邻右舍。 “此处是?” 江千念不语,默默换笔写下秀丽的两字: 北宅。 “这不就是薛少夫人的娘家?可是……”谢义山疑惑着眉眼,研究起江千念的画。 见北宅虽大,但是宅内没有一棵青绿的树。江千念用褐色颜料涂抹一大片园林,枯草败枝贴在屋檐游廊下,格外的悲凉寂寥。相比满镇子的淡粉海棠,这北宅可谓是真正的深秋。落叶吹了一片又一片,微雨寒冷点在园内池水之中,涟漪卷卷,不听虫鸣。 两宅相隔均在经纬,一面繁荣一面枯败,很是对称。 谢义山笑道:“北宅真有这么荒凉?” “是。我那日疲惫想在一处屋顶歇息,就去了北宅,”江千念放下画笔,“里面的杂草高过了小娃娃,落叶也是到处挂着,还有一两块褪色的红布挂在院子口也不知何意。后来我去问了北宅附近的农户,才知晓一些陈年旧事。” “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农户说多年前北棠娘子嫁去薛家后,北家就落魄了。本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当家的死了,树倒猢狲散,就这样荒废下来。红布应该是喜事的时候挂的,那会子没摘下来,晃到了今天。” 江千念收笔,示意她已将海棠镇画完。 放眼去看,不过薛北两家瞩目,另外的屋子零零散散也没什么特别。 海棠星星点点地种在街头巷尾与农田边,占据了整个镇子的视线。唯独有个阿紫客栈陷于山壁,远离闹市。 第80章 斐守岁放下茶盏,拿出纸扇。(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扇头一点,点在客栈上方:“这个客栈……” “我也觉得奇怪,它偏偏建在这儿。” 谢义山抬眼透过斐守岁,看到微阖的窗子,揽入客栈外丰收后光秃秃的稻田。 几个披着斑驳红衣的稻草人在细雨里头屹立。 方才的晴天一下子昏暗,没有了光,便开始下雨。 秋天的雨,一场接着一场寒。细密的雨丝斜斜切入屋内,沾湿了稻草人的衣裳,也点落了斐守岁的箱笼。 斐守岁垂眸看着客栈的位置。 与两宅相同,是树林之后的一块空地,但独独不是海棠。 “柳树……” 一旋纸扇,扇柄指着树林。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那条小道正是陆观道怕黑撒娇后与斐守岁一起走的。 树林占地并不广,看江千念栩栩如生的画,可得知树木也不是很高,应该种下没几年。 一个客栈不求大路通达,非要种树挡了车马,仅仅一条小道通行,当真不合常理。 斐守岁问道:“江姑娘你能确定这些树有多高吗?那日傍晚我与谢兄没有仔细看过。” “约莫能到农户屋顶的位置。” 斐守岁又将视线放在客栈上。 半嵌半出的屋子,白墙黑瓦摆放得恰到好处,红漆的窗格子配上最高一层独有的明瓦窗,艳丽了大半风光。在原先该有脊兽的位置长出一两棵顽强的树来。树木扎根于山岩峭壁内,却因秋天早早地落叶,见不着它开花结果。 这客栈看上去别具一格,实际整体却像个悬棺一样摆着。 脊兽树木落叶,随风咯吱咯吱摇个不停。 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蔓延在周遭的细雨里,像一团浓雾,怎么化都化不开。 所幸并非真正的悬空,还是有台阶可走。 斐守岁想起多年前游船路过豫章。那一口口悬棺挂于山壁之间,他们宛如要沿河而下,借水通往极乐一般。 而那时候的斐守岁刚从死人窟出来没多久,尚且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才因此记忆深刻能一下子想到。 默然。 老妖怪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你们不觉得这个客栈像一口悬棺吗?” “悬棺?” “高三层,却只有最上层是红窗户,若将下两层视为峭壁,不就是悬棺?” 话落,一旁江千念再次拿起画笔,点上朱砂红,在客栈上方的岩石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我记得这儿有个图案,但那日夜深了看不大清。” “……” 斐守岁陷入沉思。 三个大人都在思考海棠镇的谜题,只有一个小孩久久没人搭理。被迫缩在大人身边,他好奇地探出脑袋,凑上去看画。 浑身一个激灵,陆观道突然抱住近旁斐守岁的腰。 斐守岁腰细又兼宽大衣裳,忽得一下身形好似瘦了一圈。 老妖怪被抱得突然,也是一个微颤。 紧接着,陆观道哆哆嗦嗦地碎碎念:“画这个干什么啊!” “嗯?”江千念不解,“是哪个?” 小手一指,指的是阿紫客栈最高层。 江千念非常有耐心地问:“这里怎么了吗?” 可怜的斐守岁被陆观道死死卡住腰,那小孩还不愿扭过头看画,话也不说。 斐守岁被卡得不舒服动了动身子,陆观道这才吐出几个字。 “棺材嘛!” “嗯?” 江千念与谢义山对视。她收起画笔,与谢伯茶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客栈上,反倒没有去管哄小孩的老妖怪。 斐守岁死命想扒拉开陆观道的手,最后还是选择放弃,他戳戳陆观道,与可怜见的小孩笑笑。随后妥协般将陆观道抱起来,轻轻拍着小孩的背,还得哄。 “乖,别怕别怕。” 陆观道趴在斐守岁肩上还在瑟瑟发抖。 “看到什么了?”斐守岁套话似的问。 “唔……” 陆观道实在不愿意回忆,可这是斐守岁问的,他只能去想。 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阿紫客栈,红格子窗户,朦胧的明瓦,还有枯黄的秋。 他道:“死人睡在棺材里。” “死人?”三人异口同声。 陆观道将脑袋埋在斐守岁的衣料间,声音闷闷的。 “一个穿着红衣裳的人,躺在棺材里。” “这……” 江千念虽会画画,但没有能画成真的本事,她朝谢义山与斐守岁解释。 “我用的画笔颜料都是随便哪个书肆都能买到的。” 斐守岁颔首:“江姑娘的意思我明白。” “那……”江千念转头看向画中阿紫客栈,“又哪里来的女尸和棺材?” 屋内的四人,只有斐守岁大致知晓陆观道的来由。不说什么仙神,能让那个棺材铺外随意走动的陆观道吓到缩起来,怕是极其晦气的东西。再加上昨日傍晚小孩的怕黑,斐守岁更加坚信一点: 阿紫客栈有问题。 此时,陆观道却悠悠然地开了口。 “有人挡着,进不去的。” 第40章 藏私 “有人挡着?”谢义山挑眉,咽下一口桂花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毕竟对于三个大人而言,这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地图。 第81章 陆观道不明白谢义山的意思,他双手紧紧拽着斐守岁的衣裳。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若是可以,他真想缩到床榻上去,用褥子厚厚地盖住自己。 “用眼睛看的……” “你!”谢义山噎住了,立马顺下一口茶,“倒是说得有理啊。” 谢家伯茶见着陆观道缩成一个西瓜虫的样子,也是对付不了,只能回手挠挠自己杂乱的鸡窝头。 “眼下怎么说?” 话头落在江千念身上,她正仔细看着画中客栈,却实在是看不出陆观道说的东西。 女儿家揉揉眉心,沉默不语。 旁边哄小孩的斐守岁不得已开了口:“江姑娘,当务之急是先找花越青。(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至于这个客栈,日后再来一探究竟也不迟。” 谢义山点点头,说着搭上了江千念的肩:“我们就从最近的阿珍姑娘开始。你放心啦,管他什么镇妖塔的妖,有斐兄在一个都跑不了。” “……” 斐守岁真是服了谢家伯茶。 随后是等着斐守岁哄好小孩,三人各自收拾法器行囊,约定在过一刻钟去找兰家婆子。 江千念的屋子在走廊尽头,而斐守岁与谢义山的相邻,各在中央。 客客气气地拱手,又安安静静地阖上屋门。 斐守岁不似谢江两人一个用什么招魂幡,一个用剑。他的法器不过腰间折扇与画笔,这便是他平日里赶路的打扮。 老妖怪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放下陆观道。这只身上的挂件,虽不重但足够硌手。 见他用力颠了把小孩,偏过头在小孩耳边轻声道:“已经回屋了。” 陆观道不说话。 斐守岁耐心地哄:“没有什么红衣女人,也没有棺材。等等我们就下楼出去逛大集,给你买好吃的。” 那挂件不说话了,只隐约间能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小手抓着斐守岁的衣襟,微开的窗子让秋日冷风透入些许。 斐守岁瞥一眼小孩,碎发之下看不清小孩的面容,轻叹。 “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是你之前倒下了……” 斐守岁记起在梧桐镇的事:“那是意外。” 谁能料到鸟妖会控制池钗花半夜来访,又来一个谢义山破了钗花纸偶的禁锢。斐守岁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他碰巧不久前现了一次幻境,再碰巧谢家伯茶说能算出陆观道的身世,他也就试了试。 一试就昏迷了,一昏就睡去个好些天。 老妖怪坐在窗边,越过纸窗狭小的缝,看到农田积水,冷冷的秋风夹着雨丝点在峭壁的枯树上。 枯树仅有一两片叶子还挂着,随风狂舞。 斐守岁的语气平和,目光浅浅。 “既是意外,就不会有第二次了。” 说完,陆观道缓缓抬起头,已是眼泪水糊满他的脸颊。 小孩的唇是浅粉色的,因秋而起了皮,他嘴巴一瘪,小脸就和苦瓜一样苦。 斐守岁伸手捏了下小孩的苦瓜脸,笑说:“还没哭够吗?” 陆观道低下头,猛地吸了吸鼻涕。 “不哭了。” 斐守岁拍拍小孩脑袋:“擦擦脸,下楼。” …… 谢义山与江千念等着斐守岁。 过去一会儿,老妖怪牵着小孩的手出了屋子。 两人都换了身衣裳。 斐守岁不再穿他那件招牌式的书生官服,反倒是白衣绣银丝竹叶。深灰色的腰带,腰带上头有隐隐约约的绣纹。发冠嵌一枚蓝珠子。身高腰细,又别画笔纸扇,好看极了。 陆观道青色打扮,头发梳得整齐,扎的是低马尾,坠了一枚桂花样子的夹子,一看就是斐守岁的手笔。 小孩子脸上又抹了好些香膏,谢义山凑近几步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 贫嘴一句:“你小子是不是偷藏了糕点?” “没有!” 小孩子说的话仿佛是要跳起来,他拽拽斐守岁的手,另一只小手指着谢义山,委屈道。 “他欺负人。” 斐守岁笑笑不开口。 谢家伯茶就凑上去还捏出个鬼脸。那大脸一靠近,陆观道惊呼一声,就撒丫子跑开。 走道狭小,两边都是客房,偶有客人谈论吃酒的嘈杂。 小孩子啪嗒啪嗒跑几步,原以为谢义山会像先前一样追上来,他也就没有回头看。 在一楼与二楼衔接处,陆观道像一颗落在地上的弹珠,一蹦一跳地跑着。 谢义山不紧不慢地走在斐守岁与江千念前面,他整了整衣袖笑道。 “方才还怕得要死,现在又活蹦乱跳了,我倒是羡慕他……” 碎嘴的没说完,两人一妖兼六只眼睛就看到陆观道撞到了一人。 撞到的那人穿碎花的破布衣裳,灰蒙蒙的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丸子,眯着眼好似永远看不清前路。 布料摩擦与老人家的哎哟声中,斐守岁听到瓷碗破碎之声,放眼去看,却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是那被撞的兰家婆子老态龙钟,佝偻脊背就要往后倒。 小孩子跑得快,老婆子被撞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间婆子手上端着的一盘猪头肉就要撒出去。 谢义山一个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了老人。江千念在后头默契地接住了盘子。 众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索性有个谢义山。 第82章 谢家伯茶立马嘘寒问暖,给兰家婆子缓气赔笑:“哎哟,您老没伤着吧,要不下楼坐着歇息一会儿?都怪这个小猢狲不听我的劝在走道上瞎跑,您老别和小孩置气。(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小猢狲天生野惯了,我们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一顿,给您出出气。” 说了一大串,兰家婆子双手攀着谢义山的手臂,她眯眼仰头,样子像一只老乌龟。 苍老沙哑的低语从她的喉间扯出。 “啊?什么……小葫芦?” “……”谢义山无语。 江千念在一旁替拿着猪头肉。 姑娘家开口轻声问:“奶奶,你要去哪里?” 兰家婆子动动耳朵,摸索着朝江千念那边看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那水字格……”老婆子想了好久,“是……正六房的客人。” 阿紫客栈仅有一层招待江湖客,便是二楼名叫水字格的房间,而正六便是靠窗数来第六间。 兰家婆子喃喃几遍,这才意识到,大呼一声:“肉!猪头肉呢!” 江千念连忙搀扶住她。 “奶奶,肉没撒,在我手上呢。” 兰家婆子虚眯老眼,都快要贴到江千念身上了,才看清楚猪肉。她呼地一下吐出一口气,哆哆嗦嗦扶着谢义山往前走两步。 疑惑从她嘴里冒出:“我的拐不是前个月断了吗?怎么……” 谢义山挑了挑眉,在江千念与斐守岁的憋笑下。 “奶奶,您老贵人多忘事,我是那小猢狲的亲哥哥啊!” 说着,谢义山瞪了眼缩在斐守岁身旁的陆观道。这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就是会躲,而一躲就藏到斐守岁那边,让谢义山有坏点子也没处使。 陆观道不理会谢义山乱扯的辈分。 只见兰家婆子皱起眉头,没有牙的嘴巴,脸唇都向里缩,她上下一开一合,才问:“小葫芦的亲哥哥?” “是了,您老忘了?十年前我还带着他来找过您呢,带了好一大把的腊肉,一袋洋芋沉甸甸的,背着那个小猢狲就来了。那天下着大雪,稻田里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您不记得了?我是谢家小子呀,您在我小时候见过一面,还抱过我嘞。” 江千念无奈地朝斐守岁笑了下。 斐守岁知其意思,也很懂江千念的感受。 那谢家伯茶一开口就是个上下五千年的故事,他不去说书也真是可惜这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兰家婆子哪里遭得住谢义山这样沾亲带故,就算没有的,也要被谢义山说的亲热起来。 老婆子迷迷糊糊地想。 谢义山噼里啪啦地说:“哎哟!您看看,我这手腕上的疤,就是下大雨淹了小庙的那年,在江边玩水摔倒留下的。当时还是您给我包扎换药,您想想这么重要的事!” 一张巧嘴,一张老脸。 谢家伯茶反复强调:“您再想想,还记得我不?” 兰家婆子思来想去,最后恍然大悟道:“唉……年纪大了,第一眼竟没看出来,是谢家小子吗?就是那个小时候顽皮,总爱上房揭瓦的那个?” “对咯,就是我嘞,奶奶您可想起我了。” “……”斐守岁真想在旁拍手喝彩。 谢义山笑呵呵地接下话茬:“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都怪我游走江湖,没时间来看您,叫您忘了我,也是我自个不懂事,哪能怪您啊。” 话语间,已走到水字格正六房。 兰家婆子一边与谢义山热络,一边敲了六房的门。 里头应了声,没过一会儿,屋门轻开。 好巧不巧,乃是昨日的顾扁舟。 顾扁舟一开门看来了这么多人,倒没有惊讶,他笑说:“我这盘猪头肉真是举足轻重啊。” 谢义山见了熟人,也不客气,笑嘻嘻地解释。 “适才撞到了,才一块儿给送来。不过顾兄放心肉没事。” 顾扁舟也不计较那么多,他接过猪头肉十分客气地寒暄几句,再说上些玩笑,也就合上门闭客了。 眼下谢家伯茶的注意力全在兰家婆子身上,压根没空去看顾扁舟的异样。江千念也扶着老婆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只有斐守岁与陆观道跟在后面。 在正六房关门的那一瞬间,老妖怪看到屋内黑漆漆一片,雕花屏风半阖,在后边的床榻踏脚处,摆放了一大袋东西。 是农家装货物的粗布袋子,踏脚下头还有泥脚印。 显然,顾扁舟才回屋子没多久,湿的脚印并不是从屋门口延伸。可惜门缝窄小,见不到屋内窗户是否敞开。 顾扁舟藏着秘密。 老妖怪摆出疏远似的淡笑,他站在两扇门之间。一缝窥见他笑眯眯朝顾扁舟拱手,那顾扁舟也笑着回礼。 哐当一声,大门紧闭。 老妖怪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散,凝望质朴的木门。 周遭仍旧有酒客的吵闹。走廊尽头窗子大开,狂风细雨,楼下老牛哞哞。想是今日的这场风,刮得海棠凄美地落了满园。 斐守岁走上前,站在窗边,看向通往农田的小路,隐没在樟树与柳树混合的林子里。 一半青葱一半萧条。 恍惚着,斐守岁闭上眼,他正要去感受客栈是否有陆观道说的什么女尸。 细雨迎面吹在他的脸上,眼睫很快就湿润了,挂着一颗颗水珠。 还没道出个所以然来,站在走道处的谢义山大喊一声。 第83章 “斐兄!” 两字隐没,下一句是用咒法传音。(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婆子说要带我们见见阿珍姑娘。” 第41章 后院 斐守岁背手而站:“来了。” 慢悠悠走去几步。与谢江两人陪着兰家婆子下楼。 楼下有三两吃酒的客人。客栈大门敞开。外头仍是刮着雨水,扫湿客堂一部分的地面。 店小二坐着在看账本,见兰家婆子下来,后头又跟了客人,他的脸上堆起笑意。 招呼道:“客官怎么和这老婆子一块儿来?可是要热水洗漱,小的这就吩咐去烧来。今儿天冷,用热乎的水加上艾叶、青蒿、生姜还有苍术,保证让客官您满意。” 另一位碎嘴的回:“客气了!我们几个与老婆婆一见如故,想聊聊,方便否?” 店小二一甩白巾,伸手指向后厨的屋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哪有方便不方便的。只要客官乐意,兰家婆子也乐意,两全其美。我在给上一壶热茶,这不齐活了。” 谢义山笑着点点头:“热茶免了!” 说完,四人伴着个花甲年岁的,扶她拐弯去后厨。 兰家婆子走起路来慢得很,好不容易挨到了小屋。 屋子门口挂着两块帘幕,里头昏黑。唯一的窗户被四五根粗木条封死,朦胧胧的白光透不进来,隐约能见古树贴着墙壁,发出嗦嗦的摩擦声。 下着雨。 阴暗潮湿的地面,角落里放了四个不知烂没烂的老南瓜。还有一些挂在墙上的菜篮里,里面是白菜与萝卜。几把腊肉悬在窗边,下面堆了一层复一层的木柴。 屋子正中间是四方小桌,每面各有一条长凳。 桌上放着掐灭了的豆油灯。 幽暗阴森的气氛扑过来,涌在空气里的是霉烂冰冷的气息。 陆观道凑在斐守岁身边不想走进去,小声说着。 “好暗呢。” 老妖怪先是打量有没有鬼怪,确认只是太暗,他这才弯腰与小孩解释。 “点了灯就亮了。” 话传到兰家婆子耳朵里,她眯眼看了会,这才说:“快些点灯,不然摔着就不好了。” 陆观道仰头看看那个被他差点撞倒的老人。适才,他还没道歉。犹豫一会儿,小孩轻轻挣脱斐守岁的手,看着斐守岁。 斐守岁也看着他。 老妖怪点点头,小孩这才走去几步到兰家婆子身边。 声音很轻,小手拉住老婆子的碎布衣裳。陆观道踮起脚尖,就与老婆子的耳朵离得不远了。 “对不起……” 声音小到斐守岁都听不清楚,更何况那个有些耳聋的兰家婆子。 因江千念去点灯了,谢义山又拿出布条子擦桌擦凳。 老婆子身边只有陆观道。 陆观道惯会用小孩面皮撒娇,即使兰家婆子看不清他的样貌,就光听到小孩委屈可怜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她哆哆嗦嗦地蹲下身,一张老脸尽是风霜。 “你说什么,老太婆年纪大了听不清。” 陆观道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老婆子眉头一皱,乐呵呵地伸手摸摸陆观道的小脸。粗糙的手掌滑过,香膏将小孩的脸颊弄润滑了,却被那手刮得有些刺挠。 “没事的,没事的……”她的语调宛如深秋一碗温热的南瓜粥,“阿珍啊,一切都会好起来了的……” 斐守岁默然。 “阿珍怎么变矮了?” 陆观道愣愣地不知说些什么。 斐守岁只得蹲下来,用手覆住老人家的眼睛,一瞬息过去,双目清明。 兰家婆子在斐守岁的术法下才看清面前的小孩。 她唬了一跳,哐当坐在地上。 “呀!” 小孩歪歪脑袋。 “这里怎么有个小娃娃?”她说,“咦,我的眼睛……” 本是模糊的世界一下子有了光亮,好似浓雾被大风散去,仅剩蓝得要滴水的天。甚至连听觉都敏锐起来,是大风刮着古树左右摇晃,还有豆油灯燃烧,白布条子摩擦的细碎声。 兰家婆子睁大眼睛,痴痴地坐在返潮的地上。 “怎么回事……” “我不是阿珍。”陆观道晃晃手。 兰家婆子眯眼的习惯一时间改不了,她又伸头去看,一个青绿色的小孩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面前,自然不是阿珍。 她惊呼:“客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观道看看斐守岁。 斐守岁开了口:“是您请我们来的。” “是了。” 谢义山擦完桌子早就一屁股坐下来,他还是从店小二那里拿了一壶热茶,正倒下一杯放在一边。 伯茶笑说:“身量差这么多,不可能是阿珍姑娘。” 江千念点好豆油灯,她瞥了眼谢义山,自己去扶起兰家婆子。 女儿家扶着老人坐到凳子上。 老婆子左看看右看看,看了江千念的样子,又去看谢义山。 “你们是……” “我是谢家小子啊!” 又来了。 老婆子拧着眉头细细看,过去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后仰几分,摇摇头。 “不是他。” 谢义山心里啐了口,他朝斐守岁点点下巴。 老妖怪知晓了,一个术法圈住老人。 一瞬息后,兰家婆子能见到的不再是什么谢义山,而是她心中挂念着的人儿。 第84章 也不知她是见到了什么,缓缓地竟流下眼泪。(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谢义山问:“奶奶怎么了?” 泪水流过沟壑的老脸,很曲折地滴在桌面上。 豆油灯黄澄澄的光照亮她的灰发。影子一闪又一闪地投射在墙壁,将老南瓜笼罩。 老婆子咽了咽,话从她嘴里是颤出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她说,“你在那边待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靠。 谢义山吃了瘪,他猜到老婆子看到了什么,怕是已经不在人间的亲人。 于是谢家伯茶将计就计,声音一哑,脖子一歪,就说:“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江千念瞪大眼。(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谢义山又说:“那边寂寞你也是知道的,一年到头来又能望见你几回?” “啊……啊……”老婆子撇过头,她捂住双目,泪水便从手掌心里流出来,嗓子像是卡了一口痰,说不上来地难受,“是我的错,这些年来竟然就去了一次……是我的错……” 斐守岁幻出妖身灰白的瞳,往谢义山身上一看,果然是一个小老头。 白花花的头发,皱着一张与兰家婆子一样的老脸。 又去看江千念,倒是没变。 谢义山咳了几声,勉强维持住声嗓:“这也不怪你,我死都死了,还麻烦你做什么。” “你的死还不是为了替家主挡灾!”老婆子声音抬高,她抓住谢义山的手,眼里都是温柔,“要不是那场劫难,你为了去告诉老爷夫人,也不会……也不会……” 话没说完,老婆子止不住地呜呜哭起来。 谢义山朝江千念示意,自己很是自然地坐到老婆子身边。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能平安活下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老婆子抬起头,泪水满是他的双颊。 “可后来北家落魄了,就把我赶出来,我在海棠镇无家可归……无家可归啊!” 谢义山拍拍老妇人的脊背:“我不是常和你说,人啊,活着一世要往前走。” “是……” “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快快和我说说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谢义山暗示道,“北家的仆从都散了吗?” “北家都散了,我们做奴婢的又能去哪里,”老妇人没有牙的嘴巴敛下几滴泪珠,“我倒是收留了阿珍。” “阿珍?” 兰家婆子点点头:“姑娘嫁去薛家后,本是带着阿珍的。可前几个月不知怎么的,阿珍就疯魔了,说什么姑娘死了。这种不吉利的话一旦说出口,被赶出也没地方愿意收留她。我看她可怜又疯疯癫癫,就将她留下了。” “唉,阿珍她……” “她昨日又出去了,天天怀里捧着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红绣花鞋,还宝贝得很。” 谢义山握住老婆子的手,假意宽慰:“她都这样疯了,你就别管她,省得伤到你。” “可她是你兄弟的亲生女儿啊!” 谢义山脸一僵,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老婆子又说:“虽然哥哥家对我们不好,但那与小辈无关,都是可怜人罢了……” “你说的是,我也好久没见到阿珍了,”谢义山说,“不如带我去见见她。” “这……” 兰家婆子似乎有些为难,她想了好久,再次去看谢义山那张老头的脸,终是妥协。 “她被关在后院里,我带你去。” 老婆子站起身,谢义山很是体贴地扶着她。 在斐守岁眼里,是两个老人相依为命,在江千念眼里是谢义山被迫弓着背慢悠悠地陪着兰家婆子往前走。 撩开帘幕,江幸灭了豆油灯。 在转角,路过后厨,无一人。 走到最里边,悬挂着老葫芦的木门,门闩垂在地上。 屋外的雨水渗进来,湿答答地黏住众人的脚。 老婆子看到垂落的门闩纳闷:“我走之前明明关好了……” 说着,由谢义山推开木门。 咯吱一声,老旧的门发出岁月的声音,葫芦瓢晃荡着。 后院与前院隔着一个天井,天井上头没有屋檐,雨丝就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天井绿油油地爬满青苔,井边还有一枝斜着长出来的花儿,分不清是什么。 众人走在一旁的游廊下,往所谓的后院而去。 后院昏暗,灰茫茫的天压在头顶上,而屋子里是幽幽的黑。 推开游廊衔接的一扇窄门,人工穿凿的岩壁现于眼前。 斐守岁好奇地去看岩壁,流水娟娟不知哪里而来。 一阵凛冽的清香扑鼻。 兰家婆子骂了一句:“定是阿珍又打翻了东西。” “东西?”谢义山笑问,“是海棠花吗。” “不是。老东西你是死了,不是糊涂了,海棠花有香味吗?” 谢义山被呛到,还是个老妇人,他的脸色青了片刻,但索性脸皮很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兰家婆子解释:“这是客栈主人种的花。” 走到尽头,赫然一扇深棕色大门。这样形式的门一般人家都安放于入宅处,从未见过有人将它嵌在崖壁里。 斐守岁走在最后头,他先用妖身的瞳看去,透过众人的魂,视线落在大门之内。 只见满满一屋子的花,明明寒冬将至,却还开得艳丽。 第85章 第42章 娘啊 所见有春日才开的金银花、水仙与迎春。(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沿着屋内一株株的海棠与梨树。 屋子中间是一排青花瓷大水缸,上头又一圈一圈亮着荷花。并蒂莲长在缸边,长长的伸出脸来。 月季与玉芙蓉贴在海棠树周围,再往里头看成排的樱花,还有牡丹芍药。里面独美的迟粉芍药竟能与大红牡丹不分上下。 地上是厚厚的草皮,生出一朵又一朵不知姓名的野花。 就连岩壁都是些爬山虎与牵牛。 这番百花齐放的瑰丽,却被埋藏在深山洞穴之间。 斐守岁笑了,是何等人物把这样的春光藏在终日见不到金乌的黑暗里。 如此野心。 客栈老板与红衣悬棺女人……除却花越青,这海棠镇还能藏着什么秘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老妖怪知道自己这趟来值了。 跟随兰家婆子。 老婆子皱如树皮的手推开大门。 轰然,似有树枝折断之声。 屋子的真相才闯入众人眼中。 谢家伯茶眼睛瞪得老大,他使劲摇了摇兰家婆子,惊呼:“这些花怎么回事?” “别摇了,别摇了。” 兰家婆子被晃得头昏,不得已另一只手扶住江千念。 江幸亦是一副叹为观止的表情。 “这是客栈主人种的……”老婆子的声音悠悠然穿透洞穴里的后院,像是茂密森林中的一曲笛声,“好几年了,好几年了。这些花就这样开着……” 她低下头,一朵野花依偎在她脚边。 “多好看的花儿啊,可惜花期太短,总是容易枯败。” 兰家婆子往左右去看,见荷花水缸旁多出了半截断掉的麻绳。她啧了声,一瘸一拐地拉着谢义山往那边走。 转个弯,看到一只大红海棠绣花鞋藏在杂草之间。可惜鞋子的颜色过于鲜艳,绿草遮盖不住,被捉了个正着。 江千念将绣花鞋拿起,递给老婆子。 兰家婆子看都不看,她无力地摇摇脑袋:“阿珍跑了。” “跑了?” 谢义山抬头一看岩壁,又见四无窗户的粉墙。这样密不透风的地方,能跑去哪里? 伯茶脊背弯着,凑到老婆子耳边:“老婆子,这地儿怎么跑出去?” “用脚跑,”兰家婆子没好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脚,“大门没有门闩,割了绳子就跑了。” 谢义山咿呀咿呀地假装在思考,目光落在天顶的牵牛花上。 一朵朵花儿挤在一起,连成一个大圈。 江幸在旁开了口:“要去找阿珍姑娘吗?” 兰家婆子叹道:“她自己会回来的。她长了脚,能跑也能跳,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不回来能怎么办呢?找呗,漫山遍野地找……总能找到的。” 老婆子碎碎念的声音一字不漏地被斐守岁记住。 老妖怪总觉着兰家婆子说的不是阿珍。若只是阿珍,一个在世人眼中平平无奇的婢女,走丢何须满山的找。 又为何丢去了山林里。 斐守岁上前朝谢江两人示意,心中所想通过咒法传入两人耳中。 念诀道:“阿珍姑娘既不在,我们不如去薛宅看看?” “斐兄说得有理。”是谢义山。 等着江千念回话,看着她点点头,亦是赞同。 一会儿,谢义山与老婆子拌嘴的功夫。斐守岁悄无声息地绕到她身后,再用同样的术法赐给兰家婆子一个美梦。 双脚一软,谢家伯茶与江幸默契地扶住入了梦乡的老人。 绣花鞋掉在草地上。 斐守岁瞥了眼:“鞋子还是放回原处吧,以免老婆子醒来找上门。” 伯茶终于能挺直脊背,他颔首赞成。 “斐兄的一枕槐安真方便。” “……等等送老人家去方才那个屋子,我们就启程去薛家。” 斐守岁这话是冲着江千念说的。 江幸知其意,微微颔首,与谢义山一起扶人走回前院。 老妖怪走在最后头,他拉了拉一直发愣的小孩。 小孩仰头看着那一棵棵不合时宜的花树。 斐守岁道:“走了。” 陆观道回过头,他荡荡斐守岁的手。 “为什么开着花?” 斐守岁也去看一墙的牵牛,满地星星点点的蓝紫。 语气柔和,只听:“它们想开就开,不开也就谢了。” “可是,可现在是秋天啊,”陆观道指着迎春花,“它为什么现在开着?” 斐守岁暂未看透开花的原因,若说海棠能在气候适宜的春城一年四季开放,可迎春与荷花又作何解释。 老妖怪淡淡地望了眼这万紫千红,叹道:“等下次来,我们找找原因好吗?” 再找一找红衣女人与悬棺。 陆观道却还是不肯走,双脚如树根扎在地面。前头的谢江两人都催了,他还是咬唇,晃晃脑袋。 他说花好看,有好些他没看到过的。 斐守岁拗不过小孩,走上前将小孩抱起,只听树根拉扯的声音从小孩脚底传出。老妖怪低头一看,三四根藤条绑着小孩的脚。 眼疾手快,斐守岁抽出扇子朝着藤条划去。藤条被扇风拦腰斩断,蔫巴巴地垂在地上。 斐守岁急了,抱起小孩就问:“你怎么不吭声,没事吧?有哪里伤着吗?” 第86章 “噫!没有没有。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陆观道被抱着,视线与斐守岁齐平,他看到面前人难得露出着急的表情。很好奇,双手托住斐守岁的脸颊。 小孩子歪歪头,没心没肺地笑:“在担心什么呀。” 斐守岁默然,他透过陆观道墨绿的眼睛,只能看到明晃晃的自己。 算了,哄哄他吧。 “因为你与我一同走,是我的家人。”语气平和安宁,像是深夜说给彼此的闲话。 说的那一方可能第二日就忘了,听着的却傻傻记在心里。 斐守岁带上小孩会喜欢的微笑,他见着那双在他脸上的小手默默放下。 陆观道痴痴地看着他,嘴巴半张不阖,好似有话要对他说,却咽在喉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脸色是茫然的,衬得丹凤眼都没了神。 小孩眨眨眼,凝视斐守岁,仍歪着脑袋:“家人?” “嗯。” “家人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斐守岁抱着陆观道,一跨步离开了后院,他用术法忽得一下关上门,边走边回。 “你和陆姨就是家人。在梧桐镇你不是说了‘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才算家’,怎么还忘记了。” 话落。 陆观道喃喃自语,反复念着“家人”二字,他念啊念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斐守岁的侧脸上。 他问:“那我的家人都去哪儿了?” 斐守岁答不上来。 老妖怪是亲眼见到幻境里的一场大火,那样大的火是不可能劫后余生。而他怀里的可怜娃娃早是没了家,又何处去寻家人。 片刻后,斐守岁开口:“去远方了。” “为何不带上我。” 语调渐渐低落,在压抑着情绪,斐守岁听得出来。 他拍拍小孩的背,轻声细语:“行囊太重,怕你累着。” “所以!” 两字一下子迸出来,连陆观道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沙哑嗓音,那不要钱的眼泪毫不意外地夺眶而出。 “所以……他们就丢下我了?” 小孩紧紧捏着斐守岁的衣襟,他咬唇压制住哭声,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肆意发泄脾气。 哭腔啊,宛如泉眼无声,一点点灌满。 斐守岁用手按住陆观道的脑袋,温热的泪水浸在肩头。 老妖怪叹息一句:“小孩,你明白什么是死吗。” “死……” 陆观道硬生生扭过头,双目一下子红了,又倦又累地盯着斐守岁。 “你的家人死了,”斐守岁淡淡然,“是尘世之间再也寻不到的,就是死。” “这样啊……” 陆观道没了力气,为的那一吼,他挣脱了所有束缚。 眼皮打架,浑身乏力,不知为何他像是一点点溺在海里,周围都是窒息的大雾。 天是鸽灰色的,印在眼中落魄般哀愁起来。 小孩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听。 “小娃娃怎么了?” “后院有藤蔓缠上了他的脚。”是斐守岁。 棕褐色的身影在小孩高度模糊的视线里游来游去。 “你们先回房,我与江幸送老人家。” “小娃娃要紧,斐兄快回去……” 后来是怎么都听不清了,意识也慢慢地脱离出去。 陆观道虽然是半眯着眼,但一切都太恍惚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被抱着,一步一步,很着急地在走。 好似缩在一只小舟之中,飘啊飘。 陆观道的魂魄被一只大手拽起来,拽出小舟,拽出躯壳,在空中一点点上升。魂魄穿过云层,海棠镇隐藏在山川之间,唯能见到北面是白雪皑皑,南面是葱绿。 陆观道寻不到斐守岁,他看呆了。 那只大手摇了摇,很突然,手一下子松开,小孩就垂直向下掉。 张开嘴,陆观道说不出话,他仰头看着大手慢慢隐去。想说话,很想说话,陆观道内心的声音在告诉他快些学会说话。他一定要去学,要看到什么学什么,如若不学他就会再一次被抛开,怎么追都追不上。 下坠得很快,将要落到海面,速度又变慢了。 就这样,陆观道躺在海水里,触目所及是没有一丝云的天,蔚蓝的大海在他身侧。 海水温柔地翻过,涌入他的耳中。 凉的。 陆观道能感知。 但并不真实。 他在寻找大手,他捏着嗓子反复训练如何开口,咿呀咿呀地学着,没过一会儿,竟真能发出声音。 “啊……啊……” 但也仅仅是一个音节。 陆观道有些扫兴,他不开口了,记起自己刚才对着斐守岁吼了句,又羞愧起来。 待会要如何道歉,才能获得原谅。 小孩想。 那个斐守岁心很软,随便说说或许就能原谅他。可又害怕太过分了,永远无法得到怜惜。 “啊呀……”陆观道张着嘴,双手在空中捉着,想要摸到什么,他痴愣地望向蓝天,“娘……啊……” 这是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娘啊……你去哪儿了……” 陆观道兴奋地反复问天,大手没有回应他。 小孩子闭上了嘴,他很懂事,也懂得无人回应的呼唤,再怎么大声都没有用。 总是有说不出的寂寥一点点润着他的心。 第87章 陆观道感觉海上的风紧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要涌出他的脑袋。他捂住头,双目紧闭,一张张皮影戏闪过他的眼前。 “这个绿眼睛的小娃娃从哪里捡来的?” 声音响起,是一幕夜里,烛火照着陆观道无比熟悉的脸。 “山上那个废弃道观啊!可怜见,哇哇地叫,前些日子还下了大雨,怎么忍心的。这天有多冷,你也是晓得的。”男人粗糙的抱怨。 坐在一旁缝补的妇人上前:“没人要了?” “当然了,都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会回来接了去!” 妇人似乎心有不忍,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过了好一会才说:“罢了!没人要他,我们养。(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一个娃娃也是养,两个娃娃不就多一口饭……” 被抱在怀里,轻轻地晃。 “小娃娃呀,”妇人的脸在陆观道面前逐渐清晰,“你以后就有家啦。” 第43章 梦里 是陆姨。 陆观道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的脸,是慈悲的妇人,她有一切美好的品质,在陆观道眼里,她就是温柔。 陆姨笑眯眯地摸摸陆观道的脑袋。 一旁的男人说了句:“取个名字吧,在道观前捡的,跟我们姓,那叫陆道观怎么样?” “呸呸呸!”陆姨啐了口,“哪有孩子叫道观的,还不如反过来念,陆观道呢。” “哎哎,这个名字好,就叫观道,儒雅!” 被唤姓名的小孩一愣,原来他是忘了自己的名字从何而来。 皮影戏的画面转得很快。 一下子来到丰收的稻田,陆观道看到许久未见熟悉的家乡,蔚蓝的天,身旁坐着个高高个子的小孩。 与他说。 “观道,吃苞谷吗?”高个子笑得淳朴,“我叫阿爹给我们烤来吃,今年收成好,多吃一个没事的!” 接过苞谷。 小溪流水穿过脚掌,陆观道与那人坐在矮坡上。 高个子又说:“等到冬天了,有腊肉,还可以在雪地里捉鸟。嘿嘿,今年的除夕一定要多吃一碗饭!真希望年年都能这样啊。” 陆观道点点头,他要开口回话,视线却渐渐空旷。他擦擦眼睛,高个子离他越来越远,慢慢地缩成一个小黑点。 不久,又是一幕新的记忆。 没有金黄的稻谷,没有天边染了大半的火烧云也丢了。是漆黑的云雾,冰冷的石板。有个坐在高处沉思的男人,一袭耐脏的玄衣,一头及地的墨发。 陆观道就站在下面,仰首痴看。 男人不说话,似是执笔在写什么,复又将那团纸揉成一个球丢下来。 纸团一跳一跳地滚落,正正巧巧砸在陆观道额上。 那人笑他:“无用之材,还呆呆地站着作甚,快些来为我磨墨。” 果不其然,陆观道得了令,飞快地跑上去。 脚踏黑色岩石,冲开云雾,飞得像一阵风。 这时小孩子才发觉,自己长得很高,没了矮矮的视线,他能俯视很多东西。 三两下到了男人身边。 陆观道眨眨眼,皮影将要落幕。 在最后虚幻的视线里头,他低头见着男人脚腕被玄铁所困,连执笔的双手都有重重的手铐。 至于脸,是完全模糊的。 海水越来越厚重,一点点把小孩埋入它慈祥的怀抱。 小孩也不挣扎,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在想陆姨为什么要丢下他,他在想行囊又能有多重,只要他快快长大就一定能分担的。 可还是留下他一人在尘世里,孤孤单单地走。 眼泪在这里流不出来,干涸的双目,酸涩的刺激感从鼻腔蔓延开来。 陆观道扁着嘴,唇在发颤,他唤了声。 “娘亲……” 大手未有出现,空空的天际有一望无垠的蓝。 陆观道咽了咽,他去喊。 “娘亲啊……娘啊……” “你在哪里啊,我找不到你……找不到……” 小孩的脸皱皱巴巴拧在一起,他以为这样悲苦就能换来关心。明明是屡试不厌的,可柔不了大手的心。 他想,大手是石做的,才能这样头也不回地走。 陆观道摸了摸脸颊,干巴的泪痕,还有海水咸咸的结晶。他想起来,也有个人和大手一样无情,头也不回地抛下他离开。 是谁?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要去找到。 要像条小狗一样,跟在那人身后。必须得一步不离,否则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会跑开。 陆观道问天:“他是谁呢?” 苍天从来不回答任何问题。 陆观道又说:“娘亲和他都不愿见我,都与我在玩躲猫猫……” “我要去哪里寻他们……” 海水驮着陆观道飘去远离世俗的海岛。 海岛没在温柔里,有人在天边呼喊陆观道的名字。 “小猢狲不会睡死过去了吧?” “斐兄,我与伯茶先去薛宅探探,你留在客栈看着小娃娃。” 接着,有靴子踏地,关上房门的声音。 屋外头还在下雨,陆观道听得见近在咫尺的滴水声,一点点把海浪取代。 热水涌入茶盏。 半阖纸窗,有风顺着呼吸将长发吹开。墨发垂在肩上,长到腰肢。 陆观道伸手去摸,那人把手迎了上去。 第88章 “醒了?” 是斐守岁。(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小孩还在海面上挣脱不开,唯有那只手让他连接住真实。他想要出去。这样安静寂寥的海,太孤单了,他不喜欢。 陆观道从水面慢慢站起,水珠流下,湿了大片衣裳。他能感触到有人握住他的手,转头去看,那人不在他身边。 定是斐守岁,是那个看上去不愿柔心,却一步一步等着他往前跑的人。 不然在梧桐镇,又何必留他在身边添堵。 快些跑吧。 慈悲的风推了小孩一把。 海浪仍旧慢慢拍打,陆观道在海面之上腾空。 他问:“跑去哪里?” “你是痴傻了吗?”风说,“自是去找他,快些去吧。” 陆观道想要回头,风不给他面子狂卷起来,薄凉的空气中携带浪花,高有百尺向他袭来。(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小孩一下子被推远,眼睛看不清前方,有的是白花花的水,湿透了衣衫。 想挣扎,却被迫闭眼。 陆观道使劲力气好不容易睁开了,才发觉已不是海上。 入眼是客栈的帘帐,还有个坐在榻边看书卷的斐守岁。 斐守岁背对着他,腰脊隐没在长发里。平日书生打扮是不散发的,只会把发高高束起,藏在帽中。 陆观道也就看不到这样及腰的长发,还有些炸毛。 小孩睡沉了,僵僵地伸手勾上发梢。 拉一拉。 斐守岁倏地回头,发便从指尖逃走。陆观道慌了,又想去拉住,只见斐守岁看着他笑说。 “睡了正好两天三个时辰。” 墨发甩在身后。 陆观道懵懵地点点头,恍惚之间,他好似在哪里见过面前之人。 小孩坐起来,又只能仰头了。 “梦到陆姨……还有家了。” “嗯。” 陆观道抬高双手,再次托住斐守岁的双颊,他细细看,笑了笑。 “好像还有你呢!” “是吗。”斐守岁已经确认小孩没事,才在这儿唱双簧。 小孩笑得开心:“应当是你……” 眼色忽得暗淡,陆观道思考起来,他的心怎么会认为那个面目都模糊的人儿,就是斐守岁。 “奇怪。” “梦里的我很奇怪吗?” 陆观道哼唧着摇头:“没有脸,我却以为是你嘞。” 无脸…… 斐守岁笑眯眯地拍开小孩的手,转身去倒茶。背对那个大梦初醒的孩子,他打趣一句。 “梦里的事情都是奇怪的。” “为什么?” 陆观道靠床栏,垂着眼眸。他还是有些疲倦,像是被吸去活力,变成一截干枯的藕。 藕节偏头看背影。 “梦难道不能是真的吗。” 话落,茶入杯盏,热气浮起来飘在陆观道眼前。 斐守岁递去,喏了声。 “你若能造梦,还会编出一个与现实一样的梦境来?” 陆观道捧着暖茶,他在端详斐守岁的动作。 唇的一张一合,眼睫微微地动,举手投足间的习惯。长发落于腰边,再去看手腕,没有被束缚。 小孩喝一口茶,落寞地垂下眼帘。 “在梦里我长得可高了,”一只小手在斐守岁面前比划,“比你还要高些!” “这么高。” “不骗你!”陆观道笑笑,一气把热茶饮尽,“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和梦里一样高呢。” 斐守岁眯了眯眼:“过几年。” 就在刚刚,老妖怪趁着小孩睡着偷偷量了他的衣裳。 从梧桐镇出发的短短几日,陆观道身上那件常穿的已经遮不住他的手腕。排除衣料缩水的问题,那也只有小孩长大了。 发了疯一般在长高。 前几日风吹雨打,同行三人吃得都很随意。 陆观道就如什么都不挑的一把野草,斐守岁随便一浇水,他就在原地抽芽开花。 小孩放下茶盏,袖子也才堪堪遮住半个手腕。 斐守岁又说:“或许在年底,你就与我一般高了。” “真的?” 陆观道听到,双眼一亮。他把茶杯放于一边,因睡得太久,一下子坐起来还是有些犯晕。 小孩子捂着头停了一会儿,等眼前昏黑消散,他才移着身子到斐守岁身旁。 一双丹凤眼扑棱扑棱,眼瞳是黑色带绿:“你要带着我一起过除夕?” “嗯。” 斐守岁知道,这算是许诺。许诺一个美梦,是他最擅长的幻术。 黑夜降临,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雨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 阴影中,斐守岁俯身将额头贴在陆观道脸颊上,轻声:“只要你乖乖听话……” “我一定乖!” 陆观道猛地抱住斐守岁,小手用尽力气将怀中人圈住。 “我会乖乖长大。等我长大了就能背画卷筐子,给你摘苞谷吃!” “苞谷……” 斐守岁笑了声。 深秋的夜来得很快,老妖怪已在客栈中照顾陆观道两天有余,不见谢江两人,也没个消息。 坐在床边,陆观道吃着斐守岁从集市买的零嘴,而斐守岁咽下一口没有咸菜的薄粥。 小孩抓抓肩膀,开口道:“太多了,要给他们留一点。” 指着袋中的果脯,陆观道拿出一小把给自己,就用绳子扎紧,安安稳稳地放在榻边。 第89章 斐守岁斜一眼。(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还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呢。” 言出。 屋子大门被哐当踢开,屋外落雨的阴湿气扑鼻。 银质烛台上的两支红烛忽闪一下。 微弱的亮光里,穿着深蓝色直裰,头上有只简单木簪盘一太极髻,手里还拿了一年代久远的拂尘,要不是嘴上两撇小胡须掉了一片,斐守岁还真看不出来那是谢义山。 这谢家伯茶长靴一踩,就是一个厚重的泥印,带着凉秋的气息,走入屋内。 跟在他身后的江千念是书童打扮,背着与斐守岁那只相差不大的箱笼。 两人都似淋了雨,湿漉漉地甩着袖子。 谢家伯茶掸好水珠,就冲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与江幸来了一杯。(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茶水入喉,伯茶长叹一气,啐了口:“没见过这么难缠的老太太。薛家好歹是海棠镇的大族,居然这么小气,连口茶都不给人喝!” 第44章 患失 江千念也是一饮而尽,与谢伯茶附和。 “还喝茶呢,就差没把我们赶出去。还好你穿了道袍去的,不然就和我当初一样吃闭门羹。” 谢家伯茶砸吧砸吧嘴,撩起袖子拧干雨水:“得了,能说通就不错了,还抱怨这个!” 斐守岁插不上话,只能替两人再续上一杯。 茶水点滴,外头还在下雨。 谢义山坐在桌边,看到已经起来的陆观道,他笑道:“哟,小娃娃好了。” 陆观道扁扁嘴。 “能下地吗?要是能,明日与我们一块儿去薛宅,去见见那个死而复生的薛少夫人。” 小孩子听罢立刻摇头,他不想去。 斐守岁在旁点烛,移着新点的蜡烛走到小孩那边,将烛台一放。 烛火红黄交接的弱光里,那个贫嘴的谢家伯茶打趣道:“斐径缘都要去,你一人留在客栈?我记得你不是说客栈有红衣女人,还有……嘶,一口大棺材?” 陆观道已经在话说完前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 风打在窗子上,哐哐地锤个不停。 小孩咽了咽口水,他极其小声地与斐守岁说。 “你去不?你去我也去。” 谢义山喝下半壶茶,故意抬高嗓门逗小孩:“大声点!给我和江幸也听听呀。” 他不忘朝小孩眨眨眼。 桌边吃糕点果腹的江千念不想搭理伯茶,闷哼一声。 “不许在我们面前说悄悄话哦。” “我没有!我去!” 陆观道很好激将,一下子被谢义山点起来。话落才发觉是自个吃亏,坐在那里闷闷不乐。 老妖怪听够了,他看了眼谢义山。 谢义山知其意,也就立马闭上碎嘴,只与江千念说闲话。 “那个薛老太太真是海棠镇头一号人物,我是第一回与这样的老妇人打交道,唉。”是谢义山。 江千念在旁叹道:“人家是当家主母,一个大家子由她管着,能不难缠点。” “也是,她老人家能坐在那里听我胡扯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就等明日能不能博得她老人家一笑,成败在此一举啊。” “一笑?”斐守岁问。 谢义山言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木制令牌,在空中抛了下。 昏暗的烛光里,一闪而过一个薛字。 “薛家集能人义士,有令牌方能入宅看薛少夫人。” “呵,”斐守岁轻笑一声,“倒是像在选婿。” “哈哈哈哈!斐兄说的是,而且薛家在门口贴了告示,说来者不能是黄毛丫头,更不能是扎辫子的巫婆,得是得道高僧,或者那游历人间的道士。” “真是奇怪。” “是如此,”江千念接过谢义山手上的木牌,细细看,“照理说深闺妇道人家都是避讳男子,难有这样反其道行之的。” “何止是反其道行之,她根本就是……啧,算了,”谢义山跷起二郎腿,“且告示底下也写了。说薛少夫人被药婆欺骗,所以才出此下策。至于是真是假,就有待考究了。” 言毕。 斐守岁笑说:“薛老夫人这样难缠,那明日我和小孩前去扮个什么身份?” “斐兄不必担心,我已和薛家说好,还会带两个随行,到时候稍加打扮即可。” 这谢家伯茶是铁了心要带陆观道走,后路都给断了。 “好,有劳。” 斐守岁很客气地起身拱手,谢江两人也知夜色已深,便又随便寒暄几句,告了个好眠。 两人走后,一切归于宁静。 床榻上的小孩子吃着热茶。 斐守岁还坐在桌边,未有动身。他手里执画笔,正盯着桌上一张白纸。 白纸中有一点水墨悄然移动。那个墨点被两个方框圈住,时而走得极快,时而愣在原地能有好一会儿。这般的行动轨迹只在前一个方框内,他从未去过后头再大些的方框。 斐守岁见此,握笔往两个方框之间画上两道连接的线。 画完,墨点有灵似的慢慢朝连接处靠近。 雨下得很安静,落在地面也没有声音。 斐守岁静候墨点闯入后框。忽然在白纸中央出现一个染了朱砂的红点。 红点挡在墨点前,狭路相逢。 老妖怪挑挑眉,不打算干涉。 眼见墨点在甬道里犹豫,红点已经冲了上去。 第90章 在这张只有黑白红三种色调的纸上。(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红点的朱砂以飞快的速度袭击墨点,在靠近墨点的一瞬间,红点变幻成几个四散的小点,圈住墨点。 好似在吞噬,红点的血色慢慢咽下墨点的黑,直到白纸之上,再也不见墨点。 老妖怪似乎早料到有此结局,并未惊讶,见他画笔墨水一甩。 黑色带着些金粉的墨水染到红点身侧。 一股气喷在白纸上空。 红点的颜色被气捉住,奋力往上翻腾,又在三寸之间缓缓落下。 浓雾散去,眼见一个老妇人出现在气中,血红的身影,证明她是红点。 佝偻的脊背,那个低低的发髻,鲜红也遮挡不住的碎花衣裳。 是兰家婆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而被她捉住后颈瘫在地上的是店小二。也是一日前,斐守岁用术法留在店小二身上的墨。 被抓个正着。 老妖怪喝一口茶,手一平,墨水消散。白纸又干干净净地躺在桌上。 思来看去,斐守岁折好白纸,将其移到红烛旁,沾了点烛油。 火苗一跳又一跳,白纸在红烛上燃烧,照得人影一簇又一簇。 陆观道趴在桌边,他看着斐守岁,又看了看白纸。 “做什么呢?” 斐守岁笑笑:“给你找红衣女人。” “找到了吗?” “没有,”老妖怪拍拍小孩的脑袋,“该睡了。” 小孩子歪一歪,在斐守岁的手心里蹭了蹭,委屈道:“我才刚睡醒,睡不着。” 斐守岁沉默。 “那就去床上躺着。” “好吧。” 陆观道灰溜溜地脱靴上榻,他靠着被褥缩在床榻角落,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盯着斐守岁收拾衣裳。 被盯得很别扭。 斐守岁脱得只剩件里衣。里衣也考究,袖口处绣了两只鸟雀衔花,衣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他很懒散地倚坐在床栏边,用木梳梳头。 小孩子等了很久,觉得无聊就爬到斐守岁身后,去摸长发。 不似话本里的描述,斐守岁的墨发好几处打了结,毛躁得不像他的性格。 “做什么。” 老妖怪察觉身后那个小人儿窸窸窣窣的动作,小手绕着他的长发,微微扯下一些,但不疼。 小孩悻悻然放下发梢。 “死而复生是真的吗?” “假的。” 斐守岁毫不犹豫地回答给了陆观道一个棒槌。 小孩子的心思散了,秉着不相信的倔,他又问。 “他们说有人死而复生呢。” 斐守岁放下梳子,转过头。碎发凌乱,唐突几撮留在面前,遮挡他好看的眉眼。 “要是人人都能死而复生,要阴曹地府作甚。” “唔……也是……”小孩子眨眨眼,烛火里他的眼睛亮闪闪的,仰头追看斐守岁,“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嗯。” 入榻。 那个吵着睡不着的小屁孩,被斐守岁哄了会儿又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长大似的,只有讲故事的人儿睡不着。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 月亮溜出深灰的云层洒下些月光来。冷冷的白光透过纸窗,照在地上。 斐守岁背对着小孩,睡在外侧,月光扰得他难以安眠。 轻叹一口气。 有梦话。 “烤苞谷……想吃……” 斐守岁闭着眼默默听。 小孩子的梦里都是吃的,那双手不安分地拽着斐守岁的被褥,声音近在咫尺。 “打年糕……你为什么不吃呀?”陆观道喃喃,“不吃就长不高了……” 斐守岁坐起来,趁着月光,他默默掀开小孩被子的一角。 小孩是侧睡的,缩着身子,那只被藤蔓缠上过的双脚毫无受伤的痕迹。接连几天,斐守岁都趁着小孩熟睡去看他的脚。 什么都没有,明明那时候这般痛苦。 老妖怪在抱小孩回房间后就查看过,未见伤痕,仿佛只有那一对被藤蔓刺穿的鞋子才能证明,小孩受过伤。甚而没有一滴血。 月光泠泠,多看无益。 斐守岁探过身给小孩掖好被褥,自己则是全无睡意,披上外衣坐在窗边。 没了雨的秋夜,空气冷得仿佛能冻上一树落花。 半开窗子,对面是深夜之下的安宁。斐守岁幻出妖身的瞳,灰白眸子在月光里泛着微弱的蓝光。 打量远方,农田矮矮。一棵棵海棠树摆在田埂旁,随着风呼呼地动。 闲来无事的落寞人,左手托腮慢看未眠的三两鸟雀叽叽喳喳。 余光留给黑暗里的床榻,瞥见小孩睡得安稳,也就再也不想去管了。 斐守岁幻出一本书卷。 这几日翻看此书,在寻能验证妖怪真身的法子。其实也是无济于事,只不过寄托于小孩乃妖,而非修炼的仙。 世间许许多仙人,由妖而成的不占少数,更何况那些个菩萨真君多半有什么坐骑随从。 抱着这样一种的态度,老妖怪诚心诚意地看了大半。 且他听闻此书是几千年前一位羽化登仙的道士所写,不过那道士也没留下个名字,是世人称呼一句的“西山居士”。 风翻着书页,无聊至极的人又想起江千念的现妖琉璃花。 可叹江家姑娘不会用,不然陆观道的身世至少也会有些眉头,况且那琉璃花还碎了…… 第91章 拧拧眉心,干脆阖上书页趴在桌上。(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月亮正对窗户,一切的冷毫无目的窥视了斐守岁全身。 紧一紧衣袖,但也不愿回到榻上去。多少个细雨冷风的长夜,斐守岁难以入眠,便是陪着月亮待到金乌之后在歇息片刻。更多是深思打坐,这样的修行之路,比作恶的妖要慢很多。 斐径缘是个执着的,死人窟里他便压抑妖的本性未伤一个尸躯。再到后来他狼狈地走出那片死亡的荒原。满身血红的雨水,是上苍送给离别的人最后一场洗礼。 那一阵子的斐守岁更是连杀鸡都不敢,他生怕见了血就想起一张张露着怨念的脸庞。 更别说让他杀人了。 不过年岁久了,他也就释怀一些。(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索性乃树妖不必吃食荤腥也能修习,只需敛来一些露水,好似就够了。 斐守岁修成人形几百年里,更是连食欲都很少有。 这几日为骗谢江两人,不暴露真身,也就多少吃进去一点。有时候吃得少了,那个多嘴,总是偷偷看他的小娃娃也会给他盛粥。 一句两句,扰得斐守岁进退两难。 大致是些:“怎么不多吃点?吃这些可不够啊。不吃下去是要昏倒的。为何全都推给了我?你呢,你怎么办……” 独行时,偶尔与人结伴时,从未有人这样关照过斐守岁,哪怕一声“你怎么办”。 斐守岁越想越清醒,他干脆坐起,靠着座椅仰首闭目。墨发顺着动作点在地上。月光照着他的脖颈发白,好似在反出光。 深深叹出一气,疲倦道: “还是一人的好啊……” 话落。 寂静的屋子飘飘然冒出走动声。 陆观道不知是何时醒的,散着乱发,擦了擦口水就走下榻来。他急急忙忙地连鞋都没穿,一双白白的脚丫子踩着冷透的地板。 一蹦一跑地飞到斐守岁身前。 小手抓住斐守岁里衣的腰带,惊呼:“你要走?!” 第45章 死结 斐守岁压根没注意陆观道的动静,他猛地坐直。 在微光里,已是见着陆观道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小孩哭丧道:“睡醒还以为你去解手,可、可你说一个人又是要干什么!” 急得有点儿结巴。 斐守岁不过一句抱怨,被不该听到的人听得明明白白,真是犯难。他摆出笑脸,用指节抹去陆观道脸上的泪珠。 “你睡糊涂了。” “我没有!”一吸气,陆观道死死抱住斐守岁的腰,“你……你不准走。” 长高了。 斐守岁下意识打量小人儿,以前只能跟在他身后跑,现在倒是将他锁住轻易无法动弹。 “我要是想走,在你昏睡那几天早走了,不是?” 老妖怪有点心累,一次又一次的回应小孩,他倦得都不愿再说些客套话,他都能猜到最后的结果,至于是过程就显得无足轻重。 用手拍一拍小孩的背,轻声细语好似在说悄悄话:“夜还长,睡去吧。” 陆观道眨眨眼:“我不。” 没想到个子长得高,心里头逆反也来得快。斐守岁秉着张虚情假意的脸,没有丝毫不悦地劝道。 “你想明日去薛宅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被那个谢伯茶嘲笑吗?” 小孩子一愣,脑海里浮现一个龇牙咧嘴指着他嘎嘎大笑的谢义山。 “唔……” 斐守岁见有了效果,还是笑一句好哄,便又说:“我与你一同入睡。” “你睡里头。” 小手一指,那叠被小孩踏得乱七八糟的被褥拱在床尾。 斐守岁摇摇头。 “你这么小一个人,挡在我外面也没用。” 陆观道听到后,也意识到这点。他望向床榻,沉思片刻后拉拉斐守岁的手,咬断自己的一根头发,在斐守岁的手腕上绕了三圈,再打上一个死结。 他说:“好啦,好啦,睡觉去!” “嗯?” 斐守岁站起身被陆观道拉着往回走,打量手腕的黑丝,笑说:“头发丝能有什么用。” “有用!” 前头的陆观道一用力,斐守岁毫无征兆地被力一倾,是斜斜地坐在褥子上。 长发散在月光里,本就漆黑的发更是衬得人发白,还穿着一件白里衣。 不着眼的单调,却因一张好脸有了细致的美。 斐守岁将将坐起来,陆观道就哼哧哼哧地爬上床给他理枕头。 看着小孩卖力,老妖怪起了调侃之心。 “为何绑了根头发就不能走了?” 小孩回头:“因为我绕了两个死结!” 斐守岁挑眉,不过个死结,他直接拉断头发又何须解开。 见他伸出手指一勾,轻轻拉了下,并没有勾断。许是绕了三圈,才使得头发都坚韧起来。 看着手腕背后的红印子。 再去看努力整理被褥的小孩。 老妖怪生出个算了的想法,先依着他吧,明后天等他忘了,自然就悄悄用剪子剪开。 陆观道理了半天也没见铺平,他呆呆地坐在一边,揉了揉乱发。 “哼……”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斐守岁笑着拍拍枕头:“还不睡?” “可是……” “夜深了。” “好吧。” 小孩鼓着的腮帮子一泄气,很是听话地睡回原来的位置。小手一定要拉住斐守岁的袖子,还拍拍枕头示意斐守岁睡过去点。 第92章 两个枕头本来靠得很远,被小孩做贼似的整理后,是贴在一块儿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不作挣扎,顺势躺下。垂着眼眸看小孩给自己盖好被子,又去帮他。等到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小孩便有心的与斐守岁对视。 平日里都是各睡各的,虽然到了半夜陆观道总能准确无误地抱住斐守岁,但那会子陆观道睡得沉,早上起来斐守岁已经穿戴整齐,小孩也就不知道有这会子事。 夜深人静,两双眼睛看着彼此。 外头忽得刮来一阵风,纸窗作响。 阴冷的秋从缝隙里钻进来,飘过屏风,在屋子里头乱转。 小孩开始犯困,一合上眼又抬起来,他的手拉着斐守岁,在平稳的一呼一吸之间慢慢松开。(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不走……” “嗯,”斐守岁反握住陆观道的手,移了移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不会走的。” …… 次日清晨。 这是第一回陆观道醒得比斐守岁早。 小孩扯了扯已经不合身的衣裳,很别扭地坐在一边。看着短一大截的袖口,他挠挠头发,以为所有的孩子都长得这么快。 等着斐守岁醒来时,谢家碎嘴早早地过来扣了门。 听那巧嘴大声道:“斐兄起了吗?怕你没起特意来叫你一声!一刻钟后我会再来找你。” 声音拉得很长很长,吵到鸟雀哗啦啦从窗边飞远。 斐守岁被叫醒,一个起身愣愣地看着被褥。 “啧。” 收拾三四,在客栈一楼吃了热粥,便起身去了薛宅。 站在薛宅宽不知多少的大道里,谢义山与江千念仍着昨日的衣裳。陆观道穿了件小道袍,是昨夜里谢家伯茶与江幸连夜裁的。斐守岁就是普通书生打扮,并无差别。 谢家伯茶在最前头,提一嘴:“我方才说的记住了吧。” 这是说给陆观道听的。 陆观道在后头应了声,回道:“我是你的小师叔,下山历练。嗯……是虽不近人情,但修为极高的小师叔。” 谢义山在前头啐一口:“就记得占我便宜了!” 小孩在后头回敬一个鬼脸。 走到门口,见薛宅大门闭得严严实实,只开了旁边的角门。一个笑眯眯的老婆子站在角门旁,垂手不语。 谢义山耸耸肩:“我们这种三教九流是走不了正门的。” 跟着谢家伯茶到角门前,路过薛宅的一对大石狮子。 斐守岁瞥一眼,未见门神附身也就放心了。他是怕为妖被守宅的神赶出去。不过这般大的家族宅子连个门神都没有…… 老妖怪深深地望了眼角门所通之处,幽暗的沿廊,偶有低头的婢子三两走过。 游廊很长,宅内草木随风拍打,一副暮年的样子。 角门婆子见了熟悉的道袍,立马上前笑呵:“是昨日的道长么?可有老夫人赠的令牌?” 谢义山掏出木牌,那老婆子左看右看,看了个天昏地暗,方才确认了来者身份。 角门婆子脸色一变,一张老脸笑得恭维,手一摆,请道:“道长里面走。” 四人跟着婆子走在通往正厅的游廊之上。 后面咯吱一声,角门隔开了宅外的喧闹,关了个严丝合缝。 谢义山在前问。 “今日来怎不见门口的告示?” “是我们老夫人昨夜让人给撤下来。再说了,都有道长在场,也就不需要他人来。” 角门婆子虽是低着头,但她的眼神无意识间打量女扮男装的江千念,还有书生模样的斐守岁。 她笑道:“只听昨日道长说带了门中修为极高的小师叔……这不知是哪位?就是怕老奴怠慢了,惹得道爷不高兴。” 谢义山努了努嘴,朝着四处乱看陆观道就是毕恭毕敬地拱手。 “这位就是我师叔。” “这……” 角门婆子立马抑制住惊讶,也朝陆观道尊敬。 “是老奴眼拙,竟不识道爷就在身边,老奴该打!该打!” 这话说着说着,角门婆子就要朝自己脸上扇巴掌。 “做什么煞风景的事儿呢。” 陆观道看了她一眼,角门婆子立即停手憨笑。 “道爷教训的是。” 小孩见人回了她的话,他心里记得谢义山教的话术,小手摆在正确的位置,小脸一撇。 “宅子压抑得很。” 角门婆子边走边俯身:“道爷可有指教?” “有什么话我自会与老夫人说。” 说完,陆观道很不熟练地一甩袖子,转头暗示扮成自己小跟班的斐守岁。 斐守岁一颠箱笼,走上前抱起陆观道。 陆观道最开心的莫过于扮谢义山的小师叔,还能让斐守岁抱着走。他那股神气劲倒不是装出来的。 见他说:“走快些吧!” 谢义山叫他话不说满,自留三分便能偏到人。这是谢家伯茶行走江湖得出来的奥义。 那个角门婆子就因这短短的几个字略有些慌张,马上引众人到了正厅。 正厅门口贴着好些个黄纸符咒,大门左右各有一个婢女低头垂手。 进屋内。 因昨夜的雨,今日天色昏沉。这宽大的屋子也就阴湿湿的,越是往里面看去越黑,仿佛光只管照到开头。 厅子里放了些寻常大户人家的桌椅摆件。 第93章 薛老夫人正坐在上座喝茶,旁边各是两个婢子,仅一个穿着打扮明艳些,理所应当是房内管事的大丫鬟。(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薛老夫人见了来人也不客气,自顾自抿茶,晾着众人站在里头并不赐座。 谢义山早猜到会这样,他已与斐守岁说好。只是怕太多的话陆观道记不住,得需斐守岁替陆观道开口。 老妖怪本是不喜欢这一折狐假虎威,不过见到薛老夫人的架子,他也理解了谢义山的难处。 斐守岁上前一步,不急不慌道:“老夫人,我家小师叔有话要说。” 薛老夫人这才抬眸装作吃惊,用帕子捂住嘴:“哎哟,来了也不提醒我一声,怎么好让道长站着呢,快快请坐。” 随后声音一沉:“来人,上茶。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可惜谢义山这回不会再被牵着鼻子走。 斐守岁照着谢义山所说,皱着眉叹出一气。 “老夫人,小师叔的意思是贴那么些来路不明的破纸,就算给人脸上贴满了也是没用的。” 薛老夫人放下茶盏,仍是不恭不敬,挑眉横眼。 “哪位是小师叔?” 陆观道听到叫了自己,他看一眼谢义山。 谢义山轻咳几声,拂尘一甩,严肃着脸面。 “夫人慧眼岂能不知?” “哦?” 薛老夫人犀利的目光扫在陆观道身上,一张老脸挤在一起,褶皱出个天地良心。她好似是放下了身段,下脚朝陆观道走来。明明是小脚妇人,那股子却带着狠劲,像一条吐信子的蛇。 眼睛上下打量,恨不得将陆观道撕扯开来看。 “莫非是……这个小娃娃?”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陆观道顺势抬腔,直视那条毒蛇,娓娓道来:“生是风雷雨,死是木炭灰。左脚有红印,右脚缺了芯。” 第46章 入宅 薛老夫人一愣。 陆观道又说:“这一卦是薛公子多年前在一道观算的签,约莫……” “二十五年前。” “是了。” 薛老夫人藏去惊讶,复笑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走到陆观道与斐守岁面前,这回终于说了句让人宽心的话。 “既如此,还请诸位跟我来吧。” 谢义山与江千念相视,看那薛老夫人的态度转了个大变,便知是过了人家的法眼。 两人松下一口气,随着前头的大丫鬟领路,薛老夫人边走边与在旁的陆观道搭话。 “道爷莫怪罪,先前为了救我那可怜相的儿媳妇吃了不少亏,这才做了些样子,专门吓唬来招摇撞骗的,”薛老夫人用帕子假装抹去一滴眼泪,“也不知道爷有没有法子救救她。” 陆观道还秉着一口气,没有长须硬是摸了摸小下巴。 “还未见到少夫人,岂可妄言。” “道爷说的是。” 跟在后头的谢江两人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子装腔作势。 江千念传音道:“你既知道法子,为何昨日不用那首卦诗?” “卦诗是我回来后问到的,要是能用我早用了,还会叫个小娃娃来撑场面,”谢义山一甩拂尘,“我还顺带问了问薛家公子的命数,这薛宅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薛家公子的命数?” 谢义山眯眼似只狐狸,他伸手在唇边:“天机不可泄。” “你都知道了,还算不可泄。” “知命理是要折寿的咯。” 谢义山突然放声大笑,吓得旁边的婢女浑身一颤。伯茶瞥了眼,仰首按了按自己的小胡子,便走到斐守岁身后,隔着箱笼朝陆观道暗示。 “等会你只管高深,一切有我们在。” 陆观道听罢,眨眨眼。 深灰色的天际,阴暗的游廊下,他的眼睛更是察觉不了那一抹墨绿。 小孩忽然想到一个点子,他趴在斐守岁肩头,懒散地朝谢义山挥手。 “侄儿退下。” “……” 谢义山忍着嘴里的一口唾沫星子,客气地拱手:“是。” 默默退到江千念身边。 “难得看你吃瘪。” “看来这一路‘小师叔’有很多苦头让我吃咯。”谢义山无所谓地笑了笑。 …… 须臾。 走过垂花门,跨过一道道高门槛。薛宅小道窄小,只能通一人行走,但凡有三两家丁都只能远远地停下脚,低头也不敢看来人。 不知是跟了大丫鬟往哪里去,四周的白墙越来越高,石窗也是慢慢地往上移。斐守岁注意着陆观道是否逾矩,视线始终不渝地关照着小孩的一举一动。 索性还是听话的。 弯过小道,推开一扇高窄的门。 入眼是正正方方的偏院,院中有一棵折腰的海棠树。海棠树下黄土翻新,上头正落着淡粉的花瓣。 而进入屋子,还需再走三节青阶,去推开偏院角落那斑驳的隔断小门。 领头的大丫鬟走上前轻轻敲了敲。 等了好一会,里面才有动静。 只听是门闩靠在墙边,小女子跺脚着急,有衣料的摩擦声。在场三个修行之人耳聪目明,听得便清楚很多。 斐守岁用妖身的瞳去看,灰白的眸子照出一个戴着白面罩,翠绿衣裳的小丫头。小丫头长得不高,腰上挂了一只粉色绣海棠的香囊。精致小巧的香囊随着小丫头的动作一摇一晃,发出盈盈的幽香,浸过高墙。 第94章 老妖怪下意识屏住呼吸,传音于谢江两人:“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异香?” “异香?” 江千念舞剑,从不在药理上下功夫,她回了个没有。(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一旁的谢义山是个杂学出身,虽然什么都沾一点,但也就什么都不精通,他道一句并无。 斐守岁默然,只剩陆观道了。 等着小丫鬟开门,老妖怪低下头,碰巧撞上怀中的小孩仰首。 陆观道扑棱扑棱的丹凤眼在斐守岁面前闪呼。 “嗯?” 陆观道歪歪头。 斐守岁传音:“你可有闻到香味,从门里头飘出来?” 话落,木门被拉开,那股异香更严重了,对于斐守岁来说有些刺鼻。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微微皱眉。 陆观道见他如此,学着传言:“你不舒服?” 话很轻很轻,一点点流进斐守岁的耳朵里。 老妖怪脚步不停,跨过门槛。 “不是。” “可我见你皱眉了,你很少这样。” 斐守岁轻笑一声:“那香太冲了。” “香?”陆观道边心中说话,边看向院内,“我没闻到呢。” 去望,木门通向的是秋风瑟瑟的庭院。 竹帘哐当在枯草上,院内海棠花瓣到处都是,随着风刮。有三两女童和小丫头一个打扮,正扫着落花。 薛老夫人在前解释:“起初不知是染了什么病,才吩咐戴上的面罩。” “来人。” 说着,已有伺候的丫鬟端着木盒上前。盒子打开是有药香的帷帽。 “我知道长乃修行中人不怕病祟,但还请道长戴上此帽,就算给病女子一个体面。” 三人自是愿意,只不过没有小孩尺寸的。 陆观道只好用手撑着帽檐,将自己盖在白白的帷帐下。 又绕去很多路,住着人的屋子在院落的最里端。 白花花的遮挡下,小孩能放松很多,他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传音,便一个劲地与斐守岁说悄悄话。 “还要走多久啊,”陆观道声音有点嗲嗲的,“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低着头?” 又在撒娇了。 斐守岁真想拧一把小孩的脸,或者拍一拍那只拽着他衣襟的小手。 “尊卑有别。” “尊卑是什么?” 斐守岁想了会,方说:“低着头是仆从,她们要尊敬这家的主人,所以不敢看。” “陆姨说,走路就要挺直背脊,要看前方,不要小气似地低头。” “嗯。” “所以是做了仆从才会低头吗?” 小孩看到游廊旁一个个停下手中活计卑躬屈膝的女子,他看不懂这样的事。在他的家乡,他从未见过低头走路,又走得极快的人。 斐守岁不知怎么给他解释,正巧前头的大丫鬟停了脚,已是到了薛家少夫人北棠的寝卧之处。 来往的婢子更多了,也都是低头快走。戴着白面罩的她们,宛如一阵阵旋风,忽得一吹就从人身边走过。 像一只白鬼魂。 谢义山在后头示意。 陆观道撑着帷帽,清了清嗓子开口:“落在此处,怕是不妥。” “道爷何意?”薛老夫人转身,“是什么不妥,我这就吩咐人去办。” 陆观道听到一愣,他忽然忘记接下来该说什么。记忆好似眼前的白幔帐一样空白。张张嘴,还好帷帽将他遮挡严实,无人能看到他的窘迫。 顿去片刻,几乎是同时,三人的声音以气传入陆观道的耳中。 “不记得了?” 许是斐守岁离得近。陆观道听到他的话,近得仿佛是夜晚床上细语。至于谢义山与江千念所说,就没那么清楚。 小孩有些歉意:“突然就忘了……” 后头的谢义山早料到有这种意外。三两步走上前,他假装在陆观道身边听,实则用传话与小孩:“我们都在,你无须害怕。” 话落。 谢家伯茶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一甩拂尘,开始他的大计:“我师叔倦了,还是由我来说吧。” 薛老夫人也不质疑,让大丫鬟引众人入外屋喝茶。 主人家坐在上座,左右依次是斐守岁陆观道一边,谢义山江千念一边。 喝下秋日的热茶。 薛老夫人再次重复了她的疑问:“不知适才道爷所说的不妥,是什么不妥?” 谢家伯茶笑呵呵地点了点外屋上挂着的一幅刺绣。 “这画?” “这是其一,”谢义山拧拧眉头,“少夫人的院子本在高墙之中,这别说是病气散出不去,就算那些个孤魂野鬼误入了,也难逃啊。” 呲溜一口茶水,呸得一下吐出茶叶沫子,谢义山粘了粘两撇小胡子:“且这画就放在外屋正中央,想是老夫人请了极好的绣娘绣的。不过此画上空两只蝴蝶,中间围着一株兰草,是正欲扑花之势……” “势”字煞尾,谢家伯茶故意闭上嘴深深叹息一气,他用他那怜悯的目光看了眼内屋的门。 这招叫欲言又止,路上谢义山特意与陆观道提过,可惜小孩现在才记起来。 眼见谢伯茶话说一半,急得薛老夫人拿着手帕站起。 “道长倒是说啊!” “唉,”谢义山摸着胡子,“这少夫人就是那株兰花草啊。” “什么……” 第95章 薛老夫人哐当坐在凳上,“兰花草……那、那蝴蝶是何人?” “老夫人莫急,且问这家中小厮丫鬟可都是近些年入府的?” “院子里的都是亲近信任之人,自小在薛宅长大。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我家后宅也从不找人伢子做买卖。” 谢义山听罢皱眉沉默,内里传音于三人。 “几月前琉璃花才有动静,那是不在薛少夫人院里?” 身侧江千念回他:“你忘了阿珍姑娘!” “阿珍姑娘也是几月前出事的。”是斐守岁。 “若如此,不光要看北棠娘子,还是得借口找阿珍姑娘才行。” 谢义山授意,缓缓开口:“老夫人,这少夫人身边可有贴身丫鬟,这几日里卧病在床的?” 薛老夫人一听此言,神色略有躲闪之意。(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见她拿着手帕的手微微颤抖,身后大丫鬟上前一步俯身在她耳边细语。 似乎在犹豫什么,竟连手帕子都捏皱了。 大丫鬟站直身子,薛老夫人这才下了决心。 “倒是有个丫鬟,不过是疯了,并非道长说的卧病。” 谢义山见鱼儿已上钩,不慌不忙在抛下一个饵:“只怕那个丫鬟的生辰八字与少夫人冲了。” “这不可能!”薛老夫人摇头反驳,“亲家怎会让这样的人送来陪嫁……” 是阿珍无疑。 谢义山笑道:“老夫人啊,那些个求生之道,您还会不懂吗。” “这……”见她松下手帕,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可道长有所不知,那个丫鬟已经被我打发出门了,眼下也不知寻不寻得到。” 鱼儿终于上钩,无处可逃。 拂尘如谢义山脸上并不存在的长须,他一捋又一捋,做成老谋深算的谋士。 “老夫人,我的徒弟就擅长追踪之术,只要她出手,那人定能给你找回来。” 说着,谢义山贼兮兮地转头看一眼江千念。 拂尘在江幸面前晃了晃。 “乖徒儿,你可听见?” 第47章 异香 江千念本注意着内屋中人的动静,被谢义山一点,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愣过片刻,这才拱手应声。 口内传音:“谢伯茶,你又给我取什么诨名!” “这是爱称,乖徒儿~” 江幸斜一眼伯茶,不理调侃,转向与薛老夫人:“追踪之术需要那位姑娘的贴身物件,若没有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 默然。 薛老夫人叹息一气点点头,身侧两位丫鬟便走上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江幸起身作揖道一句“有劳”,跟在丫鬟们身后出了屋子。 屋外的光漏进来,将远走的三人倒影剪在纸窗上。 是江幸传言落入斐守岁与谢义山耳中:“我去找阿珍姑娘,薛宅的少夫人就交给你们了。夜半三更我若未归,勿念。留一份冷茶润喉即可。” 想着下半句是给谢伯茶听的。 送走了江幸,谢义山仍旧不放弃再夸大其词,他已将茶盏喝尽,揣手靠着座位。 目之所见乃是安安静静的内屋,偶有一两个黑森森影子落在帘子下,窥得丫鬟小巧的绣花鞋。 里屋还是静悄悄的。 谢伯茶笑道:“不知少夫人是在歇息?” “想着两个时辰前吃的药也该醒了,”薛老夫人轻声,“月星,还不快去看看。” 打扮漂亮大丫鬟叫月星。 月星姑娘挪着小步子,走到内屋门口,俯身侧耳。 “环儿妹妹,少夫人可醒了?” 不过片刻,内门微移,入眼是个高出月星一个头的姑娘。那姑娘家高瘦身子,长发坠腰,用手帕子捂着嘴。一双桃花眼藏在眼睫里,脸色暗沉,似是不满之情。 她厌厌地说:“醒了。” 谢义山一抚拂尘:“可方便否?” 环儿一扫外屋的人儿,她的视线落在斐守岁与陆观道身上。 “夫人正在更衣,约莫一刻钟就好。” 说着,环儿这才向薛老夫人颔首。 不等家主反应,她就匆匆把门关上,又是一片寂静。 薛老夫人讪讪地打趣:“环儿就这样的脾气,别看她冷冷的,这做起事来可比谁都利索呢。” 谢家伯茶跟着笑了声,与那薛老夫人扯一些风水的皮。 说了好一会,里屋才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须臾,又是环儿开的门。 白帘子撩起,推开两扇雕海棠花的木门。那环儿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弓背垂手。 薛老夫人见状立马唤月星上前领着众人。 踏入门槛,屋内比外屋昏沉。明明一样高的屋顶,可里屋就是要压人一些。幽幽的角落,有几根淡黄的蜡烛。一阵温暾的香味绕在人群里,从屏风后头传来,伴随香味的还有女子平稳的呼吸声。 斐守岁抱着陆观道往床榻处走,除却香味,先前在侧院中闻到的异香愈发浓烈。 老妖怪总觉得这香在何处闻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几步路,到了一香炉前头。 在里面些就是宅子主人的床榻,不过此时被拉上一层层珠宝帘帐,只能窥见模糊的身影。 斐守岁率先用妖身的瞳透过帘帐一看,床上倚着靠枕的富贵女子脸色煞白,淡紫色的唇瓣,应是北棠娘子。 北棠娘子未着一只发钗,她懒懒地靠着,长发遮掩耳垂,眼皮子垂在苦涩的药碗里。但也只是脸色不好,斐守岁看到代表人生魂的那盏灯,在北棠的肩膀上并无异常。 第96章 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猛地吸一口气,就是刺鼻的异香,他不得不点了迎香穴,暂闭一切。 薛老夫人上前:“我的儿,这是昨日与你说的道长。” 北棠微微仰首,丫鬟就上前给她擦拭脸颊。 “娘亲……” “哎唷,我在呢。” 薛老夫人只能欠身走到床榻一边,留下月星招呼三人。 里头也不知在说什么密语,斐守岁只得看到两位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至于内容他一概不知。 传音与谢义山:“打算如何?” “找个十足的借口,让我们能留宿薛宅。” “借口?” 昏暗的宅子,外头忽有一阵狂风尖叫着打在窗子上。(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天越来越暗了,怕是要落秋雨。 斐守岁感知着四周,又道:“谢兄且告知于我,也好有个照应。” “好说。就是这北棠娘子有病,加上我又懂些风水,一说二道的自然能以假乱真,不过……”谢义山咽了咽,“薛宅是真的有些邪祟在。” “谢兄指的莫非是异香?” “这是其一。适才斐兄在侧院说过有异香,那会子我未闻到,而刚刚一进屋子糜烂的香臭味就涌上来了。好似是将死之人的味道,亦或者是这屋子有人与死尸接触过,”谢义山解释一通,拂尘一甩,“其二是薛宅的位置,很诡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斐守岁笑回:“既如此,还需我和小孩做些什么?” 谢家伯茶沉默良久,刻意强调:“小娃娃只要装出高深的样子就行,等我骗了薛老夫人,再做打算。” “好。” 话落,薛老夫人在里头大声。 “道长,我家儿媳身子不适只能我来开口了。” “无妨。” 谢义山已坐在丫鬟伺候好的座椅上,等着薛老夫人。 “是春末的时候病了一次,之后断断续续地没好。前些日子刚能下地走动,却被阿珍那厮吓得又病了,吃了好些药不见好,这才觉得是有邪祟。” 谢伯茶抿一口茶,装模作样地捻须:“阿珍姑娘的事情我早有耳闻,老夫人能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地与贫道说?” “这……” 帘帐里又没了动静。 斐守岁看到是薛老夫人在给北棠擦脸,动作轻巧好似是珍贵的瓷娃娃捧在手中。要不是陆观道时不时捏他的手背,这白盈盈的纱帐,就要给斐守岁看昏了去。 小孩靠在怀中,开口蔫蔫的。 “有奇怪的味道。” “嗯。” 陆观道想了想:“是在棺材铺前闻到过。” 斐守岁忆起梧桐镇的亓官家二姑娘,那被他点化前腐烂的尸身。 “我知道。”语气淡然。 “为什么这儿也有这种味道?” 谢义山笑着插了一句:“有鬼咯。” “噫!” 小孩子缩了缩,拽住老妖怪的衣襟。里头的薛老夫人咳了几声,站在外面伺候的月星授意,给谢义山倒茶的时候道出一段话来。 姑娘家低眉顺眼地边伺候边说:“四月前,杨柳还是绿的时候,少夫人在家办了一次赏花会。” “月星!” “是,是……” 也不知触了薛老夫人什么霉头,月星只好言简意赅。 “赏花会后,我与阿珍一同打扫院子,可阿珍她却嚷嚷着要去院子里找夫人看海棠花。她去了没过多久,我便在院子里听到她的尖叫。跑过去找她时,她手里拿着一只大红色的海棠绣花鞋,坐在地上哆嗦,说什么看到少夫人死了。就在侧院那棵海棠树下,她坐在青阶上,抱着我的腿,说着一个少夫人埋了另一个少夫人……”月星的手颤个不停,连声音都有些不对劲,“我以为她是看迷糊了,因为那时候少夫人正同我一块找她。少夫人就站在我身后呢……” 话了,斐守岁看向帘帐内的主人公。 北棠娘子脸色还是白得如墙,一旁的薛老夫人却不怎么好看,好像是被人掀开了一张家丑,老脸都煞红一片。 薛老夫人啐了口:“姑娘家家嘴里不避讳,说死不死的,就是她看错了!害得我儿媳为她生病。” 谢家伯茶与斐径缘相视。 “老夫人,”伯茶叹道,“既如月星姑娘所言,侧院就那一棵海棠树,别无其他花草,埋人又需动土,来者岂能不知。” “道长说得正是。那日我亲自去看了侧院,也吩咐人挖过。院子里的土分明很干净,连只虫都没有。” 斐守岁想起侧院海棠树下的泥土,原来是之前翻过,才有一块青苔都长得与旁边的不一样。 薛老夫人又说:“也是那天后,阿珍就疯了,逢人便说我儿媳死了又生。而我的好儿媳被她气得一病不起,到现在都还青着脸……” 谢义山听罢,停了好一会,才吊足了胃口缓缓道:“侧院就是有折腰海棠的那处?” “是。” 伯茶早准备好这一茬,他要开始胡诌了。 “老夫人有所不知,大宅院又兼侧院本就不应该种什么树,这样不利通风。宅院的墙这般高,怨念出不去,那些个鬼怪就养在屋子里不走了。” “这!如何是好啊……” “想是侧院本不常走人?” “道长说的对,侧院平日不常用,至多是送菜的老农搬菜篮子来。” 第97章 谢义山顺势说道:“老夫人,平日里男子去的地方,岂能还叫少夫人和身边的姑娘走动。(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我一路来唯独感受侧院的怨念重,想必是有什么鬼魂在那里生根了,才吓走了阿珍姑娘的魂魄,带着少夫人也病倒。” 薛老夫人一下子哽住了,她握着北棠的手,看到重病之人低垂眼帘,已是泪眼婆娑。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早知如此,我就该封了侧院的门,谁都不许走……” 谢义山计谋得逞,夸大其词:“想着阿珍姑娘是看到鬼魂生前的死因,才致疯魔。月星姑娘常年跟着老夫人礼佛捐善款,这才逃出一劫。” 月星在旁倏地抬起头。 伯茶收起拂尘,起身解释:“老夫人虽看着不和善,但待下人极好。月星姑娘的衣着,或是跟在身后的姑娘家,都所穿不菲。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老夫人自己手上戴着的又是佛家之物。一路而来,过正厅处西厢房时,贫道还听到了木鱼伴着念经的声音。十之八九,老夫人还请了别的修行之人。” 说得很慢,句句落在人心上,薛老夫人听得一清二楚。 “道长所言……”手帕擦去虚汗,“正是。” 谢义山眯了眯眼,见白帘帐里头的人影站起来,他知事已成。 “若夫人想赶走宅内冤魂,我明日即可摆阵做法。” 薛老夫人走出帘帐,她的老眼红肿,竟是在里头哭了一场。见她慢慢地坐在木椅上,长叹。 “道长有所不知,这宅子建立时,也是有请人来看风水的,而我儿媳的院子是风水最好之处,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会有怨气鬼魂作祟。” 谢义山心里头骂了句老奸巨猾,脸上还笑眯眯地周旋。 “老夫人,据我所知海棠镇前些年拦河蓄水,是改了河道引水入库?” “是。” “那河道一改,又陆陆续续在岸边种了这么多海棠树,福气正气都被水留住了,是流不到院子里的!” 第48章 名字 谢义山的夸大其词唬得一旁月星吓了一跳。 姑娘家微颤的动作全部收入斐守岁的眼中。 老妖怪心里只想着异香从何而来,完全将薛老夫人的事情交给了谢义山,也根本就不归他管。 打量内屋,除了暗沉些,倒也算得上富贵人家。就是那窗帘合得严实,本就灰蒙蒙的天,是一点儿也照不进光。 还燃了许多蜡烛,人影就更缭乱了,恍惚得斐守岁下意识抱紧了怀中小孩。 香气溢在四周,明明点了穴,仍旧让他难受。手搭上,下巴抵着陆观道的脑袋,白色帷帽把两人的脸庞遮得严实。 斐守岁轻轻叹气,一呼一吸显得格外谨慎,吹得陆观道的碎发跟着呼吸乱动。 小孩注意到斐守岁不对劲,他摸了摸斐守岁的手背,轻着声音传道。 “不舒服吗?” “是。” 斐守岁蜷着眼帘,朦胧之间听到谢义山在笑,不过并不张狂,是一种大事已了的爽朗。 听一句:“老夫人客气,既然我来了就必能将宅子周围的邪祟驱赶。只需连着做法三日,便可还少夫人百岁安康,还老夫人一个清净园子。” 薛老夫人回答:“那就太好了,实在是有劳道长。若道长不嫌弃,可在小宅落脚?我已差人备了素斋暖茶。” “既如此……” 谢义山转头看一眼陆观道,表示在场的还有他这个“师叔”。 小孩子不敢忘,故作深沉,压低一句。 “有劳。” 也不知最后又呼噜呼噜地说了些什么,斐守岁全然没有在听。 周遭的是香到极致的腐臭,那异香扰得他眼皮子不断合上。 斐径缘总能感受到似曾相识,不光是亓官家姑娘身上有过,他必然在某一个地方触碰过,不然不至于如此抵制。 老妖怪皱眉沉思,想到死人窟所在的那片荒原,又想到一路而来的村镇冤案。直到陆观道拍了拍他的手背,他才将注意拉回屋内。 “嗯?” “走——了——” 小孩子传来的声音拖得很长。 斐守岁不紧不慢地抬眼,便见谢义山已在旁等他。 起身微微低头,白帷帽倾斜,礼数做尽,这才脱离了北棠娘子的宅子。 一出门,异香被阻绝。 秋日凉风扑鼻,断断续续飘着雨丝。摘了帷帽,斐守岁看到满园的枯黄,仅剩海棠花稀稀落落地掉着。 没有婢女在的院落,更是寂寥。 绕出这四方天地的小园。薛老夫人派了个岁数不大的丫鬟领三人前往客居。 领头的丫鬟走得很快,不过一刻钟就到了。谢义山抢先一步踏入园内。丫鬟只好留步等着落后的斐守岁。 姑娘家站在园口,秋风穿过她的衣摆,她痴痴地看着缓缓走来的斐守岁。 书生打扮的斐守岁正停在原地看路边柳叶萧条。要不是抱了个孩子,这副模样也算得上是多愁公子。 隔了好一会,谢义山抱胸在前头咳了声,丫鬟才回过神红着脸上前引路。 谢伯茶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挑眉传音笑道:“斐兄生得俊朗,惹得小姑娘都看呆了。” “……不过方才异香熏得我头疼,才让姑娘家驻足等我歇息,”斐守岁皮笑肉不笑地回,“谢兄不是也闻到了?” 谢义山沉默些许,等走到安置的屋子时,他才悠悠然开口。 第98章 “我不擅迷香药物,不过确实有闻到,很浅很浅,惹得人昏昏欲睡。(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丫鬟先入的屋子,替三人拉开帘子,倒了茶水。悻悻然站在门口福了福,道了声道长安好,这才依依不舍地把视线从斐守岁身上挪开。 斐守岁被看得不自在,又不得不回一个得体的笑。他怀里的小孩见人走远了却不愿撒手,死死勾着他的衣襟。 小孩努嘴:“她在那个屋子里就一直看着你。” “有吗?” “有!”陆观道把帷帽放到一边,给斐守岁重新倒了杯茶,小手一递,“还不止一个呢。” 斐守岁并不在意这些,他脸上挂着淡然,很给面子地喝一口暖茶。 “半天下来还有一人没见到。” “人?”谢义山揭开小胡子问,“斐兄说的莫非是薛家少爷?” “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仰头,顺手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见到他了。” “嗯?”斐守岁。 “在我们过小方园子的时候,有个人在后头跟着我们,个子高高的,不像是和我们一块儿走的姐姐。” “那你怎么确定是薛家少爷?” 谢义山打一个哈切,很懒散地倚着座椅,整理他包袱中的符纸铜钱。 “就凭他是男子?” “嗯……”陆观道想了会,指着已关上的木门,“那样打扮的姐姐要给他行礼呢。” 谢义山抬眼,歪头一笑:“那你是何时看到的?是我们出园子,还是入园子的时候?” 斐守岁明白谢义山的意思,也示意陆观道好好想想。 小孩皱着眉,努力记忆起那段他并不在意的画面。 冷风拂面,一群安静的女子身后跟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男子着华衣,执扇于胸前,至于样貌……陆观道记不得了,他唯独看到有个低头的姐姐对他行礼。 之后是…… 小孩记起一个身影,他猛地抓住斐守岁的衣袖,用力晃了晃:“还有个姐姐,她穿得很漂亮!” “嗯?” 两人纷纷回首。 谢义山放下铜钱,笑问:“没听说薛家少爷有娶过妾室。” 小孩哪里懂得正妻与妾的区别,他只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比带我们来的姐姐穿得好看,头上有好多珠宝,连衣服都亮晶晶的,牵起那人的手就走,”说着,陆观道拉着斐守岁的手举过头顶,朝斐守岁眨眼睛,“她还这样嘞,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斐守岁默默扒拉开小孩的手。 “来海棠镇只听说过薛家少夫人的事,这薛家少爷是一句流言蜚语都没有,”斐守岁指尖点过茶壁,“不过既然有鬼,就要去看看。” 谢义山颔首:“江幸去寻阿珍姑娘是之前就说好的。眼下我还有安排,那薛家少爷的事就得麻烦斐兄了,也正好不必带着小猢狲到处去镇子里走动。” 说完,伯茶喝一口茶,看着陆观道,贼兮兮地贫嘴:“你就陪着斐径缘在薛宅盯好薛家少爷,怎么样?” “斐径缘……”小孩转头看向斐守岁,“你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名,一个是字,都可以叫,随你。” 斐守岁压根忘记所谓的自我介绍,从那日棺材铺外小孩跌跌撞撞跑向他开始,他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陆观道莫名其妙求知的目光刺着斐守岁。 老妖怪不想解释,转头就与谢义山说:“谢兄今晚要出薛宅?” “然也,兰家婆子与阿珍姑娘相识,又是北家老人,自然得去会一会。哦,对咯,”谢义山指了指自己的脸,“还需斐兄费力再施一回法,让兰家婆子与我一见如故。” “好说。” 等到夜深吃了晚饭,谢义山自称早些休息,分给丫鬟婢子一些黄色符纸,就阖门睡了。 秋夜浓浓。 谢义山换了身夜行衣,高束马尾,将那两撇小胡子藏在袖中,留作不时之需。便与隔壁的斐守岁传音告辞。轻功一跃而上,消失在夜晚的小风里。 外头的小雨过一会下一会,前脚谢义山出去,雨就纷纷落下来。 斐守岁坐在窗边,心里计划着怎么寻找薛家少爷。 那个还在计较斐守岁姓名的小孩凑上来,噘嘴撒娇。 “他们都叫你‘斐兄’,我也要这样叫吗?” 斐守岁叹道:“随你。” “可是……”陆观道轻拽斐守岁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闪忽他的大眼睛,“想要一个只有我可以叫的名字。” “你……” 斐守岁转头正要应答,却老远听到男子急促地喘息声。因是千年的妖,又刻意关注着四周,这样细微的动静斐守岁能立马察觉。 老妖怪做出噤声的手势。 小孩马上闭上嘴,好奇地也用耳朵细听。 院落小巧,客房正居中央,四面有种竹林。 竹叶嗦嗦,雨点轻巧。仔细聆听大概是院子西南角有人走动。脚踩落叶,陷入软泥之间。 斐守岁凝眉,想要再听得再真切些。身旁的小孩耐不住安静,手指圈住了他的衣角。 一副可怜又没人怜爱的表情,一尘不染地在斐守岁面前发着光。 除非陆观道睡得很沉,不然斐守岁走到哪儿,这猢狲就算困得不着地也会跟在他身后。 老妖怪心里头笑骂一句,却不知偏心似的,拍拍小孩的后背。 第99章 “给你上一个避雨的法阵。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话毕。 一缕蓝盈盈的柔光罩住陆观道,随后消失成小孩手臂上的一行看不懂的符语。 陆观道伸出手仔细观看,又用手指去抹开,发觉擦不掉,皱着眉头摇脑袋。 “不好看。” 还嫌弃这个? 斐守岁淡然表情:“想与我一块出去就忍着,出了门不许说话。” “唔。” 陆观道眨眨眼,“可以传音吗,脑子里说话那种,就叫传音对吧。” “……可以。” “好,”陆观道拉起斐守岁,往门口走,“我们出去淋雨玩!” “不淋雨,也不是玩……” 算了,不与小孩置气。(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被拉着绕过屏风,走到一半,前面的小孩停下脚。 那孩子转身,歪着头,手指指向手臂:“你的,别忘了。” 斐守岁一滞,他是真的忘了还有自己。上回夜行唐宅与棺材铺也是如此。老妖怪松开手,就在小孩的注视下给自己也套了一层咒语。 垂眸。 蓝白的光落在肩前。咒字如一条蜷缩的游龙,绕于斐守岁白皙的手背和手腕之上。 像刺青。 小孩子凑上来抓着斐守岁的手捏了捏,笑得灿烂:“好啦,这样就不会伤风了。虽然陆姨说不能淋雨。” 陆观道又踮起脚尖掸掸斐守岁的衣摆。 “走。” 斐守岁踉跄一下。 前头的小孩推开屋门,探出个脑袋左看右看,确认没有他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好像要说什么,小孩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传音与斐守岁。 “外头没人!” “嗯。” 走去几步。 陆观道停下脚。 在浑黑的夜里,斜雨扫在竹帘一侧,没有月光。小孩指着嘴巴,虽是传音但嘴型却在模拟说话。 “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 第49章 雨夜 名字…… 斐守岁松开眉结。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小孩特殊式的关心,总是一句一句回应。 漆黑的夜,游廊之下不见人影,一大一小站在烛火远离的地方,连月光都隐在云层后,照不清两人的面容。 斐守岁蹲下.身,伸手撩开陆观道眼前的碎发,不知是什么时候,小孩越长越高了。 他传言道:“那是你的事,由你来决定。” “可是……”小孩蹭蹭斐守岁将要离开的手背,“我要是唤什么都行,你不开心怎么办。” 老妖怪垂眼,是否开心这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了。 叹出一气,扯一个常人不在意的假笑。 “我有嘴,不开心自会与你说,不必担忧这个。” 陆观道歪歪脑袋:“当真?” “当真。” 斐守岁起身掸掸溅到雨水的衣袖,他仍未将小孩的话放在心里,总当那些疑问是小孩随口一说。 手牵起来,步入雨中。 幽暗的庭院。 为避开巡夜的老婆子,两人绕在草丛之间,一脚踩在湿滑的泥土里,粘上秋的落叶。 陆观道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就算是黑夜,斐守岁不低头,都能想象到陆观道现在的表情。 定是在卖乖了。 雨丝飞旋在视线里,斐守岁投去无奈的目光。 “作甚?” 陆观道小手指向竹林之后:“有人。” 竟不是叫他抱。 斐守岁朝那个方向看去。 影绰绰的竹丛,时不时随风晃荡,仿佛溺死在深黑的人,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可惜了,老妖怪什么都看不到。 转头传音:“是竹子。” 陆观道摇摇头,他靠近斐守岁,缩在斐守岁的腰后小声说悄悄话:“有人在,我看到了。是白天跟在我们身后的人。” “……” 斐守岁沉默。 若是白天,除去薛家少爷就只有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此时深更半夜,连农户都落门休息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多半是懒在屋中推牌九唠闲话。 那又会是谁。 换作以前,老妖怪并不会全信陆观道的话,但今非昔比,身侧的小孩已确认和天上的仙有关系。一个仙的话,还是要听进去些。 两人传音。 “只有一人吗?” “嗯,我看看……”陆观道小手扒拉着斐守岁,不停地凑上前眯眼打量竹林,“好像是两人,但是叠在一块,看不大清。” 斐守岁被刺挠着痒,转身抱起陆观道。 嗖的一下,冷风凉雨拂在陆观道的额前,与梦里差不多高的视线。 不知哪儿来的心喜,小孩咯咯笑出了声。还好与人影相隔很远,又兼雨声,无人在意。 小孩极轻极轻地耳边细语:“遇见你的梦里,我也有这般高。” 梦。 又是梦。 斐守岁心里鲠着,总有一天他要用幻术去小孩的梦中一探究竟,去看看那个梦中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应和道:“高了能看到吗。” 小孩立马收下笑脸,去见黑夜。 偶尔有老婆子打牌吆喝的声音。一两只小灯笼从身旁游廊走过,大抵是巡夜的小丫头急匆匆的步伐。 方院竹林后的人影重重合合,虽有移动却不过一两步距离。 第100章 陆观道还是看不明白,他拍拍斐守岁的手,示意放下他。(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双脚沾地,小孩子下意识拉住斐守岁的衣服,扇坠撩过肩头。 须臾,小孩道: “他们抱在一起,看上去是两个人。” “抱在一起?” “是。” 陆观道绕着斐守岁走两步,到斐守岁面前。伸手一揽,他的双手环住老妖怪的腰。抱得不是很吃劲,像是浮了一片羽毛,在鼻尖喘气。 “就这样抱。” “嗯……” 很奇怪。 斐守岁不禁去看他望不到的远方,还是一片夜色该有的模样。幻出妖身的瞳,多出来的无非是一两个飘过的小鬼,再无其他。 俯身启唇,说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话:“我们绕过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说不准是方墙隔了视线,也说不定那些个丫鬟姑娘家把谢义山给的符纸给贴上了,才看不清来者。 客居不大,走完也用不了多久。 一开始还是并排走的,后来走着走着陆观道就如一条泥鳅缠着斐守岁抱他。 斐守岁折腾不过,每每遂了陆观道的心意。 手一颠,小孩子长得又与昨日不一样,是高了一截。仿佛斐守岁怀里的不是小娃娃,而是一只钻出土地的春笋。 笋一旦触到春雨,就会发了疯一样长大。 陆观道比那笋更疯狂。 秋雨里头。 小孩贴着斐守岁的肩,开始碎碎念:“那两个人一会儿抱,一会儿又松开。” “嗯。”斐守岁百无聊赖地应。 “高高身影的把矮矮的抱起来,就像你抱我一样。他们好似是坐在石头上的。这么黑的夜,下着雨,也不知他们冷不冷呢。他们还不好好穿衣裳,我看那个高高的把外衣丢在地上,都沾了泥水。还有……”陆观道倏地坐起,他冲着斐守岁笑笑,“我把看到的给你演一遍。” “好。” 小孩说完,左右看了看斐守岁。丹凤眼藏不了深黑黛绿的眼瞳,正直勾勾地打量斐守岁。 斐守岁笑着回应陆观道的注视。 一会儿,见陆观道下定了决心,他缓缓俯身,凑在斐守岁颈边抿唇亲了口。 老妖怪千算万算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反应不及,捂着脖颈就往后仰,想远离身上这只烫手山芋。 动作牵扯,小孩意识到不好,立马用手给斐守岁擦了擦。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这样做,亲了好久嘞。” “是吗……” 深深吸一口气,吐出胸内浊音。 斐守岁目光移到游廊边的海棠树。眼里看着海棠花铺在泥中,厚厚的一层。心里念叨起适才的画面,就是亲上的一瞬,斐守岁的本能无端地拽着他往后躲。明明是个无关紧要的亲昵,更何况陆观道不过黄口小儿。 以前初出死人窟,还不懂人世间的规矩,全无遮拦的斐守岁路过民风淳朴的镇子,因长得和人心意,就被那些小妮子小娘子追着调戏。 也都过来了。 理不清为何现在的他在怕,在怕一个没有恶意的动作。 眉头微皱,今夜的雨落得他心情格外烦躁。 半晌。 斐守岁走了几步平复好所思,垂眸看身上的罪魁祸首全身心地抱着他,趴在肩头。 语气软软的,撒娇不自知:“是因为什么才要抱在一起?” 斐守岁不愿传音。 “因为抱着很舒服吗。” “……嗯。” “可是我看到矮矮的那个人在哭啊。” “在哭吗,”斐守岁已经大致猜到了竹影后头的事情,他叹息一声,全当看客,“也许是你看错了。” “不能!” 陆观道的小手圈着斐守岁的长发,他嘟嘟囔囔地还带了鼻音,“就是在哭。哭得可惨了,稀里哗啦地流眼泪。高个子还不给她擦一擦,不给她穿衣裳。好冷好冷的天……” 小孩抱紧了斐守岁,语气沉闷。 “我不冷,也不流眼泪……我喜欢这样抱着。” 说着说着,一股酸涩涌上陆观道的鼻尖,他吸一吸,止不住地也要落泪。 声音愈发小了。 雨丝斜落,涟漪在泥坑里泛起。 斐守岁轻拍小孩的背脊,断断续续的哭声代替了远处竹林的女子,跌落在斐守岁怀里。 “好痛……” “痛什么?”老妖怪存不下怜悯,反倒好奇。 “好像有人不准我抹眼泪,看着我哭,所以我……”咽了咽,努力止住哭声,“我只能低下头,让眼泪水从鼻子那边流下去。” “是谁。” “谁?” 陆观道依依不舍地离开斐守岁的肩膀,他看着斐守岁那双熟悉的眼睛。 猜不穿的双目,反射出自己的身影。 “不记得了。” 这副好皮囊,不会说谎。 斐守岁只当陆观道所说是个有趣故事,能读到此处也不该深究。万一身上这位仙回了天上,最后怪罪起知道秘密的他可不好办。 老妖怪眯了眯眼,有意无意地引导陆观道去想别的。 “现在想也想不出来,不如先去找人。” 静等陆观道的回答。 只听小孩喃喃:“忘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替你记着。” 斐守岁安慰一句,脚不停歇,绕过低矮的草丛。 第101章 入眼,在黑夜里寂静着一个园子,是圆形石门又兼空窗漏景,一两海棠枝条延伸到窗里,与路过的斐守岁打个正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海棠花拍在肩上,轻轻扫过小孩的脸。 一阵异香喷出来,斐守岁立马屏住呼吸。 “啧。” 难得从他嘴里感受到明显的不悦。 斐守岁皱着眉加快脚步,打眼去看这个园子,好巧不巧,就是白日里的折腰海棠。 老妖怪传音问:“他们在哪里?” “后面。” 小孩下巴点了点小园侧面的高墙。 天尚明时,白墙压迫着人的脊梁。黑夜了却融入雨水里,一不小心就要撞到。 斐守岁一只手摸着墙,有些艰难地去找绕过园子的门。(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噗唧一声,踩到了什么。 老妖怪与小孩面面相觑。 陆观道眨眨含泪的眼睛,低头去看。黑乎乎的夜晚,一个凸起来的黑影绊住了斐守岁的脚。 再踢一脚,是软的。 两人沉默。 陆观道率先跳下斐守岁的怀抱,撩起裤腿俯身就去拔那物件。好似嵌在地里很久了。小孩双手齐用,使劲力气往后倒,斐守岁拖着他一用力,这才拔出来。 泥水顺着手势沾湿了陆观道的道袍。 睁眼细看,是一只大概比小孩的手稍微大一点的绣花鞋。 斐守岁蹲下,视线与陆观道齐平。 “绣花鞋?” 陆观道用手背擦去鞋头的泥:“上面有花。” “这是……海棠。” 斐守岁接过鞋子,借着远处走来的灯笼光,他看到底色是大红的绣花鞋,上面有大朵海棠,与阿珍姑娘手上的那只很像。 折腰海棠又在北棠娘子园里,前不久才说北棠娘子被埋…… 老妖怪联想到一个没有证据的故事。 他站起来,望向高墙之后的宅院。 那个已经灭了烛火,正装着身体抱恙的薛家少夫人到底是死是活? 若已死,那堂上之人又姓甚名谁。 第50章 吃腥 思绪垂落。 斐守岁施法将绣花鞋藏入袖中,他正要开口对陆观道说话,一声极其清晰地喘.息响在两人之间。 “啊……” 此声吓人,要是将它放在春宵暖帐中定然让来者魂飞梦绕。 可惜了,眼下是深秋窄院,这样唐突的声音,比那索命的鬼魂动听不了多少。 一声声轻叹从身边传来,它们围绕着踏在泥地里的一大一小打转,勾着斐守岁与陆观道往墙后打量。 斐守岁一时间哽咽,这事情到底和他想的一样。 伸手去拽陆观道,想将小孩拉至身旁,只见那个满手泥泞的小猢狲一摇一摆地就要朝墙后走。 斐守岁马上传音制止:“你去哪里!” “嗯?” 陆观道回过头不解道,“不是要去寻人吗?我听到声了,就在那边。” 说着,小手一晃指向声音的尽头。 “你说了先找人的。” 斐守岁无语,只好顺着陆观道:“天太黑了,我抱着你走。” 陆观道听着一愣,他的表情在斐守岁眼中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小孩子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仰头看着身前的人儿,一双大眼睛像是能亮出一整个深夜的繁星。 “是你说的!” “嗯,是我说的。” 陆观道哗的一下,小脸如花一般开了,刺得斐守岁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目光。 他拍拍手,却见双手都是泥印,有些歉意。 “手脏了……” “不脏。” 斐守岁主动俯身三两下抱起陆观道。 刚刚放下小孩没多久,这个不烫手的娃娃又心安理得地蜷在斐守岁怀里。还好没有长得很高,要是再发了疯得长,斐守岁就抱不住了。 叹息声久久留在空中,斐守岁不得已伸手捂住小孩的眼睛,想要施法屏蔽小孩的视线。 睫毛在手心里发颤,陆观道不安分地乱动。 “做什么?” 斐守岁不应答,只顾自己念动咒语。一圈墨字从画笔笔尖流出,浮在空中,亮着白盈盈的光。如游龙盘旋片刻,便缓缓进入陆观道的双目。 老妖怪有些不敢确定,他放下手掌,见陆观道闭着眼,眼睫一颤一颤。 因术法不光遮蔽视线,还会暂时堵上小孩的耳识。 为求稳妥,斐守岁开口小声询问:“可还看得见?” 陆观道没有回答,还闭着眼。 老妖怪柔着声音再次试探:“看不见吗?” 看不见最好,那墙壁后头的也不是什么好看的。 斐守岁静候陆观道着急传音与他。 寂寥的夜,秋风吹拂陆观道的衣摆。因抱在怀里靠得近了,斐守岁能听到怀中人的心跳。 平稳,并不着急,抱在怀里还暖暖的。 等去一会儿。 斐守岁耐心候着他心中所想,这么久了陆观道还没有着急,应该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于是老妖怪放宽了心。 走去几步,还未绕到竹林前,女子呻.吟的低喘之声明晃晃地充斥着寂静的夜。 斐守岁顿了下,心里头啐一口,他可不想看什么活春.宫。 竹影里,听那女子娇嗔:“郎君好冷,可否回屋歇息……啊……” 第102章 娇滴滴的,好似捏一把就能挤出惹人怜惜的水来。(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有男子:“你这样烫,还回什么屋。” “啊……薛郎……” 果真与预料的不差,竹影里的男子正是藏了一天的薛家少爷薛谭。 斐守岁盘算着如何打听出女子身份。那个薛家少爷开始说起闲话。 薛谭喘气骂道:“等北家的病秧子死了,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做正妻,那个晦气的东西看见就心烦。” 啪的一声。 “郎君不可说这样的话……”女子的语气有些疲软,“棠姐姐对我有恩。” 斐守岁要不是背了个现妖琉璃花的罪过,欠下江幸一个人情,不然抽了他的妖骨也不会来听这种墙角。(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又是手掌拍打的声响,丝毫没有怜爱之意。 “北棠对你有恩?”薛谭嗤笑道,“你是忘了她如何三番五次阻止我去庙里与你私会,没她的存在你现在早就替了她躺在正妻的榻上,还需在此地与我温存?” “你别忘了,是谁抢走了你的谭哥哥。” “啊……沁夕不敢忘……”女子妩媚地撩拨,“沁夕自然知道哥哥对我的好。” “哼!” 话了,再无交谈之声,只有噼里啪啦只敢隐匿在黑夜见不得光的贪欢。 斐守岁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转身就走,脚步飞快。若不是尚在寻常人家里,他真想化成一只鸟儿快速逃离这个腌臜地方。 飞也似地跑开,绕过高墙小方园子与折腰海棠,一步都不愿停下。 斐守岁曾在死人窟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是好几具死去的尸首缠绕一起,恶心得斐守岁一想起就要吐。 还没走到客居。 身上这个一直没有动静,不省心的小孩突然传音与斐守岁。 “可以说话了吗?” 话语出现的没有征兆,斐守岁僵在原地。雨丝零零碎碎飘落,心里本就是一团浆糊,又被陆观道的话搅得更是理不清左右。 扶着游廊的栏杆,努力想忘记脑海里记起的从前。 “你……听得到?” “可以啊,为什么听不到?” 陆观道睁开眼:“不是要玩躲猫猫吗?” “不是。” “我就想着怎么现在要玩躲猫猫呢……” 斐守岁出了一身冷汗,他拧了拧眉心,虽之前客栈施法就对小孩无效过,但没想到连这个都不成。 “所以你都听到了?”斐守岁无力地靠在廊柱一侧。 “是他们说话和拍手的声音吗?都听到了,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明白就好。” “嗯?” 陆观道歪头看斐守岁,“你的脸看着好白。” 细雨沾在老妖怪垂落的墨发上。他厌倦着目光无心在意雨水,一阵阵疲倦涌上来,充斥着沉重的躯壳。不知从哪里来的困意,牵动他往睡梦里走。 秋日凛冽的寒风打过。 尸躯糜烂的味道远远飘来,异香如毒蛇从不明的黑暗里爬出,缠住斐守岁的腰肢。 斐守岁吸了一口气,倏地站直身子,一瞬息的清醒告知他,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薛宅的异香,死而复生的北棠娘子,在雨夜偷情的男女……以及疯魔的阿珍姑娘,她手里的绣花鞋。 斐守岁记起一位老者与他的谈话。 “年岁大的妖怪都是孤僻的,他们会划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用迷香来驱赶不速之客,这是警示。要是见了警示还不走……” 会如何? 斐守岁撑着身子踉跄几步,他记不起后面的话,又怕小孩摔倒。 慢慢地蹲下,将陆观道平平稳稳地抱住。 挤出一个淡淡地笑:“你先回去。” 他定会没事的,他可是天上的仙。 斐守岁松开手,无力地垂头又说:“我要去追人。” “追什么人?你与我说说呀。你不说,我不走,你脸色好难看……” 陆观道扶住摇摇欲坠的斐守岁,“怎么突然这样了?” “我……”轻轻摇头,“我没事……” 斐守岁回答不起,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思绪模糊得像一片脱离岛屿的树叶,不知要随海浪去向何方。 “不必担忧,只是有些累而已……” 眼睫覆盖一层厚厚的白翳,心底生出迷茫,占据斐守岁的所有。 陆观道就算瞎了也能察觉到斐守岁的不对劲,他三两下想背起斐守岁,却因孩童矮小的身子有心无力。 急道:“我背你过去,马上就到了,撑住,撑一下。” 斐守岁的手臂挂在陆观道肩上,他岂能不知陆观道有多大的力气。 半阖眼睫,欲言又止。 小孩的话慢慢被推远,渐渐成了听不着字句的呼喊声。 声音无限放大,听到陆观道越来越着急,唤他的名字,一句一句拉长。 “你到底怎么了?” “醒醒啊,这里太冷了,不要睡过去。” “斐守岁!斐守岁!” “我唤你的名字了,你快醒醒。我抱不动你……我怎么带你回去……” “斐径缘……斐径缘我求你醒醒……” 语气哽咽。 被唤姓名的老妖怪就算想着回应也无济于事,他竭尽全力睁开的眼睛终是闭上。 那个爱哭的小孩没了他站在身边,会怎样呢。 第103章 斐守岁不得而知。(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异香包裹住他,沉沉睡去。 …… 昏暗里。 失去了异香的梦境,只剩寒风呼啸的声音。 斐守岁一身亵衣站在水里,他茫然地看着周围。 是暮色。 睁开眼见天边有一轮明月,还有半垂天际的血日。 而日与月的交界之处,暗潮流过,并非死水。 好怪的梦,斐守岁从未见过。 意识还是混乱的,斐守岁半梦半醒似的沉默着,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陆观道叫喊他的名字。 怎么能这样撕心裂肺。 揉一把长发,斐守岁暂时抛开小孩的声音,他勉强开始注意四周。 一眼可见,是幻术而成的梦。(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老妖怪年轻时曾借着画笔入过许多人的梦境,有黄金万两,有白发老人回首的泪眼婆娑,还有合家团聚,游子日思夜想的故乡。 这些都不稀奇,只因有迹可循。 而现在斐守岁面对的这场强行出现的梦,却找不到缘由。 斐守岁能控梦,所以很少沉入梦乡。唯独让他失衡的是几百年前梦到的死人窟。 在这之后从未有梦能困住他。 老妖怪不免有些好奇,这异香要怎么赶他走。 赶走他又能如何,还有个连术法都不管用的仙在外面,不知坐镇薛宅的妖怪又有何打算。 思虑一会,倒是清醒了。 斐守岁干脆不去担忧,既已入梦,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顺其自然,破其防线。 于是老妖怪垂眸,静坐黑水之中。 一坐下,水漫上去一点,将将盖到斐守岁的小腹。水波拍打,凉意并不足以让斐守岁站起来哆嗦。 须臾。 老妖怪挑了挑眉,开口笑道:“躲在暗处警示,不如出来与我对坐喝茶。” 没了小孩无时无刻的凝视,斐守岁倒落得轻松很多。 见他盘腿:“还是想让我猜出你的身份?” 挑衅的话没说完,黑水与天际的交线处,出现一个人影。 斐守岁闭上嘴,默默盯着来者。 那人全身漆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斐守岁看了好久也不见人影朝他走来。 看着累了,打一个哈欠。 “请我入瓮,却不让我见到主人家,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他说得不紧不慢,“从院子里的异香开始,目标就是我,可对否?” 人影死死的,如一尊雕像。 斐守岁再说:“不然站在妖的立场,要驱赶的怎么说也是同行的道士和除妖姑娘。” 老妖怪看着人影,他捞起一手掌黑水。 “若我猜得没错,你是故意用香引我去竹林的。目的是……看到薛谭偷情?” 第51章 揽珠 “呵。” 斐守岁笑一句,“让我看到了又有何用,难不成叫我去棒打鸳鸯?” 人影不语。 老妖怪觉着无趣:“你既引我入梦,便知道我也会此法。异香这种把戏上当一次就够了。有话便早些说,不然我现在就施法乱了你的幻境,花越青。” 话落,人影一滞。 斐守岁挑眉笑道:“日月同行这样漏洞百出的幻术,一个大妖是不会做出来的。我猜你是知晓花越青,但……” 眼见人影慢慢低下头,斐守岁知晓自己说对了。 “异香来自北棠夫人屋里,而她内屋使唤的丫鬟婢女也不过六人,让我猜猜你是环儿姑娘,还是月星,或者别的小丫头。” 瞥一眼人影。 人影正哆嗦着小碎步一点点朝斐守岁靠近。因移动而翻起的涟漪早早地越过距离打在斐守岁身上。 黑水席卷。 老妖怪不屑于对他没有威胁的东西动手,就见着人影弓背低首阴森森地凑过来。 “难不成你是北棠夫人?” 话如重石,哐当坠入水面。 人影黯然。 斐守岁又道:“死而复生,不见尸骨,亦或者是‘狸猫换太子’……” 不过一切都是猜测。 斐守岁垂眸,指尖点在水面之上,他静候人影的回话。 天边明月缓缓降落,大如圆盘藏在黑水之间,皎洁的光冷冷地打在斐守岁的墨发上。 发梢浸泡在水中,漂浮起来。 而那红日渐渐消失,模糊的,与云混为一团。 老妖怪等的有些不耐烦,他看看淡日,叹息道:“不说我可走了,外面还有个小孩……” “在等我”三字煞在斐守岁的嘴里,他嗤笑自己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意着无关紧要的人。 拧拧眉心,想起陆观道委屈巴巴拉着他的手不肯走的模样。眼下他又突然昏倒,不知那个小孩要如何拉他回屋子。 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斐守岁拿定主意,不愿久留。 他起身,水珠便随着轻微的动作一点点滴在水面上。 发梢揽珠,珠珠落玉盘。 月光是不吝啬的,本就白净的人儿被照得亮眼。 斐守岁举手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水,幻境潮湿,惹得他眼睫都挂起雾气。 笑一句:“千辛万苦的幻术也别浪费了。” 似乎是笃定了人影的来由,斐守岁站着拧干发中水。 约莫落子的瞬间,那人影扑通一声跪在黑水里。动作很大,翻起的涟漪卷动着浪过斐守岁的双腿。 第104章 “……” 人影默默地将手抬起,高过头顶。(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黑黢黢的手掌弓着朝上,上头托着一朵海棠花。 至于斐守岁怎么认出来的。 那朵海棠不新鲜,已有枯萎之象,与阿珍姑娘手中绣花鞋的海棠花一样。 斐守岁垂眸,想起小方园子里的另一只绣花鞋正藏在他的手中。 笑说:“有何蹊跷?” 人影是个哑巴,开不了口,只能僵着动作。 斐守岁无奈,变出一根发绳随意绑了长发,这才抬脚走动。 黑水黏人,每走一步就会拖着人往后拽。水珠溅起,挂在发尾。湿答答的黑发贴住脊背,衬托腰线。 老妖怪又变出折扇,不忘笑一句人影。(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哪有幻境能让被困者随意施法的。” 人影依旧不语,手却越举越高。 那朵干瘪的海棠花在黑夜里犹如腾空的星星,唯独的差别是它不会发光,或许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斐守岁努力朝人影走去,水面躁动。执扇一扇,水些许平静,但过一会又沸个不停。 老妖怪看着心烦,自言自语般:“水是何意……” “这是你的心。” 声似古神低语,从水底透上来,顺着水珠渗入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不自知地打了个冷颤。 “我的心不长这样。” 人影弓得愈发谦卑,虽没有嘴,但能发出低沉闷顿的回应。 “一片死水。”人影说。 斐守岁抱胸而立,离着人影尚且有段距离。老妖怪眯了眯眼,他知道每个修行之人都有心识。心识乃修行人一生的缩影,每当修为突破之时,都需进心识修养。 而他斐守岁的心识,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中有一棵参天槐树,垂水落根。 与这黑水乃是天壤之别。 轻笑一声:“不必胡诌。” 人影缓缓抬头,没有五官的面貌端在眼前:“你的心本是这样的,不过是你忘了。” 声音悠悠然飘在日与月之间。 黑水浑浊不堪。 斐守岁未将人影的话放在心里,他只当他是蛊惑人心的手段,至于真假,也就更不想去考量。 “我与你初次见面不过几时,你却说我忘了什么,岂不可笑?” “哼……” 人影闷哼一声,再次开口,“多狠心的人啊,丢盔卸甲地逃了……” 老妖怪执扇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劫难啊……” 声音拖得很长,宛如山寺撞钟,绵绵不绝。 回音不受阻拦,反复碰撞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心识里的那片海震起巨浪,槐树叶淅淅沥沥。 老妖怪按捺住内心的焦躁,面容淡然说:“我的劫难?” “是了,孩子……” 什么劫难,什么孩子。 斐守岁不信。 在老妖怪的注视下,人影再次陷入沉默。 斐守岁本还想说些套话,突然喀嚓一声,人影的脖子被横空扭断,直直地垂在胸前。 太过唐突,斐守岁没有料到,后退了两步。 一阵潮湿的风绕在两人之间。 人影手掌上的那朵海棠花随风飘落,仰在黑水之上。 海棠花的花瓣散成两三片,沉沉浮浮,都不约而同地朝斐守岁飘去。 周围的水流因海棠坠落变得凶急,斐守岁来不及反应,他所站立的地方已然成了漩涡的中心。 他竟然是这幻境阵眼。 斐守岁一咬牙紧捏扇柄,站在急流里他动弹不得,只能施法稳住自己,不忘讽一句人影。 “我已猜到你是谁,你这样做又是何意!” 人影缓缓站起身。她的脖颈摇摇晃晃地垂着脑袋,突然在后脑处,裂开一道口子。 是嘴巴。 有三四颗洁白的牙,一条血淋淋的舌。 舌尖撩牙齿。 紧接着,浓密的黑发从嘴里长出,一层一层的长发瞬息间编织成女子的发髻。人影一转身,她的胸口生出一件大红大绿的衣裳,绣纹繁琐,似是画着仙童抱桃,仙女散花。又见人影伸手在空中一捉,便是一顶珠钗发冠,坠了珍珠宝石。安于发髻上,无比沉重。 斐守岁曾见过这样的打扮,乃是女子婚嫁之时的喜服。 便看着没有五识的人影,缓缓躬身。 她发出了所有深闺女子都有的温柔嗓音,婉转如杜鹃:“公子能救我,我便是下辈子轮回做牛做马报答也不足惜。只求公子放过阿珍姑娘,她才是顶顶无辜的……” “阿珍姑娘?” 斐守岁听那话前言不搭后语,视线却愈来愈模糊,水雾升得比黑水更快。只好用手挡住视线。那水汽将他围在阵眼中,人影在外一点点消失。 “什么阿珍姑娘,你话不说清楚,我可不帮你!”斐守岁大声道。 但见荒唐一散,人影像一把被丢下的花瓣,消失在幻境里。 没了红绿之喜,独留漆黑一片。 老妖怪实在摸不透这一出,他已是自顾不暇,无法再去关照人影的下落。 黑水把他困在小小的圆区里。龙卷升起来,连接住天的位置。 圆月当空,恰巧霸占在唯一的出口。 斐守岁仰头,黑发四散,水珠滴在他的脸颊上,顺势而行。 圆月的光,黑水的暗,交织着斐守岁眼前的一切。 第105章 冷意比谁都来得快,湿润的空气一下子被冻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般的冷,斐守岁从未遇见过。是打心底里的寒,将他心识的海冻上。 万里蔚蓝,成了冰原。 抱住双臂,斐守岁紧缩眉梢,眼睫已覆盖一层薄薄的雪,身侧的水变成冰锤,一不注意就划伤他的身躯。 斐守岁念诀幻出一层屏障也冷得上下牙打颤。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着。 风与水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手。 斐守岁仍在低头躲避冰锥时,那只戴着三四个玉镯子的手,慢慢地扶上了他的头顶。 老妖怪一愣,暖意缓缓地从头颅里涌出。 两行清泪莫名其妙地滑落。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心识的海一下子化开,不遇浮冰,海水平静如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有那个站在槐树下瑟瑟发抖的小人儿,流了泪。 “怎么回事……” 老妖怪微微仰首,他见纤纤玉手抚他顶,龙卷因对视而散如风。 黑水褪去时,幻境变成了斐守岁心识的模样。 宁静又一尘不染。 有微风徐徐,吹散斐守岁长发。 空中的断手不知从何而来,让斐守岁心里生出敬畏,甚至畏惧多过了敬意。 他想擦去流个不停的眼泪。那手离开了他的头顶,代替他,用指节划开了泪珠。 从来未有过的温暖,似春风让槐树抽出嫩芽。 斐守岁不甘心防线被击破,他忍着泪,轻轻拍开断手。 泪珠与风一起,掉下三两滴。 断手慈悲的声音,唤他:“槐妖,你天生就聪明,应当知晓了。” 斐守岁抹开泪水,直勾勾地看着断手。 “知晓何事?” 断手落下来,停在斐守岁面前。 “你的心。” 说着,断手一旋,捻成一个兰花指。玉镯子碰撞,手指指着斐守岁。 “还有你的命。” 斐守岁不解,他无法把人影和断手联系在一起,他唯独能猜想到的是,人影先前的话或许与断手有关。 断手是谁,又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斐径缘微微凝眉:“您应是天上的仙,与薛宅只是萍水之缘。” 断手飘飘然:“你可曾想过,我与你身边小娃娃的关系?” 话毕。 断手变成一道亮光,一瞬息的白刺住了斐守岁的视线。 明晃晃之间,斐守岁想起池钗花的幻境,那个威压着让他站不起身的神仙。 人影的幻术被白光吞噬,斐守岁双脚离地,浮在茫然的白中。 断手消失了。 没有寒意与春风。 只留下一句:“快些开悟吧,快些团圆吧,我已尽力,你们可别再流浪了……” 斐守岁想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但在他眼前,在他方寸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 咬着后槽牙,斐守岁念诀唤出画笔。 画笔好像一点在白纸中央的芝麻。 斐守岁握住它,笔端的墨水,丝带般变成巨手托住他往上升。 升得越高,周遭的白越发刺眼。 斐守岁能感受到出口就在他的头顶,那一轮圆月。 第52章 偷情 睁眼时,是大雨倾盆。 但并非那个薛宅。 斐守岁站在一棵参天的梧桐树下,黑影将他没在任何人见不着的地方。 入眼是青阶,还有三两撑伞而过的香客。 高香的温暾在雨水里慢慢游过。 偶尔的鸟叫,混杂妇人低声的交谈。 此处是寺庙,常点香祈福,也是斐守岁不敢打量的禁地。 梧桐叶很大,穿透斐守岁的身体,飘飘然在地上,被雨水黏湿。 老妖怪执扇一扇,梧桐叶依旧躺在原地,动弹不得。 想来这儿还是在幻境里。若不找出幻境的节点,斐守岁怕是要困在如此的大雨里一辈子。 老妖怪捏了捏眉心,幻境他并不担忧,只不过眼前的不是平常地方,而是神佛接受香火的寺庙。他一个妖怪堂而皇之地踏入,实在是有点不舒服。 打量三两梧桐。 红墙延伸在视线的尽头围合而抱,来来往往的马车,撩开帘子的也无非是妇人携着稚童。 道一句平平安安,再念叨远在他乡的夫君早日归家。 老妖怪觉着无趣,他下意识掸掸衣袖,淋着雨同香客一块儿踏上前往寺庙的石板路。 细听。 “听闻此庙求姻缘是最准不过的,不知老夫人是替家中哪位姑娘寻觅良缘?”是个佝偻脊背的老婆子,走得低眉顺眼。 而她身边的妇人衣着不凡,身侧各有两个丫鬟。 一个丫鬟执伞,一个拎着香烛篮子。 站在其中的妇人捂嘴笑道:“哪盼什么姻缘,只求我孙儿高中,能求取一官半职,替我阮家长长脸。” 阮家…… 斐守岁看了眼妇人。 那老婆子恭维道:“哎哟,老夫人说笑了。我们这镇子哪户人家不知道阮家大公子是做状元郎的命,未来能娶公主嘞。再说了,老夫人家里还有四个未出阁的姑娘。老生有幸都见过,怕是去天子脚下都寻不到这样标志的。老夫人又何必刻意点高香呢,这本就是该是命里头带的富贵。” “你呀,说的话真真好听,”阮老夫人握帕客气地笑了几声,“要是我家那几个姑娘真将婚姻大事放在心里头记着,我也不至这般年纪了,还替她们操心。” 第106章 老婆子一听话中话,笑呵呵地搓手:“老夫人又在说胡话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前些日子北家书院开赏花会邀公子小姐写诗。阮家二姑娘写的一首绝句,把一众公子哥们狠狠地压了一头。听闻薛谭薛家公子不服,阮二姑娘就又写,直到把薛公子写服气了,才就此作罢。这事都在妯娌间传遍了,老夫人难道不知?” “我家与薛家本就是世交,写一两首诗罢了。更何况薛谭那孩子已有了娃娃亲,我们阮家的姑娘再怎么不济,也不会抢别人的夫君。” 说着,阮老夫人加快了步子,将那老婆子甩在身后。 老婆子连忙赶上去,正正好被身侧提篮的丫鬟挡住。 执伞那位年长的丫鬟瞪了眼:“说错话了还敢觍着脸,你不害臊没脸没皮,我们家清白的姑娘可羞不起这人。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她立马抓住丫鬟的袖子,沾了水的手在衣袖上留下两个手指印。 “哎哟哎哟,姑娘你看看我的嘴,哎哎阮老夫人别走啊……” 斐守岁慢慢放下脚步,妇人吵闹的声音渐渐地淡出他的耳识,他远远地送走了大雨里的阮老夫人。 香灰盈盈,在一旁梧桐树荫下斐守岁见到了一个熟人。 站在石板路正中央,身边穿过许许多多的香客,斐守岁半透明的躯壳印出地面的水洼。 见熟人着华衣,马车停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小厮掀开帘子打着伞,马车里探出脑袋的是薛家薛谭。 那个在雨夜与阮家姑娘厮混的有妇之夫。 斐守岁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会儿的薛谭意气风发,一身衣裳衬得他风华正茂,高鼻梁又兼好相貌,确实称得上如意郎君。 可惜这位相貌堂堂的郎君却在自家院子里,背着正房夫人吃腥。 老妖怪心里头笑了声,他抛下已经走远的阮老夫人,转身就跟上了薛谭。 心里念叨方才听到的话,不知不觉间从大路走到了小径上。 红墙越来越高,雨珠一点点落下来,前头走着的薛谭身边只跟了一个掌马的小厮。 小厮一边撑伞一边东张西望,将贼眉鼠眼这四字刻在了脸上。 薛谭看不下去,一把抢过油纸伞,啐道:“你仰着脑袋,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你?” 小厮歉起脸,挠挠头:“不是公子说看着点人吗……” “也不是叫你现在看!蠢货!” 看来只是徒有虚名,皮囊里面不过一个赃货。 斐守岁作为局外人,不由得开始对比起薛谭。 之前进薛宅后院,不见男丁倒是情有可原,可驱邪祟这般大的事,明明在场却不敢出来,便有了蹊跷。 老妖怪抱胸而立,看薛谭到底要在这佛家之地做什么。 只见薛谭鬼鬼祟祟地绕过小门。大雨下得瓢泼,他与小厮拱腰穿过游廊假山,走至一处荒废的院子。 院子不大不小,杂草遍地。左右厢房上了锁,灰扑扑的纸窗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透不进光亮。 仅有偏门微开。 门缝去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像一张躲在陷阱里的血盆大口。 雨水顺屋檐倒酒似的倾落。竹帘子挂着水珠,一阵暖风吹过去,小厮抬头看一眼游廊上的灰布条子。 凑上前在薛谭耳边小声:“公子,我们要是没见着阮二姑娘怎么办?” 薛谭烦躁道:“没见到就没见到,瞧你那德行!” “我这不是替公子担心吗……” “哼,你少操这种心。” 阮二姑娘…… 斐守岁侧身于左厢房的白墙后,他已经猜到所谓的阮二姑娘是谁。 面前的薛谭看上去不过加冠,而听闻北棠娘子嫁过去也都是几年前了。不难猜测,此幻境或许有些年头。 悄悄推开木门。 听到女子的轻叹:“姑娘呀,我们在这儿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这薛公子怕是不会来了……” “别急,再等等。” “可要是薛公子不来,我们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住嘴,不许说这样的丧气话!” 话了。 门外的薛谭笑了笑,朝小厮使使眼色。 小厮很识趣地后退数步,走去一边放哨。 斐守岁在外头也不想进去,不是话本故事看多了,而是这档子事在哪户人家里不曾见过。有丈夫与嫂子,有妻子与弟兄,还有不堪入目的兄弟姊妹。什么都有,不过大家将这些事藏起来了,才觉得湖面一片宁静,实则暗潮汹涌。 老妖怪打了个哈欠,正觉无趣,屋内传出急促的喘息。 真是脏到了极点。 笑一句。倚墙等候,却见一旁右厢房探出个人影。 高高的杂草间。来者个子并不高,穿着丫鬟衣裳,估摸及笄的年纪。 姑娘家是独自一人来的,身边一个随从婢子都没有。见她咬唇皱眉,心里是端着心事,站在墙后窥探正屋。 一声贪欢传出来,惊得门外的小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里是骂骂咧咧,却不见出声。 那个小姑娘为此抓紧了墙壁,一双眼睛直直瞪着屋子。 斐守岁好奇,便朝她走去。 没走几步,听到姑娘家的怒音。 “说什么诗会知己,原来跑这儿知己来了……” 姑娘家生得好看,一双楚楚可怜的桃花眼,眉心又点花钿。有些肉嘟嘟的脸颊,配得上淡粉的妆容,就算没有锦衣华服在人群里也是最亮眼的。 第107章 斐守岁记得那双眼睛,是北棠娘子。(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但眼前的比幻境外的要在矮些,在稚嫩些,乃至眼睛里露出了少女的单纯。 她说:“薛谭你若现在出来,我便原谅你,你若不出来……” 谁料里头的声音愈发不节制,哪里见得到薛谭。 听着听着,北棠耳坠通红,止不住眼泪。听不到抽泣的声音,只有女儿家眨巴眨巴眼睛,让泪水似累赘一滴滴流下来。 咬牙低声:“哼……你与我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什么? 斐守岁记性再不好,也不致忘了白日里用妖身的瞳见到的北棠娘子。 北棠娘子年芳二十有余,此时面前的姑娘若是细细算,正好能对的上年纪。 怎么会就此作罢。 老妖怪不解,只得放下那对在阴暗角落苟且的男女,抬步跟在北棠身后。(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前头的姑娘家因落泪而有些走不稳路,她每走几步就要扶着墙歇息,死死咬着唇,想是早上点的胭脂都碾碎了。 斐守岁说不上心疼,只是看客,可怜一下幻境里北棠的曾经。 终究还是嫁了的。闺阁女子大多数身不由己,不知未来夫君的品行,一句父母的玩笑话,也就当成珠宝嫁了去。而那些男子却洋洋洒洒被世人谈笑都这样。 男人都这样。 深宅妇人都自言自语,安慰自怜,谁家夫君没有个三妻四妾的。 北棠靠着游廊,仰首喘气。她的手拽住衣襟,虚汗不知不觉间浸透了她的额头。 是喘症。 斐守岁冷冷地背手站在一旁,眼底的怜悯在这样的呼吸里,一点也激扬不起来。 死不了的。 老妖怪知道未来,便不担心现在。他知道北棠应能过此劫,然后……然后再入另外一个劫难。 看着北棠呼吸越来越困难,周围连只虫子鸟儿都不飞过,只有大雨。 大雨落得吓人,想必是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才让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愿用雨水算计泪珠。 雨水不止,一个劲地哭。 北棠直起身子,手颤得厉害,她想要摸索袖子里随身带的药丸。手指尽力钩住袖子,探进去寻。摸到一个香囊,却因手抖摔在地上。 香囊沾了泥水,素雅的绣花污去一大片。 北棠蹲下,喘得更厉害了。 眼前漆黑,头昏脑胀。 哐当一下,姑娘家倒在了地上。 “……” 斐守岁无法触摸幻境的人物,这幻境也不是他创造的,自然改变不了结局。 再慈悲是没有用的,一切都已注定。 北棠躺下去没多久,游廊尽头有妇人交谈的声音。 谈笑间,斐守岁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庙前遇到的阮老夫人。 此时,阮老夫人手执香灰,正走在两个丫鬟前,说道:“也是委屈你们和我这个老太婆一同走庙了。” “老太太这是说哪里的话,能借着您的福,我们就是三生修来的好运了。”是年长的丫鬟。 阮老夫人笑了笑,慈祥的眉目漠视前路。 “等走完了这最后一段路,我们就歇歇。” “是。” 第53章 阿珍 香灰的味道宁静,安抚着草木晃荡的心。 三人慢悠悠地转过游廊,碎着妇人的小脚,目光斜斜地偏落。 斐守岁静候着如命运般的交汇。 惊呼一声,是阮老夫人率先看到了北棠。老人家立马丢下手里的香灰,或许是久病成良医。见她伸手就给北棠把脉,又去摸额头,又探鼻息,好不着急。 似乎听到了北棠的急喘,阮老夫人这才联想出喘病二字,便正正巧注意到一旁沾污的香囊。 “快,快把地上的香囊拿来,许是姑娘家随身带着的药。” 大丫鬟得令,捡起香囊打开一看,里头完完好好包着一个玉色瓷瓶。 开瓷瓶,倒出一粒小半指甲大的药丸。 雨声哗啦啦地响,阮老夫人半抱着北棠,老手稳稳地托着北棠的下巴,听她着急。 “佛门清净地,姑娘家可别在这儿睡着了,醒醒呀,醒醒呀。” 药丸被丫鬟捏成两半,另一个小丫鬟又从香烛篮子里拿出装茶的葫芦。 一左一右就把那救命的东西给塞入北棠嘴里。 咽了咽。 阮老夫人不放心似地拍拍北棠的后背:“我们不路过,要是晚些来了,你可怎么办好呢……” 一旁大丫鬟在后收拾落了一地的香灰,回道:“老太太,此处偏僻,要不快些去正殿请小师傅来抬人?” 阮老夫人回过头,慈祥的脸上满是愁容:“那你先去请小师傅,我看这个姑娘气有些缓了,应是吃的药有用。你也不必太慌忙,雨大路滑,小心些别摔着,误了时辰。” “是。” 那丫鬟在原地福了福,当是从了安排。她捡起地上的香灰秆子,抬脚拍拍腿,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一老一小目送走大丫鬟,这才想起坐在地上实在是不妥。 另一个年纪略小的丫鬟扶起北棠,朝旁边看去。 长长的游廊没有落座的地方。 小丫鬟无奈:“老太太,要不去找找荒废的空厢房,哪怕是不沾水的地,也比通风的廊下要好些。” “唉唉。” 阮老夫人笑着,“还是你们两个聪明,我老了倒没注意。来,扶姑娘起身。” 第108章 小丫鬟很是得体地用手搀扶住北棠。(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靠得近了,小丫鬟鼻子嗅到了什么。她双目一亮,沉不住气,大大咧咧地向阮老夫人开口。 “老太太你闻,是戍香阁的胭脂味。” “胭脂?” 阮老夫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半信半疑地凑到北棠身边,好似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香味。 见她拿出帕子,替北棠擦去脸上沾了泥水的眼泪。 低声念道:“戍香阁不是北家的产业?” “是呀。戍香阁的胭脂个个都是精品,上月二姑娘还刻意派院里的老婆子去买呢。” “就是那个一盒难求的胭脂水粉铺子……”阮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有些看不透,“她一个婢子打扮,伺候人的丫头,怎么用得起?” 小丫鬟点点头:“所以才奇怪呢。(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二姑娘花了不少私房才要得到一盒,说是今年北家姑娘及笄,好些个上品的胭脂都先被挑走了。二姑娘还为此发了好大的火。” “哎哟,你快快别提沁夕这个小蹄子。” “是……” 小丫鬟立马闭上嘴,有些蔫蔫的。 阮老夫人皱着眉,好像二姑娘是个烫嘴的物件,刺得她嘴皮子发疼。 “说不准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买来赏给下人的,就别放在心上,不过一盒粉胭脂而已。” “可是……” “可是什么呀?” 阮老夫人将帕子藏好,自己也扶起北棠。 听小丫鬟抱怨:“我们镇子也就几家人能买得起戍香阁的东西。” “有这种事?” 小丫鬟仰头眨眨眼,并不敢开口。 “现在让你说了你又不说,真是!”阮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说吧说吧,你看我何时罚过你。” 小丫鬟得了准允,这才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老太太常居佛堂,有些事情也许未曾听过。” “你说罢!” 小丫鬟嘟囔了声:“这些都是二姑娘身边的姐姐与我聊起的。说是北家的胭脂分三批,一批专卖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一批走妯娌的生意四散给周边镇子各户人家的姑娘,还有一批就摆在铺子里卖。达官贵人的胭脂肯定是轮不到的,所以二姑娘常常托人去问第二批的胭脂,这才结识了北家的北棠姑娘。” “北棠姑娘……” 阮老夫人念着这个名字,她花白的头发晃在雨丝里,仿佛是连接记忆的线。 恍然:“她很小的时候,我好像见过一面。” 小丫鬟附和般点头。 “后来北棠姑娘不知为何与二姑娘闹翻了。二姑娘买不到好胭脂,这才让老婆子假扮别家院里的人去买呢。” 听到这句,阮家夫人又是重重地一叹。 “整天不是赏花写诗就是踢蹴鞠,与那些男子厮混,唉!” 两人走了没几步,便回到了起初的杂草园子。 斐守岁不禁往正房去看,见着那个本在放哨的小厮坐在石阶上打瞌睡。 至于声音。 尚且隔得远,未曾传出来。 阮家人哪知还有这一出,她们只当看到了歇脚地,要去避雨。 小丫鬟笑盈盈地说:“托老太太的福,这才遇到了空园子。” “你的嘴呀。” 阮老夫人看着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尤其听不得小姑娘的甜言蜜语,就被牵着进了园子。 走的是北棠跑出来的路。 杂草长得很高,雨珠倒豆子般砸下来,砸在草叶里,顺叶脉而下。 走来的路只随意铺了石块,于是一步一步坑坑洼洼地溅起泥水。 好不容易到了右厢房旁,小丫鬟看到那个打盹的小厮。 她知此时不宜大声说话,就低下头声音极轻:“老太太,那边屋子有人呢。” “有人?” 阮老夫人打眼去看,却因年岁大了,只瞅见模糊的青绿草丛。 “没见着人,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会看错!”小丫鬟嘟嘟嘴,“看打扮像是给人家牵马的。” “许是香客也来避雨,不用大惊小怪。” 阮老夫人笑着,正想去试着推开紧锁的屋门。她忽地转过头,摆摆手,示意小丫鬟听她说话。 “带着小厮?” 小丫鬟:“是。” “就是有男客在……” 阮老夫人沉思片刻,像是下定了一个主意,她将北棠嘱咐给小丫鬟,“也不知小师傅几时到,我去请正屋避雨的香客来。” 说完就要抬脚去,小丫鬟连忙拉住阮老夫人。 “老太太,您一大把年纪了去做什么,还是我去吧!” 阮老夫人不依,拍开了小丫鬟的手,是一副笑眯眯慈爱的面容:“你一个姑娘家将来是要嫁人,随随便便见男客可不好,这要是传出去就是我的不是了。我老了,也不管这老脸皮。我去问,他们也不会回绝一个老婆子。阿珍你就扶着这个姑娘,乖乖的啊。” 阿珍? 斐守岁本百无聊赖,直到听着阮老夫人唤一句“阿珍”,他才回过神。 海棠镇还有第二个阿珍? 想了片刻,幻出妖身的瞳,往小丫鬟身上一扫。 视线垂落,印出一个长得略高的女子背影。 阮老夫人说完,往正房走去。 小丫鬟尊着主仆有别,自然低头喏声当作礼节。 第109章 等着阮老夫人隐在高草之间,小丫鬟才松下一气,她扭扭胳膊,掂了掂北棠。(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北棠长得不高,瘦瘦小小的身子。小丫鬟好似很无奈,干脆换手背起一病不醒的人儿。 转头时,一抹浅笑大大方方地露在脸上,照入斐守岁的眼中。 模样动作皆与阿珍姑娘相似。 老妖怪这会子有了兴趣,他走到小丫鬟身侧,弯下腰去琢磨。 阿珍看不到幻境之外,斐守岁便明目张胆地看着她。 前些日子遇到阿珍时她已疯魔,所以不曾注意那番疯疯癫癫的人儿。眼下细细观了,她也算得上一号美人。 杏眼樱桃唇,没有抹什么胭脂水粉,只是恰到好处的笑,出彩不了多少。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老妖怪看着眼前的两位姑娘,笑一句幻境出现的良苦用心。要不是斐守岁能察觉幻境真假,不然换做平常人,便早早以为是假的了。 没多看几眼阿珍,正房那边突然有妇人责骂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斐守岁这个修行之人听到了。 被压低的怒音穿透房墙。 “沁夕你、你们两人在此地……反了,真是反了!” “老太太,我今日来点香,只是与薛郎碰巧遇上……” “好一个碰巧,你们都巧到这种荒废的院子里,巧到……” 又是稍稍近一些的拌嘴,牵马小厮的讥笑:“公子,这老婆子好不讲理,都说不要进来,还非得推开我。我都跌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 “是你遮遮掩掩,”阮老夫人一口气喘不过来,顿了好久,“我本想着不进去便是。可偏偏喊什么‘沁夕’,这是我家姑娘的名字!” 诸如此类的话,终是应验了斐守岁的想法。 老妖怪看了眼安心背着北棠的阿珍,可曾想到多年后一个疯魔一个病倒。 还有一个不知干了什么勾当。 叹一气。 又听: “我家姑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个老婆子就算被丢到大雨里头,也是要和你们拼命的!”话锋一转,变成了微微的颤抖,“谁知我家的姑娘……” 寂静片刻。 “老太太,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太太,老太太……”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为何你衣冠不整,还与……唉!”阮老夫人边喘气边压抑怒火,“你的阿娘是多少端庄贤惠的女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姑娘。你阿娘要是在世,你晓得她会有多伤心!这世上的男子,我阮家的姑娘选都选不过来,你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斐守岁都能想象出阮老夫人一张紫胀的老脸。 “老太太,我与薛郎是真心相爱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阮沁夕趴在地上拽住阮老夫人的衣袖,“您不信就问问他。” 说着,阮沁夕又去抓薛谭的袖子。谁知薛谭躲了下,竟让她扑了个空。 阮老夫人苦笑一声:“傻姑娘啊……你是忘了薛家与北家的婚事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口口声声的相爱不爱,哪一个爱抵得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动静在一句句的话中变大。 雨是停不了的。 水雾升腾在山腰的寺庙里。青翠的竹林,杂草东倒西歪。雨声盖不住阮老夫人的斥责。 那个不懂事的小厮实在是耳朵生茧,他上前一把抱住阮老夫人的腰,朝薛谭献计。 “公子,我抱住这个老太婆,你和阮姑娘先跑!” “你!” 薛谭低着头沉默不语,跪在地上的膝盖一动不动。 阮老夫人见状,是气上了头,她用捏香灰的手去砸小厮的手臂,啐道:“我教训自家姑娘,你这个外人快快松手!松手!” 可叹小厮还在嬉皮笑脸地挑衅。 “花甲年纪的老太太,还能打得过我?” 阮老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她深深咽下一口气,望向阮沁夕。 沁夕撇过头。 跪在一旁不敢动的还有阮沁夕的贴身丫鬟。衣不蔽体,哭哭啼啼地捂住脸颊。 阮老夫人哑了声嗓,老眼流出豆般大小的眼泪。 女儿家的哭声绕着她,如山林鸟雀啼鸣,飞到右厢房门口。 第54章 作贱 门口站着的阿珍哪知正房出了这种事故,她背着北棠,左右踱步,等待阮老夫人。 夹着雨丝暖烘烘的风从游廊边吹进,一下子吹开了阿珍的长发。 阿珍细嗅泥土沤出的草木腥,眼看漫山云雾,遮挡了一丛丛的竹林。 好似是女儿家的啼哭游过竹林云雾。阿珍朦胧之间听到了什么。她带着狐疑,背好身后的人儿,朝正房走几步。 老妇人的争吵,女儿家的哭声,还有熟悉极了的求饶。 阿珍茫然。 歪着脑袋,不敢前进。 斐守岁跟着她,很是好奇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听小厮困住阮老夫人:“老夫人的绣花枕头可不好使。” 皮肉的撞击声,阮老夫人咬唇,皱纹都在用力,她一拳一拳打向小厮的手。 可就算如此,阮沁夕也没有上前。 只是自顾自地可怜。 小厮笑道:“公子你看,老太婆明明打的是我,还怎么哭了!” 眼泪滴落,却被雨水遮掩。 突然之间没了声响。 第110章 阿珍歪歪脑袋,暖风又是一阵阵吹过来。(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老太太!老太太!”声音变得急躁,像是在唤那个离开人世的亲朋,真当有些惨烈。 阿珍偏过头,眼前是大雨滂沱,雨帘遮盖了她的眼。 耳边是雨声之外奇怪的叫唤。 声音越听越耳熟,本是没将来客往自家姑娘身上想,直到阮沁夕一句哭似的“老太太”,阿珍才联想到一起。 这声音好奇怪,怎么像平日里二姑娘与大姑娘说话似的? 阿珍看着大雨,只要转身就能看到的正房,她却犹豫着不敢向前。 要是听错了,或那是香客私家的事情…… 咽了咽。 “老太太去了好久……” 阿珍望向昏沉沉的天。(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雨珠浑圆地砸在小院的大树上,噼里啪啦。明明接近暑气,却有莫名的冷从山里飘出来。 鬼魅妖邪似的吓人。 身后的北棠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正冷冷地看着阿珍。 斐守岁抱胸而立。 见北棠在阿珍耳边有气无力地幽幽开口:“你是谁?” “唉哟!” 阿珍吓了一跳,她险些将北棠从背后摔下来,“姑娘醒了不早说!” “……是你救的我?” 阿珍立马摇摇头,回:“不是我,是我家老夫人先看着姑娘你的。” “……” 北棠默然,她实在是没力气,只好继续趴在阿珍身上。下巴点了点阿珍的肩:“那你家老夫人呢?” “去找正房的香客了,”阿珍又想起阮老夫人,她抬头看天,解释道,“在游廊那边见到姑娘时,老夫人已经派兰姐姐去找小师傅来。后来为避雨躲风才到这儿,想着正房有男客,要是能拜托人家一块儿背姑娘,也就不必麻烦庙里的小师傅了。” “正房……?” 北棠的脸色瞬间黑了,她咬唇压抑着情绪,客气道:“姑娘,我是喘症,眼下吃药已好了许多,就不必背着我了。姑娘口中的老夫人这么久还未回来,可要过去看看?” “我是想去,”得令放下北棠,阿珍转过身憨笑道,“但方才背着姑娘您,怕雨水淋了姑娘染上风寒。姑娘既好了不少,能否在这儿休息片刻,我去寻我家老夫人来?” “自是可以。” 北棠咳了几声,扶着栏杆,见阿珍头也不回地就要往雨里跑,她伸手拉住了阿珍,“还未请教姑娘是哪家人,日后好来登门拜谢。” 阿珍回首:“我叫阿珍,城西阮家,阮老夫人房里的!” 字落,北棠瞪大了眼睛,她被这一瞬息的冲击昏了视线,黑漆漆的看不到阿珍在哪儿。站不稳,摇摇晃晃,下意识死死拉住阿珍的手,沙哑的喉嗓追问。 “那、那你家的老夫人,可是……” 后头的话像是堵在了舌根说不出。 北棠眼前的黑渐渐散去,不知不觉间,她的脸色涨红。 阿珍担忧道:“姑娘?” “我……我没事。” 北棠笑了笑,她并不了解除了阮沁夕其他的阮家人。只听妯娌间一说起阮家,便有阮老夫人的分,且每每称赞,说那老夫人常常在城外布粥,又用体己钱修缮山路,捐了好些个香火。 若要让这样的人看到自家姑娘做混账事,怕是会气晕过去。 北棠皱眉,问阿珍:“老夫人去了多久?” “一刻钟不到。” 北棠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命是薛家与阮家人气走的,却又是阮家老人救的。要真如她所想,阮老夫人怕是不好受了。 姑娘家扮作委屈模样:“适才是头晕,劳烦阿珍姑娘带我一块去看看救命恩人。只怕我等会又晕了,连句多谢都没法说。” “这……” 阿珍看一眼大雨,正房那边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已是不给她思索的时间。 “那劳请姑娘抓住我的手,外头的石板路滑得很,摔着了可不好。” 北棠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沿着屋檐,绕过高草,冒雨走向正房一侧,争执的声音明目张胆地闯入两人的耳朵。 “薛郎,你把我祖母气病了!” 北棠心里咯噔一下。 “我气病的?难不成你不在这儿,只有我一个人能气到你祖母?”薛谭冷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人能逃得掉!” 斐守岁因靠得近了,他能清楚听到薛谭语气的变化,刚才阮老夫人还在时一句也不说,现在倒好。 “那你说怎么办?我为了见你可是扮成丫鬟来的。” “我不是早早叫人去牵马车了?”语气急转,变成温言细语,“沁夕,我知道你着急,但总得一步步来。把你祖母带去我私下的铺子,再请个能守得住秘密的郎中诊治。这些也总得将人带出去才是首要。” 阮沁夕:“你选的宅子靠近庙外的小路,怕是早想到有这一出,打算着逃呢!” “我的好姑娘,别生气了,我岂是这样的人?” 站在正房墙角的两人,躲着大雨在屋檐下都抬不起脚。 北棠拧了拧眉心,她虽早冷静下来,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亲眼去面对,如心鲠鱼刺,咽不下去还痛得厉害。她也知晓而今最重要的是阮老夫人。至少不能让阮老夫人被送去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第111章 下定了决心要走,阿珍拉住了她。(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回过身,见女儿家煞白了脸,说不上话,只是摇头。 北棠知阿珍的意思。她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稍微矮些的姑娘,轻轻叹息在耳边说:“老夫人待你极好?” 阿珍猛地点头。 北棠垂眸:“既如此,你怎会丢下她不管。” “我自然不会,可兰姐姐不在,我……” “兰姐姐,是与老夫人一块儿来的?” “是。” 阿珍自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是阮老夫人房里最小的丫鬟,从小养在身边被保护的很好,内宅所有的风浪她都只是远观。如今这番丑事堂而皇之地抬在她眼前,她慌得走不动道,只想抓根救命稻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眨眨眼睛。 “姑娘有法子?”阿珍很是难堪地溜一眼正房,“屋里头有男客。” 要说有,北棠是有个抵人的好妙招,但唯独是她不愿做的。 去看阿珍泛着泪光的眼睛,北棠释然一笑。 “我有法子,不怕……男客。” 阿珍一听,在大雨间一道紫电劈下,天空轰隆几声。她微微躬身作一揖礼,额头抵在手掌上,却不言说。 急而不失去尊卑。 礼毕,阿珍抬眼看着北棠。 “阿珍多谢姑娘。” 北棠扶起阿珍:“老夫人救我一命,我来此道谢罢了。” 说完,北棠吐出一口浊气。 她手提裙摆,踏上青阶。身后拉着阿珍,脚步声在雨声里响了两下,正房的交谈声立马消散。 直走一绕,影子落在纸窗上,北棠用力推开微阖的木门。 阴沉的天空落下黯淡的光。 光束一层层打入屋内。 正对着木门有一半开屏风的床榻。榻上坐着已将衣裳穿戴整齐的男女。旁边还有个仍在落泪的姑娘,至于阮老夫人。 无人关照,躺在湿答答的地上,连给她擦脸的人都没有。 双目紧闭,眉头还是皱的。 北棠不愿去看薛谭与阮沁夕,她径直走向阮老夫人,示意阿珍帮她背人。 手未触到身躯。 阮沁夕支支吾吾地指着北棠,扯了扯薛谭的衣袖,结巴道:“北、北棠?薛郎你看,是北家的人……” “阿棠?”薛谭唤了声。 北棠视若无睹。 阿珍听说过北棠的名字,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侧之人。 北棠与阿珍对视,她无奈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你愣着做什么,与我一起抬人。” 薛谭见了北棠脑子一下子清醒不少,他甩开阮沁夕黏腻的手,起身走上前要拦住北棠。 嘴里说着:“阿棠,你不是阮家人!” 北棠不管薛谭,想远远地绕开他,对方却不依不饶。 “你要带沁夕的祖母去哪里?” 话落,忍无可忍。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薛谭的左脸上。 薛谭红脸惊讶之余,北棠早已扶起阮老夫人,抛下一句:“薛谭,你既喜欢阮二姑娘就下聘书去娶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三书六聘,才能算得上结发夫妻。你这样只能当是作贱,连外室都不如。” 老夫人身子沉,北棠与阿珍两人抬起害怕伤着,便有些慢。 薛谭被话呛到,他一把手抓住北棠,捂着脸,怒吼:“你个小蹄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北棠奋力甩开,鄙夷道:“就凭你们薛家的良田都与我北家有关,就凭那该死的一纸婚书是我舅舅吏部侍郎的墨宝。” 目光一掠,见阮沁夕瑟瑟发抖的脸。 北棠努力稳住步伐,与阿珍一左一右走到木门前。 “薛谭你最好记住了,北家的婚事要决定也是北家的事,而你最多当个按手印的。” 跨过门槛,北棠又道。 “阮二姑娘,往日你与我争吵,我全当是女儿家的赌气。而今日你家老太太晕在此地,你与薛谭之事会不会被传在妯娌之间,就要看你的孝心了。” 是了,阮老夫人最想要的无非是膝下儿女承欢。 斐守岁站在屋外,抱胸背靠纸窗。 大雨落得夸张,沾湿了衣袖与发梢。泥水汇在阶梯之下,流过小径青草。 看北棠与阿珍带着阮老夫人往外走。 远远的,游廊尽头。 风吹过。 大丫鬟阿兰身后跟着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和尚,两人朝着小院走来。 阿兰疾步走得在前头,她抬头眯眼一看。看到艰难的阿珍,旁边搀扶的是昏迷的阮老夫人。 “老太太?!” 女儿家着急得连身旁的佛门礼仪都不顾了,她跑过来,唤一声,“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第55章 竹林 模糊的水雾从四周升起,视线被占据。 斐守岁知晓幻境快尽,他漠视着急成热锅蚂蚁的阿兰与阿珍。 在白茫茫的水汽里,女儿家背起阮老夫人就往外头跑。 好似要跑开小院,退散大雨。 雨水顺屋脊而下,倾盆似的倒入泥地。 小和尚跟在阿兰身后,喘息问:“施主怎会在此处?” 阿兰回:“游香!” 小和尚又看了眼在后头慢慢走的北棠,方转头与阿兰:“施主只管跟着游廊走,来时的路就是最快的。正殿在扫尘,施主不必担忧,直接与方丈言明即可。” 第112章 “有劳小师傅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尊着礼数,阿珍在旁边对小和尚合十。 随后两人便走远了,消失在转角游廊处。 长长的路,北棠慢悠悠地在一旁走着。她有喘疾,不能送阮老夫人,只好扶着栏杆,走几步停一会。 小和尚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看着北棠朝他走来。 合十弓背:“施主。” 北棠倦着眼皮,有气无力地福了福。 “小师傅不跟着去?”北棠笑了笑,“阮家夫人常做善事,又给庙里捐香火钱,小师傅理应……咳咳咳。” 捂嘴轻咳。 小和尚听罢摇摇头:“阮施主所托并非她自己。” “何意。” “施主可有收留来路不明之人?”小和尚盯着北棠,眼里有无尽的悲凉,“施主的劫难与他有关。(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北棠一愣,垂着眼帘:“小师傅,你为我泄露了天机,不怕吗?” 小和尚低头从袖中拿出一盒戍香阁的胭脂。 “有难。” 北棠实在是撑不下去,她看一眼胭脂,缓缓靠向廊柱,瘫坐地面。仰头抵着柱子,仿佛这样就能呼吸到更多,她捂住自己的胸口。 疑惑:“这是何人的胭脂?” 小和尚上前用手背温了温北棠的额头。 叹息一气,似是无可奈何。 “遗漏之物。” “遗漏……”北棠轻笑一声,她知晓了答案,“佛门清净,却有这样的事,小师傅作何感想。” “众生相。” “众生相啊……” 北棠朝小和尚伸手,小和尚就把胭脂盒子给了她。 细细看去。 “胭脂是舅妈的产业,胭脂有难……舅舅?”北棠虚眯着眼,“小师傅,你能否送我去城北家中,就说劳烦北家家主……劳烦祖父写信与舅舅……” 小和尚沉默,微微俯首,双手在胸前合十。 北棠渐渐闭上了眼。 大雨之中,只剩宁静。 白雾愈发夸张,将那小和尚团团围住。 斐守岁看向正房的门,瞥一眼房内,便朝北棠走去。 正房是争吵之声,走得越远。声音像回声荡在斐守岁的耳边。 空谷作响,白色的大雾绕上斐守岁的腰肢,挥手散去,复又缠绕。 朦胧的雾里,却见北棠挣扎着起身,她与小和尚不知说了什么。 小和尚一脸惶恐,推托着北棠。 “施主万万不可!” 北棠疲惫地迎合一个笑容:“有何不可?既不背对天理,又不有愧父母。只不过可怜了他,还在山脚等着我……” “施主?” 小和尚不能拉住北棠。 只见北棠一瘸一拐地背离游廊的方向,走进了旁边的竹林。 大雨。 幻境的大雨从未停歇。 雨点打在竹叶上,打落女儿家的发钗。温吞的水揽着白珍珠,一摇又一晃。 淋着雨,不知要走向何方。 北棠扶住一株开了花的老竹。雨水在她的眼睫外流淌。 “竹子开花,命不久矣。” 她脚踩石板路,转身笑对,“小师傅,还是算了吧,一切有命,一切皆为相。” 慢慢地女儿家说完,头也不回地隐入竹林之间。 斐守岁与小和尚一同站在游廊下。 “阿弥陀佛,”小和尚合十,“终究是施主之命。” 命? 斐守岁去看半截身子在雾里的小和尚。 他听不明白这些哑谜,也看不懂北棠为何要走入竹林。总觉得幻境不该在此处完结。 思索中,竹林那头喷涌出白雾,吞噬北棠的影子。 斐守岁掐指算了算,也确实到了时间。 幻境的一切开始坍塌。 竹子倒落,穿透斐守岁的身躯,散成一团。径缘不作反抗,任由幻境之物拉扯他。轻飘飘的动作,小和尚变成一只白鸟悬在空中,如一朵眠云。 所有的事物都在变,唯独见不到北棠。 斐守岁张开双臂,让白雾能拉他离开。 听雾中有人趣言。 “谭哥哥,你说女子定要背熟了此书,我却不以为然,”好似是北棠的声音,稚嫩,“这书都是规矩,条条框框的好不舒服!要我选,我就要做能文能武的谋士,绝不能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连出门都要丫鬟姑娘跟着。” “你这小女子好气量,我日后是比不上你了。” “谭哥哥觉得我说的对否?保家卫国者往往是男子,却不见女子扛枪甩棍。若我能当先驱之人,说不准后世就会有千千万万的姑娘愿走出宅院,痛快活一场!到时候男子也无需做不喜欢之事,哪怕是回乡耕地煮粥绣花,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不必被他人笑话,能安稳一生!” “你……你的这些话可别让家中大人听了,尤其是你祖母。” 薛谭的语气颇为不满。 北棠嘟着嘴,嘴里含含糊糊:“祖母对我好得很,她不像夫子总罚我,她定愿意听我说话的……” 声音打转,像被困在牢笼的鸟,不停地撞击笼壁。 白雾把斐守岁拖入混沌之中。 斐守岁不反抗,不挣扎。眼前的白慢慢让黑取代,困意占据了斐守岁的意识。他知道,只要是在幻境里困了,那在现实中也将醒来。 女儿家的那番话久久不散,驱使着困意。 第113章 老妖怪闭上了眼。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北棠最后的声音,如雾攀爬:“祖母……我为何错了,我不明白,为何天下不容我,为何祈求一个平起平坐都这般的难……” …… 须臾。 还未睁开眼,斐守岁的耳边还晃荡着北棠的声音之时,身侧传来抽噎声。 老妖怪皱着眉头,那哭声和雨滴一样淅淅沥沥。也不知道谁在他身侧能哭成这样。 “醒醒呀……”那声音唤着,“我将你带回屋子了,你怎么还不醒……” 话落,有小手晃着斐守岁的脑袋。手掌温温的,略过斐守岁的脸颊,安放在耳垂旁。 那手轻轻扯着斐守岁的耳垂,声音在耳边响道。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径缘——” 拖得很长很长,又极轻。呼出的热气喷在斐守岁的颈处,“你快醒醒——” 被唤姓名的老妖怪懒怠睁眼。他知晓谢家伯茶怕是没这个胆,算都不必算,定是陆观道。 陆观道见唤不醒人,只好作罢。他把人拖回屋子就花了不少力气,眼下斐守岁正躺在地上,接触地面的那一侧黏糊糊的都是黄泥。 小孩站起身,从一旁的木桶里打出一些冷水来,拧了手巾,开始给斐守岁擦脸。 外头还在下细雨。 秋夜的过夜水很冰,陆观道的小手冻得红肿。 手巾一遍一遍擦过斐守岁的脸。 经过眼睫,陆观道眨眨眼睛。 小孩俯身,用手指抹开斐守岁眉毛里的泥土,叹道:“脸着地会沾这么多脏东西,早知道就扛着走了。” 陆观道又去洗手巾。 斐守岁在心里头啐了口,怪道方才觉得脸有些刺痛。 正想着睁眼,一股熟悉的香味扑入。 老妖怪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动。这香不似北棠娘子的异香,是梧桐镇,小孩在客栈里散过的。 香味沁在身侧,斐守岁感觉到手巾在擦他的脖颈。 脸也不那么痛了。 陆观道自言自语:“流血了,不要疼,很快就好了的。” 流血? 斐守岁并未察觉。 小孩又说:“流血才会好起来。快快醒来呀,快快睁眼看一看我……” 声音愈发地近。 斐守岁闻着香,忽然小孩冰凉的手抵住了他的额头。那手泡了冷水,冻得像一坨冰渣子,有一股血腥味夹杂在冷香中。 老妖怪皱着眉,血腥味有些失调,他猛地睁开眼,想看看小孩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陆观道倏地把手收回,作贼似地捂住他的手背。 一瞬间,三两血珠滴在斐守岁的脸颊上,滑落,正巧顺过耳垂。 屋里点了红烛。 烛台搁置在角落,一闪一闪的火光照着满地的血珠,有些渗人。 斐守岁立马坐起身,拽过陆观道。 小孩面色苍白,吃痛着撞在斐守岁身侧。 “醒了!” 他仰头惊呼。 斐守岁见到的是陆观道兴奋的表情,至于手背被划开而在鲜血淋漓,反倒不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老妖怪颇为复杂地看着小孩。 “你的手……” 小孩将手举起来:“喏。” “我是问你的手怎么了。” 陆观道用另一只手一指,烛台与木桶旁,有一摔碎的花瓶。 “瓷片割的!” 语气似乎很是自豪。 斐守岁扶额无奈:“我替你包扎。” “不用不用,”陆观道笑嘻嘻地摆手,“老爷爷说马上就好了的。” 说着,小孩站起身跑到木桶旁给斐守岁拧干手巾。那流血的手背伸入冰水里,血在水中晕开,凝如冰花。 陆观道缩了缩脖子,很快将手巾洗净。 递给斐守岁。 老妖怪看着已被血染成淡粉的手巾,默默接下,很随意地擦了擦脖颈,便放着不管了。 听陆观道带着歉意:“对不起,我背不动你,只能拖你回来,才沾了泥巴……” 小孩低头站在斐守岁肩旁,流血的手扯了扯斐守岁的衣袖。 “衣裳都脏了。” 斐守岁不语,看了眼自己,回道:“无妨。” “真的?” 斐守岁颔首。 老妖怪知道只有这样顺着陆观道说话,才能让他一点点去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声细语:“要让别人知道你受了伤不必包扎就能好,该怎么想?” “唔……” 陆观道忽地不说话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斐守岁。丹凤眼欲说又止,好像是藏了个大故事。 须臾。 小孩缓缓蹲下.身,他仰首,将手背赤裸裸地给斐守岁看:“会被打。” 指了指手腕。 “这儿被藤条抽过。” “……为何?” “他们说要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人,就拿藤条抽,那样不会流血,好得更快,”小孩歪歪头,“我知道你不会害我。” 第56章 灭口 斐守岁眯了眯眼睛:“嗯,自然不会。” 小孩的手正肉眼可见地愈合伤口,不知眼前的人儿被他人当成了什么。 怪物?亦或者是灾祸。 淡然道:“以后受伤了就包扎,千万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陆观道不解,手指戳了戳,咧出一个笑容:“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第114章 “……”罢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不打算与小孩说什么大道理。与其在这里关心一个不会受伤的人儿,他更愿意去见一见北棠娘子。 幻境里那个独身走入竹林的女儿家为何知了真相还要嫁给薛谭。海棠镇四季不败的海棠花,总觉着与薛家脱不了干系。还有阿紫客栈的后院。北棠口中在京城做吏部侍郎的舅舅…… 思索着,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沾着的土块,斐守岁坐到桌边。 温水倾茶盏,指腹摩挲茶壁,他垂眸不语。施法念诀清洗衣衫,这才将茶水入喉。 小孩在一边收拾地上的泥土。 暗黄色的土壤,黏在地面,每踩一脚就有印子留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既做了事情,就必然有擦不净的线索。 老妖怪拿出小方园子捡到的绣花鞋,细细看去。绣花鞋的样式确与阿珍姑娘手中的一样,且鞋头沾了土。 “究竟是为何,阿珍姑娘才会捡这只绣花鞋。” 不是陆观道的声音,却近在咫尺。 斐守岁立马警觉,转头去寻来源,这才看到是谢义山那厮。 谢家伯茶站在窗边,一只手抵着推开了的一半窗子,乐呵呵地朝他挤眉弄眼。 “斐兄,门锁了我进不来。” “等等。” 斐守岁板着张脸给开了门。 谢义山在门口将蓑衣摘了,甩下雨珠,这才踱步进屋。 一进来,谢家伯茶二话不说绕过陆观道,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屁股坐在斐守岁对面,他也没有舒坦到哪里去。一身夜行衣上全是水渍,头发那儿还带了几片枯黄的叶子。 听他道。 “兰家婆子的嘴就像个簸箕,拉着我走夜路还不停地念叨,我都应付不过来,”伯茶一饮而尽,“不过她与我说的应该都是大实话,不像是作假。不知斐兄今晚可有收获?” 斐守岁将绣花鞋放在桌上,推给了谢义山:“正如你所说,为何阿珍要捡这个。” “许是看到了,才捡起来。” 老妖怪手指点了点桌:“阿珍说是‘夫人送她一只鞋’,可我这鞋子是在小方园子里捡的。” “等等,斐兄手中的绣花鞋不是阿珍姑娘的那只?”谢义山诧异,“我回来的路上见到了江幸,还以为是她拿了阿珍的给了斐兄你。” “江姑娘还未回来。” “这……”谢伯茶拿起绣花鞋仔细端详,“园子里捡的,夫人送的?” 斐守岁颔首。 “斐兄可愿听我所说。” 谢义山倒是有些正经起来,他把凳子朝斐守岁那侧移了移,脸上的嬉皮笑脸换成了难得的严肃。 手一挥,谢伯茶给屋子上了一层法阵。 他说道:“两个时辰前,在去阿紫客栈的路上,我见到的兰家婆子。斐兄你猜猜她走的那条路,又要去哪里?” 斐守岁摇头不知。 “她要去北家。” 谢义山从衣襟里掏出江千念画的海棠镇地图,铺开,手指一移,“北家在海棠林里面。一路来兰家婆子连个灯笼都不打,天又下雨,黑漆漆的一片。而阿紫客栈与北家相隔甚远。我跟在她身后,看她手里就拎了个竹篮,里头全是便宜的纸钱,边走边撒在地上,还呜呜地哭。我本想着是海棠镇的特有的祭祖习俗。” 伯茶叹出一气。 “怎么?” “没承想走进了听到她嘴里念着的是北棠娘子的姓名,”谢义山看着北家隐在海棠林后萧条的模样,“凡是喊魂游香必定念已逝之人,盼他们记得回家的路,好来年看望亲人。” “你是说……” 谢义山看着斐守岁,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兰家婆子是北家老仆,早年间或许知道些什么。我这才现身追上她,”谢义山说到此处,惨笑一声,“多亏了斐兄的幻术,老婆子拉着我念叨了一路的家常。说哪户人家今年死了几头猪几只鸡,哪户种的稻子收成不好,还说什么隔壁阮家姑娘不检点,这和北棠娘子有什么关系!” 谢伯茶哭笑不得。 “说这些也就罢了,她还硬生生递给我一叠纸钱,让我去地府里省吃俭用些花。” 老妖怪客气地笑了笑。 “兰家婆子所言并非没用。谢兄,你知我今晚在后院里遇到了谁。” “何人?” “正是兰家婆子所说的阮家二姑娘。” “是小猢狲看到的两人?” “然也。” 斐守岁拿起青花瓷的茶壶,给谢义山到一杯温茶,“我被异香拖入幻境,看到了一段有关北棠娘子的事。” 虽那幻境并非老妖怪之手,但他能辨别幻境真假。以及他刻意隐瞒了人影与心识之事。 “幻境简而言之便是北棠撞破了薛谭与阮二姑娘行苟且之事,且那会子北棠娘子并未嫁于薛谭。而今晚我又见到两人,就在离北棠娘子院子不远的竹林里……” 斐守岁咽了咽,总是要说的,“与幻境相同。” “高门大户竟有此事……这样想那幻境里头的也是几年前的事了,”谢义山摸了摸下巴,把那难以启齿的抛之脑后,“可兰家婆子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斐守岁垂眸,那件事照理说只有北棠、阮老夫人与身边丫鬟知晓,莫非是阿珍或……阿兰。 开口:“谢兄可有打听到兰家婆子的亲眷?” 第115章 “有!据她自己所言,她嫁给的人家,家中的兄长生一女名叫阿珍,还有一个便是她在阮家干活的堂妹。(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堂妹也生了个女儿取名为阿兰,跟在已逝的阮老夫人身边。阮老夫人走后,那个姑娘就嫁去了别镇,从此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谢义山叹息道:“而她的堂妹也在阮老夫人死后不久,投井自尽了。” 老妖怪猜了个大概,抿一口茶。 “幻境中撞破了薛阮两人的还有阮老夫人与她身边的丫鬟阿珍。” “阿珍姑娘?” 谢义山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是阮府的人……斐兄你可别骗我。” “所言即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斐守岁看向海棠镇的地图,在镇子北面有一座绿莹莹的小山,“幻境里阮老夫人被阮家二姑娘气得晕倒,还是北棠娘子带着阿珍将人扶走的。(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不过有一可疑之处。” “可疑?” “带他们来的小和尚说什么‘胭脂有难’。北棠娘子说要写信给她京城当官的舅舅,随后她一人淋着雨走入了山中竹林,留下一句‘竹子开花,命不久矣’。” “竹子开花……” 谢义山完完全全将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嘴里反复琢磨着那四个字。 过了许久,陆观道都将地上的泥水擦干净了他才恍然大悟,抓住斐守岁的手直晃。 “斐兄!兰家婆子与我说的或许不是这些年的事!” 斐守岁被晃得头晕,抽不开手,只好顺谢伯茶的意思。 “别急,你先说。” “八年前洛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中元节之后又下大雨,洪涝淹了好些家畜。所以兰家婆子才说了那些话。若就是八年前的事情,竹子开花也正是大旱洪涝的前兆。既如此,阮家二姑娘与薛谭之事……” 斐守岁紧锁眉头:“兰家婆子最能接触到的也只有阿兰姑娘了。” 且观阿珍,她在幻境里对北棠的作揖大礼,不像会将此事说出去的样子。 话语一落。 谢义山闭上了嘴,他心中已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只是万万没想到,人命两条就为此而已。 “……唉,”伯茶揉了揉额前碎发,“怪不得兰家婆子说阮老夫人真是可惜,原来可惜在此。” “谢兄也以为阿兰姑娘与她娘亲是因灭口而死?” 老妖怪开了口。 谢义山一愣:“还有别的人物?” “既然要杀人灭口,为何偏偏留下兰家婆子,还让她疯疯癫癫地去北家的路上撒纸钱。” 说到要处,一旁收拾好的陆观道凑到斐守岁身边,说悄悄话似的。 “客栈后头的人有鬼嘞。”语气嗲嗲的,还带了些土音。 “鬼?” 两人看向小孩。 “那个老人家脚步一软一重,走得却很稳,不是吗?” 斐守岁看向谢义山,毕竟昨日是谢伯茶扶着兰家婆子去的后院。 伯茶有些尴尬地笑一声。 “当时没注意这个。” 老妖怪无可奈何,只好问小孩:“怎么看到的鬼?” “影子很淡很淡,肩上的灯也暗,不是死了,也快了,”陆观道拽着斐守岁的袖口,“老爷爷和我说的。” 又是那个教陆观道用香的老爷爷。 斐守岁不光想薛家之事头疼,这身边还有个更大的谜团扰着他。 转身与谢伯茶:“谢兄与我都未能察觉,可见……” “可见来者说不准真是大妖花越青。” 谢伯茶捏着眉心,吃一口桌上背着的糕点,“镇妖塔的妖啊……” 实力悬殊。 斐守岁默然,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两个除妖之人得罪前辈,但现妖琉璃花已碎,帮人也没帮到一半跑的道理。 老妖怪坐直身子,他拿出纸笔,想把方才所说海棠镇的人事物写清楚了,以免后头乱了思绪。 戍香阁胭脂。 提笔写下五个字,又落吏部侍郎。老妖怪笑一句北棠家世显赫。 毛笔点在纸上,墨水一滴一滴晕开。 沉默。 斐径缘抬头看了眼海棠镇地图,却见萧条的北家,满是枯黄落败。 记起幻境里北棠回绝薛谭的语气, 老妖怪问道:“谢兄你还记得江姑娘在画北家时,说了什么吗?” “北家?” 谢义山呸了下杯中茶叶,凝眉细想,恍然,“北家嫁了北棠后就落败了,当家家主走后……树倒猢狲散。” 斐守岁记下这些。 “一个当吏部侍郎的舅舅,一个卖胭脂给皇家的舅母。” 老妖怪道,“权与财皆有,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家财散尽的。” 话落。 哐当一声,屋门被砸开。 谢义山所落的结界碎了个稀烂。 屋外冷风忽地吹进来。风卷过桌上宣纸,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斐守岁眼疾手快按住地图,拿起画笔就要挥墨,只见是捂着手臂一瘸一拐的江幸。 天还下着小雨,雨丝七零八落地吹。黑到极值的夜,江千念身后背着血淋淋的阿珍。 刚擦净的地,女儿家扑通一下,支撑不住半跪,语气颤抖。 说道:“谢伯茶……救人!” 第57章 抢人 谢义山来不及咽下嘴中糕点,上前拉住江幸,反手便上了一个新法阵。 第116章 他搀扶起,着急道:“怎么浑身都是血,出什么事了?” “这都是阿珍姑娘的血,我不过皮外伤,”江幸轻轻甩了甩头,抹去血迹,“就是行了一路轻功,有些疲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吓死我了!我扶你去里屋歇息,”转头,“斐兄,阿珍姑娘先拜托你!” “好。” 斐守岁在旁收起画笔,走上前抱起单薄身子的阿珍。 阿珍年纪尚小,在老妖怪眼中就是一个孩童。 可怜孩童浑身是血,深秋雨夜,衣料薄薄一层,手臂上几乎没有什么肉。 血顺着手臂筋脉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血腥味充斥着房间。 老妖怪着手一摸,探入阿珍脉搏。 “筋断骨碎……这是遇到什么劫匪还是妖邪?” 说着。(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踏入内屋,拉开屏风,把阿珍安放在硬榻上。 江千念低着头与谢义山一块走进屋子:“是坠崖,我来不及拉她,只能逆风翻崖壁拦住。” 见江幸咽了咽,从身后取出随身携带的佩剑。 剑鞘残缺不全,都是刮痕。女儿家用力一拉剑柄。剑身一亮,入眼是坑坑洼洼,开刃处凹凸不平,似是砍了坚硬的巨物。 “我用剑卡在崖壁之间,费尽力气才拉住阿珍姑娘……咳咳咳……” 江幸叹道,“本在路上捡到了绣花鞋,是想早些回薛府的。谁知半路看到了阿珍,她一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便跟了一会儿。结果她走进城东竹林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她。不想就此作罢,用了家传的追踪之术。” 女儿家又从衣襟中拿出一张燃了一半的符纸。 “术法燃到一半指向了城外的寺庙。深更半夜,不好叨扰僧人。我见寺外也有竹林,施法隐去气息,绕竹林的石板路去寻……咳咳咳,”实在是没了力气,江幸瘫坐在榻边的靠椅上,深深叹出一气,“没有想到出了竹林就是悬崖。那会天黑透了,阿珍姑娘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崖边的巨石上冲着我笑。” “你的追踪之术被阿珍姑娘察觉了?” 伯茶倒下一杯茶水,递给江幸。 一旁斐守岁正给阿珍把脉:“阿珍是凡人,没有修炼的痕迹。” “就算有,那可是济海江家的追踪术啊。等等,”谢义山不解,“她为何冲着你笑?” 江幸囫囵吞入茶水,看了眼浑身是血的阿珍。 “不知,我未走上前,她与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什么话?”是凑到江千念前头的陆观道。 江幸冲着小孩点了点头:“她说‘我去寻北姑娘呀,你有看到她吗’。” “北棠?” 斐守岁倏地回头,方才他就诧异江幸所说的竹林,现在又听阿珍去崖边寻北棠。 老妖怪隐去情绪。 “想是只有北棠娘子了。” 江幸点点头:“正是薛少夫人。她一问我,也没等我反应,就一跃而下。我只好废了剑,捡回一条命。不过她身上的伤……斐兄,你可有办法?” 斐守岁凝眉,又去掀阿珍的眼皮。 “已近三更,城内的药铺都关了门。我到海棠镇一月尚无时间去结识镇子里看诊的大夫,这才直接把人带回来,出此下策。我与伯茶都不通医理,想着斐兄见多识广,能有法子。实在不成,只好去叨扰薛家人了。” 话毕,江千念撑着疲累跪倒在地,拱手道:“我知斐兄为妖,没有救人的说法。我的面子自然也不值钱。薛家人觉得阿珍姑娘不吉利,要是眼睁睁看着她断了气,我……” 半晌。 江千念似是下定决心,她颤颤巍巍地俯身,磕了个响头。 老妖怪背对着女儿家一句话也不说。谢义山以为是不肯,也跟着跪下。 陆观道看面前的一个两个都跪在地上,他在旁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拉了拉谢义山的衣裳。 “在求拜拜钱吗?” 伯茶不理他。 小孩子不知所以然,默默挪到斐守岁跟前。看到面前人在憋着笑,很是大胆地伸手。 “我也要!” 斐守岁拍了下小孩的手:“一路来的开销吃食都算在我身上,你还想要拜拜钱?” 语气一转,淡淡然。 “不用担心这些,我有法子。” “当真?” 江幸刚要抬头,谢伯茶就一把将她按下。 “有劳斐兄。” 这才算尽了礼数。 斐守岁觉得有趣,起身扶起两人:“江姑娘,你家被妖所灭,而今又给我磕头,只为救一个不相识的人。为此大义,我也要尽心而行。” 其实斐守岁只不过心情好,就像过年受小辈跪拜的长者一样。 救人心切,不再客气。 谢义山去一旁照顾江千念。 老妖怪便拿出画笔在空中点墨,画了不知是什么,见那团墨渍在空中莹莹绕,随后化为轻烟钻入阿珍的口鼻之中。 等候烟散,斐守岁朝小孩道:“快把我那箱笼里的木盒子拿过来。” 陆观道踮起脚尖。 “不是有很多放笔放墨的盒子吗?” “嗯……方方正正那个。” 看着小孩屁颠屁颠拿回来,打开盒子,里头正正好放着一枚赤红的药丸。 谢义山见着了,远远地问:“斐兄,此是何物?” “俗名回魂,但也有个雅致的,”斐守岁把药丸捏了捏,掰开阿珍的嘴,将药丸塞入舌下,“肝肠寸断。” 第117章 “什么?” “多年前我在南海钓鱼,遇到了一位出游的大仙,她见世人可怜,所以赠我仙丹。(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一段漏洞百出的敷衍话,谢义山听罢,懂了意思,也不再多问。 可惜有个不懂事的在侧。 陆观道扒拉住斐守岁的手臂:“陆姨和我说过,南海有观音。是观音大士给你的仙丹吗?是吗是吗?” 斐守岁挑了挑眉:“是了,是了。” 小孩努努嘴。 “那为何观音大士不直接给世人,还只给一颗?” 老妖怪却不再管小孩说的。 转过身去,他将手掌悬于阿珍嘴上,内力运转,一层厚重的墨水在阿珍身上围绕。 斐守岁紧锁眉头,口内念诀,冷汗一丝丝从他额前冒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墨水如浸泡在水中的丝绸,轻盈地绕身而动。 屋外的雨渐渐大起来,豆般的水珠砸在头顶上,噼里啪啦地响。 寂静的夜,深黑摸不着前路。 哐啷一下。 传来打更人的声音:“夜半三更,平安无事——”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语调拖得很长很长。 伴着打更与大雨,斐守岁手掌下移。 那枚肝肠寸断在阿珍嘴里闪着红光。眼看红光慢慢地随手掌移动,已是胸脯的位置。 在心与肺之间运转。 须臾。 阿珍猛地睁开眼,双目猩红,呕出一口黑血。 一股浓烈的尸臭伴随黑血涌出,陆观道捏住了鼻子。 “噫!” 斐守岁轻声怒道:“别吵,我在和阎王抢人……” 小孩子立马捂住嘴,他打眼去看屋子。 火烛点了三两,角落里都暗淡得很。窗户紧闭,外头是晕乎乎的黑芝麻糊。树影狂摇,拍打琉璃明瓦。 总觉得有什么在窥视屋内。 陆观道冒着被骂的风险凑到斐守岁身边,小声谨慎: “有人在看我们。” 斐守岁无法分心,只得嘱咐一句:“去告诉谢伯茶。” 于是小孩极不情愿地走到江千念面前。 “有人在外头看着我们嘞!” 江千念累得说不动话,抬头看向谢义山。 谢义山正倒茶,他放下茶壶,看了眼黑夜。 “三更天不睡觉看我们?” 陆观道用力地点头:“一黑一白,两个人。” 面面相觑。 伯茶笑道:“照你说的,外头看我们的是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 “是不是都带着高高帽子,黑帽子那个写的‘天下太平’,白帽子吐舌头的写‘一见生财’?” 陆观道仔细想了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识字……” 伯茶准备逗小孩玩,于是他俯身在小孩耳边低语。 “那就是了。人死了才会看到黑白无常,那是锁人命的鬼使,长得青面獠牙,可吓人了!” 江幸听不下去,胳膊肘戳了下伯茶:“别听他胡说。” 谢义山耸耸肩,瘫在椅子上。 “我胡说什么,小娃娃经常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说不准还真是黑爷白爷。” 陆观道被唬到了,他缩在江幸身边,又不好意思拉人家的袖子。探出脑袋,小手指着内屋唯一的窗子。 “真的有,他们刚刚看你了。” 谢义山转过脑袋,还是漆黑一片。 “我没慧眼,见不着两位爷,”说罢,谢义山起身朝窗子拱拱手,“两位爷莫怪莫怪,这小子不懂事,胡乱说些没天没地的话,您大人有大量且饶他一回,他下回呀就没那个胆量了!” 小孩不理会谢伯茶的插科打诨,他越缩越里面,把自个完完全全隐藏在江千念身后。 “他们不走,还站着……” 江千念也不知怎么安慰个孩子,只得揉揉小孩的脑袋。 “他胡说呢,你别信。”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 陆观道仰首,委屈巴巴地不敢再开口说话,他干脆把视线移到斐守岁身上。 老妖怪侧坐于硬榻,阿珍吐出来的血溅在他的手掌心里。 黑血凝着不动,如幻化的墨,不仔细去瞧是辨别不出的。 为了让斐守岁安安静静地救人,三人凑在一块,除了喝茶吃糕点的声儿,便只剩屋外的雨。 狂风吹鼓,明瓦哐哐作响。 斐守岁抽出腰间画笔,点墨在另一只手手掌之上。好似是真正开始发力,他垂在腰间的长发,随墨水轻轻飘浮在空中。 周围开始有威压,一点点在屋子里漫开。 谢义山与江千念这是第一回真真见识到千年妖怪的实力,以往他们收拾的妖也不过一两百岁。 伯茶咽了咽口水,传音与江幸:“你说花越青是不是比斐兄还厉害些?” “……说不好。” 威压愈发重了。两人撑着身子,冒出层层虚汗。在场的仅陆观道感觉不到,甚至还伸出小手在捞点心。 伯茶传音笑曰:“你看小娃娃,还觉得他是常人吗?” 江幸瞥一眼陆观道,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谢家伯茶又看向斐守岁,正要开口说话。 一道紫雷横劈,屋外瞬间被点亮,那明瓦窗子一闪而过两个高帽身影。 第58章 锁链 闪电落下,照亮斐守岁侧脸。 第118章 旁边陆观道的手一颤,吃了一口的糕点摔在地上。(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高帽身影满满当当占据窗户的一左一右,在雷声之后,屋外恢复黑暗。 大雨环绕,窗边竹叶飒飒。 小孩子直瞪眼,看着那影子一动不动。 远处,从别的院里传来女子呜呜的哭声。渗入雨夜,听得人发毛。也不知是何人在哭,竟然能有这样的凄惨。 陆观道倏地回头,眼睛也不眨,嘴巴还是半开的,传音与斐守岁:“一黑一白,一左一右。一个高一些,一个矮一些。” 说话卡顿,听得很不舒服。 斐守岁本不想搭理小孩,可放不下心。 “你好好说。” 陆观道机械似的扭两下头:“是他们、他们抓走了陆姨……” “陆姨?” “嗯,是他们抓走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我记起来了。那天、那天大火烧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们。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着锁链,就站在家门口对着我笑。说什么‘真的是可怜人啊,本来还有三十年的阳寿,却遇到了你’。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后来,我跑出来了。我一跑,他们就进了屋子。一下子,屋子塌了。陆姨他们就,就见不到了……” 斐守岁沉默了好久,听着小孩声音渐渐哽咽,他大概猜到说的是什么。 想了会,传音安慰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黑白无常不抓你?” “黑白无常?” “嗯。” 陆观道语气沉闷:“原来他们叫黑白无常。是黑白无常带走了陆姨,没有带走我。为什么不带走我。要是带走我就好了。陆姨一个人定会念叨我,说我不陪在她身边……” 老妖怪发觉小孩的话头越来越不对劲,他想引导陆观道走出那场大火。 看阿珍的情况逐步稳定,斐守岁便将心思放到了小孩身上。 语气温柔,好似只偏爱他一人。 “陆姨要是愿意让你一块儿去,她难道不会说吗?你且仔细想一想,是她赶你走的,还是想让你留下来。” 察觉到陆观道抬头在看他。 小孩眼里有了泪水,重复一遍他说过话:“陆姨赶我走的。是她赶我走,我才走的。” “所以陆姨不愿让你去。” 陆观道转头去看窗户。 黑漆漆的夜晚,冷风不节制地灌入。 “不愿让我去?” “不然,”斐守岁叹道,“黑白无常带走的都是将死之人。据你所说,大火烧到了家门口,你的陆姨不想你被困,所以赶你走。” “将死之人?”陆观道呆呆地歪头,“将死是什么。” 斐守岁凝眉,不知如何解释。 睁眼看到奄奄一息的阿珍。 “我在救的姑娘,就是将死。” “啊……” 陆观道挪了挪身子走到斐守岁身边,他坐在地上,伸手抓住斐守岁的裤腿。 “小庙里的那个白色人偶,她被火烧焦了,也是死吗?” 小孩眼神空洞,说的是池钗花。 老妖怪闭上眼:“算是。” “唔,怪不得见不到她。她原来和陆姨一样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她和陆姨一样不见了……” 陆观道脸上的迷茫愈发重,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落。 用手背一擦,喃喃声音。 “带走了,就回不来了是吗……” 看外屋的一片漆黑。 叹息。 陆观道拉了拉斐守岁的衣裳:“可是、可是黑白无常还没走,他们站在门外。” “嗯,我知晓。” “他们想带走谁?” 斐守岁一愣,轻笑:“谁都带不走。” “我、我看他们两个在笑哩。” “笑?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说‘就是这户人家,前些日子也来过,带走的也是个姑娘’,‘那个姑娘惨得很,城隍老爷看了那死法都直摇头’。” 斐守岁听到关键,传音问:“听得真切?真说了前些天死了个姑娘?” 陆观道肯定地点头。 可是到海棠镇的这几日从未听说薛宅办过丧事,那高高砖墙也没挂什么白灯笼。 余光扫一眼屏风后的外屋。 眼下只有谢义山能拦鬼使,旁边为救阿珍的江千念力气耗尽,到现在还合着眼休息。 而他自己无法抽身。 没有烛火的屋子,黑得能吃人。 须臾。 斐守岁本想再与小孩说话,突然外屋的门飘来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混合着泥土腥,仿佛是大雨灌入,带来了湖底的淤泥,还有淤泥里的草木根茎。 来不及思索更多,两条绑着残破纸钱的黑色锁链穿透屋门,直直地往内屋阿珍姑娘的方向袭来。 老妖怪在法阵之中,无法动身。 那两条锁链,一条毫不犹豫刺入阿珍腹部,一条直接贯穿了斐守岁的心脏。 扎在内屋的白墙里。 阿珍大叫一声,身体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动作捏成一团。她的声音打碎了墨水屏障,撕心裂肺,好不痛苦。 吓得正休息的江千念一下从座椅上站起,睁开眼愣愣地看谢义山。 谢伯茶茫然地回看江幸,放下茶盏,转头大声问。 “斐兄怎么了?” “别过来!”斐守岁第一回在谢江两人面前怒音。 第119章 谢义山骇了一跳,不知所措道:“斐兄放心,我们不过来。(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妖怪撇过头,紧紧皱着眉头。 “你们护好自己,等我倒下了……再说。” 谢义山悻悻然坐回位置上,与江幸大眼瞪小眼。 所幸。 在场只有斐守岁与坐在地上的陆观道看得到两条黑锁链。 小孩看到面前的人儿被其中一根锁链狠狠地穿透了身体。妖血顺锁链而下,滴滴答答,溅在他的脸颊上。 丹凤眼微瞪,瞳孔收缩。 空中飘起凛冽的清香。 是槐花。 槐花香怜悯似地围绕着陆观道,如慈母安抚哭闹的孩童,一点点拍走身上的疲惫。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小孩慌张地仰首,抓住斐守岁的腰带,仿佛刺穿的是他的心,声音颤抖。 “血,流血了,都是血,要止血,我去拿纱布、纱布……” “陆观道。” 斐守岁虚眯着眼,唤住小孩姓名,“没用的。” “没用?” 陆观道脸上的惊恐印在斐守岁眼里。 “是啊,你也知道门外的……黑白无常,”说的话开始断断续续,“他们是赶不走的,所以这链条你也拔不出来。” 斐守岁虽早料到会被黑白无常刁难,做足了准备,但当锁链穿透躯壳时还是生疼。 话落。 闭上眼,叹出一口浊气。 斐守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原本如玉的面容就像抹了灰的墙,白得有些吓人。那颗掩藏在术法下的淡红色眉心痣,一点点出现。 陆观道脑子里空白一片,听到屋外黑白无常的笑声。 “做鬼使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妖怪救人,当真稀奇。” “看到了索魂链还不躲开,真是个蠢妖。” “能这般拼命,这个姑娘难不成早早地与妖怪许下了真心?可不得了,那不就和八年前的事情一样了吗。” 两个身影窸窸窣窣地讲话,似是打定了主意,其中个矮的开了口。 “喂,槐树妖!我们与你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们便不捉这个小姑娘的魂。” “鬼使大人……”斐守岁朝小孩笑了笑,喘气回一句,“大人一言九鼎,还请高抬贵手。” “妖怪就是妖怪,这嘴皮子功夫就是好。” “我们就是想要看看你在这索魂链下能撑多久,一炷香功夫你要是还活着,那姑娘我们就不要了。” 斐守岁按住小孩欲走的姿势,喘息声近在咫尺:“大人的怜悯之心……是阿珍姑娘的福气。” “我们都是鬼了,哪里来的心。” 说完又在哈哈大笑,便是扯斐守岁为妖不作恶,反倒手上一条人命都没有的事。 “你这样的妖,到底还算妖邪吗?” 鬼使的讥笑下。 陆观道睁大了眼,看着斐守岁皱眉,眉心痣红得能滴出血。 小孩还没有长得很高,他伸手够不到斐守岁的脸颊,便站起来。 不搭理黑白鬼使。 老妖怪垂着眼帘,笑道:“怎么不坐着了?” 小孩仰头盯着斐守岁,手抚上斐守岁的额头,指腹划过那颗红痣。 “好痛。” “痛?”斐守岁眼波婉转,打量小孩,“你没受伤。” “不知为何,我的心好痛。” 陆观道不自知地蹙眉,小手从脸颊滑下,落在斐守岁的心前。 那根黑锁链霸道地贯穿了身躯,搅动皮肉与魂灵。 “真的不能动它吗。” 斐守岁摇头,垂眸:“你听到了……鬼使说,我要是能撑过一炷香,阿珍姑娘就不必死。” “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啊……” 斐守岁却不说话了,低垂脑袋,放在阿珍姑娘身上的手掌也早已收回。 谢江两人察觉异常,迟迟不敢动身,他们能明显感受到屋外确确实实有不寻常的东西。就如斐守岁给谢义山交代的,他们只好按兵不动。 眼见着斐守岁将要口吐鲜血。 谢义山实在是按捺不住,从衣襟里拿出符纸,传音道:“斐兄,是不是黑白无常在作祟?” 斐守岁偏过头。 “谢兄稍安毋躁。” 谢义山咬着后槽牙:“我再稍安毋躁,就不是人了!” 没等斐守岁开口劝,谢义山掏出的符纸摆成法阵,围着内屋形成一个圆区。 白亮的光笼罩住房间角落。 豁然。 看到两条黑锁链交叉在屋子中央。 斐守岁挣扎着要起身,听黑白无常在外:“槐树妖,你们这是要言而无信啊。” 老妖怪眉头一抽,甩开陆观道拉着他的手。 踉跄几步,将手搭在谢义山肩上。 黑锁链牵动着他的身体,每走一步,犹如万箭穿心。 “我与鬼使打了个赌,只要一炷香时间我还活着,那阿珍姑娘就不必去阴曹地府。” 谢义山倏地回头,厉声道:“活人不救救死人,这不是个修行之人该干的事!” 伯茶看一眼身后江幸。 “斐兄,我是个大逆不道的人,做过太多狼心狗肺之事,早就被赶出了门派,你就不必担忧我了。” 老妖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低估了谢义山的仗义之心,本以为眼前的除妖人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第120章 倒是他赌错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这又算得上哪门子狼心狗肺。 斐守岁慢慢地失去知觉,妖血浸湿了胸前的衣料。想要继续站着,却双腿乏力,有欲倒之势。 双目模糊。 徐徐看不清周遭。 老妖怪干笑一声,感知着陆观道的位置,对小孩说:“你要是长得再高些,就能扶住我了……” 向前倾倒。 耳边有打更人凄凉的扯嗓。 “咚——咚!咚!咚!咚!”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第59章 长大 “斐兄!” 接住老妖怪的是江幸。 女儿家吃痛地扶起老妖怪,嘴里不知含着什么,让她有了力气,转头与谢义山说:“几成?” “还几成呢!”谢伯茶一甩符纸,“祖师爷不劈死我就不错了!” “不要硬来……”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他的双目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黑漆漆的视野,只能靠感知摸索,就算幻出妖身的瞳,所见也不过昏暗。 一把手拦住江千念。 “快叫谢伯茶住手,”就连声音也开始沙哑,“他是想顶撞城隍使者吗。” “斐兄!别说了,大不了……”江千念瞥了眼硬榻上的阿珍,“大不了,放阿珍走吧。” “你说什么!江姑娘,你要放弃线索?” 斐守岁的气鲠在喉间,想推开江千念,可奈何实在抽筋剥皮地痛。 汗如雨下,他的五识已经失了眼。 就怕这一炷香里,摸不到,听不到,最后化成了妖身槐树,永远无法变回人形。 老妖怪知晓唤醒知觉的法子,不过他在心底里后怕。死人窟时,他被路过的妖怪夺走了五识,只好扯断手臂保持清醒,一点一点挪着生存。他已经忘了是怎么刨开那妖怪的肚子,抢回属于自己的眼睛与嘴巴。 深吸一口气,斐守岁叹道:“我没这么好死。” 女儿家不理他,将他扶到内屋的软榻上,转身告知。 背影言说。 “斐兄,我是济海江家的江千念,也是大妖解十青的徒弟。世人皆知我师父为道除妖降魔,但唯独未曾质疑过他真正的身份,”江千念笑了笑,“也是个与你一样心软的妖怪。” 斐守岁一时间被江千念所说,噎了话头。 哪来的可怜人被妖灭门,又被妖收养。 只听外屋的门哐当坠地,牵扯着斐守岁心的锁链想把他往外拉,却被什么缚住无法动弹。 老妖怪咳嗽几声,有兵器敲打,符纸燃烧,以及黑白鬼使的笑骂。 “道门后人居然护着个妖怪,真是闹了大笑话。小子,叫你祖师爷知晓了,你这逆徒可还有飞升的颜面?” “还有你这个小姑娘,拔了把破剑做什么呢,你也想拦着我们?” “拖家带口,拎着个孩子与我等抗争,简直可笑!” 想起还有个小孩。 “陆观道?” 斐守岁轻轻唤了声。 模糊黑暗的视野里,寻不到小孩。老妖怪捂住嘴,努力在嘈杂中摒弃其他四识。 睁眼,依稀有些光亮了。 见到矮矮的身影站在他榻边,手攥着衣袖,似乎在掩盖什么。 斐守岁一惊,闻到一阵比槐花更冷的气息。 新肉与血的味道盖过槐树香。 香气慢慢游过来,如青鸟点地,落在斐守岁肩头。 陆观道在他面前咬唇,见他看过去,开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是不是会好一点。” 斐守岁知道陆观道又在放血了,不想搭理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干脆听到了也闭目不作答。 小孩以为斐守岁穿心疼得说不出话,着急地凑上前:“是不是我不够高?” 啊? 斐守岁疲倦着不愿开口,听小孩着急忙慌。 “要是长高些,像他们一样会施法,就不用这么累赘了。” 陆观道小心翼翼地拉住斐守岁的衣角,香味靠得很近,近到斐守岁能在昏沉之中准确感受陆观道的位置。 小孩一直站在他身边,一步不离。 斐守岁有时候在想,他要是自私些,残忍些,直接吃了面前的小孩会如何。至于怎么吃并不重要,他常见同类易子而食,敲开头骨,吸食脑髓。 老妖怪愈发觉得困倦,香味惹得他昏昏欲睡,就连痛都在气息中微不足道。 下意识叹息。 放下杂念,却听周遭倏地安静。 兵器哐当砸在地上,烛芯燃烧的动静仿佛被静止,鬼使的压迫感烟消云散。 斐守岁想睁眼,有人用手盖住了他的眼睛,那手不算大,却绝对不是陆观道的。 小孩呢?谢江两人又去哪里了? 没有了视线,斐守岁宛如被世间抛弃的蝉,埋入地底,听闻不了秋冬。 屋子寂静得好似山林中荒废的村镇。 明瓦窗子外,竹林飒飒挤在一起,唯独只有它们吵闹。 黑夜,本该如此寂静。 斐守岁微微张开嘴,正要说话,一滴黏糊的“茶水”落在他的唇边。 不,不是茶。 香味像是一双推他从天空坠入大海的手。海水裹挟住的并非斐守岁的肉.体,是他心识里柔软敏感的魂灵。 舌尖下意识舔去,又是一滴。 老妖怪知道了,那是陆观道的血。一滴又一滴不要钱似得送入他的嘴边。 第121章 斐守岁压抑着本能,想扭头吐出来,怒道:“陆观道,你快住手。(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身旁的人影一怔。 “为什么……” 仿佛是激怒了。 小孩不再听话,用手按住斐守岁的肩膀。手腕处是三四条刀片划过的痕迹,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顺势打落在斐守岁的脸上。 斐守岁没有力气反抗,锁链尚穿过心脏,只是香味让他感知不到那么多的痛楚。 老妖怪不知小孩要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有一个熟悉却从未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嘴巴张开。” “陆观道你!唔!” 牙齿碰触到皮肉,血液强迫着斐守岁去接受它,还是咽下去了。 屋子里安静的仅剩斐守岁呜咽挣扎之声。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老妖怪被另一只手锁得死死的,咽了一口又一口,像是喝花酒一样简单。 那个声音与他说:“你现在需要我了,对吗……” 热气喷在斐守岁耳边,湿了碎发。 斐守岁闭着眼,温热的水珠打在他的眼睫上。 “不要赶我走……” 声音从冷漠缓缓成了求饶。 斐守岁无比熟悉这样的语调,有个屁点大的小孩就擅长这般在他面前卖乖。 片刻后,有了些许力气,斐守岁伸出右手想要触摸,他想去确认一件事。 手掌悬在空中,有什么东西自动贴了上来。 斐守岁摸到一张满是水渍的脸。 “我好没用,我什么都不会。” 啊。 斐守岁知晓了,还能是谁,定是在闹矛盾的小孩。 老妖怪心生一计,挑了挑眉。 舌尖舔过手腕,手腕的主人明显地颤了下。 斐守岁尝试与陆观道传音:“我好了很多,放开我罢。” 没有回应。 “陆观道,我知道是你。” 手腕却塞得更紧了。 斐守岁咽了咽,从前倒是喝过血,不过野兽皮肉,与他自身的无可奈何。眼下却被迫喂了这么多口人血,是真真正正地当了回妖。 只好耐着性子,再次传音:“你要是没用我收留你做什么?” 手腕的动作轻了不少。 循序渐进道:“放开我,好吗?” 陆观道愣了愣。 “不要。” “……” 老妖怪曾在河边遇到一个老妇人,那妇人抱着个大胖小子,与他说过,便是养大的孩子,小时候再怎么乖,长大总是会叛逆的。 “陆观道,”斐守岁唤小孩,“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放开我可好?” “……我不。” 老妖怪心里头啐了口。 犹豫再三,想到一个法子。 斐守岁记得小孩怕黑又怕疼,缓了缓气,他猛地朝小孩的手腕咬去。血液挤压流入喉中,身上人好似吃痛了些许,微微松开了劲。老妖怪借此用力挣脱,手掌拍开陆观道,睁眼时他看到屋内一切如常。 方才耳边分明有茶盏碎裂之声,可那茶壶茶杯都完完整整安放在原位。 至于谢义山与江千念两人,就坐在桌边喝茶闲聊。 看斐守岁醒来,那谢义山放下茶水,笑道:“斐兄睡了好久!” “你说什么?” “看来斐兄贵人多忘事,”谢义山乐呵呵地吃一口桂花糕,“不是斐兄说有些疲累,才小睡了一会?” “对啊,还是小娃娃给你铺的床。”是江千念。 斐守岁听罢,悸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将视线移到一旁的小娃娃身上。哪有什么小孩,入眼是个身量比他稍稍矮些的男子,穿着与谢义山相同样式的道袍。半束发,一双墨绿色的眸子,浓黑的眉毛下,眼尾有些绯红。 那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斐守岁,仿佛要把他看穿。 斐守岁深深吸了口气,指着谢江两人:“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陆观道不语。 斐守岁又去硬榻上寻阿珍,索性女儿家平平安安地躺在那里,没有流血,也不见索魂链。 老妖怪轻笑道:“陆观道我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陆观道抬眼,很是漠然。 “这是哪里。” 斐守岁幻出一把匕首,对着陆观道的脖颈,“这里不是薛宅,对吗。” 匕首亮着寒光,照出陆观道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应该清楚我会的术法。” “嗯,”陆观道颔首,“你要是想逃,定是头也不回的。” 斐守岁五味杂陈:“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与我说说。” 陆观道歪歪头,避开匕首,他在斐守岁的目光里,抬手握住匕首开刃处。相看,瞳孔里倒影的是彼此的身影。只见陆观道手稍稍用力,匕首轻巧地化成一缕白烟。 烟往上四散,如开了锅的热汤,沸在两人之间。 “你要逃吗?” “……” 斐守岁察觉陆观道眼中藏着的不舍,嗤笑一声: “是你囚我于此,还问我逃不逃?” 抿唇片刻。 陆观道一点点俯身在斐守岁耳边,说悄悄话般:“我与你说,黑白无常走了,大家都没事。” “嗯?” 老妖怪扶住将要倾倒在他身上的人儿,“怎么这么烫?” “不知道……让我抱抱好吗。” 第122章 陆观道试探似地抱住斐守岁,手松松垮垮地环住人儿,斐守岁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便越抱越紧。(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皱着眉:“说话。” 陆观道蹭蹭斐守岁垂在肩上的长发,像只顺毛小狗。 “本来黑白无常已经勾走了阿珍的魂,后来不知为何,他们又折回来,把魂魄安了回去,”声音糯糯的,“算命的受伤了,我就用血给他治病。客栈遇见的姐姐,也受伤了,我也割血给她。” “嗯。”斐守岁应了声。 陆观道继续说着,抱得更紧了。 “你受伤后一直昏睡,算命的就叫我用血喂你。” 哦,这蠢法子谢义山那厮还参合了一脚。 斐守岁摆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语气:“也是算命的用术法变的幻境?” “不,”陆观道起身笑看,“幻境是我变的。(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第60章 陆澹 笑得很坦然,这仿佛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陆观道复又捉住斐守岁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脸颊很烫,斐守岁本想抽离开,可却抓得太紧。 老妖怪眯了眯眼,套话道:“我观此幻境,施术者绝不可能是你,你莫要诓我。” “就是我!”陆观道倏地抬起眼,“你日日在我面前使用此法,是瞎子都会了!” “是吗?” 可惜斐守岁的幻术绝学并非表现这么简单,若陆观道真将他的幻术学了去…… 老妖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早已长个的小孩。 “谢兄与江姑娘见你忽然长高,他们没有怀疑?” 陆观道松开手,掸掸袖子坐在斐守岁身旁,适才冷漠孤僻的劲一下子全没了。在斐守岁眼前就剩下个嘀嘀咕咕念叨的稚童模样。 “他们是很惊讶吧,后来就接受了。毕竟是我救了他们呢!还有你,”陆观道睁大凤眼,拉住斐守岁的衣角,“我是不是很有用?” “嗯,有用,但下次不必割血救我。” 斐守岁抽开衣袖,又被陆观道拉了回去,叹了一声,继续说,“我游历世间行走江湖,自保的法子有的是,总不至是赤足,而你只有血。” “何意?” “我是说,”老妖怪叹息道,“你先护好自身性命,再考量他人。” “可是你流血,流了很多血……” 陆观道长个了,却还垂着脑袋撒娇般靠在斐守岁身侧。 老妖怪觉着别扭,想推开又怕寒了小孩的心。 轻轻推了下,无动于衷。 老妖怪回:“罢了,你先破了幻境,让我去瞧瞧阿珍姑娘。” 谁叫这幻境里头,还坐着两个人。虽是假的,但陆观道变的幻境虚虚实实也算成功,看上去也就与真人相差无几。谢义山那张贱兮兮的脸,实在不方便再叙旧了。 陆观道听罢,学着谢江两人的样子掐诀胡乱念了一通。手势笨拙,幻出的灵力呈青色,倒是与他的眼眸相衬。 老妖怪靠着软榻上的方枕,见屋子布景犹如油脂融化,渐渐从头顶滑落。 石青的灵力混合了陆观道放血时有的清香,绕在斐守岁身侧,十分好睡。 斐守岁倦着眼皮,笑道:“陆姨可有为你取字?” “字?”陆观道摇头,“没有。” “你若不嫌弃,我赠你一字如何?” “好啊!” 陆观道回首,他笑得比谁都开心,“你唤我什么,我就‘字’什么。” “嗯……澹,澹泊之澹,就如你身上之香……”斐守岁控制不住,随着周遭坍塌的幻境一同闭上了眼,留下一句,“冷香扑鼻。” …… 再次睁眼,就看到谢义山在旁走动。 “斐兄怎么还不醒,一个时辰后天就要亮了。日升一过,就找不到借口开坛驱鬼,要怎么说服薛老夫人!” 江千念在旁:“你都晃了半刻钟了,能不能坐下来消停会儿。干着急无益,不如来清点符纸香烛,好做打算。” “江幸!” “何事?” 江千念数着香烛,并未去看谢义山。 “你说小娃娃的血……” 抬头,江家阿幸瞥一眼仍处在幻境的陆观道:“你想用小娃娃的血写符纸?” “呸!你瞎说什么!” 谢义山上前一把揽过预备好的铜铃,“我是问你这几年游历可有听闻过这号人物。” 江幸默然,片刻后缓缓开口。 “未曾。” “唉……”谢伯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下好啊,喝了人血,就差啖生肉破戒了。” “你就算不喝,不也早早被排挤下了山,要是你观里的……” 江千念见谢义山看她的表情越发不对,也就不再开口,专心数手上的铜钱纸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谢义山走到江千念身前。青年俊朗的面容被烛火勾勒,又因长得高,影子便拖得很长很长,没入黑暗里。 那伯茶的表情复杂,听他说:“让你放下往尘,你也做不到。” 江幸摆摆手,无奈地笑了笑。 “挡着我光了。” 侧身,谢义山干脆也不说话,开始清点身上所剩之物。 老妖怪听得云里雾里,本还想着能窥到些有用的,谁料除却方才之言,谢江两人就再也没有开口。 屋子里仅剩符纸翻动与烛芯燃烧之声。 第123章 外头的天还是昏沉沉的,雨好似已经停了,听不到雨打芭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留了些瑟瑟的风,时不时刮在窗户,作响三两。 斐守岁为醒得不着痕迹,先是装着头疼用手捂着,后才睁眼去看。 果然如他所料,入眼的屋内陈设都完好。至于身边,躺了个陆观道。 小孩长大了,估量着到了斐守岁肩旁。打量陆观道的侧颜,与幻境无异,眼尾红肿,想是又哭过。 老妖怪慢慢坐起来。 看外屋的门完完整整地关着,屏风茶盏都好好放在远处,还有硬榻上脸色恢复红润的阿珍。 唤出妖身灰白的瞳,见阿珍肩上的魂灯都闪着光,已是确认无碍。 总算松了口气。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谢江两人这才注意。(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谢伯茶猛地撑起桌子,惊道:“斐兄!” 江幸回首。 “斐兄你可算醒了!” 几步路的距离,谢义山早已热泪盈眶,拱手半跪在地。 “今夜之事承蒙斐兄出手,我等自愧不已,还请受我等一拜。” 这谢伯茶说得头头是道,老妖怪坐在榻上一把手扶住了他,笑曰:“昨夜不是说日升就开坛,眼下来不来得及?” 伯茶微愣,抬首:“说完这事也是要的。再者,我与斐兄相识不过几月,斐兄能这般出手相救,自是不能少了礼数。更何况……” “更何况我为妖邪,你为除妖的道士,”斐守岁笑眯眯地接下谢义山的客套话,“我的所见所闻不会比你少,自然而然有我的生存之道。谢伯茶,莫要再说这些了。” 被轻声细语地唤了姓名,谢家伯茶倒是起了别扭劲。 他笑说:“凡事都有规矩,江湖情谊不能破。” 江千念没憋住,在旁“噫”了声。 “斐兄你别看江幸那副样子,你适才晕倒,她也是着急的。” 江千念狠狠地白了眼谢伯茶,伸手箍住伯茶手臂,将他拉了起来:“都说了与斐兄相识几月,怎么?彼此的脾性还需说违心客套话。” 说着,朝斐守岁拱手。 “不过谢伯茶说得有一分是对的。” “哦?” 江幸抬眼:“大恩不报非君子。” 老妖怪靠着被褥笑了几声。 “我来此世千余载,能与你们相陪不过弹指一挥间。若是让这段日子足够精彩,也算得上报恩了。” 看似客气,斐守岁是说出一半的真话,他要不是看腻了无聊的宅门妯娌事与话本恩怨情,也不愿一脚踏入刀枪剑影的江湖里。本该作进京赶考的书生身份,现在越发是个来去匆匆的侠客。 老妖怪笑着说完此话,传音与谢义山:“不过我有一事想问。” “何事需传音告知?”谢义山不解。 斐守岁看了眼还未醒来的陆观道。 “他是怎么一夜之间长大的,谢兄。” “这……”谢义山转头看向江千念,颇有些歉意,“斐兄可以问问江幸。我与她虽从小跟随师父,但我志学那年就回了道门。有些绝学,江幸比我更熟于心。” 斐守岁颔首,又道:“谢兄之师可是解十青?” “然也。” 言毕,老妖怪沉默许久。 心里头盘算如何开口,江千念已然料到了。 “斐兄是想问小娃娃吗?” “是。” 江千念抱胸而立:“那我便长话短说。” “有劳。” “鬼使破门而入后,只将阿珍姑娘的魂魄勾走,留了一句‘不收阳寿未尽之人’的话提袍潇洒。我们两人的伤是为了阻止小娃娃才受的。” “他伤的你们?” “是,不过也是小娃娃用血救的。” “伤人之后又救人……”斐守岁看向还昏迷不醒的陆观道,“你与我说说是如何伤的。” “身法太快,像一阵风始料不及。” 江千念转身,指了指背后。 她后背的衣裳似是利爪刮过,布料连着皮肉卷起,飘飘然挂着。褐色的痂诡异地布满伤痕。 斐守岁总觉着这伤口在哪里见过,皱眉:“极北之地的雪狼一族倒是能有这样的爪伤。” “不是雪狼,”江幸确然,“我与他们打过交道,最近极北太平,雪狼首领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呢。” 斐守岁笑道:“江姑娘虽为除妖人,却与流传之中的形象大不相同。” “流言蜚语皆是如此,不过当笑话听听,”谢义山拉了把江千念的衣裳,“你转回去。” “嗯?不碍事的,斐兄的年纪都能当我太祖了。” “那也没听你叫他斐太爷啊。” 斐守岁轻笑。 谢义山没好气地给女儿家披上一件外袍:“这件事还得多谢了黑白无常,要不是他们折回来替我们挡了一招,说什么我与江幸救人许多,结了阴曹地府的善缘,他们才出手。不然,斐兄你醒来见到就是两具凉透的尸首咯。” “说来也奇怪,想不通为何鬼使要折返。鬼使白还说‘真真可怜的,遇到你没好事’,到底是遇到谁,阿珍姑娘?” “……我想,应该是他,”斐守岁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碎发穿插在指缝间,“几年前,收养陆观道的一家子全死在了大火里,黑白无常当时也见过陆观道。” 谢义山耸耸肩:“我记得鬼使还说‘城隍老爷的命令,不得不从’,‘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一个吸血的货色’。小娃娃还与鬼使有关系?” 第124章 “不好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江千念凝眉不语,见她伸出手掌,掌上幻化一滴血红,“这是小娃娃的血,要是能通过现妖琉璃花辨别,查出他的身世不成难题。” “你又不会用。” 谢义山转身将装着琉璃花碎片的袋子拎来,“而且琉璃花碎了。” “不用你告知我。” 江千念看向斐守岁,“之前有所隐瞒,如今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老妖怪浅笑。 “但说无妨。” “若是斐兄认识一妖,也许能修好琉璃花。” “妖?” “此妖真算得上我师祖,千年前来人间的赤龙一族,大妖解君。” 一旁谢义山拿茶杯的手一倾,茶水顺手指流下,见他瞪着眼,一副被气笑的表情。(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江幸,师父给你编的话本故事你都信了?” “起初我也以为这是个骗人的玩笑话,直到前些年翻师父给的防身之物中,寻到了这件宝贝。” 江千念从袖中拿出一枚铜钱。 铜钱雕刻精湛,却不是当朝的样式。其表面附了一层薄薄的阵法,老妖怪好奇地掐诀想寻来由。 见铜钱阵法微震,一行字现在众人面前: 哟,乖孙儿,遇到什么难事了,要来找你的师祖奶奶? 第61章 阿紫 一行话末了,下头还有个红章,能辨为“解君”二字。 “就是这句话。” “解君……” 斐守岁默然,反复念叨这个名字。老妖怪对“解”姓熟悉,但又说不出在哪里留的印象,笑一句。 “我真是年纪大了。” 一旁,谢家伯茶探出个脑袋,贫嘴咋舌道:“这真的不是师父的诨名?” “你以为师父和你一样爱给别人取诨名?”江千念忽略谢义山的滑头滑脑,收好铜钱,“若师父说的那些故事是真,那我们这个师祖奶奶来头就大了。” “为何?”斐守岁。 “按照故事所说,大妖解君至少也有六千岁余,她擅于制作木雕机关,琉璃花正是雕刻而成。” “就凭这几点?”谢义山靠椅坐着跷起二郎腿,“我可不信这种没有定论的东西。再说了,现在的重中之重是日升的法坛,还有阿珍姑娘的安危。” 斐守岁颔首:“师祖奶奶先放在一边考量。看阿珍姑娘肩上生魂灯亮着,应当无碍,且等她醒来。谢兄,你做法之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大差不差,保证能唬人。”谢家伯茶手指桌上的各种铜器符纸。 “那就好。” 斐守岁掖了掖被褥,想起还有一事,转念看着熟睡的陆观道,“谢兄可有将我今晚所遇告知江姑娘?” “呀!”谢义山拍手歉道,“黑白无常一来我给忘了!” 三言两语。 伯茶交代了斐守岁幻境中的故事,江千念喝一口温茶沉思。 开口:“斐兄有何看法?” 斐守岁琢磨着幻境,他当然还记得北棠在幻境中进入竹林时说的,却不明白黑白无常无端的折返。 八年前与妖怪许下真心的姑娘……前些日子在薛宅里惨死的姑娘…… 老妖怪笑了声:“照我所想,怕是有两个‘北棠娘子’。” 那就不是狸猫换太子这么简单能解释的了。 “两个北棠?” 江千念左右想去寻纸墨。 斐守岁已从腰间取出画笔。笔端盈盈然飘出墨水,围绕斐守岁身侧,在空中变成小小幻境。 幻境里有两个模样相似的北棠,一个略矮些年轻稚嫩,一个略高些成熟端庄。 矮些的北棠头上浮一行字解释。 伯茶眯眼念道:“或许八年前死于海棠镇外竹林处,与妖邪有关。” 又去看高些的字。 “前些日子惨死薛宅,被阿珍姑娘撞见,留下一双绣花鞋。一只在阿珍姑娘手上,另一只埋于小方园子。” 谢义山笑了笑:“还有兰家婆子深夜喊魂,唤北棠娘子姓名。阿兰与兰家婆子的堂姐,一人下落不明,一人投井自尽。” 斐守岁将谢义山所说一一落墨。 墨水灵活穿梭在各个人物头顶。 忽然,老妖怪记起胭脂,便提笔在矮些的北棠娘子身边注解: “胭脂铺名‘戍香阁’,乃北棠舅妈名下产业。从小和尚口中得知‘胭脂有难’,北棠决定通信给在京城任职的吏部侍郎舅舅。” 一直未开口的江千念见此小字,惊叹道:“这个胭脂铺子的东家,八年前被抄了家。那时传得沸沸扬扬,连远离庙堂的江湖都有流言。竟然与北家有关?” “抄家灭门……”斐守岁边写边问,“这么说北家没了京城的靠山,所以才树倒猢狲散。” “就因如此北棠娘子才下嫁了薛家,躲过一劫?”谢义山。 “不无道理。” 斐守岁再次点墨,着手于薛阮两家。 首先画的是笑如毒蝎的薛老夫人,再是薛谭。 赫然一行:“薛谭与阮沁夕八年前在海棠镇外的寺庙偷情,今夜竹林亦然。寺庙时,两人被阮家老夫人揭穿。而不久后阮老夫人寿终正寝,身边丫鬟阿兰嫁去别镇,阿珍去了北棠身边做陪嫁。” 小字注写:“阿珍为何跟了北棠?” 墨线串联,把零散的事情规整。 第125章 斐守岁想了想,海棠镇的全景在他心中铺开,看到悬崖峭壁上的阿紫客栈。(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恍然,问谢江两人:“花越青可是狐妖?” 两人不约而同,点头回应。 谢义山说:“怎么了?” “我在话本故事中曾读过一词,‘阿紫’就是狐狸的别称。” “什么?!” 两人口呆目瞪。 斐守岁提笔,着急在兰家婆子旁简单画了个阿紫客栈,小字云:“阿紫客栈,与狐妖有关,后院山洞内有百花齐放。” “斐兄勿忘小娃娃说过‘悬棺’二字!”谢伯茶凑上前指着阿紫客栈的简画,“你们还记得兰家婆子吗?阿紫客栈的老板为何要请一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婆子做算帐目的。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不光如此,还有疑点。客栈老板在那几日自始至终都未出现,院子后甚至见不到一个庖厨。” 江幸已经说不出话了,她紧紧捏着那把破损的佩剑,抬眼露出难得的杀意,死死地扣住阿紫客栈四个大字。 伯茶发觉不对,起身上手搭住江幸肩膀,拍了拍。 听斐守岁说:“狐妖花越青……你们的师父叫解十青?” “是。” “尾字一样,真的不是巧……” 老妖怪刹住嘴,眼见着江千念的怒气愈发明显,他叹道,“江姑娘,尚未定论。你也说了琉璃花在薛宅亮过一次,在阿珍姑娘身边亮过,其余并无。” 伯茶附和:“在客栈里我连着施法阵好几回也没见什么反应,就算与花越青有关,那他人也不在客栈,我们无处可寻。” “话是如此……” 江千念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木盆里舀了一勺冷水扑面。 水珠汇聚在脸颊,滴落地面。女儿家甩了甩马尾,眼中的仇恨散了些许,目光颓丧有些压抑。 “斐兄你继续说罢。” 声音是强压下的妥协。 斐守岁心中起了怜悯之心,放下画笔,安慰:“千年前花越青逃脱镇妖塔,他的妖力在塔内消耗殆尽,就算能卷土重来,也不会有所威胁,不然天上的仙何以不派天兵天将捉妖?” “要是能有神仙来捉妖就好了!”竟有了哭腔,“也不至让我家门沦落……” 老妖怪垂眸,想着除了将花越青抓来,也没有什么能宽慰江幸的。 他启唇道:“若花越青实力大减,我用幻境困之,可有胜算?” 像是哄小孩一样。 斐守岁另一只手未曾离开陆观道身边,眼下又多出了一个在他眼中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娃娃。 “啊……我真该唤斐兄一声‘太爷’了……” 没料到江千念出此言,斐守岁被呛到了,佯装挑眉。 “如何称呼,随你,不过太爷还是免了。” “好啦好啦,”谢义山揽住江千念的肩,吊儿郎当地调节气氛,“斐兄早说了会帮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换叫‘太爷’也晚咯,不如把那长串的关系捋一捋,找出漏洞来。” “有理。” 斐守岁应答着,落笔在阿紫客栈旁写下“花越青”三字。 停了会,看向谢义山。 老妖怪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伯茶看着墨笔的那一撇,眨巴眨巴眼睛:“撇……解字?” “师父?”江千念默默抹去眼泪,“斐兄此举何意?” “无事,只心里头觉得把他们放在一块妥当。” 不过还是抚手把那一撇擦了去。 斐守岁看着站在三批人马中的阿珍,独独她,哪边都有关系。无论曾是阮老夫人丫鬟,北棠的陪嫁,还是如今收养在兰家婆子身旁。 每一处都少不了她。 “阿珍与北棠一同背阮家老夫人离开……”斐守岁念出了声,“难道让阿珍跟了北棠是因为察觉出了危险?” 谢义山俯身:“什么危险?” 老妖怪指着阿珍。 “看这些线索,这阮老夫人或许是发觉不对,为庇护年纪尚小的阿珍姑娘,才让阿珍跟了有势有力的北棠。其后,贴身丫鬟一块遣散太引人注目,不得已托人把阿兰嫁去别镇。本以为周密了计划,能逃过一劫,却还是下落不明。” “如若事实真如此,这阮二姑娘可是狠手。” 斐守岁听罢,驳道:“依我看,阮二姑娘算不得狠手。真正心狠手辣落下两条人命的人,如何八年了还捞不到一点名分?” “除却阮家姑娘,那又会是谁在从中作梗……”谢义山摸着下巴,“莫不是薛谭?” 江千念丢下情绪,开口讨论:“薛谭一个外男的手伸不到别家后院,况且他婚约在身,本该避嫌。” 话语间。 屋外渐渐泛白。 一夜雨落,天上一丝棉云都没有。 初升的金光穿梭竹林,飒飒的风,深秋初冬的交汇,檐廊结下一串霜花。 正当日升时,众人沉默思索,小屋门外来了个丫鬟。 丫鬟脚步轻巧,敲屋门四下,声音娇软可人,道的是:“道长,老夫人请您去前厅吃茶商议。” 屋子内。 三人同时朝外屋木门看,传音唤出一人:“是薛老夫人!” 谢义山顿开茅塞,拉住江千念的手,脸上干着急,传音道:“为什么我没想到她,既与两家交好,又能常常出入后宅之人非她莫属!” 第126章 外头没等到谢义山回应的丫鬟,过了会儿又敲门。(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道长?” 江幸胳膊肘捅了下伯茶。 伯茶收了激动,缩缩脖颈,轻咳几声,拿起一旁茶盏抿了嘴,装成饮水不便开口:“我听到了,有劳姑娘。烦请姑娘回去告诉老夫人,快快在少夫人院里扫出一块空地,为做法事。” “是。” 丫鬟在外尊着礼数福了福。 看着明瓦窗里小小身影要往东厢房而去,江幸立马朝伯茶使眼色。 伯茶会意,喊住了丫鬟:“姑娘先回去吧,我们早早起了,不必挨个去叫。日早风寒可别冻着,宅子本就高,容易汇怨难散。” 大概是后头的话起了作用,小丫鬟的语气有些惊喜,连连道谢,头也不回地走了。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三人这才宽了心。 谢义山笑道:“还好开了法阵,外头听不着里面说话。” “那就好。” “她来得巧,解了我们的惑。” 江千念收好佩剑,“老夫人一大清早就要找你去吃茶,只怕北棠娘子出了什么事。” “江幸,你同我收拾收拾,走吧!”谢义山起身,不忘嘱咐斐守岁,“斐兄等小娃娃醒来提醒他。” “嗯?” “做法还需小师叔镇场子。” 谢义山背身挥挥手,贴了胡子,推门而出。 目送走人。 斐守岁坐在软榻上再次提笔,点墨于薛老夫人身侧,写四个朱红大字:“灭口之人。” 第62章 抱我 按方才的落笔,斐守岁已经把薛老夫人拟为狐妖花越青。灭口的行为若解释成替薛谭处理后患,薛老夫人不至于如此绝情。 更何况现在的宅门男子一个个都把风流债当成了谈笑的本钱,何必杀人。 依昨日所见,薛老夫人很明显是爱护着北棠。虽然有虚情假意的嫌疑,但黑白无常曾说,八年前有妖与一个姑娘许下了真心。而能让地府鬼使记住的,也只有死人了。 老妖怪放下笔,思索起故事的开端。 偌大的海棠镇,一丝一毫花越青的气息都没有,先前的幻境人影又不是他。 都是千年的妖,斐守岁却察觉不出异常。 正因如此,斐守岁才会麻烦行事,像过家家一样陪着谢江两人入薛宅。 老妖怪重新拿起笔,执手轻点笔端。 屋子里安静,木笔的咚咚声很有节奏地响着。屋外有风呼呼地吹打竹帘,卷着一地红枫。 身边的陆观道睡得沉,平稳地呼吸也不知在梦什么。 斐守岁另一只手的指节划过小孩脸颊。 小孩蹙眉撇撇嘴,还是睡着。 斐守岁只得抚手,将上空的幻境散了去。 幻境微微抖动,好似是真真存在于世的人儿,他们流淌着鲜血不舍被消散。手掌触到年长的北棠时,老妖怪停了下来。黑白笔画衬得北棠的脸有些说不出的悲怆。 “狸猫换太子……”老妖怪自言自语着,“真的换成假的,亦或者是死了假的,顶替者是真的。” 见他从袖间拿出绣花鞋。 斐守岁细细地看,手指捏了捏鞋底,还很软,想来是一双新鞋。 新鞋…… 老妖怪皱眉不语,拿笔又画了一个与年长北棠一样的人儿。 三个北棠站在一块,新画的北棠未落五识,端着一张空白的脸。 豁然,斐守岁在三位北棠之后补上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高挑身子,名唤环儿。 老妖怪再看向阿紫客栈,他想起一人,便是初到客栈时借桌的顾扁舟。 那一夜并未觉得顾扁舟异样,次日见到顾扁舟也是匆忙一眼,未曾细想。 只怕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个男子的模样落在阿紫客栈旁,斐守岁写下:“顾扁舟。” 仿佛这样才把海棠镇的所有人聚集一起,灵动在眼前。 “一切的因果都出自薛宅,果真还需在薛宅入手。” 斐守岁撑着下巴,下意识地捏绣花鞋,“我若是花越青为何非得薛宅不可,不应该带着所想远走高飞吗……” 声落。 陆观道的手在睡梦里抓住了斐守岁的衣角。 老妖怪想扯开些,又被拽了回去。 听浅浅梦话:“过年了……要吃年糕……” 上回探小孩幻境,他嘴里头也嘟囔着吃年糕。 斐守岁不解小孩与年糕的新仇旧恨,他施法俯身在陆观道耳边,话语进了陆观道的梦。 “你再不醒,茶都吃不到,可别说年糕了。” 见小孩的眉头立马皱在一起,拽着衣角的力气也大了不少。 “不,你胡说……陆姨会给我煮的,她才不会忘记我……” 斐守岁看到术法有了作用,便直起腰,继续说:“傻孩子啊,你的陆姨早不在人世了。” 陆观道动了动耳朵,抽搐一下。没有梦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喉间带来的是一阵呜咽。 像是美梦三两下成了泡沫。 老妖怪掐诀幻出一滴墨水,手一推,海棠镇的幻境移到一旁。那滴墨水在他面前展开,成了陆观道的梦。 梦里面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有个小孩躺在山坡上看天。 斐守岁猜的没错,陆观道被自己变出的幻境困住了,不然刚才这样的讨论声不会不醒。 第127章 照猫画虎的术法还是太稚嫩。(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念诀在掌心中变出一个墨水人儿,戳了戳它: “速去速回。” 接着吹一口气,人儿成了他的样子,在他身侧转了两圈,依依不舍地飞进梦中。 须臾。 便见着田埂上多出了一人。 那人背着箱笼走到小孩面前,小孩闭着眼毫无征兆地被斐守岁拉起,就这样飞出了梦。 幻境化为一摊浑浊的污水。 陆观道梦醒,很准确地抓住一旁斐守岁的手腕。 老妖怪笑看蒙眬睡眼的人儿:“醒了?” “唔……” “我扰了你的美梦,可会怨我?” 陆观道坐起身,眨眨眼:“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你,美梦不如见到你呢。(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吗。” 长大了,一张巧嘴也跟着胡说八道。 斐守岁嘱咐道:“要做法事,你得去站在谢伯茶身边。” “为何?”陆观道歪歪脑袋。 “你是他的‘小师叔’啊。” 话毕。 斐守岁抽出腰间纸扇。 扇子背面是血红的槐树林,见他念咒把海棠镇的幻境收入扇子的正面。一扇之大,墨水山林洋洋洒洒。 正反一看,确信无疑后放回腰间。 “快些洗把脸,不出我所料,等等有好戏看。” “可是!”陆观道拉住欲走的老妖怪,“我长高了,要怎么和别人解释?” 这倒真是个问题。 斐守岁转身看了看陆观道。 这小子一夜之间长了好几岁,从说话都黏糊糊的娃娃长成了英气的少年。浓眉大眼,尤其是他闪忽闪忽的丹凤眼,十分讨喜。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梨涡。 老妖怪轻拍开陆观道的手,语气温柔:“有我在,给你做个戏法就变回去了。” “戏法?” 陆观道双眼发光,像一只等着主人喂饭的小狗,歪头笑脸,就算没有哈气摇尾巴,都能感受到他呼之欲出的开心。 斐守岁觉得有趣,揉了把陆观道的脑袋,他拿出画笔,左看右看,在陆观道额前点了点。 “这就可以了吗?” 陆观道想去摸,又被斐守岁用笔端敲了下手背。 “别动。” “唔……” 小孩只好听话地看着斐守岁去屏风后换衣裳。 雕花屏风摆在软榻正对面。 屋外日正升起,树影斑驳。白光从明瓦窗子里漏进来,落于屏风,斐守岁的影子打在地面上。 模糊的光,淡淡的影子。 陆观道皱起眉头,心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想了会,还是憋不住,开口:“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屏风上的影子正脱下里衣,手一滞。 “没有。” “哪怕一眼都没有吗。” 斐守岁不知道小孩在想什么,但在他的记忆里头,从未有陆观道这号人物。 这样一个爱哭爱撒娇的小屁孩。 老妖怪脱下最后一件衣裳,看着自己的胸口。明明被索魂链刺穿,却没有伤痕。一口血能治病复原成这样,他要是遇见过陆观道,定是忘不了的。 轻笑道:“现在认识了。” “也对。”陆观道打个哈欠。 顷刻间,赤红墨水在他的额上一旋,变成一颗朱砂眉心痣。 小孩子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怎么痒痒的。” 再次睁眼,他早就缩在了道袍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看到斐守岁换好了书生衣裳,在阿珍姑娘身边放了一封信。这才从谢伯茶的包裹里拿出备用的小道袍,递给他。 小孩努努嘴:“不想穿。” “怎么?” “我想穿你给我的衣裳。” 小孩的声音愈发小,不过还是乖乖地换上,又三两下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下了软榻,蹑手蹑脚走到斐守岁身边,小手拉住斐守岁的袖子。 看到斐守岁低头,陆观道伸出双手。 “抱我!” ……得寸进尺。 老妖怪不得已弯腰,一把抱起小孩。 小孩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斐守岁的衣襟,抬眼见到斐守岁的红痣,要去摸:“之前还没有的!” 斐守岁想了想:“你额头上也有,要摸摸自己的。” “不要。”陆观道不以为然。 “为何?” “因为你是。” 斐守岁眉头抽了抽,转念就单手掐诀隐去了他的眉心痣。 “为什么!不好看吗?” “嗯,不好看,”斐守岁撇开话,嘱托道,“等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开口说话,明白吗。” 小孩还盯着斐守岁的眉心。 “要是谢伯茶叫你说话,你就开口。” 斐守岁加重了语调,他才注意过来,点头如捣蒜。 陆观道笑嘻嘻地抱住斐守岁的脖子。斐守岁本想避开,但转念一想也就算了,只当陆观道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那个小孩凑在斐守岁,蹭了蹭:“长大了,你还会抱我吗?” 斐守岁推门的手一停,屋外的光照亮他身上的小孩。沐在晨曦里,好似发着光的宝玉。 老妖怪笑道:“那时候我就抱不动了。” “那换我抱你!”小孩直起身子,比划着,“等你老了,我就抱着你走!” 第128章 “……” 斐守岁不作答,走入游廊之下。(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 过竹林。 北棠娘子院外。 还未到门口,就闻一阵香灰的味道。来来往往的丫鬟婢子无不低头碎步,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只顾端好手上的物件。 斐守岁瞥了眼,见着其中一个丫鬟拿的是一对红烛。 想必法事已经开始。 老妖怪抬脚踏入院门,听铜铃铮铮作响,又有好几个女孩子双手举过头顶,弯腰弓背从他身边来回。端的是铜炉一只,一壶烈酒,还有烧到一半的三炷香。 香未烧完就断了? 斐守岁正纳闷,后头的石板路又急匆匆走来两个小厮。(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小厮一前一后扛着一个大木箱子,箱子上盖了一块染大红的纸。两小厮走得极快,嘴巴也不合上,着急道:“道长,让一让!让一让!” 老妖怪侧身让了路。 打量着红纸下未被盖严实的东西。一阵秋风瑟瑟打响,掀开红纸,便见到一尊玉像。 玉像手持净瓶,捻兰花指而立。 仅是一眼,斐守岁就知道是南海观音大士的像。 让老妖怪想不通,为何需要佛像。 前头的院子虽安静,但总透露出诡异的摩擦声。 为妖听识敏锐。斐守岁摒弃杂念,边走边注意动静。 有小妖而言: “哎哟,怎么又有人来做法事!上一个来这儿的老巫婆不是被赶出去了?这小道士怕是没好下场。” “我看他长须及胸,怎是小道士?” “是你修为尚浅,看不出人的本像。你再仔细瞧瞧,我怕这个‘道长’都不到而立之年。” “那不就是招摇撞骗吗!” “骗就骗呗,这一大家子被骗了也是活该!” “此话何意?” “你才来这儿落脚没几天,可能不晓薛家的陈旧往事。想当年我来此宅时,这也不过普通宅门。后来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夫人老夫人,丫鬟姑娘家都换了身行头,穿金戴银好不富贵哩。” “照你的意思,是这薛府抢了人家的家产?” “噫!我可没这么说……” 斐守岁停下脚,看了眼躲在灌木丛的两只老鼠精。 这些寄生在大宅门的小妖,多数是为了一隅之地遮风挡雨,没有什么害处。胆子顶破了天,也不过去偷食庖厨的米面蔬果。 老妖怪不想出手,又走了几步。 且听年长的老鼠精笑说:“只要那位大人不动怒,小道士也不会有什么事。你我都是妖怪没必要操这份闲心。” 第63章 晕倒 那位大人…… 斐守岁笑了声,传言在鼠妖之间:“你们所说的大人,现在何处?” 语调悠悠然,颇似耄耋老者,腾云驾雾。 老鼠精在草丛间四目相视,竟找不到声音的由来。 看小老鼠左看右看,做贼似的询问:“吱!什么声音?老前辈,你听到没?” “我听到了,难不成是老天爷显灵,让我等飞仙!不得了不得了,我可不想去当什么神仙菩萨,太过无趣!” “……” 老妖怪停下脚,又云,“我是天上来的仙人,在此地歇脚。见这小小宅院妖气聚顶,莫不是你俩惹的祸事?” 语气比先前严肃不少,唬得两只老鼠立马全跪在地,夹起了那根细小的尾巴。 陆观道看了,传音给斐守岁:“这是做什么?” “套话。” 小孩不明白,也不说话打搅。 过了许久。 年长的老鼠精颤抖着开口:“不是我等!不是我等!上仙英明,且听我细说!我与这只小老鼠未过百岁修为,哪能聚得了妖云,平日里也不过吃吃剩菜剩饭绝未伤过人!请上仙明鉴啊!” 说罢,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斐守岁见状笑道:“那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何许人也?难不成妖云是他的手笔?还不快速速禀报!” “哎哟!” 老鼠精吓得将头缩在臂弯里,闷声道,“那位大人乃是修为顶顶高的狐妖,至于姓名他从未告知,我等也不敢去问!不是欺瞒上仙,这些都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实话。还望上仙怜悯,放过我和小鼠妖。” 老妖怪眯了眯眼,掐诀变出一朵棉云覆盖住灌木。 “那狐妖是何时来的薛宅?” “哎哟,这……” 老鼠做贼似的微微仰头,只见一个巨大黑影笼罩住他与小老鼠。身子骨一颤,可怜的小老鼠吓出尿来,早就开不得口。本还在怀疑仙人身份的老鼠,这下子是完全信了。 连声回应:“有好些年了!大概是……大概是海棠镇的海棠花长年不败的时候!对了,就是那一年春天,海棠花开得格外好看,格外地密。也是那一年,这个宅门风风光光地娶了个新娘子,叫什么……叫北棠夫人!” 斐守岁垂眸良久。 原来海棠花开与北棠娘子有关,起初他只猜测北棠不过取了与海棠镇一同的名字,讨个吉利,未曾想里头有这样的门道。 老妖怪摸了摸小孩的后背,轻拍:“此话属实?” “属实!属实!小的哪敢骗您,骗了不得砍了修为,掉了脑袋,再做回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斐守岁想着套话够多,便把棉云撤了去。先是走远绕过小院,隔着一堵白墙,与鼠妖对话。 第129章 “罢了,也当你们所说为真,起来吧。(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起初还没有动静,直到过了三响才有窸窸窣窣的踏草声,随后便听到大老鼠推着小老鼠。 直呼:“我们的运气真好,居然没被上仙怪罪。快些跑,快些跑,这宅子怕是待不得了,我们早早换户人家罢!” 风吹草动。 两只老鼠一溜烟钻过白墙下的狗洞,就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眼皮子底下,跑出薛宅。 老妖怪笑着传音:“你觉得薛宅里,谁是狐妖花越青?” 小孩一愣,看着斐守岁,想了想:“狐狸精?” “嗯。” 斐守岁点点头,朝北棠的院子走去。 “狐狸精是不是会变形,变成各种各样的人?”陆观道想着,“我要是狐狸精,就一定要变一个与众不同的!” “是男人变成女人,年轻的变成白发苍苍的?” 陆观道笑着赞成:“就是要这样,才显得我厉害啊。(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倒是个理由。 老妖怪走过垂花门,见宅院近在眼前,嘱咐小孩。 “要到了,快板起脸,不要开口。” 陆观道看了看,立马听话照做。微微皱起眉头,似是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 …… 踏入院内。 是乌压压的一群人,薛老夫人与北棠被丫鬟围绕,于正中间。昨日见到的薛谭和阮家姑娘,也在其中。 又去看院子。 院子四个角落都站了一名小厮。小厮各握着红黑色调的魂幡,幡随风动。 人群正中央摆了张棕黑色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的是银制麒麟香炉,三支高香插.在麒麟嘴中,香灰落了一地。香炉旁左右各一个烛台,上头的红烛燃了一半,蜡油顺着烛身厚厚地积了一层。 至于供奉的,是一副老君像。 斐守岁琢磨着看了眼,他并非道门中人,也得不出其中门道。 走了几步,便是江千念前来恭迎了小师叔,将两人引至一旁。 江千念传音道:“待会只需斐兄与小娃娃递符纸给谢伯茶,其余的不必操劳。” 说着,斐守岁手中已塞入两张黄色纸条。 老妖怪笑回:“方才在院外见到小厮抬南海观音像,不知为何?” “搬出来做做样子,糊弄人!” 果然。 “不过少见用红纸盖玉佛的。” “我也觉得蹊跷,那观音像是薛宅自个供奉的,”江千念背手,“倒是民间有妇人念佛而成的纸钱,存放时要用红纸与稻草压住。不过纸钱也有高低贵贱,一些烧给死人,一些上等的才会去佛前摆着。” “看来薛宅的秘密不止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老妖怪不再开口,众人都看向谢义山。 晨曦的凉意透在斐守岁发上,抱着的那个小孩紧紧抓着他的衣裳。 呼出的热气,挡了视线。 正是日升时。 谢家伯茶一身云纹团鹤法衣,款款而来。道袍绣样精致,落的是两只仙鹤浮于云纹之上,又兼金线银丝,一排流苏挂于腰间。头上束了芙蓉玉冠,寻不见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斐守岁传音笑一句:“这身衣裳可是正统?” “那得问他,我也不知。” 江千念在旁伺候拿符纸,随手回了句。 谢义山转身接过,看了眼斐守岁与小孩。脸上是笑眯眯的,颇似一位老仙童。 “斐兄且看。”乃是谢义山传音。 说完,他拿一张符纸用红烛点燃,在空中画了画。符纸便在众人眼中燃烧殆尽,留下些许烟灰。 随后,又从八仙桌上拿起一把桃木剑。 斐守岁打眼去瞧,那桃木竟有五百岁的寿龄。百年已是难得,更何况桃木霹雷,多数难逃燃成枯枝的命运。怕是这桃木在成剑之前就有了灵识。能有这样一把长剑木材,便要寻访游国,耗时耗力。 眼看桃木剑执于谢义山手中,他念诀舞剑,从一旁的酒壶里喝一口烈酒。 嚼谷几下,举剑过于上空。谢伯茶猛地喷出口中酒,酒香肆意,桃木剑仿佛也在吃酒,闪出一阵亮光。 谢家伯茶见时机已到,瞥一眼江千念。两人默契相视。 一旁陆观道在心中传音:“噫,怎么觉得有不好事情!” “嗯?” 斐守岁看向谢义山。 那厮虽面上严肃,但总觉得皮下笑嘻嘻的。 “无妨,谢伯茶虽缺德,但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你。”斐守岁知谢义山品行,也就放心开了口。 “可我说的不是他……” “那是何人?” 小孩却不敢言明,他想了很久。 却见谢义山兜兜转转,嘴里咿呀咿地叫喊。桃木剑掠过众人,哗啦一下,有些个胆小的小丫鬟早就杵着不敢动了。小厮们也呆呆地看着谢义山执剑。 秋风打面。 哐当一声,桃木剑一震,直指站在人群里,被小丫鬟扶着的薛家少夫人北棠。 老妖怪挑挑眉。 “莫不是薛少夫人?” 陆观道死死掐着斐守岁的衣裳,传音也轻轻地:“是她,她身上不好闻。” “那我们离远点。” 斐守岁往一边靠了靠。 看谢义山长剑一收,夹于身后,风吹他道袍与额前碎发,他长须一捋将要开口说话。 第130章 刚才被剑指着的北棠脸色一白,蹙着眉头似晕非晕,宛如一只布偶娃娃卸力倾在丫鬟身上。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她这一晕,人潮一下子慌乱起来。 丫鬟小厮炸开了锅,薛老夫人在旁惊呼,也要昏过去。 那薛家老夫人先是伸手一仰,捂住了胸口,嘴里也不知在念叨什么,吓得丫鬟婢子都不敢乱作声。 只有大丫鬟月星伸出手拉住了薛老夫人。 月星直瞪眼:“道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家少夫人怎得晕了过去!” 薛老夫人听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也不说什么阿弥陀佛了,连忙去看北棠。 “哎哟,我家北棠这是怎么了?道长,你可要好好与我说!” 谢伯茶也不知,只好扯谎:“桃木剑所指乃是有邪祟侵身,现在我用烈酒已将邪祟驱赶。(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少夫人身子骨本就弱,这才没承住。” 谢义山站在原地不慌不忙,推开众人,上前撩袖给北棠把脉。 在一众女眷里,伯茶触摸到北棠脉象时明显地睁大了眼,索性人都乱成了一锅粥,无人在意。 谢义山转头笑道:“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需静养,不过几日就能下地走动。” “道长此话当真?”薛老夫人握住北棠的手,“我薛家就北棠一个儿媳,道长可要护她平安啊。” 一直不说话的阮沁夕从人群里挤进来,她呀了声。 “北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北姐姐被邪祟侵了身!” “北姐姐心地如此善良,怎么这般病苦,我看了都揪心。”阮沁夕说的动人,好似她也在痛。 谢义山瞥了眼,不作回答。 薛谭在旁早就假惺惺地抱住了北棠,一男一女,一唱一和:“既是邪祟,像道长这样的慈悲之心,定能护住我家娘子。” “这是自然。” 谢义山冷冷地阻了薛谭的话,他起身拂尘一捋,对着叽叽喳喳的人群,“女眷丫鬟拿着符纸贴于各房房梁。小厮们拿好黄酒洒在庭院的石板路上。” “道长,这是何意?” “老夫人,” 谢义山抬手扶起薛老夫人,“我起初也说了,少夫人的院子风水阻断,又高墙隔了生气,这是要驱鬼啊。” “驱鬼?这鬼还在?” 薛老夫人听了,那苍老的面容颤抖出两三滴眼泪,已是风烛残年之躯,说得出一番可怜话:“那、那还请道长尽心。日后的吃茶钱我将倾尽家财,只为讨一个安稳日子。” “老夫人不必担忧,这是我职责所在。”谢义山话落,松开手,朝陆观道拱手,“还请小师叔赐纸。” 第64章 善心 斐守岁想到适才江千念所说,他也捉摸起法子唬人。心中念诀,老妖怪把那两张符纸悬于空中,落在谢义山面前。 小孩很配合地开口。 “拿去罢。” 伯茶收下,又一作揖拱手。 “有劳师叔。” 话了。 斐守岁就在众目睽睽里抱着陆观道离开了院子,走前谢义山传音。 “把了脉,北棠娘子并非妖邪,不过有一个疑点。” “什么?” “她的脉象不似寻常妇人,倒有点像习武之人。” 老妖怪站在游廊下,身边小厮抬着黄酒而过,且听他传音:“这么说,前些日是真死了一个‘北棠娘子’,而现在这个……” “以假充真。” 目之所及,见谢义山背手执剑,在混乱的人群里,独他似一株松柏。 似静在动之间,莹然站立。 斐守岁去看来往的人群,在伯茶身侧聚而散开。月星与六七个丫鬟扶着薛老夫人朝后院宅门走去。薛谭与阮二姑娘在旁冷眼,有婢女抬起北棠,一步一步上石阶。 一众人没在高大的屋门里,宛如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江千念端着麒麟香炉上前,低眉顺眼:“师父,香尽了。” 谢义山颔首不语,甩剑叹息。 “随我去屋内看看薛少夫人。” …… 见着谢义山走入了北棠屋子。斐守岁也默认将院里的事暂时交给了谢江两人,他有一事需要理清楚,抱着陆观道就往外走。 游廊下风吹竹帘。 深秋将过,那一树的桂花也快落尽了,留得单调的枝丫,惹人心疼。 老妖怪的脚步很快,走起路来便有一阵冷风佛在耳边。 瞥一眼周遭,安静中是凉凉的日升。白光淡淡,除却桂树,薛宅还种了不少的海棠。这海棠不败,开了一棵又一棵。 陆观道趴在斐守岁肩上,轻声问:“天气好冷的,花儿怎么还开着?” “会谢的。”待真相大白,海棠花与薛宅怕是都要凋零。 老妖怪想着事情,转过园门。 这后段的路上连只秋虫都见不着,却偏偏让他撞上了一个丫鬟。 吃着痛往后退,睁眼细看,是北棠院里的环儿。 环儿长得高,也就不似平常女子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皆是浅色面料。 见她捂着头立马福了福,低头歉道:“道长!奴是听闻少夫人病倒了才这般着急,还请道长赎罪。” 这自是海棠镇来,斐守岁第一回听到自称“奴”的。 老妖怪面子功夫自是做得好,他笑说:“你家少夫人无碍,且快去吧。” 第131章 “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环儿也不等候,回完话低着头就要走入园门,斐守岁大声喊住了她。 在一门之隔。 书生打扮的人儿回首在秋风里,问:“既是贴身婢女,为何早上不伺候在主子身边。” 环儿脚步一停,转过身。 那风狂野似地卷过,撩开她的碎发。 女儿家谦卑道:“本是少夫人想吃蜜饯,催着奴去买。” “嗯?”斐守岁看那环儿双手空空。 “常买的店家今日出城点香了,不曾开门。” “原来如此。” 老妖怪抬手一指,“可别耽误了时辰,快些去吧。” 环儿又福了福,她走了几步。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确认斐守岁不再喊她,才加快脚步没在簌簌的秋意里。 斐守岁一直看着环儿走远,都没抬脚。大概是看得太入神,身上那只挂件像是不满如此,抓住斐守岁的衣袖直嚷嚷。 “看什么呢,那女孩子有什么好看的?” “嗯?”老妖怪低下头,做出噤声的手势。 陆观道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谢义山的小师叔,他需谨言慎行,不可忘了一身的架子。小孩子立马摆出一副临危受命的模样,背板笔直,连靠都不敢靠。 斐守岁笑了声,传音与他:“此地没人,倒也不需如此紧绷。” “当真?” “当真。” 小孩子左看右看,确实不见路过的小厮丫鬟,他这才驼了背,懒洋洋地传音:“所以为何要看那女孩子?” 啧。 斐守岁糊弄一句:“我看她也有可能是狐狸精。” “为何?” “你不是说了,要变一个与众不同的。那环儿确实是不同。” “唔……”小孩子想了想,“有何不同?” 老妖怪跨过门槛,走出了垂花门,站在清白朝阳之下:“我看她的年纪不说二十,便是有了二十五也不为奇。” “二十五?” “像她这般的贴身丫鬟,不管从北家来的,还说她本就是薛家人。一般的大户人家都选去充作了通房,而她还是……算了。” 陆观道歪歪脑袋。 “你有没有发现,她身上没有香味?”斐守岁撇开话,“一整个少夫人院子,好似只有环儿没有异香。” 小孩子想了片刻:“好像真的没有!那香气之前在棺材铺外闻到过,不好闻。” 老妖怪想着,他曾在死人窟里听怨鬼说过。说什么将死之人有糜烂之气属实正常,可若一大家子都有,那便是大凶之兆。这香味一旦燃起,别说人了,宅子都要遭殃。不是灭顶之灾,便是抄家削履。 斐守岁望一眼垂花门后的寂静。 落叶知秋,一叶复一叶,好是萧条。 转过身去,想再走几步绕过影壁,好出了薛宅。即刻听到马匹坠地,整齐有力的声音。 不光斐守岁听到了,那陆观道好似也愣着神在侧耳倾听。 “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嗯!”小孩子俯在斐守岁耳边,说着悄悄话,“好多好多人的脚步,噼里啪啦地踏在地上。说不出来是什么,就像石头一直擦着一直擦着那样。” 脚步声,马匹声…… 斐守岁后退数步,抽出腰间画笔。墨水点在空中,绕着他的细腰,一点点漫上肩膀与脸颊。四下无人,斐守岁用墨隐藏了身躯。连着陆观道一起,站在院落里的海棠树下。 海棠树的影子遮蔽,偶尔飘零花瓣。 小孩子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噫,这是怎么了?” “我不擅长隐身之术,这是用墨水染的,只能藏在阴影处才有效。”斐守岁疾步走向游廊的黑影里,边走边说,“这样我们再次进去给谢伯茶传话,就不必引起他人的注意了。” “为何刚才出来,又要进去?” 老妖怪叹了一气,真真是个碎嘴的小孩。 “喏,你不是也听到了声音。我想那应当是盔甲、士兵还有……” 斐守岁话音未落,薛宅正门处一阵喧闹。老妖怪转头一掠门外,妖身灰白的瞳一瞬息透过高墙,看到乌压压看热的百姓,而中间围着的是全副武装的官兵。斐守岁皱眉,换了只手抱起小孩,三两步率先翻上屋脊。 陆观道捂住嘴,吃了好大一口冷风。 看着斐守岁轻功潇洒,甩袖站在薛宅正中央的屋顶上。朝阳四散,穿梭在长发间。斐守岁不慌不忙地抽出扇子挥起一阵飓风,随后扇子一收,执扇柄一旋,又变幻一朵棉云落于头顶。 棉云拖下一根长线,老妖怪点了点下巴。 “你牵着。” 陆观道乖乖地将长线拉住,以防万一又绕在手腕上一圈。他这样做,伸出手给斐守岁看。 “你看!” “看到了。乖乖的,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也不要传音,”斐守岁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除非有急事。” 陆观道猛地点点头,也不怀疑。 见那风狂舞着冲向影壁,随之而来的是官府的人,被风吹了个彻底。 老妖怪背手,踏着砖瓦快速走向北棠娘子的院落。他与谢江两人的传音虽能准确无误,但若距离远了,也就听不到。 轻功跳过屋顶,速度自然比走路而来的官兵要快。 耳边的风声很大,模糊之中能听到执剑的那人指挥。 “先不要乱动,快将这薛家的家主找来,哪怕是薛老太太也成,快去!” 第132章 可惜愈发离得远,有些听不清后头的话。(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在心中念诀,暂时摒弃口鼻,放开了耳识。 听了一会儿。 传来的不是官兵的交耳,偏偏是宅门外头百姓的聒噪。眼下正是农家进城赶集,采买吃食的时辰,薛宅又在必经之路上,来来往往想必早把此事传开了。 记起园门那处慌张的环儿。若她是出门知道了此事,倒有可能回去通风报信,不过为时晚矣。更何况薛宅这一大家子,自是需要有下人早早地采购每日蔬果,岂会不知官兵到来。 除非薛宅之人已被买通。 心里头想着,斐守岁疾步,不过片刻就到了北棠娘子的院子。与前日从窄门入时不同,现在的院落在斐守岁眼前一览无余。(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方方正正,不大不小,周围种密竹与海棠花,唯独小方园子很是突兀,连着那株海棠树一起,像是一颗肉瘤长在角落。 斐守岁一跃而下,倏地伸手一揽,便隐在海棠花之间。 海棠花的花香虽不扑鼻,但细细去寻还是能沾衣留香。此时一大一小就委身在里头,难免闻到些。 因方才轻功,陆观道怕摔下去,此刻手还揽着斐守岁的脖子。小孩子抿着嘴,深深吸一口气,忽然像是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斐守岁睁大眼,刚想传音,却闻一股异香从脚底涌上来。 那香气比北棠身上的更甚,比梧桐镇亓官家二姑娘的还要夸张些。斐守岁明明弃了口鼻,仍旧能闻到。只好立马单手掐诀幻一阵法覆在陆观道身上。 渐渐,异香散去不少。 陆观道捏捏鼻子,眼眶里还呛出了泪花。 可怜兮兮地传音:“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斐守岁拍了拍小孩的手,“在树荫下就不用这朵云了,放开它。” 陆观道抹去一两滴泪水,低头解开手腕的活结。 棉云一抖,散成灰烬。 老妖怪也知海棠树下待不长久,起脚走入竹林。 一走近,就能听屋内人说话。 是娇滴滴的女儿家:“道长,北姐姐为何现在还昏迷不醒?这都过了半炷香,莫不是邪祟未走,还留在身上?” “我已用桃木剑驱鬼,少夫人身上要是还有妖邪,岂不是在说我弄虚作假?”是谢义山的声音,“贫道一直听这位姑娘唤少夫人姊姊,可是北家的姑娘?昨日在堂上未曾见过。” “道长有所不知,她是阮家二姑娘沁夕,乃是我家北棠的闺中密友。”薛老夫人说,“这几月北棠病了,她才从自家中搬来照顾。是个有善心的好姑娘呢。” 屋外的斐守岁哼了声。 都照顾到枕边人身侧去了,可不是好姑娘。 第65章 忠心 又听。 “北姐姐自从八年前在后山里走丢了一回,身子便大不如前。总是念叨着头疼,吃不下之前喜欢的荤腥。道长你且看看,是不是那会子落下的旧疾?” 谢义山一甩拂尘,语气平平:“贫道虽通些医理,但也不是大夫。阮姑娘要是担心少夫人,不如去请镇子里的名医来瞧瞧?不过,我之前未曾听老夫人说过走丢一事。” 话落,屋子里寂静。 斐守岁不想进去凑宅门的热闹,宁愿唤出妖身的瞳去看。 见谢家伯茶站在人群里,江幸抱着麒麟香炉在为北棠念诀。 谢义山又说:“老夫人莫要隐瞒贫道。” 那沧桑的薛老夫人坐在榻边,欲言又止,一双老眼看向月星。 “还是让我身边的大丫鬟说吧。” 女儿家得令,朝伯茶福了福:“少夫人未过门时,是在镇外的寺庙竹林里走丢过。那会北家、薛家还有阮家都派人找了,找到时已经过去了四个时辰,约莫三更不到些。” “那是谁寻着的?” 月星看了眼薛老夫人。老人家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这才开口:“是夫人身边的两位妹妹,阿珍和环儿。” 屋外,斐守岁记起雨夜异香幻境。那个着喜服的人影叫他放过阿珍姑娘,还说什么阿珍是最无辜的…… 思来想去,为何没有环儿? 月星再次开口:“虽是阿珍和环儿救回的少夫人,但真正找到少夫人的是北家的老仆兰家婆子。” 兰家婆子……昨夜谢义山可明明白白说了她在给北棠喊魂。 斐守岁思量起其间的矛盾。 屋里头的阮沁夕不耐道:“道长,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 伯茶捋了捋胡子,打量一眼众人,才发觉环儿不在。 秉着“装神弄鬼”四字,他慢吞吞地开口:“劳烦环儿姑娘与我说说当时少夫人的情况,只怕姑娘家独自一人走丢,沾染了秽气。” 但环儿还没有回来。 众人相觑,有个小丫头嘀咕一声:“今早环儿姐姐也不知为何,天没亮就出了门,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正巧这屋外,走来一个姑娘。 斐守岁还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旁小孩拉了拉他的衣角,传音:“是阿珍!” 阿珍? 斐守岁转念去看,便见着阿珍一瘸一拐地扶着墙柱而来。 又正正巧,环儿转身于另一头的廊下。 幸好两处有密竹遮挡,让环儿一下子看不到阿珍。 斐守岁见状抱起小孩,三两下绕到阿珍面前。 第133章 竹林轻晃,阿珍还未及反应,老妖怪捻指点了她的穴位,就被拉入白墙之后。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陆观道很贴心地捂住了阿珍的嘴。 看不远处环儿的眼神一略,扫过游廊竹林,停了好一会儿,才推门入屋内。 刚关上屋门。 阿珍挣扎着离开,张嘴欲大声呵斥,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啊……啊……” “阿珍姑娘。” 老妖怪确认了环儿不再出门,转身传音安抚,“你冷静一下,我暂时点了你的穴位,所以你现在无法开口,在屋内留信的就是我。” 听到最后一句,阿珍的神情才有所平稳。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和薛家人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缓缓道,“就如我信中所言,你好不容易恢复清醒,要是再贸然上前说一番违背的话,只怕他人又将你视作疯子。我观姑娘身上的鞭痕,想必是说了真话,才留下的。” 阿珍愕然。 “是薛家人对你动的刑吗?” 斐守岁看着阿珍,他的眼里露出让人看不透的真情来。可怜的女儿家嗓子呜呜几声,只好点头,不知何时眼眶里藏了眼泪,啪嗒啪嗒地要往下流。 陆观道见着说不出滋味,上手抹去阿珍脸颊的泪珠:“你要说什么,脑子里想一想,我们能听得到,对吧。” 老妖怪颔首。 “我……” 陆观道立马回应:“听到了听到了!” “我!” 噗通一声,阿珍跪在两人面前,她低头颤着声音,“多谢公子救命之恩,阿珍一条贱命,无以为报!” 又是哐哐三个响头。 老妖怪蹙眉,放下小孩,伸手扶起女儿家。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阿珍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先别去找薛少夫人。” “可是!” “你是想说,少夫人已死,在那边躺着的是居心叵测之徒?” 阿珍猛地点头。 “那我若告诉你,八年前北棠娘子就死在了竹林里,你又该如何做?” “什么!这不可能!” 阿珍抓住斐守岁的双臂,虽开不了口,但她那一双红肿的眼睛,能道得出“忠心”二字。 “恩公有所不知,八年前是我和环儿姐姐找到的夫人,她明明好端端的在我面前,怎么会死!”阿珍咳嗽几声,传音的语气愈发激动,“那时候夫人只是蔫蔫地说不出话,没有什么不一样啊?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咳咳咳……” 阿珍捂住嘴咳了几声,松开手,发觉手心里全是血。 老妖怪叹了口气:“你若信我,暂且等等,切莫激动。” “我……” “姑娘,你再细细想一想,是谁救你的,又是在哪里救的。” 阿珍怔怔地用衣角擦去血迹,她仰首去看斐守岁。 面前的人儿站在阴影里,秋风打面,有碎发缭乱,好似一尊从不开口的佛陀。 女儿家吸了吸鼻子:“我坠崖了,有个姑娘拔剑救我……” “然也。” “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斐守岁笑了笑,摇摇头:“无大碍。” “那就好……”阿珍低下头去看自己,“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老妖怪垂眸:“我用一种仙丹秘术暂且护住了你的心脉,你若不听劝动气吐血,那就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阿珍听罢,愣了半晌,又想下跪,还好陆观道在旁拉住了她。 “我听恩公的话。只是恩公救我,我却没办法偿还,不知那枚仙丹要多少银两,我若能凑钱给恩公,哪怕九牛一毛也是好的。” 老妖怪见话已步入正轨,这才把来意说明:“我乃修行之人,不缺仙丹,只是误入一个幻境。幻境的主人家叫我保你性命,所以姑娘不必计较什么还与不还。从现在起,你只需好好听我行事,莫要一意孤行。” 阿珍抿唇。 “阿珍能做些什么?”说着,她的目光时不时看向游廊下的屋子。 斐守岁也知阿珍的心思不在此,便简单说道:“你需告诉我前些日子在小方园子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哪怕是一只游虫。” “这……”阿珍默然,想到一处,“我那日为了找少夫人才去的小园子,就是在那里,见到了……” “见到?” “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夫人!”阿珍惊慌之余,一点点缩在白墙的影子下,声音颤抖,“地上躺着的少夫人肚子里插.了一把匕首,流出来的血浸满了海棠树下的土。另一个少夫人在旁边埋她……青苔还有黏糊糊的血。黄土把夫人埋了,一铲子一铲子地埋……” 女儿家说着说着有些恍惚,斐守岁立马拉住她。 “阿珍!” 阿珍被唤地浑身一抖,这才回过神,心有余悸。 “恩公,我……” “无妨。” 斐守岁终于知晓了那时真正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对月星所说有些怀疑,看来不假,便也证实了今日早上的一番推测。 还想再开口问些什么,谁料北棠屋内出了大动静。 好似是东西倾倒,哐当巨响,引得别院的官兵纷纷从游廊上围住了这个院子。 斐守岁幻出妖身的瞳,透过高墙,见到屋内一众人退散开。 一个女子趴在地上,头颅流血,血溅着白墙,宛如散了一地的相思豆。 第134章 正要细看是谁,刚才的官兵头头执剑挡住了他的视线。(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来者一个大肚囊,脑袋小小,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身盔甲披肩像个穿山甲。 那人扫一眼斐守岁,讥讽道:“只听说近日薛宅找了道士做法,没想到不光隔壁院子有十七个秃头和尚,这里还躲着个小白脸!” 旁边官兵跟着哈哈大笑。 斐守岁不想与其硬碰硬,侧身将陆观道与阿珍护在身后,笑盈盈地客气作揖。 “官爷,我确确实实是薛老夫人请来的修行之人,但我等一行人都在江湖上惩奸除恶,并非官爷所想。” 话毕。 大肚子穿山甲拔出腰间长剑,开刃处直直冲着斐守岁。(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哟,长得这般模样还不是小白脸,难不成是薛家人养在家里的小倌?”口气轻佻,“不管你是道士还是面首。来人!都拖下去,细细盘问。” 上来两个官兵。 斐守岁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得罪了官府,再去深山老林避世十年。 只见他们各拿一副漆黑的镣铐。 老妖怪抬眼一看,忽地双目一黑,记忆里多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视野。 似是高楼小阁,浑黑的房间,窗户被木条钉死。屋子里头只点了一支红烛,烛火黯淡,而有一人墨发及地,就站在斐守岁面前。他身着玄衣,面容模糊。 仅是一瞬间,那人抬起手,斐守岁见到他的手腕上是生了锈的玄铁镣铐,死死嵌入皮肉之中。 老妖怪再想去看时,视野又回到了薛宅。 秋风卷起一地的海棠花瓣,拂在斐守岁身边。 老妖怪默默站直身子,背手拉住了陆观道。他心中暂时放下那一幕阁楼男子画,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不入监牢,逃之夭夭。 大肚子官兵笑道:“哎哟,大家伙快看,这后面竟然还有个小娃娃,难不成是小倌肚子里拉出来的?还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与你一块儿在薛府里头相依为命,当姘头?” 斐守岁捏紧了手,不再拱手做面子:“官爷,您说小的无妨,可别扯上了清白人家的姑娘。” “这还清白呢?外头谁人不知薛家和阮家的腌臜事,”大肚子拍腹,“薛家少爷和阮二姑娘的风趣事都编成了话本,就一晚上的工夫传遍了整个镇子。你和那小丫头同出薛宅,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啊。” “哦,王大人是何处见到了乌鸦?”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月洞门而来。 斐守岁一愣,目之所及,来者翩翩一身绯红衣裳,是阿紫客栈遇到的顾扁舟。 顾扁舟身着当朝官服,官帽上的两根长翅衬得他脸都小了一分。他手执蚕丝圣旨,款款走到官兵身旁。 大肚子立马拱手伏低:“西山大人,我、我、我这是在询问这个面首。” 顾扁舟朝斐守岁笑道:“你说的这位‘面首’与我是故交,你又想问出什么?” 老妖怪挑了挑眉。 “这、这……” “罢了,”顾扁舟甩袖肃然,“还不快快办了官家的事。” 第66章 捉鳖 王大肚子得令,悻悻然拱手,转身立马指挥官兵,围住北棠的宅院。 斐守岁在旁未等他开口,顾扁舟已然回答。 “斐兄放心,有我在不会伤及无辜。” 老妖怪哼一声:“客栈那会倒是没看出顾大人的来头。” 那时的顾扁舟满身江湖之气,与面前的官服圣旨手完全搭不上边,笑一句人靠衣装。 顾扁舟未将斐守岁的刺耳话当真,他背手弯腰对着陆观道笑道:“小娃娃,不知适才那些个粗人有没有吓到你。” 小孩子缩在斐守岁身后,还顺手拉了把阿珍。 “还是和以前一副德行……”此句声音很轻,无人在意。 陆观道努努嘴:“他,好凶的。” “你说他啊,武将出身,受过北侍郎的恩惠,所以对薛宅的人另眼相待。” “薛宅与八年前北家抄家一事有关?” “斐兄像是早早知道了,”顾扁舟踱步上前,他转头在风里似笑非笑,“何止是有关,薛家可是幕后的罪魁祸首之一。” 斐守岁看了眼还愣着的阿珍。 “此事大人还是去朝堂上说吧,我等草民不便言听。” “是你不便听,还是你要护着身后的姑娘?” 斐守岁不语,看着笑意不达眼底的顾扁舟。 “大人……” 话未出口,那个王武将大刀阔斧地在游廊之下吼道:“来人!带着宅前捉到的小厮丫鬟,把守这院子的前后出处,哪怕是狗洞也给得我站个人看着,要是有人想借着慌乱逃跑,打昏了压去柴房!尤其是薛家老太太,叫北安春的那位,得给我全须全尾的抓住了!” “是!” 北安春? 斐径缘从未知道薛老夫人姓北。 诧异间,看到顾扁舟似是一副早已料定的表情。 “顾兄能否与我讲讲这薛家老太太。” 注意着阿珍。 顾扁舟轻笑:“今晚的地牢,我可放斐兄与谢兄前去。” 这是叫斐守岁自己探个明白。 起初斐守岁是想过薛老夫人为何对北棠这么好,还以为那假北棠是薛老夫人安排的。但眼下听其真名唤为北,便是推翻了斐守岁的假想。 第135章 老妖怪心里头思索着万千种可能。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既如此,他定要探一探地牢。反正为千年的妖,普通人无法奈何他,要是在拉上谢义山与江千念两位翘楚,当朝皇宫也是闯得了的。帮了这么久的忙,观谢义山的性子是侠肝义胆,拔刀相助。江千念虽看着稳重,但也不过二十,心性上仍是冒火。 拿定主意,斐守岁自然地牵起陆观道的手,走至顾扁舟身边。 “顾兄这招是请君入瓮?” “非也,非也,”顾扁舟手束着腰带,“乃是一招天下大白,不过劳烦斐兄先替我会一会瓮中的鳖。” 捉鳖…… 老妖怪也跟着打起哑谜:“要是那鳖与我同党,顾兄可有法子对付?” “我知斐兄为人,不怕‘同党’二字。(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不过见了三回面,就知我的为人?” 顾扁舟回首,虚眯着眼:“斐兄,你我是前世的旧友,不过你忘了而已。” 看着顾扁舟一双狐狸眼,上挑的眼尾看着轻浮,却深不可测。 斐守岁是不信什么前世今生,就算是有,那也是孽缘。 未曾想他不急,反倒陆观道抓住了他。 “不许走!”小孩子重重地晃了晃斐守岁的手掌,“你不是他旧友,我才是!” “哈哈哈!” 顾扁舟仰头背手,笑叹,“天凉,好个秋啊……” 斐守岁默然,方才靠近,他就已经用妖身的瞳探了顾扁舟的虚实。并非妖邪,不过却看不清真正的身份。王武将又称其为“西山大人”,总觉着此名在何处见过。 老妖怪自从入了海棠镇总会忘些什么,之前的阿紫,又如现在的西山…… 望一眼秋风里的院落,北棠屋子嘈杂之声愈烈。 斐守岁只得施法传音给谢江两人:“谢兄,江姑娘,薛府被抄家了。” 停了很久,回答的是江千念。 “什么?!”带着慌乱。 “官府的人马上要来北棠娘子屋里,你与谢伯茶注意些,带兵来的是顾扁舟,乃之前客栈遇到的江湖人。” 江千念久久没有回应。 看着顾扁舟背手朝正房走去,斐守岁不得不跟随其后。 拉着阿珍一同。 官兵层层围绕,见顾扁舟而来纷纷退让开,屋外众人没有吵闹的声音,周围静到能听清脚踩落叶。 都走到了门口,江幸才传音。 “斐兄,屋内的情况复杂,我一时间说不清,实在是猜不透花越青想要的是什么……” 斐守岁垂眸,拉着小孩子的手:“无妨,今日自会见分晓。” 便见顾扁舟推开了外屋的门。 木门沉重,咯吱轻响,透过灰蒙蒙的光亮,瞥见北棠外屋的桌上放了一堆法坛之物,老君像与书简书籍累在一边。 斐守岁看到三四卷书,心中恍惚一下。 西山…… 西山大人……亦或者是西山居士? 前些日子在阿紫客栈时,斐守岁曾翻过一本册子,编撰者正名西山。世间哪有这么多凑巧的好事,而那册子又是几千年前羽化登仙的道士所写。 看着顾扁舟背手踏入屋内。 前世……千年…… 白光洒在外屋的地上。 斐守岁垂眸也跟着走进屋内。 里屋闭门,混着秋风,窃听有小丫鬟咬耳。 顾扁舟执手停了官差靠近的动作。 且听: “居然有这种事情,真是前所未闻!说出去我都怕丢了脸面体统!” “做主子的不检点,我们也就跟着受人白眼。唉!就说为什么这几日阮姑娘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 “可不是嘛,每每都提着糕点篮子来看少夫人,看到是看了,也不知看完又去了哪里。阮二姑娘亏是张厚脸皮,竟就说出来了,说完眼巴巴地撞在柱子上,这又是何必。” 撞柱? “这血溅的,又说那番话,也就只有道爷和他身边的书童愿意搭理。我看啊,再不叫大夫,阮二姑娘是活不成了。你瞅瞅老夫人的脸色,我进宅门这么多年,头一回见。” “噫,别说是宅门,这种事撂在外头也是少有的,哪有自己说自己与有妇之夫通奸的姑娘!怪道我昨日出去采买,听西市的王阿婆说出那番话。” “说什么?” “说阮家是要大祸临头,血债血偿!” 窃窃私语。 顾扁舟笑着看一眼斐守岁身后的阿珍,他抬手拍了两下,屋内顿时安静。 听薛老夫人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全府上下的老婆子小丫鬟都在这屋里了,门外站着的又是何许人?” “想是有贪玩偷懒的,老夫人不必理会,”是月星,“不知老夫人……这阮家姑娘如何是好?” “她?哼!” 斐守岁妖身的瞳见屋子红柱边,躺的还真是阮二姑娘。至于她额头流血,面容惨白,身边给她把脉的谢义山一脸苦色。 “道长,这妮子死有余辜,你不必看了!” 谢家伯茶翻了翻阮沁夕的眼皮,叹道:“要是方才劝着些,许是有救的。” “有救?这妮子偷人,我还会去救她?”北安春愤着眼睛,掖一下衣袖,“不过是个庶女,我就算让她回去,她也会被阮家的家法活活打死!好人家的姑娘失了贞洁,嫁不出去不必说,她又是不得宠的小妾所生,死在我家媳妇这儿,还算脏了地面。” 第136章 话了,谢义山深吸一口气:“老夫人岂能无凭无据听她一人之言。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再说人命关天,按当朝律法,就算贫道远在江湖也知要先救人。若是阮姑娘受人胁迫,岂不是冤了?” 虽然谢义山从斐守岁口中早知阮姑娘所作,但他说的却又是实实在在的话。这般平白无故死在他人院中,真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瞒过众目。 余光略过白墙的血痕,伯茶不动声色地背手掐诀,抚去阮沁夕的一丝怨念,只盼昨夜见到的黑白鬼使能晚些来。 薛老夫人坐在硬榻边,嗤之以鼻:“道长请放宽心,她能胆大包天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自是考量到了结果。我薛家有的是办法处置。阮家欠薛家的可不止一条女子性命。” 扮作老道士的谢义山实在是摸不清薛阮两家何意,他的首要是花越青,妯娌间藏着的腌臜他有些分身乏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见伯茶起身:“阮姑娘歇气了。” 哗然。 “少夫人,你大病初愈见不得血光,”转身,是层层白纱下的人影,伯茶朝北安春言,“老夫人,还是快将阮姑娘送去……” “送去衙门,交给官差。” 顾扁舟猛地推开门,接口一句。 差字煞尾,像是醒木拍桌。身后跟着的王武将知其令,带领着盔甲的官差如鱼贯入,兵刃出鞘,将惶惶不安的老婆子和小丫鬟团团围困。 正坐的薛老夫人瞪大了眼,攥着帕子怒道:“你是什么人,这可是薛府!我薛府后宅,尔等粗人!尔等……” 看到顾扁舟手中的圣旨,自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北安春颤着要去扶榻上的人儿。 顾扁舟开口道:“榻上女子身患重病,圣上体恤不必下跪。” 于是,顾扁舟上前三步,站于屋子中央,他笑盈盈地打开手中卷轴。前头是不紧不慢地念了几词,后来就不开口了,死死盯着不下跪的老太太。 薛老妇人眼睛也不眨,伸长脖颈像是一只千年的老王八。 月星在旁拉了拉她的衣袖:“老夫人,老夫人,是圣旨。” “圣旨……” 顾扁舟微微颔首。 “敢问大人,这圣旨,这圣上,莫不是莫不是我远在京城的表哥犯了事?”北安春丢下手帕,踉跄着站起身,“我表哥官至尚书,娶得又是公主殿下,怎么会,怎么会……” 倏地,她的瞳孔缩了缩:“是八年前的事情……” “哼,”顾扁舟闷哼一声,“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第67章 抄家 远在江南洛州的薛府有一个京城任职的尚书。 斐守岁侧身于一旁,看了眼谢义山。 谢家伯茶注意力全然在顾扁舟身上,他见着一袭红色官袍的人儿,呆呆然不知所措。 “斐兄!”是谢义山的传音,“这不是阿紫客栈遇到的……” “是顾扁舟。” “这一身的绯红,手上的是圣旨?” 老妖怪微微颔首:“听闻朝廷用色彩分官员品阶,绯红当是五品之上。” “五品的官来这穷乡僻壤?” “海棠镇再怎么穷,薛府也不应当算在里面。” 这番高墙,女眷男丁都数不尽,岂能算得上贫弱。 斐守岁蜷手放于腰前,上前一步,他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圣旨所言。果不其然,乃是抄家灭门的事情。一眼略去,偏见一句,上头写着:“胡作非为,鱼肉百姓……朕念北家无辜,特大赦北家女眷,姓北名棠……” 顾扁舟笑了声:“老夫人,八年前你当是见过本官。” “八年了……这八年过去西山大人容颜未老,”北安春缓缓跪下,“听闻圣上身侧聚天下能人异士,无论是仙是都在那皇宫里头,想是西山大人也位列其中。” 顾扁舟似笑非笑:“老夫人适才还咄咄逼人,一见到本官手中的布头卷子,倒是温顺了。” 跪在地上的老妪,不敢抬头。 “本官想老夫人最是能体谅人心,不如开诚布公,说说这屋子里发生了何事。” 执手移到阮沁夕那面。 北安春慢慢抬起头,恍惚着,她的神色像是老了十岁那般憔悴。见她咬着唇瓣,额间细汗淋漓。 “是……是她自己撞墙,与民妇无关。”哐当,又是一叩首。 顾扁舟自是不信。 “你是薛家与北家之妇,本官倒不信与你无关,”说着顾扁舟看向谢江两人,笑吟吟道,“不知可否劳烦道长借用出家人的身份说说前因后果?” 这是在说谢义山脸上那两撇有些歪斜的胡子。但伯茶早知要点到自己,并不意外。 他一捋拂尘,叹息道:“如老夫人所言,是阮二姑娘自己撞柱,无人逼迫。” “那她可有说什么?” “说……”谢义山面色有些难以启齿,“的确说了些话。” 顾扁舟笑了笑,转身对王武将嘱咐:“王大人先将这些女眷带走,去清点家产,留下……” 看到白纱后头一动不动的北棠。 “留下薛老夫人与少夫人即可。” 须臾,带走了众人,屋子倒是空落落下来。 月星起初还不肯抬腿,是说什么老夫人不能没了她,后来顾扁舟在她耳边私语了片刻,就见她双目失神,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斐守岁拉了一把阿珍:“顾大人,阿珍姑娘我想是该留下的。” 第137章 “也是,那就随斐兄的便。(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言毕。 绯红衣裳的顾扁舟坐在太师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谢义山见人走远,开口:“方才,贫道本在给北棠夫人诊脉,阮姑娘不知怎么也说头疼。起初她只是嚷着讨口茶喝,后来却发了疯般扯自己的发钗。” 拂尘指了指靠在柱子旁早早没了气的阮沁夕。她的头发凌乱,口脂吃去大半,发钗簪子捏在手上,有红红的印子。 伯茶叹息道:“有丫鬟去拦着她,也不管用,撕着嗓子都哑了,便说出她与薛谭偷情的事情。” 顾扁舟挑眉:“于是阮姑娘在道长眼皮子底下撞了柱?” “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道长没拦着些?” 江千念摇摇头,插嘴:“拦了无用。” “为何?” “大人看。”只见江千念伸手掀开袖子,她的手臂上全是指甲划过的血痕。 “呵……” 谢义山补充道:“薛谭起初并不承认,后来见她发了疯才说出了实情。” “也就是说确有此事,可我在屋外听到道长你并不相信啊。” 伯茶在心里头啐了口,脸上还是没有波澜的表情,摸着小胡子回:“一切都过于突然,贫道只信亲眼所见。” “呵,实在是有劳道长。” 顾扁舟客气地拱拱手,复又放下,手指点了三下桌面,眼神放到了北安春身上,“不知老夫人怎么看。” “我儿想是被那小蹄子勾引,才……” “才?” “大户人家哪里没有个妾室的。” 顾扁舟嗤笑一声:“老夫人明知本官是在刑部办差,还说这些知法犯法的话。” 北安春不敢反驳。 顾扁舟徐徐道来:“八年前吏部侍郎牵扯江南赈灾粮一事。主理此事的大理寺少卿与老夫人的令兄交好,便是让令兄撇清了所有关系。七年后少卿大人死在了牢狱之中,而令兄还在早朝上当职。不过圣上早觉少卿死因另有缘由,遂一月前派本官暗地调查。本官就顺藤摸瓜来到了海棠镇。可叹还未走入海棠镇地界,就在临县的卷宗里见到一桩陈年旧案。” 抿一口温茶,继续道。 “老夫人贵人多忘事,不知可还记得那位死于剪径的阮家新娘子?” 空中弥漫着冷意,散了丫鬟便是香燃尽了也无人添。 灰扑扑的光线照在薛老夫人额前,她一听到“剪径”,浑身一颤,双手撑着地:“是阮家的、阮家的阿兰……” “阿兰姑娘的那桩案子被临县父母官压了七年有余,半月前才得以侦破。老夫人你再猜猜,犯下此滔天罪孽,让红事成了白事的,又是谁?”顾扁舟猛地砸下茶盏,语气渐渐紧凑。 老妖怪知道,这是问话的法子。 “北安春!你身上背了几条性命,又毁了多少人家的团圆,”顾扁舟从袖中取出一叠白纸,甩手扔在她面前,“这些盖了红手印的,一笔一画都是你犯下的罪孽。上到杀人剪径,下至人伢子生意,光是你经手的就有十八起案子,五十多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就连你身边伺候的月星姑娘,也是你一手拆散,还骗她‘路过此地,救人性命’。你所犯的每一件事,都能让你斩首示众,”深吸一口气,顾扁舟语气缓和,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儿,“北棠,你可清醒着?” 白幔帐里的人影动了动,虚弱嗓音:“小女子,咳咳咳……小女子听明白了。” “你明白便好,就算北安春是你本家的亲眷,你也该知道她做了什么。圣上特赦你,是念在当年的冤案。北侍郎又是个宁折不弯,富有清流之称的人。但你明面上仍是薛家妇人,死罪免了,还需住几天的监牢,待我审了案子禀告圣上,剥去你富贵人家的命,成一乡间种田人罢!” 斐守岁心叹,倒是没有落到流放,不过一句乡间种田,便是此生无法嫁娶,后辈再无科考之命了。 那白纱下的人儿好似知了结果,在床榻上俯身全跪,回了声。 “民妇遵旨。” 转念。 顾扁舟扫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妇人,他笑着朝阿珍说:“阿珍姑娘还需协助我审案子,就不必跟着薛家人受苦。” 跪着的阿珍猛地抬头。 “大人!” 姑娘家一双眼睛含了泪珠,“可我家夫人,她……她重病在身,怕是在牢中……” “你是怕北棠没人伺候?” 阿珍爬到顾扁舟脚边,外头的亮光从窗间透出来,打在她的侧脸上,形成一块方方的亮区。 女儿家边落泪,边抓住顾扁舟的裤脚。 “大人,大人,我从小跟在夫人身后,她待我不薄,是个心底极善良的人。求求大人让我跟着夫人。夫人身子骨弱,还病着,就怕,就怕……” 顾扁舟拉开阿珍的手:“阿珍,你是从小跟在阮家老夫人身侧,是八年前才随了北棠?” “是……” “好罢!”顾扁舟眯了眯眼,“那就随你。” 扶起阿珍,顾扁舟笑看一旁没有下跪的谢江两人。 “我的话说完了,那就劳烦道长去唤来门外的侍卫。” 手一请,谢义山知下面的话他与江幸不便听。 于是伯茶执拂尘拱了拱手,也不再装着修行之人老谋深算的样子,拉着江幸轻快地走出了外屋。 第138章 不久,十几个官差领命带走了已有些神志不清的北安春。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北安春被官差拖着往前走,嘴里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毒咒,发髻散乱,鬓角旁飘落几根灰发,垂头丧气,宛如千年老王八终了寿命,奄奄一息。 顾扁舟捡起地上的白纸,掸了几下,走到斐守岁身边,笑道:“斐兄难道不问问我,为何不让你出去?” “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 顾扁舟笑叹,在斐守岁耳边极轻极轻地回:“至于那只鳖,斐兄该如何做我不加阻拦。” 鳖…… 那只鳖,不是老夫人吗? 斐守岁捏紧了陆观道的手,视线落在屏风后的白纱。 送走了北安春,余下的也就北棠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占据目光的白纱被官差粗糙的手撩开,里头是遇风便折的北棠。 这是老妖怪不用妖身的瞳看到的女儿家。弱柳扶风,蹙着眉头,是薄唇柳叶眉,着一身素雅的衣裳,就是脚点地,也是晃晃悠悠,好不让人怜惜。 但,先前斐守岁就知了内情,不会被表象迷了眼。 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北棠。 看着阿珍瘸腿扶着北棠,路过斐守岁的身前。 女儿家停下脚步,朝斐守岁福了福:“多谢道长救下阿珍。” 斐守岁不言语,北棠也不久留。 一主一仆走进外屋有光亮的地方,抬起脚,没在秋风的凄凉中。 老妖怪转身也要走,倒是被顾扁舟拦住。 “斐兄,亥时一刻。” 斐守岁笑道:“顾大人怎么看上去比我着急?” “我说过了。” “莫不是前世?” 老妖怪笑了声,扯开被顾扁舟拉住的手,“顾大人,我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 带着陆观道走几步,跨过了门槛,斐守岁也站在日光中,他听顾扁舟在后头喊他。 “人生死轮回,有了今生便有前世,斐兄为何不信?” “那便好说了。” 斐守岁转过头,看到比他高些的顾扁舟脸上的不解。 轻回:“大人与我是前世旧友,却今生还能相遇,说白了是恩怨未尽。若大人与我有恩,我自会偿还。倘若是大人欠了我……还是不必为着上辈子的事发愁了。” 管什么西山居士,管什么前世今生。 槐树妖他,不信。 第68章 痴人 “可惜人啊偏爱讲究些危成。危也好,成也罢,总归是躲不过的。”顾扁舟轻笑一声,抬起脚先是一步跨出了屋子。 一袭绯红如碎裂化开的金乌,执圣旨拥入官差之间。 北棠宅院冷飕飕的,初冬将临,扑面的寒风打在斐守岁脸上,他牵着陆观道站在内屋与外屋的隔断处,身后矮矮的门槛,揽住了一屋子光亮。 老妖怪看着顾扁舟走远,前世二字悄无声息地浸在他心里头。 “活了这么久了,倒是第一次听说妖怪还有前生。” 小孩仰头看着他:“你要回到前头去?” “……不,”斐守岁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既已生,便不回去了。” …… 夜半,亥时。 冷月轻轻裹,海棠瑟瑟落。 白日里薛宅的喧闹还在斐守岁的耳边响个不停。从阿紫客栈走到薛宅,路过的行人不免都在唏嘘,说什么海棠镇又要没落了,先前走了个卖胭脂的北家,今个儿下葬的是视金银如豆粒的薛府。 老妖怪便是戴着草帽,一身粗衣,这样的私语也不免将他拉入话头里。 不知哪户人家的大娘,嚷嚷着与他说薛谭与阮二姑娘的趣事,说什么蓄谋已久,不安好心。 斐守岁也只好附和。 老妖怪并不喜欢这样的闲话,但按照约定,他需带着小孩站在薛宅偏门旁,等谢江两人。 顾扁舟虽说不伤及无辜,但面子上总得走一下流程,又因有个小孩,斐守岁与陆观道先被盘查完回了客栈。而谢义山便是不好过了,在公堂上处处顶撞官府衙门,又差点拿着拂尘与知县打起来,幸好顾扁舟不计前嫌,要是计较在牢里关上几天也情有可原。 想及此处,斐守岁紧了紧衣袖,呼出口热气,他背后靠着贴了封条的薛府。 选此地也是为了看看顾扁舟是否唬人。 见圆月升空,时候已然不早。 但不见谢江两人。 老妖怪有些困倦,时不时的冷风刺得他头疼,无尽的黑夜从石板路上爬出。身后的小孩紧紧拉住他的衣袖,说是在躲风,其实怕个没底。 风吹枯枝,寂寥声探出。 好似女儿家的泪水困在了薛宅,只能靠这样才有一丝重见天日的机会。 斐守岁背手执笔,周遭因风迷了眼,海棠花纷纷落于泥地,偏门也透出一股凉气。 陆观道抓得更紧了。 “还要等多久……” “快了。” 其实斐守岁也算不准另外两人何时能到,只是提了一嘴,说:“亥时一刻,我若等不到你们,便先去了。” 适才早早地听到了敲锣打更声,怕是已过了亥时,不余多少时间。 冷意从脚底漫上来,呜咽之声愈演愈烈。 没过多久,干脆听不出是风吹还是草动,哗啦啦地倾了一地花瓣。 斐守岁侧身打开耳识。 细听,风扑入耳中,吹动海面槐树落叶,涟漪卷卷。斐守岁站在槐树下,他在心识里看到身侧的风中有无数个灵魂在游走。 第139章 黑糊糊的魂魄,头上点了一盏小灯。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睁开眼是浓如老墨的视野,空空一片。一合目,仿佛炸开的染缸,色彩溅在眼眶中,一滴滴下落。 且听,那些个灵魂低语,有的盼望夫君早归,有的哭爹爹别走。 老妖怪愣了一瞬,那风儿里头除了哭声还有咒骂,骂的是卖儿鬻女的爹娘,骂的是不守诚信的书生,更有甚者骂天骂地连带了自己都一并鄙夷。 仔细分辨,声音里,还有个极其熟悉的。 被薛宅包揽,鬼哭狼嚎的女儿家,扯着嗓子痛斥不公。 “老天你生我,为何偏偏让我阿娘是个妾室!” “爹爹怜惜我,为何偏偏抵不过嫡庶有别……” “要是生在北家就好了,那不管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都是老夫人的掌中宝,心肝肉。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我恨啊,我恨啊……为何到头来只有我逃不出这高墙……” 嘶哑声尽。 斐守岁猛地转过身,妖身灰白的瞳看到偏门里,梧桐树叶一夜间积满了游廊。 枯黄之上,是一具头颅流血的女尸,正一步一步朝偏门走来。 绣花鞋踩实落叶,响声脆如干瘪的肋骨,一瘸一拐。 老妖怪微微瞪眼,见着女尸伸出手,手掌上满是深红血痂。指甲间缠绕好些青丝,勒得手指又青又紫。她污黑的发下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血痕赤裸裸地挂在脸颊两侧。 “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呜……我的心好痛,你偏还承认了!” 什么? 斐守岁微微退后,女尸已经凑在偏门上。 那尸首靠着偏门,贴合冰凉的木板,好似偷听主人家闺中事的小厮,用双手不停地撕扯纸窗。 听她说:“我想逃……是何人困我在此?” 猩红的眼珠突出,近在咫尺的小脸,是阮沁夕。 困她? 斐守岁打眼看到的只有抄家灭门的封条,上头落得辛酉年十一月二十日,红章辨不出是什么物件。 只听女儿家忽然奋力拍打木门,一呼一吸之间,她张大嘴,是没有舌头的白牙,血淋淋的喉管。 斐守岁不自知地往偏门前靠,在薛府门口挂着的纸灯笼下,他屏住了呼吸。 “呜呜呜……呜呜呜……我好惨啊,我好惨啊,有娘生没娘养,呜呜呜……平白落得空欢喜一场……” 斐守岁皱着眉,他只听过骂人之话中夹着“有娘生没娘养”,这是头一回见人顾影自怜的。 阮沁夕呜呜地哭个不停,这与斐守岁遇到的其他厉鬼不同。别的鬼总想着拖人一块儿下地狱,而阮家二姑娘似乎…… 慢慢的,女儿家不砸门了,她顺着坐在地上,开始给自己盘起麻花辫。 “嘻嘻!” 阮沁夕扯下一根长发,舔了舔,左看右看,将麻花辫一股一股绑好。 她笑说:“绑好了给薛郎看,他定会喜欢的!” 薛谭…… 斐守岁看女儿家的眼神冷了不少。 “薛郎定会同我结伴去地府呢,我等着他……我等着他……那儿这么冷,我一个人去不成,不成……” “这儿是他的家,人啊,总是要回家的。不回家怎么成,不回家就不孝顺!薛郎怕老夫人,薛郎怕跪祠堂……只要薛郎回了家,我就带他走……薛郎独独不怕我,因为我呀最喜欢薛郎了……” “最喜欢……”阮沁夕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她喃喃自语,“他才不喜欢我……要是喜欢为何不明媒正娶……” 灌入冷风中的是女儿家的哭声。 斐守岁抽出腰间画笔,却见阮沁夕没有怨气的魂魄,孤零零地摸着麻花辫。 怎么到死都不生气。 老妖怪蹲下.身子,手掌移到女儿家背后,低语:“你想要解脱吗。” 女儿家浑身一颤,看着浓夜,她悠悠地转过身,欢喜溢出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拳头砸在偏门上,像是打更人的竹棒子,一下接着一下。 “薛郎?是你吗薛郎?” “……” 老妖怪无可奈何地笑了声,这又窄又高的白墙,竟生出这样个痴情种来。 就听着女儿家一锤跟着一锤,混合着她死去的心跳,寂寥的夜,卷过三两枯草便一散而空了。 斐守岁没有回应她。 听不到动静,女儿家不再砸门,她睁大眼,紫胀的手指划过木板。木板扎进她的指缝,她也不哭,也不喊疼。 痴痴地说:“怎么可能是他,我这是在骗谁呢。” 仰首,见到的不过深灰色砖瓦,又黑又重的门。 阮沁夕抱住自己,惨笑道:“没了后路,我又能去哪里。” “阮姑娘,” 斐守岁用术法唤了声,“八年前你若不去寺里,可曾想过今日。” 话落。 那双手垂在了身边,微微抬起眸子,女儿家一声不吭地盯着黑色的门。 没有舌头的嘴巴,半开。 “八年前……寺庙……” 阮沁夕愣了半晌,她反复念叨着斐守岁所说,似是想到了什么,见她捂住了嘴,与方才的落泪无声不同,她拼了命地咬唇,抽泣还是止不住地逃出来。 用手心试图拦住呜咽的声音,但哭声不听她使唤,如秋潮高浪拍打礁石。 她初次来到人间时,也这般哭过。 第140章 渐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泪水洗净了阮沁夕脸上的血渍,她的魂魄在风中一点点变亮。 黑色宅院里,单薄的魂,白如纸张。 风忽地吹过,原本融在夜幕的她,正升腾,飘出了薛宅,飘出了高高的院落。若是白日,这样的高度可以看到整个海棠镇的花。 她是一只纸鸢。 陆观道看到了浓云下唯一的亮光,小孩怯怯地拉住斐守岁。 “好亮的星星啊。” “嗯,很亮。” 斐守岁收起画笔,掐诀幻出一根连接纸鸢的墨线,一把剪子。 剪子递给陆观道。 “剪断她。” 小孩接过剪子,没有犹豫。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刀片切合的瞬间,墨线四散成黑夜的眼睛。 纸鸢再也困不住了,她飞起来,在初冬的冷风里,飞得很高很高。直到飞到了天的那一头,好似就要离开世间了,一支长箭从天空另一边而来,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 划过天际的光亮,刺进了她的灵魂。 纸鸢在空中扑腾几下,坠下去,越坠越快,最后倒入了大红色海棠花里。 像是在燃烧。 斐守岁双目一黑,一口鲜血从他的喉间喷出。点魂的术法被打断,反噬如毒蛇撕咬伤口。 他下意识护住身后的小孩,笑问:“顾大人,这是捉她,还是捉我?” 身后的小孩眨眨眼:“没见到人。” “你别说话。” “唔。” 陆观道蔫蔫地垂下脑袋。 须臾。 路的尽头走来一人。 小孩眨眨眼,看那人手里抓着灭了光亮的纸鸢,脸上笑吟吟:“多亏了斐兄,不然皇家红印的限制,我可逮不住她。” “皇家?”斐守岁盯着顾扁舟。 “封纸即是。” 斐守岁诧异转头看到封条上的红章子,原来阮沁夕没有怨念而被困薛宅,又不见鬼使来带她入地府,都拜此物所赐。 “你要她做甚。” “不是我要她,”顾扁舟轻轻念了声,“我这身官服,自是有道理的。” “庙堂之人?” “然也。” 斐守岁直起身子,手背擦去血迹:“那看来顾大人的‘亥时一刻’也是谎话了。” “‘亥时一刻’与此无关,”顾扁舟念诀将纸鸢变成了巴掌大小,他又说,“斐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女所作所为不值得你施法为她渡魂。” “……我的事大人不必操心。” “那我便把这只红纸鸢带走了。”顾扁舟晃晃手,纸鸢抖擞下三两红花瓣。 花瓣零零散散落得可怜。 斐守岁瞥一眼地上火红,声音冷漠:“大人高居庙堂,想是很少会置身乡野。” “何意。” “此女之错,自然错在她自身,不过大人可否想过……”斐守岁靠在偏门上,深吸一口气,“还有一座生她养她的宅子。” 第69章 牢房 “阮府?” 斐守岁颔首。 “你我之辈都无法撼动,何况是个姑娘,”顾扁舟笑道,“我并非不懂,只是斐兄之意太过于辽阔。” 斐守岁垂眸不想再说什么,调养内息尚且需要时间,更何况面前的男子他不知根。 老妖怪深知那一袭绯红衣裳藏着秘密。 既如此,那就远离他。 圆月渐渐隐入黑云,顾扁舟仰首看了眼,淡然道:“想着早过了亥时一刻,斐兄请便。” 斐守岁颔首不语,他拉住陆观道的小手,上前几步又停下,此去衙门的路只能与绯红官服擦肩而过。 看到还在风中喘息的纸鸢,要是让此人知晓了陆观道的来由,怕是也要上供给天家。 老妖怪垂眸。 “冷吗。” “冷……” 陆观道听到斐守岁要与他说话,眨巴眨巴他那双墨绿色眼睛,“你要抱我走吗?” “……”啧。 斐守岁伸出手,身侧那个小娃娃倒也踮起脚来回应他。 手揽入个每天都在长个子的孩子,斐守岁仿佛能在此生漫长岁月里感知起时间。 陆观道趴在肩头蹭了蹭,小声问:“要去哪里啊?” “去见几个人。” 慢慢地抬起脚,斐守岁下意识按住陆观道。 小孩闷闷的声音响在衣料之间,走过顾扁舟身旁时,夜风撩起两人的黑发。 打一个哆嗦。 “好冷。”小孩撒娇道。 老妖怪余光注意着顾扁舟。 骨节分明的手拽着纸鸢,一阵风而去,吹卷起地上的花瓣与落叶,纸鸢变成了阮沁夕的灵魂。 顾扁舟的手正掐住女儿家的长发,宛如拖拽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斐守岁心里头叹了声,终究不该误入他人因果,结局总是一样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陷囹圄。 脚步不减,离着顾扁舟愈发远了。 两人在小路处拐弯,望向黑夜里独身一人的绯红,倒是几个月前,斐守岁也这样走过夜路。 小小箱笼,撑起一把油纸伞,总一人避雨,一人乞食。 身上挂件的呼吸很重,好似在提醒斐守岁,今夜这路上不止他一人。 …… 黑呜呜的夜,明月也不见了,看四下无人,斐守岁用纸扇变出光亮,偏见小小圆区里泥泞的路。 第141章 海棠花瓣嵌在土中,是走出了海棠林。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周遭没有农户,寂静的风吹开浓夜,不远处有一盏纸灯一左一右地晃。 细看,前头执灯的在跑,后头还跟着个姑娘。 有吵闹。 “江幸你就不能抬脚走快些?” “被挨板子的又不是你!” “你没吃师父给的糖莲子?”前头的人儿倏地停下脚。 “什么灵丹妙药一吃下就能见效,太上老君的仙丹吗?”江千念瞪了眼谢义山,“腐肉生肌也要时间。” “那我背你。” 只见谢家伯茶半蹲,纸灯笼摇摇晃晃地亮。 江千念起先还不愿意,后来是拗不过伯茶,一脚跨上。 身下人儿吃痛骂了声:“不愧是剑修。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少贫嘴!” 江幸猛地拍了下谢义山肩膀,“斐兄还在等着我们。” “真会使唤人啊!”谢义山把灯笼递上去,“亮路。” 火烛不寐,江千念接过,昏暗之间覆去幽幽的田边。 一股子浓重的异香不知从何处涌出来,女儿家皱着眉问。 “好浓的花香。” “花香?”谢义山快走着,冷风扑面,他并没有闻到,“种了这么多海棠树,难免吧。” “倒也是。” 正当绕过花树,打面见到停下脚的斐守岁。 谢义山惊呼一声,蓦然:“斐兄!实在是对不住,江幸挨了板子,衙门又不肯放人,这才慢了。方才路过听到了打更声,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走罢。” 陆观道小手晃晃悠悠地接过江幸手上的纸灯笼。 呼的一下,风吹灭了烛火,取而代之是斐守岁的纸扇。 两人并排走着,老妖怪开口道:“江姑娘不便走动不如……” “不用!去寻花越青本就是我的事,”江幸直了直身子,“再说,吃了糖莲子很快就能好。” “糖莲子?” “啊,斐兄有所不知,那是师父做的疗伤药,起初苦得很,我和谢伯茶都不愿意吃。后来他老人家就变着法子改良,现在吃起来就和糖莲子一样。” 说着,江幸从袖间拿出个小瓷瓶,她倒出一枚,递给了在咽口水的陆观道。 “当糖吃也没事。” 陆观道不愿接,推了回去:“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 斐守岁忽然想到昨夜之事,江幸明明累到连话都说不出,却能立马扶起他。只记得女儿家嘴里含着什么,原是这药丸。若非他出事,江千念本来不会动一颗。 老妖怪看了眼白瓷瓶子,替陆观道塞回了女儿家手中:“江姑娘,夜深不便吃食。” “那……好吧。” 谢义山听了,笑道:“味道还是比不上真的饴糖。” 话落,又是一阵浓浓的花香。 斐守岁跨一步,踩在海棠花瓣上。 “你们觉不觉得这花香有些太浓了?”斐守岁皱眉,“之前兰家婆子不是说过,海棠花本是没有香味的,至少是海棠镇的海棠花。” 三人面面相觑。 “斐兄,此事不如等我们从监牢里出来再说?”是谢义山。 是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瓮中捉鳖”。 斐守岁点点头,单手掐诀将纸扇的光扩大:“谢兄,走快些。” “好。” 须臾。 已到禁所。 又是那一件绯红衣裳。 见到熟人,谢义山与斐守岁没一个说得上开心的。谢家伯茶在顾扁舟面前掐过架,斐径缘又在方才遇到过他。 老妖怪叹息一气,走上前掩了尴尬,拱手相让:“顾大人。” 顾扁舟回首,一双狐狸眼睛便是面无表情,都让人感觉在笑。 “亥时二刻。” “有劳。” 顾扁舟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江千念身上,他轻笑一声:“要是谢兄不逞能,江姑娘就不用受这皮肉之苦。” “我!” 谢义山咬牙切齿,“顾大人还提这茬,分明是那个该死的师爷偏要……” “所以谢兄与江姑娘路过师爷那间牢房时,可要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牢房?”是江千念。 “就算是县令私人请来的师爷,也不该说那些话。谢兄做得没错,要不是我来晚了……”顾扁舟朝江千念作一揖礼,“江姑娘受苦。” 揖礼后,顾扁舟侃道:“不过谢兄为人确实仗义,我为官这么多年第一回见到抢桌上醒木砸人的。” 谢义山一时哑语。 顾扁舟笑了声,拿出一木制令牌,朝斐守岁那边丢去。 看着令牌在空中飘飘然,陆观道伸手抓住令牌上的红绳。 令牌上头的白光褪散,挂在了陆观道的手腕处。 “子时前,我在这儿等诸位。” 手一请,身后那两位一直不说话的侍卫立马退开。长矛一移,见顾扁舟打了个响指,禁所大门敞开。 里头一片黑暗,望不到底。 陆观道伸着脖子看了眼,那黑到连烛火都点不亮的地方。小孩子一个激灵就缩到了斐守岁怀里。 “好黑啊!” 顾扁舟听罢:“黑就拿个火折子。” 斐守岁拍拍小孩的后背拟作安慰,他唤出纸扇替了火光,先一步走入门内。 谢江两人紧随其后。 第142章 鞋底踩了潮湿的石板,进监所没几步脚程,后头的大门轰然一合,将黑夜隔开。(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监所里便更暗了。 前面亮着的纸扇一路引向最里头的牢房,途径师爷那间时,众人没有停脚。 斐守岁拿出画笔为众人护了一层咒法,隐去身形。 走去一刻钟,周遭的砖瓦愈发潮湿,头顶长梁能滴出脏水。深黑色墙角长起连片青苔,厚重的草腥味沤在地面上,跟随四人走到薛家牢房。 牢房外点一支红烛。 薛谭与妇人们分开在两间面对面的监牢中,因红烛挂在薛谭那间门前,烛火能窥见一些阴影中薛家少爷的侧脸。 还未走到门口,走廊尽头,听到北安春叫喊薛谭的声音。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我的儿,你还好吗?” 声嗓说不出的疲惫,“我的儿啊,你说句话,理理你的娘亲,哪怕应一声也好的……我的儿啊……” 薛谭那侧连衣料摩擦声都没有。 四人走至走道里,借着纸扇的光,看到一张极其憔悴的脸趴在两柱之间。 是薛家老夫人,北安春。 昏黑里。 北安春将脑袋卡在上头,散乱的灰发衬着她乌青眼袋,还有泪痕黏结眼尾。微亮烛火下,阴湿的屋子打湿了她的衣衫。 细细看,能瞅见衣衫上的鞭痕。 老妇人抓着木柱的手,一眼就知是受了拶刑。 扯嗓子唤:“我的儿,你的表舅一定没事,我们是被误抓来的,只要你表舅在京城一天,就有我们薛家的富贵。我的儿,你不要撇过头,娘亲知道你醒着呢。你娘还不了解你,你就是受不了这牢房。没事啊,娘亲与你说没事的……你表舅在京城当官,八年前都没事,今个儿怎么会出事……没事的……没事的……” 北安春越说越没有底气,她慢慢地移着身子,跪在矮墙之后,眼珠子却从未在薛谭身上移开。 斐守岁在旁能看到薛谭也是一身的鞭痕。 笑一句刑部绯红的好手段。 北安春用手揉了揉眼尾,她喃喃自语:“八年前不是没事吗,怎么现在到翻起了旧账,那些个罪证我都好好的嫁祸给了北家,怎么能抓我呢……怎么能……” “北家……北家……” 北安春揉着揉着,把字句落在这上头,她转过脑袋,在黑暗里看到端坐一旁的北棠。 她笑着问:“我的好儿媳,你可知为何顾大人会抓了我们?” 北棠坐如山峦一动不动。 “明明……明明早就打点好了,给足了钱,就连来年春闱,我都将钱提早送了去。就是为,就为了我的儿……” 北安春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她重重地砸在木柱上,看着她狰狞的老脸,“我的儿!你站起来,你站起来!到春闱时快快考个功名,娘亲不要什么状元郎,只要是功名就是好的,就能光宗耀祖,光宗耀祖……薛家……给薛家光宗耀祖!” “薛家……不是北家,是要给薛家光宗耀祖……给薛家……” 老妇人一顿一顿地回转身躯,她又去看北棠,那只拶刑后的老手直直地杵着。 有怒音。 “你!你为什么还活着!一定是你这个小蹄子给我儿使绊,我记得那把匕首分明刺进了你的肚子!” “是、是我,是我刺的!我还探了鼻息,你早就没了气,不可能活着,不可能……你不是北棠……” “不,不是,我回去之后,却不见尸首……” “死而复生?你是活人,还是死人?你的伤口,你肚子上的伤口呢,就算是诈尸,也该留着匕首的伤……” 叮咚的水滴声里,北棠默默解开了她的腰带,倩倩素手掀开亵衣,在众人的视线中,是一片雪白肌肤。 哪有什么伤疤。 北安春愣愣地抱住自己:“那之后每日给我端茶的是谁?” 第70章 吃人 声落。 北棠缓缓起身,她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一步停一下。牢外烛火滋滋地燃,偏亮她那一双大红色绣花鞋。 她一撩沾了泥污的裙摆,红色绣花鞋就裸露在北安春面前。 女儿家抿唇,用手提起衣袖,顺着姿势半跪在北安春面前。 “娘亲,” 她低头,端起北安春的下巴,似乎是怜悯,“不是娘亲杀的我,娘亲怎么胡乱认罪呢。” “不是我?不是我……” “是呢,怎会是大慈大悲的娘亲,那日把匕首插.入我肚子的,”北棠凑到北安春耳边,细声,“是薛郎啊。” “我儿?!” 北安春猛地推开北棠,她想后退,却因身后矮墙无处可逃。 手指嵌入黏糊糊的枯草间,偏抓到一手腥臭的淤泥。 老妇人的瞳孔中映射出一张冷白的脸,她面前的北棠扯着半开外衣,抖了抖灰尘。 “可惜薛郎忘了,他的心里头呀,只有阮家二姑娘。噫?娘亲怎么在发抖?他们的姻缘不是娘亲选的吗,可是娘亲纵容他们,不然照薛郎胆识定是不敢去私会的。” 北棠笑眯眯地捧起北安春灰白长发,“娘亲是睡糊涂了?怎会不记得我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 北安春仰起脖子,她在细细看北棠脸上的痣,吱呀声响里,“你有一颗在眉尾的痣,还有一颗……一颗在耳垂……” 第143章 老手划过北棠脸颊,落在黑发之后。(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北安春笑道:“在呢,这颗痣在呢……咦?” 眼看北棠拍开北安春的手,她用力一擦,耳垂上的黑痣如墨点被熨开。 女儿家笑了声:“我阿姊点了八年的痣,我擦了好久才擦净。她唤了你八年的娘亲,就算不是北家姑娘,也不该晾在泥地上整整半个时辰。娘亲,你知晓吗,半个时辰,早凉透了。” “凉透了……凉透了……不不,是我儿,是我儿杀的,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来找我,是我儿杀的,不是我……” 语气越来越含糊不清。 北棠白了眼伏在地上挣扎的北安春,绕开她,走至牢门之前。 烛火映出北棠半张脸,其余的只剩一直躺着装睡的薛谭。(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女儿家嗤笑道:“无论什么事都躲在娘亲身后,还好意思称呼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薛谭没有动静。 “八年前你与阮二庙中苟且,被北棠娘子发现,本以为要被北家退婚,谁曾想北家因你薛家入狱,在京当官的抄斩,在海棠镇的都发配去了岭南。” 北棠深吸一口气,“唯独北棠,一纸婚约侥幸脱离。” 视线落在薛谭身上,那个背对着众人一声不吭的男子,早早地吓了尿。 “怎的,薛大公子如厕的习惯是在榻上?”北棠捏住鼻子,“这牢里本就够腌臜了。” 一旁的老妖怪见此传音于谢江两人:“听北棠言,几月前死的是她阿姊?” “应是如此,照她所言就是有三个北棠娘子。八年前一位,如今的两位。可为何后头的两位要顶替北棠,她们又是谁?”谢义山摸着下巴,目光聚在牢房一侧,“面前的会武,莫不是杀人买凶,但要是买凶她该早动手了,一个是手无缚鸡的老妇人,一个是读了几本破书的公子哥。” “这与花越青是愈发远了。”江千念无奈道。 “不,我被锁链穿身时听鬼使说过,说八年前有个姑娘与一妖怪许下了真心。在幻境里北棠也曾叹下一句,大致是可怜了一人,在山脚等着她。” “非人而是妖,花越青?” “再加上阿紫客栈,江姑娘,”斐守岁笃定道,“那个与北棠娘子许下真心的妖怪,十之八九就是花越青。” 话落。 只听监牢中的假北棠讽道:“可怜了她,逃了发配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捆着绑着送去了墓里。她倒好一死了之,轮到我的阿姊替她受罪,替她再死一回。” 因那几句话,假北棠的面相完完全全地变了。 一个弱柳扶风只会哭啼的妇人,眼下正双手叉腰,衣襟半开,似是泼辣,她厚重的袍子下露出洁白的腿。 若细细对比,那条腿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贵夫人,人常习武,方有这般结实的曲线。 不过习武之人,皮肤不该白得透血。 假北棠掸掸手,正要抬脚,旁边的北安春拉住了她。 老妇人坐在枯草间,泥水糊满了她的手掌。一张老泪纵横、风霜随意的脸现在假北棠身下,没有半分富贵人的样子。 她一下子抱住假北棠的腿,泥水顺着手腕流落,拶刑之手攀住,颤抖道:“姑娘,我听到你不是北棠了!你不是北棠,你却嫁入了我薛家,你!你不能走!你不是北棠,你就不能轮得到‘特赦’二字。你走了谁来陪葬?谁来陪我的葬!” “陪葬!?”假北棠猛地一蹬,却听老妇人渐渐疯魔的话。 “不,不成!” 北安春死死不愿松手,“我纵容阮二姑娘不过是承了她的心心念念!我被你们北家抛弃下嫁薛家时,你们可有怜惜过我一回?我在薛家生不如死伺候公婆,你们北家可有我的一间草房!老天爷啊,就连我儿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管什么阮家姑娘,那小蹄子有贼心没贼胆,阿斗配阿斗罢了!” “你知道吗,姑娘,你知道吗?北家抄家前,我还找薛家主求情了呢,可他却说我吃里扒外,说妇人就是没有眼见。我的眼见?我能有什么眼见!求了这大半辈子,无人疼我,无人点我玲珑嫁妆,夫君不爱,蠢子不孝,半截身在土里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北安春嘶吼着,是彻底地疯了。 “我恨啊,凭什么,这都凭什么!我不过杀了个人而已,凭什么让我身居监牢,受拶刑苦楚!” “杀了个人?”假北棠闷声,“你手上经过的人命只有一条?那些个被你拐卖去了深山老林的女娃娃,哪个不是你的过错!” “女娃娃……” 北安春伸长脖子,虚眯着眼,“那些小贱人!” 彭得一声巨响,老妇人脸上煞红,是假北棠用脚踢开了她,踢得她怒目圆瞪,像是地府爬上来的修罗。 倏地,又是一脚,脚掌带风。 假北棠狠狠啐道:“这些年,我阿姊陪你在妯娌演戏,我乔装走遍山川所能寻回的孩子,竟只有一个。那孩子后来被阮家老太太捡走,托付给了兰家婆子,对外说是兰家人。您老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前不久撵走的阿珍!” “食他人之血,长己之肉身,当真是大慈大悲。” 假北棠说着说着,流下眼泪,她立马用手背向上抹去,“我阿姊不会武功,看宅中婢子可怜迟迟不走,最后死在你与你儿手下。你日日走的院子,是我阿姊的乱葬岗!” 第144章 “八年前北家书院,阮二与你儿的争执你没暗中出手?还是说后来庙里私会,不是你嘱咐牵马小厮出的主意?北安春你安的什么心,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别等到他人给你写了罪状再后悔!” 那拶刑之手听罢渐渐松了力气,北棠借此机会挣脱,甩甩手:“你儿是阿斗,阮二是阿斗,那你又是什么。(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是什么……” “你是薛家老太太,还是北家旁系的姑娘?” “我……我……” “那把匕首拔出时,你早就认定了,就是你的心早将一切都抛远了,还在这儿可怜给谁看呢。” 假北棠叹息一气,掸掸外衣,三两下系好腰带扣,抬脚要走时,看向烛火里的薛谭牢房。(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身后的老妇人低头凝望枯草,不停地问从何而来。 对面牢房薛谭已坐起,蓬头垢面地瞪大眼盯着假北棠,眼神无光痴傻,嘴巴歪斜,口水湿透了衣襟。 竟就这样白白地傻了。 假北棠笑一声:“何时傻的?” 薛谭不作答。 “好啊,好啊,一个疯,一个傻,恶人下场落得如此轻松。” 说着,假北棠取出头上发钗,撬开了牢房之锁,又在北安春面前锁上。 她走到薛谭牢房处,不知从袖口中拿出了哪家哪门的符纸。 符纸泛黄,上头是朱红丹砂。 谢义山在旁,疑道:“这样式……” “谢兄见过?” “未曾。” 假北棠掐诀默念,符纸在她手上如香灰四散。白烟缓缓上升,遮挡视线,撩开眼睫。见她轻轻一呼,烟与香灰吹入薛谭房内。 “他来了,你们难逃一死。” 祂? 老妖怪皱眉。 “我虽不喜狐妖,但只有他能逃离法度,惩戒尔等该死之人。”假北棠笑着,“薛公子,简单入狱能否解了夺妻之痛?” 夺妻? “倒也算不上夺妻,只是狐妖一直这么想着,渐渐地也就是了。” 老妖怪传音道:“是花越青,与我推测无二。” “那……” 斐守岁与谢江两人相视。 三人很是默契,让挨了板子的江千念护住小孩。斐守岁一念咒术,便与谢义山一同现在假北棠身侧。 一左一右出现的突然,假北棠愣了一瞬,未等她反应,谢义山箭步上前,一张符纸贴在女儿家额上。 墨水倾倒,瞬息之间将假北棠揽入,没在黑暗。 斐守岁接过江千念的佩剑,剑身一挑,开刃处抵在假北棠脖下。 烛火顺在墨水的莹莹绕绕中,半明半昧,衬得斐守岁明玉眼眸,那红色眉心痣若隐若现。 笑道:“这位姑娘,可否一叙?” 假北棠倒是没有慌张:“兵刃相向,想是只能吃敬酒了。” 言毕,斐守岁放下长剑,拱手道。 “不知姑娘姓名。” “自那年闹灾荒死了姥姥,我就是个无名无姓的鬼了,道长想怎么唤都可以。” “这……”斐守岁逃开话题,肃然,“你与花越青是什么关系?” 假北棠吹了吹符纸:“是阿姊和我的再造父母。” 再造父母,灾荒…… 老妖怪联想到女儿家的身世,他放缓了语气,看一眼痴傻的薛谭,那疯魔的北安春正在地上啃食枯草。 牙齿摩擦秸秆,咔嚓响声。 长剑入鞘,斐守岁直奔目的:“花越青在何处?” 假北棠挑眉:“方才燃了纸,想着不出一刻钟道长就能与他碰面。” 第71章 同胞 “听姑娘所言,似乎对再造父母有不满之情?”斐守岁向谢义山微微点头。 谢家伯茶知其意,掐诀燃了符纸。 青白火光撩过符纸,假北棠的脸庞感受的却不是灼烧,是一阵暖意,如寒春一杯热茶。 “怎得。” 假北棠伸手接下燃尽后的香灰,“这样柔和的术法固我行踪,道长作何用意。” “与我等联手,”斐守岁抛出鱼饵,“若非花越青阻拦,想必姑娘与令姐不会困在薛宅,或为他卖命。” 假北棠眯了眯眼:“与你联手?莫不是把刀刃对向花越青。” “是。” “哈哈哈!”假北棠大笑,“我一届凡人与千年的妖怪为敌,道长这是推我入火坑,还是想拉个垫背的?” 一旁江千念抿唇不语。 斐守岁垂眸:“千年的妖也会有弱点,姑娘跟随花越青想是很久了。” 话说一半。 老妖怪看到假北棠眼里闪过一瞬的犹豫,早知人性这般,他没有猜错。 “我若用阿紫客栈的那位来要挟他,他当如何?” “他会发疯,” 假北棠耸肩摊手,“以我对花越青的了解,他不光会找道长您报复,他还要拉着您的亲朋好友一块儿陪葬。道长既知阿紫客栈的真正用处,也该知晓那里的禁制并非常人能破,这样费尽心思的法阵叫人要挟了去,能不发疯?” “换作你去。” “我?这出是调虎离山还是空城计。” “不,当是釜底抽薪。” 话落,假北棠默然不语。 斐守岁猜得没错,面前的假北棠能自由出入阿紫客栈最上层,那个唯独用了红漆涂抹仿佛是悬棺的地方。 第145章 一人一妖对视良久,阴暗潮湿的牢房,唯有叮咚水流。(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偶听耳边闷钝之声,假北棠缓缓回首,见薛谭趴在牢房上,手指扣着木柱,嘴角的口水一滴一滴汇在衣袖褶皱间。 薛谭痴道:“娘子……” “娘子?” 假北棠转身,斐守岁的术法一散,她凑上前,笑眯眯地冲着薛谭挥挥手,便在众人注视下开了那间牢房的门。 一进牢房,薛谭就朝着假北棠扑去。 假北棠早料到如此,侧身躲过,用力狠狠地在薛谭脸上踹了一脚。 薛谭被踹,翻倒在地,捂着脸颊喊疼。 听那三十有余的男子呜咽哭道:“娘亲啊,娘亲啊,我娘子打我,她打我!” “哼。(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假北棠冷哼一声,又用发钗锁好门,这才回了斐守岁的话,“道长所说可有把握?这种不是生就是死的买卖,还请道长告知我利害得失。” 斐守岁能有什么把握,他略去一瞬,笑道:“谁说只有一位千年的妖?” “妖”字煞尾。 本就湿冷的监牢忽得灌入了一阵寒风,吹得人下意识要去拽紧衣袖。 假北棠默默将手挪到后头。 斐守岁见了,笑一句:“我要是不打算与姑娘商议,早就取了姑娘的性命。” “道长说此话倒是与‘妖邪’二字对得上。不过我虽不是修行之人,但多少能辨别出是非好坏,我在道长身上看不出什么怨念邪祟。” 看不出吗…… 斐守岁眼色舒缓不少,他抽出腰间纸扇,开扇一挥,周遭寒意退去七分。 老妖怪道:“有修为的妖大多数都会隐藏身形,只是没有怨念,姑娘能保证此生擦肩而过的是人是鬼?” “呵,是人是鬼并不重要,我想知道的是道长为何要与花越青为敌。为妖性格大多孤僻,不肯成群结队,而道长您……” 眼神落到后头的江千念身上,见着一个比腰稍稍高些的陆观道。 小孩正贼头贼脑地看着她。 “道长不光有两个好友,还带着一个孩子,我是不信什么得道高僧返老还童的。” 斐守岁也用余光扫过陆观道。 小孩见斐守岁看他,眼中一下子有了光亮,但又不好意思地扭头撇开注意。 老妖怪轻笑。 “结伴同行,为得不落寂寞。” 折好纸扇。 斐守岁背手悄悄拿出腰间画笔。 笔端的墨水一点点落在地上,顺着石板地缝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假北棠身后。 墨水如鬼魅攀上脊背,假北棠毫无察觉,直到那凉飕飕的水渍触摸到肌肤,女儿家才打一个激灵。 惊呼一声,却早被定住,这次可没有谢义山的手下留情。 “道长这是做甚?” 墨水的触感温顺,但透进心里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干尸,阴森之气浸入骨髓。活人最忌讳死气,假北棠想挣扎,无可奈何,只能看着斐守岁一步步向她走来。 老妖怪表情不变,至多是带了些许的让人摸不透的戏谑。 他掐诀说:“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墨水得令,一半脱离,幻成一个高大身形的女子。 女子戴珠宝发冠,赤红新娘喜服,头呈一倾斜,她的双手从后背围住假北棠。手掌宽大,细细看能见着指尖伤痕。 谢家伯茶一愣,传音给斐守岁:“亓官家二姑娘?!” “是。” 每一个被斐守岁点魂度化的,斐守岁都能拟其形态,幻为己用。 老妖怪眉头微皱,女子得令将身体向下压。 假北棠还在惊恐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颅被迫嵌入墨水女子体内,她两眼昏黑,紧接着她一生的悲欢离合如皮影戏,一张又一张地传入斐守岁的心识。 心识一片寂静汪洋,有槐树落水垂根。 暖风拂面,打落三两叶片,叶子点起卷卷涟漪,微波不止。 斐守岁的意识坐在槐树下,他一袭青衣,眉间红痣不减,灰白的眸子配散落的墨发,是一副挂在房间舍不得摘下的画。 见空中拉开帷幕。 斐守岁仰首,懒懒地瞥一眼,第一场戏是双生姊妹在一片血海中无家可归。 老妖怪百无聊赖地想翻篇,模糊的记忆里,他看到假北棠的脸不似现在那般。 甚至是完全不同的面貌,没有一处相似。 一眼便猜到了缘由,斐守岁叹道:“花越青如此对你与你阿姊,你还想着为他卖命?” 声音落在远处。 站在海水上不能动弹的假北棠不解,偏了偏头:“道长捉我来此只是为了说这个?阿姊与我的面貌本就和北棠娘子一样。” “……是吗。” 斐守岁笑着把帷幕一旋,那一幕可怜落魄的双生子戏,印入假北棠眼中。 “我的幻术不会有假,不过信与不信是你的事。” 女儿家哑了声嗓。 “想是花越青动了手脚,”斐守岁叹气道,“我本想使些手段找出你的短板,没想到有这一出。” 老妖怪站起身,本着长袍,迈开腿时才见他赤脚戴玉环。 那环斐守岁自己也说不清,似乎是有心识时起就存在了,取不掉也藏不住。 一步踏入水中。 水是刺骨的冷,皙白的脚掌埋入细沙。 第146章 斐守岁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点往女儿家的方向走去。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边走边说:“我猜十之八九,你与你阿姊丢了少时记忆,只记得被花越青所救?你所说的饥荒与姥姥怕也不是真的。” “这个地方……” “你方才可有看见我身后的另一个姑娘家。” “看见了……”抽泣声渐渐。 “她是济海江家家主的女儿,当年是花越青灭她家门,所以你该知道我为何要与花越青为敌了……你,怎得哭了?” 老妖怪走到假北棠身侧,见女儿家落下一行清泪来。 听她颤着声音:“济海江家……花越青说过,他就是在彭城善铸剑的江家捡到阿姊与我!” “什么?” “他起初说那年死了人是因为蝗虫过境,县里粮仓颗粒无收,他说捡到阿姊与我时,姥姥已经活活饿死了,所以才没救下姥姥!而他又说姥姥是济海江家的人,让阿姊和我姓江……怎么会这样……难不成姥姥和饥荒都是假的……只是他屠了江家……” 假北棠崩溃地去看帷幕。(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帷幕是一具具血淋淋尸首,两个抱团瑟瑟发抖的小女娃。 画面正中央倒下一个牌匾,匾额上泼墨大字“江府”。 “啊……啊……既骗了缘由,为何不编全?还要扯上江家之事?!他居然连谎话都不愿多想!阿姊对他忠心耿耿,如此卖命,他竟是阿姊和我的……灭门仇人……” 假北棠抱住自己的双臂:“阿姊你为何要死在薛宅,独留我一人。这天好冷啊,穿多厚的衣裳都还是冷得发颤……” “姑娘!” 斐守岁唤了声,“你要是在这里失了心智,我是不会出手相救的。” 假北棠抬起眼眸,早早的红了眼眶:“失了心智……” “斯人已逝,当往前看。”斐守岁皱眉,担忧地看着假北棠。 “嗯……道长说笑了,难不成道长的话不是在救我?” “是也罢,”斐守岁语气温柔,“我想江幸应是你同胞。” “同胞?” “这事还请姑娘自己与她说。” 斐守岁摆出男女老少都喜欢看的表情,微笑着接下假北棠的话:“不知现在姑娘可否答应我说的要求?” 老妖怪半截身子没在水中,他一直抬头看着假北棠,看着女儿家抹去眼泪。 在他心中无论是陆观道还是谢江两人,乃至是面前的假北棠夫人,都不过是个孩子。 一个在他岁月中弹指一挥间的小人儿罢了。 哪能不起怜悯之心。 斐守岁知道为妖最怕的就是失了心,所以他总会放下偏见,扶起一个又一个迷途之人。 老妖怪伸出手:“我自然没有强求你的道理,你的今生之事我不会再看。” 假北棠悻悻然看向那只在她面前的手,笑了声:“道长对每个姑娘都这般柔情?” “嗯?何意。” “没什么意思。” 假北棠并没有握住斐守岁的好意,她一跃而下。 水面久违的掀起波涛,一圈一圈,跨越斐守岁,打在槐树根旁。 女儿家抹去泪珠:“道长呀,我知道你是个顶顶好的人。但我也不是寻常人家娇滴滴的姑娘,眼下我要是与江姑娘执手泪眼地相认了,她就算要复仇,也会束手束脚,那倒不如陌路。” “我这一生无聊透顶,道长便是闲来无事翻翻也不必告知我。”假北棠坦然道,“适才对道长的不敬,请海涵。” 假北棠转身拱手,并非福一福。 海水不卷波涛。 斐守岁轻叹,一挥手,女儿家的身躯开始透明,渐渐地要淡出他的心识。 “我会去阿紫客栈,但不敢与道长保证能破了禁制,要挟棺中人。花越青乃狐妖,最善换面伪装成老妪妇人,他曾装成薛宅中多人面貌行事,道长切记当心,误被他骗了去。” 假北棠魂魄飘在上空,见碧蓝海水,她眼眉宽松: “他曾与我提过一句话,我只记得下半句了。” “作何言?” “是句没有平仄,不讲韵律的杂话,”北棠吸一口气,“念作‘鸟衔花而结环’。” 第72章 人头 鸟衔花环…… 果真是环儿。 那位在薛宅急匆匆的女儿家,一回到北棠屋内就让阮二撞柱而亡的罪魁祸首。 斐守岁执手揽住袖子,清风拂他长衣。 见碧波荡漾,水天一色,他送走了假北棠,也出了心识。 监牢中,假北棠先行一步,丢下一个传音海螺用于不时之需。 斐守岁就带着陆观道,与谢江两人提前出了牢狱。 未到子时,外头不见绯红衣裳,也来不及等他,三人商议几句还是先找花越青为上。 走小路,顺海棠林而过。 黑夜森森,寒风凛冽,陆观道缩在斐守岁怀中,看着月明星稀,周遭一切荒凉寂寥。 小孩子嘟囔道:“回家了吗?” “不,今夜无眠。” 斐守岁本是不想带着陆观道出来,可就怕着小孩自己翻墙寻人,再来一个雨夜替他挡刀的麻烦事。 怀中人时不时蹭一蹭他的衣襟,小手钩住他的衣料。 “你要是困了,便合眼吧。” “睡着就走不动了,走不动会给你添麻烦。” 第147章 “嗯,随你。(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再无交集。 行至北宅前路,那一带的海棠树要稍稍高些。 并非不能与花越青硬碰硬,只不过不了解彼此时,敌在暗我在明的局面过于危险。 斐守岁自是不怕两败俱伤。 他注意着跟在后头的谢江两人。 是怕连累命不该绝的青年,后要他孤零零地为他们挖土葬坟。 葬了也就罢了,要是寿终正寝还有子嗣为其上供。换做斐守岁,那坟就要潦倒垂败。运气好,老妖怪会回去一趟,运气差的,就如收养斐守岁的那个老妇人,等斐守岁记起这件事时,那坟包早早地夷为平地成了个屠夫宰猪的屋子。 斐守岁叹息一气,传音道:“江姑娘,我兴许要说丧气话,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我知晓,” 江千念笑说,“我爹娘也不想这么快在地府见到我,斐兄放心。” 真如此便好了…… 多少个在斐守岁面前说这番话的人,最后都视死如归,从不回头。 那坟啊,那小土包啊,倘若斐守岁的心识是片荒地,渐渐的也会成来往过客的乱葬岗。 风呼呼的时候,夜慢慢浸入冰原。 海棠林抖擞三两花瓣,正是北家宅门。 倏地,斐守岁停下脚,他看到路的侧边,一棵高大的海棠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海棠树高高地揽住了那个可怜孤身。 人影长发及腰,高瘦身子,腰间绑了一条粉色发带,在黑暗中像个头戴花环,不会说话的巨像。 没有金乌的夜晚,月光拼尽所有也照亮不了黑暗。 巨像就在黑夜里悄然滋生,融合成一曲童谣,他驼背对着四人,手里拎着两个物件。 仔细看,物件圆滚,下面还淌着水。水似乎落了一路,在路边到处都有。 斐守岁手一拦,再次将谢江两人护在身后。 黑云压城,唯独此时圆月探出。 月光泠泠,透斑驳树影,打在那人肩头。 那人也感知到来者,缓缓回首。 是一张既似环儿又似北安春的脸,两脸杂糅,揉出谁都不爱的年轻与衰败。 手上提着的东西被月光包容,终于能看清,竟是两颗人头。 月光刺进。 人头脸面乌青,歪长口舌,黑黢黢的双目,眼珠子向上翻,血丝从眼角与耳垂溢出,不知生前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 一个花白头发,一个壮年男子。 斐守岁抿唇,联想不久前假北棠所说,这怕不是北安春与薛谭的项上人头。 可叹人头血肉模糊,脸颊两侧的肉被生生剥下来,实在分不清是何人。 陆观道看了眼,吓得拉紧斐守岁的衣裳,他道:“这是谁?” “……花环。” 斐守岁轻咬其姓名,伸手捂住陆观道眼睛,他记起假北棠所言“鸟衔花而结环”。 笑道:“环儿姑娘何时逃出了监牢?” 照理说,环儿是薛家仆从,该在牢中待命。 见那人歪了歪脑袋,机械似地扭转身躯。 手一甩,人头在空中抛出弧线,直直丢入海棠树下的土坑中,溅起沾了血腥的花瓣。 月光把他的脸衬得发白: “你既认出我,何必客套。” 是花越青。 他摸着自己的脸:“说来惭愧,在此镇好不容易遇到能与我同座吃茶的妖怪,我却记不得自己是何样貌,变来变去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 许是女子当久了,花越青捻兰花指拉起裙摆,走出泥坑。 他踏入月光的慷慨里,每一步他的面貌都在变化,北安春的那一张老脸渐渐被年轻的血肉取代,幻成吹弹可破的肌肤。 狐妖之变,千奇百怪。 花越青手背一划,雪白脸庞变得粗糙,突生好些皱纹,可又在下一瞬,变回少女。 如白蚁啃食,一面幻似一面。 “怎么,为妖久了就玩起和除妖道士同伙的游戏?”花越青提裙摆笑道。 斐守岁淡然:“此生漫长无趣,路上总要有人相伴。” “此话似是在说我,” 花越青的脸变回了环儿,身子还是高挑男子,黑发遮挡他大半脸颊,他道,“说我在此可笑地等人?” 斐守岁摇头。 “槐妖,你说阿棠醒来还会记得我吗?”指腹划过脸颊的红晕,花越青呢喃,“她要是忘了我该怎么办呢……” “你该知我来此目的。” 花越青听罢,脸色唰地变了,他将视线从斐守岁身上移开,落在后头一直被谢义山拦着的江千念身上。 扑哧一笑,眼尾弯弯。 “你长大了呀,” 他低头数起了手指,“一,二,三,四……想是有十多年了,女娃娃居然在满是尸首的空宅院里活了下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花越青一停一顿地拍起手。 “快与我说说,是何人救的你?愿意救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娃娃当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当年看你和她一样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我也不会放你苟活于世,现在想想还是该动手的。唉,可惜了。” “是解十青。” 斐守岁吐出四字,眼睫簇簇。 花越青拿着铁锹的手一滞:“是他啊,就他多管闲事。” “看来你与他相熟。” 第148章 花越青努努嘴:“谁知道呢,不和你们闲聊,我有正事要干,有正事……” 见他重新迈入海棠树下,开始一铲一铲地掘土。(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带着青苔的黄土拍打在人头上,将薛家两人埋葬。 血腥与土腥弥漫在空中,掩盖了海棠异香。 斐守岁正要开口,身后的谢义山没能拦住江千念,被她脱了束缚。 只见女儿家抽出那把残破的佩剑,越过老妖怪。 剑身在月亮下泛一阵银光。 “花越青,我与你之事速战速决!” 狐妖在前没有回话。 江幸又说:“我有现妖琉璃花,你逃不掉的!” “那个大琉璃珠子?”花越青扶着铁锹,“姑娘家,趁我今夜心情好快些走吧,别等着我反悔,连你身后的小道士也一块送去阴曹地府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江幸的脸紫胀,她腹中说辞未出,被谢义山一下子捂住了嘴。 听谢家伯茶传音:“你佩剑都坏了,还打算以卵击石?” “谁说我只会耍剑?!” 江千念挣扎着,谢义山却从身后锁住了她的行动。 是一张泛黄的符纸,早早地定在她后背。 “谢!伯!茶!” 谢义山不好意思地笑笑:“斐兄吩咐,我觉得有理就做了。” “是我之意。” “斐兄你……”江千念凝语。 斐守岁背手上前,不经意间手指点了点画笔:“一刻钟后江姑娘便能行动自如,还请那时护好陆观道,切勿让他乱跑。” 老妖怪想了想,才转头笑着看向陆观道,嘴型:要乖乖的。 温柔如一碗暖粥。 小孩不解,试着传音:“我一直很乖。” “我知道。” 斐守岁应了声,当是关照。 眼见着花越青的最后一铲从土里跃起,人头的血红留在了土里,再也不见天日。 “北安春啊,北安春,” 花越青说,“当年是你指使了薛谭,害得她肝肠寸断,害得她在我面前落了崖,你可知错?” “啊啊啊,我记起来了,忘不掉的。她头都断了,头都断了!脸上全是血和泥污,那样漂亮的人儿,你怎得忍心?这几年你睡得安稳否?北家的富贵家产被你薛家尽数吞并,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高枕无忧了。你害死薛家老爷,害死在海棠镇的同族,连带着干起了人伢子生计。没想到吧,没想到不等我出手,朝廷就派人抄了你的薛家。” “你最得意的东西没了,你的黄金万两,你的举人儿子……” 花越青咧嘴笑,“你是她最后的养料,过了今夜,她就能睁开眼见着光亮了。她就不必日日待在棺木里头,靠那些微不足道的花儿来苟活……” 花儿? 斐守岁记得阿紫客栈后院的满屋鲜花,还有攀上陆观道脚踝的藤蔓。 那些花儿原是养分,不过为何盯上了陆观道。 莫不是陆观道一身的好血? 倒也是。 老妖怪抽出腰间纸扇:“江幸你不放在眼里,我呢?” 花越青脸上的嬉笑猛地坠地。 “你?”花越青指了指自己,“你要同类相残?” “……” 斐守岁不言。 花越青扔开铁锹:“为什么?!你明明是妖,偏要与妖为敌?好生奇怪,这世上还有这样怪的事情!镇妖塔里从未听闻过这般故事,许是我见识太少,太少了……” 老妖怪垂下眼帘,执扇浮在空中亮出莹莹的光。 扇面一开,对着花越青的是不久前收入的海棠镇图。 “这是何物,连环画?” 紧接着,执扇微微上下扇动,斐守岁抬眼笑对花越青。 “不用等到明日,你今晚就能见到她。” 话落。 墨水从纸扇扇面喷出,一个个水墨人儿接踵而至,像是从竹篮子倒出的黑豆。 打头的三人。 着粉裙,戴玉钗,一面白纱罩青容。 一模一样的脸,不过一个年纪略小些,另外两个点了花钿,抹了胭脂。 花越青心头一紧,咬紧了后槽牙:“假的。” “假的?” 斐守岁掐诀,周身灵力汇聚,光亮绘出他波澜不惊之情。 “花越青,我的幻术千年来没有姓名,就在不久前有人赐了名号,你可想知道。” 花越青凶了面相:“干我屁事!” “便是最适合花兄的一词,” 斐守岁接下纸扇,运转灵力,墨水人儿一齐涌向花越青,“乃一枕槐安。” 第73章 墨水 水如漩涡,墨浓在黑夜。 三位北棠站于路中央,亭亭玉立,抿唇微笑,良顺如白兔。 花越青斜了眼,啐道:“一枕槐安?这种不看便知真假的东西,你居然敢在本狐面前变出来。” 斐守岁不语,看花越青兰花指一捻,拔下一根黑发。 “我倒要看看你有名有姓的幻术,能不能入我青丘狐妖之眼。” 话落。 花越青将黑发一旋,拧成两圈。 他呼一气,黑发脱手掌而出,在空中变成一片绵云,落起鹅毛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荡。 打头阵的三位墨水北棠倏然停下脚,看雪花掉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墨水人儿立马伸手要撇开。 第149章 可叹,她的手一靠近雪花,如遇火光的蜡烛,触摸一瞬,指节融成了墨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人儿压抑不住大叫一声,黏糊糊的墨顺着她的手腕刺入了眼眶。 下一瞬,她的脸被墨点烫出一个巨大窟窿。窟窿占据半张侧脸,面皮剥落后是白森森的头骨。 明晃晃的,用手掌遮盖也无济于事。 斐守岁皱眉,他知狐妖的术法在自己之上,但他与狐妖不同的便是真与不真。 狐妖之真,上可欺天神,下可骗老农。而他斐守岁的多用于“情意”二字,靠的是见幻术者的贪念欲望。 若花越青执意不动情,斐守岁只好用他的压箱之作,不过现在……仍不是时候。(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背手,叹道:“看来我之术在花兄眼里是不够格的。” 花越青扑哧一笑。 “我家三岁狐狸崽的幻术都比这个要绝妙。” “是吗。” 老妖怪眯眼,背手的手指在后头勾了勾。 前面两位北棠立马得令,头颅生硬地一扭,朝着中间那欲融不融的看去。 中间的北棠早不成人样,宛如一节快要燃尽的老蜡烛。 “你要做什么。”花越青眼瞳一缩,野兽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他不愿看到的事。 “做什么?花兄且细细看吧。” 斐守岁垂眸,心中叹息:姑娘们,得罪了。 术法操纵下,另外两位墨水北棠不约而同地俯身,拉起快要融化的人儿,眼神里露出贪狼扑食之势。 她们的手臂刚刚触碰到,指节与肌肤就黏合在了一块。 两人骇了一瞬,双膝一折,跪倒在地。 扑通。 中间的人儿散了架般,四肢与头颅一齐断开,接口处是黑如深夜的墨。 头颅就这样滚到地上,无神地仰头望天。 她们被斐守岁封了声嗓,在寂静寒风,越陷越深。 只见旁边两位北棠的手臂与中间的相融,化为乌黑蜡油,脸皮大片脱落,一层一层积在干涸泥地上。 冬夜愈发寒冷的天,她们好似在火坑药锅间解冻。 从皮肉到白骨,斐守岁的幻术将一切都显露出来。除却人血成浓墨,另外都像是真实的腐败。 熬成香油,皮破肉烂,只有头骨是无法切割的珍宝,浸在泥地里凝望着狐妖。 活生生的,黄土地成了她们炼化的熔炉。 花越青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歪门邪道?!” 斐守岁生在死人窟,本就是邪道,自也不在乎花越青讽他。 勾唇回:“我若没记错,北棠娘子死时才及笄,又兼跳崖面容全毁,狐妖幻术再怎么出神入化也幻不了这样的尸躯……所以你灭了江家,骗江家适龄的女子化北棠样貌,虽像却不是真的。” “是又如何!” 斐守岁抬眸:“花兄不是想看精妙绝伦的幻术吗,我成全你,让你瞧瞧二十余岁北棠娘子的面貌。” “什么……” 花越青深吸一口气,就在方才说话的功夫,头颅消失不见,风吹成黄沙,取而代之的是墨水隆起的一个小土包。 浑浊不堪的墨,土包在肉眼可见地长大,像是在女子肚中伸展的婴孩。 江千念捂住了陆观道的眼睛。 轰隆一声,初冬的深夜劈下一道紫色闪电。 花越青捏拳,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滴下腥臭妖血。 “为妖千年,也曾兴风作浪,所见这类的术法少之又少……”狐妖紧皱眉头,他挥手变出一条长鞭,低着头疑惑,“真是奇怪,当年二郎显圣真君怎么没把你这个妖孽收走?” 斐守岁笑了声:“因我从未作恶啊。” 从未作恶,只是看着他人做。死人窟的那些个腌臜手段,斐守岁自始至终没有主动去学,但看的久了,也耳濡目染。遇到一两个难缠的同类,斐守岁忍无可忍才会出此下策。 语尽。 那土包上凸出一排骨节,里头传来女婴哭闹之声。 萧条的夜,唯有哭声阵阵。 花越青听着愈发暴躁,拿着长鞭的手微颤不停:“究竟是谁在哭……我的头……” 老妖怪身后站着的谢江两人却不受影响。 哭声越来越夸张,起初是抽泣,慢慢地变成了小孩子毫无底线的闹腾。 花越青龇牙咧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下的咒……” “就在刚刚。” 斐守岁轻声,“你调侃江姑娘之时。” “那个时候?!怎么可能……” 花越青咽了咽,双目越来越模糊,“好心机……” 江千念恍然,她记起斐守岁上前拦住她时,点了下画笔。不久前牢狱中,斐守岁也是用这样的法子困住了假北棠。 女儿家咽了咽,倒是对前头千年的妖第一次产生畏惧,若非斐守岁平日的毛很顺,料谁都想不到他还会用这般黑心的术法。 谢江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视线禁锢在土包上。 那土包似是吹了气,膨胀成个没有节制的白面馒头。 谢义山担忧道:“不会炸出什么尸块吧……” “谢兄想多了。” 斐守岁在前抽出画笔,他捏住笔端,甩下三两墨点。 墨点甩在土包的骨节上。 轰然一声,如山石滑坡,土包炸开一个缺口。 第150章 众目睽睽,褐色土包溢出一股浓烈的海棠花香。(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花香扑入花越青的五识,他脸色铁青,虚汗直淋。 “你猜到了……” “十之八九。” 斐守岁用纸扇挡了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他眉心红痣失了禁制,衬出黑发如墨。 “你的眉心……”狐妖惑然。 看到那颗突然出现的红痣,还有那把纸扇,花越青沉默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他又是悲又是喜地捧腹。 “我当是谁呢,原是大人您呐!” “嗯?”斐守岁。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怪不得那日叫您跟着我们一块逃,您却不肯,原是有了全身而退的法子!怎的,大人不记得我啦?我就在您隔壁住着的,那只又脏又臭的狐狸呀!” 花越青指着斐守岁:“怪道二郎显圣真君不抓您,因为那日、那日真君抓的是我,抓的是我!哈哈哈!” 老妖怪听不懂花越青之言,他权当是狐妖的发疯之词,毕竟死人窟的手法,能活着承受已是不易。(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疯言疯语间,花越青歇了嘴,痴痴地看向土包。 术法已生效。 见土包里头探出一个脑袋,那个脑袋怯怯的,有些羞涩地躲在尚未化开的墨帘后。 斐守岁看了眼痴傻的狐妖,俯身向脑袋递出手臂:“姑娘家,醒了就随我来吧。” 脑袋眨眨眼,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下斐守岁的手臂,还未攀上,花越青发了疯般冲过来。 斐守岁见状一把拉起脑袋。 脑袋双颊一红,斐守岁变幻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是一张幻境中更相像的脸,与假北棠做对比,没有世俗的玷污。眼睛如小鹿,能含得住清晨的一叶露水。 这尘世哪有这样的人儿。 斐守岁立马将人护在身后,看着僵在原地的花越青。 “花兄,你失态了。” “北……北棠?”花越青不敢相信,“那是北棠?” 花越青丢下鞭子,踉跄两步,看到斐守岁平静如水的眼眸,印出他慌张脸面:“我的北棠活过来了?她,她亲自走到我眼前了?” 老妖怪笑道:“我怎听到她与我说,她不是你唤醒的。” “怎么可能!应当是我呀,是我日日夜夜为她种花……” 花越青自卑似的望向人儿,“阿棠,你不记得了?那后院的花都是我种的。你不是与我说过,你最喜欢花了,所以你……是你给我取名为花,不然我无名无姓……” “阿棠,你怎得不愿看我……” “你……是谁?”人儿在斐守岁身后,小手拉住斐守岁的腰带,轻声。 “我、我是花越青啊,就是你在山腰上捡到的狐狸。那只皮毛烧焦、腥臭难闻的白狐狸啊。” “唔……不记得了,”墨水北棠与斐守岁言,“我不记得他,你带我走吧。” “花兄,你看这该……” “还给我!”花越青呛了斐守岁的话,斥道,“把她还给我!” 老妖怪未回话,身后又是一只小手拉住了他。 陆观道糯糯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有别的小孩了……” 斐守岁右眼皮跳了跳。 “你要带她走,不带我了吗?” 要不是陆观道一直没有说话,斐守岁都快忘了他。 老妖怪微微摇头,转头朝江千念示意。 江千念哪能知道陆观道这么能跑,她一个没看住人就蹦跶去了那边。 女儿家很窘迫地拉回小孩:“斐兄,对不住。” 陆观道却不愿意,他绕出江千念的手,跑到墨水北棠身边,撩了下墨水北棠的帽子。 帽子落在肩头,两个小孩对视。 “哈,” 陆观道见了墨水人儿的本貌,嘟囔,“纸做的人……” 斐守岁心里头骂了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嘴型一字一顿:要、乖、乖、的。 “呜!” 陆观道立马缩到一边,点头如捣蒜。 老妖怪这才放心,转头与墨水北棠:“我们走吧。” “你们走去哪里?” 是花越青。 他跪在还未融化的土包上,手里端着埋在黄土里上的白头骨,那是术法的遗留,过一会便会消散。 他说:“你要带她去哪里?” 斐守岁见花越青还浸在他的幻境里头,放心道:“去往西天极乐。” “极乐?” “然也。” 花越青捧着头骨,他用脸颊蹭了蹭:“阿棠我们不去好吗,那儿条条框框,那儿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那儿不是我们死人该去的地方。” 语气急转。 斐守岁察觉不对,正要转头,花越青已经提刀冲上来。 谢江两人都以为斐守岁胜券在握,未曾料到还有这一出黄粱。 反应不及,花越青凶狠着脸。 谢家小子拿符纸的手还在半空,眼见已凑到斐守岁背后的狐妖。 嘲讽道:“班门弄斧。” 第74章 自焚 “什?!” 斐守岁抽出纸扇,扇骨被长刀猛地一劈,堪堪接住力道。 吃力间,花越青一把抢过墨水北棠,抱在怀中。 “假的,你是假的!”花越青掐住墨水北棠的脖子,怒道,“你凭什么顶着她的脸?!” 第151章 “唔……” 墨水北棠挣扎着要呼吸不过,她仰头可怜一双桃花眼,“你是谁……” 可惜,斐守岁幻术的绝妙之处就是能变成幻境人最想要的样子,撬动幻境人黑暗里的软肋。(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一双惹人怜惜的眼,是花越青最想护在身侧的日思夜想。 花越青早知是幻境,却见这番样貌的北棠心有不忍,他愣了片刻,还是下不去手。 松开手掌,轻轻抱住墨水人儿,花越青退到路旁的海棠树下。 “我是越青啊,”花越青柔声,“我是你的夫啊。” “夫?” “是夫君的夫。” 斐守岁揉着被还在疼的指节,笑一句:“真不要脸皮。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你说什么?” 斐守岁挑眉:“花兄对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说是她夫君,这放在妖界的戒律里,都是要吃冷嘲热讽的,何况那还是个凡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 花越青不管斐守岁的调侃,低头对墨水人儿,“那年是你说的,只要你没了去处,就随我走。” 谢义山扶住老妖怪,贱兮兮地接了话茬:“可是北棠娘子还是跳崖了,没随你去!” 一击命中。 伯茶又道:“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最清楚。” 说了什么…… 花越青蓦地抬头,眼神冰冷:“她与我说的,我自然牢记在心。” “我看你记是记了,但一样没做!” “胡说!” 狐妖托住墨水北棠的脸,声音是颤着的,“我很听话,我可以是阿棠的狗。” 斐守岁站起身,他的手还在抖,花越青的一击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但还好狐妖唯北棠马首是瞻,他能缓一缓,喘口气。不然,照那一刀下来,斐守岁早成了两半。 看着花越青视墨水人儿为珍宝,老妖怪想起陆观道曾撩开墨水北棠的帽子。 此时,陆观道正凑到他身边,仰首要抓他的衣角:“你的手,受伤了。” “……”这个能解所有阵法的麻烦还在关心他。 斐守岁淡然:“无妨。” “是谁伤的你?”陆观道正儿八经地问,“我去给你报仇。” 老妖怪听罢,笑着用下巴点了点树荫下的一大一小。 “那只白狐狸。” “好,我记住了。” 一个小孩能记住什么。 老妖怪没把那话放在心上,注意力重新放到花越青那侧。 狐妖正给墨水北棠穿不知从哪里来的衣裳,一袭鹅黄色的袍子,一双浅绿的绣花鞋。 手将鞋子捧起,花越青半跪在墨水北棠面前:“穿了鞋子我们就走,我们远走高飞。” “去哪儿?” “花海。” “花海在哪儿?”墨水人儿听从斐守岁的控制,双手揽住花越青的脸,“不许骗我。” 花越青蹭上墨水北棠的手心:“我对你知无不言。” 远处。 老妖怪背手掐诀,传音给谢江两人:“等我用幻术控制了花越青,你们就跑,不要报仇,不要留念,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斐兄!”是江千念。 “江幸,”斐守岁回过头,他直白,“你不想让我给你造坟点香,就听我一句劝。” 女儿家捂住腰间挂着的琉璃花袋子:“说不准我能寻到琉璃花的用法。” “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去做,” 斐守岁看了眼琉璃花,耐心道,“我知你并非一股脑行事不计后果之人,不如想想你对花越青的胜率,想是两层,不,一层都没有。愚公移山到头来,也还要靠神仙的手,江幸……江姑娘?” 老妖怪把未说完的规劝话咽回了肚子,他看到江幸已拔出佩剑,站到了他身侧。 剑声泠泠,像是灵魂悲鸣。 女儿家抹一把脸上灰土,笑说:“少时躲在后山,躲在师父身后,到现在行走江湖也要被人庇佑,我是从来没有长大过。” “你……” 斐守岁垂了眼眸,他的计划被江幸这番话一脚踢翻,落得停步不前。 叹息一气,抬眼漠然。 “想好要埋哪里了吗。” 女儿家愣了瞬,她听懂了斐守岁的意思,笑看谢伯茶:“随意,只是别让我和这货离得太近。” 伯茶皱眉。 “不然谢伯茶就要偷吃我的贡品,让我死后也不得安宁。” “呸!” 谢义山嫌弃着,拿出衣襟藏着的符纸,“我才不稀罕你的吃食。” 符纸一现,青白火光点燃在黑夜,一圈招魂幡落在伯茶身前,他扭了扭脖颈,颇不耐烦。 “谁还没个看家本领了。” 长剑点地。 老妖怪传音:“先让我侵了花越青的心,你们再出手也不迟。” 谢江两人相视,暂且只朝海棠树侧走去。 斐守岁掐诀命令墨水北棠: 姑娘家,困住他。 只见海棠树下。 墨水北棠抱住了还沉浸在温柔乡的花越青,声音听着去有些失真:“好呀,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斐守岁捻两指,他嘴型之语与墨水北棠说的一样: “快快带我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吧……”稚童撒娇般喃喃,“你不是要带我走,带我去看花海吗。” 花越青却不开口了,他仰头看着一直微笑的墨水人儿,双目湿润,启唇又止。 第152章 “啊……我会带你去,我知道……” 狐妖复又枕在人儿膝上,“我知你要去看花海,我也知你是假的……” 泪水溢出眼眶,划落墨水人儿的肌肤。(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花越青悄悄念诀,将泪水当成解咒的源头,他咬唇,眼泪如火种,点燃人儿单薄的柔情。 像是被灼烧的帷幕,墨水北棠从大腿开始燃烧。 人儿不挣扎不哭闹,术法的保护让她面貌如初,宛如一弯白色月亮。 火光撩拨,吞噬半个身姿。 斐守岁隐在暗处,他一串咒语传出。 谢江两人已绕至花越青身后。 那火光里的人儿困在众人凝视下渐渐生长,好似火不克木,反倒让她逆着风,成了最不可能的样子。 人儿指腹摸过花越青的脸颊,看自己着火,她不悲不喜。(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这是什么花呀。” “是山茶,大红色的山茶。” “啊,山茶花,我记得镇子外的寺庙也种了山茶。” “是,那年你就是在山茶花开时捡到的我。” 花越青站起,他怜悯地俯瞰火光中的人儿,“你不疼,和当时一样,不怕疼。” 人儿眨了眨眼。 “我怕啊,怎会有人不怕疼。” “是啊,怎会不怕疼,就那样坠下去,一点也不后悔,也未听到她魂魄的怨念。你说,为何会有她这样的姑娘家……” 花越青自嘲一笑,“我在与你说什么。” 墨水人儿歪歪头。 “你又不愿与我说话了。” “……” 狐妖撩开墨水北棠的长发,斐守岁为她塑造的面容有着所有男子对于女子美好的遐想,有着一切良顺与恭敬。 这是老妖怪在梦境里寻得的方子,太多人喜欢了,以至于贴贴药到病除。 那方子含情脉脉地看着花越青,她下意识拉住花越青的衣袖:“你先前也是这番与我赌气的,对吗?” “是。” “这么久过去了,可曾消气?” “早……”花越青撇开脸,“早消了。” “那便好。” 斐守岁控制着墨水北棠,她站起来,双腿已然烧成灰炭。 她道:“就怕你还生着气,气坏了自己是最不值得的。” 人儿转身,背对花越青。 “嗯,我知晓。”花越青默默幻出他的长刀,刀面记录着火的纹路,将人儿的影子也记进去。 斐守岁知此结局,也不阻拦,继续让墨水北棠张嘴:“等我们去了花海,就在田边建一间草屋。草屋不用太大,小小的就好,站在院子屋檐风铃下,能看到满山的花树。” 陆观道在斐守岁身边,看他闭目淡颜,款款而来。 女子的声音与斐守岁的重合: “便不用等了,冬之后就是春日。春一到,花开花落,好不惬意。” 火光灼灼,勾勒斐守岁侧脸,他那番叙说故事的面貌,小孩记在了心里。 海棠树影。 花越青“嗯”了声,提长刀于手。 “你最喜欢海棠花。”他说。 人儿顿了一霎,在大火间,缓缓回首。 见长刀已抵在她的腰边,还是一副欣喜的表情:“是呀,我最喜欢海棠花了……” 长刀慢慢刺入墨水北棠的小腹。 墨水北棠没有丝毫不悦,甚至在她脸上看不到人的波澜,便是最真的假人,不知痛,不知冷暖。 她的手臂也开始点燃,大火层层围绕,她笑得开心,将手提起来握住了刀刃。 “你要送我去看花海吗。” “是……” 花越青不忍直视,本要抽出长刀来个痛快,却被墨水人儿死死抓牢。 斐守岁控制人儿问:“花海在哪儿?” 那始终是微笑的墨水北棠,笑道。 “快快告诉我,花海在哪儿。” 花越青抖擞着手,他不敢动长刀,他怕一动,面前的人又消散了。他明知道是假的,却打心底在后怕,怕所有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怕棺木睡着的真北棠下一瞬变成一具干尸。 狐妖难言。 墨水人儿又问:“我知道了,你不愿带我去……” 咳出似血非血的一团污糟。 “你要带的只是你自己,你爱的也只能是你,是吗……” “不是!” 橙黄带红的光晕,花越青看到一张分崩离析的脸,那面皮不是被火掠夺,是血迹。 血迹糊满了头颅,五识在分别,执手相看泪眼,却离得越来越远。 墨水人儿燃成一具白骨,只有头颅,只有那一双眼睛,还在笑看花越青。 她说:“爱你自己吧,白狐狸。” 斐守岁一愣,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出手。 四下寂静,唯独海棠树幻境的大火遍野。 老妖怪一把拉过小孩,将其藏在身后。 是谁。 方才没有注意,现在斐守岁能感受到有陌生的呼吸落在周围,落似幽幽灵魂。 一切昏黑里。 只剩海棠树的那一团火光,生生不息。 墨水北棠快要燃烧殆尽,快要成为薄薄一张黄纸。 花越青在黑夜肆意下捉住了她,痴痴地将术法圈在怀中。 第75章 兄长 “别走……” 花越青沉浸在爱人远走的戏码里,丝毫没有注意谢江两人已绕到他的身后。 第153章 隔着一条宽路的距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江千念稳住长剑。 谢义山早早地请了不知哪路神仙上身。 火熄,渐渐暗淡,留下星星点点的光亮,欲燃不燃。 术法尽了,狐妖怀里的人儿顷刻碎成尘埃。 一阵寒风灌进,吹去所剩无几的希冀。 斐守岁在最后头,看花越青还未脱离幻境,他传音与谢江两人。 “等我的话,你们再动手。” “好。”异口同声。 只见花越青痴傻地在怀中捕捉香灰:“不见了……好生奇怪,怎得我一抱就不见了……” 在幻境里,花越青还能依稀看清墨水北棠的白骨。(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我要带你去的,一块儿去吧。前些年我寻到一片油菜花田,很好看,我已将种田的老农杀了,那儿的屋子与山头就是我们的,谁都不会来打扰,好吗。” 北棠却再也听不到花越青说的话了。 “我知道你喜欢海棠花,等我们去那边,我就种海棠树,两三年就行,就能开花了,”花越青咽了咽,“你为何不开口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是假的我知道,我知道……” “为了你,我杀人放火,我第一次害怕被天兵天将捉了去,害怕遇不着你的轮回。” “但我也是做了好事的。你还记得兰家婆子吗,她和她的兄长看到你跳崖却不救你,所以我先杀了她兄长,再挑断了她的筋脉,用妖血喂她,现在她已是半死不活,连阴曹地府都管不着了,这与永生无异呢!” “世人不是最想要长生不老吗,她现在每日不用睡觉,也死不了。” “阿棠啊,委屈你睡在棺材里这些年。那时候要不是我没有恢复妖力,不然黑白无常哪里是我的对手。你的魂也不至于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在世间孤苦伶仃。” “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你另一半的魂。好远好远,却能听到你在唤我……” 斐守岁听时机已到,他掐诀幻出最后一招,死人窟的秘术这才完完整整。 冷风没有预期地吹。 花越青像是浸泡在药酒坛子里听不到外头的吵闹,只顾自己手中的空空。 术法来得很快。 忽得,花越青手中的白骨成了人。 狐妖未及反应,他的竖瞳映照一具肆意生长血肉的白骨。 皮下的血,筋脉与骨骼好似在念叨南无阿弥陀佛。 且听静夜种下的木鱼咚咚。 白骨发出莹莹亮的光,一圈一圈暖风吹出来,汇聚在白骨身下。 斐守岁在后头捻三指,走出黑暗,他的衣襟随风狂躁不已,缓缓到大路中央。 面前的是谢江两人。 老妖怪挑眉,开口:“抚我本真,四大皆空,度化我心,轮回疾苦。” 字尽。 白骨生肌,定在半空。 时间倒转般,白骨的身躯抽长四条骨节而成的锁链。 锁链蓦地朝花越青袭去。 没了北棠,花越青瞬息清醒,想逃却被骨节困住。 骨节上头缠绕佛家的咒语,他一只受伤的狐妖被压制,挣脱不能。 花越青在骨节牢笼里,不敢相信地看向斐守岁:“你一个妖,怎会这种正道的术法?!” “机缘巧合。” 斐守岁说此话时颇像一只笑面虎。 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会这逆转的手法。 此术是在死人窟里一个濒死的和尚手上学到的。那时斐守岁刚成型没多久,长得半人半鬼,所有的妖怪都看不起他,唯独那个和尚,虽被邪祟蚕食,但还是尽最后的力气救起了斐守岁。 那和尚与斐守岁说,死人窟里的东西可以学,可却不能忘了最后一招。 也是和尚教给斐守岁的绝唱。 无名无姓。 时至今日,斐守岁也没有给那咒法冠名带姓。 老妖怪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回用尽力气掐诀,不然照他的性格,必须是轻飘飘,衣袖不起一个褶子。 除却之前的十六字阿弥陀佛,便无需开口。 谢义山在旁看到斐守岁念咒掐诀,自诩见多识广的他挠了挠头。 “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 只听斐守岁传音。 “就是现在!这个咒法我最多能撑半炷香时间,”斐守岁传音时已是咬牙,“佛家的东西,我为妖碰不得……” 江千念听罢与谢义山相视,二话不说提剑就朝花越青而去。 牢笼里。 花越青看到女儿家甩剑,讥笑一句:“你们不会觉着,这样就能抓了我吧。” 后面的谢义山拿出一枚铜钱,抛了抛:“你猜猜这里面是谁。” “切,”花越青眯眼细看,“时来运转罢了。” “乌鸦也不过镇妖塔下层的妖怪,我可是最上层的,当年混天绫捆了我,才将我收入宝塔里。江姑娘,你想想一刻钟后是这监牢化我骨血,还是你成那废铁的佩剑?” 花越青边说边从袖中取出一只发簪,咬下发簪,他笑眯眯地歪了两下头,颇似侧耳倾听的小兽,“好些年没有跳舞了。” 跳舞? 斐守岁警觉着风中动静,适才莫名其妙的女子之声尚未解决,眼前的花越青又不是个等闲之辈。江千念与谢义山一眼便知是视死如归的犟种,而他,一个槐树妖,可叹是局外人,本该袖手旁观。 第157章 “少时……” 伯茶缓缓抬头,他看四下寂静,身后身前皆是他幻出来的天罡地煞,要不是和尚所言,他都快忘了自己并非正儿八经的“后生辈”。(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只是那年他路过,救起一个老伯罢了。 第77章 同袍 黑夜了然,静到没有虫鸣的初冬,好似人与山都睡着了。 波涛树影,风吹得它们左右晃荡,落下一地海棠花瓣。 谢义山屏气抬眸,他笑道:“只不过我并非老太爷的亲孙子,用此法……” 用此法还是有些勉强。 和尚却不以为然:“能唤的就是英雄,你还不快快击了最后一下,让我等打那恶棍一个落花流水!” 听和尚一番话,谢义山吃力颔首回应,眼神却朝着江千念。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见到斐守岁正摸着盲,与陆观道一块儿扶起女儿家。 “这姑娘……”军师然,“妖邪入体,须得速战速决。” 此话戳中了谢义山的软肋,江千念怕他丢了性命没法交代,他何尝不是。 咽了咽干燥的喉,鼻腔涌上一股子铁锈味道。 冷风拂面,撩了额前,吹起谢义山的长发。 他惨笑道:“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言毕。 谢义山轻轻甩了甩碎发,垂眼看着手中双棍,血丝布满他的眼眸。 片刻,他毅然决然举起双臂,青筋绷在手臂,用尽力气朝鼓面一击。 轰声,鼓震似雷鸣,如巨石滚落,地动山摇,浓雾泄了洪般朝路两边的海棠树沤开。 打头说话的和尚大喝一声:“哈哈哈哈!管他亲不亲的!” 人头攒动,轰隆隆有提枪拴马之声。 天罡地煞静候谢伯茶指挥。 唯独伯茶自己汗如雨下,力气耗尽说不上话来,虚脱似地抓住鼓边两铜制的耳,正蔫蔫地看向路边三人。 斐守岁背着江千念,陆观道在前头跌跌撞撞地引路。 而他垂眸,脸色白如纸: “江幸……你可别忘了给我……点烛上香烧纸钱啊……” 一口黑血冲出他的牙齿,吓得他立马捂住不停吐血的嘴。 血珠子沾上他的手心,指甲缝里嵌入的也全是深红,那血还污了他的脸谱。 实在是预料不到会有这般下场。 大山安静,好似只有他们在上演闹剧。 山腰的寺庙每隔一段时候便飘来幽幽钟声。 谢义山眨眨眼,他听到涓涓钟鼓,流入他的心识。 那钟声宁神,伯茶便干脆不捂嘴了,任由血腥从他的五识里流出,流啊流啊,眼眶都是血红。 他笑了声,也不知在笑何人,有气无力地趴在鼓上。 耳边喧闹起来,束缚花越青的骨节牢笼也在此刻散成了香灰。 谢义山一直看着江千念远去。 听到花越青在下面挑衅:“不管是什么术法,本狐也能清扫一净!” “啊,一扫而净啊……” 谢义山皱着眉,撑起身子,他最后看了眼江千念,终于看到三人远离了北宅,他眉眼微微松,放下心中巨石。 手掌捏住棍棒,看人墙已然蓄势待发。 “后辈谢伯茶,” 他道,“愿祭余下年岁,换那三人平安。” 和尚与军师相看,未出反驳之言。 谢义山举起手,再次重重地敲击大鼓:“后辈谢伯茶!愿祭余下年岁,换她平安,换她平安……” 双目无了神,谢伯茶机械似地再次重锤大鼓。 “请神请神,入我之身,除妄念,灭妖邪!” 和尚叹了口气。 谢义山击鼓,又道:“请神请神,夺我之思,控我之情,灭我之意,救他人与水火,救她与水火之间!” 鲜血从谢义山头颅流出,他已经感知不到痛了,麻木了双眼,只见到殷红下的花越青在朝他笑。 笑什么? 花越青没有说话,只是笑面。 谢家伯茶手不停歇地敲鼓,天罡地煞却没一个动身。 “为何不动!杀妖邪,灭鬼道!天经地义!”谢义山怒吼,“若非我死,便是他们,为何不能是我?” “小娃娃!” 和尚正欲说话,被军师瞪了眼。 身后披白袍豹头环眼,执长.枪的将士下了马,他与军师对目,摇了摇头。 “怎么了?”谢义山低头,“为何不动?” 血珠从他眼眶下落,穿透天罡地煞的身躯,落在黄土地上开了花。 那血做的花又马上被浓雾掩盖,不知何时起大雾又重新聚拢。 谢义山酸了鼻腔:“到头来,还是不成……” “不是不成,”军师淡然,“此术从古传到至今,血脉里外只有你一个后辈,我等岂能见你血流不止,最后死在我等眼前。” “可是!” 谢义山张开嘴,黏糊的血丝拉扯他的唇瓣,沙哑声音伴随血腥,好不痛苦。 “小娃娃,你继续下去,便是天上的仙官来了也无济于事,”和尚摇头,“不打便不打,英雄也非莽夫。” “莽夫……” 谢义山用力歪头,他去看江千念。 正巧对上了女儿家的目光。 原是斐守岁给江幸喂了一颗糖莲子。 在江千念眼中,那个在半空高高的人儿早筋脉迸裂,血从五识而下都快要流尽了。 第158章 谢义山咧嘴笑了笑,传音:“可是让师父说中了,学什么都不精通……” 江千念睁大眼。(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师父说得对,我不该执拗地寻真相,倒还不如做个苟且偷生的贼,藏在道观里无声无息地死了去,不是吗,阿幸……” 一句话淅淅沥沥,如冬夜小雨。 江千念颤颤巍巍要起身。 陆观道破了斐守岁术法,他变回正常大小,堪堪到江千念肩旁,扶住了女儿家。 “不是……咳咳咳……” 江千念踉跄,“谢伯茶你要是这样想,就是从来没有听懂师父说的话……” 言语未说,花越青趁着间隙绕过了天罡地煞,拔刀朝三人走去。 狐妖看着谢义山迟迟不动身,便腻烦了:“还以为能比得上天兵天将捉我时的场面,没想到是脱裤子放屁,真是无趣!” 陆观道立马上前双手护住:“你别过来!” “哦?” 花越青笑道,“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我本来就这么高!” “是吗,”花越青抬头,“谢义山,你见着我提刀,都不阻止?” “花越青!” 谢义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看清,他复又抬手敲击大鼓,鼓声震动,失了咒法支撑也只能是普通的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咬牙,继续敲着,口中念道:“除邪祟,请神来,除邪祟,请神来……” “地藏王菩萨,官将首……” 大雾肆起。 扇子军师叹息一气,朝空中拱了拱手,紧接着他的色彩被大雾吞噬,成了灰白石像。 一个两个将士也纷纷效仿,都拱手没在雾气里头。 渐渐地,只剩花和尚一人。 和尚站在浓雾里,背手推开脸谱,露出一张糙脸来:“小娃娃,你说的我们都听到了,还有力气能听和尚我一言吗?” “什么……” 早血尽枯竭的谢义山,像一只任人摆布木偶,痴痴地问,“为何不动,又有何要言?” “英雄人物,与天斗,就算敌人是天地方圆,也要勇往直前。” 话落,和尚被一只手拉入了大雾。 雾气浓重,宛如急湍下挂的瀑布,眨眼就能将人吞噬,大鼓也随雾消散。 谢义山没了术法保护,似偏枯叶向下坠落。 枯蝶一朵,随手一捏也就碎了。 他回道:“我晓得,我何时不懂……花越青,但我要除你邪祟……” 花越青远远地,冷眼看着一切。 “狐妖花越青……” 谢义山伸手想捉泛白的月光,将要碰到地面,浓雾被一人用长剑挑开。 剑砍白色雾帘,那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下子接住了谢义山。 风扫褐色衣裳,长剑一拦枯蝶。 是江千念。 是被迫喂了一口血的女儿家。 花越青眼睁睁地看着陆观道割血喂人也不阻止。 便见江千念蓦地将长剑插.入地面,现妖琉璃花在布袋中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有悦耳。 且倾听。 女儿家猛地一咳:“谢伯茶,你可清醒着!” 谢家伯茶神思恍惚,却牢牢抓住了江幸的手腕,血黏在衣袖上,他贫嘴道:“江幸,快……快把你太老爷葬到附近风水最好的山头……” “我呸!” 女儿家一下背起伯茶,陆观道的血暂时压制了狐妖之毒,她才能行动。 “你再说晦气话,我可咳咳咳……” 用尽力气拔出破剑,连带黄土块抖搂树根。 江千念颠了下身后人儿,啐道:“不准说死不死的,不然把你送到师父面前,听他念叨,再给你带一个‘紧箍咒’,有你烦的!” “好狠的心……” “哼。” 谢伯茶将将拉住江幸衣袖,他的手只能弯曲一个手指,其余的筋脉碎裂无法控制。视线也都红彤彤的,看不清了,只怕是这一辈子都要瞎。 他无奈地挤出一个笑来:“岂曰无衣……” 眼皮子愈发沉,谢义山靠在江千念背后昏睡过去。 女儿家轻回:“与子同袍……” 一旁。 花越青抱胸看着天罡地煞消散,夜归入浓黑,寂静到水滴声都能细数。 狐妖笑道:“好啦,眼下一个两个都不是我的对手,只有……” 转头。 “只有大人您了。” 斐守岁不言。 “五识很快能回来,我等得起。” 狐狸说,“等过了今夜,金乌照山头之时,我的北棠也就醒了,到时候能请大人来吃我喜酒否?” “喜酒倒不必了,” 斐守岁揉了揉眼睛,他渐渐回复了眼识,勉强见着光亮,“毕竟方才北棠娘子与我传音,说是不想见你。” “你说什么?” 斐守岁靠着海棠树:“北棠娘子说你滥杀无辜,罪不容诛,也就不想见你了。” 话落,冷风一倏,长刀直直冲着斐守岁刺去。 斐守岁身一侧,躲过。 那刀快得吓人,刀刃砍去路旁两棵海棠树。 海棠花折腰斜在地上,一朵一朵幻似泪珠。 花越青龇牙咧嘴,狐狸嘴巴开口:“你别逼我杀了那两个小娃娃。” “杀吧,”斐守岁耸肩,“他们与我何干。” 第159章 “呵,与你无干,你又何必自废五识?” 花越青手一唤长刀,刀在树丛中摘下一根海棠树枝,“我看你是心中动了护人的念头,这样的想法与我又有何异?” 海棠树枝落在花越青手上,他凑于鼻尖闻了闻,便抽出发簪,用树枝代替。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粉色花瓣交缠在青丝间。 狐妖瞥一眼渐渐泛白的东方:“哎呀,今日的朝阳定美极了。” 不听鸡鸣。 乌云下头亮起一层层白光。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天亮了,路也就好走了。” “哦?你要去何方?” “不……” 斐守岁将视线落在北宅大路的尽头,尚在昏黑与白交接的界限处,缓缓走来一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第78章 冰棺 是一个姑娘家背着个穿大红衣裳的。 那两人面貌相近,细看却完全不似一人。 一个年长些眉眼里露出锐利,一个年纪尚小但面上藏着无尽的悲愁。 朝阳渐出,点霞光于棉云。 从山头开始微光扑面,一把火似地着起海棠树林。光穿透斑驳间隙,再燃烧了一块块小小田地。田地积水,冬日早上的冷风呼得水面成冰。 斐守岁短笑一声:“狐妖啊……” 被唤妖名的花越青睁大了眼,他立马执刀,龇牙咧嘴:“这是幻术?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 斐守岁还有些看不清,他虚迷眼眸,看到慌乱于脸面的妖,爽朗道:“下棋罢了。” “下棋?你把她当棋子?!” 花越青的手死死掐着刀柄,他不同起初遇见墨水北棠那般疯魔,他的理智占了大半部分,甚至于目光都没有留给路上的北棠娘子。 斐守岁微微颔首:“棋子又如何,花兄将她放在阿紫客栈的那一瞬起,便也是将她推入了棋盘。” “什么?” “不过我实在是好奇……” 斐守岁表情像是看不透的黑夜,他握着扇子,问,“花兄爱的是北姑娘还是自己。” 说着,斐守岁下巴点了点路尽头走来的姑娘们。 “我与花兄皆为妖邪,此生寿命冗长,遇见的花草树木自然也是数不清的,可花兄偏栽了一株海棠,要是精心也无妨,但花兄现在见到北姑娘,却没有之前那般偏激……” 老妖怪淡漠目光。 “我便猜着了些许,一是北姑娘的真心,二是花兄你的执念。” 花越青瞠目结舌。 斐守岁摇摇纸扇,弯腰拉过挡在他前头的陆观道,传音与小孩:“等等怕是有场硬战,你先去躲好。” “躲好?”陆观道拉了拉斐守岁衣袖,“你去哪里,我就去哪,我不走。” “……好。” 斐守岁早知是赶不走陆观道的,他走几步将人儿护在身后,抬手:“花兄也看到北姑娘来了,不知花兄该如何做?喜酒、喜枣抑或者是,让我看到落泪惹人怜惜的姑娘?” “你!” 花越青颤着手,猛然回首,“这当真不是你的幻术?” “花兄自己猜罢。” “不!幻术,定是幻术!” “我的北棠该在悬棺里,不会在此的……”花越青手中的刀刃落在了地上,他捂住脸颊,长长的红指甲衬着他脸色雪白,“是谁,背着她的人是谁,谢义山?江千念?不、不、不……谁都不是,谁都不是……” “幻术,好一个幻术,大人的术法愈发的精明了,连本狐都能骗过!怪道在镇妖塔时都有妖愿跟在大人身后,寸步不离,而我等只能是阶下囚……” 镇妖塔? 陪着? 斐守岁皱眉,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镇妖塔。 略一眼花越青,以为又是狐妖说的胡话。 叹息一气,没有放在心上。 目光所及。 老妖怪背手偷偷掐诀,给走来的两个姑娘画上一层水墨屏障。 墨水悄悄然游上假北棠的手臂,但不肯贴近北棠娘子身边。 老妖怪掐诀再试,墨水才十分不情愿地绕住了北棠的小手指。 恍然,一股子浓香从北棠娘子那侧传来,一下子熏得斐守岁措手不及。 从未闻过这样的香,斐守岁愣了瞬,脑海中记起几月前路过白事人家听到的细语。 说是那家的老人死后,子孙不孝竟没给老人抹香,就让那老人家白白烂了尸身,以至于后来为填尸臭,才用了大量香料与防腐的木绒。 香料刺鼻,站于身旁是浓烈,而隔出三人身就是恶臭了。 可惜,送葬的人群闻不出。 北棠娘子身上之香与此十分相似。 斐守岁不想预料什么,他念诀默默用墨水给女儿家把脉。 摸到冰冷的脉象,还有停止在女儿家体内的腐血。 冰棺。 斐守岁心里耻笑。 看向身旁仍在探寻幻境的花越青。 眼下花越青尚未反应过来,以为面前的人儿是他的真假幻术。当花越青真的意识到是北棠娘子时,那会子,斐守岁不知自己能不能保下身侧的无辜人儿。 看远处假北棠一瘸一拐。 女儿家浑身是伤,细碎伤口划开她的衣裳,血痂一处又一处,好不狼藉。 她背着的真北棠,一身喜服如披霞光粼粼,头坠珠宝发钗,腰挂玲珑玉片,指甲点了凤仙花制成的红蔻丹。 第160章 可叹,喜服主人有气无力。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假北棠每走一步,真北棠便用手去摘自己头上的簪子。 一只玉簪坠地。 一颗珍珠滚落。 沿着路,洋洋洒洒了一头的春风。 她们后背东山,热气呼出脸颊。 花越青笑道:“阿棠……啊,那身婚服,是我为阿棠准备的,她穿着婚服来找我了……” 斐守岁默默退后。 “噫,她身下何人?好生面熟。” 花越青转头,手指着假北棠,“大人何时与江意这厮相熟了?” 沉默。 狐妖自言自语:“怪了,这幻境怎得这般真……” 江意。(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原来监牢里的北棠娘子有名有姓。 斐守岁云:“我不是早说了,花兄为青丘狐妖,是真是假本就是瞒不过的。” “真假……” 花越青又去望,此时的朝阳将北棠浑身都照亮了,没有方才初升时的吝啬。 两人隔着好远的距离,北棠募地抬头正巧对上花越青的视线。 女儿家神色一滞,竟就低下头不愿面对狐妖。 她的手撩开衣袖,在冷白金乌下,手腕印出冻得发紫的淤血。 那纤纤玉手僵硬地扯下发钗,手一松,发钗便落到路边结了冰的水洼上。 紧接着,女儿家又去拨弄发髻,本就有些散乱的乌发,被她扯得毛了大半。 花越青颤着声:“她在做甚……她怎么在摘我给她挽的发髻?” “发簪……珍珠发簪……那是我杀了蚌精才取得的,她在作甚,为何要丢下它们……” 斐守岁不回话,独留花越青一人在那儿痴言痴语。 转头,江千念背着谢义山躲到了北宅门前的梧桐树下。 老妖怪便与陆观道一块儿离了花越青视线。 走去几步。 斐守岁悄然扶住谢义山,上前给他把脉。手触到筋脉时,老妖怪锁紧了眉头,要是方才天罡地煞不入雾帘,谢义山恐真是要爆体而亡。 江千念缓了口气,给谢义山服下糖莲子。 玉瓶里头最后一枚。 “斐兄,现在该如何?”江千念凑到斐守岁耳旁,“我吃了小娃娃的血暂压妖毒,但伯茶他……” 话还没说完。 陆观道立马伸手递出了手臂。 江幸眉头一抽:“你先等等!” “你带着谢兄先走吧,”斐守岁拉一把陆观道,他注意着花越青的动向,“我也是妖,花越青不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 斐守岁摇了摇头:“江姑娘,你的犹豫是在拖累谢兄最佳的疗伤时间。” “不,”江千念坚定眼神,“换作是谢伯茶,他也不会抛下你就走的!” “江幸!” 斐守岁压低声音,“你别忘了,我是千年的槐树妖。” “槐树妖……” 耳旁传来花越青的声音。 斐守岁回首一看,狐妖花越青已捡起地上的刀刃。 他又哭又笑地对着斐守岁说:“术法没成……那是真的阿棠……” 斐守岁咽了下。 还是要面对的。 听狐妖言。 “斐大人好算计啊,以真乱假竟三言两语乱了我的心智,”花越青笑得难看,“术法败了,它败了,我的阿棠被一个假的背了出来,哈哈哈!就差一步,明明就差一步,是何时?你是何时与江意暗通款曲!!” 花越青拖着刀。 “本来我还想着您是镇妖塔的大人,我受您庇护,理应给您面子。可是、可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大人难不成不懂此理?” 花越青有些癫狂,长刀划过黄土,卷起一条痕迹,“我的阿棠,我的阿棠……” “花兄不该去接北姑娘吗,怎得对我刀刃相向?” 斐守岁站在三人前,笑道,“想来花兄与北姑娘多年未见,有好些体己话要讲,不如花兄先……” 话没说完,花越青一甩长刀朝着斐守岁就是一砍。 “你该死!!” 斐守岁早料到有这一出,毫不慌张地拉起陆观道就往北宅外跑。 花越青扑了个空,愣愣地扭头:“该死之人……该死之人……” “我该死?” 斐守岁与陆观道一块儿退到北宅大路上,他双手一展,“该死的不是你?白白夺走北棠姑娘轮回,让她困在悬棺里永世无法超生,花兄你造的孽可比我多了。” “花兄可曾想过,冰冷的棺木,种再多的花儿都无济于事。” 老妖怪看向渐渐走来的两人,故意大声:“让兰家婆子不人不鬼,牵连阿珍姑娘疯魔,花越青你之手满是血腥,沾了这尘世里最不该沾的东西!” “你闭嘴!” 花越青狗急跳墙,他挥舞刀刃毫无章法地乱砍,自然是伤不到斐守岁。 眼见着斐守岁捉不到,花越青转头看向角落里奄奄一息的谢义山。 狐妖凶恶着嘴脸,他手背划了划脸面,如褪去皮毛,他的脸成了北安春模样:“老婆子我既然伤不到大人,那就只能拿小辈开刀了,谁叫我是罪该万死的妖怪呢!” 长刀一旋。 花越青飞也似地冲向谢义山。 “哈哈哈!该死,都该死!当年就该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他幻成了一阵寒风,风中裹挟狐狸白色毛发,一只半人半妖的物件就在风里头捏刀大笑。 第161章 “我没了好下场,你们都给我陪葬,都给我陪葬!” 江千念立马丢下纱布,抽出长剑,一顿脚要去挡花越青的攻击。(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来不及阻止,纸扇变墨水人儿也无济于事了。 老妖怪微瞪眼,看着那团可怖的风冲向翘楚后辈,他心里头一痛,到底是不该相识的…… 第79章 雪狼 谁料江千念长剑一丢,马步一扎,在用尽力幻诀。 女儿家手势干净利索,高马尾长悬,灵力在她身侧蓝盈盈地闪着,竟丝毫不逊于朝阳万丈。 听她大吼:“极地冰原的先辈,可听后生一言——” 斐守岁忽地眼前一亮。 老妖怪看到千里冰原,有石柱生长在天地之间,三两古老红绳伴着铜制铃铛在风中呼啸。(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一切都在寂寥的雪山,荒草孤影,群居的狼在山峦之下凝望天际。 周遭的灵压不低,却愈发变冷,斐守岁见半空中的花越青停滞,而江千念又道。 “摘花雪狼,附我之身,我愿剔骨除名,入谱成妖——” 什么? 斐守岁只听闻过剔骨成人的,哪能成妖? 眼见着雪花席卷长空,一刹那,连东方的金乌都被夺走了光芒。 天空昏沉沉,适才瑰丽的破晓黎明成了一道过去的咒。冰锥与霜花在江千念身侧狂舞,她的耳背后渐渐长出皮毛,是乌黑的狼皮。 瞬息。 斐守岁记起前些日子江千念说过的极地雪狼,那会子没有注意女儿家的言辞,若非相识何以用那种口吻。只叹江千念为除妖之人,与雪狼攀上关系实在不妥。 老妖怪垂眸,拉住陆观道的手。 确如花越青所说,面前江千念与谢义山身份不明,来历也不清,一个喊入雪狼妖谱,一个幻天罡地煞。 斐守岁生出此刻就逃离海棠镇的想法,却被陆观道用力捏住了手。 小孩已然不是小孩,早趁他不注意时长高,连那手都撑大了,触到时十分有九个不习惯。 正要抽走,陆观道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 好吧…… 斐守岁只得别扭着把目光落在女儿家身上。 那边。 狂风乱舞。 江千念旋手一开,蓝色灵力拽起丢在一边的长剑。 长剑如有魂灵般朝她飞去。 一跃而起,江千念在空中接过剑柄,剑震动不已,像是在呼应江千念的召唤。 冰凉寒气积了女儿家一眼睫的白霜,她的墨发飞也似地拍打脸颊,无意间抓住三两冰点。 此时花越青还被定着动弹不得。 见江千念执剑,狼毛顷刻间消散,成了一袭黑如夜色的披风。 风卷长袍,女儿家凶道:“雪狼首领曾与我相谈,妖之骨血所制物件非常人能驱使,但要是家主血肉就另当别论了!” 说罢,她咬唇紧眉,用长剑割破手掌。 利刃之下,血水凝结在剑身。 女儿家另一只手快速解开现妖琉璃花的布袋。布袋子一松口,琉璃花的碎片一块一块抛在她眼前。 鲜血浮在空中,与现妖琉璃花的乳白色反差极大。 江千念立马竖两指念诀,是句斐守岁听不明白的土话,似乎来自高山。 随着话语,血珠涓涓然侵入琉璃花之中,红色如涨潮般吞噬琉璃花原本的乳白。 碎片被染,其间蓦地有了吸引,一片合着一片在空中摆阵,藕断丝连。 江千念见状挥动手上长剑,对准欲合不合的琉璃花就是一劈。 刀剑无眼,却劈不动现妖琉璃花。琉璃花顺势碎裂,成了毫无章法的星点,附着在刀背。 那枚正中央的淡紫色珠子如同归位魂灵,游走于剑身开刃沾血处,将要接近女儿家身边时,它变化出一条锁链,挂在女儿家的手腕之上。 一斩长剑,剑身的破损瞬息被修补,现在众人面前。 花越青夸张言:“好利器好术法,方才为何不用?” 江千念不作回答。 “莫不是定要你喊出什么,什么‘摘花雪狼’才行?啧啧啧,雪狼一族在人间与妖界的交汇处,离这海棠镇十万八千里,你唤他们又有何用呢?” “……” 此事毕,女儿家垂眼看了下还未醒来的谢伯茶,她顺手从袖中拿出一只铜制小铃铛。 摇了摇,铃铛清脆的声音如冰锤碰撞,浑然融入了寒风瑟冬之中。 飓风环绕,被铃铛吸入。 女儿家的墨发停了摆动,静到水落石出都能听闻。 花越青缩了瞳孔,讪笑:“此物好生眼熟。” “乃是雪狼一族的信物。” “哦?” 花越青眯着狐狸眼,笑盈盈开口,“做工非凡,不像是一般族群的东西。” 江千念不言。 花越青又说:“小女娃别装了,这纹路我可是见过的,你猜猜我要是告诉了解十青,他会做何感想?是逐你出师门,还是当场找那雪狼首领偿命?嘻嘻嘻,好物件,真真是个好物件……绑在阿棠脚腕上最好不过了……” “呸!” 江千念瞪了眼,扩大声嗓,“大人,您既知我唤您为何不现身?” “嗯?” 斐守岁在树下注意周围。 天是愈发的冷了,黑云遮盖金乌,让白昼一下子回到了混沌。 第162章 江千念又道:“我愿意答应您的要求,至此半人半妖,永不后悔!” 半人半妖? 斐守岁只听闻妖与人结合才会有此产物。(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老妖怪深吸一口气,屏住神思,他与花越青同时感知到北宅前多了两个妖的存在。 一个是披着黑袍被灵力托在半空,就算浑身是伤也不曾下跪,眉眼从不歪斜的江千念。 还有一个正以极快的速度,在云层之上飞驰。 斐守岁侧耳:“江姑娘,你……” “不必担忧。” “好罢。” 江千念淡然,转头与花越青言:“千年的狐妖……是吗。” 话落。 北宅上轰隆雷鸣,紫色闪电缠绵在众人头顶。 黑云滚滚,像是有几层楼那般高。(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女儿家启手掸袖,朝上空作揖礼。 顷刻,闪去雷电。 只见云层被三爪裂缝劈开,白光奋然刺进大地,照亮了田野的稻草人,冰面静似无人参拜的古寺。 一只高有九尺的黑狼从云层而来,踏光柱,一下子飞到江千念身后。 黑狼脸上刀疤怖人,浑黑的皮毛下是从冰原来的野蛮,江千念身虽高挑,在他身前却也如个瓷器娃娃。 女儿家好似在害怕,拿剑的手抖个不停。 “呀,好些年没见着雪狼一族了。” 花越青挤了挤眼眉,他用力一旋身姿,控着他的飓风如同琉璃明瓦被碎了个彻底。 碎屑化成白烟。 花越青拍一拍身上的灰尘,笑然:“看您面貌,莫非您是雪狼族未来的首领?” 沉默。 雪狼俯视花越青,他张开嘴,热气呼出,像是开了蒸屉一样。 “青丘狐?”声如远古的石堆,不似当朝之人。 “呵呵。” 花越青抱胸挑眉。 雪狼没将狐妖放在眼里,他非常轻蔑地瞥了眼,低头在江千念背后,柔和声音:“哦,他是你的灭族仇人?” “是……” “吃了他,可以吗?” “……随你。” 狐妖听此言,笑道:“吃了我可不好,我身上有着天界的追踪术。吃了便是要被天兵天将找上门来。雪狼大人也不想百年没有战乱的冰雪极地被叨扰吧。” 花越青还是用着北安春的老脸。 “还有,大人可别动下面那位槐树妖的心思,他身上也有追踪术法,那眉心痣就是,且还是一等一的,一百个我都比不上他。” 斐守岁自然是听到了,这回狐妖神志清醒,而他也将此话放在了心中。 眉心痣…… 追踪之术…… 他从化形起就有的印记,怎会是术法而成。 斐守岁伸手摸了摸眉心痣。 听花越青聒噪之声。 “哎哟哟,大人这是怎么了?”花越青叉腰嘲讽,“怎对一个小女娃低声下气?” 雪狼金色瞳不悦:“真吵。” 说着还拱了拱江千念的背。 “你既入我族谱,我便应你心愿,说吧,”雪狼毛发不好摸,刺挠着姑娘家的脊背,“是吃了狐妖,还是树妖?” “不……” 江千念眼眸投射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她握紧剑柄,颤着声音,“求求您,救下谢伯茶。” “他?” 雪狼抬头,看到还昏着的谢义山,“你明知我不喜他……哼,算了。” 狼瞪了眼狐狸,在空中俯瞰海棠镇,他轻哼一声。 “还是北原好,此地虽青葱,但死人气太重,”雪狼绕着江千念转了个圈,“虽说你要救他,但我观你身,你与他的伤不分伯仲。” “我没什么事。” 再斜看一眼谢义山,雪狼无奈地朝天悲怆一吼,嗷呜之声比寒风更入人心。 早早要起来的农夫愣在床榻上,远望田野上的一团虚无。 “今朝是怎么回事,”农夫对着他的妻子,纳闷,“这个时辰了,天还这么黑。” 朝阳淹没在昏黑的昨夜。 看着雪狼朝谢家伯茶走去,江千念这才松了口气。 执剑肃然。 女儿家对准花越青:“你我之事,休要牵扯上他人。” “他人?” 花越青笑道,“他人莫非指的是那个快要被黑白无常勾走的?” 狐妖手向着谢义山,大声:“就算你与他一块儿上,也非我之对手。我见雪狼与斐大人似乎都与你并不相熟,她们会帮你吗?小女娃。” 江千念淡漠一眼:“我从未想到过他们,只是……” 只是谢家伯茶在她的预料之外。 天罡地煞,英歌打鬼。 谢义山从未告诉过江千念,就像江千念也将雪狼的事藏于身后一般。 女儿家决然:“北棠娘子快要走到了,花越青你还不速速解决了我?” 一提到北棠,花越青就炸了毛。 他怒目圆瞪,一张狐狸脸好不可怕:“你休要提她!” “为何不提?” 江千念转剑于身后,捻指道,“是你羞愧于心,还是有什么不能告诉北棠娘子的事情?” “江千念!” 花越青大喝一声,变出长刀直直挥向江幸,“你别以为我不敢杀生!” 长剑向上一打,撞开刀刃。 江千念有了琉璃花,身形变快不少,她喝道:“你既如此说,怎得不见你乘胜追击,你明明在害怕。” 第163章 “我怕?” “你在害怕血溅到北棠娘子身侧,你怕她再次远离了你!”女儿家执剑,墨发如水中交横藻荇,“我看你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不愿承认内心的牲畜罢了!” “你胡说!” 花越青横着用刀,他想一斩,断了女儿家的嘴,却被女儿家轻松躲开,不过留下三两发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白狐狸大声嚷道:“她从未远离过我,从未!!” 第80章 幻灭 “从未吗。” 江千念一脚点在北宅的梧桐树上,冷风瑟瑟,梧桐叶落得潇洒,她将长剑背于身后,手掌面向花越青,“那为何北棠娘子,用那般惧怕的眼神看着你?” “惧怕……” 顺着手掌,花越青一顿一顿地扭头,他看到江意与北棠,正站在北宅侧门处。(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斑驳的木门,有一只累了灰尘的大石狮子挡住视线。 视线后头是两个搀扶着的女儿家,打旁边第一眼见着的才是北棠娘子。 北棠的发髻散乱,头上没有一只发钗,就连精心打扮的胭脂花钿都被抹了去。脸上红一片紫一片,明明是个花儿年纪的姑娘,却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鬼。 她的眼眶是湿的,好似在凝望什么让她又悲又喜的东西。 花越青不忍看着北棠,竟就撇过了头。 “她若是惧怕,何至看我?” “哼,还在嘴硬,” 江千念一跃而下,落于北宅屋檐,“哪个男子见了心悦之人会远远地不去迎接?再者,你早知术法未成,北棠娘子不得永生,不得超生,此时不与她说话,怕是等到她灰飞烟灭了,才去后悔!” “我……” 江千念的位置能见到雪狼叼起谢义山。 雪狼先是很嫌弃地闻了闻,才将谢义山驮在脊背上。 为转移视线,女儿家继续言:“你不如与北棠娘子好好叙叙旧,侧耳听一听她的心中所想!” 花越青抬眸:“我为何要听你的?” “听我的?错了,你该听听北棠娘子!” 江千念一转攻势,脚掌借力,使轻功,一瞬息的功夫就跑到了两位北棠身前,她一把手拉过真北棠,挑了挑眉。 “北姑娘能否与我说说八年前发生的事?” 斐守岁在后头与江千念一同开口,“便是八年前‘竹子开花,命不久矣’之后,姑娘的下落。” 原是江千念叫斐守岁附她之身,代替她开口问话,为的就是拖到雪狼把谢义山带走疗伤。 老妖怪控制着江幸:“据我所知,是姑娘自己跳的悬崖,又有人见死不救。” 头发散乱的女儿家默然低下头。 “莫不是……兰家婆子与她的表兄?” 北棠颔首。 “那日寺庙点香,为何兰家婆子会在场,姑娘不是一人去的?” 听罢,北棠愣了一瞬,她缓缓抬起眼眸,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江千念。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开口只听呜咽嘶哑之声。 “何时哑的?” 江意在旁解释道:“阿紫客栈的阵法反噬,说不了,方才也是我替她开的口。” “那句‘爱你自己’?” 江意点头。 斐守岁轻笑一声,江千念便与他一块儿笑然:“我记着北姑娘说的是‘爱你自己吧,白狐狸’,不知花越青你可知,什么是自爱?” 花越青听到此言,仿佛被点燃般,他嘶吼着狐狸嘴巴:“不是的,我从未听到她这般说过!!!” 许是狐狸嘴巴太吓人,北棠娘子在江意身侧缩了缩。 “只是我忘了自己的容颜,不愿、不愿见她而已,并非你们所言……并非……”花越青悻悻地仰头,他透过江千念望向他心爱之人,“不是吗,阿棠……” 老妖怪心里头耻笑,便是这些子情啊爱啊的,惹得多少人与妖哑了声嗓,哭肿了眼睛。 “据我猜测,” 斐守岁与江千念一同说,“八年前不是北姑娘跳的崖,而是北姑娘在崖边之时,有人从你身后推了一把。” 江幸颇为不解,传音与斐守岁。 “此话何意?” “能在幻境中说出那番话的人,就算失了夫君也不会选择跳崖了却自己,”斐守岁然,“想是那时,北棠娘子有出家皈依佛门的打算,而非跳崖。一旦出家归于神佛门下,花越青一个狐妖就无法再站在她的身侧,也就是可怜了。” 江千念想了想,道:“我信斐兄的。” 转身。 女儿家护住了身后不会术法的人儿。 “我看你如此疯癫,只怕误伤了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 花越青歪了歪头,“这里有什么无辜的、可怜的人吗?就算是江意,她也该死,她本就是我为阿棠准备的躯壳!” 江意啐了口。 “死……都该死……” 花越青捂住自己的脸颊,他的指甲愈发的血红,像是在吃血般,吃下了他心中的贪念。 “要是没有你们便好了,没有你们,哪来的什么天罡地煞,哪来的幺蛾子。我今夜本该在棺木旁候着,候着阿棠醒来,你们却……你们……” 花越青说着说着,刹住了嘴,他看到北棠慢慢地脱下喜服,在冬日清晨的寒风里,脱得只剩下一件亵衣。 风吹鼓衣袖,北棠再次用手背去抹胭脂,去抹开脸上的长眉。 第164章 她轻轻点头,与江意。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江意没好气地看向花越青:“是兰家婆子来竹林里找我,误打误撞将我推了下去。” 声音温柔,并不是江意能说出口的。 “那日,也是我唤她来山寺中带我回家。可她是个急性子,看我站在那儿寻花,就笑着推了我一把。谁知刚落过雨,我便没站稳,接连着从崖边滚落,她拉也拉不住。你找到我时,怕是碎骨粉身,早不成人样了。也不知为何,我现在身首还在一块……” 北棠眨眼。 “我从未想过跳崖,但命数尽了就是尽了,不该违背天理,也不该杀人放火,”江意手指蜷着长发,替北棠言,“这一身喜服,也不该穿在我的身上。自是缘分了然,强续徒增烦恼。(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北棠吃痛身子,捡起地上的喜服拍了拍,伸出手递给花越青,笑颜。 “给你喜欢的姑娘吧,越青。” 江意说于此,耻鼻哼了声。 花越青愣着看那件在光柱下微亮的衣裳,他尚且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一针一线,挑灯捻布。 “不……”狐妖一咬牙,“它就是你的,就是……” “你还是不愿听我的话吗?” “我……” 北棠放下手,喜服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丢下了一个过往般轻松。 “那年我叫你走,你偏偏跟在我身后。我看些佛经,你却全给我撕了去,”深吸一口气,北棠摘下头上最后的木头发簪,她看着木簪,“这是那年你给我做的,现在我也还你吧。” 发簪没有被北棠递出,而是她垂下手,垂下那只受了冻伤,青紫色的手。 发簪悄无声息地掉在喜服上,压扁了喜服一角。慢慢的,喜服受不了发簪的重,让那发簪顺势滚了下去,滚到了江意脚边。 “早知,就不该救下你,坏了你我这一切的因果……” 北棠咬住唇瓣,泛红的眼尾留下泪珠,她是早就哭过一场,在被江意从棺木中拉出时,她就哭了。 哭得悄无声息,湿透了红衣。 江意叹了口气,狠狠踹了一脚发簪。 这会子,是她自己的口吻:“搞了这些鸡飞狗跳的,从小对阿姊与我说的深情故事,都是单相思啊。” 噗。 斐守岁听到笑了声。 “八年了,还真是欲壑难填,”江意捡起地上的发簪,“便是喜欢有何用,没得结果,空被人笑话了去。” 远处陆观道听了,拉住斐守岁衣裳:“笑话谁?” “不是你。” “哦。”陆观道百思不得其解。 江意在花越青面前将发簪丢到一旁,又道:“北姑娘,你怕是不知道狐妖的那些杀生之事,要不是今日是你醒来的日子,他早就将我等一并杀了,还会留到现在?可惜,如今是姑娘你自己破了阵法,让他既杀不得人,又如愿不了。” 自己破得阵法? 斐守岁借着江千念的眼睛,打量着北棠。 老妖怪很是好奇,一个没有法力的姑娘家,怎么破了千年狐妖的咒念。 遂言:“北姑娘也是修行之人?” 北棠摇摇头。 “那……” 话煞一字,花越青在前变出了八条尾巴,已是恼羞成怒,眼中满是红色血丝。 狐狸皮毛是修仙之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尤其是千年的狐妖,可御百物,做成饰品还可妨幻术驱邪祟。 花越青却这般把自己的尾巴暴露在众人面前,且听他压着怒音,质问北棠。 “那只发簪,是我的九尾之一,你就这样丢下了?!” “什么?”北棠骇了脸面,似是茫然不知有这事。 “你为何丢它!!!” 江意道:“北棠娘子与我说,她不知晓此事!” “不知晓?那年我与你说过,你全当成了空话?” 狐狸尾巴拖在黄土地上,一下子就脏了纯白。 花越青一步一顿地向北棠走去,他脸面里唯一的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何时到了这般地步。 北棠闭上眼。 她本就怕狐狸面貌,强忍着内心,却看着花越青渐渐没了人形,用着北安春的脸,心里头更是吓得不行,说到底她不过一个及笄年岁的姑娘。 那白狐狸的皮毛从尾端长出,一点点蔓延在花越青身上。 北安春的老脸扭曲着,皮毛就在她的皱纹里生长,长得像是遇到春雨的笋,毫不夸张。 花越青托着自己的下巴,惨笑着:“阿棠,你躲我作甚?” 女儿家躲在两江姓人士身后。 “我捡到的白狐狸,不是你。” 花越青听罢,停下脚。 “我捡到的狐狸,早死在了八年前。八年前,那夜高烧,他……”北棠克制着颤抖的心跳,借江意之嘴,“他早就病死了。” 言毕。 北棠咳嗽起来,咳出了一手的污血。 “是我埋了他,把他埋在了我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他……”北棠一咬牙,不愿再看花越青,“他早成了白骨一堆,早不能说话,不能对着我笑了……” 天渐渐亮堂,稻田旁农夫的草屋大门敞开,有牛羊从路边跑来,跑过荒凉的北宅,跑过被术法埋藏的众人。 唯独剩下花越青痴傻地望着北棠,一动不动。 狐妖惨笑一声,重复念了回北棠的话。 第165章 他说:“原是花越青早病死了,你才不愿着喜服,贴花钿。(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原是那白狐狸早在你心中死了,站在这儿的不过是个痴心妄想,偏爱执念的可怜人,是吗?” 花越青闭上眼。 仰首。 光柱四散开,金乌再次落在大地怀中。 照得花越青闪闪发光。 狐妖张开双臂,笑道:“天凉了。” 众人看他。 “术法困我无法杀生,那我便破了术法。” 一下子低下头,花越青用袖子遮住脸颊,变成男子声音,“诸位呵,与我一块儿去往极乐吧!” 第81章 佛门 言毕。 花越青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袭向北棠。(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长刀泠泠,江千念受伤未着反应,是江意转身挡了花越青一刀。 为此。 长刀砍中了江意肩膀,女儿家吃痛闷哼,睁眼时还是挑衅:“恼羞成怒就砍人,狐妖你可真真是个正人君子,行的光明磊落!” 说着,她抬手握住开刃处,刀刃无眼,嵌入她的掌心。 “活了千年,怕是只长了年岁,不长脑子。” “你!” 花越青无力反驳,他呵斥一句,“我养你与你阿姊二十有余,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养?哼……”江意的手死死卡住长刀,“不是你灭我家门,毁我安康人生?” “你又是何处听来的流言蜚语,说我……”狐妖愣了一瞬,“我猜到了。” 斐守岁在旁,捏紧了陆观道的手。 花越青冷笑,他长长指甲幻出赤红火光,是第一回在众人面前用了妖力。 见他右手奋力拔出没在女儿家肩头的刀。长刀有了妖力加持,猛地砍断江意的手掌。 血淋淋的手掌断在女儿家面前。 江意失去痛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滋出血,没了四根手指。 “这就是你与我对抗的下场,” 花越青冷然,念咒一句,妖力输入长刀之中,“本是不想至此干戈,毕竟一用妖力,天上的真君菩萨就能感知到我。可是不用不行了,不用你们一个两个逼我到了绝境,不用我还怎么带北棠回家?上半夜只是我与你们做个游戏,现在,美梦该醒了。” 话落。 痛意刺穿江意,她大叫一声,扑在地上,狼狈地寻找手指。 一把黄土黏合断指。 江千念想拉起江意,却被她打开手。 “不……” 江意肩颓手烂,推开江千念的双腿,“早是该死的,我若没有赴死之心,也不会救北棠娘子出悬棺,还要背着她过来……” “你……” 江千念只得手执长剑,转身怒对花越青,“对着个凡人动手,算什么道义!?” “道义?”花越青大笑,“你对我说道义?” 江千念一挥长剑,将两人护在身后。 长剑对着花越青的鼻梁,发出紫色微光。 “你对我刀刃相向,只是送死罢了!” 花越青后退数步,白色狐狸尾巴拖着他坐在上头,他笑道,“给你一刻钟的考量时间,将北棠与江意送到我面前,我就放过你,不然……” 狐妖做出杀人的手势。 “不然不光是你,我会拦下雪狼,让谢义山也一命呜呼!” 一提到谢义山,江千念浑身起了层毛。 她立马转头寻雪狼。 明明过了这么久,雪狼该带着谢义山离开,但是眼下雪狼还站在原地,凝望着北宅面前的一切。 “为何?” “你不妨猜猜雪狼不走的原因。”花越青讥笑道。 “大人为何不带他走?”江千念没了底气,一下子软了身躯,提不动剑,连语气都在颤抖,“大人不是说好了,愿承我心意,怎得大人是忘记了?” 雪狼不言。 “大人……” “哈哈哈哈!小女娃,我教你一个道理吧,”花越青摸着自己的皮毛,“除妖人可千万不要与妖怪做交易,更何况还是未来的一族首领。” “是吗……” 江千念咽了咽,微抖的手抓住剑柄,她转身深深叹出一气,“他不会撒谎,或是伯茶伤势太重走不了罢了。” “自欺欺人。” “不!”江千念踉跄一步,“我不信,我都入了妖谱,都不成人样了,怎么会……怎么会……” 斐守岁愈发看着不对劲,他幻出妖身灰白的瞳,看着江千念身侧一圈赤红妖气。 原是狐妖幻术。 而那雪狼早就背着谢义山走到了斐守岁身边,正在疗伤。 老妖怪余光看了眼奄奄一息的伯茶,他抽出腰间纸扇,心里头叹一句送佛送到西。 “江幸,解幻!” 女儿家被人唤了姓名,她猛地抬头,见到纸扇卷起飓风,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 风冲过女儿家的身躯,撞开她的墨发,占据北宅,卷走妖气,哗啦啦地将梧桐叶海棠花瓣吹鼓。 金乌亮白的光给风披了一袭长袍。风中有些许墨水,正一滴一滴怜悯似的,解开花越青的布阵。 花越青“啧”了声,举起长刀就朝着江千念一砍。 谁知女儿家不如他所愿,眼中昏黑的气消失不见,转头是一双明目,炯炯有神。 “花越青!” 剑身一挑长刀,琉璃花的紫光加快了江千念执剑的速度。 第166章 那枚淡紫色珠子,随着江千念的挥动,愈发地有了生气般溢出香气。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此香不似海棠镇中的异香,是幽幽然,不细闻无法轻易察觉。 女儿家浸在香中,如削骨剔肉,一招一招接下花越青的招式。 花越青连连后退,被迫点长刀在路边。 看狐妖倒挂身姿将长刀扎入大地,尾巴一紧,一只脚落在刀柄上,又用了环儿的脸,自顾自地摸着脸颊。 “果真打不过这种法器,”花越青眯眼,“毕竟是活剥了妖的骨血制成,我怎得打得过。” “什么?” 江千念动作一缓。 斐守岁记起女儿家在阿紫客栈说过的话,他实在是担心后辈,又开了口:“江幸,狐狸精的话不可信!” 江千念恍然醒悟,从花越青的话语中挣脱,她笑道:“狐狸精,擅拟面,擅幻术,蛊惑人心,食人精气。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嗯哼,你不信我,信一个与我一样的妖?”花越青不屑。 “不,我信的是救我者,而非伤我者!” 江千念怒音,冲向花越青。 她这一吼,吼得还在昏迷的谢义山倏地睁开眼。 谢家伯茶血红的视线里,看到一匹黑漆漆的雪狼,他再次昏了过去,口中还碎碎念:“完蛋咯,阴曹地府里还有这劳什子玩意……” “……”雪狼无语。 斐守岁便害怕江幸再入幻境,敌不得花越青,他秉去一识,念动佛法:“我心纯然,祈一佛道,化为我身,捉妖降魔。” 言毕。 先前化为青烟的白骨在花越青身上重新聚拢,生皮长肉,成了一个小小的阿弥陀佛。 小和尚没有面目,没有手指,却在手腕处生出一个敲打木鱼的犍稚。 那小和尚趁着花越青无法注意他,一转身子,将花越青的脖颈当成了木鱼,凑上前轻轻一敲。 敲打出一个黑乎乎的窟窿。 窟窿黢黑,里头全是被花越青杀死的可怜人。 可怜人挤在一块儿,能见着的只有头颅。他们眼眶没有眼珠,口腔失了软舌,仰首冲着窟窿带来的唯一光亮,哭丧呐喊。 花越青立马用妖力撞开江千念的长剑,伸手要捂,小和尚又是一敲。 小和尚的声音近在咫尺,说的是:“南无阿弥陀佛。” 狐妖一听此言,也不大笑了,痴痴地望向斐守岁。 “大人,这是为的我,皈依佛门了?” 斐守岁不回话。 老妖怪知道狐妖的蛊惑人心,最好的抵御办法就是不回答,当作没有这只妖。 花越青却不死心,赤红色妖气漫向斐守岁:“大人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何我说大人在镇妖塔,为何大人身边有个痴心跟随的妖,为何大人的眉心痣有时血红,又有时淡得见不着呢……大人,我知道你能听着我说的话……大人……” “大人当真以为自己是生在死人窟的一棵古槐?大人当真觉得生时的紫雷是个摆件?” 斐守岁瞳孔缩小。 雪狼在旁抬眼,闷声道:“树妖。” “唔?” 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手晃了晃,“大尾巴狼叫你。” 斐守岁蓦然回了心神,他看向雪狼,微微颔首表示谢意。 便抽出画笔向花越青处点去一滴墨水。 墨水化开妖气,正正好落在小和尚身上。 小和尚得令,又朝着花越青一敲。 此敲非彼敲,这一敲铿锵有力,力道大得让花越青无法控制身躯,朝着树桩上冲。 不过力气愈大,对斐守岁的反噬也就愈严重。 老妖怪有些站不稳,险些要摔倒,是身边的陆观道扶住了他。 “怎么了?” “无妨,头晕罢了。” 话了。 斐守岁捻指:“四大天王,八大金刚,十八罗汉,烦请、咳咳咳……烦请……” 还没念完,老妖怪就咳出一口鲜血,他的嘴巴失了声。双目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任何,就连陆观道的魂魄他都见不着摸不到。耳朵渐渐淡出江千念与花越青的打斗之声。 随之。 便见着花越青肩膀上的小和尚说完最后一句“阿弥陀佛”,散如白烟。 没了束缚,花越青仰天长笑,挥舞刀刃砍向江千念。 “哈哈哈哈!这就是为妖念佛法的报应啊!报应啊!!” 此话是斐守岁最后听到的声音,他的五识完完全全被佛法借了去。脑海中的浓黑也不见踪影,迎面是死人窟的一场大火。 他最不喜欢回忆的地方。 看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河流中,河水早早地没了纯净,上头漂浮一层尸油。尸山尸海恶臭之气涌入斐守岁的鼻腔。 一个又一个成了怨鬼、成了妖孽的尸躯站起来,模糊腐烂的脸颊,与斐守岁笑。 也不知为何要笑,笑的又是什么,还笑得这般难以入眼。 斐守岁闭目塞听。 却无法阻挡死人窟的一切。 大火从尸骸的另一端燃烧起来,点燃尸油,点燃了连接死人窟内外的河渠。 斐守岁困在初生时的恐惧,被迫陷入了幻境。 耳边是秸秆燃烧,炙烤皮肉的响声。 火光撩拨着斐守岁,斐守岁空洞着眼神,一脚踏入了河流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幻境外头。 第167章 斐守岁已经倾倒在陆观道身上,没有任何知觉。(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起初以为斐守岁只是累了,想歇一会,就顺着斐守岁的动作,把他枕在自己膝上。 谁料雪狼开口言:“树妖用了佛法,怕是危险了。” “嗯?” 耳边的打斗声轰炸着陆观道的心,他摇头,“不会的。” 雪狼斜视斐守岁:“你不信我,就让他死了去。” “胡说!” “我是看他护了江幸才开的口,他的死活我不在意。” “……” 此话言,陆观道才去探斐守岁的呼吸。 急促的呼吸之间,斐守岁的鼻息像是快要抓不住稀薄的空气,在用尽力气寻找生。 陆观道傻了眼,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装过这样的故事,他的陆姨也不过消失在倒塌的屋檐下,再也寻不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他愣愣地问:“大尾巴狼,我该怎么办,救救……救救他?” “你?” “那你要救他吗?” “江幸与我的约定里可没有这个麻烦。” “那谁去救?”陆观道握住斐守岁的手,那手有些冰凉,“我去救吗。” “你不会幻术。” 雪狼站起身,抖擞下狼毛,一阵黑旋风,风中的狼消失不见。 顷刻,里头走出来一个男子。 第82章 昙花 男子一身北国雪袍,玄衣铁甲,右手臂膀上缚黑色布带,在冬日冷风中吹拂。 他眼里好似没有将陆观道容下,冷然如冰,淡泊语气:“眼下会幻术的只有狐妖。” 手指指向被江千念砍到节节败退的花越青。 “而你我,对于幻术……”雪狼未将话说尽,他眼前的半大小子,竟就学着斐守岁掐诀幻咒。 雪狼轻佻眉目:“树妖教你的?” 陆观道摇头。 “自学成才?” 陆观道却不回话了,他专心模仿着斐守岁的手势,一遍一遍地想要再开幻境。 须臾。 且听北宅外的刀剑无眼之声。 金乌照亮万物,黑夜无处遁形。 女儿家的那把佩剑熠熠生辉,铜铃被她顺手挂在剑柄处,时不时传出撞击声,诱得雪狼注意着两人动静。 而另一边,北棠背着虚弱的江意,朝雪狼走来。 雪狼蔑然:“拟面之术。” “拟面……”江意仰首,笑道,“狼妖大人能否解了我身上这可恶的术法。” “报酬。” “贱命一条,了然于世。” 北棠将江意扶到树下,靠着树根,江意咳嗽不止,“咳咳咳……看来我要用这副面貌去死了。” “姑娘……” 北棠用手捂住江意唇瓣,她愁容满面,自愧般回首,全跪在地上,向着雪狼磕了三个响头。 雪狼本是不把视线放在她们身上,却见着了北棠如此行事,心中不悦。 “跪天跪地跪父母,何须跪我。” 北棠抿唇:“古有三闾大夫葬于汨罗江,身躯险些被鱼嘴吞噬,却不见落日坠在水里,风激云清,大人可知为何?” “说来听听。” “便是百姓投米落枣,免于一难。” “哦?你是拿屈大夫的名号压我,还是把此女子比作了大夫?” 北棠浑身一颤,身子都快抖成了筛子:“不,我、我并非此意。” “方才的伶牙俐齿被我一唬就散了,还不如不开口。”雪狼全然不顾两人死活,他自也没有义务去救人。 看着陆观道反复多次尝试斐守岁的术法,却一次次失败。 雪狼倒是对斐守岁与陆观道有了兴趣,他一边用妖力治疗谢义山,一边走到他们身边,观其手势,陆观道全无章法的掐诀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小孩,要是你能入的了树妖幻境,我便救下那女子,如何?” 陆观道募地抬眸:“好,我努力!” “呵,” 雪狼笑了声,“我只说救下一个,至于是哪个,生杀大权在你手上。不过救与不救,也要看你能不能学得了幻术。” 陆观道坦然:“要救,值得救的。” 雪狼转身,看着早该死的北棠依偎在江意身侧。 两人相近的面容,有着不同的神思。 “那你与我说说什么是值得,”雪狼长袍一挥,随意盘腿坐于北宅前,他饶有兴趣地问,“我观两位女子皆非善茬,你心中的秤砣要如何度量。” 陆观道被这话术问的噎了话头,他开不了口,思索不了问题,便把目光垂落在金乌之下,斐守岁微微颤动的眼睫里。 许久未听到陆观道回话,雪狼也倦了等候,他瞥一眼谢义山,又去观察北江两人。 狼金色的眼睛掠过众人,像是在打量猎物般轻松。 姑娘家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开口言:“我便是不值得之人……” 呼出一口热气,北棠迷离着眼,趁江意没有设防,伸手一下子掐住江意虎口处的穴位。 低声在她耳边念了句“抱歉”。 瞬息,江意失了意识,愕然昏睡。 雪狼哼一声:“倒也算个法子。” “不,” 北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一手扶着海棠树干,一手捂住渐渐发紫的脖颈,“无论如何,请大人救下该救之人,而我从地府里出来一遭,已是鸿运当头,何须再苟活于世。” 第168章 “我说过,救与不救,不在我身。(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言毕。 雪狼身后的陆观道忽然掐诀一念,斐守岁的画笔受到召唤慢慢腾空在他面前。 这是纯净的灵力,没有叨扰过世俗,也从未点墨晕染,就这般展现在雪狼身后。似慈母第一次拥抱蠢儿,用她温吞的手拂过雪狼与北棠的身躯。 “啊……” 北棠被幻术拉入,呆呆地看向陆观道,眼泪一股脑地从她的眼眶里夺出,“娘亲,我不是不会念书,我会的,你看看我呀,我在念,我正在念呢……” 雪狼深吸一气,脱离陆观道的控制,反手猛地一拉北棠。 “喂!” 女儿家仍旧痴傻地说:“念的是《论语》,念的是《孟子》。(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娘亲,我不爱《女诫》,我不爱那些繁文缛节……” “啧。” 雪狼心烦意乱,转念朝陆观道,“你不分青红皂白,是想把我等也一并拉入幻境中吗?” 语尽。 幻术还是未解,斐守岁的画笔源源不断滴下墨水。 污黑的墨流淌在四周,似幽径曲水,竟还有汩汩之声。 雪狼见唤人无用,干脆拉着喃喃自语的北棠走到谢义山身侧。 谢家伯茶惨白面貌,不过气息渐稳,便也不见黑白无常。 观伯茶稍有好转,雪狼略去一瞬,猛地踢向伯茶的胳膊。 这一踢,正中手肘,连皮带肉撞出淤血。 谢义山痛得吱哇乱叫,一气坐起来,他蓬头垢面,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男子。 雪狼也不解释,用力拉过北棠。 推了一把。 女儿家没了思索,跌跌撞撞地倒在谢义山怀中。 谢义山吓了一跳,他并非被什么香艳的画面拉回尘世,他是触到了一个完全冰凉的人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又是惊慌又是不敢相信,他扶住被困幻术的女儿家:“活人,还是……” 还是死人。 “活死人,” 雪狼言,“被困在那小娃娃的幻术之中,怕时间久了不能挣脱溺死在里面,你想办法救她出来。” “哈?” 谢义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他又不识得雪狼,“你是何人?” “我?”雪狼虚眯金色瞳仁,“那你该问问江幸。” “江幸?!” 谢义山忽然记起江千念,他挣扎着要去寻,却被北棠如木头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北棠僵着身子一侧,露出一张从脖颈处开始变紫的脸颊。 脸颊散发着浓浓的尸臭。 是离了冰棺快速腐烂的皮囊。 谢义山未见过这样的活人,他第一时间伸手叹其鼻息。 没有一呼一吸。 “这、这……” “我方才就说了,她是活死人。”雪狼不耐烦,也没动身拉谢义山。 谢义山还沉浸在“活死人”一词的震撼里,他倒也不是没见过诈尸的,就是诈成这般面貌,他是第一回见。 远处刀剑厮打之声在慢慢停歇,且听花越青大笑。 “女娃娃,你能与我不相上下,我佩服。可说到底,你还是凡人之躯,未登南天门,不成神佛仙子,总有一刻体力耗尽,被我斩于马下,你还想着要与我对抗吗!” 江幸咬牙一旋剑身,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她大声回:“有我活着的一天,便是血流成河身首异处也要拦下你,不然我的身躯长夜不腐,被虎豹蚕食尚不足惜!” “哈哈哈,好一个身首异处!” 花越青长刀侧转,以一种江千念从未见过的招式轻松化力。 随后,见他斩草刺土,从一旁狠狠袭向江千念腰肢。 所幸,江千念反应灵敏,立马跳身躲开,但被削去一半长发。 墨发落于泥地,混迹杂草之间。 女儿家撩开额前:“不过尔尔。” “嘁。” 江千念应对自如。 谢义山看了却惊心动魄,但他起不了身,他就算没有被北棠压着,也无法动用他那已经裂骨的双腿。 谢义山察觉双腿异常,眉目肃然,拱手于雪狼:“虽不知尊驾,但劳请尊驾告知我如何破除幻术。” “用你身上符纸,” 雪狼笑看江千念一招一式,心情颇好,“至于用法,不需我一个妖族来言说吧。” “是……” 谢义山自然察觉雪狼身份,他吃力推开北棠。 女儿家身上的紫色漫得很夸张,就在刚刚又是一个指节的距离。 拿出衣襟里的符纸,谢义山还未捻指念咒,身后的幻术已悄悄地摸上了他的脊背。 那幻术的慈悲是谢义山从未见过的,他从小没了娘亲,只在梦里头偶遇有着千万人脸面的女人。 女人何不慈祥悲悯,总会揽伯茶入怀,轻声问他明日吃食。但梦里的谢家伯茶一直知道,娘亲是假的,所有他幻梦里头的爱,都是自己给自己布设的一场大梦。 谢义山拿着符纸的手停滞。 雪狼叹气,正要说话震慑幻术,却见谢义山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巴掌声巨响,险些连刀剑声里的江千念都要察觉。 雪狼抱胸笑说:“我的族群女子多数霸道,此幻术的柔情与我祖母相比实在差别太多,我便没有浸入,你这又是何必?” “我……” 第169章 谢义山摊开符纸,被幻术控制还是有些让他反应不及,他缓缓道,“假的就是假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亮光现在他的两指,他坚定了眼神,念咒燃起符纸。 符纸被灵力驱使,燃烧时有白烟上升,驱散了昏黑的墨。 双目无神的女儿家渐渐有了知觉,但她僵硬尸斑的身体,叫她无法起身。 谢义山垂眼:“倒是活下来了。” 雪狼还在欣赏江千念与花越青的刀剑摩擦,没有回话。 谢义山又道:“为何救我……” “救你可非我本意。” 雪狼正对朝阳,他眼前的江千念挥剑大吼,血脉里头狼的妖力在呼应他动手。 手掌慢慢向下移动,摸到被隐藏的利刃。(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但好巧不巧,陆观道的幻术变成了人形,抢先一步抓住雪狼的手腕。 人形是小孩模样,纯白无瑕,凭空出现。 雪狼并不意外,他低头淡然:“有这力气,不去寻树妖?” 人形歪歪头,他说话卡顿,像是咬了好久的字句,才开的口:“救人……救……救人……” “……君子一言。” 人形听了,很开心地在原地蹦了两下,飞也般跑到谢义山身旁。 谢义山愣愣地见着人形,不知所措。 可那人儿俯身抱住了他,那宛如母亲怀抱,是撬动人心最底层的温柔,就连没有皱纹的手掌,都像在刻画谢义山心中最渴望的爱。 谢义山鼻子深吸,不敢推开人形。 “小娃娃,我知是你,快些走吧……” 人形不慌不忙地蹭了蹭谢义山的脸颊:“你……安、安好。” “嗯,安好。” 有了回答,人形这才起身,点点头,还顺便拉起僵在地上的北棠。 小手握住北棠有些腐烂的手掌,毫不犹豫。手指沾上了尸躯呕出的血水,腥臭立马把北棠带出幻境。 北棠一双桃花眼含着泪珠,欲言又止。 人形却未搭理手上的污糟,朝女儿家笑笑。 笑如昙花。 松开手小跑几步,见人形跌了一跤,倾在地上,散成尘埃。 第83章 被贬 而陆观道的本体坐在远处闭目不语,他周身灵力正源源不断地涌出,激得草木疯长,就连谢义山都受其影响,一点点恢复力气。 笑一句恐怖。 见幻术而成的他从躯壳中缓缓站起身,双目始终在斐守岁身上。 启唇道:“四海升平时,我方归。” 不像平日里小孩糯糯地撒娇,好似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好似刚才走出去的人形没有回到他身体里那般冷漠。 雪狼背手,当作没有察觉异样:“回得来才是本事。” 这倒是句实话。 陆观道垂眼,便看他拿过空中画笔。一握,墨水收拢,大雾从墨水中生,缓缓向上攀爬,爬上细腰,爬上肩头,宛如窄门初启,雾气浓到一下子吞噬了人影。 而大雾中的人儿不知何时又高了三寸,他俯身抱起斐守岁,一旋身子,头也不回地踏入窄门。 人走了,雾还在。 且雾气实在浓得可怖,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北棠默默移动身子缩在谢义山旁。 女儿家小声压着口中尸气:“道长,道长,这是怎么了?” “救人罢了。” 谢义山瞥一眼北棠,看着面前的活死人,有些说不出的情绪鲠在喉间,也就不想回话。 外头刀剑声还在响,不过没有适才那般夸张。谢义山打眼去瞧,看到江千念被砍了一半的长发亮在他的视线里。 谢家伯茶惊愕,又瞬息藏去情绪:“爹娘留给她的东西,她是最宝贝不过的……” 碎语落。 闻有浓烈异香,谢伯茶与雪狼一齐回头。 香的源头却不是北棠。 女儿家摆摆手,那手青紫,她的唇瓣又白如瓷器,很难不联想到她身上。可谢义山与她靠得近,只能感触尸臭,其余的并非北棠之过。 北棠笑了下。 “我身上该是糜烂之气,与这香无关。” 谢义山听罢,连忙宽慰:“并非疑心你,只是这香来得奇怪,才猜想是不是花越青的幻术。” “如你说,此香在别处也有?”是雪狼。 “是,” 谢义山颔首,“薛宅,阿紫客栈,乃至海棠镇的……海棠树下?!” 恍然。 谢义山视线移到江意身后的海棠树。 那瘦树高高长,叶片一直长青,海棠花在树冠里头一簇一簇地开着。明明落了一地的花瓣,却不见它有少,哪怕一朵花儿。 谢义山咽了咽,他无法动身,只好求着雪狼:“大人可否代小人去看看那棵海棠树?” “嗯?” 雪狼扭了扭脖子,“海棠花是这般香气?” “不,海棠花少香,只是我猜海棠镇的海棠花有鬼。先前遇到花越青,就看着他在海棠树下埋死人的头颅,那时未曾想到异香这一出。所以劳请大人,为着江幸也好,看一眼。” 言毕,谢义山坐着拱手,朝雪狼行大礼。 一提到江幸,雪狼就无意识地哼了声。 “倒是奇怪。” “奇怪?”谢义山抬眸,“是海棠树有不对之处?” “说的是你们。” “我……我们?” 第170章 雪狼走去几步,他步履稳健,黑甲踩扁了落在地上的海棠花瓣,似有不满之情,肃然:“不论是江幸、你还是那个女子,下跪都无比随便。(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在冰原,就算拜礼也该三思跪拜之人。” 谢义山听完笑道:“一方水土罢了。” 雪狼沉默。 走至江意身侧,他先是手背贴在江意脖颈,确认江意不是装睡,这才蹲下.身翻动树根。 眼瞳扫视,见背阴处的土块被翻过,下头的黄土犹新。 “喂,小子,你能确定是狐妖埋了死人头?” “是,我亲眼所见。” 听谢义山肯定之情,雪狼想了片刻。他的指腹慢慢掠过黄土,触到湿软的青苔。 狼的金瞳一缩,手指一下探入土中。 须臾。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雪狼不知将什么物件从土中拔出,黄土块湿黏地附着在那物件表面,隐约看是个球状,比手掌稍稍大些。 那物件一出土,远处的花越青忽然大叫一声。 狐妖咋呼道:“狼妖,你敢!!” “哦?” 雪狼挑眉勾唇,“冰原与青丘向来交好,狐妖你是想挑破两族之间的盟约吗。” “要挑破窗户纸的明明是你!” 说罢,花越青不顾江千念长剑,奋然袭向雪狼。 长指甲闪过红光,雪狼一把拉起江意躲开花越青之妖气,又随手把江意丢到谢义山身旁。 江千念见状与雪狼暗示。 长剑紧赶着狐妖,那八条狐狸尾巴却好似长了眼睛,巧妙地避开了江幸剑招。 江幸一握长剑,剑转身后,啐道:“花越青,你发什么癫?!” 可花越青不听江千念所言,见他视雪狼手上泥团为珍宝,飞也似的扑过去。 雪狼高举泥团,早早地预备着花越青到来。 “要是我猜的没错,这个泥团子是人头。” 花越青收缩竖瞳。 “而人头与法阵有关,一旦断了其中一个,法阵就……” 雪狼挑衅般眯了眯眼,顺手拔出腰间的昏黑长剑,“烟消云散了!” 看雪狼娴熟秉剑,黑剑甩出妖气,打散赤红,直直地撞入花越青腹部。 花越青后有江千念紧紧追击,无处可逃,便硬生生地吃了个正着。一口鲜血吐出,他血红的指甲愈发夸张,红色顺着唇边血珠的速度,长到手指之上。 狐妖为稳脚步,后退到北宅大路,手背抹去血迹。 “狼妖,这人头可没有上防腐木绒,以你我为妖而言,它的滋味不好受吧。” 雪狼没有不适,怪道:“却有异香,但不明显。” “什么?” 花越青瞪大眼睛,他愕然,“没有异香?你的狗鼻子怕不是熏傻了!” 听此言,雪狼有所不悦,但偏头看了眼江千念,他耐心道:“有无异香,你比我更清楚。” 沉默。 雪狼说完,花越青整整沉默了半炷香时间。 后面江幸的剑都快抵到他的脖颈了,他都没有察觉。 女儿家害怕有诈,余留下一步距离,执剑喝一句:“花越青!异香又是什么诡秘术法?” “异香……” 花越青迟迟然转头,他丝毫没有在意江千念的存在。 凑上前,女儿家的剑刃划过他侧脸,北安春欲哭无泪的老脸皮被挑开,留下一串血珠。 狐妖喃喃:“怎得、怎得我闻不到异香?” “你说什么异香?” 江千念沉下心嗅了嗅,闻到凌然发涩的初冬里藏着冰面的浊气,还有一直压制着众人,让人无法忽视的药草味。 药草之味来自雪狼。 许是成了半人半妖,江千念也能渐渐捕捉到空气中夹杂的味道。 雪狼、狐妖、树妖…… 还有余剩的便是血腥。 女儿家吐出气息,讽道:“哼,被我打傻了吗。” “不!” 花越青倏地抱住自己,“法阵不可能被人解开,要是解开了我怎会发现不了……是何人,是何人修为在我之上,能瞒得住我的眼睛?!” “能站在你前头的修士多了去了,花越青你杀人成瘾,仇家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仇家?” 花越青抬头,突然笑嘻嘻接话,“是了,我的仇家可多了,但……但又是谁不分青红皂白毁我大计?” “啊、啊、啊,怪不得!怪不得阿棠能破冰棺,原是阵法早被解开了……” 花越青捂住双颊,尖尖指甲割开肌肤,微痛刺激着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话落。 一声轻蔑地笑穿透凄凉北宅,田间寂静,连只老黄狗都没有的宅院前,又是何人来此叨扰? 江千念率先转头。 风转海棠林,瑟瑟落叶。 朝阳万丈光里,那冷到极致的冬云下,站着一身绯红。 乃是顾扁舟。 而他后头拖着一个农家装货的粗布袋子。 人儿拍了拍手:“一出好戏。” “顾兄……?”谢江两人异口同声。 顾扁舟朝女儿家礼貌点头,他款款而来,身后的布袋子无人牵引而自动。 在场的都愣着,思考面前何许人也。 只有雪狼不屑之后,拱手与顾扁舟:“仙君。” 顾扁舟也停步回礼:“许久不见。” 第171章 谢义山看那绯红衣裳是雪狼也要尊重之人,便猜到八九分,他率先作揖。(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顾兄。”唤的还是阿紫客栈的称呼。 江幸紧跟着也再唤了声。 唯独花越青的面目愈发狰狞。 狐妖咧嘴大笑:“今夜是怎么的,妖族、仙家、佛法还有道法在我面前齐聚一堂了!” “花越青,” 顾扁舟笑着拉过身后麻袋,“你可要看看袋中之物?” “袋中……” 便见绯红衣裳打开袋口,里头灰灰然是一个叠着一个的白骨。 竟与小和尚敲开的地方一样。 阴森。 顾扁舟手一斜,布袋子就倾倒在地,里面头骨因土块黏连在一起,滚落时,接连不断。(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滚着滚着,滚出男女老少。 一家团圆。 花越青愈发说不出话来,他死死盯着顾扁舟,指甲嵌入手心,血水在地上开了花。 绯红可不管这些。 见他似笑面虎,摇尾:“这些是我在海棠镇方圆之内找到的,花了半月时间,可是难寻。不知里头还有剩下否?” 一个两个,脑袋圆鼓鼓。 顾扁舟捧起其仅有巴掌大小的,他叹道:“这个娃娃死时才三个月,好似是那农户家唯一的孩子。不过狐妖你赶尽杀绝,早将他们一家人送去了西天。” 话是笑盈盈说出口,却冷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幸不由得后退。 雪狼见此传音:“无须害怕,他是天上仙君,伤凡人损他仙途。” “是……” 雪狼又看了眼僵着动不了的谢义山,他传音与江千念:“这回,是你欠我人情。” 话落,见他上前再拱手。 “仙君是来捉镇妖塔逃犯?亦或是没有天君命令,路见不平?” 绯红听出话里有话,笑道:“上苍旨意,岂能容你胡乱猜测。” “惶恐。” 雪狼挺直脊背,转念传音给谢江两人,“这是无旨意下凡,寻的私事。” “私事?” 雪狼轻轻回:“我身居冰原戍守边疆,常年不闻外事,只听使节聊起千年前镇妖塔的变故。” 又是镇妖塔。 谢义山开口:“大人且说。” “不知几千年前,镇妖塔被不明妖邪撞破,众仙家中唯有见素仙君与守牢人交好,因此他曾被贬入凡间轮回二十世。” “见素仙君莫不是……” “然,” 雪狼收剑入鞘,“‘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绝学无忧。’此句就是他名之意。” 第84章 师祖 “见素抱朴……” 谢义山凝眉,他知此句,乃是《老子》里头的话。 一个仙官取了这般名号…… 伯茶抿唇不语。 且听顾扁舟开口:“凡人之躯受朝廷命,缉拿薛家,而现在我仙人之姿允上苍道,压你回塔。” 绯红说完,手一紧,白头骨发出盈盈的光。 光亮不刺目,如水流温顺。 花越青滞了片刻,轻声道:“你要逆我法阵?” “然也。” “哈哈哈哈哈!” 花越青大笑,甩手指着一旁昏迷的江意,与被青紫染透的北棠,“仙君大人,您可知那两人的性命与这阵法是息息相关的!” 顾扁舟淡然。 “您要是杀了无辜凡人,不光仙君官帽不保,还要沦落畜生道,成一只闻朝而不见夜的蜉蝣。日日受凡人香火的天官如此下场,何其的可悲啊!” “你的幻术对我无用,” 顾扁舟并未停止术法运行,他笑道,“再者是何人告知你,要以我之名压你入塔?” “什么?!” 花越青愕然,他看向四周。 周围寂静,并无异常,不过偶尔传来老黄牛疲倦的“哞哞”声,三两锄地戴帽的农夫,其余是悠悠然行驶车马。 冷风吹拂众人脸颊,看朝阳愈升愈白,万间绚烂一扫而空。 徒留蔚蓝天际。 狐妖观,不信而嗤笑:“哪儿有什么他人,见素仙君怕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快了,” 顾扁舟摸着孩童头骨,低头安抚,“孩子,她快到了,不过妖界与此地相隔甚远而已。” “嗯?妖界?” 花越青不可思议道,“这是又请了一匹极地雪狼来?” “非也。” 顾扁舟甩袖,他头上两片长翅与他的身姿一同摇动。 狐妖却不信,他自以为能拉绯红衣裳入水,于是什么都不在意:“若非请来修为在我之上的无牵无挂者,不然以我青丘后辈的名号,也不会有大妖愿意动我的一方族群。” 此话说的是雪狼。 雪狼被点,心有不悦。 花越青又说:“可叹世间没有牵挂者少之又少,仙君大人请的是何许人?妖龄几许?家住哪里?无子无嗣的大妖屈指可数,莫非能是什么隐居世间的大能?” “大人快快回我,那人是狼是狐。” 顾扁舟看越发不节制的花越青,他笑了声不做回答。 狐妖觉着没趣,自言自语起来:“莫不是我兄长?” 一旁的谢江两人浑然一颤。 “绝不是他,他正在昆仑受王母庇佑……那又会是谁?”花越青咬着指甲,缓缓回首,看到谢义山立马伸手护住两个女儿家,“你们难道不知?” 第172章 被花越青说个正着。(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谢义山与江千念只知解十青在世间修行,哪能想到与话本中的西王母有了牵连。 青年相视,为不露声色,伯茶回:“我师父能受王母庇护,而你却在偏远的海棠镇发疯,花越青,你才是该觉可悲之人!” 听罢。 花越青啐了口:“一个妖与王母扯上关系,此生被仙界束缚好不自在,他愿成看门狗我才不愿。小娃娃,你怕是不清楚王母座下要承担何等轮回因果吧!” 轮回因果…… 谢义山一届凡人能读书写字,行走江湖已是不易,哪能了解这些。叹无言回答花越青,吃了个哑巴亏。 花越青笑曰:“说的头头是道,肚子里却空荡荡没装笔墨,只能骗骗外行罢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视线聚在伯茶身,花越青也就全然不曾看他心心念念的阿棠。 半夜前还呼生呼死的人儿,此刻宛如陌路,从不相识。 北棠自不顾花越青。 女儿家拉了拉谢义山的衣袖,她更是凡人里头的凡人。 但她言:“道长,若什么法阵要带走一人,那就带走我吧。” 众人默,女儿家咽了咽喉中干燥的冬日。 “适才那位黑衣裳的公子不是允了救人?可否请他救走与我面貌相似的姑娘,我就算去了鬼门关,也是我自己的心愿与红衣侍郎无关。” “你……” 伯茶看向被称侍郎的顾扁舟。 绯红衣裳微微点头:“北姑娘,你八年前就已身死,我刻意寻人找过你的生死簿,上头已有朱红批注,此刻死或不死,已无关紧要。” 话说出口,冷得冻住了有血有肉的青年。 江千念传音骂道:“当神仙的就这般说话?也太不会转弯了。” 伯茶讪笑。 看着顾扁舟手中头颅缓缓升到空中,众人目光无不落在上头,浑然忘怀了说话女儿家的处境。 谢义山身边的女儿家,一个还在昏迷,另一个已近腐烂。 腥臭血水托不住北棠的眼珠子,她浑身都在远离尘世,那长长一句话说完就尽了她的力气,眼下她避开众人,躲在谢义山背后,好似就没有来过此地一样。 她身躯烂的比任何事物都要快,伯茶没得法子,她只好自顾自捂住眼皮,让它不要在大庭广众下掉落。 于是咬着唇瓣,咬出血来,没有哭声,没有呜咽。 妖族的嗅觉灵敏,江千念与雪狼早早感知到身后异常。江幸是一次次地回头看,花越青却至始至终没有去打量。 北棠望向三人背影,眼光落在狐妖上头,她叹出一口气,软趴趴地笑:“管它什么生死簿,什么千金状,快些拿走我的命吧,快些吧……” 遮蔽身姿,但尸臭难掩。 顾扁舟不愿在走上前,见他周身冷风呼呼,掐指念咒:“阴阳之行,唤鬼道人伦纲常,渺渺众生,现天道一字破厄。” 便见金乌下,布袋子里的头颅一齐向上飞去。 空中头颅密密麻麻列阵,唯独顾扁舟口中小孩的头骨还悬在半空不肯与其他同行。 顾扁舟叹息,再掐诀,说之前的咒。 可头颅未动,好似一个劝不了拉不起的顽皮,让阵法无法归位。 绯红衣裳皱眉,伸手要去拽小头颅。 小头颅窜动地躲开了他。 花越青咧嘴:“大人在镇妖塔中就不善避开阵法,今日又是何必。” “阵法幻术啊……” 顾扁舟有些寂寞地念出四字,他垂眸看向北宅前的大路,叹道,“既然到了,就不必再看我热闹。” 此话尽。 首先有所察觉的是雪狼。 许是狼族居荒原而机敏,能一下发觉不合常理之处。 见雪狼倏地拉住江千念,传音:“来者非良善,我不是祂的对手。” 江幸不信也得信,后退几步,她侧身于雪狼旁,不忘与伯茶说:“怕不是善茬。” 众人凝了气息,花越青不以为然。 “连面儿都不露的人,有何可怕?” “怕”字一落,不知从何处有利器袭来,妖的瞳捉不到风中异客,仅仅感受一刺准确无误地攻向花越青。 雪狼率先牵着江千念避开风头。 花越青未等反应,只得跳一步,将将躲开。 可那物件长了眼,擦身于花越青后不甘心般扭头再次朝他打去。 狐妖此刻拔刀,想着挡住物件。 长刀出鞘,泠泠白光印出北安春混合狐狸嘴巴的脸。 “人都没见,却先用了兵器,搞这小人的手段,不知是哪路妖邪!” 被称呼妖邪的物件不减速度,旋身一甩,很不避讳地从上而下。 花越青大呼:“你这招数好生奇怪,生打着我,不怕散了力道!” 手捏刀柄,长刀开刃处接下物件一击。 花越青一惊,龇牙硬承受着物件带来的力道。 这一出连北棠都能看出花越青的狼狈。 到底是谁,不使招数,简单一击就能压的狐妖动弹不得? 狐妖咬牙压腰,物件使得他连扭身跑都跑不了。 “娘的,何不出来一见,这是要本狐死的不明不白,做鬼也忘不掉吗!!” 花越青嘶吼声尽。 须臾。 一辆马车忽现于北宅大路中央。 第173章 此物出现,众人才看清压着花越青的为何物。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灵风散去,乃是一柄长.枪。 长.枪,百兵之首,善用者可使其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枪身几丈不知晓,可那枪头大红的红缨,惹的人挪不开目光。 雪狼眯眼,心中琢磨有名有姓,却无母族背景的大妖。 何人用枪,无家无居所? 思绪未落,马车帘子被人撩开。 下车之人高挑身子,束马尾,一袭红袍卷绣,绣的是张牙舞爪之龙头,龙头赫然在她肩上,用黑与金线伏笔,好不肆意。 为女子。 见她眉眼处有骇人伤疤。(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雪狼一下认出来者,便知大局已定。 “记得你与我提起过解十青。”传音给江幸。 女儿家回:“恩师。” “呵,那你同谢义山该给此女子磕个响头,” 说罢,雪狼毕恭毕敬朝女子拱手,“解君大人。” “解……?” 那个师祖奶奶? 只见师祖奶奶笑呵呵地摆手:“虚礼虚礼。” 江千念眨眨眼,一时间无法接受面前女子的来头,毕竟之前的所知所得都是解十青口头之语,无论真假都像个骗小孩的故事。当真人真事露在人儿面前,实在始料未及。 更何况,顾扁舟请的偏偏又是此人。 女儿家还未做出反应。 解君早挥枪困住了花越青。 长.枪一舞,以长克短,生生砍了花越青的后路。 花越青皱着北安春的老脸,竟连骂人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听女子然:“通缉令上的狐妖,市值三千,可笑是虚价。” 话说的轻松,好像没有在耍枪舞棍,平是喝茶论英雄。 花越青用尽力气撞开长.枪一侧,脚底摩擦黄土,狐狸尾巴承着他不至被击得摔倒。 喘.息未定:“三千金?当年没被真君抓时,也就五百金!” “哦?” 女子笑着钩枪于手掌,“千年来就涨了两千五,你还有脸沾沾自喜。” “哈哈哈哈哈!反正都是在塔中化成血水的份,两千余就两千余!” 花越青接下女子那一招时就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他笑得嗓子都沙哑,在话头上却不认输。 “阿棠不要我咯,我也不要我自己!三千的命,好是值钱呐!” “阿棠?” 长.枪女子听此名,在众人中寻到了女儿家,她见北棠躲在谢义山身后,摸了摸下巴,“说的原是她……” 第85章 赤火 解君挑眉背枪,道:“城隍庙那头挂了生死未卜,眼下拖着三魂七魄再生的姑娘,唤北棠,对否?” “是小女子……”北棠捂嘴不敢大声言。 解君颇有些无奈,她瞥一眼花越青。那本该以典雅尊贵出名的青丘狐妖,正乱搔发冠,用一面小铜镜照自己的狐狸嘴。 “我便问你一句,” 解君甩枪直指花越青,“此狐所做伤天害理之事,你可知晓?不论生前,你手上若沾了一滴人血,我将砍你头颅,悬于北宅宅门,以震亡魂怨念!” 话说得平仄有力,好似庙堂醒木,而北棠是堂下草民。 “见素仙君找我出面,虽有徒子徒孙需庇佑,但我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万般难事,求一个公理正义,你可明白?” 女儿家颤颤巍巍,俯身在地:“北棠知。” 话了。 解君手掌一旋,变幻出一团火焰。 火光照着她骇人伤疤,露一双千年妖怪冷血的眼睛:“姑娘家,你死后魂归大地,也就没有下辈子的期许,自是不会去鬼界望乡台见亲朋。我观你及笄年岁,这般凄凉下场,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与我说罢,我能办成,定不会让你失望。” 听到那一句心愿未了,北棠蓦地抬头,她一双楚楚可怜的桃花眼惹人怜爱,她的心中渐渐酸楚,却立马压下。 眼睛收了泪,狠心道:“北棠早该魂归,没有未了之事,也不苟活到……明天。” 沉默。 解君手掌中的火焰一跳一跳,似是在犹豫什么。 花越青在旁用不知哪里来的手帕擦泪珠,讽道:“八年了,能有的亲朋好友早早地投胎入了凡尘。阿棠啊,只有我记得你了,一整个北家,只有我了!” 解君执抢回身:“谁允你开的口?” “哎哟!” 花越青骇然,“赤龙一族果真如此蛮横无理,连话都不让别人说,怪不得当年上苍派天兵天将灭了九族,这都是有道理的。” “你这话术我听多了。我从不怕有背景的神仙妖魔,也能打到你说不出话,再起不能。狐妖,可别给脸不要,偏要做个撞南墙的蠢货。” “南墙?” 花越青看向北棠,“八年前被黑白无常追着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南墙之下回不去了……什么凡尘,什么俗世,阿棠呀,都不及我对你的好,你忘了我吗,我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别当作没看到了,我会心疼的……” “……” 江千念传音与谢义山:“花越青怕不是痴傻了。” “不好说,”谢义山叹,“北姑娘说她对花越青没有情意,而花越青又执念深重。那一句病死,不打击他都难。” 见狐妖一点点弯腰,他揽手捧一抔黄土,吹散在身前。 第174章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葬于一坟……” “你死后归的是镇妖塔,人间凡土埋不动你的一具尸身。(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埋不动?” 解君手上火苗随狐妖的疑惑,而起于空中。 那四处乱窜的小头颅被火光捉住,一下子吞噬,困在阵法中央。 狐妖扑哧一笑:“小小狐狸尾巴,有什么好埋不动的,多铲些土,坑再挖大些,不就埋下了?” “不。” 解君收起长.枪,一手随意掐诀言,“来此之前青丘一族首领刻意与我嘱咐,花越青你猜猜你的君主说了什么。” “嗯哼?” “他叫我无论如何将你压入塔内,而他青丘氏自此与你再无瓜葛。(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火焰从阵眼开始燃烧,像是泼了一壶烈酒,烧得极快。 赤红大火四散有致,头颅一个接着一个呻.吟,女子的悲鸣盖过灼烧之声,千万人在哭诉,诉一句此生遇人不淑。 顾扁舟知时机已到,也不避讳,与解君谈:“这是要烧了北宅?” “君主……北宅……” 花越青仰首看赤火渐渐点燃他头上天空。 赤火亮的盖过蔚蓝,而他垂着手,丢下长刀,落寞地喃喃:“离家出走,便该想到这样的下场……无妨了,早就无妨了,我此生跌宕起伏,还有什么后怕的……” 狐狸撤了脸上吓人的面貌,他侧过,手背一擦,北安春的老脸被他抹去。 紧接着,现于众人眼前的是年轻男子的脸,可那脸长得人山人海,一眨眼就能将他忘了去,就算是仔仔细细看上好些个时辰,也记不住。 他到底长成何样了? 许是他自己都描不出来。 花越青轻笑道:“心里头冷得慌,是该要一把暖火。” 赤火是大红色的,与北棠那一双绣花鞋一般,红得滴血,红得如傍晚连绵的火烧云。但不似云朵千变,火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点燃所有的干枯。 大火开始缭绕,刀刃摩擦之感浮在头顶,发梢托着热浪。 干涸太久,仿佛沙子成堆,聚成荒原。 解君回顾扁舟:“祂刻意屈尊来我所住府邸拜访,说是让我点火烧了宅子。其余之事,不在你我范畴下,也不须仙君多虑。” “祂?” 解君颔首,看向躺在地上的斐守岁与陆观道。 陆观道入了斐守岁的幻境,只留身躯在现世里,神思与魂魄脱离躯壳。 “仙君聪颖,祂是谁,不必我多说。” 绯红衣裳一愣,视线落于陆观道身侧的人儿,他笑道:“终究是他人之命运,我等不过起承转合。” 说罢。 顾扁舟掐诀念咒,念的是什么无人在意,众人只顾抬眼看空中阵法。 阵法是大火与头颅组成的悲鸣,不似一个仙家该做之事。 倘若放在修行门派里,这便是邪术异教。 且听头颅嘶哑,一个两个朝顾扁舟倾诉着往事悲愁,只有小头颅不哭不闹。 小小孩子,死时没见过火花,他正开心地想要伸手去摸:“娘亲……亮亮的……亮亮的……” 顾扁舟抬眸,声尽最后一词。 大火也烧到了阵法的最外圈。 宛如曲终人散,头颅不再哭丧,小孩子也停了好奇,他们一低头,一齐看向顾扁舟。 火从他们的眼眶里窜出,有的是嘴巴,是身前五识最恶的一部分。 顾扁舟言:“代罪之人,快些散了吧。” 头颅咯咯哒哒地晃动,没有一个愿走。 唯独是阵眼的小孩,三步一回头般,向北宅移去。 绯红衣裳听咯哒之声,觉得头疼,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沓泛黄的书卷,打开,手指移到一段话上。 “你们有何想的,及笄年的姑娘都比你们决然,难不成要用仅剩的脑袋在说一说东家长西家短?” 哗然。 念起书卷里的话。 “第三圈的屠夫,卖儿鬻女,杀了妻子,所以作祟不能,也无法吵闹。第六圈的富贵公子,日日流连秦楼楚馆,外室扎堆,遂除了五识。外二圈的妇人,最喜传妯娌流言,好的传成坏的,封了唇舌。还有最外头刚死的北安春与薛谭,杀人放火,长自家血脉,皮肉是新鲜的,三魂七魄早归了十八层地狱。” 顿一下。 顾扁舟正了声音:“你们有的能说话,有的不能。你们的家世前生我倒背如流,而这海棠镇里还与你们有关的后辈子嗣我也了如指掌,于当朝言你们该如何,于我仙官言你们又该如何。一个两个皆非良善,又恰好与北家有渊源。花越青杀你们,是一等一的背法罪孽,而你们……” 话于此,北棠身上的尸臭味愈发遮挡不住。 顾扁舟叹息一气:“而你们所作所为,哪一项不能处之极刑。” 话尽。 花越青捧腹大笑:“原来仙官大人不止要判我一狐之罪,连那些被我砍了头,无缘无故死去之人也要定罪!” “你所杀之人皆与北宅有关,有的披罪本该入狱,有的是杀人幕后推手。” “所以,您是要招呼他们与我一块儿走?” “不,”顾扁舟神色淡然,仿佛说的是夜晚吃食,而并非他人之罪孽,“他们本该如此,罢了。” 言毕。 那个越走越远的小头颅,已经到了北宅上空。 第175章 俯瞰北宅。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寂寥荒芜。 没有生气的大宅院,八年间从未有人踏足。 枯黄的叶子铺满,杂草成堆地长在游廊上,有旧红绸缎在轻轻摇摆,挂在浆洗的竹架子。藤蔓攀岩,漫上的不是砖瓦,而是北棠少时就了结的一生。 小头颅晃了晃,悄落北宅大门。 大门昔日的光辉早就不见了,哪有什么富贵人间的东西。 时日久了,百足的虫也该僵的僵,死的死。 随着小头颅,解君的赤火触碰到黑瓦一泻而下,就与东风一卷凄凉。 火燃起来了。 从屋脊开始,燃烧。 那些个方才还在碎嘴的头颅,被小头颅牵引也去了北宅。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他们没有说话,纷纷闭上了嘴,被顾扁舟揭了老底,好似这才有了羞耻之心。 花越青见状,大呼:“怎的都走了,不过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垂头丧气了?好生奇怪,你们有错吗,错的是我呀!别被仙官大人给骗了!” “狐妖,”绯红衣裳念诀,“戴罪之人,入我塔来。” “噫!” 花越青抓耳挠腮,颇有微词,“他们不入吗!千辛万苦,用北家的宅子当做束缚我的锁链,这算个什么劲啊!”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狐妖扔掉小铜镜,他猛地抱住自己,做作地装出害怕之姿:“镇妖塔,那个终年不见光,还要每日见身侧妖邪腐烂成肉泥的地方,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那是个什么地方?!待久了心中都藏了怨念,洗也洗不掉,擦也擦不净。穿再黑的衣裳都嫌遮不住血污,锁链刺了脚掌,锢了手腕,都不敢提灯望来人……” “咦?大人呢?” 花越青回头见斐守岁。 “啊,大人还没走呢……有大人在,我等妖邪才有一线生机……” 江千念挡在斐守岁与陆观道前:“狐妖,你死到临头,说这样诡话有何用!” “诡话?” 花越青歪歪头,狐狸尾巴拖于黄土,“姑娘家,我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哩。不说谎,本狐虽是臭名昭著的狐狸精,但是狐狸精不爱说谎,不爱……” “你!”江千念。 顾扁舟摇摇头,不顾花越青,淡漠眼神停在北宅。 此时头颅已全部围向宅门。 因北宅屋檐而起的大火,漫开来了。 漫山遍野的绿草渐黄时,北宅迎来了新生。 众人见大火寂寥,唯有解君不在乎火光,透过层叠过往,她看着女儿家。 北棠捂着已经掉落的眼珠子,模糊血影里,见火光冲天的家。 她愣愣地扭头,大火烧得她脸面灼烫。 一块腐烂的肉,临终竟还要被烤熟。 女儿家笑了几下,手撑地,用尽气力站起。 因失了阵法保护,她的肉身也就没有灵力源泉。 阿紫客栈后院的花枯成冬天,悬棺空空,兰家婆子死在寻她的路上,而她也一同糜成血水。 替了花越青,成了镇妖塔的泥。 趁着无人在意,她头也不回地冲进大火之中。 第86章 离开 究竟是什么时候,非要寻死不得。 北棠眨眨眼,一瞬息,她听到有人唤她。 江意吧,或是江千念? 她不知晓。 茫然的意识,她好似是跑起来了,跑过了玄衣的雪狼,跑过了呆在原地见大火呼啸的狐妖。 赤龙和绯红望着她身后的火光。 她一口一口呼吸,迟来的这八年,她已将繁华都看尽了。 大火阑珊。 北棠停步在石狮子前。 头颅悲吟,回身看众人,那些在凡尘外的神仙妖魔,皆是漠视。 就连花越青也隐在海棠树下,呆然。 北棠笑了下,指着赤火:“我没有家了。” 解君微微颔首。 “我……”北棠咽了咽,“就能去流浪了吗……” 从前,女儿家笑着说过。 “小狐狸呀,你今个儿遇到了我,我给你包扎,给你吃食,这小小院子就是你的家了。” “咦?你要走吗。” “奥,原是给我叼鸟去了。” “没事的,你要走我也不留你,强留多寒心啊,便是走罢,家也还在原地。有了家,才敢放心大胆地出门,背起小布袋子,就能远行了……” “你!你……怎的成了人?” “妖怪?哈哈哈,是话本里头的狐狸精?无妨,无妨,心向善,佛祖也能庇佑你。” “唉……”少女稚嫩脸庞,“你是做了坏事才受的伤?” “那便从今日起向善,与我一同念佛经吧。佛经比《女戒》好,里头有大道理……” 书卷散落。 “你为何撕我的书!你知晓这书是我背着娘亲好不容易买下来的!你!你……”女儿家眨眨眼,泪珠滑落,“你知道错了?” “快住手,越青,不要在捉弄阿珍了……” “你!你走吧,我要去山腰上的寺庙上香,你为妖,是入不了佛门的……” “你要等着我?随你吧……” “人这一生,好快……”少女坠下山崖,触到与她一起飞翔的灰鸟,“快到,一下子就看尽了山峦风光……” “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第176章 冰棺里伸出一只冷手,散着冷香,“我不是坠崖,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吗……” 北棠缓缓抬起眼眸,启唇无音: “我魂灼烧,再不成人,方能断了念想,终了可怖的歹心。(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她后退几步,见模糊视线里,解君与顾扁舟用阵法捆住了狐妖。 那只白色的小狐狸,不哭,不闹,仰尽了头看着她。 “可入佛门,祈一顺遂……” 轰然。 哄然。 头颅封了嗓,见有枯木点燃了大火,北宅宅门处,燃烧得格外旺。 是谁添了一把柴? 唯独闻到异香从柴火里悄悄而出,她撩裙摆,跳着舞,避开了众人。 哪管什么除妖人,哪管什么道长仙师,她提袍,一走一跳地去了远方。(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扑在了稻田的冰水里,再无异香。 有路过农夫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这好端端的,北家怎么会走水?” “哎哟喂!这、这、这开了八年的海棠树枯了!刚才还开得好好的,怎么的,一转头的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还管什么树?!灭火去呀!” 老者推一把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少年。 少年不肯:“老爹,我们与北家非亲非故,人都走散了,还灭什么火!” “你瞎说!” 老者气得胡子歪斜,“都是乡里邻居,就算没人了,起火也要救!你的心肠子何时这般冷了!” “哎哟哟,别推了,我去还不成!老爹,你也快快唤人来,我一个可不够啊——” 少年的声音拖得很长很长,撩在田野,荒唐的稻草人身上。 木桶一舀水,泼不去北宅无端火光。 江千念松开雪狼的手,起身扶起谢义山。 女儿家说不出的寂寞,不愿再见大火。 言:“海棠镇,离开吧。” “去哪儿?” 谢义山看了眼雪狼,“你要带着我这个半身不遂的,要带着还昏迷的斐兄与小娃娃去哪里?” 女儿家扭头:“我背得动。” “背得动是一回事,你伤得也不轻。” 谢义山握住江千念的手腕,他盯着女儿家憔悴的脸庞。 许是一下子松懈了紧绷的弦,疲惫与困意漫上来,就连痛感都盖过了妖的血脉,无时无刻不在扎着女儿家的神经。 女儿家却抿唇,忍受着。 “不是有师祖奶奶吗?”谢义山耸肩,朝解君大声,“奶奶来都来了,不如救个人再走?” 解君被唤,揉了揉碎发:“解十青可没你这般聒噪。” 听有了回应,谢家伯茶便知可以卖乖,他又道:“奶奶来此,不就是担心江幸与我。后辈知奶奶是极心软的,定看不得江幸这般自作孽下去!” “谁自作孽……”江千念捂住肩膀,吃痛。 也不知何时,肩膀脱了臼。 解君与顾扁舟相视。 绯红衣裳在原地拱手,恭敬曰:“大人且去吧,槐树妖与小娃娃我自会帮忙。” “有劳。” 赤龙解君扭了扭脖子,于是收长.枪。枪在她手中幻成滚烫火苗,随后在鸽灰色的天际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蔚蓝的天被北宅熏成了灰色。 救火的老农来回穿梭众人身躯。 解君上前一把抱起谢义山。 颠了下。 谢义山顿时大惊失色,要不是腿脚失了力气,他早如一只跳蚤在解君手臂里乱动个不停。 青年大喊:“师祖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我这、这、这……” “奶奶抱孙子,有什么使不得的,论上辈数,你给我点烛上香,唤一句太奶奶保佑都不算什么,”解君言,“莫要乱动了,身上的还没好,又得添新伤。要让你们师父知了,不光管束你们,我也要被唠叨。” “师父?” 伯茶看向落在大路边的马车,“师父也来了?!” “他要是来了,我就坐在马车里头看戏便好。” 说罢,解君走去几步,回头与雪狼,“我先带走他,江幸妖血之事,还需你负荆请罪去一趟昆仑。” “昆仑……” 雪狼望天。 天的外边有深蓝,却见黑烟迷了眼。 “我会处置妥当。” 解君这才放心,开怀一句:“等治好你的病,随你去仙界人间,但现在至少在马车里头,你千万装睡,别恼了他人。” 他人…… 谢义山离着马车愈发的近,便看到有一只手撩开棉帘,低沉的声音穿过众人。 “太久了,快些上来吧。” 何人? 谢义山刚要张望,却被被解君捂住了眼睫。 解君笑道:“抱了个小娃娃,伤得重,一并回去。” 停了片刻。 “都说伤得重,你还走得这般墨迹。” “来了来了。” 话了。 谢义山被马车带离了海棠镇。 江千念是被雪狼拉住了手,才没有去阻止。 雪狼传音给她,说是:“赤龙一族,天生的将士,我实力在她之下,你也如此。更何况那是你师父的师父,若要害那小子,也不用拐弯抹角。” 这才劝住了女儿家。 女儿家悻悻然放下手中长剑,剑入鞘,现妖琉璃花脱开剑身。 第177章 正当江幸放松警惕时,那马车又回来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马车里头的赤龙女子十分歉意,她从空中一跃而下,落在江幸面前:“都忘了这茬,现妖琉璃花是吗?” 江千念还未反应,碎成星辰的琉璃花应解君之声,在她面前汇聚。 汇成银河。 琉璃花的乳白在烧灼气息里,宛如清新露水,明明碎得都不成样了,竟就这样变回原样。 女儿家瞪眼哑语。 “带你回去吧。” 琉璃花得令一下打开了球状身躯,成一莲花样貌飞悬在解君侧,颇有不舍似的转着身子。 解君刚抬脚,江千念拉住了她的衣袖。 “师……师尊!”女儿家的手抖个不停,“这是、这是……” 解君回头,自然注意到江千念的害怕,她摸了摸脸上伤疤,缓和语气:“想是令尊没与你提起过。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爹爹……?” “此物是当年我路过江家赠与令尊的,一没有传言所说生剥妖皮,二没有你心中所虑,”解君淡颜笑了声,上前三两,抱住了江千念,“且琉璃花出自我手,我清楚她的来历,现在物归原主罢了。” “可……” “哎,那我就告诉你吧,乖徒孙,” 解君拍了拍江千念,“琉璃花生前乃并蒂莲妖,双生并蒂一长一幼,妹妹成了他物,而姐姐寻不到妹妹自愿成我手下法器。好孩子,琉璃花不是能找‘妖邪’吗?这就是姐姐寻妹心切啊。” 江千念听得一愣一愣。 “令尊替我保管琉璃花,我与他做了约定,就是叫他斩尽天下妖邪,让江家铸剑之术不在藏于水下。而江家的传家法器从来不是琉璃花,是你手中之剑。” 说着,解君松开手,看怀中人已然热泪盈眶。 她勾了勾手指,长剑再次出鞘。 剑鸣不已。 随之,赤龙火焰瞬息间包裹长剑。 那霸道的火焰在江千念眼前如游龙走蛇,不过须臾,火散如烟云,而剑出。剑被赤火锻造焕然一新,在北宅大火里头,那把长剑遮盖不住光芒。 “当是赔礼。” 长剑倏地刺入剑鞘。 “谢伯茶我会好好照顾,你不必担忧,等他伤好我也懒得久留他。” 解君看向雪狼。 雪狼拱手:“大人放心,我有分寸。” “那就好。” 这才见着解君跳上马车。 马车走得很快,在北宅燃烧的灰烬中,像是未曾来过一般,没有留下痕迹。 徒剩长空划开,蓝与灰的交汇,现一条云线通向上苍。 江千念手握长剑,剑意正在与她回应,泠泠剑声游荡世间,她许久未听到这般声音了。好似时至今日才重新开了耳识,闻四周草木兴盛又衰败之音。 女儿家低下头:“你才是爹爹留给我的传家法器……你才是……” 呜咽声,泪珠,还有此刻刚醒的江意。 “传家法器……” 江意瘸腿上前,雪狼未曾阻拦。 听她轻声:“千念?” 江千念猛地回过身。 大火下,北宅燃烧不光的火焰一跳又一跳,江意那张北棠的脸慢慢褪下,成了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女子。 江意笑道:“我也姓江……好妹妹,我是旁支的双生子,死去的‘北棠夫人’是我阿姊……” “什么?” 江意没了力气倒向江千念。 江千念扶住她,听她轻声言。 那.话.儿轻到都快被呼吸声盖去了。 “我记起来了……千念,字幸。本家是有这个女娃娃,家主取名,似乎是‘我千般万般思念你,望你幸福快乐一生’的意思……” 说完。 江意又晕了去,晕在了女儿家的怀中。 第87章 落雪 这大抵是江千念从未料到的事。 她怎能联想在海棠镇还有自己的同胞。 那年满门无一幸免,她抱着自己的小桃木剑躲在院落墙角,害怕占据了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只怕一合眼见到的是血淋淋的爹娘,无头的亲朋。 后来被个长发的男子抱出来,她都觉着是假的,就算那时谢义山天天逗她笑,她也无法开颜。 万籁俱寂时,她的内心早就灰飞烟灭,徒留失去一切的空白。 时至今日她才知晓,原还有血脉里头的人儿,远远地受着劫难。 女儿家深吸一口气,收了不要钱的泪珠,扶住江意慢吞吞走过花越青。 花越青被阵法封了五识,眼下什么都无法察觉,哪怕这会儿有人上前给他一刀,或许他都还笑吟吟地望北宅大火。 “火……”江意口齿不清。 女儿家顿下脚,一咬牙拔出长剑,热血冲上头颅,就朝着花越青而去。 雪狼没来得及阻止,绯红衣裳已然拉住了她的手。 “江姑娘,上苍要他入塔。” 江幸咬牙。 “我知你心中所想,但是!” “好!好一个上苍!”女儿家甩开顾扁舟的手。 顾扁舟急道:“江姑娘,冷静些。” “我清醒着,” 深吸一气,女儿家无可奈何地回头,已从愤慨成了凄凉,“不过劳烦见素仙君看牢了狐妖,别再让他跑了去,毁的他人……家破人亡……” 语落“亡”字,咬唇心碎。 第178章 江千念微微低头,碎发挡住她一双没了光亮的桃花眼。(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走起路来,头发一颤一颤,也就让那眼眸忽明忽暗。 雪狼抱胸:“长大了。” 江幸停在原地,大火未歇,撩起她低垂的马尾,有些蔫巴。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哼,走吧,准许你带上她。” 说的是江意。 “多谢。” 便见雪狼半跪在地,一阵黑风旋起,裹挟他成了妖身模样。 金乌的光柱再次落在人间,一只狼妖,托着一个半人半妖,还有那个半死不活的,离开得很决然。 冬日寒风吹开北宅刺鼻的大火,雪狼提趾飞跃。 “不担心树妖?” 女儿家看到地面躺着的两人:“若花越青所言属实,斐兄的来历并不简单。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如何?” “不是上苍要他们入塔吗,”江千念惨笑一声,“我不担忧他们,有见素仙君,有上苍作保,无论是什么都能挡了去,更何况斐兄他也不愿我拖着病躯,而你更不会带着他回荒原。” “呵。” 望雪狼远行。 须臾。 北宅大火终被扑灭,老者与少年累得瘫坐在地上,大口呼吸浑浊空气。 “灭了就好,灭了就好……” “都烧干净了!”少年擦一把嘴巴,木炭黑划过脸颊,“真搞不懂老爹你,明明隔着稻田,家又离得这么远,着急什么。就算风往东面吹,也吹不到!” “小猢狲,你又在扯嘴皮子!” 老者愤愤然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当年要不是北家唤北棠的姑娘救下你,你现在还长得大?早早被白狐狸剥皮拆骨了去!” “去,我才不信哩,北棠娘子现在也不过二十余岁。白狐狸?我看是白兔子!” 白狐狸…… 顾扁舟斜一眼花越青。 “那白狐狸有一间茅草屋那么高,青面獠牙。我和你娘赶到时,就是北棠姑娘把你护在了身后!你小子忘恩负义,迟早摔跟头!” “有一间草屋那么高?!” “是了,白狐狸九条尾巴,正要吃北姑娘呢,也不知怎得忽然就收了嘴,逃到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绯红衣裳目送一老一小,他乐得解开花越青的禁制,笑问:“不是北姑娘救了你,怎听他人言对不上。” 有了听识的狐妖闷哼一声。 “放她一马,她却见我受伤说什么都要给我包扎,真是……” “真是?” 花越青咽了咽,北宅未烧尽的余灰落在他的头顶。 烟熏火燎的宅子,大梁轰得倾倒。 一横心。 “真是蠢货。” 顾扁舟听此话,笑叹: “荒唐梦一场,偏剩愚昧二字。” 便掐诀,寒风终将要掩盖赤火,绯红衣裳手掌唤出一座宝塔。 宝塔纯金而做,雕栏画栋,似有仙人在其点烛燃香,好不惬意。 花越青见塔,凝眉叹:“离了昏黑的,又要被困在这儿。” “狐妖,” 见素捻两指抵于宝塔,“入塔来。” 塔共十三层,从塔底起缓缓动,一圈一圈,如机关枢纽。 白狐狸瘫坐在地,也不反抗,也不再说什么,便是盯着宝塔,无言无语。 见素云:“骨溶脂烂,你要去何层,自有仙官处理。” “仙官……” 花越青轻笑,“大人,这世间埋不了我的尸躯,只要溶了就好吗?” 绯红不回。 指腹触到宝塔身,宝塔在他掌心旋转起来。 “下大雪了……”狐妖手一松,躺着望天。 天空如洗,灰烟渐散。 “雪花飘飘,寒风瑟瑟,将我藏去吧……” “藏去吧……” 白狐狸蜷缩成个西瓜虫,他抱住自己的尾巴,蹭了蹭。 “生我何用,看一个笑话,也就收走了,”他把自己埋在尾巴里头,闷闷的声音带着抽泣,“生我做什么,做什么……” 顾扁舟冷然看着花越青。 “总要有人愚钝,总要有人没在黑暗之中……是吗。” “狐妖。” “听到了,”花越青歪头指着耳朵,笑了笑,“仙官大人,我不反抗,我再也不反抗了。” 宝塔宛如重建般扩大,木节与榫卯堆砌,一瞬息就将花越青吸入塔下。 花越青缩着身子,小小狐狸,白白的一枚。 他道:“若没有大人,我或许早也烧成了灰,说不准这世间就容得下我了呢。” “巧舌。” 花越青哼唧哼唧地看着顾扁舟,他透过绯红,看到灰烬重生,与东风起舞。 随后狐狸脑袋一低。 宝塔镇入他身,世间再不见青丘花越青。 那金子做成的塔,悬回顾扁舟身侧。 扁舟仰首,冬风吹拂他,冷得水都化不了冻。 他道:“愿殿堂坍塌于建成之先。” …… 没了狐妖,没了北棠,海棠镇的海棠花谢得彻底。 田边枯树生不了新花,有老农徒手便能连根拔起,而根须稀碎,是连土都抱不住。 顾扁舟施法将斐守岁与陆观道浮在空中,与他同行。 而他自身需用着人间身份处理薛家后事。 过农田,擦肩吃草的老牛。 第179章 远远地见着路尽头跑来一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个女儿家。 阿珍。 她提裙跑得飞快,没有穿厚棉衣,脸都冻开了,呼出的热气扑在眼睫,凝成水珠。 就这样跑过绯红衣裳。 一瞬间,扁舟听到了女儿家的心里话。 “着火了……姑娘家着火了……我得去帮姑娘看看,不能迟了……” 回头去看。 阿珍险些摔倒。 绯红眯了眯眼,随意掐诀给女儿家上了一层挡风的法咒。 “咦?暖风?” 女儿家不可思议地伸手,在寒风中捉到零零散散的雪花。 “奇怪,这天气都落了雪,怎的会有暖风?” 阿珍拍拍肩上的雪白,打眼见到北宅荒芜一片,“啊……火灭了……” 黑烟翻滚,接住了雪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阿珍的眼睫上抱着一片:“烧了也没事,等姑娘出了监牢,我就与姑娘一块儿种田住草屋……” 女儿家的话语越来越远,扁舟渐渐听不到了,也觉得无须再听。 此场幻梦,走了三位北棠,空了悬棺,薛宅抄家,阿紫客栈没了掌柜的和算账的,海棠镇失了“海棠”二字,竟就像一场大雪,落得明明白白,遮盖昨夜脚印。 除却阿珍姑娘,是什么也不剩了。 顾扁舟背手隐入枯萎干瘪的海棠树林。 殊不知幻境里头的两人,没有大雪,没有寒冬,是一场撩人破胆的火,燃烧起来,点着了人骨,点破了亡魂…… …… 幻境。 陆观道站在死人窟与荒原的交界处,乌云密布,一丝光亮都不透给这个地方,这儿便是斐守岁待了百年才逃离的困顿。 面前的死人窟大火连片,身后的荒原下着倾盆大雨,呼啸声与怨念贴在耳背,好似有无数个鬼魂聚集,哭诉悲凉。 狂风与冷气席卷黑云,荒野地上的绿草有半个人那么高,它们剧烈的晃动,拍打着陆观道空旷的心识。 陆观道因使幻术,长得有先前幻境那般高,也有好些个他看不明白的记忆涌入他的心头。 他歪歪脑袋,拍了拍耳朵,试图把突然到来的东西丢出脑子。 无济于事。 多出来的记忆无非是一个戴着锁链的男子,以及昏暗的高楼。 可他是谁? 没有面貌,没有声音。 只有泼天的雨水,狂吠不止的风。 陆观道行在高草里,像一头逆行的狮子。 直觉与幻术告诉他,斐守岁就在大火与悲鸣中,而他要去寻他,寻一个相识不过一月的男子。 陆观道启唇在界线处唤了声:“斐守岁——我来找你了——斐守岁——” 回应他的不是老妖怪,是一个个从尸首上探出头的妖邪。 风不停地吹打,死人窟的大火越烧越旺,被唤醒的妖邪从地里爬起来,好奇地打量来者。 听荒原的鬼说:“八百年见不到一个活人,今儿来了两……” “前头那个我连舔都没舔到,不知这个诸位可否通融,我先行一步?” “噫,你说什么胡话,前头的那个哪是你能碰的,给他让道都没你的份……” “那就奇怪了,我看他半死不活的,不像你说的……” 耳识捕捉着细碎,陆观道听到妖邪闲言,便是笃定斐守岁不久前来过这儿。 小孩还有些不适应高大的身躯,走起路来别扭无比:“你们……” 就连声音都不是他的,他骇了一瞬,复又立马装出平静。 “几个时辰前,有人来过?”俯瞰血水交融的妖邪,陆观道故作镇静,他知自己没有退路,只得向前。 “且与我说说。” 男人的声嗓响在陆观道耳边,他似乎开始渐渐习惯,习惯长大的自己就该有这般说法。 淡然看妖邪。 邪祟静了片刻,等了好久,不远处才有坨糜烂的东西开了口:“为何要与你说?你是何人,难不成是仙官仙君终于想着要来评判我辈?” “嘻嘻嘻,不可能是天上的神仙,你看他一身黑布条子穷酸得很,之前来过的仙子哪个不是绫罗绸缎,闪着紫光的?”是个大肉球,“收了我辈?这处地方成型起千年有余,愈长愈广,就他一人收得了谁!” “就是就是!” 听邪祟一个接着一个附和,才知死人窟的边缘就有这么多的污秽,哪敢料想里面的场景。 陆观道忍着扑面的恶臭,背着昏黑的荒原,他道: “我要真是天上的仙人,你们当如何?” 第88章 高楼 “唬人的话谁不会说!” “就是就是!方才我还看到你差点被石头绊倒,这一路走来的仙子我还是头一回见,敢问是哪条道上的,姓甚名谁!” 陆观道哑了声音,他从谢义山那儿学来的骗人招数,也不过皮毛。 看一个接着一个涌出的邪祟,就要从死人窟里爬出。 陆观道后退一步,一只脚踩在野草上。 野草被压弯,却又极力想要挣脱,韧劲冲着陆观道的脚板,比踩在石头上更不舒服。 身后大雨拍湿了陆观道的墨发,混合黑夜与玄衣,他就像脱胎于荒原的赤子,一睁眼上苍就给他派遣了任务。 寻人? 对了,他要去寻斐守岁。 第180章 心识里,陆观道只念着斐守岁的名字,他知晓,姓斐名守岁的人儿在他面前昏了过去,而他是唯一一个使了幻术,救得了人儿的存在。(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可不能退缩。 一步都不能。 陆观道一咬牙,抬脚就朝着界限,头也不回地走。 身侧躁动起来,无数个老灵魂拖着他,唤他别走,里头危险,去了就生死未卜。无数个妖邪在他眼前,就差点拉住他的手,拉入无尽的炼狱。 陆观道低着头,握着拳,心里只管念叨斐守岁。 刚刚才适应的身躯比他想象中的要好用,身躯走上一步就抵得上小孩的三步,身躯一甩手就能甩开怨念,甩开荒原的寒风。 呼出一口热气,再次睁眼他已被妖邪包围,荒原里劝他误入的老灵魂被困在界限后,眼巴巴地看着。(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头也不回,是有什么心事?” “哟哟哟,好高好俊的小哥,以前诱人还需与荒野里的老东西争,你倒好,投怀送抱来了!” “怎么皱着眉头,凶着脸,好生吓人。” 周遭没了大雨,点燃尸躯的火烘烤陆观道的脸庞,他虚眯眼,赤红火光里看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抱住了他的腰。 陆观道双目一黑。 吓人的怕不是你…… 还是小孩脾性,但强忍。 陆观道有礼貌地拍了拍那鬼的肩膀:“好姐姐,你抱着我,我还能走去哪里?” 奇怪。 这不是陆观道心中所想。 便见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说起话来:“我来此是有顶顶重要的事,姐姐要真的喜欢,我等会儿再来见姐姐,好吗。” 说着,陆观道的手被动着扶起女鬼。 “姐姐貌若天仙,要不是事出紧急,我也想与姐姐在此长相厮守呢。” 此话一出,说得女鬼脸红心跳,她倏地松开手,捂住自己残破的脸。 “哈、哈哈,这是百年来,第一次有人夸我美……”女鬼害羞之余,还踢了一脚身边的肉球,“喂!你听到没,俊小生夸我美呢!” “啧啧啧,我看小后生是瞎了眼,你美?哪有美人半边脸都没的!” 是女鬼丢了下巴处的脸皮,唐突地余下白骨森森。 被说恼羞成怒,却还抢着别人给她的体面,女鬼奋然叉腰:“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说完这句话。 女鬼羞涩地转身与陆观道:“奴家喜欢得紧,就是怕、怕奴家出生低贱配不上公子。公子眉心的红痣好生好看,奴家见了都挪不开眼……” 眉心红痣? 陆观道一滞,他脸上是一颗痣都没有的,有痣的只有那姓斐名守岁的人儿。 好似是知道了身躯为何人。 可先前尚在荒原时,路过一个小水洼,陆观道看到的是自己的脸,又是何时成了斐守岁? 想起荒原的老灵魂,还有大火之中的死人窟。 莫不是一入死人窟,就换了个躯壳? 陆观道沉思间,听斐守岁笑道:“姐姐岂能妄自菲薄,本还想说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就怕着姐姐不信呢。” 话说的腻歪,甜丝丝的语调与平日斐守岁所言截然不同。 陆观道有些混乱,他不认识这样的人儿,但…… “劳烦姐姐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来。” 话虽如此,陆观道却看到视线里,他的那双手从腰间抽出纸扇,确认为斐守岁无疑。 手指捏着纸扇扇柄,一用力,扇骨处现出一片刀刃。 刀刃极小,但发着盈盈的光。 陆观道猜想着斐守岁下一步的动作。 果不其然,老妖怪上前抱住了女鬼,女鬼还在惊叹之余,扇骨的刀刃刺入女鬼身躯,是腰间,正正好是适才女鬼抱住的地方。 斐守岁毫不犹豫刺入,还一旋纸扇,让女鬼的肉身绞痛。 女鬼未得开口。 斐守岁在她耳边轻声:“好姐姐,有个和尚叫我不要杀生,但你算不上‘生人’二字,况且还脏了我的衣裳,挡了路。” 话落,听斐守岁轻蔑地冷笑。 女鬼仰首无声呐喊,顷刻散成墨点,洒在死人窟污糟的地上。 身侧邪祟无不惊叹,尤其是那个肉球不顾死活地冲上前要咬斐守岁的裤腿。 “啊啊啊啊,你你你,还我娘们,那是我的娘们!” 不给肉球继续开口的机会,斐守岁蹲下.身,纸扇刀刃猛地扎住肉球。 老妖怪笑得阴森,眉心痣血红:“我还以为殉情只有话本上才见得到,怎的就扑上来了,你们不是最不讲仁义道德,最不屑这些死伤吗?” 抽出手,肉球呜咽一声,也散成墨,随着女鬼去了。 觉得没趣,斐守岁站起身掸掸肩,对虎视眈眈又不敢上前的邪祟们:“谁还要阻我,就是这般下场,懂了吗?” 哗然。 一片寂静,只剩大火灼烧之声。 陆观道尚还沉浸在那一幕血尽肉散的画面里,惊叹着斐守岁从未展现过的一面。 一转眼,身侧喧闹的妖邪不复存在,而他站在一片大火的荒芜旁。 大火发烫,撩拨他额前三两碎发。 立马低下头去寻斐守岁腰间的画笔与纸扇。 没有? 是一身玄衣,哪有什么人儿的影子。 陆观道深吸,又去摸脸上的眉心痣。 第181章 也没有。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仿佛刚才的是一场幻梦,转头去望妖邪与老灵魂,只有大火燃烧的轰然,时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叫。 陆观道搞不明白,难不成他在幻境里做了一场梦? 梦中梦? 拍拍脑袋,小孩嘟囔几句,索性大梦醒来没有妖邪追着他啃,算的好运,也起码让他知道这里斐守岁真的来过。 小孩乐天地想着斐守岁所处何方,他与自己言:“既来过,就定能找到的,这个地方能有多大?再大的田,只要用脚走就能走尽!” “定能找到他。” “找到……” 陆观道忽然想起脑海中多余的记忆,似乎记忆里头他也在寻一个人。 甩了甩头,小孩鼓气不再多想。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重要的是找人,找人。” 话了。 抬脚向死人窟深处去。 虽有大火,但火光不曾照亮层层尸骨,周身的尸臭浓到无法忽视,偶然踩一脚枯骨,抬脚时还沾着骨头碎。 陆观道捏着鼻子,喃喃:“这地不能待久,待久了要得病,得快快找,找到了一起回家,回家……” 言毕。 眨眨眼,一滴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地面灼烧的尸躯上。 瞬息干涸。 陆观道呆站在原地,恍惚着,记忆里的人影渐渐清晰。 “那人儿……” 是谁? 大火漫开来,吃人吞浪般将陆观道圈在圆心。 陆观道痴傻地想着记忆里的人。 那人面貌似曾相识,尤其是眉眼带笑,只是远望他,都像是掩着无尽的故事。 小孩子揉揉眼睛,一闭上又见昏暗的屋子。 屋子点了一支火烛,烛光不算太亮,脸面逐渐清晰的男子端坐在美人榻上,垂眼看着一本书卷。 手指修长,却捻着炭笔。炭笔的焦黑染脏了他的指节,他也毫不在乎,只是看书,一页翻似一页。 “啊……”陆观道试图开口,但他的身体又不受他控制了。 只见他的视线缓缓下沉,该是半跪在地,仰首痴望面前人。 人儿不曾正眼看他,启唇淡然:“何事?” “有只白狐狸在外喧闹。”是陆观道的声音回答。 “随他去吧。” “为何?” 听陆观道言,男子诧异地抬眸。 “你可知白狐狸的身世。” 陆观道摇摇头。 “他是青丘氏上任首领的遗腹子,因不满现在青丘的规矩革了原职离家,后来犯事误杀菩萨的坐骑,才被送来此塔。” “那他却说……” “说是菩萨的坐骑先打伤了他?” “是。” 男子笑了声,下榻慢慢走到陆观道面前。许是走近了,陆观道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花香萦绕,露出一双箍着玄铁锁链的脚。 赤脚踏地,锁链跟随摩擦地面,声音响在小小屋子,一击一击叩打陆观道的心,如渐燃的烛芯,撕扯魂尖。 若细看,能见到玄铁嵌入皮肤,已与血肉一同生长。 脚腕皙白,是常年照不到光所致,却也太白了,晃得陆观道有些痴然。 看那人儿俯身拉起发懵的陆观道。 陆观道跪久了腿脚发酸,竟就将力道倾在男子身上。 连忙起开。 拱手鞠躬:“大人,对不住,我……” 男子看他。 “无妨。” 缓了一口气,陆观道才敢低着头跟在男子身后,却再也无法细瞧其面貌了。 似乎记忆中他定有一张让人无法忘怀的面容。 怎会记不得。 陆观道与男子相隔两步距离,还能轻嗅花香。 这儿哪有花开? 倏地,男子停下脚,站在半阖的屋门后。 门外吵闹一下子停歇,唯独是白狐狸抱着大尾巴打滚哭丧。 “分明是他先动的手,凭什么要我入监牢!呜呜呜呜,我才是可怜人,我才是……” 男子叹息,开口:“无用之材。” 陆观道应了声。 “把狐妖带过来。” “是。” 屋子下是巨石层叠,陆观道的视线忽然下坠,他像只轻盈的鸟儿,展翅点在石面。 落地后还掸了掸衣袖。 “白狐狸,大人唤你。” 花越青却不愿:“大人是谁?我才不去嘞!” “大人是!” “住嘴,” 打断的声音来自塔内唯一高楼,男子扶门立于众妖,垂着眼,鹤立鸡群般,淡漠道,“带他上来。” 第89章 起水 陆观道听男子言,立马回身半跪:“是。” 好似镇妖塔的妖都习惯了陆观道的动作,他们只顾看狐妖热闹,而不管陆观道下跪之利索。 在好些个妖眼中,他们为妖邪是不会轻易屈尊跪下。雪狼说,跪天跪地跪父母,花越青便也是这般想。 白狐狸松开手中大尾巴,坐在地上耻笑:“你跪谁呢,跪面前的巨石吗?难不成你是石头成精,与你的好好爹娘一块儿生在此处?” 陆观道握拳不言。 “我问你话呢!你居然敢不理本君!” 男子在上头叹息一声,替了陆观道开口:“这里是仙界镇妖塔,不是你的青丘温柔乡,狐妖。” 话落。 第182章 陆观道抬头,视线穿过荒芜石堆,他看到男子悲悯的脸庞,有说不出的苦楚从看到此地就开始蔓延。(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小孩的心被那目光浸泡,泡得有些发胀。 后来说了些什么,陆观道听不到了,他模糊视线只触到昏黑的巨石,还有他一把拽起白狐狸就往高屋而去。 男子? 男子的面貌又散了起来。 五官成了一把白沙,失去原本朦胧美感,看得陆观道发毛。 索性,男子没有叫陆观道进屋,他站在屋外檐下,屋子里男子与花越青说了什么,仅是杯盏碎裂,烛台倾倒。 随后花越青夺门而出,留下了一两滴泪珠。 陆观道不敢靠石墙,屋子里男子渐渐传出的低.喘扰着他的心尖,也不知怎么的,这般感情难以捉摸。(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男子挣扎:“无用……无用之材,我的药呢……” 药? 只见视线被唤,忽地进屋。 周遭白茫茫,亮到只剩男子一个趴倒在地。 什么药? 小孩不解,却看自己的身躯着急忙慌地翻箱倒柜,终是找到了一个小瓷瓶。倒出瓷瓶中不足半个指甲大的东西,陆观道已扶住男子。 男子的手抓住了陆观道衣袖,他好似很是痛苦,没了面貌却能清晰听到一呼一吸,皆是苦难。 何至于生这般的病? 喘.息不止,宛如被人吊在空中不停沉浮于黑水。 男子没了力气,低声言:“到底是见素说对了,我若……若没人陪在身边,该是怎样的难熬……” 话轻弹,落玉珠入陆观道之心。 陆观道很是娴熟地将药丸塞入男子唇瓣,他道:“大人……” 在说什么? 小孩努力去听,中间那段却浑浊得无法捕捉,只依稀是身躯说了句:“不是大人离了他人不行,而是他人离了大人活不下去……” 他人是何人? 白色帷幕缓缓下降,陆观道的意识离开了那具不由他掌控的身体,小孩意识越浮越高,在空中俯瞰自己紧抱男子。 男子依旧望不清,那无比熟悉的身姿,乃至手腕与发丝,好似都是他熟悉的。 小孩拍拍脸颊,揉揉眼睛。 好生奇怪,这又是哪位可怜人的记忆,蛮不讲理地闯入他的心。 想不通便也不去想,只记得要去找斐守岁。找到斐守岁是比所有事情都重要的,这些个记忆之后再议吧!小孩想,等找到了斐守岁就与他说,说有个不认识的人儿硬塞从前给他,他好不苦恼。 问一句斐守岁,要是他该怎么处理不属于自个的身外之物。 神思回转,蓦地涌入幻境。 陆观道再次睁眼,看到面前是死人窟万丈深渊。 深渊里有狂风大火,吞噬一片一片棕黑荆棘,而陆观道不知何时站在悬崖峭壁之上,只一动身就要坠下无底炼狱。 咽了咽。 下面的烈火烘烤皮肉,陆观道擦了一把冷汗。 好可怕! 环顾四周,直勾勾地看到深渊那头青葱。裂谷的另一边,长着一棵满是春色的古老槐树。 槐树树根,有十人围抱那般粗,他的枝条垂在地面,好似在与土地相拥。 三两叶片顺风滚落深渊。 而拦着陆观道的深渊根本看不到尽头,说的并非深渊底部,而是深渊之左右。 左右距离狭长,好似天地初启,夸父一脚嵌入其中,隔开了两头的深情。 陆观道下意识地想。 是不是斐守岁就在那头? 在的话,他要怎么跨过深黑,去找斐守岁? 死人窟到处可见的尸躯无时无刻不在喧闹,但槐树寂静,静到死气沉沉,摸不着起伏。 若非槐树还有绿叶,谁能想到在这大火肆意的地方,能有一处偏隅。 陆观道着急无异,他看了眼脚下。 脚下荆棘有白骨森森,看上去人骨与兽骨一块儿葬在下头,无人掩埋。 “怎么过去……” 自言自语,陆观道小声,“我既不会飞,又不能施法,我要怎么寻到你……” 施法? 小孩一愣,他恍然。 对了,他会幻术,他能照猫画虎学斐守岁的咒语! 只见陆观道站于崖边,热风吹枯草而卷他衣袖,他掐诀念咒,在幻境里模仿着斐守岁的一举一动。 先是捻两指,再……再要转个圈,就会有盈盈的光…… 陆观道半眯眼,胡乱掐诀的同时,他还在注意着槐树。 槐树岁月静好,不受大火叨扰,无风自动。 “唔……” 小孩失败了。 看向开不了口的槐树,他有些蔫巴:“要是过不去,大火会不会烧到你?” “树后……为何我会确信无疑,树后就有我想寻的人?” 千年槐树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失了幼稚与纯良般坐落悬崖,永生永世不语。 陆观道抬脚,踩着枯草与尸块,妄图多走几步去窥视槐树。 可槐树无懈可击,也无处能琢磨,陆观道扑了个空。 啪唧坐在崖边,陆观道荡了荡脚,他已不是小孩模样,荡脚时看到自己长长的腿,还不是很适应,总觉着占了他人之身为己用,是件很见不得光的事情。 想是等会儿见到了斐守岁,他一定要立马脱下躯壳。至少要与斐守岁说,他不是盗贼,他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东西,也没有违背过任何一句话。 第183章 谁的话? 小孩撑着脑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说过吗? 见大火撩在身后,小孩无感似的:“我在想事情呢,别来烦我……” “嘻嘻,公子哥在想什么?” 那火儿突然说了话,话语刺过寂寥悲凉的荒原,刺在陆观道没有设防的后背。 陆观道骇了一跳,猛然起身,却因在崖边,身子直直地朝深渊里倒。 哑了喉,陆观道捉不住风儿,就见着一团巨火探出悬崖,仿佛有了脸面般对他说。 “嘻嘻嘻,终于掉下去了,真好,真真好……” “等你掉到峡谷里死了,我们就吸你的血,吃你的肉,啃你的骨……然后等你皮烂,用地下所有的白骨做成长桥,点燃对岸的槐树!就差你一人了,就差你的骨头,我们就能越过他造的天险,把他一并吞到肚子里,与我们一块儿沉沦……” 槐树……白骨……吞……沉沦…… 槐树! “不!不行!” 深渊很长,长到陆观道能挣扎反抗。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周围赤热的火开始渐渐消失,随之长在陆观道身边的,是绵延没有边际的寒风。 深渊之风自下而上托住他,让他坠得不那么快。 小孩咬牙睁眼,一串因风起的泪珠,被风举到很高很高。 无尽的冷比火光吓人,便是见不到明天的黑夜,见不到白昼的夜晚里,陆观道总是缩在灯盏下,一步也不愿远离。 又是何时起,他曾与人相伴行在昏黑? 沙哑声音: “杀我可以……千万不要点了枯树……” “一段枯木,你怜惜什么?”火儿笑问。 “我……” 陆观道撞破了黑,将要坠到荆棘丛,他伸出手,模仿斐守岁的手势掐诀,“我想他……我想他了……我想、我想他就在树后,在我看不到的那边,等我……” 就像总跟不上脚步的他,努力跑几步,就能看到一旁耐心等候的斐守岁。 海棠树层层叠叠,树林排山倒海,他是抱着他走的。 走进一家小小客栈。 海棠镇的事情小孩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死,不想成了白骨让大火通行,他不想看到自己如火的愿,更不愿捡一支枯枝,长跪不起。 手指一旋,独属于陆观道的灵力如清泉涌出。 他也不知自己在念什么咒,道什么故事,感知告诉小孩,有巨浪从地底涌出来,一瞬息就涨潮,埋去荒凉的白骨,涨过深黑之荆棘,而拖住了他。 那像什么呢? 陆姨…… 是小时候洗澡,一个大大的木桶,里面温吞的水卷过,而陆姨会用葫芦勺子舀水浇在他的背上。 就似这般的暖,抚摸着陆观道的身躯,但他也知道陆姨不在了,陆姨走了,幻术能变出来的永远无法代替过往。 所以他要努力去抓牢身边人,哪能推着他跑,他就跑了,头也不回一个。 陆观道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他咬唇压抑,与大火言:“不准你点燃他们,一个都不准……” “要是只留我一个人了,晚上这么黑,这么长,我该怎么办……” “明明能抓住的,已经松开过一次手……我、我……” 从水中坐起身,看水发了疯,竟妄想填满深渊。 陆观道用他长大的躯壳,不停地抹眼泪:“我不会再跑开了……” “要是跑开,她定会说我无能,怪道寻不找他……” 猛地睁开眼,已经哭得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深渊峭壁上的枯枝。 “她……祂……” 陆观道吃痛地捂住了头,“她不准我记起她,不准……” 就在那些痴话说出口的时间,巨浪轻易地吞噬了深渊。 浪卷长空,扑灭岸边大火。大火无法后退,被浪花一下吃尽,吃得独留呲啦啦的声响。 尸躯血水被大水冲散。 刹那,空气中没有灼热与尸臭,有淡淡花香不知何处起,沁人心脾。 陆观道脑海充斥着乱七八糟没有头绪的记忆,痛得他只能捂着脸躺在水上,呜呜哭个不停。 水不停歇,终是漫得没有边际,盖过死人窟的面貌,也将那槐树圈在怀里。 小孩子的哭闹听着比风声都要伤心,四周也就只有陆观道一个活人,一个声音,寂寂地打着。 陆观道歇斯底里,看到无路可走,却又有水引他见槐树,他的本能抛弃了记忆与痛,手脚并用,撒丫子爬起来。 爬着爬着成了跑。 跑得狼狈,他知道。 哪管呢。 真正爱他的人,不会惧怕黑夜,不会嫌弃他哭得难看。而他失了一次的勇气,这回啊,他要弃暗投明。 第90章 澄澈 又爬又跑的人儿捂着胸口急喘,入眼却是疮痍。 槐树后没有斐守岁。 树后的地面抽长杂草,碎石铺满,空空的树根,没过脚背的凉水…… 荒原在狂风骤雨,死人窟大火燃烧起冤魂,唯独槐树这边安静似海。 陆观道浑身湿透,水滴顺衣袖流下,泛起涟漪。 他手掌扶树,站在庞大凸出地面的树根上,呆然。 咦,人呢? 眨眨眼,四处打量。 这儿哪有另外一个活物? 陆观道看不到,充斥他眼眶的除了悲怆,另外什么都不剩。 第184章 一瞬间,情绪失控,酸了鼻尖,泪水混合鼻涕稀里哗啦地流起来,不是小孩的脸面哭起来也就丑,无人能起怜悯之心。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陆观道知道,他知道就算是哭也要乖乖的,大声哭的话,会惹人嫌。可这儿只有他一人,方圆几百里的地,死的气息盖过了生。 他便不再怕什么,背手抹一把擦不干的眼泪,他奋力向下跳,一脚踩碎了灰土。 便见槐树背阴一面,有一块方正石碑。 陆观道僵了心,空白落泪不止,因没见着斐守岁,他不再管水漫金山,任由大水吞没死人窟的广阔。 走到石碑前,缓缓半跪。 石碑上累了厚厚一层灰尘,指腹划过,清晰一界限。 他道:“怎的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 石碑空荡荡,荡出了坟墓的署名,拧干了墓主的情意。(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的心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抽泣声,水声,没有风吹的槐树枝条轻盈地动。 陆观道蔫蔫地靠在石碑旁,碎碎念:“会幻术有什么用,还是找不到……” 槐树叶掉在他头顶。 “难不成……是你不想要他人寻到……” 哽咽渐起,陆观道用衣袖捂住嘴,用尽力气不让声音被他人听到。 哭的可难听了。 哭成一张皱巴巴的脸,像被腌渍的老萝卜。 哭了好久。 他开始打嗝,开始无法控制地吸气呼气…… 忽然槐树上有簌簌的声响。 陆观道愣愣地听,反复确认没有听错,才敢抬头去看,绿色倒入他的眼睛。 “错、错觉?” 又是簌簌。 陆观道心猛地一颤。 他不自知般伸出双手,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为何要这般做,哭皱的脸扯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笑,手僵在空中,像是要接住什么。 但树影森森,见不着来人。 独独几片槐树叶散在陆观道手心。 槐树叶边缘有些枯黄,微微发卷,想是撩了火光。 陆观道痴痴地望着槐树,浓绿毫不遮掩,卸在他的眼睛之中。本就是深绿色的瞳,落得更好看了,可惜哭丧得不成样,与那蔫巴绿叶无异。 红眼尾嚣张了悲,不知道的还以为陆观道被谁欺负了去。 可惜陆观道仍旧没有长大,是小孩的想法,他吸一吸鼻子,软着声音问槐树: “你、你下来呀,我在这儿接着你,不用害怕,快些下来吧。” 谁? 陆观道怪道,心中自己问着自己。 手臂撑得发酸,也还生生绷着,但他看不清树叶里头的人,心底却开始笃信什么。 什么呢…… 突然槐叶丛间,冒出一个脑袋。 陆观道一下子睁大了眼,那就是他要寻的人,一个小小的,长得还没他大的人儿。 眉心有红痣,眼睛瑟瑟的,不停往外瞟,可视线一落到陆观道身上又成了温柔与平和。 小人儿缩在树冠里头,轻声着来客:“你是何人?” “我……”陆观道只顾将手臂向上凑,“我是谁不重要,快下来吧。” “不要。” 小人儿不肯似的摇摇头,“我生在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 “唔……” 陆观道被问到了,心一撇,索性不讲什么大道理,与小斐守岁说,“因为这儿没有花呢。” “花?” “嗯嗯,是花,我带你去外头看花好吗?” “外头……” 小斐守岁探出半个身子,扒开树枝与绿,他望向死人窟无际的辽阔,哪有什么花,便是血红与深灰的巨石,充斥了他的眼睛。 “我没去过外头,不想去。” “可是!” 陆观道想钩住小斐守岁的心思,哪怕他都忘记自己能爬树,能用些手段带人走,“花呀,一片一片成梯的花田,你不想看?可漂亮了,陆姨就带我去看过哩,金灿灿的油菜花,还有蜜蜂,还有种田的老农……” 边说边看着小斐守岁,小人儿好像有了兴趣,嘴角勾起。 “油菜花不光看着漂亮,等过半月一月的还能收菜籽榨油,榨出来的油好香好香,炒菜最好吃了!” 陆观道想起了属于他今生的记忆,那个温柔慈悲的妇人会在庖厨烧菜,而他也总喜欢坐在灶边守着灶火,他渐渐说起来,有了微弱泪光,“这世上不光有油菜花,还有海棠花、海棠花,是……” 陆观道说着说着浸泡在了陆家的小院中,有些子哽咽。 “是白色的、粉色的、红色也有,好多好多,你要是不出去看看,就错了眼下开花的季节。” 陆观道知自己说了谎,寒冬腊月,能见着的不过雪梅。 看小斐守岁趴着问他:“我都没见过,你要是骗我……” “不会!”断了小斐守岁的话,陆观道着急证明,“我不骗你!” “为何?” 小斐守岁饶有兴趣。 “因为……因为……” “你看你,这都回答不上来,不是骗我是什么呢,快点走吧,不要扰我清净。” “不是的,不是的!” 眼见着小人儿要将自己缩到槐树里去,陆观道这才意识到自己僵硬的手。 他松下手跑到槐树边,努力大声回应:“因为你没有骗过我,所以我也不骗你!” 第185章 “我?” 小斐守岁已经没在了绿影,徒伸出一只小手,挂在枝桠上,“我不识得你。(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你不……这不要紧!我认识你就好了。”陆观道着急忙慌,语无伦次。 “骗子。” 这下子连手都不给他留了。 一阵凉风吹拂,槐树终不是无风自动。 巨浪带来新生,拍开陆观道被细汗打湿的衣襟。 他擦了把汗与泪珠,仰首傻言:“我是来寻你的,你在外头昏去了,所以我来寻你。你不要怕,我不骗人,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心里话,或许听起来有点、有点像是人伢子,可是我……我到底……我想不通要怎样说,你还在吗?理理我,哪怕一只手,槐树这么大,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是不是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压抑孩子气的委屈。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陆观道断断续续:“可我不带你走,你就要一人活在这里。这里这么寂寞,没个人说话,怎么好得?” “那你留下来陪我。” “好!”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就这般应答下来。 好似陆观道从前也应过这样的话。 他又说:“那我就在这里种花!” “你……” 树里的人儿没了动静。 陆观道一直开口:“种什么花呢……” 见大火与水的交融,死人窟从不见生机,常人说劝生不劝死,但到了死人窟唯一的生也就没了。 陆观道犯了难,竟就思考哪处种地,哪处养牛。 “这里的土太少了,要先种些好养活的,嗯……白杨吧!陆姨说,大漠里头的人儿就会种白杨哩。白杨一种就是一长排,挡着沙尘,挡着悲风,这样你……” 一直抬头,看到小斐守岁终是再次出来见他,陆观道三两下抹去眼泪水与鼻涕,笑道,“你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我……”小斐守岁垂眸,“我不寂寞,不需要你给我种花。” “不是!” “你快走吧,这里死尸鬼怪多得很,吓到你我可不来安慰。” 没等小斐守岁再回到树中,陆观道着急:“我不怕!” “嗯?” 小斐守岁笑了声,“那你哭什么。” “我?” 指腹摸下一滴泪,陆观道厌了眼帘,声音也忽得低了,“怕的不是它们,是你……” “怕我?” 陆观道点点头,便是累了般盘腿坐在槐树旁:“怕见到你时,是一具白骨……” “你咒我。” “不……” 目光落在水波之上,就在两小儿无猜的时候,水将死人窟的一切湿润,独留槐树在中央不受波澜。 陆观道抱住了自己的双膝,低沉了声嗓。 “活着的,是暖和的,死了就冷掉了。陆姨她就是这样,成了一具焦黑的,没有热气的黑骨……” 小斐守岁看呆了大水,没有在意陆观道所言。 “我就只能捡来坟头的铲子,一铲子一铲子地挖,挖了好久才放得下他们……我不想、不想见到你时,还要我挖洞……满手沾着的不是泥,是血……” 站起身,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盯着斐守岁。 “所以你,怜爱一下我吧。” 小斐守岁扑哧一笑:“哪里学来的话?” “唔……”眨眼歪头,颇像只大狗狗,“不知道,心里头有,就说出来了。” “那什么是爱?” 波涛拍打远处巨石,好似真的成了海,填下深渊,长起生命。 斐守岁沉了眼神:“与我说说爱吧,陆姨与你是爱吗?” “陆姨……” 陆观道辨心中所思,他笃定,“是娘亲的爱。” “娘亲的爱与怜爱有何分别?” “可怜我就爱惜我……好像也没有区别……”陆观道扒拉起身侧的小石子,“可我总觉着它们不一样。” “你说。” “我想……” 陆观道再次抬头,望小斐守岁,“你也是能怜爱我的!” 小斐守岁数着树叶的手一滞,撇过头不愿见陆观道。 “我不可怜你。” “啊……”陆观道不解,“为何?” “你见过花儿,我没见过,我比你可怜多了。” “那就与我一块儿去看花!” 陆观道双眼一亮,亮得忽闪忽闪,让人忽视不了。 “我从没出去过,你别想着带我走。这里危险得很,到处都是女鬼修罗,你一人早早走吧,省得他们盯上你。” 小斐守岁因偏头不见,没有发觉那个听话的小孩离他越来越近,“你要是死在这儿了,我遇着你的尸躯可不会怜惜,你听到没?” 说着狠心话,咬牙转过头,吓了一跳。 是陆观道趁着小斐守岁不注意,动作极轻地爬上了槐树,就在小斐守岁身后一副呆子的表情。 怎会有人双目澄澈,落不下一点尘埃。 眼尾微微红,哭过吧,这是哭了多久? 陆观道的表情似是在回答斐守岁心中的疑虑。 “你不看我,我担心你,就爬上来试试……”陆观道目移,“遇见你太高兴了,我都忘了我会爬树……” 风动嫩叶,树高人小。 方才看不清来者,现在靠得近,一览无余。 斐守岁透过陆观道的墨绿色眼睛,再望曾经。 第186章 他知晓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自己是装不下去,也不劝不走他的。 第91章 觉醒 本是想着欺负陆观道让他离开幻境,心知不会有奇效,斐守岁便干脆扮成个小孩。 小孩的嘴说什么都有可能,骗骗也无妨。 就这样想,老妖怪轻而易举地成了个稚童,在槐树之下等候来人。 可哪想到陆观道偷偷长大了,高高个子好不潇洒,惹得斐守岁想缩在幻境里头不出去。等海枯石烂,他的身体在一处被人遗忘时,他再醒来。 那般陆观道定找不着他,就像从前,他丢下过一人,但记不起是谁。 斐守岁骗着自己漫长的岁月,模糊的人脸皆是过客。 想到此处,老妖怪有气无力地推了把小孩:“我不出去。” “啊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之前都是你抱我,这回该轮到我抱你了!” “……” “这儿很大,路很难走,前面又是悬崖,所以你才不愿走吧!” 小孩心性的人儿笑着说,“可是不跨出去永远都要被困着,外面的花儿,外面的天空是见不到的。(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何曾不知。 斐守岁冷冷地看着陆观道。 “好想吃热乎乎的面条,等我们出去了,和那个臭算命的一块儿吃!” 谢家伯茶…… 怕是生死未卜。 斐守岁叹息,又笑了声:“我可不稀罕一个小娃娃抱我。” “小娃娃?” 陆观道看了眼自己的大手,手掌粗糙,相比眼下的斐守岁,他能一下抱起,扛着走,背着跑,不成问题。 于是小孩不解:“我长大了。” “你的心性还小小一个。” “唔……所以说,要心也长大了才能抱你?”陆观道摸住胸前衣料,“怎么才算这儿都长大……” “尚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时候,这般的心才是最好的。” 斐守岁靠树干,闭上眼,说得懒懒,“又何须追求个成人。” 却感触到身侧那个人凑上前,凑到他身边,呼出的热气打湿了碎发,连声儿都浸进去。 “要还是小孩,我就带不走你了。” “是吗……” “可我见你还是你,见不着山和水,一直是你,”陆观道愈发没得分寸,他也忘了自己大人身躯,竟用手抓住了斐守岁,“看不透……” 一双眼眸,亮得露出痴情来。 “我从未看透你,你是实心的!” “实心……”斐守岁轻笑,想抽开手,又被拽了回去。 手贴在陆观道胸口,温热还有些湿。 “你看我,看得透吗?” 小斐守岁歪头。 目光穿过躯壳,望见深绿,望见了荒原的大雨。 荒原寂寥,独有一份纯白站在昏黑之中。没有脸面呵,也没有衣裳蔽体,就呆呆站着,低头是小小水洼,点雨珠,涟漪卷卷。 斐守岁不言,手指慢慢蜷缩,皱起衣料。 “你不是实心的……” “是什么?” 斐守岁躲开陆观道的痴望,见底下的水越来越高,他笑了声:“是棉花。” “棉花……” 陆观道一瞬间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好像有人也这样说过我……” “陆姨?” 摇摇头。 “不是她……到底是谁……” 陆观道想着想着,他的脚掌已被大水淹没。 一整个死人窟,没了火光,没有金乌,渐渐暗淡,像是荒原倒灌。 大雨滂沱。 唯一的高处是槐树上头的两人。 斐守岁挪了挪衣袖,有些冷。 “你要带我走吗。”他说。 陆观道一愣一愣:“你同意了?” “嗯,”斐守岁笑道,“但是我们走不了了。” 话落。 顺着斐守岁的视线,陆观道去看周遭,才意识到大水的毫无节制。 小孩发了慌,抓住斐守岁的衣角:“这、这、这……这怎么办!” 斐守岁笑而不语。 “我、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出不去了?游!?我不会游水……呜……”结巴了。 “所以不是我不愿走,”斐守岁打趣一句,“是你带不走我。” “什……” 陆观道听罢,怔怔地看着斐守岁。 小孩子的失望从不掩饰,淡淡地散成了碎星。 “是我……” 老妖怪瞥一眼小孩:“嗯。” “一直是我……” 陆观道的心一下子被击溃,他抓着衣角的手缓缓坠下,“原是我来着……不是你不愿走,是我带不走你,是我的缘故,是我……” “所以你快些走吧,” 斐守岁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劝退,没有变过,他说着绝情话,“走得远远的,遇到好人家,做他们的孩子,去见见山吧。何苦跟着我风餐露宿,日日胆战心惊。” “不要,” 陆观道低垂脑袋,咬牙吐出二字,“我不。” 声音压得很沉。 确实难劝。 斐守岁沉思片刻,组织着话头,还未等他开口,那个长大的人儿一把抱起了他。 槐树叶簌簌地抖落,有清风不合时宜地吹来。 斐守岁没料到陆观道的举动,他还以为小孩一直惧怕着不敢动他身,于是骇了瞬。 第187章 刚要疑惑,陆观道就蹬脚往下跳。(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瞪得虽用力,但抱着斐守岁的动作轻巧,像揽一只巴掌大的瓷器。 “你!” 水花溅起来,估摸着槐树的高,斐守岁深吸一口气。 果然。 魂灵落向水底。 老妖怪想要挣脱小孩的手,拍打几下,没有反应。 四周黑水,就连最近的人都看不清。 墨发晕开,与水牵引。 斐守岁虚眯眼,吐出几个气泡,传音:“你做什么!” 默然。 没有回应。 “陆澹!” 唤了姓名,传来的是一声轻笑。 笑什么? 老妖怪伸手在水中乱摸,摸到陆观道的脸颊,昏黑里是小孩一双深绿的眼眸。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真亮啊…… 但还是要狠心:“这儿的荆棘丛被死人窟影响早有了感识,你不怕他们从深渊地下长出来缚住你的脚?” 没有回应。 “你可能不知晓,死人窟的幻境是我,而水是你的。天下幻术哪有杀死施术者的道理,陆观道,你要是清醒着就听我一劝,收了大水,走出死人窟,荒原的老者会指引你出幻境,这样你就……” 斐守岁渐渐没了传音的力气,甚至是神思都在沉迷。 他见到水面上有光亮斑驳,光穿梭厚水,揽括了陆观道看他的别样眼神。 这算得什么? 斐守岁秉着气,最后言:“你不必管我。” 却见陆观道听完了话,一点点将他揽入怀中。 水本该冰冷,也不知何时的一把火,叫着冷然成了暖流。 手掌拉着纤细的手腕,并非斐守岁想让自己如此瘦小,是他少时就未有吃饱过饭,他也实在想不到结实身躯的自己该是什么样的。 干脆就成了真实的从前,让陆观道摸到手腕上突出的骨节,起了怜悯之心。 “好瘦……”是陆观道的声音。 斐守岁不知其意,笑道:“活着呢。” “……” 陆观道沉默。 两人靠得很近,墨发交缠,在些许光亮里头,如水中跳舞的灵。 斐守岁叹:“玩够了吗?” “你……为何要变成孩子模样?” 老妖怪察觉小孩说话的不寻常,警惕道:“此地虽辽阔,但千万年来见不得一个活人,换做是你,有人误闯你该如何?想是躲起来窥视,试探来者。” “试探的结果?” “没有结果。” 陆观道不解:“是……是我不合格。” “不,” 小小的手托住长大的人儿,“你不在范畴之中。” 陆观道垂眼,墨绿色眼瞳好似是长在水中的睡莲。 “那我身在何方?” 水波动。 “可否站在你的身旁?” 斐守岁看人的眼瞳微缩:“你不是小孩。” “……我是。” “一个小娃娃不会问这些。” 说着,斐守岁在水中脱开陆观道的手,后仰数步,被光亮照透。 他本就单薄身躯,又因那水,压得跟纸一样。 衣袖贴在脊背上,纤细了腰身。 斐守岁看到光外一双荒凉的眼睛,他知晓陆澹,那个小娃娃满眼的花朵风景,比他的笑都要丰富,此人又怎会是…… 怎会是他。 吐尽最后的气,传音。 见一片光的园区里,小斐守岁毕恭毕敬地拱手,动作有力而不失节气。 好似他也该一身绯红,不输那状元探花郎。 “仙君大人,小妖原身乃此地槐树,修行一路来从未伤人害命,只杀有罪之徒。” 斐守岁缓缓睁眼,灰白眸子暗淡如夜,“仙君下凡历劫,定是上苍大道之苦心。万物有缘,却落得无分,仙君可否看在一月而来的照顾饶了小妖一命。小妖为报仙君恩惠,必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是官话,说得掷地有声。 藏在黑水里的陆观道,沉默许久。 大水溺不死幻术者,只能激流勇进,冲散长发。 陆观道不管身后四散的发,上前几步,半个身子露在光亮中。 “我若真是那个小娃娃,你……” “不会。” 陆观道咽了咽,咽下了失落:“……这才是大人。” “大人?” “是了,” 陆观道笑着点头,“大人许是忘了,我不是什么仙君,也不曾受上苍大道。” “那……” 陆观道想了会。 笑言:“大人说了,我是‘无用之材’。” “何意?”斐守岁变出一根藤蔓,让自己稳在水流里。 藤蔓抽叶,与水同生。 陆观道边说边靠近斐守岁。 光柱罩着两人,一大一小。 斐守岁向后退,警惕道:“仙君大人,要说话不必动手。” “你像只刺猬。” “刺……” 陆观道直勾勾地盯着斐守岁:“大人要是厌烦我,我立马离开。” “离开?仙君说笑了。” “大人生在山林里,早知山高。大人又见多识广,海与山,大人不屑看。可我不知大人困在塔中,心愿了否?困在哪儿百年,大人脸上失了亮光,每每见到大人望着被封死的窗,长吁短叹……” 第188章 “你说什么胡话!” 斐守岁打断了陆观道之言,愤然。(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什么塔,什么窗,我从小生在死人窟,面见不过腌臜与荒原,何时有你说的东西!” “大人……”陆观道伸手又止,“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斐守岁死死握住藤蔓,打算趁机逃走。 “那我走了,大人能可怜了‘小娃娃’,让他长大好吗。” “长大?” 斐守岁哼一声,“哪家的娃娃似草籽,一浇水就拼了命地发芽。” “那他就是呢。” 语尽。 陆观道不管斐守岁的抵触,游于老妖怪面前。 人儿是杂草,稀里糊涂地长高。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草高水疏,遮挡微光,陆观道一把握住斐守岁的手腕。 斐守岁一点点见他弯下腰,额头相抵。 第92章 遗忘 算不上亲昵的动作,就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 如护手心脆弱的蝶,哪敢让他吹风又淋雨。 握住斐守岁的那只手掌没有很用力,在水流摇摆间慢慢松开。 水冲过手指间隙,又垂下。 斐守岁本以为是什么刀刃相向,或是血绽肉开。那藤蔓都蓄势待发了,眼下却只好僵在陆观道身后。 后退也不是,前进更没有道理。 老妖怪不敢推开一个身份不明的神仙,只好传音。 “仙君大人,这是作甚?”莫不是什么可怖的阵法,但他没有察觉异样。 被唤的高高个子缓缓抬眸,眼神是遮掩不住的欲望。 “我还以为大人会……不做什么。” 陆观道扭过头,昏黑还有交融的墨发为他抹去一片红晕脸庞,竟有些无地自容。 两人靠得很近,便是细数眼睫也不为过,但斐守岁拒陆观道以千里之外。 好似在叹气。 陆观道回首,笑道:“我送送大人。” 一瞬息,暖意在身周汇聚。 斐守岁感受到什么力量在托着他,往水面而去。 果不其然,变出妖身的瞳,见到的是层层暗流,像是一柱温泉,带着地底的春意裹挟着他。 老妖怪立马内心念诀让藤蔓退下,他可不想落什么把柄在他人手中。 “仙君这是记得小娃娃的心意。” 陆观道不语。 “小妖在此谢过仙君。”斐守岁不忘礼节,低眉躬身。 身子离水面愈来愈近。 便见乌云密布的天破开一个缺口,大水剧烈地翻滚起来,水下人儿正背手朝他笑。 总觉着这笑不安好心,斐守岁撇过身子不愿再看。 可叹,此幻境一出,小娃娃就不是小娃娃了。那姓陆名澹的活了这些年也是白活,又要成了他人之替身。索性谢义山与江千念都是聪明人,斐守岁不担忧解释此事,至于小陆观道…… 本就是孽缘一场,散了也就散了。 暖流喷涌,斐守岁干脆坐在水柱上头,静候水面一场破幻。 心里头想起陆观道的举动。 老妖怪看过不少的话本故事,这般动作是何用意他有些明白不了。不是阵法,不是亲昵,那又能是什么。 身后藤蔓代替斐守岁的眼睛,看向黑水里头的陆观道。 陆观道还在望他。 相隔如此之远,人影都缩成了芝麻绿豆大小,陆观道却还在看。 斑驳之微光照在斐守岁肩上,他被那一双痴情眼看得如芒在背,心里头发毛,又说不出来。 要与之前的小娃娃对比,似乎那孩子也总会这般看他。不过一个是孩子,一个则是比他都高的人,无法相提并论。 斐守岁收了视线,干脆不想目光,离水面只剩咫尺。 光晕愈发亮眼,老妖怪用手背挡去光,却听陆观道之传音。 “大人走好。” “……嗯。”还好没有后会有期。 斐守岁心里头讪笑。 恍然,水面如山崩破裂,暖流霎时变成一棵古老的树,举托斐守岁生长在荒原之中。 目之所及,不是大火连绵的死人窟,也没有倾盆的雨,不见老灵魂与寂寥。 方是万物清明,天一贫如洗。 荒原绵延万里,野花顺风而开,有青鸟衔枝抖落三两硕果。 斐守岁观察良久,方跳下古树,望四周,却不见通往外界的门。 “这算什么……” 花香吹拂斐守岁湿透的身子,无意间撩起衣袖,惹得人儿打了个冷颤。 美虽美矣,但太过于空广,杳无人烟。宁愿是大漠孤烟,却不想着水绿草高而不见牧民骑马飞驰。 斐守岁感受到了冷,明明鸟语花香的天,总让他觉着冷似荒野风暴。 拧一把头发里的水。 四处张望。 “这可不像海棠镇北家的样子。”倒是不该寄希望于他人。 斐守岁甩了甩水珠,随手幻出画笔与纸扇。 画笔悬于面前,他伸手接住,墨水从笔端裹住全身。 很快散开。 一旋身子,小斐守岁的羸弱散得无影无踪。 随之从墨水中走出的是长大的斐守岁,他很是自然,抬脚踏开地上阵法,掸掸干净衣袖,准备点墨逃之夭夭。 墨落青草,斐守岁执扇,他之术法幻于荒原,便见浓绿被画笔夺走,徒留黑灰白三色。 随后万物色彩调和,一下子凝在笔端之中。 第189章 斐守岁轻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笑一句无人困得了他。 就算现实里头浑身是伤,也好过与他人共存一块秘境。 荒原之色尽数揽入。 许久,没有大门敞开。 斐守岁抱胸看草长莺飞。 奇怪。 不该如此。 荒原里一处又一处的山头,寂静无声。按照斐守岁所想,该是凭空现出一木门,供他推门逃离。 沉默。 斐守岁心里头只能猜到一事。 怪道没有后会有期,这是被人所困,无处可去了。 啐一口。 再次动用画笔,荒原的色彩就只剩黑白了,但还不见大门。 单调的线条,落寞无处述说。 斐守岁没了办法,开口对着无人之境:“仙君大人既然不想放我走,又何必装模作样。(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苦涩的鸟鸣,山峦幽幽。 又言:“小妖不敢与大人作对,可否请大人给小妖一个说法!” 斐守岁自己的声音打穿荒原,远远地折回来,与他听。 “……” 不是他? 那会是谁。 方才斐守岁心中松懈的弦,立马紧绷。他打量草地,此地安静得能与天论理,无人在意。 深吸一口气。 斐守岁叹道:“何方大能,困小妖于此舒坦地方?要是大能再不出来,我就要醉卧草席,安眠去了。” 话落。 这回从远方传来的不止斐守岁自己之言,还有一两细碎的争辩。 斐守岁侧耳聆听,声音他无比熟悉。 “你是谁呀?怎么浑身湿透了,不擦干净可是要伤风的。” 是小陆观道。 声音太小,回答者的话有些听不清。 斐守岁便抬脚走入黑白之中。 黑白分明,斐守岁是唯一的醒目。 看群花没了光,老妖怪心有不忍,反正暂且离开不得,他便掐诀念咒还了万紫千红。 见他慢悠悠走在草原没有开辟的新路上,每踏一脚,身边的花就有了颜色。他如领头之羊,叼着颜料盒子,用力洒在荒芜深林。 风动草歇,花开折枝。 且听。 “唔,你说什么?什么他要你走,你就走?是谁呀,要是陆姨生气赶我走,我才不走呢,那是气话,等一会儿就好了。只要蹭蹭陆姨的手,再给她搬凳子,洗一洗蒜苗和玉米棒子,她就乐呵呵的,也不骂我,还夸我乖。” 花朵上色,一袭春意滚滚来,顺斐守岁的脚步,落于大地母亲怀中。 “他没生气,他在怕你?他怕什么呢,你与我说说,可别提死不死、生不生的,好不容易能吃着热饭,死了也太可惜,你说是不。” “你……说得有理。” 这回斐守岁听到了,他站在山峦之上,俯瞰碧草满地。 “但他不愿我留下,反倒愿是你。” “我?” “是你,换作我选,也要选个没欲念,没贪想的。” “不!我有想要的东西,照你说,我也不该留下了!” “那……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斐守岁都用不着见到小陆观道,就能想象小人儿现在的动作,怕不是坐在巨石上,正荡着脚,笑看天际。 “我知道了!” 小陆观道转身笑说,“我想要一间草屋,一块水田,然后老牛,黄狗!闲下来我就牵着牛到处走,天红彤彤的时候,我就带着黄狗找狗尾巴草!” “一个人吗?” “唔……”摇摇头,“一个人太冷了,要好多好多人,才暖和。” 声音渐渐近了,斐守岁想到那稚气的孩子,定是双眼发光,热情浮于表面。 好似就在老妖怪身后,小人儿说: “冬天灶底埋地瓜和洋芋,我就去屋门口的空地用稻子抓鸟。春秋要种麦子,没时间玩。夏天天热能采桑子,捉知了,去沙田里吃西瓜……” 小陆观道想到这些,眼角止不住的笑意。 “比那些大宅子好玩,前些日子做梦,我还梦到了肩上有黑鸟的姐姐,她说她也想住这样的地方,和我一块儿种地捉鸟。” 池钗花…… 原以为陆观道会忘得干净,何曾想记在了心里头,以至于梦到不切实际的过去。 斐守岁听着可怜,看地上野花,不禁想到逝去的女儿家。 他手一挥,还了色彩斑斓,又复花开遍野。 “但是她走啦,和陆姨一样,烧得一团糟。” “人会轮回,若有缘……” “什么轮回?”小陆观道眨眼,“她会活过来?” “轮回是新生。” “再生一次,就不是她啦!” “什么……” 高高个子哑了声音。 小陆观道嘟嘟嘴:“陆姨都不记得我了,我再去找她,不是给她添麻烦吗。” “……有理。” 高个子豁然,抬了嗓子,“你与我并非一人,而是活生生的不同之物。” “人是人,东西是东西,我才不是东西!” 扑哧。 斐守岁听到,笑一声,转身要走时却吓了一跳,他看到一大一小人儿此刻就在他身后。 一个坐在地上数石子,一个倚着树干也不知看向何方。 那声儿很近。 小陆观道将石子摆成了一个圆圈:“你看,石头都没有一个样的,我和你就更别说了。” 第190章 “那你说,我该不该走?” 他们看不到斐守岁,只与对方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他是厌烦我的,不是你。” “哎呀呀,我早说了,把讨厌的地方改掉就好啦。陆姨不喜欢我总是跟在她旁边,那我就离得远点,她看不到我,我能看到她,她开心了,我也开心。” “那和鬼魂有什么区别?” “呸呸呸!我没死呢,丧气话说不得,说了就要灵验,可怕得很!” 高个子笑道:“你就不怕我代替了你,成了跟在陆姨身后的小鬼?” “可你不识得陆姨,又去哪里找她?” “我认识她,和你一样,我认识他。” 言毕。 大人儿的身躯在幻境里慢慢透明,他见到自己的手指如烟灰上升,眼瞳也是了然。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丹凤眼微微眯起,是早已料到。 “祂来了。” “谁咯?” 小陆观道还在数石子。 “是谁不重要,你听我说,” 大人儿走到小人儿身旁,“我就是你,不过是你的曾经,一段见不得光的记忆。你要记好了,要记牢了我说的话。” 小陆观道皱着眉抬头,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耳朵:“好啦,你说呗,我有两只耳朵,两只耳朵都听你说!” 高个子的眼眉在笑。 “不要忘了陆姨一家,不要忘了那个想和你一块儿捉鸟的姑娘,你且记在心里,就算再成了一块顽石,也不准忘。” “当然,还有一路来穿书生衣裳的人,爱与你开玩笑的道士,拿糖丸给你吃的紫衣姑娘,都不能忘了。” 蹲下.身,高个子消散得极快。 “尤其是背箱笼,腰间有画笔和纸扇的书生,他呀,救过你。” “他救过我?” “是。” “唔……你为何要这样说他们,他们有名字的。” “嗯,你还记得他们?” “怎么会忘!是、是……”小陆观道低下头手指拨弄着石块,“斐……斐……咦?!我记不得了!” 小陆观道慌了,连忙仰首要问高个子。 可高个子全身似一把黄土,连脸皮都散在了空中。 好像打泥地里来了一趟,也不愿有人跟随,成了绵云一片,永不着落。 小陆观道起初是呆看,后来当高个子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才有所察觉。 伸直了头。 “这是戏法吗?你去哪里了?” “这里空得很,捉迷藏你输定了!”小陆观道故意大声,“你走啦?没人和我说话了,好寂寞的——” 无人应答。 可怜到连回声都没有。 斐守岁冷然看着四处走动的小陆观道。 这究竟是什么幻术。 那位仙君大人说走就走,留下一个忘了他人姓名的小孩? 还有…… 一个祂。 斐守岁看到跑个不停的小娃娃在他眼前猛地摔了一跤。 地上的石子排成一排,陆观道吃痛着站起身,手臂被划破,却见他拽着衣襟。 “啊……啊……我的心好痛……” 心痛? “好痛……好痛……” 在小陆观道声声呻.吟中,幻境开始坍塌。 融化般的梦。 斐守岁如何施法都打不开的门,从天际处大开大合,降下黑雨。 第93章 装睡 醒来时,视线在颤抖。 斐守岁一只手撑着什么,只能勉强眯眼,打量四周。 所见昏黑的房间,不过细碎光亮从布料中透进。布料跟随颤抖在一呼一吸,偶尔可见外头的浅绿。 老妖怪能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向前,马车?亦或者是囚笼。 且身下的路并不好走。 若是醒来,打草惊蛇不可行。于是斐守岁屏气感知身边之人,淡淡槐花香从他的术法中流出,触摸到旁边躺着一个,而前头坐着一个。 躺着的那个气息平稳,似是深睡。前头那个一只脚荡在下头,气息难以捕捉。 皱了眉。 以斐守岁对谢义山和江千念的了解,他们都没有前面之人的境界。 隐藏气息…… 莫不是顾扁舟。 槐花香正要收脚,有人儿开了口:“斐兄不好奇现在身在何处?” 此话平静,一听不是谢江两人,便知是顾扁舟。 斐守岁不得不回:“仙君大人能带我去的地方,想是……” “切莫说什么仙君,在外头斐兄唤我顾扁舟便好。” 忽然,光亮在眼前一下子扩大,斐守岁还没适应,用手挡住视线。 除却光,斐守岁的耳识告诉他,周围密林森森。 竹叶与踏雪声时不时传来,还有马匹。是良马低吼,马蹄子踩实了白雪。 至于天地万物的静,唯独腊梅沁鼻。 “不是才初冬……” “初冬?哈哈哈,斐兄与小娃娃昏迷整整三月,眼下着急的农家可都预备着扫尘过年了。听到没?有小孩子在放鞭炮。” 远远的,是有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斐守岁抿唇。 他的视线悄悄恢复,在亮白之中,见着换下官服的顾扁舟,还是一袭大红衣裳,头上戴了个挡风斗笠。 “呃……顾大人这是……”什么不着边奇怪的装束。 顾扁舟眯了眯眼:“斐兄不嫌冷,我就撩开帘子与斐兄细说?毕竟这马儿难训,还需有人掌手。” 第191章 “不必!大人客气,还是我出来与大人一同看烈马与雪景吧。(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面对一个天上的神仙,又兼当朝的官儿,斐守岁岂有让顾扁舟客气的道理。 见老妖怪三两下拍了拍衣袖,也没仔细注意旁边装睡的陆观道,俯身弯腰坐到马车外头。 外面的风刺面,就坐了一会儿,斐守岁的脸冻出一片红印。 顾扁舟笑道:“斐兄不嫌弃,且用我放在一旁的帷帽挡挡风。” 那风儿吹得人抽疼,斐守岁吸了吸鼻子,拱手。 “恭敬不如从命。” 僵红的手利索戴上帽子,复又立马缩在衣袖之中。 看两人,左边的棕色斗笠,红衣黑靴,活脱像个话本小说的侠客人物。(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右边的读书人打扮,身上裹着厚重棉衣,好似赶考路上唐突借车的可怜书生。 很不协调。 顾扁舟目视前方,路面积雪,白皑一片。 “斐兄不先问问谢伯茶与江姑娘的下落?” “既有通天神力的顾兄在,想是无大碍。” “不是有我在,而是他们的师祖救走了谢伯茶。” “师祖?” 斐守岁揣手,缩缩脖颈,呼出的热气打在帷帽里,“当是没想到还有个师祖奶奶插手。” “有赤龙一族作保,那两人定是无碍的,更何况妖族雪狼也算得上鼎鼎有名的守信之辈,斐兄大可放宽心,”说着,顾扁舟一紧拴绳,马匹加快速度穿过树林大雪,“谢伯茶被赤龙带走,江幸与江意则是跟了雪狼。” “江意?那姑娘……倒是件好事。” 顾扁舟玩笑道:“她阳寿未尽,我看了生死簿,能活到八十整。不过三人伤得都不轻,尤其是江姑娘为了狐妖那厮,入了雪狼门下,不知日后怎得除妖降魔。” “据我所知,江姑娘的师父解十青虽为妖,但也是个能辨正邪之徒,顾兄何须忧虑。” “倒也是,”顾扁舟侧耳,轻声,“小娃娃比你醒得早。” “……我知。”同样小声。 顾扁舟看着面前人缩成个瓷娃娃模样,忍俊不禁:“斐兄的打扮与北国的木头套娃极像。” “木头娃娃?” “就是一个个叠在一块的摆件,小孩子喜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索性隔了白帷帽,面皮上彼此也不用装作客气。 斐守岁岔开话题:“不知花越青何处去了?” “他?” 顾扁舟挑眉,下巴点了点坐在他旁边的宝塔。 宝塔褪去金光,眼下是普普通通的木头匣子。 “在那里头关着。” 斐守岁起初还不信什么赤龙解君,就怕顾扁舟明面上说谢江两人无碍,实则早早给埋在海棠镇。让那两处孤单的坟头,没地上香。但眼下说是收服了狐妖,便是有几分可信之处。 老妖怪恭维道:“顾兄还叫我捉鳖,就算没有我,顾兄也能轻松收了花越青。” “哼,” 顾扁舟听斐守岁的话头,立马板脸,“朝堂上顺从皇帝老儿,下了朝好不容易躲过文臣武将的酒局,斐兄倒是给我吆喝夹菜来了。” “实话罢了。” “是赤龙替我捉下花越青,我不过一把火……”想到祂,顾扁舟倏地闭上嘴。 “火?” 顾扁舟转念言:“北宅阴气重,赤火一把烧得干净。至于北棠姑娘,可怜她纵身去了火海,再无轮回烦恼,也算一件妙事。” 又是丢了轮回…… 与池钗花一样结局。 斐守岁又想到幻境中陆观道说的祂。以及他被佛法所伤,不丢性命却加了不少修为,身上更是没有一点伤痕。 “顾兄吃力,还帮我疗伤。”套话道。 顾扁舟却乐呵呵地应下了:“小事一桩。” 呵,胡言乱语。 那样重的伤,但不见得顾扁舟收了花越青还能腾出手救他。 可又会是何人…… 祂…… 海棠镇薛家幻境的纤纤玉手…… 仙人抚我顶…… 神思一点点拉着斐守岁沉浸,一旁顾扁舟大声。 “天冷风寒,斐兄可别睡了去,叫我一手烈马,一手还需扶着你。” 忽地。 斐守岁清醒不少。 歉意:“多谢顾兄。” “……你知我在骗你。” “顾兄一言九鼎,岂会骗我。” 顾扁舟叹息:“好吧好吧,反正也是刀架在脖子上不让说的事,你不问,也省得我编借口,还需苦恼。” 斐守岁将疑问沉在心中,他这三月竟是在幻境里躲过,不免多虑海棠镇与镇妖塔之事。 “顾兄可还记得阿珍姑娘?” “她啊,兰家婆子跳崖自尽后,她想着为她婆子和北棠姑娘守墓。我于心不忍遣她继承了兰家的几亩薄田,和北家的一片山头,她就哭丧着脸带着两人的骨灰盒子,回山上种田浇花去了。阿紫客栈则是用我身上的红衣官帽永封不启,里头的悬棺自然藏于水下。” “但北姑娘的骨灰……” “衣冠冢,里头藏的是她那只大红绣花鞋,都烧成了灰烬,我不得已用仙术复原了她的鞋子,留作阿珍姑娘的念想。” 绣花鞋终是回到阿珍手上。 “顾兄辛劳。”斐守岁再拱手。 第192章 顾扁舟掸掸深红衣裳:“在其位,谋其职,总不能吃了酒菜,还给百姓添麻烦。(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话落。 马车里头有按捺不住的动静,窸窸窣窣好不扎耳。 斐守岁与顾扁舟对视。 传音:“顾兄,小娃娃有何异常?” “长得快了些。” 沉默。 斐守岁伸手撩开棉帘一角,里头昏黑,陆观道也不知是又睡了去,还是一直装睡不醒,眼下转身背对着两人。 “顾兄神通广大,能否告知我小娃娃的来历?” 能叫顾扁舟不丢下的,除了代罪的花越青,就只有他与陆观道了。 斐守岁能知自身缘由,是顾扁舟先前一直说的旧友,那陆观道又是为何,他想不通。(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小娃娃?”顾扁舟应了声,“天机不可泄露。” “……” 又道:“不过斐兄放宽心,来者善心抵得上你我,纯粹之人少见。” 说的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斐守岁一想起,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幻境里头的一大一小斐守岁岂敢忘,但他可不想与一个来路不明的神仙再扯上关系,与其和顾扁舟这样的笑面虎同坐一室,也好比了不知根知底的炮仗。 此时,小孩嬉闹,鞭炮一声一声地打在斐守岁耳边。 斐守岁下意识打量他陌生的环境,就如他听到的,大雪竹叶还有几株腊梅。 但脚下凹凸不平,目见路的宽窄也不像官道。 路边的竹子是又高又粗,将将长在一手可揽的位置,连个隔断都没有。像是贯通毗邻村寨的小径,平日里只有着急到不在乎崎岖与否才会开启。 斐守岁重重地呼出一口热气,装成没有注意到陆观道:“一月有余,都是顾兄在照顾小人?” “我有当朝官帽在身,也不算麻烦。” 听此言,斐守岁立马作揖拱手。 “实在是麻烦了顾兄,不过顾兄又何必带着我,把我埋在地里也无妨。” “埋在地里?” 顾扁舟看一眼斐守岁,似是里里外外都打量了遍。 随后他笑着打开腰间酒壶,一股浓烈的酒香飘出,绯红衣裳抿一口醇厚:“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我可不想被人参一本,说什么第一次出京就成了滥杀无辜之徒。且斐兄替我瓮中捉鳖,我没什么好报答的,只好带着斐兄与小娃娃一同前去梅花镇了。” “梅花镇?” 四周腊梅应景。 “然也,” 顾扁舟指向路边梅花,“此州周边所有的县城都以花草树木为名,之前的是海棠,现在驻扎在悬崖峭壁上的便是梅花。” “花”字煞尾,眼前的茂密竹林渐渐被驱散。 映入眼帘,乃是高在山腰的小路。 路的一边没有遮挡,下面有百尺之距。山脚边的平原白雪覆盖,溪流冻结,在山峦交汇之处灌木扎堆。 目向远方,所种除却竹子,还有的就是松树。 两树常青,含雪不化。 有一两肥啾落在枝头,歪歪身子笑看来人。 斐守岁叹:“好景。” “就是为了此景,我才偏行小路,不然走官道可见不着如此风光,”又是一口烈酒,“可惜花越青见不着,就只能我与斐兄热酒洽谈了。” 花越青…… 那个小木头匣子正装着疯疯癫癫的狐妖。 斐守岁瞥一眼。 “斐兄可别打他主意,”顾扁舟手一揽,挡住盒子,“上苍命我收妖,等我死后要是一只都交不上去,可又要下凡吃苦头了。” “顾兄说笑,我只是好奇花越青此刻能不能听到我等之言。” “自是不能。” 顾扁舟递出酒壶,酒香扑在斐守岁面前,盖了白雪的冷。 “担忧狐狸作甚,马车后头有热酒的小炉,斐兄可否赏脸?” 斐守岁笑着拉开帷帽,他眉心红痣淡淡,落在雪白中很是好看。 顾扁舟惊去一分,笑说:“山高,风儿不会怜惜美人。” 却见斐守岁接过酒壶。 “乃是‘旧友’之情?” “是也是也。” 斐守岁不知什么旧友,但他打不过一个仙官,为求自保,也是要给面子。再说了,喝酒能解忧,何乐而不为之。 悲风呼呼,松树耸立。 正当斐守岁想开口客套,马车里头的小人儿咋咋呼呼地醒了。 醒得十分刻意,是一声十分做作的。 “哇,下雪了!” 第94章 灌酒 两人沉默,一瞬间都不知该不该接这个茬。 对视。 “斐兄,请。” “……”呵,天上的仙官还不是人变的。 斐守岁无可奈何,撩开帘子,便见那个活宝。 陆观道身上缠着一块软被褥,未束的长发落满软垫,散成一团,而他正眨巴眼睛痴看路边厚雪。 白光盈盈一握,墨绿眼睛好似松柏一枝。 若还是个小娃娃,倒能惹得斐守岁起一分怜惜之情,可叹面前的人儿高高个子,顶着张加冠之年的脸庞。 不光装睡还刻意摆个样子给人看。 人儿长大了,身子扯面条,就连心都歪斜。 斐守岁想着,咳嗽一声。 “陆观道。” 被唤姓名,那人儿浑身一颤,这才眼巴巴地转过头,手放下帘子,一副欲言又止。 第193章 顾扁舟下意识后退几步:“……斐兄你当心。(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什?” 话落。 站在棉帘前的斐守岁眼睁睁看着陆观道手脚并用朝他爬去。 马车轻摇,而人儿背着褥子,像只口渴的狗。 车厢不算很大,能容下三人已是足劲,陆观道又长得高,披头散发,脸色雪白。光照在陆观道脸上,映入斐守岁眼里,与刚从坟里爬出的僵尸无异,更何况斐守岁对他有所戒备。 便是后退一步,又看在小娃娃的面子上停了脚。 还好马车结实,没有散架。 陆观道扭着身子骨,一把抓住被褥盖住腰,痴痴地望着斐守岁。 冬日单薄的微光将他与马车掀开,在深处是黝黑夜晚,竹叶瑟瑟。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啊……”陆观道张大嘴,咿呀学语,“啊……啊……斐……斐……” 雪地里的两人相视。 “方才不是能说话?” 斐守岁不解,将信将疑上前一步,没在脸上露出嫌弃,“你的嗓子?” 却看陆观道死死盯着他,连眼皮子都不眨。 这比幻境里头的视线要更执着,像是贪着面前之人,心里盘算如何剥皮吞肉,连着骨头都咽下去。 “……” 斐守岁虽警惕,但手背还是覆在陆观道额头。 不烫。 甚至于有点太凉了。 老妖怪再启唇:“冷就把衣裳穿好。” 看了眼陆观道歪七扭八的衣襟,一侧厚衣裳耷拉在手臂处,露着小半香肩,长发缠绕他的颈与下巴,还沾了口水。 唯独眼睛很亮。 斐守岁第一次直观感受到睡相的好坏。 可是痴人儿不听劝,仍旧一动不动视斐守岁如金乌。 斐守岁只得弯下腰,伸手去拉人儿的衣冠不整,凑近了,闻到一阵甜腻腻的香味。 香味勾引着斐守岁放下思索,就此安眠。 怔了一瞬,斐守岁抓住陆观道的衣袖,摸到黏糊浊液,迷眼一看,是血红。 “这是?”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口内喊道:“痛……痛……” “哪里受伤了?” 斐守岁装出着急模样,“外头冷,去马车里,把衣裳掀起来。” 语气平平。 顾扁舟拿着酒壶言:“都说不要长这么快,喏,现在知道疼了。” “顾兄何意?”斐守岁一边赶着陆观道,一边回首,“这血与小娃娃突然长大有关?” “差不多,毕竟万物从娘胎里脱下来,也都是血淋淋的,”顾扁舟晃着酒壶,“像他这般着急长大,胎里的肉不够他吃,他就吃自己的。” 娘胎…… “吃血肉,吃白骨,到最后没有东西吃,也就死了。” 死胎…… 听罢,斐守岁猛地关上马车内的小门。 顾扁舟勾唇轻笑。 马车内,漆黑一片。 老妖怪吞下顾扁舟所言,依稀听到人儿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声儿扰得老妖怪心烦意乱,又不得不出手,总不能交给说着死啊胎啊的仙官。 按捺烦躁之情:“快快坐好,我施法点……” 本想点烛,却见陆观道的手指上有火苗一簇一簇。 小小火苗卑微到只能照亮马车一角。 红光叠影,陆观道虚汗层层,像极了初生的婴孩。 “你、你看!” 斐守岁皱眉:“我知你会术法,但不要逞能。” “唔……” 陆观道蔫蔫地收了手,睫毛簇簇,“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斐守岁敷衍道,“喜欢得紧。” “……骗人。” 火苗瞬间熄灭,取而代之是斐守岁变出的白珠子。 斐守岁没管陆观道的话,先用被褥将人儿捂严实了,这才琢磨着掀开一角,去寻血的源头。 方才昏暗辨不清哪处流血,眼下倒是看得明了。 陆观道腰间布料被血渗透,斐守岁的手指不过轻轻触摸,他就闷声哼哼。 老妖怪在死人窟时被尸躯邪魅欺辱,砍了手臂,夺了五识,因此他最爱惜就是自己的凡躯肉.体,实在见不得陆观道这般模样,就愈发生气,倒像是自己生了病,拖到不可不医。 手指的主人家声音冷然:“醒的时候为何不说,我看你早早翻了身,既知痛了,血又流成这样。” 动作很轻,拉开一层粗布衣裳。 布料因血黏结,拉扯之中陆观道咬牙强忍。 “痛就喊出来,此地静谧,除却鸟雀就余我们三人,丢人也早丢尽了。” “呜……”人儿的手抓着软垫,指节粉红,听他边喘气,“不、不喊出来……” 汗珠夸张,一滴一滴,打在斐守岁额头。 “长大了,就要起了脸皮,”抹去不属于自己的汗水,斐守岁叹道,“就算如此,也不该强忍着。” “不是、不是……我……” 移开最后一件衣裳。 四周死一般沉寂,马车外有木头燃烧之声,烈酒浓香做贼似的将两人包裹。 顾扁舟笑道:“小娃娃状况可好?” 斐守岁没有开口,他被眼前的伤口惊到说不出话。 深红的肉一整片翻开,本该是筋肉间的白骨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甜香。陆观道已经没有几块结实地方了,腰更是窄得不健康。 第194章 混合着车外木炭之升腾,让斐守岁想起远古的部落,有用少女腿骨点香的习俗。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传言少女之骨,有莹莹冷香,能抚慰亡魂。 老妖怪咽了咽:“腰间的骨头横出来了。” “腰上啊……” 顾扁舟就站在马车旁,将热好的一盏酒推入,“刚刚温的,叫小娃娃全部吃下去。” “酒?” “就是方才的酒,本是为他所备,”顾扁舟指腹点了点木板,“他比你早醒半月,不过每日都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斐守岁接过烈酒。 “我一开始没搭理他,直到七日前发现他腰间受了伤,这才记得自己有壶酒。此酒乃是仙界蟠桃宴上的宝贝,吃了能治百病,腐肉都给焕然一新,想着今晚你若不醒,我就施法灌酒。(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顿了下。 “斐兄有所不知,仙界之人在凡间使用的仙法,每一笔都要被记录在册。我若平白无故救人,就是坏了凡人命数,虽小娃娃并非‘凡人’,但我也是要守规矩的。” “原来如此,多谢顾兄。” 客套完。 斐守岁垂眼,手中是热酒,面前却有个奄奄一息的人儿。 看着陆观道一脸抵触,斐守岁倒了一杯,递到人儿唇边。 他道:“喝下去,别误了一片好心。” 酒热而杯盏冰冷,一触到开裂的唇瓣,斐守岁还是下意识缩了几分力道。 这么冷,像是碰到了冬天大雪里的冰锥。 到底相处过两月,算不得出生入死,也比萍水相逢的情缘多。 酒香窜入。 舌尖略过干唇,陆观道小声后仰:“你、你不让我喝酒的!”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记得你说过,” 人儿小心翼翼推开酒盏,像是犯了错的小狗,把尾巴夹在腿里,耳朵贴牢脸颊,“你说我喝酒后做了错事,你很生气,不让我喝……” “你……什么喝不喝的!”微震声。 斐守岁入眼还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语气有些生硬:“你不愿让大夫瞧,可是想叫着伤口发臭发烂?” “发、发臭?”陆观道被斐守岁的怒气吓到,身子抖若筛糠。 “是,伤口不处理,就会烂。一烂,虫子乌鸦就要围着你飞,你不光发臭,还要得热病,要是到了这种地步,普通的药可就救不好了。” “只能喝酒……” 斐守岁颔首。 陆观道哆哆嗦嗦伸出手,欲接不接。 “你不嫌我?” “不嫌。” 说着,斐守岁把酒盏递到陆观道面前,他不放心手中佳酿,生怕陆观道接过就洒了去,便言:“我喂你。” “不、不……我自己喝……”陆观道复又低头,夹着尾巴,“其实不是很痛……” “啧。” 斐守岁难得咋舌出声,“那我不管你了!” 只是气话,陆观道却慌乱地抓住斐守岁的手,眼眶三两下迸出泪珠。 “不!不要!” 斐守岁抬手:“不要就乖乖听话。” “好,我听话……” 紧接着,老妖怪不再与人儿客气,准备速战速决。 他拍开陆观道的手,起身拿着酒盏靠近,一手撑住身体,一手抵着酒香,一步一步,陆观道无处可逃,又不敢挣扎反抗。 那糜烂的香挥之不去,酒水不满,顺在杯壁晃荡,偶有一滴落在斐守岁微红的指尖。 陆观道眼巴巴地看着斐守岁贴近他,愣是红了脸。 喉结滚了滚。 愈来愈没有距离。 直到唇被有些凉的手指打开,陆观道才回过神,见斐守岁一丝不苟地将酒盏一斜,倾入他的喉间。 烈酒温热,人儿捏着鼻子咽下。 “好苦!” 顾扁舟在外:“一杯不够,把壶里的都喝完。” 斐守岁应了声:“顾兄放心,我会把酒都灌了。” 转头,斐守岁见到脸颊透红的人儿。 “才一杯?” “呜呜……”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袖子,轻轻晃了下,“好苦……” “苦也要喝。” 陆观道萎了脸色,干脆不卖乖了,挪着身子:“我自己喝……” “不行。” 绕过那双宽大的手,斐守岁施法定住了陆观道。 陆观道无法动弹,表情倒是比先前丰富。 老妖怪笑道:“酒壶不大,余剩十几杯,我喂你。” “呜呜。” “要是哭丧摇尾对我有用,你早得逞了。” 斐守岁伸手掐住陆观道的下巴,指甲轻划肌肤,连带着指尖的酒一下擦在唇珠上。 指腹略过,如抹胭脂,留下醇香。 烈酒的香盖过糜烂,许是仙界之物,竟叫只闻不喝的斐守岁都有些醉意。 一杯又一杯。 后来嫌喝得慢,斐守岁干脆动手拧开盖子,对着陆观道喂。 壶口压着唇瓣。 老妖怪扶住陆观道的后颈,指腹摩挲长发,握得力道刚好,又微微朝自己那侧按了按。 酒水快了,顺唇角溅在衣襟上,陆观道紧紧闭着眼仰头,冷香里只有他一口一口地吞咽声。 “乖,”斐守岁言,“还有一点。” 陆观道的脸皱如一只老苦瓜。 直到酒壶被倒挂,里头一滴都没有了,斐守岁才作罢。 第195章 车厢昏暗,白珠子微弱的光,十分吝啬。(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反手解了咒语,将酒壶与酒杯安放于一旁。 两人沉默许久。 斐守岁:“让我看看伤。” 但面前的人儿醉醺醺地不成样子,脸比伤口要红,还在说胡话。 “你欺负我……” “……嗯,也算是。” “承认什么?”看不清人儿的表情,大概是咬着唇,强忍委屈,“明知道,还赶着我……” “嗯。” 为你好的三个字,始终都说不出口。 在弱光中,窥视那个半醉不醉的陆观道。 话比脑子先行一步,老妖怪脱口而出:“有好些吗?” “有好些……” 话语一落,那个秉着不吭声的陆观道再也忍不住,明目张胆地扑到说话者身上。(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双臂一揽。 斐守岁没有躲开,避之不及,手悬在空中。 第95章 慎言 “酒不好喝,比、比臭道士烤的鱼难吃,好难吃——” 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却只是谢义山烤的鱼难吃。 斐守岁慢慢松了手,手掌贴在陆观道脊背,安抚似的摸了把。 “好了,好了,伤口要紧。” “我不!” 陆观道死死抱着,还蹭了蹭,“一会儿又死不了!” 说完此话,帘子上的人影走远。 “小娃娃比我精神,想是没事了,”顾扁舟利索地坐于马车前,收了暖酒炉子,“斐兄坐好,天黑前要赶到梅花镇。” 绳子一扯,马儿疾走起来。 车厢里的人儿抱着不撒手,斐守岁又没地方可扶,摇摇晃晃间。 “你松手!” “唔。” 马车晃得很。 斐守岁推开人儿,靠到一边:“坐好。” “好……” 瞥一眼正襟危坐的,斐守岁将视线移到腰处,那根横出来的骨头还在,只是不流血了,伤口渐渐合拢。 又想起像只小狗一样爬到他面前的陆观道,斐守岁问。 “是因为疼才爬出来的?” 陆观道点了点头。 桃红如云的脸颊,醉醺醺的视线,所幸陆观道长得正儿八经,丹凤眼配浓眉,不然就与那些吃醉酒偷看姑娘的痞子无异。 “是你叫我,我着急。” 着什么急。 斐守岁灭了白珠子,马车内瞬间昏暗。 “人呢,我看不到了!”陆观道的声音荡在黑暗里。 “我在。”斐守岁回他。 “在哪儿?” “你手旁边。” 手掌挥了挥,立马被人抓住。 斐守岁犹豫一瞬,最后妥协,他不想看到陆观道的眼睛,于是夺去光亮。因他只有在黑色的帘幕下才能松一口气,丢下脸上面具,算成真人。 可人儿咋咋呼呼,他不得已只好把缩在衣袖里手伸出。 小孩的手长得比他大了。 还好不是一只满布皱纹的手掌,还好看到的人仍有生机。 斐守岁被酒香与血影响,心中压积着说不出口的悲愁,又兼敏.感了五识,周遭一举一动都在敲击着他的心。 有沉重的呼吸,是陆观道。 他在擦泪珠。 马匹在疾行,竹叶落下三两,鸟儿飞驰而过。 外头的顾扁舟好似又开了一壶酒,酒香浓烈,宛如醉酒之人是他。 老妖怪微微仰首,不知不觉间酸去鼻尖。 不过身旁那个哭得比他惨烈。 陆观道抓不住斐守岁的人,就只好哭哭啼啼:“都说了,喝了酒就会被嫌弃,你明明说的,说好了,不嫌弃我……” “为何我会嫌弃?”斐守岁靠着软垫,有些疲累。 “你说你疼……” 前言不搭后语。 斐守岁小了声音:“疼什么?” “不记得了,黑乎乎的一片,吹了蜡烛,还关严实了门……”陆观道往斐守岁那边靠近,“是你叫我这般做的,后来又说什么……什么得寸进尺。” 人儿的声音愈发清晰。 “不过,没有叫我滚,可我不敢喝酒了,不敢……” “嗯,我知晓了。”随便应了声。 语气淡如一盏清茶,斐守岁默默地往远离陆观道的一侧靠坐,他理不清陆观道口中断断续续的话。 “所以你还嫌我吗?”摇尾乞怜。 老妖怪虚眯眼,车内酒香实在是熏得人头昏,他视线眩晕,白乎乎冒出些屏障。 “早说了,不嫌。” “好!” 思绪沉在水里,就像幻境中一般,差点就听不到陆观道的回答。 老妖怪皱眉,扶住昏昏沉沉的自己,他忍不住想起死人窟的幻境,那幻境大水,又突然出现的荒野。 幻境…… 荒野之中,有棵古老的树,树下是两人,一大一小。 高个子的人烟灰般在记忆中消散,散成捉摸不到的冷香…… 冷香……成人…… 思落“人”字,幻境中的大水开始波涛,斐守岁倏地清醒过来,他立马甩开身侧陆观道的手,那个爱哭闹的人儿好似是说了什么,他没有在意。 能听到的不过心跳,跳得极快,至于脸面定是惊骇的。 无人在意的昏黑之中,一瞬息,斐守岁整个身子如泡了冷水一样发抖,心跳声充斥着他敏.感的耳识。 第196章 是了,他都快忘怀身侧这人是长大了,还是个小娃娃。(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四周安静得只余鸟叫。 陆观道不出声。 斐守岁也闭口不言。 须臾。 马匹调转,车轱辘滚滚,颠簸不止。 前头的顾扁舟笑道:“路窄,扶稳了。” “……有劳。”斐守岁客气回。 沉寂被打破,马上又只剩喘.息与静。 斐守岁不敢细看那个突然不说话的人儿,要是用神态来做对比,陆观道定是个小娃娃。可总有一刻停歇,斐守岁能在陆观道身上捕捉到不属于小孩的表情。 是在假装? 可幻境中的高个子…… 斐守岁深吸一气,外头却更冷了,大雪纷纷落下来,烧着一片冬意。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感知告诉他,天昏沉阴暗,车外与车内终将落幕。 不知如何开口,试探还是单刀直入。 陆观道要是天上的仙神,既得记忆又何必在此虚与委蛇,要陆观道仍旧没有长大,那在身边挥之不去的凝视,又是何人。 很是奇怪,可无论哪一个对于斐守岁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他想逃,逃到身边没有任何人的地方,也不须对顾扁舟拱手弯腰。 咽下空气里的冷。 斐守岁开了口:“陆澹?” 那一双墨绿眼睛有些呆滞。 “唔,我还以为你嫌我……” “不是,”斐守岁讪笑,“方才想到一件事,总之,你现在可清醒着?” “醒着醒着。” 那个人儿贼兮兮地凑到斐守岁身边,一团小火苗亮于手心。 大红的火光照亮斐守岁一张惨白的脸,脸色比陆观道没有好到哪里去。 陆观道见着了,自是担忧:“你的脸好白!” “嗯。” “为何?” 斐守岁默然,为何他也不知,就在刚才一瞬,心被腾空出现的巨手猛地一捏,将他带离了幻境与冷香。 “天冷。” “天冷盖被子!”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明知自己受伤,陆观道还夸张地俯身将被褥递给斐守岁。 拉扯伤口,浓香溢出,火光笼罩,是一副纯心。 顾扁舟也说了,陆观道乃是纯粹之人。 斐守岁接过薄褥子,很给面子地给自己盖上。 两人都裹着,活似蚕蛹,破茧而出。 “那我便问你一事,”斐守岁垂眸,藏在衣袖下的手,随时预备着阵法,“幻境中的事情,你记得否?” “幻境?” 陆观道歪歪脑袋,“记得啊。” 记得…… 一阵槐花香从斐守岁背后逃出。 “记得些什么,能与我说说吗?想来还要走些路程,你不困,便打发打发时间。” “可以啊,让我想想,幻境里头……”陆观道全然信着斐守岁,“里头起了大火,还有水,有棵大树,树上!树上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小人儿!” “不过有些忘记了,只想起来我和你都落到了水里,你要走,就走了。我之后还遇着了一个面目全白的人,他问我的话,也忘了,记不得了。” 人儿拉住斐守岁的衣袖:“你之后去了哪里,我有找到你吗?” 斐守岁笑说:“不是在一开始,那树上你就找到我了?” 嘴上说着暖心话,手里阵法没有停,画的倒不是什么害人诡术,是斐守岁想要溜之大吉的后路。 又言:“那个小人儿就是我。” “是你?” 陆观道上下打量着斐守岁,“你小时候好瘦,像……像骨头架子。” “现在看着胖就好。” “也不胖,脸上没有多出的肉,”说着,陆观道伸出手,从衣袖摸到了手腕,“我记得,我说你什么……好像是也说过你瘦,你还说了什么……什么来着……” 槐花香攀上了陆观道的肩头。 “说我是‘无用之材’。” 无用之材? 斐守岁下意识启唇安慰:“万物生下来就是有用的,自然你也是。” “可‘无用’与‘有用’为何意?” “嗯……” 陆观道的手脱开手腕,他一点点靠近,紧盯着斐守岁:“我记得!我记得塔里有间黑黑的屋子,还有那个长尾巴的人,他在塔里……塔里……” “塔?” “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陆观道抬眸,“还有你。” “我?”斐守岁可没忘记花越青的胡言乱语。 “你生病了,喘气,一直喘气,我给你找药吃,吃了也不知好没好。”人儿说得认真。 “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觉着定是你,不知道……不知道……本来是让人忘干净了,现在想起来,想起来就头疼。” 陆观道的手捂住了腰,“陆姨死后,我也头疼过……” 死后…… 先前陆观道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眼下他说出了死。 老妖怪背手一旋手指,脸上还在迎合:“天黑了,头疼就早些睡吧。” “不!” 陆观道抓一把腰上还没有黏合的肉,手指卡在肉中用力一拉,好像失了痛感一般,他把血肉摊开在手心,明晃晃地刺着斐守岁的眼睛,“要疼,不要睡,睡着了就会被推远,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背上的伤疤,因为我抓不到,抓不到就睡过去了,没有醒来。” 第197章 是在梧桐镇棺材铺里见到的三道伤疤,斐守岁想起那晚穿了一身寿衣的小孩。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小小寿衣,要吃脏水。 “那你知道,伤疤是何时出现的?”目光从陆观道的脸上向下移,一寸一寸吃到腰间裸露的伤口。 不是新生,人,不……神为。 槐花香如浓雾倾倒,溢进骨髓。 斐守岁言:“要是知晓了伤疤,或许能寻你失去的记忆。” 话尽。 忽然有酒盏坠地之声。 马蹄阵阵。 是顾扁舟。 “斐兄,慎言。” “是我之错,”斐守岁马上回,在车内朝黑乎乎的门拱手,“多谢顾兄提醒。(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听不明白。 “找回记忆不是好事吗。” 对你自然是好事。 斐守岁笑了下:“不找了。” 偏偏头,陆观道嘟囔:“刚刚还说找哩。” “是我心血来潮,”斐守岁拉住陆观道的手,“只怕找到了记忆,你就不是你了。那样一来,你丢下我与顾兄,寂寞的不止一人。” 说的又是客套话,摆出一副宽慰他人的笑脸。 骗人骗己,甚是有用。 陆观道听得一愣一愣:“寂寞?” 颔首。 “寂寞的谁?” “自是孤单人。” 伤口极快愈合,白骨在往皮肉中回缩,陆观道短了目光,眼神又成了湿漉漉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触动心底,触动了藏起来的阴湿。 他道:“你不要寂寞。” “嗯?” 那双眼睛眨又眨,说:“就算记起来了,我还是我,一直是,外甥狗吃了不往外走,不往……” 手指钩住。 “有我在不会孤单的,我会埋人,我会上坟,把土堆得高,我知道……”泪珠在打转,人儿低下头,“我知道走了就回不去了……” 第96章 黑城 又是想起了什么。 斐守岁没有再应和陆观道,任由他喃喃自语。 外头的绯红衣裳不说话,就也连着他都不能询问。好似他是笼中的鸟儿,明知出口在哪儿,却被动捂住了眼。 指缝溜走笼外风光。 寂静大雪,纷飞了游离思绪,斐守岁细看身前难以捉摸之人。 记忆啊,塔啊,狐狸啊。 他啊,我啊,祂啊。 陆观道口中的塔中之人,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杂糅枯燥的漫长岁月,斐守岁究竟把什么丢在了身后,是否一脚踏入就能理得清楚。或者,干脆装作从不知晓,继续在人间逍遥快活。 老妖怪的指腹摩挲衣料,梭梭声比马蹄踏雪更留痕迹。 启言:“顾兄。” 唤一声从不相识的老友。 老友应:“还需灌酒?” 醉醺醺的小人儿正抓着衣角,摇头晃脑。 “非也,”斐守岁好似是带着笑,“不过好奇‘旧友’二字。” 话落。 门外大雪忽地打在帘子上,绯红身影在灰雪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沉默。 天黑得极快,如沾了墨珠的白水,默到万物寂寥。 紧着手中马绳,顾扁舟悠悠然响道。 “斐兄,天欲黑,雪下大了,要调转马车回去无济于事,”吞酒壶之浓烈,“何况路窄,就算此刻回到客栈,次日也是要启程的。斐兄要实在困倦,不如休息片刻,离着梅花镇不余几里路,到了我会叫醒斐兄。” 那是在说早没了回头路,何必现在犹豫再三。 斐守岁自然听出话里有话:“就怕这雪滚了山石,我等又不知险峻,实在骇人。” “哈哈哈!”一拽绳索,顾扁舟干笑,“山石都是长了眼的,不会来害你!” 长了眼…… 斐守岁:“不如顾兄回马车里歇息,剩下的路,让我来。” “换来换去麻烦得很,斐兄不是害怕雪崩埋路?有我这个挂职仙官,就算是雪也要礼让三分。” “那便有劳顾兄。” 顾扁舟虽看不着车内,但斐守岁还是拱手作揖,不失礼数。他知道顾扁舟所说,就连仙官都没有的办法,一个小妖能逃到哪里去。 斐守岁在死人窟中不认命,丢盔卸甲地告诉上苍他能在八热地狱里活下去。后来他成功了,逃出满是鬼魂的荒原,却在这儿栽出个跟头,而那罪魁正在他身边醉了冬意。 祂…… 想是大罗神仙,好不威严。 斐守岁沉默着,在去梅花镇的后余路,没有在说一句话。 …… 梅花镇。 景如其名,夹道两边种满腊梅。 斐守岁撩开帘子一角,见黑夜浓厚,目之所及除了冷,什么都不剩。 风啊雪啊,吹刮个没完。 此三月从江南海棠镇不知走的哪条道,到了北国风光。但顾扁舟又说是临州,临州的草木不会有这般相差,而松柏竹林,明晃晃地告诉斐守岁他所在之地不是北方,就是靠近西南的极寒高原。 相传高原脚下大地比江南的山高,高原常年风雪不见金乌,便是见了也是冷到发慌的程度。 高原除却这些,它多的是一望无际的蓝湖,没有广阔奔腾的泥河,一切事物来到这儿就慢下脚步生长。 可惜陆观道不会。 斐守岁暗暗放下棉帘,身侧靠着的人儿正说着梦话。 第198章 喝了酒就睡,睡着时就偷些月光长大。(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离他远一些,陆观道就像头上长了眼睛一般能立马找到,可找到了也不做什么,紧贴在旁边,祈一个安心似的。 默默推了把人儿。 与顾扁舟:“顾兄,天黑的早,不知城门还开否?” “城门?”顾扁舟在外,“定是开着的。” 也是,可不能小瞧了京城来的官,一身绯红比一地的血值钱。 又过了会儿,马车徐徐,很是惬意地慢下蹄子。 斐守岁侧耳细听,在风雪声里,好似有什么灼烧的异样。 老妖怪不想再让冷风灌入,干脆唤出妖身的瞳,透过马车打量前方。 见风暴之下,有依稀高大黑影笼罩于夜幕。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黑影脚边,乃是一个个火红的星点,排列而站,时而矮一些,时而亮去不少。 不可能是寻常火把。 且按照常理城门早该关上。 斐守岁笑道:“顾兄来此地想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不然高原低压,又何必带着我与陆观道两个拖油瓶。不光如此,照人间习俗,腊月当扫尘算余,但顾兄不远万里,舍了高官厚禄温柔乡,究竟是什么,非要到梅花镇才能做到?” “原来你早知道了。” “就算是当朝官员,没有特别的通关文牒也不可能仅仅三月就到此,海棠镇与梅花镇,我要是没猜错,至少有八千里路。” “八千里……不止了,”顾扁舟叹,“我都数不清走坏了几匹马,从起初用人间的,到后来实在是赶不上脚程,特意请了妖来驮,不然再用三月也到不了梅花镇。” “所以?” “斐兄聪慧,想一想海棠镇之惨事,想想北安春身边的月星姑娘。” “是被北安春拐走的孩子?!”斐守岁骇然,“八千里路……” “是了,‘八千里路云和月’不自己走走,哪能读得懂。” “顾兄辛劳。” “我辛劳什么?”顾扁舟从门缝中推出一张薄纸,冬的寒气就吹进来,冷了指尖,“为这些孩子,朝廷派了不少人,可惜无一幸免,不是死在去的路上,就是入了梅花镇再无下落。” 斐守岁把纸摊开,里头画的是梅花镇所处之地。 高山耸立,冰原倒挂,坐落山巅,松柏护着黑城,易守难攻。 “遂派了我这种能人异士,也就我一人接下这个麻烦事。” 话语间,马车离得黑城愈来愈近。 离近了才发觉黑城之高,高上风暴昏暗,望不到头的砖瓦,死死扎根着岩壁。 也不知千年后,是否有后人垂泪。 斐守岁听闻过高原风光,但这是他第一回来,主要是嫌来此处麻烦。不光是翻山越岭,还需绕开层层盘查。与常人言,梅花镇就是再美也会磨去耐心,叹一句来世。 瞥见路边腊梅,偶有风铃铮铮。 梅花树上还悬了老旧红绳,一棵盘上一棵。 这些东西,斐守岁记起了江千念。 江千念是被雪狼带走的,雪狼一族生存的地方也有这般风光。 可叹女儿家眼下不知身在哪处冰天雪地。 老妖怪继续问:“路途之远,非常人能忍受,何况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顾兄何以确认梅花镇就有失落的?” “起初我也同斐兄心中所想,觉着那些孩子不可能有人存活下来,能活不过沿途卖出去当了瘦马小厮。后来,我在整理孩子名单时,发现了我之同僚的秘信,他也是入了梅花镇唯一一个传来消息的人,他在信中说,梅花镇四季分明,游人繁多常不思家,孩童嬉戏捉花捻草在那儿都是常事。” “捉花?” “是,” 顾扁舟的语气有些愤怒,“这种大雪纷飞的鬼地方能长什么花!所种粮草也不过一年生一次的青稞,树都长不高,还会有花?” “乐不思……” “他的密信没有被公之于众,也是有此原因。” 倏地,斐守岁想起一事:“顾兄可否随身带着信?” “倒是带了,你有何见解?” “既能寄出,定有缘由,顾兄站在仙与人一侧没能看到的,不如交给我这个妖,”斐守岁笃定,“八千里路的相隔,驿马信使能送达,说明无人阻拦。” “如你所说,”顾扁舟一拉马绳,“没有错的,才会被放出来。” 是一信封递入。 “这是我抄录的,一字不差。” “好。” 打开信封,里头洋洋洒洒有千字,无不在说梅花镇之好,甚至好过了京城与天庭众仙家居所。 说的是老有所养,少不困家。 春日时,有农夫坐在老牛上垂目钓鱼,有妇女姑娘背着小娃娃去田间摘花,是成群结队的男子谈天论地,老妪编织竹笼为她死去的幺儿祈福。 到了冬日,收获的稻子堆满谷仓,一大家子吃着热乎的饭,小孩子点鞭炮,大人说媒拉亲,一年也就这样过了。 他们美的忘记了烦恼,像极了孔夫子口中的大同世界。 “鞭炮……”斐守岁的指腹落在两字上,细细读着信时,马车已停下脚。 随之,一大群火把围上来,点亮了大雪里白皑皑的路。 盔甲的摩擦声,带头官员的客套声,还有火把点燃溢出的香…… 香? 斐守岁猛地抬头,立马将信塞入袖中,乃是顾扁舟与他传音。 第199章 “劳烦斐兄照顾好小娃娃,这几日需跟紧我,与我一同会会这梅花镇的县令。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县令?” “然。” 说着,敏锐的耳识捕捉到一处不同寻常,是顾扁舟下马,黑靴踏实了白雪。 一众寂静里,有人开了口。 “顾大人,顾大人!”是殷切之声,“顾大人千里迢迢来此地,真是让梅花镇蓬荜生辉啊。” “县令大人才是辛苦,我在信中早嘱咐了不必等候,要是今日大雪封路,我来不成,难道大人要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天亮?” “此言差矣,等候大人是小人之职责所在,岂有不等的说话,”搓了搓手,呼出的热气比火把更会燃烧,那人笑道,“大人,天愈发冷了,小人已为大人备了客居,不知大人是独行……” 声音渐渐朝着马车内袭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明显感知到好几双眼睛,正虎视眈眈。 而顾扁舟背手一拦:“殷大人,马车里是我的两个随从。” “这……”殷县令略有尴尬,对着身边的士兵,“顾大人怎自己掌马,而让随从暖着褥子。” 那些个士兵人高马大,火光打在他们的脸上,散不走阴森。 顾扁舟笑说:“大人有所不知,我身上的官服虽五品,但本朝穿此衣裳的最高也就五品。” “五品……”殷县令与士兵面面相觑,恍然,“五品!五品!竟是五品的大人,小人久居这深山老林,实在是没见过大人的衣裳,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莫要怪罪,这、这……” 要不是提醒,斐守岁都快忘了,顾扁舟不光是当朝的官,仙界的神,还有一层江湖上能人异士的身份。 一个被朝廷招安的“能人异士”。 第97章 戏团 “哈哈哈!” 顾扁舟笑着扶起作揖的殷,“大人哪里话,我虽在京城,但大人也是五品,五品对五品,我们乃是平级,吃着一样的饭,喝着一样的茶。” 哼。 车内的斐守岁能看到殷县令结实身子,两撇小胡子盖不住脸上的酒气。 好一个五品的官。 顾扁舟又言:“不知大人准备的客房可有空余,余下一间给我的随从挤挤?” “有的,自是有的!”殷县令再拱手,“不过大人,天实在是不早了,还请大人入了我为大人准备的暖车。” 暖车坐在城墙脚下,里头盈盈亮着光。 顾扁舟眯眼:“大人何须费心,我与随从坐坐马车便可。再说了,来梅花镇是为的记录这些年镇中的农收,小事一桩,要拿暖车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农收…… 斐守岁心中念着密信内容,好似信里从未提及耕种。 那没了田地,一切都荒芜,又何提梅花镇的年年有余。 老妖怪又见高高城墙,绕着他们三人的众多士兵,若非斐守岁知道这是在迎接官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捉了什么间谍逃犯,用得上这般阵仗。 那些士兵在黑夜里没有脸面,宛如吊丝木偶,只信一处脑子。 听殷县令犯难:“可大人,这备都备好了,您不上来赏一杯茶,不就让百姓看了我的笑话,说我没有那待客之道,侮了梅花镇的脸面。” “这……” 顾扁舟传音,“斐兄,看来我非去不可了,你与小娃娃当心些。” “顾兄亦然。” 说着,顾扁舟便是再推脱,也被那县令推上了暖车。 闹腾的声音从暖车处传来,有悦耳琴声,影绰绰地见着纤细女子,点脚起舞。 好一个暖车。 斐守岁不敢松懈,正要推醒陆观道,马车外有声音言。 “大人,由小的给您牵马。”是男子,低沉的嗓子,年有五十余。 斐守岁只得压低声音:“牵慢些,不要颠簸。” 算是装模作样,套上京城不好惹的牌面。 随后,马车跟着前头喧闹的暖,一路大开城门进了梅花镇。 与其说是镇子,更像是一座堡垒。许是站立在高山,又兼深黑城墙,梅花镇的四角城墙上都坐了哨塔。此时的大雪之中,深灰视线,能望到哨塔内亮光盈盈,有士兵站岗。 斐守岁推醒了陆观道,在马蹄声中替晕乎乎的人儿穿衣戴帽。 身侧脚踏厚雪声不绝于耳,陆观道又是醉醺醺的,时不时抱着斐守岁的手臂撒娇。 老妖怪犯难,只怕怎么稳住五品官的面子。 与人儿传音:“清醒些,入了镇子,你可就是当朝五品官员的随从了。” “唔,什么呀……” “……” 斐守岁琢磨着是把人砸昏方便,还是干脆置之不理,将烫手山芋丢给顾扁舟。想起顾扁舟方才略有愤慨之言,倒也算得上为百姓的好官,斐守岁虽不在“百姓”二字之中,但好说歹说是顾扁舟照顾了他三月,于情于理都要管着陆观道。 老妖怪计算了因果得失,传音时柔了语气:“你再不醒,待会是要我扶你走?” “抱着我好啦!” “我所见真正醉酒之人,只有倒头不省人事的,你这般黏黏糊糊说话,想是还清醒着,不过借一把酒劲肆意妄为,以为我不敢罚你?”不过说着说着,语调就开始生硬,“陆观道,身子骨撑长了,心也该长大。” “唔……”趴在斐守岁膝上的人儿,低着头坐起,小声,“不长大就好了。” 第200章 斐守岁默然,将一旁的热茶递给陆观道。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醒一醒,待会儿跟着红色衣裳走。” 接过茶水,陆观道那双绿幽幽的眼睛,正痴痴地望着斐守岁。 老妖怪被盯得不自在:“有话直说。” 见人儿垂着脑袋,抿一口茶水:“冷。” 眉头抽了抽。 “冷就多穿点!” 拿出顾扁舟给两人备着的外袍,斐守岁随手将黑色那件丢在陆观道身上,“喝完茶,穿好。” “你的呢?” “我自然有。” 斐守岁摸出一件青衣,随意披了下。 车外围着的士兵马夫一言不发,静得只剩下雪压枝头,哗啦啦一地。(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旁的炮仗被训话,安静了下来,斐守岁也好仔细观察梅花镇的样子。 妖身的瞳孔发出微光,灰白眸子透过棉帘,见到牵马之人。 那人又矮又胖,弓背弯腰,一身厚重衣裳将脖颈藏在里头,像是没有头的老王八。又因灰黑大雪,雪花积在毡帽上,更是长了青苔的老鳖。 老鳖动作缓慢,倒是在雪地里步履稳健,被高原风吹皱的侧脸,是有历史的痕迹。 斐守岁观不了那些士兵的区别,大雪遮挡视线,也望不清路两边的商铺,虽偶有点烛未歇的,但也不过三两,见了前头暖车就立马熄灭,等着车与马走远,才堪堪亮出一角。 一切的一切,都为着大雪寂寥。 老妖怪盘算前方黑漆漆的衙门,开口客套:“老师傅,这梅花镇的大雪,是一年四季都落个不停吗?” 话毕。 雪花沉在马背上,老鳖没有回答。 只是走着,弓背行路,好似前方是万丈深渊都不会停下脚。 斐守岁眯眼,又问:“老师傅,此路漫长,你不与我说说话,实在是无聊透顶。” “是……”一字沙哑诡异的声音穿透马车,打在四处雪地,“是怕贵客,听了我的嗓音……” 吞咽声格外明显。 “怪罪于我。” 斐守岁立马回:“此言差矣,嗓子是嗓子,与为人处世无关,老伯岂能这番想。” 客套话流入弓背老鳖身侧,老鳖一颤身,语调还是那般鬼魅:“那前几位来的大人也是这般说的,可后来……” “后来?” “后来……那些大人们住久了,也就说起一样的话。”老鳖的脖子缩了缩,愈发小了声嗓,“不过大人们说得对,我这嗓子还是不开口的好……” 斐守岁笑着回:“敢问老伯,那些个大人所住之地……” “一样的!”斐守岁的话被打断,听那个老鳖说得忽然快起来,“大人们都住一样的屋子,在镇子的东北角,那……那百衣园的斜对面,叫腊梅的院子。” 百衣园……腊梅院…… 老妖怪套话一句:“腊梅院倒是雅致,却不知这百衣园是什么地方?平日吵闹否?前头绯红衣裳的顾大人可不喜嘈杂,若是来往车马多了,他都嫌烦。” “这……这……” 见到那佝偻的脊背,是低眉顺眼的一张脸,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 老鳖惶恐道:“大人这可怎么办是好,那百衣园是戏曲班子,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镇子里表演人偶戏,今年还是县令老爷刻意为着大人们请来的,这要是扰了大人清静……” “戏曲班子?” “是了,大人,百衣园虽是唱戏的,但上台走的都是木偶,由着台后唱戏配曲,”老鳖牵着马绳的手僵红,“小的家中老幺就很是喜欢这种木偶戏,昨夜里他还吵着要去看呢。” 一提到家中之人,老鳖的语气都上扬不少,可惜还是盖不过阴森。 斐守岁言:“顾大人久在官场想是没看过木偶戏,或许大人看了新奇,不责罚反倒重重有赏。” “哎哟,要是这样就好了……” 字毕。 老鳖不再开口,原是到了府衙门前。 此刻还在下着大雪,前头的暖车徐徐停下,笙歌艳舞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倒像是一路而来喝的不过清茶,不闻酒香。 马车落在一屋开外的地方,将将能见烛火影子摇摇晃晃。 斐守岁担心着传音:“顾兄可还好?” “嗯?” 顾扁舟正巧走出暖车,一脚踩在牵马小厮安放轿凳上,鹅毛大雪里头,他余光略了眼,“斐兄小瞧我了,既已成仙,就免了世间情爱,再有多少美人,也不过骨相皮肉一副。” “倒是我多虑。” 随之。 斐守岁也与陆观道一块儿出了马车。 方才殷县令见过绯红衣裳,却没与随从打招呼,眼下看一黑一青走来,很是热情。 “哎哟哟,这是大人身边的侠士?当真是一表人才,要是放在人堆里,都无法让人移开眼呢!”只见殷县令乐呵呵地上前,搓搓手,与两人作揖,“不知大人贵姓,也好让客居的丫鬟小厮记牢些。” 斐守岁微微挡在陆观道身前,他的眉眼很好看,就算遮掩了淡红眉心痣,也不落俗于百花。 “大人哪有给我拱手的道理,还是小的给大人行礼吧!小的名斐取了个好念的名字,唤守岁,”拉了一把被术法定了唇瓣的陆观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哑巴叫陆观道,便是在道观里捡到他,调转了名。” 斐守岁随意杜撰了陆观道姓名由来,弯腰低眉,很是恭敬。直到殷县令伸手扶起他,他才缓了气,装作轻松模样。 第201章 顾扁舟见了,在后头无人在意时轻笑一声。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兄倒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传音。 “不相同?”表面还在与殷县令客套,些许目光落在顾扁舟身侧,“莫非是什么前世今生。” “倒也算不上,不过时间久了,遇着的风景大不一样,人自然是会变的。” 顾扁舟笑着走上前,与殷县令:“县令大人,客居早晚都能去,不如先行信中之事?” 信中? 殷县令听此言,恍然,着急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你看看,我差点忘了顾大人的嘱托,来来来,这就带大人去!” 说完,殷对着身后小厮冷眼。 “快些安顿好大人的马车,再出纰漏剥了你的皮!” 手一扬,直直对着衙门后头的大道,殷县令笑脸如花。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大人,请。” 脸色转换之快,犹如被滚水烫熟的肉。 斐守岁深知此县令并非良善,也就时时刻刻警惕着周遭。作为随从,他与陆观道没有刀刃,便紧紧跟在顾扁舟身后。 目见大道深黑,像是巨兽咽喉,要吞下黑夜无辜的行人。 顾扁舟一边与殷县令攀谈,一边传音斐守岁:“信中之事乃监牢中人。” “监牢?” “说是半月前,梅花镇起了三桩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子,凶手至今没有确认,作为天子脚下的官,便是要瞧瞧代罪问斩的嫌犯。” “原来如此。” 第98章 补牢 引到监牢前,大门敞开。 殷县令走在最前头,守门的侍卫纷纷退开,低头,一震盔甲。 大雪还在不要钱般下,厚实了一路的石砖黑瓦,虽能看到有人清扫,但雪落之速赶不上笤帚,依旧累了薄薄一层。 顾扁舟背手,呼出一口热气:“劳烦大人亲自替我开了牢门。” “何出此言,乃是我之职责。” 说完,殷县令与侍卫嘱咐几句,便笑眯眯地带着众人走入内牢。 人间各处的牢狱都一个模样,都在模仿十八层地狱的八寒八热,无不昏暗潮湿,加上梅花镇所处高山,这牢内也就更加阴冷,比其外头的大雪都要冻上三分。 顺火光而行。 斐守岁注意着点了烛的监牢。 有浓妆艳抹之老妪,有膘肥体壮的农夫,个个垂头丧气,影在昏暗的角落。 但没有一间监牢困的是青年。 顾扁舟自也看到了这番异常,开口言:“不知殷大人能否告知在下,这些老人老妇人都犯了什么事?” “这些叫花子?” 殷嗤之以鼻,“年底了,大家伙都收了稻子,满了腊肉备着过年,他们倒好,邻居屯粮他们眼巴巴地偷,偷一家不成,连着偷了一个坊的,能不被抓着!” “都是一个罪名?” “唉,大人有所不知,”殷县令叹息道,“我梅花镇虽地处高原,但百姓都愿吃苦开荒,可这几年不知怎得出了这一伙的败类,带坏风气,抓了三月有余,这才连窝端了。” “如此说来,能捉住也是一件幸事。只是我不免好奇,为何好吃懒做的都是老者,照殷大人信中所言,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养不愁吃穿才对。” “可不是,总有几个刺头,再说也并非没有青年,”殷县令揣着手,在前头一处监牢前转弯,指向小小监牢的年轻男子,“这不有一个?不过此人一月前才到梅花镇,做了个别人都不想做的脏活,还说我冤枉他,实在是气人!” 移动视线,看到烛火下一张众人极其熟悉的脸。 那人一身棕褐色衣裳,腰上背了个酒葫芦,束着低马尾,额前碎发杂乱不堪,下巴的胡子密密麻麻了半张俊脸,尤其是倚坐在稻草上吊儿郎当的样子。 乃是烤鱼贼难吃的谢义山也。 谢义山此时还未注意到众人,正吸溜一圈碗中早冷掉的薄粥,啧啧骂道:“就这还算得上粥?米粒都见不着!” “……”斐守岁闭目。 陆观道见到谢伯茶,在后一下拉住斐守岁衣角,传音:“臭道士怎么在这里!” 顾扁舟也是好奇,上前一步,故意大声与殷。 “殷大人,此人我见着甚是面熟,可不知姓名?” 话头打在谢义山脸上,他没好气,却不抬头见人,侧着脸还在吃薄粥。 “他?姓谢名义山,听上去人模狗样的,却被人发现在乱葬岗盗墓!” “那不是盗墓!”谢义山猛地一摔粥碗,从稻草堆上跳起,“我早说过,我是……” 看到三人,谢家伯茶立马哑了声音。 “那不是盗墓,又是什么?”殷叉腰啐道,“你都把手伸到人家棺材板里了,都摸出白骨了,还不是盗墓?” 此时的谢义山哪管殷县令之话,眼神是直勾勾落在三人身上。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要不是隔着木桩子粗锁链,都能瞪出个百转千回的话本故事来。 撇过头,伯茶喉间哼出一声,照样当着众人反驳于殷县令:“我是看你镇阴气围绕才出的手!尤其是镇子乱葬岗的位置,竟就把坟堆按在集市上头的山坡,你也不嫌晦气!万一那天落雨滚石,这成白骨的尸首倒还好说,要是刚埋下的,岂不是污了地面!” “哎哟,你这小猢狲好不讲道理,究竟是什么风水缘由乐得你直接下手撅了人家的坟?乱葬岗的坟不算坟吗!真真气煞我也!” 第202章 监牢里头的坐下,翘起二郎腿:“还乱葬岗呢,干脆改个姓名,唤作小孩坟算了!” 小孩坟? 顾扁舟瞥一眼斐守岁,仍是和气着脸:“何出此言?” “我开了一座棺木,里头葬的虽是白骨,但观其骨相,怕是连总角之年都未到!”谢义山说到此处,颇有些气血上头,开始滔滔不绝,“小孩的坟包通常矮些,加上乱葬岗那一处处都是小坟包,我便猜测里面葬的都是不足加冠之人。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若只是这些也算不得骇人,可却唯独我开的棺,一口小小棺材塞了足足六具白骨,真是好笑!究竟是什么穷苦人家一口气死了六个孩子,还偏偏买得起棺材板!那些孩子都是一个岁数的,又是谁家出了这样的惨事,你一个县令大人毫不知情!” 谢义山砸下瓷碗,怒道:“肉.体化为白骨也不过半月,算上高原天冷,那就两月。(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既然是两月前的事情,县令大人为何在公堂上一问三不知!” 斐守岁目光落在殷县令身上,却见他毫不慌张,似乎还胜券在握。 奇怪。 老妖怪微微皱眉,与谢义山传音:“谢兄,你且冷静,顾兄来此就是为的孩子一事。” 谢伯茶听斐守岁之言,脸上怒气仍在。 “那么县令大人可有话与草民说!” “谢伯茶!”斐守岁传音震声。 殷努努嘴,唇上的小胡子缩了缩:“这位小兄弟真是慷慨激昂,我大致知你心意,为何先前不说呢?” “你!” “小兄弟,我梅花镇在临县之中可有个响当当的名号。” “什么?”谢义山站起身。 “便是换了‘梅花镇’的‘镇’字,取一个‘源’落笔。”殷眯起他黑黢黢的眼眶,活似个缩头老太监。 源? 梅花……源…… “桃花源?”谢义山道,“此话……你的意思是那六具小孩骨不是梅花镇中人?” “小兄弟倒是个聪慧人,” 殷笑着与顾扁舟,“还好顾大人来了,让我与这位小兄弟能有面对面辩驳的机会,要不然可不就是误了小兄弟的前程。” 呵,这是看出了谢义山与三人相识,给个台阶让他下。 顾扁舟皮笑肉不笑:“我观这位仁兄气宇轩昂,又是个热血人才,不如在此地就跟着我清点农收,等事成了一块儿回京城天子脚下讨个营生?” “热血”两字轻轻一咬,如一桶冰水从天而降,叫着谢义山完完全全冷静下来,他也知适才不该撕破脸皮,让顾扁舟替他收拾烂摊子。 看殷县令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伯茶就忍不住地恶心。 可那台阶,下还是不下…… 观顾扁舟,又略过隔壁监牢的老头老妪。 伯茶犹豫须臾,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忽然,就在众人与殷面前扑通跪下,直呼:“大人!” “噫!”陆观道后退一小步,“这是做什么?” 斐守岁勾唇,传音:“听着吧,这是一出亡羊补牢的戏。” 便听谢义山抹着眼泪哽咽。 “小的终于等到了大人!” 顾扁舟与殷相视。 “在未到梅花镇前,我就打听到大人的行踪,想我这一身的本事无处发挥,若能得大人赏识,就算是个牵马小厮也不虚此行。小的从蜀地而来,爬了不知多少个山头,才能与大人相见,大人啊!” 谢义山装得十分有九分是真的,边跪在地上,边爬到铁链之前,他蓬头垢面,眼泪汪汪。 “大人啊——” 一只乌糟糟的手拽住绯红衣裳。 “不知大人从何处上的高原,我是忍着蚊虫,翻山越岭就为见到大人一面,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当真要收了小的?” 顾扁舟一下拍开谢义山:“自然是真的,不过……” 视线一转,两只狐狸对了腔调。 “就怕殷大人不首肯,我也是带不走你的。” “殷?!” 谢义山苦哇哇的脸凑到殷县令身前,他是个完全不要脸皮之人,“殷大人啊,我先前这么做,就是想着能遇到这位大人,什么监牢,什么稀粥我都吃了,大人要罚可使劲罚我,让我早些日子跟在顾大人身后才是顶顶好的!” 言毕。 谢义山很是用力地在地上给殷磕了六个响头。 监牢安静,一切都只剩谢义山哭号乱叫之声。 陆观道传音给斐守岁:“亡羊补牢?” “犹未迟也。” 那响头似是磕到了殷县令心里头,他脸上的笑意止不住露出,要不是双脚还粘着泥地,就怕一个没抓住飞向天上去。 殷隔着监牢扶起谢义山。 “小兄弟好说,那天子门生又是五品绯红,天上掉馅饼都不敢这么想。老夫要是挡了你的前程,等你刑期一满,这一放出来,不就要撅了老夫家的祖坟?老夫是受不起这大恩大德的。” 呸! 听这冷嘲热讽,谢伯茶心里头狠狠吐了唾沫,但面上还是耐着脾气。 “县令大人的意思是……” “放你走。” 殷刻意摆出的笑脸,在伯茶眼中格外犯呕,但事已至此,伯茶也并非独苗苗愣头青,他为表决心,哭丧着脸又给殷磕了三响头。 响头声中,听殷道:“来人啊,开牢门。” “门”字拖得很长很长,长到像是从角落用力敲打来人。 第203章 字一敲,众人见到一个师爷打扮的老头,不知何处探出了脑袋,缩成个球状挪着脚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獐头鼠目的脸,哆嗦手挑出一串钥匙。 钥匙繁多,愣是找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找到。 等钥匙扣入,咯噔一响,牢门大开。 门声吱呀呀。 谢义山故作愣态,待在牢房里不出来。 殷见了,捋了捋小胡子,专门在众人眼前嘱咐:“快把小兄弟那事给划去,听明白没!” “是大人。” 獐头鼠目得了令,立马灰溜溜消失在拐角。 不是老鼠,却更甚之。 这下子,第一出戏是唱完了,还余一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后退几步,将又窄又暗的小道让给伯茶。 谢义山很不客气,也知自己是非唱不可,便大庭广众之下,跌跌撞撞跑向顾扁舟,那满是泥污的手,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糊了顾扁舟一身。 “哇——大人啊——”呲溜呲溜,“大人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顾扁舟一时语塞,转头与殷:“殷大人见笑,看来今晚是见不到那嫌犯了。” “无妨,无妨,”殷揣手笑呵呵,“大人能在我地得此人才,真真是件大好事,那杀人放火之徒不管也罢!” “多谢殷兄海涵。” 顾扁舟躲开谢义山的涕泗横流,又说些冠冕堂皇之话,这才离了监狱。 于监牢前。 “不过天色不早了,拙荆在家凶猛,我要是再不回去,可就成了件麻烦事,”殷拱手,“只得委屈了顾大人在寒冬里等一等马车。” “说笑了,家中之人才是最要紧的,殷兄且去吧。” 退出昏黑的地方,殷县令走后,独留四人在寒冬里等候马车。 大雪还在下,已近三更天,冷得陆观道缩在斐守岁身后打颤。 顾扁舟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士兵,为演戏不煞尾,他刻意解了自己的袍子披到谢义山身上。 绯红色衣袍在空中接住雪花,撩了视线。 扁舟拧巴一副惜才口吻:“天吉地灵处方有济济人才,谢兄何必翻山越岭,吃这白雪皑皑的苦。” 第99章 幺儿 这是在讽谢伯茶来此作甚。 伯茶笑着拒了外袍,一伸手又将袍子披回顾扁舟肩上。 红袍子在雪白中融了寒冬,飞来飞去,大雪的轨迹被它打乱。 “这不是来寻大人了。”谢义山垂眸言。 “狡黠。” 甩下话,顾扁舟见马车已来,率先一步走在前头。 脚踩长阶,红袍鲜艳,又兼长发,在深浓黑夜里宛如盛开之大红山茶。 黑夜森森寻不到前路,绯红衣裳伸手拉开棉帘,转头笑道:“天冷,都快些进来吧。” 一个两个钻进车内。 马车里头倒是暖炉香熏不失温柔之乡,四人跌跌撞撞地挤在里头,算不上落魄,但手肘间不免触碰。 顾扁舟正与伯茶并排而坐,观伯茶入了座后就换了个人般一直默默不语,又见他一身狼藉。 扁舟心有不解,开口言:“我们还不知谢兄为何来此?” 说着,背手覆下一层隔音屏障。 伯茶回首,烛火昏暗,他闷声一句:“寻人。” “想必此人定是江姑娘。” “……是。” “我观谢兄行动自如,是治好了请神时天罡地煞的病症?” “没错,”谢义山叹息道,“师祖奶奶给了我几枚药丸,将养好我身上的伤就打发我走,叫我早点下山修炼,我也不想在那儿白吃白喝,就在一月前下了山。但我临走前忘询问雪狼一族的下落,再去时已找不到师祖奶奶的山头……” “所以你到了梅花镇?”斐守岁。 谢义山颔首:“因我下山之处在川渝,所以先往靠近山峦的高原走,传言高山雪原也有铃铛红绳,那儿的狼族曾不止一次出现,遂翻山越岭来此地。” “谢兄有所不知,带走江姑娘的雪狼一族身处极北,与你所行之路恰好相反,怕是要孙大圣两个筋斗云才翻得到。” “知晓了,这几日在牢里吃稀粥的功夫便知是我走错了路……”谢义山双手捂住脸,失了方才的吱哇乱叫之气,软绵绵道,“我真是蠢笨,病一好就失了脑子!” “不光蠢笨,少年热血也不该与一个五品官员对峙,”顾扁舟耐下脾气,“我知谢兄侠肝义胆,可不管是小孩骨,还是乱葬岗,异样之处要是当地父母官能处理,又何必让你一个外地人发现?” “顾兄之意?” “我来梅花镇就是为了你见到的小孩骨,谢兄可还记得海棠镇薛老夫人所作所为。” “北安春……莫不是人伢子生意?!那、那些……”谢义山猛地捂住嘴,眼珠子飘向一旁被风吹动的马帘。 帘子一震一震,偶尔见到牵马老鳖佝偻的脊背。 顾扁舟笑道:“早施了咒法,不必担忧。” “那便好!所以那些个流离失所的娃娃,被卖到了这儿?可江南离这得有千里之远,那些孩子怎吃得了这些苦头?”谢义山愤慨,“我尚且是修行之人,未走捷径,翻横断山头都削了一层皮,那些孩子怕……” “所以谢兄见着了六具小孩骨,恐远远不止这些。” 顾扁舟将先前与斐守岁所说一字不差地告知于谢义山,并问,“谢兄见到的白骨,可有异常?” 第204章 “异常……” 谢义山尚沉在顾扁舟所言之中,难免有些混乱,“只记得那些骨头虽完好,但姿势各有各的奇怪,想是被五花大绑而来,不过无法排除落葬之人刻意为之,且那日深更半夜,我又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 “饿了不去吃饭?”陆观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小娃娃,你一人在外饿了就有饭吃?” “唔……” 谢义山看了眼比他还高的人儿:“三月不见,我吃稀粥,你拔葱。” “什么意思?” 伯茶下意识看向斐守岁,斐守岁微微摇头。 “没什么,明日叫顾大人请你吃小葱拌豆腐!” 顾扁舟无语。 且听伯茶再道:“不过我方才那举动,怕已经打草惊蛇……” “无伤大雅,这一年来朝廷派的多少官员都打过草,那些蟒蛇还不是笑脸相迎。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心中惭愧,” 谢义山颇歉意,拱手云,“我若有用武之地,还请顾兄不必客气。” 目光一闪。 顾扁舟笑吟吟地扶起谢义山之手:“当真不必客气?” “是!” “那便好,你今晚好好沐浴,再睡个饱觉,明日同我算清农收之后,偷偷溜到乱葬岗,再开棺木!” “什么?!”谢义山大呼一声,“还开??” “眼下早被人盯上,不如就正大光明,反正殷也奈何不了你我,且殷早看出谢兄不同寻常之处,不然谢兄还能有稀粥喝?” “此话怎讲?”斐守岁。 “斐兄可有注意牢内之人。” “不过老头老妪,都为年近花甲者,每间牢内……”斐守岁抬眼,“每间牢内成双成对?” 顾扁舟拍腿大笑,丝毫没有在意他人脸面:“那些是我的同僚,其中就有写信之人!” “什么?” “然也,然也,”顾扁舟笑意不减,好似一点都不怜悯他的同袍之辈,“那些好吃懒做肥头猪耳的老头,有的携带家眷,与夫人一齐沉醉‘桃花源’,有的被那殷县令以色.诱之,所以监牢内关的都不是梅花镇人,不过是外地而来的‘武陵人’罢了!” “那顾兄你……”你为何不曾多看一眼? 顾扁舟脸上厌恶之情不减:“虽是我的同僚,但他们在朝堂上溜须拍马见风使舵,起初以为是什么肥差,个个都抢着干,到后来才发觉不对,为时已晚。现在落得年老色衰,不知被什么夺去了岁月,在里头苟延残喘。” “而我乃正儿八经的五品绯红,与他们天壤之别。” 斐守岁常居江湖,不问当朝之事,没想到如今朝局竟是如此。 遂叹:“那顾兄可有把握?” “没有把握就同海棠镇一样。” “何意?” “一把赤火,烧去黑砖厚瓦,还给苍茫大地好不干净!” “顾兄烧了海棠镇?”那时候斐守岁已在幻境之中,浑然不知海棠镇中人下落。 顾扁舟笑着扯道:“斐兄忘了?只是烧了北宅。” “可……”可这与梅花镇有何关系。 谢义山也言:“顾兄此举失之偏颇。” “所以还需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顾扁舟见两人已经上套,在马车内拱手做大礼,“算是还那些可怜小娃娃一个公道,也要让真相水落石出!光靠北安春一人不可能有如此绵长的买卖线路,里头怕是盘根错节,牵扯到一众黑.道,要是从此突破,天下百姓许有大半不再流离失所,不必承受丧子之痛!” 斐谢两人相视。 唯独陆观道听也听不明白。 斐守岁先开口:“顾兄照顾我与陆澹三月有余,只是帮此忙还怕还不了人情,顾兄又何须拱手作揖。” “话是如此,”顾扁舟仍旧不落手,“据我所知,梅花镇……” 忽地,马车煞住了脚,在外的马夫幽幽开口。 “大人,到了……”乃是先前拉斐守岁与陆观道的老鳖,“到腊梅园了……” 声音沙哑,像是冬日里藏在小孩床底的恶鬼,就趁着小孩的手伸出床外,来一个囫囵吞枣,连白骨都不吐出。 陆观道听着浑身发毛,抓着斐守岁不愿松开。 斐守岁应和:“有劳。” 传言与顾扁舟。 “顾兄所言,不如回到客房再细说。” “然。” 说完斐守岁从袖中掏出荷包,拿一粒碎银,作为随从率先出了马车。 冬日的寒风瑟得人张不开眼,一切昏黑的夜,怎得冷成这样,陆观道又不想离着斐守岁太远,也就紧巴巴地跟上老妖怪的脚步。 一黑一青。 一脚踩在石板路厚雪里,打眼见到面前之小园。 小园前种了成排腊梅,现在又是大雪天,红梅俏糖霜似的好看。 可惜黑漆漆的视线,连梅花随风而动都阴森吓人。 如众神默默,只落雪而语。 斐守岁站在大雪里,没有纸伞遮挡,不用多久发上就累了一层雪花,他拿着银走到老鳖面前,碎银正要落在老鳖手中,老鳖猛地后退数步。 一双藏着悲愁的老眼睛转得很快,随后扑通一声,折竹子似的跪倒在地。 “大人饶了小的吧!” “什?” 手僵在空中,被风吹冻成淡粉。 “这是小人该做之事,岂敢收了来路不明的钱财,小的、小的……”老鳖越说越发颤,不像是因风害怕,而是有鬼怪颤身,且听老鳖断断续续之言,“小的虽不是富裕人家,但吃着辛苦钱,也足够了……小的家中只有一个幺子,他今年才及加冠,没有婚配,小的、小的……” 第205章 斐守岁叹息一气,俯身扶起老鳖。(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触摸冰凉厚实的衣袖,本该以为老鳖会起身,谁知老鳖愈发不敢抬首。 “大人啊!” 老鳖大呼一声,惊扰了腊梅园旁的百衣园,亮出一两盏暖光,“幺儿不过加冠,才不过加冠啊!” “何意?” 这声叫顾扁舟与谢义山纷纷出了马车。 寒风吹鼓之下,四周只有园子门口的小灯笼闪呼。 “你有何困苦?”顾扁舟。 老鳖却不管不顾他人之言,被人毒哑般撕扯声嗓:“我、我……我为何在此哭诉?” 众人默然。 寒冬的冷,老鳖的话,还有源源不断晃动的树枝,好生诡异。(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要不是两盏灯笼尚且亮着,小园里头有叽叽喳喳的声响,都能称得上是寂地。 所有昏暗汇聚,哀伤的冰原有刺骨冷风,众人却似没有生气一样,冷然看着老鳖。 老鳖又说:“家中幺儿,最喜听戏,终日浑噩,不着家门……” 斐守岁皱眉。 “老师傅?” “家中幺儿,最喜摘花,折枝采蜜,落于她家……” 绯红衣裳眯了眯眼,踱步上前,一把将三人护在身后。 “我且问你,幺儿现在何处?”话说出口,见素双目一瞪,眼尾染上金色,如天神附体,还了他仙君之躯。 老鳖哭丧脸,终于听到他人动静般:“大人!幺儿不在家,不在家!” “不在家,又会去哪里?” “去?去……”老鳖紧闭双目,深吸一气,手一甩,指向一旁半掩后门的百衣园,“最喜听戏,最喜摘花!” 第100章 酸楚 这是…… 斐守岁传音:“老师傅方才与我所言,乃是名叫‘百衣园’的草台班子。” “百衣园?” “说是由木偶上台演戏,台下有人为木偶配唱,还说这次百衣园前来是为着顾兄你。” “为我?”顾扁舟微微偏头,“殷县令所为?” “是。” 听罢,见素轻笑一声,手捻兰花指,在老鳖面前:“汝之心愿,吾已了然,天寒地冻,快些回家吧。” “回家……” 地上的老鳖立马站起身,摇摇晃晃着往前走,嘴里念叨,“回家,回家……” 他的身影佝偻,一步一顿消失在黑路尽头。 “……” 没了老鳖,园口小路安静如死水一片。 见素垂下手,转头看着百衣园后门,那门缝窄窄,里头深黑,似是多望一会儿就能看到一双窥探众人的血眼。 “夜深了,”他道,“还是早早歇息了去。” 言出法随,话刚绝于口,方才还亮着的一两盏纸灯笼倏地熄灭。 蜡烛香油味弥散开来。 大风呼啦啦地刮过众人的耳识,天地宛如在此刻迅速缩小,小到只有木头匣子那般,里头能装的也不过一句心事。 陆观道本就害怕黑夜,眼下只得藏在斐守岁旁,死死钩着老妖怪的衣袖。 “好黑!” “没事。”斐守岁拍拍陆观道。 却听到哐当声响,门闩倒挂。 众人眼皮子底下,腊梅园木门大开。 黑色的风从腊梅园涌出,一股子阴冷的味道扑鼻。 是一身靛蓝打底白花袄子的老妪站在园门中央,没在森森里,如个笑吟吟的木偶人。 “大人,三更早过,可要老奴伺候安眠?” “……也好。”应了声。 顾扁舟乃仙官自不怕阴邪,他掸掸衣上雪正要上前,但被陆观道拉住了袖子。 手拦住雪花,人儿哆哆嗦嗦眨眼,传音。 “有鬼……” “还不止一个是吗?”笑意。 “对!所以不要去,危险。” “危险就不去了?”见素只传音给陆观道一人,“就像那时的你,寻不到就自暴自弃,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视线打量人儿,毫不留情。 “我若是你,绝没有脸皮站在他身侧……瑟瑟发抖,百无用处。” 用力扯开陆观道的手,见素转头换了张笑脸,曰:“此处只有婆婆你一人?” 哪管那个被他三两下说懵的小娃娃。 黑夜里。 靛蓝老妪不回话。 扁舟又问:“我们此行四人,若只有婆婆你,怕是伺候不过来。” “有!” 那声音卡了卡,脖颈生硬,“有三个小丫头片子,一个年芳十八的厨娘,四个听使唤的小厮,两个运菜的老头……就剩这些。” “是吗。” 陆观道沉在顾扁舟的话中。 顾扁舟与斐谢两人对视。 天是黑,但他们也不瞎,明眼人都能看出园子的诡异,更何况一个仙一个妖,余下还是个英歌打鬼。 伯茶挑了挑眉:“好大的礼,顾兄你可是五品绯红,受得了这些?” “就因我是官儿,不然我们早早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说罢。 顾扁舟背手一脚踏入园门,与靛蓝老妪擦肩。 “备好暖茶,温酒热菜。” “是。” 那大红山茶走得潇洒,打了头阵,谢义山自是不会落下,抬脚快步跟在顾扁舟身后。 还贫嘴:“大人,等等小的!” 第206章 好像进的不是什么煞气鬼屋,而是宴席吃饭的酒馆。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黑落得快,斐守岁本想立马跟上,却被陆观道绊着无法动身。 陆观道在黑夜中,缓缓抬眼:“我……” 老妖怪叹息:“我们都在,不要怕。” “不是!” 陆观道咬唇,见斐守岁无可奈何的脸色,换作先前,他还会不管不顾地撒娇卖乖,可不知怎的,今日他心中酸楚止不住地冒出。 酸涩带来的是愧意,是他无法轻易用语言表达的感觉。 人儿不敢言。 斐守岁松了眉眼,反手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扯。 “走吧。” 说着,抬起脚,慢慢与陆观道一同走入园门。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明明一样的黑,黑到照不清路。 风雪里,陆观道滚了滚喉结,心中传音:“我不怕。” “嗯?” “我不会怕。” “嗯。” 斐守岁没有回头。 陆观道盯着那一身踽踽独行的青色,咽下喉间话,与自己言:我不会寻不到你。 …… 屋内。 是小方屋子,有内外两屋,陈设齐全,摘花四五朵,软垫倚小椅。 暖了身子,三人便坐在热茶前,余剩谢义山一个抓鬼道士到处溜达。 伯茶拿着一个铜制铃铛,左响响,右震震。 “方才那阵仗,屋子里居然一个鬼都没有。” 顾扁舟听,勾唇笑道:“许是谢兄身上的一百零八天将足以震慑他们。” “不可能,”伯茶摸摸下巴,“换作是我怎甘心被吓跑。” “谢兄不必忙乎了,来喝口热茶吧。”顾扁舟笑着为三人点茶,全然没有官架子。 斐守岁接过茶水,又替陆观道讨了杯。 茶盏落在陆观道那侧,木桌上还放了一玉瓶。 玉瓶插着一只雪白的花。 人儿无处可看,便盯着花儿不放。 “这花里头也有鬼?”顾扁舟打趣一句。 陆观道听罢,浑身一颤,又不敢去看花儿了。 倒是惹得斐守岁问:“这花……” 不是梅,不是菊,眼下寒月,又能开什么艳丽的。纯白的花瓣抱在枝条上,仅有一只盛开,露出黄色的蕊,余下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花怎得了?” 伯茶翻着柜子,“我看屋子里有好几朵。” “只是纳闷,这个季节寻常的插花应当以梅为主,却不曾见过这样的。” “我们都进鬼屋了,还有什么寻不寻常的!” 咯吱一声,谢义山打开一个大木匣子,里头空荡荡,什么东西都没有。 伯茶仔细地晃了晃,怪道:“这屋子,空落落的。” “此话怎讲。”顾扁舟。 “朝廷的驿马客栈,招待来往官员,怎么说也要有些平日里备着的东西,我方才找了半天竟连个木梳子都不曾见,就感觉……” “感觉像白日里清扫过,把痕迹掩盖一样。” “是!顾大人说得有理。” 伯茶又在屋子四角挂了大小铜钱,他边挂边问,“要是真死了人却没见着血迹,也没有鬼怪叨扰,难不成……” 手指戳了戳门外。 “那些可是鬼否?” “谢兄都看不出来,我们哪能……” 话未说尽,一个苍老背影打在屋门之上,煞了扁舟之话。 屋内三人立马摸住自己的武器。 见影子在风雪里一晃一晃,宛如一株脚不着地的吊人。 斐守岁手指点了下纸扇,笑着开口:“门外何人?” 那背影缓缓道:“大人,是老奴,来送好酒好菜。” 门口的靛蓝老妪? 斐守岁与顾扁舟对视。 “放在门外就好。” 可老妪言:“这放外头不一会儿就凉了,要是大人怪罪……” 屋内人传音。 “我看这老婆婆就是一个好鬼,客气热忱,想让你我在半夜三更吃上一口好酒好菜!”是谢义山,他悄然走至门前,“但我观她身上没有鬼魅之气,属实奇怪。” “罢了,开门让她进来。” “顾兄!” 谢义山决然,“我适才布下的阵法一日只有一次时效,若就这样放她进来,等到四更我们都安眠了,那项上人头可就不保!” 顾扁舟还未回话。 老妪又问,这会子语气不再平淡,有些着急:“大人啊,屋外甚冷,能否开门拿了酒菜,放老奴回屋休息。” 扁舟:“……” 轻咳一声,装成大梦初醒。 “你无须担忧,放着便好。” “可……”人影忽然定在白墙上,一动不动,“老奴自是知道大人是顶顶善良的,但殷老爷雷厉风行,要知我今晚没有伺候好,可别说明日能不能吃上一口热粥,怕是挨着板子连床都下不了。” 那声儿如大红剪影,颜色格外鲜明。 屋内众人沉默。 唯听风声呼呼,像是要吹灭屋内烛火般拼命。 风打纸窗,见素叹息一气,看了眼斐守岁,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屋内传来女子之声,乃是顾扁舟自个一人的独角戏,他捏着嗓子,糯糯一句。 “大人怎么起身了?” 另外三人一齐闭上嘴。 “高原天冷,可要披件衣裳?” 第207章 斐守岁憋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顾扁舟红了耳垂,继续说:“大人不是与奴家说好了,今晚陪着奴家,怎还言而无信反悔了去。” 有女子娇啼之声。 “是奴家伺候不妥,大人才……大人?” 说着,扁舟朝守岁暗示。 斐守岁一脸嫌弃,并不情愿。 “大人这是在生奴家的气?可大人才夸奴家生得好面孔,怎就……”顾扁舟虽面不改色,但那耳坠子红得都快滴了血,绯红之色一路攀上脖颈,“怎就要与奴家分离了?” “哼,此地又不止你一人服侍大人!”谁知谢义山照猫画虎也跟着学起了腔调,“就准你与大人长相厮守?还不快快滚下床!” 扁舟瞪大眼,皮笑肉不笑地白了眼伯茶。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大人在看什么?”女子之声惟妙惟肖,“噫!那影绰绰的,又是何人?” 被点名的老妪这会子扭捏了身子。 “大人竟然还找了他人!”谢义山大呼一声,差点没绷住本音,“本以为大人有我等就够了,居然……” 伯茶拿起一块擦桌的帕子,就装模作样哭起声来。 “真是花花心肠……” 啐了一口! 顾扁舟知伯茶这是在报监牢之仇,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不热闹。 “可三人未免……” “谢伯茶!”扁舟传音,“说够了吗?别忘了这是赶人,不是让你在这儿当着面编排我!” 伯茶嬉皮笑脸地拱手:“小人知错。” 嘴上说了错,伯茶转身又言。 “我倒要看看大人是何时在梅花镇找到了相好,能有我等之绝色。” “……”顾扁舟扶额无语。 话了,见谢义山一边扭胯,一边甩帕子,拟成夸张的走姿靠近门口,那老妪眼见着后退数步。 “哎哟,谁呀,敢来不敢见?”手掌将要贴在门闩上,“我倒要看看此夜谁能比得过谁!” 手还没有用力,便听老妪猛地放下酒菜盒子。 “大人!老奴不叨扰了!这酒菜就搁在外头,大人自便!” “哎哟,来就来了,还说送什么酒菜——” 伯茶贴在门前,确认老妪走远这才用了本音,转身笑言,“好啦,赶走了!” 第101章 拐卖 顾扁舟:“……” 伯茶得了便宜,卖乖一句:“这不是看斐兄迟迟不开口,我得救场子,不是?” “是……”扁舟咬牙切齿。 “那酒菜?” “浪费可耻,拿进来吧。”顾扁舟摆摆手。 谢义山得令,乐呵呵地开了门。 大门吱呀,哐当一开,屋外是漆黑的雪夜,一切寂寥无端,那装了酒菜的盒子正放于门口,等着伯茶。 伯茶观四周并无鬼怪作祟,这才出了屋子,一提食盒。 关上门时,不忘下一层隔音屏障。 笑道:“不知大人还有心情吃酒?” “吃什么酒,” 顾扁舟摘了一朵花瓶中的白花苞,夹于指尖,点了抹茶,“早些睡吧!” “大人不吃,我吃!” 谢义山不管不顾开了盒子,里头果然有菜有肉,还有两壶花酒,指尖触到时仍是温温的,正好下肚。 “大人是吃饱来的,我可在牢里有了上顿没下顿,天天白水里数米粒,”拿了筷子,伯茶笑嘻嘻道,“大人,我不客气了。” “随你。” 夹了一筷猪肝,正要入嘴。 “嗯?”伯茶看向陆观道,“怎的,你也要吃?” 陆观道猛地摇头。 “那你看我做甚?” “唔……”陆观道歪歪头,“血淋淋的,吃不得。” “哈?我拿到时就用术法窥探过了,没有毒,都是家畜之肉。” “可……” 伯茶默然,盯着两竹之间的猪肝。 “不是肉,是筷子,”陆观道站起身,走到伯茶身侧,他将一应所有用具都拿出,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就是筷子,其他都没事。” “筷子?”斐守岁拿起一只细看。 “筷子这头,”陆观道点了点,“这头的血,虽然洗干净了,但是吃下去不好。” “这……”谢义山是不敢下口了,他胆子大是一回事,啖血肉又是另一回事。 陆观道:“这血……” “血?” “好像才几岁……” “陆澹,”谢义山饶有兴趣地看着人儿,“你到底是什么大罗神仙,竟是连洗干净的血都看得到,还能辨认岁数?” 陆观道自己也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是心中笃定,就如梧桐镇棺材铺外他遇着的斐守岁,他相信自己的心罢了。 人儿摇摇头:“不是神仙。” “那这位道友,可否与我说道说道,什么是‘几岁的血’?” “是被杀的人,年纪很小,被杀的时候哭了很久很久,血溅了满满一墙……” “哦?” “那人,”咬牙,下意识看向斐守岁,“那人喊着,‘好痛好痛,娘亲为何不要我了’……” 谢伯茶哑了口。 “他说‘家里没了米粮,娘亲就把我带到了她面前’,他还说‘还以为娘亲要带我去看人偶唱戏,可结果,结果娘亲抛下我一人走了’。” 陆观道压着喉间的不属于他的哭声:“娘亲不要我了,我就哭啊哭啊,想着娘亲定会心软,可是娘亲却头也不回。那天好多好多的人,一边说我们乖,一边捏着我们的脸,我看着身边的被抱走,一个一个被抱走……” 第208章 “陆澹!”斐守岁唤了声。(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抬起头,抹了把眼泪:“清醒着。” “那你……” “我继续说,”人儿笑了下,低头看着筷子,“说什么买来家中养着,给小儿子当伴读。可我性子犟,一路来没人愿意买我,有人就说砸手里了,只好……” 咽了下。 “只好剥了我的皮,做偶人。” “什?”谢义山手中的筷子落在地上。 筷子清脆的声响,久久不散。 呼呼风声抽鞭子似的打,屋内寂静到连呼吸都听不见。 伯茶皱了眉,捡起筷子:“那筷子有何用处?” “筷子?” 陆观道抬头,一行清流划落,“他们用筷子扎在我的手里,用热水烫。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一烫,皮下来了,一扯,皮就没了。” “啧!”筷子被谢义山用力砸进食盒中,“娘的……” 许久不开口的顾扁舟,接过那双沾了血的罪孽,与斐守岁:“斐兄,我的仙法被限制,还是你来吧。” “好。” 斐守岁接过,他拿出腰间画笔,点墨于筷上。 墨水裹住斐守岁的手,缓缓将那个小灵魂包围。 老妖怪轻念咒语,眉心痣若隐若现:“我自超然,渡你轮回,再见世间,无病无灾。” 顾扁舟侧脸微斜,轻看。 咒语念罢。 一阵寒风不知从何而来吹在众人之间。 杯盏中的茶水早冷了,那风儿也来得不是时候,吹灭了屋内火烛。 一下子,屋子昏暗无光,倒显得屋外有着亮盈盈的雪。 斐守岁叹道:“度化不了。” “怎么?”谢义山。 “谢兄有所不知,此魂被困,成了地里妖怪的驱使,我修为尚浅无法强行带走。” “被谁所困?” 斐守岁沉默。 “谢兄可还记得‘人偶’二字?” “百衣园?!是他们?”谢义山愤然起身,又被顾扁舟拉了回来。 扁舟皱眉:“谢兄,你若是妖怪,为何要堂而皇之地被人发现?” “是我……胜券在握。” “然也,”扁舟叹息,“谢兄多日不见,当真冲动了许多,不知解大人都教了你什么。” “师祖奶奶……” 谢义山撇过头,闷哼,“她……” “罢了,谢兄不愿多说,我们自也没有问的道理,眼下怕是睡不了好觉……” “不!”谢义山微微大声,“我说!” “那……” “是我的私事,与一个会做人偶的妖怪有关。” “人偶妖怪?” “我被赶出道门,就是因为人偶妖怪杀害我师兄弟,而我……”谢义山颇有些难以启齿,“这些都是师祖奶奶在我疗伤期间与我所说,遂这几日我行事偏颇了,请顾兄恕罪!” 谢义山拱手行大礼。 顾扁舟扶起他:“换作是我与斐兄,血海深仇时,也会杀红了眼。眼下此妖如此挑衅,就算不是我之仇敌,我们岂能坐视不管,更别说我本是为了那群孩子而来。” 三人说着谢义山之往尘时,那个姓陆名观道的人儿悄悄拿起了另一根筷子。 他的声音幽幽地闯入众人之心识:“要是家中只生我一人便好了,那就不须每日抢着吃食,穿姐姐的衣裳。” 又换了一只。 “阿爹怎的带我去这个地方,平日里连个糖葫芦串串都舍不得买,真真奇怪。” “本少爷家中新奇玩意多了去了,你们这儿到底有什么破了天的东西,非要我亲自去一趟偶人园子?” “偶人园子?你说的是唱戏扮作花木兰,要替父从军的木头人?” “你当真不去看看?快随我一块儿去吧,你的票钱我给你买!” 斐守岁上前拍了拍人儿肩膀。 人儿被打断话,浑身倏地一颤,手里紧紧还捏着筷子,眼泪水止不住地往地上灌。 就这般看向斐守岁,口中哽咽: “姐姐你骗我作甚,为何将我关在笼子里,让我学这讨他人喜欢的话。” 一双深绿的丹凤眼含不住太多的泪眼,以至于眼尾发红,活脱没长大似的。 “天越来越冷了,可我从未走出过戏团子,不知现在又去了哪里?离家远吗,阿爹与娘亲到底何时来寻我?旁边的小公子被人选走了,说是、说是当了娈.童,那是什么劳什子,我不明白,不是来听木兰从军的吗,为何轮着我替木兰度关山……” “雪,下雪了,我从未见过大雪!家住小桥流水,这般的景象只在梦里有……不过雪花,也就见了一次,此后的许多时间我都在浆洗缝补……阿爹啊,我的手和娘亲的手一样哩,上头好多红肿,一落水,又痒又疼……” “陆澹!”斐守岁没陆观道高,他仰首,再次拍了下人儿的肩膀,“我们已知那些小娃娃的情况,不用再说了!” “我……” 陆观道回过身,本想撒娇,却见顾扁舟皱着眉看他,他不敢了,手愣愣地垂在一旁,与筷子一块儿垂着,“我只是想,要是全都念出来,或许能有线索,有用些……” “那还余多少?” 斐守岁察觉人儿心意,“你捡些重要的说,若是哭得……” 哭得实在是不好看,丑兮兮的,像一只扁猫。 第209章 “我没事,我可以!” “好罢。(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且听陆观道继续言:“不过,阿爹你放心好啦,有个白衣的姐姐对我特别好,她拿了药膏给我上药,还帮我洗衣裳。她什么都会呢。我问她,她说她不缺钱,也不是欠着人情,更不是像我一样被卖来的。她说她要寻人,要寻的是谁她没告诉我,但我知道那定是个很重要的人。姐姐一说起他,眼里都闪着光呢。” 人…… “可是……”陆观道吸了吸鼻涕,手背抹去眼泪,“可是,就是这个白衣的姐姐,她带我进了后厨,就是她拿起筷子,一只一只插.进我的手掌心里,我好痛……我好痛……手痛,心也痛……” “但是姐姐很开心,笑着说我活该……” 说完。(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背过身,用力擤了鼻涕,这才转回众人面前。 声音有些低沉:“大概说完了,其余的都是每日吃了什么,克扣了什么,哪个孩子又不见了……诸如此类。” 斐守岁心里头笑一句,人长大了,连着一本书没读过便是学会了字词。 便见陆观道蔫蔫地看向斐守岁,好似在祈求认可。 “没了,就这些……嗯……”虽是背手拿着筷子,但人儿的手不停摩挲。 扁舟看穿了陆观道的动作,单独传音给老妖怪:“斐兄,小娃娃等着你夸呢。” “嗯?” “你看看他。” 一副害羞不敢开口,又止不住偷看的样子。 “为何非我不可?”斐守岁淡然,“顾兄与谢兄不成吗?” “这……” 见素笑了声,开口言,“好啦,我们都听到了,做得不错。” 陆观道努努嘴。 “你看。”扁舟笑着挑了眉,他早知如此,就走到谢义山身边攀谈,独留斐守岁一人看着茶冷花落。 老妖怪心里又记起狐妖花越青的疯言疯语,三两步走上前,伸手将陆观道身上歪斜的外袍解开。 许是高不过人儿,斐守岁也就不愿抬眸去看,语气温柔:“顾兄都夸你了,下回可别强忍着,哭皱了眼。” 解下袍子,掖了掖:“屋内暖和,不必披袍。” “知道了……”陆观道低头。 今日之风吹得他脸颊开了细缝,又被眼泪浸泡,生疼。可又始终注意斐守岁的一举一动,竟是忘了自己早热红了脸,哭花了眉。 第102章 解衣 一旁。 谢义山正捣鼓筷子上头的痕迹,掐诀念咒。 顾扁舟凑上前:“被特殊的符水洗过,想是只有小娃娃能察觉了。” “的确。” 伯茶叹息一气,“不过我们这般利用他,他要是个大号人物,岂不是……” “无妨,无妨,算不得什么大罗神仙,”顾扁舟笑呵呵,“谢兄可别把人间官场的毛病带入了天上,你住解大人山头时,想是见过一位神君,他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物?若南天门里头的神仙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棒子打死的官儿,那世间就再无向往之所了。” 谢义山释然了眉梢:“顾兄有理,便是能与顾兄称兄道弟,也是先前决绝不敢想的了。” “然也。” “既如此,要不我们今晚就……”谢义山将视线落在紧闭的屋门,“救人之事不可不急!” 他就是缓慢了行程,让池钗花的魂再无轮回之可能,白白地拥入大火,便心中一直有愧,见事就莽撞。 顾扁舟从谢义山眼中读出此意,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我等一行人什么都不清楚,贸然行事只恐一败涂地。” “顾兄说得有理。” “谢兄救人心急,但万万不可气血上头,误了本该布好的棋子,”顾扁舟慈祥地看着谢义山,“要算岁数,我可就是你的太爷了,你要是一股脑冲进危险之中,只怕我回了天上吃三清的训诫。” “三清?顾兄你是?!” “然。” 顾扁舟做噤声手势。 “我竟没有察觉……”谢义山揉了揉眉心,“当真是个杂学。” “自惭形秽不可行。”顾扁舟正要再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动静煞了嘴。 转身去看,是陆观道打碎了茶桌上的插花瓶子。 乳白的瓷片碎下一地,冷水小小一滩,漫开来,溅湿脚边衣袍。 陆观道着急伸手去捡,让斐守岁拉过手制止。 “瓷片锋利,划了手怎么办?” “啊!可是……” 斐守岁垂眸,俯身绕过瓷片,唯独拾起地上的花儿。 花儿比玉瓶还白,在斐守岁手中绽开,像是黑瓦上的白雪,微弱着弦月的光。 谢义山眯眼仔细瞧了瞧,忽地,他记起一事:“这不是荼蘼花吗!” “荼蘼?”斐守岁拿起自己的茶盏,便顺手将花儿横在盏中。 “是了,花开荼蘼,盛夏才能见着的花,也是每年夏末最后的一只,”伯茶拿过一旁笤帚,扫了瓷片,“小时候师父说起此花,总是觉着惋惜,开花时赶不上万紫千红,落时又是农收的金黄,便无人在意她纯白之姿态。” “倒是实话。” 斐守岁念诀散了瓶中之水,“与海棠镇一样啊,开的时节不对。” 瓷片入簸箕。 顾扁舟又启了一杯温茶:“海棠镇之花能常年不败,全靠了花越青的妖力。” 第210章 “一个镇的花?” “然,是狐妖之障眼法。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这也是?”簸箕顺手递给了陆观道,“小娃娃,你看得出她的本貌吗?” 那簸箕还在手里,陆观道又长得高,不得不俯身细看盏中之花,摇了摇头。 “就是长这样的。” “那便是有人精心呵护,一年四季春暖花开,不然叫着炎夏的花儿何以冬日里盛放。”顾扁舟慢条斯理地点茶倒水,“夜已深了,温了这杯,诸位,我们便歇息吧。” 屋外的风暴似乎愈发夸张,总在不停地冲击小小屋子。有冰锥坠地,哗啦了一树的雪。屋内本不吵闹,所以总能听屋外无数个老灵魂的汇聚,像是天地伊始,独留此屋存在。 狂风乱吼,好不嘈杂。(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听了都觉着冷。 谢义山搓搓手,却道:“顾兄说得有理,但我蓬头垢面……” 话没说完,顾扁舟拿起那沾了水的荼蘼花,对着谢义山就是一点。 花瓣揽下三两水珠,水珠子缓缓腾在空中,谢义山呆然看着,便见水珠在他眼前四散开,净了衣裳和一脸的胡茬。 一愣。 焕然一新的谢义山大呼:“这术法,师父不曾教与我!竟真有此术!” “那今晚我与谢兄好好商议道法自然,”顾扁舟起身,笑着,“只得委屈斐兄与小娃娃挨着睡了。” 为得方便,四人聚在两人间的屋子里,自是要两人睡一间屋子,一张榻上。 谢义山见了新术法哪还顾得上榻有多宽,他着急慌忙拉住顾扁舟,似是喋喋不休起来:“先前在师祖奶奶山头就见到不少咒术秘籍,可是师祖奶奶一概不让我碰,病一好就赶我下山!顾兄,你知道那看的着吃不到的感受吗,简直是气煞我也!” “谢兄冷静!” 伯茶双耳一捂:“今夜顾兄若是能教我此法,哪怕是深更半夜让我去摘花我也愿意!” 顾扁舟被谢义山拖拉着往外屋走。 “摘什么花?!” “花?那便是顾兄同意了!” “谢伯茶!!!” 木门被用力阖上,但还是能听到顾扁舟嫌弃之词。 “真是怪了,一个净衣咒有何稀奇之处。” “世间术法之多,就是要多看多学啊!”伯茶之声扬得很广很广。 走的很快,也就衬得屋子格外寂静。 斐守岁漠然看着紧闭的屋门,指尖点了点茶桌。 太明显了。 谢义山的一举一动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就连顾扁舟也跟着打了哑谜,究竟是何时对上的心思? 老妖怪沉默着抿一口茶。 茶香留唇齿,记起那方才扭捏的两人。 对了,斐守岁差点忘记顾扁舟是他“旧友”,想是仙官旧友嘱托,谢义山不得不从。 那嘱托的又是什么? 斐守岁慢悠悠地把盏中的茶吃完,身侧人儿的声音闯入他的耳识。 “好像很晚了……” “嗯。” 这下子,斐守岁知道了,顾扁舟想是怕麻烦,才将陆观道推给了他。只不过开口之事,又何须来上这么一处。 老妖怪也就当这一出闹剧不复存在,起身回了陆观道:“用着温水洗一把脸,睡吧。” “好。” 陆观道却跟在他身后。 “你跟着我做甚?”斐守岁回头,“不去擦一擦你的……” 看陆观道脸上沾着的茶水沫子。 眉眼微弯:“怎的,见素仙君点的茶就这般好吃?” “唔!”陆观道立马捂嘴舔唇。 斐守岁叹一气,施法暖了一旁木盆中的冷水,已然忘了陆观道是孩子还是成人。 撩起木盆中的手巾,用力拧干,递给人儿。 “喏。” 陆观道接过,打眼看斐守岁没管他,已去屏风后脱衣,他才稀里糊涂地擦了把脸。 屋内重新点了小烛,火光暖成微红,落在屏风上头。 微红摇晃,将屏风剪成一格格的画册子,唯有人影不曾断绝。 额前碎发被水沾湿,陆观道抹了把,也不知做什么的好,就看着斐守岁宽衣解带,自己愣愣地也跟着动作脱下衣裳。 衣裳是先前顾扁舟为两人所换。 陆观道从未见过这样的扣子,一边呆呆地折腾一边撕扯束发发冠。那发冠便也是顾扁舟的手笔,不知是何用意,顾扁舟单独给人儿买的玉冠格外难解。 人儿又从未束发正常长大,什么加冠礼,什么书斋识字是一窍不通。 咿呀呀地咬牙硬扯。 等着斐守岁换好衣衫,临时披了袍子进来,看到一个比他高的人正龇牙咧嘴,衣袖乱塞。 斐守岁:“……” 有点不想上前。 算了。 捏了捏眉心:“你在作甚?” 话刚出口,陆观道倏地停下手,眼巴巴地说:“陆姨从来没给我穿过这样的衣裳,解不开!” 倒是难怪,尤其是陆观道的那件,想是寻常农家一生都未见过。 老妖怪一时也看不出顾扁舟的用意,只得:“你别乱动了,早些解开扣子,好安眠。” “呜……” “我替你解。” “好!”摇尾巴般开心。 斐守岁看到一只大狗乐呵呵地冲他笑,身上还绑了“繁衣缛结”四字,有些无奈,坐于狗狗身旁。 第211章 “看好了,这衣裳虽麻烦,但得了巧劲就不难,下一回就要自己穿。(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是了,这几月里,都是斐守岁紧巴巴地给陆观道换衣裳,擦脸面。有时斐守岁嫌麻烦不愿时,陆观道也会搬起木盆子,可怜兮兮看着他。 微凉的手碰到温热。 陆观道打了个哆嗦:“手好冷!” “嗯。” 解开腰间的扣子。 斐守岁低着头:“看着,绳子先反绕一圈,再去解开,不然打一个死结,只能用剪子剪了。” “我看着。” 又是一个结。 斐守岁的手慢慢挪到胸口:“高原地冷,这儿的富商为了暖和,刻意在衣裳里多塞棉花,不过他们吃得大腹便便,又因衣厚,一坐下就开了扣子,才至如此。(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指节无意识地蹭过,一口热气喷在上头。 老妖怪皱眉:“看会了吗?最后一个自己解。” 说着,他撩了下半垂长发,弓直了腰。 墨发如瀑,夺人心魄。 斐守岁的目光缓缓从身上落在人儿的脸,见一副欲言又止,脸颊桃红的面容,眼尾是才哭过,带着些委屈。 马车里昏暗,斐守岁不曾仔细观摩陆观道,就连平时那小小人儿,也不过一个脑袋凑在他身边。 愣了神,想起陆观道是何时长得这般高,心儿却被丢在了后头。 斐守岁解开避寒的袍子,当作心中无杂念:“解开看看。” “好!我试试。” 陆观道挪着身子,靠近斐守岁。 “做什么?”斐守岁蓦地起身,顺手将袍子挂在衣架上。 “唔,解给你看!” “哦。” 老妖怪这才坐回去。 两人靠得很近,陆观道便是小心翼翼翻弄衣扣。 “先绕一圈,再解开……” 斐守岁颔首,视线放在陆观道的手背上,他心里比画了一下,若手掌撑开,应该比他大些,至于大多少,无从记忆。 那骨节分明的手就这般开了扣子,手的主人声音上翘,把脱下的衣裳递给斐守岁看。 “解开了!” “嗯。” 斐守岁没笑也不夸赞,就要整理褥子躺下,陆观道又拉住了他的手。 人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歪头:“这个东西,绕住了。” “……” 斐守岁不得不从被窝里出来:“我看看。” 陆观道低下头。 可惜人长高了,斐守岁驼背坐着有些望不到。 遂开口:“在弯腰。” “嗯……”又弯了些。 斐守岁一手握住陆观道的肩,看到发丝乱糟糟地打结,这可比衣服难解。 打趣道:“拿剪子来!” “什么!?” 陆观道猛地抬起头,正正好撞上斐守岁的下巴,两人撞了个人仰马翻。一个正正巧躺在床榻中央,捂嘴皱眉,一个连忙起身去扶。 嘴巴里还念叨:“头发剪不得,剪不得!” 手却老老实实拉住斐守岁。 “剪了娘亲要心疼……” 话没说尽,四目相视。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凝望着他,虽未了然什么,但嘴里像是藏了伤人的东西,又被咽了下去。 外面屋子渐渐安静下来,偶然传来窸窸窣窣地交谈声。 里屋独留斐守岁与陆观道,一时哑了话头。 第103章 好眠 “我知道,”陆观道咽了咽,“前日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陆姨死了。” 斐守岁坐起身,一声不吭地给陆观道披上褥子。 “奇怪。” 人儿低头,眼前是斐守岁的腰肢,隔着一层亵衣,仿佛能看到腰有多细,肤有多白。 “怪什么?” 是斐守岁的手,正慢慢用梳子梳顺墨发。 “‘死’的意思,没有人教过我,我却已在心中明了。” 墨发穿梭在缝隙间,火烛越燃越少,蜡油积在烛台,厚如大雪。 陆观道又说:“就像有的话,有的词,莫名其妙地蹦出我的嘴巴,什么意思我好像早知道了。” 这回,陆观道不再鲁莽,他是慢慢地抬眼,一路从腰看到了脖颈。 “先前的你,是这样的吗?” 话落,斐守岁的手一滞。 “不是?” “总觉着不对劲,大梦睡醒,你好似都变了,”陆观道伸手又不敢摸,“变得……” 斐守岁耐心替人儿解玉冠,倒没注意人儿的手,停在空中上也不得,下也去不了。 百无聊赖,老妖怪打发一句:“变在哪儿?许是三月不动身,胖了。” “不是,”陆观道笃定,“好像是我从前,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你长这样!” 这话是盯着斐守岁身躯说的,说的不三不四,老妖怪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早些解开,早些安眠。 “我应该认识你的,从一开始,”陆观道微微仰首,“在棺材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见过你,或许我们还牵过手,同饮一杯……” 酒。 话了,斐守岁拿下玉冠。 那冠儿精致,正好手掌大小。 老妖怪笑说:“许是你见过样貌相似的人。” “不!” 斐守岁看到一双笃定的眼睛。 “记忆里,梦里,只有你长这样,别人都是模糊的……” 第212章 “陆姨呢?陆姨也是模糊的?”老妖怪起身说着,玉冠置于一边,“你的一生要见过多少人,相熟的,擦肩的,你何必言之凿凿。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我……” “与你有大恩的该是陆家,不是吗?”斐守岁俯身,吹灭火烛。 发丝偏落,未灭的火星子与香料混在一块儿,驾着烛烟躲在黑夜之中,它们绕着斐守岁的发,一下子呼散,散成了外头盈亮之雪。 昏沉沉。 斐守岁不披长袍,赤脚无靴,墨发随着动作一动一动,走回榻前,他俯瞰陆观道。 “你岂能忘了他们。”好似是在与自己说,心里头记起了给他取名的老妪。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老妖怪又道:“年纪尚小时能记住,到老了定忘不了,可别想我一样,后悔莫及。” “后悔?” 颔首。 斐守岁难得提起自己的事情:“和你一样,我也曾被人收养。收养我的是个老婆婆,年纪近花甲时,死了家中唯一的孩子。” 落寞的眼睛,说起故事来显得更加寂寥。 “于是她‘捡’到我,给我穿衣,喂我饭菜,她说她一见到我就想起自己的儿子,说他要是活着,定能生个与我一样大的小娃娃。但,天有不测风云,她的大儿先离她而去了。”目光放在窗格子上,“她是寻死的时候遇到了我,陆澹,你猜猜那会子我在作甚?” “唔……”陆观道抱着被褥,“不晓得。” “那会儿,我也在寻死。” “什么?”陆观道连忙去掀斐守岁的衣裳。 掀开了衣摆,看到细腰,没有伤疤。 “唔,没事。” 斐守岁轻笑一声,接着说:“我从死海里出来,一身腌臜,又被鸟雀追着啄。本以为人间是暖和的,可我在此遇到的所有人,不是骗我,便是对我的身世窥探不止。我狼狈地逃,失了活下去的心,想洗净身子,就跳崖自杀。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还活着。” “老婆婆救了你?” “不,”斐守岁伸手擦去陆观道眼尾泪珠,“是我救了她。” “为何?”眼睫闪呼,撩过指节。 “她身子骨比我重,我们两个一块跳崖,她半路后悔了,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摇头,说‘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儿要是知道我死了,得有多伤心,我不能死的,孩子,我不能死的’。” 斐守岁摩挲手中衣袖,模仿老妪口吻:“孩子,救救我吧,就当是可怜一个老太婆。是老太婆她贪生怕死,明明决定了,还……” 煞了话。 老妖怪重重叹出一口气。 “后来我救了她,自己也活了下来,不过用尽力气,彻彻底底无法幻成大人样子,那老婆婆也觉着是她救了我,见我可怜,带我回家。” “后来呢,后来老婆婆怎么样了?” 斐守岁瞳仁微缩:“为何这么问。” “只是觉着,人要是想死,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日后要遇到不开心的,也会这样想,”陆观道一点点靠近斐守岁,大手摸上腰肢,“我总觉着你受了伤,或许不是伤在这里。” “嗯,” 老妖怪应道,“她后来是想过死法,都被我制止了,你说的伤,在这边。” 转过身子,两人对坐。 明明是无父无母的人,却都养着长发,发梢缠在一块儿,不知是不是太寂寞了,才止不住地打结。 斐守岁在陆观道面前很是坦然,解开扣子,让陆观道看到他胸口上一道斜斜的伤痕。 伤痕很淡很淡,像是没过多久就要不见,连着记忆里糊成一团的老妇人。 他道:“砍柴的刀,本是要砍她的手腕。索性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没胡思乱想过。” “啊……”陆观道一边听,一边看,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手在慢慢试探,“痛吗?” “忘记了。” 手掌时而摸到皮肤,时而远离,终是触着了伤。 “好痛……”陆观道又酸了鼻子。 一个人怎会有这么多的眼泪,看到什么就觉着伤心,落下来,落个不停。 人儿喃喃:“她好痛,看着你心痛……” “嗯。” 天还是冷得很,斐守岁默默地掖好褥子。 “后来过了几年,她也走了,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她催我给她买糖糕吃。她都没几颗牙了,我竟是没有怀疑,就关上门给她买糖去。回来时,她早冷得不成样子……”斐守岁笑了声,“但我是个没良心的,也不挖坟葬她,只用术法唤醒邻家,自己跑远,跑去找长生不老的药。” “长生不老?” “世上没有这种东西。” “那……” “所以我被骗了,慌忙地回去寻找原来的镇子,但时间过去太久太久,镇子变大,小路被埋,与我所想早就大相径庭,”斐守岁看着雪停,弦月静,“我找到她时,她上头盖了一间卖肉的铺子。她一生艰苦,很少食得了荤腥,老了没牙,也吃不了。” 斐守岁躺在床榻上。 “还是过去太久。” “久?”陆观道挪着身子。 “一千年前的事情……”打了个哈欠,斐守岁缩进被窝,“明日许是要早起,睡吧。” “唔……”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背对他,不再说一句话。 “好眠。” 第213章 过了好一会儿。(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人儿微微的呼吸声在斐守岁耳边响起。 不吵闹,总一直在。 但斐守岁难以入睡,心里头老妪朦胧的脸埋在土里,看不清,只能感受到黄土冰冷,老妪的身躯慢慢腐烂,就这般烂成了猪肉铺旁边一屉一屉的肉包。 肉包也是冷的,在眼前冒着冷的蒸汽,冻住了斐守岁的梦。 这梦诡异。 虚汗不停冒出,斐守岁缩起身子,在半梦半醒里,他被一只大手拉住,倏地睁开眼,看到腰上是陆观道的手。 那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也不知什么时候陆观道钻进了他的被子。 斐守岁不喜有人贴着他睡,启唇声音沙哑:“陆澹。(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人儿没回。 料到有这么一出。 斐守岁挣扎着要逃,那手儿抱得愈发紧,耳边还有断断续续的梦话。 “痛……好痛……走了就好了,走了心里头就不痛了……” 走了…… 是啊。 斐守岁垂眸。 他那会子也是这样想的,走了就不痛了。 老妖怪不再挣扎,手也就松下不少。 陆观道的手只是碰着他,没有上移,没有别的动作,就像还未长大的时候,小孩如只鼹鼠一样,到处找斐守岁的怀里钻,生怕斐守岁离开。 他还在梦中说:“走什么呢,见不到他了,走什么呢……” “不是他不要你了,是你自己先走的,是你不要他了……一切都是你活该……活该……” 斐守岁:“……” 见不到了,早早地见不到了……是我先不要她的,是我…… 虽是陆观道梦中碎语,但老妖怪还是酸了鼻腔。 他悄悄用指节抹去泪珠,颇有些害臊般,缩进褥子中。 …… 次日,清晨。 打眼先醒来的是斐守岁。 老妖怪顶着乌青眼袋收拾好自己,想起昨日口吐真言,便不想管榻上人儿,推门去唤顾谢两人。 谁料,一拉开屋门,就见着顾扁舟在点茶。 两人相视。 都见到了彼此没有睡好的倦意。 斐守岁笑道:“顾兄这是与谢兄彻夜长谈了?” “并无此事,” 顾扁舟轻声,他听出言外话,直说,“只是谢伯茶的鼾声太吵,真是从所未闻,我好不容易入眠,梦里头竟还是他叽里咕噜的鼾!” 茶筅击打茶汤。 转念:“不过斐兄你好似也未安眠?” “好似”一词咬得重了些,斐守岁不愿搭理这种文字游戏,坐在一旁替顾扁舟冲茶。 “小娃娃闹腾。”此乃实话实说。 “怎的?在榻上三打白骨精?” “不,”斐守岁还是和善地接下旧友的话茬,“是北风太紧,冷了屋子。” “呵,” 顾扁舟将一盏茶推给斐守岁,“那就请斐兄裹紧衣裳,喝了暖茶,替我寻一寻昨夜老妪。” “老妪?” “然,这个时候还不端着热水来见我,我怕生了变故,但我有官职在身,亲自去怕损了脸面,只得劳请随从大人替我打探一二。” 顾扁舟说着,拱手客气。 斐守岁接下茶盏,抿一口就不喝了,起身:“恐麻烦顾兄叫醒还在梦里头的两人。” “小事。”摆摆手。 两人就真如旧友一般,应和一声,做彼此之事。 话了。 老妖怪出了屋子。 屋外。 一夜大雪过,天空格外清明,扑面是干净的冷风,一下子吹散脸上热气。 斐守岁利索地关了门,门声吱呀,让屋外大雪死寂。 视线透过屋檐,看到很近的蓝天。若非身处鬼怪屋子,斐守岁就差些以为这儿是什么避世南山,天的终极。 老妖怪背手,慢悠悠走。 寒风时不时吹,烧不尽。 正是悠闲时,便见转角处,要走向后头无人屋子,好巧不巧看到靛蓝老妪,一顿一顿而来。 第104章 偶人 老妪佝偻脊背,挪着步子,看着小气又拘谨。 步子虽小,但稳稳地走着,走起路来有些说不出的失衡感,好似是砍断了脚掌,让她只能脚后跟用劲。 就这般出现在斐守岁眼前。 斐守岁抱胸道:“怕是早误了时间。” 靛蓝一愣,慢慢地将头抬起,那一双疲软的眼睛有些失真:“是老奴起晚了。” 起晚? 斐守岁眼神掠过老妪。 昨日没看清的,眼下倒是一览无余。可惜没甚特别之处,不过矮些,苍老些,就是身上那件靛蓝白花袄崭新发着光。 老妪幽幽走过,斐守岁往一边让开,与她擦肩。 闻到一阵花香。 斐守岁站在原地不曾回首,听小脚拍打地面,在安静只剩鸟叫的天空下,声音格外刺耳。 等着老妪过了转角,斐守岁还未转身,是因花香还在身边,海棠镇的经历让老妖怪格外注意着气味,一些不该出现的味道。要是路过之人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爱美之心便可多些谅解,冒着被主人家责骂涂脂抹粉也是常事,可花甲老妪何至于此。更何况靛蓝老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胭脂的痕迹,活脱像是脚下大地的另一副面孔。 既被殷县令管辖,而殷县令身侧又不曾闻到花香…… 第214章 花香…… 斐守岁紧了紧衣袍,试着传音:“顾兄。(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隔着一个屋子,顾扁舟点茶的手一滞。 “何事。” “老人家来了。” “怎的,她有异样?” 斐守岁淡淡言:“身上有花香。” “寒月开的花,想是只有腊梅了。”茶汤入碗。 “不,”斐守岁咬字道,“还有屋内的荼蘼。” 此话一落,便听大门打开,乃是老妪到了屋子。 顾扁舟回一句:“按斐兄所想,一个荼蘼花妖为何千里迢迢来高原驻扎,换些四季如春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传音之外,是谢义山开了口。 “哎哟哟,怎需您动手,我们有手有脚并不残疾,来来来,我替您拿。(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似是接过了老妪手中木盆。 斐守岁边走边言:“不是说那百衣园是个四处游走的唱戏木偶团?想是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剥皮削骨。不过这一切都是我之猜测,顾兄不必放于心上。” “非也,我觉得斐兄说得有理。” 又是传音外,耳识敏锐的老妖怪听到哗啦啦流水之声,是什么东西被拧干,搁在一旁滴下三两水珠。 谢伯茶笑云:“有劳婆婆了,不知婆婆早斋可有备好?一夜过去,好酒好菜已不够充饥呐。” 屋子不大,绕着走也不过几步路程,斐守岁很快走到屋门前,见大门敞开,光透在茶桌边。 顾扁舟还是如一尊大佛,坐着抿茶。谢义山一看便知才洗了脸,乱糟糟的长发卷在一起,很难打理。 老妖怪默然见一切,那个食盒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里头的酒菜一扫而空。 “谢伯茶倒的?” “我知晓。” 看谢义山热情似火,拉着靛蓝老妪滔滔不绝:“老婆婆,这饭菜做得甚是可口,不知那位厨子今早要烧些什么,我好去看一看,学些手法哩!” “哎哟,”老妪使劲要撇开谢义山的手,“大人,您、您……有句话说得好,君子、君子远庖厨啊!” 挑了挑眉。 老妪想是还记得昨夜之事,要是真人,便还在猜测眼前之人是男是女。 那可是扭胯娇滴滴的女郎,与面前头发乱如鸟窝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心里头笑了下,斐守岁走上前,跨过高高门槛,见着没有什么异样之处,正要松懈片刻心,在凛冽的空气中,他再次闻到了花香。 花香何处来? 斐守岁默默看向顾扁舟。 顾扁舟清洗着茶筅,传音:“斐兄细看,手法十分高明。” “细看?” 斐守岁走至桌边,看似懒散地坐下,实则注意与谢伯茶拉扯的老妪。 因寒冬,那门儿又没阖上,风就在冷白的阳光里肆意。光照在老妪脚边,老妪一身靛蓝吸收了白,衬她的老脸愈发憔悴。 一旁斐守岁眯了眯眼,佯装困倦,看了很久不曾见到老妪有何特别之处,不得不传音。 “一举一动,与常人无异。” “斐兄,要是不看身体,而观其周遭呢?”顾扁舟洗净工具,捂了捂手,“观脖颈与手腕处,再瞧一瞧她的后脑。” “后脑,手腕……” 斐守岁朝着顾扁舟之言望,老妪眼下正被谢义山缠着脱不开身。 “大人说笑了,您何等尊贵之姿,岂能下地干活,还是农活?”老妪一气弯腰,手指僵硬一曲,抬起食盒,“还是让老奴来,老奴做惯了活计,不做还不自在呢。” 话是如此,却见靛蓝老妪远远地绕开谢义山,低头要走。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的斐守岁,皱了眉。 诡异。 很是诡异。 老妪的举动总是一顿一顿,像是…… 偶人。 与人等高的偶人。 斐守岁很想证实他的假设,若能拆了手臂,观一观白骨是什么颜色,或许…… 顾扁舟看到斐守岁的脸色,知其意,在旁轻咳:“老婆婆,我这儿也不讲究多少规矩,你就老老实实照顾好我们四人的饭食,早些来送净面的水,便可。” 说着顾扁舟从袖中拿出一银元宝,像是模仿昨夜斐守岁的动作,把元宝放在了茶桌上,自己却不动身。 “天冷,我就不送婆婆了,来,”顾扁舟笑道,“这是婆婆应得的。” 哦,昨夜的封口钱。 也是仿照他人的手笔。 斐守岁秉着随从之心,把元宝递给老妪。 与老鳖不同之处,老妪见到元宝时眼珠子都绿了,先前还藏在耷拉眼皮里的眸子,这会儿直勾勾杵着元宝。 等着那大元宝落在她的手中,她才有所察觉,立马放下食盒对着顾扁舟就是一个叩首。 咚咚两声。 “大人实在是客气了,我、我、我真是受之有愧,现在!马上!我这就去催那个懒皮子,叫他快些煮粥!哎哟哟,京城来的大人出手就是阔绰,真真的银元宝啊,哎哟哟。” 当着三人之面,老妪跪在地上,用残破的牙咬了下元宝一边。 洁白光亮洒在老妪脊背,她的身后暴露无遗。 这才叫斐守岁看清了东西,是微小到难以捉摸的丝线。 只窥见四根,一根连着后腰,两根顺在手腕处,至于那后脑…… 后脑那儿也有一根,不过去处被灰发遮拦。 第215章 日光愈发刺眼,斐守岁用手背挡住,传音:“顾兄好眼力。(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不过是成了仙,窥见得多罢了。” “靠着四根线就能以假乱真?”斐守岁喝茶,“且不见施术者在何方。” “施术者,”顾扁舟闷哼一声,“还能在哪里。” 见素拿起已经半枯的荼蘼花,花开处朝门口:“老婆婆还不快去?” 发黄有些凋零之花,掉下一片微卷失了水分的花瓣,正恐对准了百衣园。 老妪被一赶,立马拿起食盒,方才还迈着小脚走不快,现在的动作是又快又准。她连着福了福,还对那谢义山也做了礼。 “那老奴这就催去了。” 后退步,步子稳得像是个杂耍高手,她移到门槛前就停下,转身一溜烟,走远。(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屋内独留三人。 伯茶耸耸肩,端起木盆子:“溜得真快。” “有了钱自然走路欢快些。” “话说,小娃娃起了没?” “他?”顾扁舟言,“不知,我没去叫他。” 嗯? 斐守岁记着自己方才有落下话头,叫顾扁舟唤醒两人。 老妖怪:“那我去看看。” “就是想让小娃娃再读出些东西。”说的是刚来的木盆子。 倒是有理。 斐守岁知谢伯茶意,站起掸掸衣袖:“该是醒了。” 在进屋子的时候,斐守岁是这般想的,但他看到从一头睡到另一头的陆观道,还是被噎住灭了话头。 里屋拉了厚重棉帘,昏黑间有些微光穿梭在床榻上。 床榻杂乱无章,褥子皱在一块儿,榻中人抱着斐守岁的枕头,墨发揉成一团一团的小圈,说着梦话。 “唔……不想吃这个……” 斐守岁:“……” “喂我的话就吃!” 手脚健全还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对,在梧桐镇与海棠镇里头,陆观道就是这般状态,而斐守岁便是喂饭之人。 老妖怪意识到此事,俯身一下夺走陆观道怀中方枕,大声言:“你再不醒,我们可要走了!” 没动静。 只有外屋顾扁舟的忍笑和书卷之声。 眉头抽了下。 斐守岁再开口:“丢下你,去别处,看你怎么寻!” 言毕。 此话像是个晴天霹雳,对半劈开陆观道的美梦。 人儿猛地坐起,眼皮子一半睁开,一半合上,哪管什么脸面笑话,精准抓住斐守岁就是大哭大闹:“哇哇哇,你说的我都听到了!不准走,不准走!” “你!” 斐守岁被陆观道卡腰动弹不得,“松手!只是为叫醒你,唬人的话。” “真的?”陆观道散乱长发,撒娇似的仰首看,“不骗我?” “不骗你。” 吃软不吃硬。 斐守岁宽慰道:“要走早走了。” 人儿不愿松开,还蹭了蹭。 “陆澹。” “唔。” 一双好看的眼睛卖着乖。 斐守岁伸手捏了下陆观道的脸,有些黑脸:“昨夜与你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话……” 澄澈似天湖之水,那眼瞳从不避开斐守岁的注视。 “记得。” 终是松了手。 人儿小声言:“忘不了。” 到底地记着了什么。 斐守岁拍拍衣袖,不管:“好了,收拾一下。” 看那高高个子开始听话地收拾被褥,颇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 老妖怪的位置能见外屋谢义山穿衣整巾,里屋的陆观道脱袍换靴,只有顾扁舟不知何时吃完茶,拿出了一本书卷在看。 老妖怪笑道:“顾兄雅致。” “只是个话本子,闲来无事读一读,倒是有趣。” “话本?”余光看着陆观道梳头戴冠,斐守岁续道,“道的是人间闺中语,还是江湖侠客行?” 顾扁舟翻一页:“江湖恩怨,爱恨交织。” 陆观道昨夜习得了扣子的系发,现在穿得十分之利索。 “话本里头里的角儿与我同姓。” 绑靴拍袖。 “顾姓?” “然,”顾扁舟笑道,“不过这位仁兄抛妻弃子,后来落得五马分尸的下场。” 第105章 泥土 “抛妻弃子?”谢义山整好衣襟,“何以至此?” “书中言,是他得了高官厚禄,才抛下糟糠之妻,”阖上书卷,顾扁舟起身,“俗套。” 谢义山与斐守岁面面相觑。 “书中故事罢了,顾兄不必放于心间。” 谢义山一气喝下冷茶,乐呵呵,“不是要清点农收吗?顾兄还不快与我们三个随从说说,该怎么个清点法,也好装模作样不被发现啊。” “今日农收怕是点不上了,”顾扁舟抓起自己的山茶红长袍,随手一系,“收了元宝,早该通风报信去。” “报信?” “然,报给殷县令,让他带着我这个冤大头好好在城中游玩。说不准去的就是隔壁百衣园,若有可能还能在哪儿遇到几个美娇娘。娇娘定是一见如故,缠着诸位皮酥肉软,洒银元如豆粒。” “这……” 谢义山挠挠头,看到陆观道与斐守岁一块儿走出屋子,不免煞了话头,换作他言,“顾兄大可摆出架子,殷县令拦着你,我们也是能逃的。” 第216章 “要是他压着百姓,压着历年粮仓的册子,一日一日拖下去,你当如何?逃与抢都不可行,”顾扁舟走至门槛前,见雪停天明,冷然刺骨,“走罢诸位,陪我一块儿‘喝酒看美人’去!” “喝酒?!” 陆观道在斐守岁身后猛地顿下脚,“喝不得!” “为何?”顾扁舟笑着伸手做出饮酒之姿,“天寒地冻,就是要热酒才来得痛快。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一定要喝?”人儿想起马车内老妖怪对他所作所为,“不喝不成吗?” 看着陆观道十分之不自在,顾扁舟放下调侃之言,作罢:“等会儿叫着店家上些糖水给你。” “好!” 四人这才出了屋子,合门上一层护法结界。(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走至雪景山水画中。 目见小园撩开黑夜的遮蔽,在蓝天合抱下抖擞荒草。园子不算太大,游廊幽竹,松柏腊梅。寒风吹斑驳竹帘,与定风铎一块儿响过鸟雀鸣叫。 三两肥鸟震翅。 天空还是静着不说话。 顾扁舟走在最前头,红山茶的衣袍很是显眼。 “好景啊……”谢义山欣赏柏树积雪,他道,“我从未见过大雪纷飞,一夜就埋了小路。” “此事了结,谢兄去极北之地寻江姑娘,那儿的绵延雪原,极光游龙于此地不分上下,”斐守岁言,“若可以,替我向着姑娘问声好。” 老妖怪想是这辈子都无法再见一次萍水相逢者,又因昨夜提起的老妪,心中落寞增了不少,他再道:“江姑娘侠肝义胆,是个不可多见的豪杰。” 夸了人。 谢伯茶愣愣眼:“斐兄何时这般忧愁了?” “呵,是怕着今后再也见不得江姑娘与你,说些好话安一安良心。”开了真言,颇有些说得不顺嘴 谢义山却大大咧咧地揽上斐守岁的肩:“怎会见不到!虽然我们四个就我一个凡人,但我这不好好站在斐兄身侧?斐兄一生绵长,而我与江幸像个炮仗一样,响了最好,不响作罢!大不了第二天早上多喝一口茶,给我与江幸迁个好一点的坟头,上炷长香!” 谢伯茶总是对好坟与香火执着。 “只是可惜了,我不能给斐兄烧纸钱。” 倒也是斐守岁第一回听到有人要给他上香点蜡。 老妖怪没有推开谢义山,手边还拉着陆观道:“谢兄日后斩妖除魔,必是桃李满天下者。” “日后之事日后谈!” 谢伯茶松了手,唤一声一直装作听不到的顾扁舟,“顾兄!” “何事?”顾扁舟立马回头,视线与斐守岁撞上,看到还有陆观道沉默的眼神。 “没甚事情,叫一叫得道飞仙的顾大人,让我蹭一蹭仙途!” “哼。”闷哼。 走得零零散散。 斐守岁的手自始至终牵着陆观道,也不知何时牵上的,好似习惯一般,就这样顺手,顺其自然。 他略一眼。 眼前是咋咋呼呼的凡人小辈,身旁与他一同走的又是摸不着根底的野草,斐守岁心叹,倒是一场别样路途。 且听风声萧萧。 在走近小园木门时,听到马匹低鸣之声。 陆观道小声道:“有昨夜遇见的人。” 这番话与顾扁舟先前之言,四人想到了一块儿去。 谢伯茶传音:“不会真是美酒佳肴吧……” “说不准。”斐守岁。 默然。 移开门闩者乃顾扁舟是也,见他甩手用力一推,大门轰然往两侧一翻。 入目是一条冻上薄冰的石板路,路边堆着厚雪,有明显笤帚痕迹,是被人扫开,但时间久了,也就留下冰碴。而一旁昨夜喊着幺儿的老鳖正毕恭毕敬站在门口,与马车一起,想是等候已久。 顾扁舟冷冷地看了眼,语气却是上扬:“老伯怎得一大早上牵起马车,可是殷县令的吩咐?” “是……”口中混白热气扑腾,老鳖的声音还是那么难听,“是殷老爷让小的接着大人去百衣园听戏。” 嚯。 顾扁舟勾唇:“昨夜不曾听殷县令提及。” “大人有所不知,是今日起百衣园不收门票钱,百姓与富贵人家一同免费游玩,殷老爷说,借此让大人看看梅花镇的民风……” “哦?小斐,”故意道,“今日初几?” 斐守岁抽了下眉:“回大人,腊月廿七。” “好啊,腊月尾,正是好时节,”顾扁舟转身朝三人使了眼色,“只恐殷大人还要照顾我这些个随从,实在是麻烦他了。” 这是允诺之意。 老鳖听得一清二楚,赶紧拉开马车棉帘,卑微道:“大人请,里头暖炉椅垫都是早早预备好的。” 顾扁舟颔首,率先踏上马车。 扶着他的谢义山也冲老鳖笑笑,心里传音:“这个老伯不大会说恭维话,他好似还忘了昨夜之事,不知他家幺儿有没有回家。” “幺儿?” 斐守岁在最后头,推了把陆观道。 他上下打量老鳖,见老鳖双手红肿,鼻尖子露在冷风中也是通红,两颊干裂,黝黑皮肤像是一首地母的悲歌。 “我看是没有。” “为何?”谢义山坐好,替陆观道撑着帘子。 “看他样子,要是昨夜回去就安眠了,不会今早冻干脸面。他牵马的手虽戴了棉套,但露出一只手指,指甲里卡了不少泥土。” 第217章 “挖土?” “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斐守岁进了马车,顺手一个隔音屏障。 开口。 “挖了什么不可知,但黑土地,又能在冰天雪地挖得动的地方不算难寻。” “考究他作甚。”顾扁舟言。 “顾兄不觉得老伯可疑?他昨夜的言语……”谢义山撩起棉帘小角,“很是荒唐啊。” “荒唐是一出,但他的小命由他不由我。”顾扁舟淡漠眼神,在谢义山脸上捕捉到一丝不可置信。 轻笑:“所以得道成仙了,也并非全是好事,失了良心,算不得全人。” “是顾兄不能干涉他人之命数吧,”谢义山是在座唯一有血有肉之凡胎肉.体,“不然以昨夜斐兄的慷慨激昂,不致如此。” “……是吗。(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又说了些老鳖之事,但都是猜测,道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就灭了话头。 三人都闭上嘴时,才发觉姓陆名观道的那人已经靠着斐守岁睡着了,没有鼾声,轻轻的呼吸打在斐守岁脸上,有些发痒。 顾扁舟笑着传音:“他倒随心所欲,活得潇洒。” “糖水……” 顶着大人面貌,说些稚童之话。 “心里还念叨这个,怕是长不大了。” “洒了……” 顾扁舟:“嗯?” “洒了,都洒了……”陆观道抓住斐守岁的手,“酒……洒了……” 斐守岁干笑:“梦呓,有头无尾。” “千万别喝啊,喝了就要被拖进去,拖去剥皮,煮成一锅热汤……” 三人沉默。 当真是不再开口。 …… 须臾。 到了百衣园正门的街坊。 众人住的腊梅园子虽然与百衣园对着门,但两处宅子实然相隔甚远,都不在一条街上。 腊梅园背靠山峦,有雪景松柏,而百衣园租下的地方,正门处是市井最为喧闹之地,与腊梅园是截然不同。 若非马车外的吵闹,众人还以为要一直安静下去,好似梅花镇的百姓白日没有活计一般。 谢义山靠着软垫,细听叫嚷买卖。 “上好的狼皮,此月就余三张了,买到就是抢到,各位公子小姐快来看看,袍子靴子都能做,哪怕买回去挂着看呢——” 狼…… 雪狼…… 谢家伯茶双耳一闭。 “谁还稀罕你的狼皮,你快看看那辆马车!” 马车? “这样式的马车我还是头一回见呢,不会又是什么京城来的官老爷吧?” “官老爷?哪一个官老爷进了我们梅花镇还想走的,也就这几日喊一喊,之后就是大娘你隔壁的邻舍了,要是这老爷长得好看些,说不准啊……” “你瞎说什么,也不害臊!” “啧啧,大娘你上回不是还看上了挖坟的公子哥,那个一身褐色衣裳腰间一串铜钱的。” 谢义山猛地坐起。 斐顾两人也都听到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兄通天本事在身,不逃出监牢原是有这一层事故。”顾扁舟打趣后生时,偏爱说些胡话。 伯茶:“不是!” 车外。 “他皮嫩不好下口。” 靠! 谢伯茶捏紧了拳:“那日我饿得晕倒,就是这位好心大娘给了我一碗米汤。我之后帮她搬腊鱼腊肉,还扫了门前雪,还以为恩怨……” “恩怨可多了。” “这!” “要是能认成干儿子,入赘给殷老爷家的姑娘才是好事。” 一提到殷,谢义山立马冷静下来。 丢下羞耻之心,紧了眉梢。 “殷老爷家三十还没出阁的姑娘?”是女子言,“我看算了吧,还不如养了自己当小白脸。” “别,你是觉得那挖坟的小子好看,但不结实,手臂都没有我家爱喝酒的粗,”好似是比了比,“就这葱段身子,能折腾几天?” “一天也是天啊。” 靠啊!什么虎狼之词!!! “不过殷大姑娘确实可惜了,明明及笄那年有多少人踏破了门槛,想求这一桩好姻缘。” “那时候谁知道有这一出呢。” “你不会真信了那疯婆子说的话?” “还有假?” “说殷大姑娘与一个道士……” 第106章 风尘 “哎哟!那种糊涂话你也信?”大娘叉腰,“还不如信挖坟小公子能扛过殷老爷的酷刑呢!” “我看是悬,殷老爷的手段远近闻名,公子哥那竹板似的身板,啧啧啧。” 谢义山脸黑得塞煤炭。 斐守岁安慰一句:“谢兄,旁人之话,当是笑谈不理也罢。” 却听大娘继续道。 “那也好过你说的,殷大姑娘与一个道士私通?我呸!殷姑娘可是我们梅花镇的大善人,这些劳什子污言秽语只怕是有心人刻意编出来的,你竟也信了。” “你看看你,着什么急啊,又不是你家的姑娘,再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无缝的蛋?都有这话头了,哪里管得了有缝无缝!” 无缝的蛋……殷大姑娘…… 伯茶转头与三人:“看来殷县令家中不光有只老虎。” “都是传言,没有定论。”斐守岁。 “我知。” 话语间,马车幽幽然停下。 第218章 大娘声音随之刹住,是老鳖在一旁开口。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大人,到了。” 这下子,大娘仍在,伯茶汗了后劲,颇有些动弹不得。 顾扁舟看了眼坐立难安的伯茶:“我备了帷帽,各自都戴上吧。” 观乱糟糟的街市,殷唤他们来此怕是没什么好事,是一场鸿门宴也。但扁舟早预料到,在来梅花镇前就预备了一应事物,以防不时之需。 戴上白帷帽,率先出马车的还是斐守岁。 老妖怪着一身青色,不是书生打扮,头束发冠,腰别纸扇,眉心痣藏在白沙下,颇有闲贵公子之意。 后头的陆观道,一袭玄色袍子,黑靴踏地,紧紧跟着斐守岁寸步不离。 走得这般近,好似还牵着手。(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等到两人走至百衣园前,谢义山这才做贼似的下了车,还假意为扶顾扁舟,等候着。 顾扁舟却没有任何遮掩,只见他撩开棉帘,大红山茶的衣袍在白日里亮腾。 人群里那位大娘低声:“你看,红彤彤那个,就是京城来的官爷!” “咦,那前头的两人,还有旁边的是何人?” “你有所不知,这官爷能抛头露面,那身边的妻妾可就不行了。” “我看你是瞎了眼,那三个高高个子又这样打扮,谁家娶亲娶个长扁担回家?” 大娘声笑道:“说不准官老爷就好这口,你我又不是他肚中蛔虫,还能光看个高个矮分辨了?只不过,今儿来的官爷,竟是个小生仔。” “怕是没过三十,生得这般皮嫩。” 谢义山听此言,传音笑了句:“顾兄,你该是戴上的,不然这谣言千里,到最后都不知是人是鬼了。” “不,” 顾扁舟搭上谢义山的手,轻松下车,“就是要他们仔细瞧了我来,不然等到日后少了我这一个活生生的人,看殷要如何解释。” 谢义山:“倒也是。” 三两步离了马车。 斐守岁与陆观道已在百衣园门口等候。 顾扁舟笑盈盈地走着,与斐守岁对视。 “不知这百衣园,斐兄可有看出不同寻常处?” 眼神落在衣袖里,斐守岁那只被陆观道牵上的手。 顾扁舟挑眉。 斐守岁:“不同之处?” “然。” “顾兄可是要问我之同类?”斐守岁表情隐在帷帽下,偷得一会自由,“有四五小妖。” “小妖……” 顾扁舟转念与谢伯茶,“谢兄,斐兄说百衣园里有小妖踪迹,你要出手否?” “小妖怪?” 伯茶微微仰首,他见斐陆两人静静站着,站于他身侧人群喧闹中,大娘之音没在了吆喝声里,好似只有他们四人凝在梅花镇的时间长流。 悠悠然,有冷风拂面。 老远,听到园内戏曲唱腔,唱的是一曲《青丝恨》。 伯茶听罢,叹:“小妖不能伤人,许是来听曲偷乐,再看看世人的。” “看世人啊。” 顾扁舟应了声,不再开口。 此时金乌高悬,寂寥的光照亮了阶下人的长袍衣裳。 积雪悄无声息地化,雪水顺光叮咚了梅花镇各个角落,那水冷然,那光亮到人们只得虚眯眼换手中铜钱器皿。 顾扁舟一甩袖,提袍上了百衣园前青阶,活脱山茶花成精。 百衣园大门敞开,里头正对着戏台子,台下座无虚席。 茶盏碰桌,滚水化香。 咿呀之声,偶有几个稚童从身边跑过,学舌念几句不着调的唱腔。 顾扁舟笑道:“也不知殷大人在何处等我们。” 话了。 吵闹声里,一个小二打扮的,弓背搓手上前。 “这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巧,这园内已经没有客座了……”小二搓手如苍蝇,赔着笑脸,“要不客官改日再来?” “没有客座?”顾扁舟说,“殷大人没有与你吩咐?” “殷大人!?”店小二听此言浑身一颤,好似是什么修罗恶鬼之名,“客官早说是殷大人,来来来,客官里面请。” 小二手中白巾一指。 “殷大人在上三层最旁的客房,等各位爷走上楼去,会有提灯的小人儿引路。” “提灯?”顾扁舟问,“这大白天的,何以提灯?” “这……” 店小二眼珠子转不停,“客官大人您不知晓,这是我们百衣园妙处之一,就是用木头做的人偶,让它们提灯引人罢了,那灯里头不是蜡烛,是一只只萤火虫。” “萤火虫?” 是谢伯茶,见他走上前,悄悄在店小二手中塞了一粒碎银,“眼下寒冬腊月,连只猫儿都少见,梅花镇何处能见照夜清?” “大人,这都是妙处,不可乱言,不可乱言,”那小二的收了钱,站在楼梯旁,咯咯笑了几声,“来来,大人这边请。” 顾扁舟也不客气,将三人落在后头。 耳边是一曲没听过的漂泊。 人偶站在台上被丝线牵引,一身陈旧的绸缎衣裳,与台后人唱腔重了合:“怎么,你也嫌我是青楼妓女,不配与你讲话嘛?” 顾扁舟走至一半,正巧能见到戏台中央的人偶。 人偶眉目不传情:“我虽是青楼妓女,却是清白之身,怎么不配与你讲话呢?” 也不知怎的,顾扁舟一走入这百衣园,听到耳边细细碎碎的曲调,他总有些回不了神。 第219章 后头两人看出端倪。(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遂言:“顾兄,莫不是真喜欢了这曲子?” 顾扁舟一愣:“斐兄说笑了,只是从未听过,不知讲的是何事情。” “风尘女子,漂泊一生罢,”斐守岁也转头去看,手还被身后人牵着,“偶人身上穿得破旧的戏服,不也说了。” 眼神里,是台子中孤零零的木偶。 木偶着金色绣边大红袍,白沙坎肩垂手边,她头上发髻凌乱,殷红簪花摇摇欲坠。唱曲时她手捻兰花指,一条白帕子配着脸上红腮,好不哀凉。 本该明晃晃的,却被漆黑帷幕压得走不动路。 琵琶,二胡,唢呐,单面的鼓。 也都哀不过她。 是一句:“我为你赔尽笑脸,你为何呆呆地不与我讲话呢,你讲啊,你倒是讲啊,你快快讲啊。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顾扁舟紧了衣袖。 “寻常人间事。” “是。” 于戏腔里,走上了百衣园三楼,迎面就见到一个提灯的偶人娃娃。 耳识隐去后头女儿家的哭诉,打眼是一身俏皮的偶人娃娃,葱绿配桃红,还扎了两个小辫子,她走起路来虽不灵动,但一颤一颤让那小辫子也跟着甩,很是讨喜。 顾扁舟眯眯眼。 人偶似乎是看到了来客,就朝着众人走去。 “客官大人,客官大人,”声音是稚童不知天高地厚的撒娇,她站在不远处,仰头看,“大人要去哪间房?” “最旁的客房。” “最旁的?” “然。” 小偶人蹙不了眉,也无法眨眼,只能用语气表示她的不解:“奇怪了,最旁的客房有人了,怎还会……” “是一房的客人。” 从四人后头又来一个偶人。 此偶人打扮比眼前这个素雅些,她道:“客官大人,劳请随我来。” 顾扁舟传音笑说:“倒是通了人性,活灵活现。” 跟随不过膝盖处的小姑娘,众人很快就到了最旁之房。 连那指不了路的偶人也跟着走,她面上没有波澜的表情,却让人觉察了她的窘迫。 屋门紧闭,听里头嬉笑吵闹之声。 “哎哟,殷大人,我们在这儿,在这儿。” “美人哪里跑,美人!” 顾扁舟:“……” 素雅偶人咳嗽几声,解释:“大人不要误会,都是木头,并非寻常姑娘家。” “哦?” “百衣园虽能吃茶唱曲,但不干那些风尘勾当。” “风尘勾当?”大红山茶蹲下.身,视线与素雅偶人同高,“她们能演会语,怎一个‘木’字了得?” 透过偶人脸上用颜料所绘的瞳,顾扁舟看到一个在大雨里病倒的女子。 可怜女子,水与雾气中失了性命。 “……罢了。” 顾扁舟起身,垂眼道,“快替我开了门。” 素雅偶人没有任何灵动表情,也全然不管顾扁舟之话,用指节敲。 咚咚两声。 “大人。” 再敲时,屋内声音倏停。 “谁啊。” “殷大人,是我。” 话落。 屋内窸窸窣窣似是在穿戴什么。 不一会儿,屋门大开,只见殷县令坐在地上,一手摘了眼上黑丝带,身旁站着几个与人等高的偶人。 偶人衣裳落了一地,香肩是木头颜色,衣裳看着都陈旧无比,却有浓香遮体。 那香儿扑出屋子,泄洪似的倾倒。 殷讪笑道:“家中女子凶猛霸道,顾大人见谅,见谅。” 顾扁舟笑了下,抬步绕开衣料,与殷拱手:“不知殷大人今日请我等来,不会是为的在此地清点……” 目之所及,狼藉一片。 皮笑肉不笑:“清点农收吧。” “这、这当然不是,哈哈哈。” 殷笑着拉过顾扁舟,“都来戏园了,岂是做那些不风雅的事情,来来,顾大人这边坐。” 说着,顾扁舟就被拉到正好能看到台下偶人唱戏的位置。 桌边暖茶糕点。 那些个姑娘家偶人趁机退出屋子。 顾扁舟见,笑道:“既如此,还就麻烦了殷大人,陪着我听戏喝茶了。” “岂敢用陪字。” 这是给了面子。 “不过,我这三个随从在这儿就煞了风景,”顾扁舟故作嫌弃,“都出去吧!我与殷大人有要事相谈。” 传音说的是:“我牵住殷,你们三人去查查昨夜小娃娃所说之事。” “遵。”斐守岁打头拱手。 “顾兄小心。” 第107章 葱绿 三人一块儿退出了屋子。 屋门被用力关上,里头顿时传出殷的大笑。 说的似乎是:“顾大人有所不知啊,内人实在是可怖,那日我陪大人看监牢,回家就晚了一刻钟,她竟就拿起笤帚在院内追着我打,家中小女都拦不住她!” “但我观大人似是乐在其中。”顾扁舟说得有些戏谑。 “乐在其中?确实是乐在其中也!” 顾扁舟哼了声。 “家中的花儿再怎么香,也香不过,”顿了下,仿佛能看到殷捏鼻在空中细嗅,“香不过野花!哈哈哈哈!” 殷之笑盖过了戏腔。 斐守岁不愿再听这些子秽语,拉着陆观道就往外走。 第220章 伯茶跟在后头,传音:“不如我们就此分开,斐兄带着小娃娃去右边,我便绕过廊道去左边瞧瞧?” 老妖怪转身,拱了拱手:“有劳。(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很快再别了谢义山。 空荡狭小的走道,只余两人。 下面是正空的大厅,人偶还在掐嗓子唱着可怜风尘女儿家。 斐守岁走得极快,一阵风,吹开了路过屋子的珍珠帘。 而一路不说话的陆观道被牵着有些跟不上,怯怯地开了口:“要寻什么?” “寻……”斐守岁垂眸,背对着人儿,“寻昨夜你看到的剥皮小孩。” “她?” 陆澹抓紧走几步,贴近斐守岁,“可她,我们见过了啊。(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什么?” 老妖怪回过头,帷帽一抖一抖,正在陆观道身后,看到那个葱绿桃红的偶人。 偶人一双水墨绘成的眼睛,悲愁般望着观戏的喧闹。 “你说是她?” 陆观道点点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她没错。” “那她……”是死是活? “魂没了,魂不是她的,又是她的,”陆观道传音,“那个一袭蓝衣白袄的偶人也是。” “是住所的?” “不,后来给我们引路的。” “那住所的老妪,你可有看出不妥之处?” 陆观道有些歉意:“夜里怕黑没仔细瞧,白日醒来老婆婆早不在了……” 倒也是。 斐守岁想了下,还是踱步走到葱绿人偶身边,低声很是温柔:“姑娘家。” 偶人吓了一跳,扭头时,木头摩擦的咯吱声刺啦过耳朵。 “唉!客官大人有何吩咐?”她语气上挑,笑容满面如春风,“小的能为您办妥的绝不拖欠!” “倒不是什么大事,”斐守岁弯腰,他的眉眼看什么都深情,“只是见姑娘脸面,让我想起老家屋后的女子,心生触动。” “脸面?”偶人那无法皱起之眉,藏不了疑惑,“可这脸面……” “我是观姑娘之心,心中脸面,而非姑娘面上的。” “心中?” 陆观道静看斐守岁言。 “是也,”斐守岁哄人手法如出一辙,“自是姑娘心中,姑娘之良知。” “可我连自己……” “新来的!”是那素雅人偶大喊一声。 被这声唬住,葱绿人偶立马闭上嘴,有些慌张。 “可是又给客官大人添了麻烦?” “没有!是大人拉我说话呢。” 素雅上前,僵硬地福了福:“还请大人见谅,她是昨日才来的新人,不识百衣园的规矩。” “无妨,我只是觉着这位姑娘面熟罢了。” 素雅沉默。 “总觉在何处见过。” “许是大人在其他镇子听过木偶戏。” “何出此言?” 话了,开口回答的不是素雅,而是从楼梯口走来的一个陌生女子。 不见女子人,先闻其声,爽朗笑道:“这些人偶都出自我手,大人是见哪个似曾相识,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抬眼。 是一袭白衣,后头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姑娘家,麻花辫上攀上六七朵小小白花,若只看此是碗好不清淡的薄粥。 但她除却白衣,衣袖与裙摆处都是颜料,倒像是一盆炸开的春意,就被她随随便便披成长袍。 “大人快说说与哪个姑娘似曾相识?”女子三两步上前,叉腰眯眼,“那些个聊斋话本故事,竟然我遇到了!” “姑娘说笑。”斐守岁起身拱手。 “莫不是有情人见什么都是有情的?”女子捂嘴笑了笑,“来我百衣园的客人都这么说,只是第一次见有人与小偶人动情。” “倒是人不可貌相,姑娘年纪轻轻就习得制作偶人之术,又如此活灵活现,让在下钦佩。” 斐守岁拱手,陆观道跟着一起。 “哦?”女子走上前,微仰头,像是在隔着帷帽打量斐守岁之面貌,“不过我只能描绘女儿家面容,像客官大人这般好看的男子,我是画不出的。” “谬赞。” “来,” 女子动了动手,葱绿人偶就缩着脚步到她身侧,“要是客官大人实在喜欢的紧,我便将她赠予您,如何?” “这……”斐守岁故作恐承其重,“姑娘辛苦之作,岂能让在下随意讨了去。再说了,不妨问问偶人之意,这世上可不兴强买强卖的。” “大人说得是。” 女子抱起偶人,用力拍了下偶人后脑,咯噔一声,偶人双目失色,没了知觉。 “还是叫她们自己选吧,不然就和话本中一样寂寞了半生,还是个身无着落的。” “姑娘大义,不知姑娘芳名?若能知姑娘姓名,也不枉来此一遭。” 斐守岁说着巧话,又兼一副好皮囊,拱手作揖,恐这一下子就要成了深闺梦中人。 女子却言:“姓燕,乃是‘旧时王谢堂前燕’之燕,孤名斋花,与摘花同音。” “好名,不落俗套。” “那不知客官大人?”燕斋花手中擒着偶人躯壳。 “我呀?”斐守岁眯了眯眼,笑说,“姓了西贝之贾,名一生也,有个俗号,友人之间唤的是‘钱先生’。” “嗯?”陆观道在后头疑惑传音,“你不是……” 第221章 “唬人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恍然:“哦哦。” “贾一生?贾一生……钱先生,好一个钱先生!”燕斋花大笑,“名姓贾,而假也,却是钱先生,好不妙哉!” 斐守岁笑言:“是跟了家母之姓,她老人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也就随便拿捏了来唤,让她平日里乐得取笑。” 家母…… 陆观道在后头不说话,目光落在斐守岁身上,他一直看着应酬的老妖怪。 心里头酸涩冒个不停。 明明昨夜还说得那般寂寞,怎人一睡醒就和没事了一样,拿那些忧愁开玩笑。 斐守岁又说:“却没有姑娘的名字耐看。” “名字耐看?也才几笔几画,不如人儿耐看,”燕斋花调侃道,“就算大人打了薄面纱,可这朦胧了虚影,更是让人不免多想。(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这是在说斐守岁与陆观道不以真面目示人。 斐守岁知其意思,顺手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副淡然面容。 “燕姑娘说笑了。” 这下子,燕斋花才观得了真容,看过后,却似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喏,大人拿去吧,”没了生气的偶人被递出,“她本是我昨夜才做好的,没什么感情,若能讨得大人喜欢,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燕斋花不知取走了偶人的什么东西,让葱绿偶人看着死气沉沉,好不诡异。就连那双水墨做的眼睛,都失了光亮。 垂下手臂,空空荡着。 “恭敬不如从命。” 斐守岁向陆观道看了眼,陆观道知其意,上前接住偶人,将偶人圈在怀中。 燕斋花却将注意落在了陆观道身上,只因陆观道未有摘下帷帽。 她道:“不知这位客官……” “姑娘你说他啊,别看他是个闷葫芦,但说起话来顶不好听,还是少让他开口吧。” “竟是这样,可惜了。” “可惜?” 燕斋花笑颜如花:“可惜了高高个子,却讨不了人的喜欢。现在那些个有钱人家姑娘招赘婿,都要个子高样貌好的。” “他是不懂这些情啊爱啊,昨日还眼巴巴向我同行的旧友讨茶喝呢。” 燕斋花捂嘴笑了声:“话是如此,我与大人倒是投缘,不知大人明日可还来否?要是大人明日得空,赏脸与我约定,一块儿在此吃酒听戏。反正腊月这几日我百衣园大门敞开,大人只管闲来无事,我乐得有大人这样的朋友,取得一段萍水相逢。” “当是惭愧,”斐守岁作揖,“能有姑娘这般的红颜知己,是我之荣幸。” 又在说客套话了。 陆观道在一旁不想听,手中偶人冷冷的。 看斐守岁与燕斋花攀谈,他竟生出个拉人立马就走的心思,不过很快被压下。陆观道知道,他要是这般做了,定不讨斐守岁喜欢,就如燕斋花之言,他本就不让人怜爱,岂还敢胡作非为。 索性有帷帽面纱,隔着白茫茫,他敢细细盯着身前人。 斐守岁又说:“燕姑娘,我有一事不知。” “何事?” “便是台上之偶人。” “台上唱戏的?” 燕斋花将视线落在一楼戏台子上的可怜儿,笑说,“后头有人牵着呢,今儿唱的是《青丝恨》,那腔调曲子是当年入京之剧。半年前,我偶得一个流落岭南的卖唱女,收留她,她为报答我,也就住了下来,成了偶人的嗓子。” 叹息。 “可惜了她,被虫蚁啃食,失了好看的面容。” “不如燕姑娘给她画张脸皮。”斐守岁有意无意提到燕斋花的偶人之术。 “画皮?” 燕斋花转过头,笑道,“我也曾提过,说是给她换个脸面,哪怕是面具也好过她一直躲在戏台子后。可她不愿呢,说什么她是她,面皮是面皮,不可混为一谈,犟得很。” “听姑娘言,是个烈性子。” 话尽。 那第三幕,打神告庙落了声。 人群哗然。 “尽了,” 燕斋花倚栏杆笑着,轻声捏唱道,“万福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人看笑话了去,清白之身,有甚么关系,你还是你呀。” 说的不知是谁。 斐守岁本想再奉陪一句话,下头的戏台却吵闹了起来。 三人打眼去看。 是一个破烂衣裳的倒在了地上,连着旁边吃茶桌子被打翻,碎去一地的瓷碗瓜子壳。 随即便见,茶桌子右侧,一富贵打扮的男子起身拍了拍衣袖,开口骂道:“你推推搡搡,一身腌臜,臭到小爷我了!” 又来一个小厮。 “就是,就是,我家公子早占了座位,你还赶紧地凑上来,真是晦气!” “要不为的听完曲子,早将你打发了去,还由着你的脏手碰我们公子!” 燕斋花咋舌,笑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这曲儿好听,才没注意到……”那破烂衣裳扭捏着告完歉,转身正要走。 “哎哟,等等!”富贵公子身旁的小厮用力拉住了他,“这不是柳觉吗!专给殷老爷牵马的柳老伯家独子,柳觉!” 声音愈来愈响。 “好啊,我可是听闻你家阿娘卧病在床,你这个不孝子不去侍奉竟在这儿听曲!” 第108章 求救 卧病在床…… 第222章 斐守岁漠然。(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你可真是个大孝子,来来来,诸位评评理!” 小厮大声嚷嚷,周围马上聚了一圈人,“此人,柳家老伯独子柳觉。柳家老伯大家都知晓吧,是个顶顶好的人,不光忠厚老实,还是个吃苦耐劳的主,谁知摊上他这么个天打雷劈的!” “何处说来?” “哎哟,您不知道?就是半月前,柳家婆子生了一场大病,病到人都没法下地,现在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昨个儿,我替我家公子去药铺子买伤寒药,还见着了柳家老伯,他一个人喏,一个人孤零零地数着铜板!” 小厮啧啧两声,表情露出厌恶之情。 “我见他可怜,也是公子做主,替柳老伯多买了一副跌打损伤的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作罢了,谁知柳老伯与我家公子说,说他柳觉把家底败光,他没了办法才拖欠药钱!” “都败去了哪里呀?” “还能是哪儿?”小厮手一指,“这百衣园!” 哗然。 柳觉却趴在地上,颤抖着声音:“不要再说了!不要、不要……” “柳老伯心疼你这块肉,我家公子可不心疼,要不是老伯拦着,他早给你来一拳,让你好好清醒!” “你别说了,” 富贵公子拉过小厮,“不管如何,既然令慈还病着,柳觉你还是归家去好好照顾她吧!” “就是啊,怎么家中老母生了病,还有心思出来听戏的,真是不孝……” “看他那个样子,哪像是有家的孩子,活脱是叫花子打扮……” “柳老伯要是多生个娃娃,也不至于……” “是啊,多好的一对,养了这么个儿……” 柳觉被那一句句的话语压得说不上话,抬不起头。他在慌忙中,捂住了脸,碎发夹在指尖,抖擞个不停。 “给殷老爷牵马,那一月月银得多少?竟就败光了?!” “白花花的银子到底是给了谁?百衣园一张票子也不值多少啊,真是奇怪,莫不是借着听曲的名号,在外头养了女人?” “不是!” 话一出口,柳觉忽地站起来,扑上去,一下抓住那闲言碎语之人,“我没有在外养女人,没有!” “哎哎,动手动脚算得什么!” 被抓的男子,后退数步,嗤笑一句,“诸位看看,要是没有,何须这么着急?” “你!” “我看你是恼羞成怒,被我等说中了!” “放屁!” 不知怎的,柳觉适才温顺的表情全无,成了龇牙咧嘴的疯狗,狂吠不止:“我花家中的钱,与你们何干!一个个和长舌妇一样,不都是吃饱了米粮,来这儿消遣的!” “你什么意思?” “哼哼,” 柳觉抓住破烂衣襟,笑得癫狂,“哈哈哈!那老孙子,居然在外编排我,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杀了他!” 柳觉跌跌撞撞地冲开人群,那围成人墙的男子妇人,纷纷避让开。 窸窸窣窣的声音,还绕在上空,挥之不去。 说的是:“可惜了,多好的一对玉人……” “女人?又是什么祸水!我家那个前年也在外养了野种,不过被我收拾了。” “为朵随处可见的花儿,不着家啊,不着家……” “猪油蒙了心……” “外面的女人再好,也不过镴枪头,哪里抵得上家中婆娘的凶狠。”这句是殷之言。 柳觉昏了头,在三人眼中,如一粒污黑的芝麻丸,左摇右晃地滚出了百衣园。 燕斋花轻笑一声,解释道:“这种事常有,贾公子见谅。” “常有?” 斐守岁略过散开的人群,“只怕这些子闲言碎语,毁了偶人……” “偶人的名声?” 燕斋花眯眼,“那些个偶人哪有什么名声,木头做的,并非全人。所以今日唱戏的姑娘才不愿抛头露面。” 斐守岁靠着栏杆,目光淡如清水一碗,俯视喧闹不安的众人。 那茶盏啊,那糕点啊,很快被收拾干净,要是晚来些,又有何人会知道此时之事。 没有人会知晓。 然。 是燕斋花先开的口,说是为安抚下面的吃茶客,她需出面,也就撂下了两人。 看着女子走下楼,没了身影。 老妖怪站于原地不动身,身后的陆观道也不挪步子。 望向马上要开场的戏台。 斐守岁说:“你觉着方才那人,可是良善?” “那个扎麻花辫,白衣裳的……的女妖怪?” “哦?” 斐守岁仍背对陆观道,语气毫无波澜,“你也看出她是妖了。” 点点头,陆观道走到斐守岁身边,那凋零的葱绿人偶,死了一般垂着手臂。 “只能看出是妖怪,看不出别的什么,你识得她吗?” “不识。” 话落,一个纯白的影子出现在乌泱泱人群里。 “那你猜猜,她看出我没。” “这……” 陆观道痴痴然看着斐守岁,“我看不透你。” “是她,不是你。” “我许能看透她,却看不透你。” “……好了。” 斐守岁背手,打算转移话题,“喏,她现在人在那儿,你再仔细瞧瞧。” “嗯……” 第223章 陆观道听出来了,斐守岁不想回答他之所言,他也听话地将此事搁置一边,专心去找燕斋花。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一袭白衣,头罩面纱的女子,就是百衣园傀师燕斋花也。 人儿站在斐守岁旁,贴得很近。 楼下众人为燕斋花让开一条小道。 混白闯入,在黑漆漆的人头阵中,十分之突兀,好似是大局已定的棋盘,多了一枚破局之白子。 可这白子的光不是很亮眼,暗暗的薄边,下一秒就要与周遭黑子融合。 斐守岁见此,若有所思。 人群因燕斋花的到来渐渐安静下来,斐守岁敏锐的耳识听到寂静里,人们呼之欲出的心跳。 “她是何人?” “百衣园的管事头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女子能有如此之产业?” “怎的,我老家就是女子主事,女子就不能有所作为,真是荒谬!” “是为方才柳家不孝子而来?” “该是,那柳家小子打碎茶碗,又惹到了富贵人家,可不要平息众怒。” “哎哎,也不知何时能了,我等的第四出戏什么时候才听得上……” 杂乱无章的交谈声如箭矢,一把把射在斐守岁身旁。 自从海棠镇之事后,斐守岁的耳朵就愈发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哪怕是擦肩而过的,斐守岁都能捕捉。 也不知是好是坏。 老妖怪努力屏气,试图在心声中捕捉他想听到的。 “百衣园……” “戏团子……” “人偶戏,好看得紧……” “儿……我的儿呢?你去哪里了……” 儿? 斐守岁倏地睁开眼,正巧此时,燕斋花站于戏台之上。 “诸位,今日之事,乃是我百衣园的过错,”燕斋花双手举起,像个要怒问上苍之人,“遂,从现在起至正月十五晚戌时,百衣园会大开园门,邀诸位来听曲吃茶,劳请诸位将适才的烦恼事忘去,把百衣园当成一隅温柔地,松下心神。” “什么?”人群开始沸腾。 “这是要多开整整十五天?!昨日告示上还说到除夕就闭门了!” “姑娘家,此话当真?” 燕斋花的面容虽隐藏在面纱下,但斐守岁能看到她的笑意。 笑着回了句:“当真。” 在笑什么。 斐守岁不解。 多开十五日没有营收的戏团,目的何在。 老妖怪目视楼下众人,见人群无节制地拥挤,宛如一锅煮熟的水饺,扑腾起肉身。 而那些个水饺,无人在意燕斋花的默默离场。 燕斋花……傀师…… 妖怪…… 斐守岁撑着脸,视线是人群,那些妇人男子一个个不知在欢悦什么,刚才唤我儿的声音全然淹没在其中,难以追寻。 恍惚一下。 人群模糊。 斐守岁眨眨眼,正要怪道,突然心中抽紧,一股巨大的灵力将他的心捏了下,捏成一粒沙子,再放开。 因落沙成心,血液一瞬间堵塞,复又流通。 斐守岁没了气可呼,血液重流后,他立马扶住栏杆,大梦初醒般再次睁开眼。 就在不过心脏抽动的间隙,斐守岁想到了最坏的一种结局,竟把“儿”与燕斋花联系在了一起。要是燕斋花识破了他的伪装,要是那一声“我的儿”是求救…… 求救? 径缘完完全全忘怀身后还有个陆观道,他喘.息着,想要沉下心思考。 求谁,又救谁? 为何偏偏让他听到了? 那手?先前海棠镇,来梅花镇的路上他也有所感知……神仙?莫不是顾扁舟,那一身绯红! 斐守岁立马转头望向屋门紧闭的偏房。 不,不是。 若是顾扁舟,他站在身边怎会无法感知。 一呼一吸间,斐守岁渐渐松了眼眸。 虚汗浸透了后劲,正要伸手擦汗,却见自己的手被陆观道握住。 何时? 斐守岁尚在凌乱中,兵荒马乱似的睁大眼,一言不发看着陆观道。 陆观道也望着他。 “我还以为你累了……”陆观道不好意思般扭过头,“看你扶栏杆一直在吸气,我唤你,你不理我……” 唤他? 斐守岁没有听到丝毫声音,哪怕是近在咫尺的陆观道。 还是睁眼,不怒不悲地看着身侧人。 “你别这样看我,我真的唤你了!” 陆观道莫名其妙解释不清,“就叫你、叫你斐守岁啊,我不能唤你字的,你比我大好多,这样不礼貌,不是吗……” 说着说着还低下了头,像一只认错的小狗。 “啊……” 他唤的是斐守岁。 老妖怪想,心有余悸般松下心中的巨石,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他的脸色开始潮.红。 弱弱道:“我没听到……罢了。” “你的脸?” “脸?”斐守岁用尽力气仰首看,“怎的了?” “好红!你的脸好红,你、你、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陆观道的声音像是在山谷间打转,一点一点挤入斐守岁的心识。 什么红,难不成吃了酒? 不,他从腊梅园出来,连一口茶都没有喝,又是哪来的酒。 斐守岁下意识要抓住栏杆,是手掌里温热的东西,扶住了他。 第224章 “斐守岁!!” “红……” 手,是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捏住他心的,是女人的手。 朦胧了视线,斐守岁记起薛宅雨夜里,那可怜的女儿家,那一只四五玉镯的芊芊手。 第109章 红线 倒下时,斐守岁的意识仍旧沉在水中,捞不起一点月光。 唯独记着有人横抱起他,发了疯一样往什么地方跑。 跑去了哪里他不曾知道。 只是记得,很急很急,急着那人哭出了声,声音又不好听,刺啦耳朵,让斐守岁皱紧眉梢。 “哭什么……” 死不了的。 都从那样的地方活下来了,还能死去何方? 斐守岁自己笑自己。(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是了,那会子从死人窟逃出来,竟还想着自杀。 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明面上用铜墙铁壁将自己遮掩干净,可要是有人开了锁,撬了门,那里头便一览无余。 见的是出生的花蕊,随便一捏也就蔫了。 试探般抓住身侧人的手臂,斐守岁朦朦的,能看到眼前纯白的东西。 毫无疑问,不在百衣园。 “唉……”这是哪一出。 脚步声响在斐守岁耳边,他忍不住笑了下,定是陆观道吧,着急地跑,步子都乱了。 斐守岁想了会儿,开口:“好好着呢,哪有这么容易杀得死我。” 此话一出。 步子倒是稳了不少。 “别哭,难听。” 话落,就连哭声都止了。 斐守岁缩了缩身子:“抱得稳些,连我都抱不好,以后怎么照顾心仪的姑娘。” “不!” “嗯?”目之所及还是白色,斐守岁歪歪头。 “不抱别人……” 似笑非笑。 “那我赖上你了,你得在家给我留间小阁楼,不然年老花白了头发,也是碍眼。” “呜……” 他都没哭,陆观道竟又抽泣起来。 “我不要别人,就要你……你这是赶我走,吓我的对吗……” “不……” 冰凉的地方,白昼开始挂黑。 斐守岁沉了眼皮子,心里回答陆观道的话。 没有赶你走,也不是吓你的。 …… 昏黑过后,又开始闪出刺目的光。 斐守岁在片刻安静之中,恢复了意识,他缓缓睁眼,见周遭白如新生的婴孩,不染一点尘埃。 但就是如此,让他一个被浸泡在世俗的妖,默默闭上了眼。 “……” 沉默。 好亮。 亮到仿佛能一下洗净他身上的怨念。 捏着拳,斐守岁等候着未知。 倒是快些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把他晾在这儿,愈发看不清路。 死寂,这儿静到好似所有的东西都能容纳吞吐。 老妖怪却不敢松懈一分。 他心道:“天上的神君、仙女、仙君大人,可否速战速决,让小妖捡一条命回家。” 家? 错了。 斐守岁改口:“放小妖一条生路。” 心中言无人能听,老妖怪踌躇不决,最后还是选择说话。 说给混混的白色大地。 他道:“许是在海棠镇,小妖没有识得大人,这实在是小妖的过错,大人肚中可撑船,绕过小妖一命,小妖哪怕是下辈子作牛作马,给大人当坐骑也是一件大幸事,大人……” 话没说完,一声轻笑响在斐守岁耳边。 斐守岁蓦地打量身侧,就在他面前,在黑白颜料交融的地方,做梦都想不到,他遇到的不是死人窟,不是荒原,竟是一个小孩模样的顾扁舟。 何以确认来人? 还是一身大红衣裳,霸道地占据了所有视线。 “怎的,”斐守岁心念,“那手儿的主人是见素仙君?” 这般思索,不过顾扁舟这几日一直念叨“旧友”确实可疑。 便见白到虚无的路上,小顾扁舟笑看斐守岁。 “……”诡异。 斐守岁不知下一步要作甚,看也不是,不看也只能僵着,虚眯眼睛打量顾扁舟。 小小孩子,笔直着脊背。 正望着他,一丝不苟。 “你……做什么。”不同于陆观道,面前的绯红,斐守岁知晓来由,怕与不怕间,他选择了恭维。 “顾兄要是来看我笑话也无妨。” “不,” 小顾扁舟摇摇脑袋,好似一个木讷和尚,“本来不想救你的,是小娃娃央着我施法,我才入了你梦。” “梦?” “然,不过我试着唤醒你,你完全不搭理我,口中只念叨什么‘别哭啊’,‘抱稳些’一类,”小顾扁舟人小而话多,眼睛里藏着些许的看热闹之情,侃道,“都在与谁说?快些告诉我这个老友。” “……”斐守岁。 “此地就你我二人,我为的你用了术法,被仙界的仙子记录在册,你还不与我说说实情?” 老妖怪不回答。 小顾扁舟似是很扫兴:“其实我知道是谁。” 说完,撇过头,看向一旁的纯白。 “还能有谁,”他道,“哼,算得上我牵的红线。” 红线? 他和……陆观道? 斐守岁松了眉眼,有惑难解。 第225章 “啧,真是麻烦,”小顾扁舟摆摆手,“自己造的孽,可别怪罪他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你在说什么?” “嗯哼,”小顾扁舟终于听到了回应,嘲讽一句,“提到他,你心慌了?” “……不是。” 眼前的顾扁舟,语气话术都有些不像绯红衣裳,斐守岁有些警戒。 “放宽心,我是见素。” 还能读心。 “不是读心,是我了解你,斐径缘。” 骇了一瞬。 “当真是‘友’字?”斐守岁摆出假笑。 “我是你在仙界唯一的相识,”小顾扁舟走至斐守岁前,背手仰头,也扯出一个笑,“岂能不了解你?槐妖。(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槐树,生性喜阴,君子之名,长生不死。古时言其吉祥,能揽财招福运,可时间久了,一槐渐渐传成流亡,说他们鬼怪附身,引魂招灾。 斐守岁又生在死人窟,渐渐地也觉得自己总是不幸。 他垂眸:“槐妖又如何。” “槐妖啊,槐妖。” 小顾扁舟伸出手掌,“天下有三大不韪,你知晓否?” 斐守岁看着手迟迟没有拉住。 “一为,天下纷争,烧杀抢夺;二为,抛妻弃子,有家不回;三为,妄自菲薄,孤影自怜。” “这是大不韪?”斐守岁听这全然是个笑话,哪有什么道理。 “是也,是也,” 那手背后,顾扁舟冷笑道,“你啊,小小槐妖犯了其三。” “什么?” “一是你生在死人窟,明明见着残杀却不管不顾;二是你在人间看流离失所,但从不出手;还有其三,你卑以自牧,总觉得是己之错。” 小顾扁舟反手扯住了斐守岁的衣袖,眼眸泛光。 “揽责啊揽责,让那些鬼怪啃咬你的身躯,夺走你的五识,你在凡间时,救得了他们一时,救得了一世吗!”顾扁舟说得愈发激动,“我于天上见你潦倒,你倒好一次次身陷囹圄!斐径缘,我与你说过多少次,那些发生了的事,你出手又如何?解决之道从不在你身,生老病死,在凡人里乃是最最常见的,你又何必为着一个老妪,得罪了……得罪了……” 顾扁舟面目的狰狞渐散,他缓了语气。 “有血有肉,那是凡人的事情,与你妖邪何干。” 老妪……妖邪…… 斐守岁心中猛颤,说的是收养他之人。 “她怎么了?”老妖怪抓着那词不放,“她不是病死的?!” 小顾扁舟厌了表情。 “是也不是,终究与你没有瓜葛。” “那她……那她……” 扁舟如松下所有力气般,弱着声音:“她早入轮回,阖家欢乐。” “好!”斐守岁难得有那惊喜浮于表面,他没有控制自己,“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那么你呢?” “我?” 斐守岁看向顾扁舟,好似看到曾经有那么一人也总仰首看他,看他,痴痴地看。 “我一直这样。” “这样下去便是好的?” 顾扁舟呼出一口浊气,“浑浑噩噩,散不去迷雾。” “顾兄,”斐守岁唤了声,“迷雾后头也并非我想要的。” “呵,犟种。” 小顾扁舟暗暗地骂。 老妖怪听到了,当作没有。 “眼下先出梦境吧,” 骂完后,扁舟背手转身,“法术用都用了,我便拉着你走完,就算是怪罪,我也心服口服。” “何人怪罪?”斐守岁跟在大红山茶后。 “不是不想知道吗。” “顾兄这般欲说还休,我心生好奇,不免搭话。” 顾扁舟又啧,与平日的样子截然不同:“说不得,我说了就要五雷轰顶,烤得焦黑。” 雷…… 斐守岁忆起了池钗花。 “那位仙君……” 忽得,前面的顾扁舟停下脚,他做噤声手势。 “用仙君称祂,可是不敬。” “连议论都不成?” “不是不成,人间供奉祂的香火数不胜数,唯独现在的你,不是时候。” 红山茶打着哑谜。 “祂也怜惜你,但轮回因果,尚不是真相大白日。神君仙子,之所以是神,便是有胸怀者,不会因你说祂而记怀。”解释着,扁舟带老妖怪慢慢走。 “我见过紫雷,活生生着了树。” “是祂带她们走了。” “她们?” “只有祂能救她们,其余的万万千,”顾扁舟转身抓住斐守岁的衣角,“自救吧。” 自救。 斐守岁垂眼,小山茶牵着他走向纯白与黑的尽头。 “想是,我也在自救之中。” “然。” “那祂为何……”为何刻意困我,用她的大手,一次一次捏紧血液。 顾扁舟似是知道斐守岁要说什么。 “哪有眼睁睁看着世人受苦,而不心痛的。” “倒是慈悲。” “救吧,救一个会是偏心,一起救了就有更多人等着祂。祂分身乏术,苦苦地说,祂是个无用的神,” 扁舟单手掐诀,唤出念力,破开排山倒海的黑,“你的咒语不是也言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 “天地是天地,她是她。” 第226章 她…… 一阵飓风破开了梦之眼,斐守岁的白衣被风吹鼓,在风儿里头如借风而行的鸟。(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风吹干了眼,流下酸痛的眼珠来。 斐守岁言:“那手既不伤我,又让你救,是……” 咯噔一下。 “是叫我救人?” 身旁在风中消散的小顾扁舟点了点头。 “救她们于我而言,何用。” 顾扁舟:“有用的。” 站在原地,推了一把斐守岁。 “等你无力回天时,唯独她们能救你,你救她们,比起点魂靠谱多了。” “点……” 风吸入。 斐守岁挣扎着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一张嘴,满口的冷风被他吞入。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要带我去哪儿…… 第110章 人参 睁开眼。 风声渐歇,身边空广,是宁静的雪夜,大雪纷纷地落。 斐守岁站在这样突然而来的夜晚里,呆然看着面前漆黑树林。 树声唆唆,在浓油赤酱中搅动所剩无几的风流,像是很冷的样子,至少是冷的色调,斐守岁浸泡其中,下意识紧去衣袍。 哪里…… 这梦除了纯白,便剩下昏黑。 老妖怪揉了一把碎发,手垂下,摸索着想要在黑中观察出什么异样,指尖触到一样物件。 是袖子里头,一张泛黄的纸。 拿出略一眼,上头写了一行字:我之所及已尽,斐兄努力。 还留下一个极其潦草的笑脸。 顾扁舟…… 斐守岁拧拧眉心,他身处何地尚且不知,又怎去“努力”二字,方才言什么神仙君子,究竟是仙人所为还是妖怪所为,他也是摸不清楚。 说是救人,又去救谁,这一路而来,他又救过什么。 老妖怪心中困惑结成了团,解也解不开,愈发无力。 夜色悄无声息地浓重。 他又不得不去面对,像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慌忙无措地与未知挤在一块。 “唉……” 轻叹声响在耳侧,还在沉思中的斐守岁一愣,一层鸡皮疙瘩冒出来,这可不是他的叹息,莫不是他要救之人? ……百衣园老妪? 老妖怪眼下没有后退之路,便不得不抬眼去寻。 又听到一声哀怨,重重地打在夜幕的虚无里。 “老头子,你这样是寻不到的……” 老头子? 有两人? 斐守岁环顾四周,隐约能在层层树丛后看到一只幽幽的灯笼。 “我寻不到也得寻,天气愈来愈冷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声音急躁,是在赶人。 “不,我得陪着你,不然你倒下了,咳咳咳……” “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吧,上月跌伤还没好,十日前又染了咳喘,这会子不听劝出来做什么!” “还不是只有我知道人参怎么挖,你难道想一夜之间翻完山头,寻一个藏在地底的东西!再说了,我们都是为的觉儿,只要他愿意回头,我们两个拼了老命,也是要找到的。” 人参…… 大雪穿透斐守岁的身躯,落在树根上。 “你还说那个不孝子!要不是为的他,你的病也不至于一拖再拖。家中银钱全被他偷光花在了戏园里,你又不是不知道!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老头深吸一口气,“深冬腊月要什么人参!” 此话一出,斐守岁很难不联想到柳家老伯。 今早老鳖拉马车时,老妖怪就看到他手指甲里的泥土,挖人参,又何须半夜来。 觉儿…… 莫不是柳觉,适才疯疯癫癫的男子。 便听:“觉儿都说了,只要有人参,他就不再去百衣园,这样不是好事吗?” “我看他是唬人的话,前个儿一听说戏团子不收钱,今夜里头就去门口蹲着了,哪像是说不去就不去的!老头子我也是搞不明白,一个木偶团团有什么新奇之处!”说着,有土块翻动之声。 在灯笼微亮中,两位老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斐守岁没有上前,见盈盈白雪上的人影,就知挖者为何,提灯人又是谁。 一个脊背佝偻的,手中拎着灯笼,旁边那个哼哧哼哧呼着热气,时不时用手背擦汗。 听细微之间,一根小小参骨扎入土层,好似是打到了什么,老鳖惊呼。 “哎哟!这是断了?” “好不容易寻到的,你还给……”老妪的手举起,又在空中放下,“罢了罢了,后山的人参我都知道,换一处寻便好。” 听此言,老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敲着腰:“我看啊,人参就是觉儿的话术。” “知道是骗人的,你不还是一听到就出了门,我拦都拦不住!” “那万一是真的……” “好了,”老妪的手伸出,“天冷,再去一处就不去了。” 斐守岁看着相互搀扶的两个白头发走出树底。果不其然,乃老鳖是也,至于另外一个老妇人,他不认识。 那一张印在火光里的老脸,布满了皱纹,天明明很冷,他们黝黑的脸庞却好似冻不住一般,走过斐守岁身旁。 老妪哆嗦着说一句:“我们啊,也是活得久了,才有他一个娃娃,先前的不是夭折就是下落不明,为的觉儿,就算是死咯,也足惜!” 第227章 “呸呸呸!” 老鳖声音还是那般不好听,“说什么丧气话,你可不许死,死了我怎么办,每天抱着你的坟头喝酒买醉?” “你还喝酒呢,滴酒不沾的人……” 步履蹒跚,却未有停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老妖怪回首。 “要是觉儿喜欢,我们又何尝不能同意,可他偏偏不开口……” 喜欢? 柳觉喜听戏,去与不去何至于要家中老母同意?想起那会子柳觉的异常,老妖怪联想到“女子”一词,难不成真是说中了,是一出恼羞成怒? 斐守岁正沉下心一字一句咀嚼着老者之言,突然一声巨响穿透黑夜,刺破了他的耳识。他猛地捂住双耳试图抵制梦境的干扰,可那声儿是横冲直撞,丝毫不怜惜。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闷哼一声,响声刺入心识,卷起斐守岁心中波涛。 到底是神仙的手笔,他一个树妖实在是难以承受。 忍了好一会儿,声响才慢慢地变小,空中弥留着回音,好似在雪地中拖拽什么。 斐守岁为得真相,强忍耳中剧疼,朝声音走去,一不小心在雪地里绊了一跤,心中骂道:“一惊一乍……” 靠得近了,耳鸣声被重物撞击声取代,划破与割裂呲啦啦的,很不悦耳。 但眼前深黑的夜色不减,又失了老妪手中灯笼,斐守岁实在是看不清前方为何物,他想了下,一不做二不休,试图幻出妖身的瞳。 单手掐诀,不奢求破了梦境,哪怕是一只眼也好,却叫他成功了。妖身灰白的眸子轻而易举地出现,视线变宽,连雪都闪着光。 斐守岁哭笑不得,究竟是何方大神,费尽心思让他救人。 便在大雪之中,打量声音源头,也就是老鳖挖人参之处。 望见一个眼熟的破烂。 老妖怪皱眉,扶着身旁松柏,那人好像是柳觉…… 身量看上去很是相似,衣裳也是一样破旧,除却这些,唯独有差的是步伐。 在百衣园里,柳觉走起路来一重一轻,而眼下山中大雪,他却步履稳健似是走石阶一样简单,就连头也是不晃,视线笔直,宛如前面有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勾着他垂涎欲滴。 奇怪。 老妖怪心想。 耳边还是有那重物闷顿声,四处去寻,当是在这边,在柳觉身边。 视线从柳觉蓬乱的头下移,看到衣衫褴褛,明是冬日了还能见到赤.裸手臂,指节通红。指节之中缠着东西,黑乎乎的皱成一团,是…… 是头发? 偶有白丝,还缠着衣料。 为看得清楚,斐守岁绕过松柏,小心迈开步子,踩实积雪。 在一顿一顿的敲击声里,老妖怪渐渐靠近柳觉。 柳觉没有察觉丝毫,只是直直往前走,像一个被人捆了关节的人偶,要他做什么也就不回头地去做了。 咯噔—— 斐守岁还未看到重物,那物件就从柳觉的手中脱离,滚落一旁雪地,重重地砸在树根上,抖擞满树大雪。 离得近了,就算东西被雪遮掩大半,也埋不住原貌。 那哪里是什么物件,竟是老鳖! 老鳖口鼻大开,已经干涸结痂的血沾满了双颊,眼睛瞪得很大,眼白占据一半的眼眶。 斐守岁的心怔了下,他并不害怕,但这算了什么,儿子拖着父亲的尸躯?还是说他来晚了,救人不成,要改行破案? 看着柳觉一卡一卡地回头,在漫天雪花里,他盯着四肢扭曲的老鳖。 这么冷的天,老鳖就算是刚死没多久,怕也早凉透了。观老鳖苍老的脸,死了还是生前那般暗。 斐守岁站在树旁,背手不语。 渡化也好,不渡也罢,梦中的人…… 是柳觉走来,穿透斐守岁的身躯。 一个深黑的青年,斐守岁感知到恨意、冷还有在颤抖的魂灵。 手抽出腰间纸扇,看柳觉蹲下.身拉起了老鳖。 “爹……”柳觉说,“爹啊……” 老鳖还是那表情,早是不能回应了,死了的人能让他们回应什么。 “娘亲呢……” 老妪? 百衣园唤儿的定是她。 斐守岁的心跳开始加快,若神仙让他救的是老妪? 柳觉又说:“娘亲她在等你了……” 什么? “娘亲躺在地上,等着你了,你快走啊,为什么不走了……” 睁大眼,柳觉只拉住了老鳖的手腕,拖拽着就当是万般辛苦,咬牙切齿地继续前行。 咚。 咚咚。 斐守岁见老鳖侧转身躯,头撞在柳觉踩实的脚印里,撞击深冬坚硬的黑土地。 一声两声,响的是老者头颅。 土地没有温度,茫茫大雪,看不清天也捉摸不透脚下,老鳖僵到长起尸斑的脸,卡住了声嗓,生生吞鱼刺眼泪。 声响一重又一重,柳觉还是头也不回,或许只有他的手拉不动老鳖时,他才会喃喃自语。 老妖怪咽下这一幕风雪,跟在柳觉后头。 老鳖的目光涣散,却总是看着什么。 斐守岁捏紧衣袖,他虽不冷,但这样的画面,他止不住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老妪呢? 她是不是早躺在坟旁,也是血模糊了脸颊,一副骇死过去。 老鳖又是见到了什么,才这般……这般的死不瞑目。 第228章 还好斐守岁见过很多的死,不至胆战心惊。(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那些死的,有跳崖,有溺亡,还有大火焚身,他见了太多惨样,也让老鳖看上去都不怎么骇目。 只是死了,生前可有折磨? 斐守岁快了几步,他与老鳖同行。 老鳖说不出话,吐不了冤屈,仅仅用那双老实忠厚的眼睛看着斐守岁。 看啊看啊,夜半三更,黑灯瞎火,好像是能让血腥浸污了天地之间纯白的雪。 斐守岁拿出画笔,瞥了眼,当是心中寻问天神:“是您让小妖救人,但小妖赶到时人已去,小妖没有通天本领去阴司地狱寻人……” 咽了咽。 “小妖只好在您的术法下班门弄斧,救一救老人家,叫他下辈子……”下辈子什么呢? 斐守岁何曾想过,他的点魂到头来成了救人的术法。(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画笔试探般动了下,墨水在笔端汇聚。 狂风开始乱奏,搅乱了斐守岁半束长发,于冷然之间撩了槐树的枝条。 叹道,没有异常,心脏也不抽痛,斐守岁虚冒冷汗。 正要施法,他身边有一物件在亮。 脚步骤停,眼前的柳觉带着老鳖不停地走,斐守岁却被肩上那只玉镯手吓得动弹不得。 第111章 爱她 梦境阴风不要命地吹刮,四五玉镯的手就这般出现在老妖怪肩头,一根手指指向不断前行的柳觉。 指尖未涂蔻丹,本该肉.色,却因泛着光而失了真。 斐守岁不自知咽下,余光不停注意那只玉手,究竟是谁的,不让打探,不让提及,万慈万悲的神自诩救千万于水火。 笑一句:“仙官大人?” 手不语,仍旧直指前路。 柳觉已走去很远,远到慢慢地浸泡在黑夜里,化成一盏灭了的烛灯。 斐守岁默然,任凭黑发凝起冰珠,不开口不言语,想是叫他跟着柳家幺儿,去望真相几许。 抬起脚来,踩实了厚雪,借着手儿的光勉强走了几步,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斐守岁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哪怕是一个大罗神仙,总觉束缚了自己,困在了监牢。 他斗胆问:“大人何以叫我去寻这些个真相?哪怕是谢家伯茶也好,也算得上一个正道之徒,而我不过背弃世俗的妖孽,生本就是不应该的。” 手指听闻,缓缓落下。 斐守岁边走边道:“大人通天的本领,为何不现身?这些个风雪……” 话语间,玉手忽然离开了肩头。 斐守岁骇了声嗓,见手飘荡在他面前,他微有些害怕,说到底他不过随随便便能捏死的蚂蚁,而那手是得道成仙的官儿,见素看着尚且在她之下。 “……大人这是?” 手慢慢靠近,斐守岁不敢后退,便见那手在他眼下,愈发没了距离。 玉镯子,翠绿之色,这般明晃晃地夺了老妖怪的视线。 “大人,我再不抬脚,怕是跟不上幺儿……” 手一滞。 有用。 虽不知手要做什么,但不靠近为上上策,斐守岁恭维道:“想是大人叫我跟着柳家人,解开百衣园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提点我。” 拱手做大礼。 手却一旋,捻一兰花指。 天地之间幽幽风,打下松柏的冬衣,万物都在狂舞,只有手静着宛如愚公移不走的山峦。 “你啊……” 居然开了口,“你这般模样,叫人心疼。” “心……”斐守岁不解,倏地抬起头,贴上了手掌。 手不知何时凑到了他面前,不过咫尺。 那掌是温的,好似…… 斐守岁猛地酸了鼻尖,他捏紧了拳。 好似是收养他的老妪,因他病弱发热,贴在他额前的手背。 莫不是幻术?非幻术也。 老妖怪也算精通拟物的术法,不会就这样看不出来,若真有那般慈悲? 手言:“苦了你了。” 苦什么呢。 守岁仍低着头,不敢看神明:“大人说笑了。” 风雪之外,只有手是暖的。 “为妖的作恶多端,哪有一个受了苦。” “不,孩子,” 手的声音如春日化开的流水,一勺一勺倒在根须之上,“你本不该受轮回疾苦。” “轮回……” 轰然,在路的前方,有巨石崩塌之声。 斐守岁惯是撇开话题:“大人,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好,那走罢。” 手松开,又落在斐守岁的肩上,“阻止不了一切的因果,终会回到原点。” 又在说什么。 斐守岁只顾自己抬脚,踩碎薄冰,往声响处去。 须臾。 走了一会,在松柏环抱的地方,见一个缺口。 大雪纷纷遮挡视线,那缺口出现得突然,像是不久之前才被人砍伐,也不是开路,就只不过将三棵松树拦腰折断。 斐守岁眯眼,妖身灰白的瞳能让他透过树冠,在浓绿树丛间,青苔冷石下,看到柳家幺儿站于一块石碑之前。 石碑上写了什么,还是太暗,捕捉不到。 冬意迷了眼。 又走去几步,跟着没有被雪掩盖的脚印,斐守岁伸手撩开树枝,于柳觉身后,看到面前悲惨的一幕。 何止一块石碑,那是一座又一座满了一片坡的石头林。 第229章 石碑上没有字,没有刻字的东西,后头是小小的土包,而柳觉驼腰站在石碑前,痴痴地看着一口空悬棺材。(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棺材里头躺了一人,并非被大雪打到青一块紫一块的老鳖。 是老妪。 是不知何时换上一身大红婚服的老妪。 那血红在黑白灰三色里格外突兀, 惨白的脸,滴血的唇,还有年至花甲皮皱肉松的笑。 渗人。 白花花的头发被精心绑上大红簪花,腮红扑得有些过分,就连指甲都是红的,一口深黑的棺材里,藏了一处喜事的冷。 倒不似个真人了,竟像一个讨人喜欢的木偶,故作丑态。 斐守岁屏气,又靠近,这才听到在呼啸里柳觉的喃喃自语。(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娘啊……” 是天地之间苦命人最喜唤的字。 “我将爹爹带来,你们就能团聚了,”柳觉的手红得没了生气,“要是你们泉下有知,可要念着我的好,是我千辛万苦葬了你们,把你们葬在一个地方,到死咯,都是一对好命鸳鸯。” 白雪花落在老妪唇上,没有化。 “真是可笑,我叫你们去山上挖人参,你们竟还真是去了。难不成这人是越老越糊涂,竟相信了我的话?蠢人啊蠢人,‘春’字底下两条虫,你们就是那两条相依为命的虫,”柳觉俯身拉起老鳖再也无法伸直的手,“你们这两条僵不死的虫,口口声声说是爱我,生了我,却不愿为着我好……” 柳觉拖起老鳖尸首,带着老鳖在雪地里打转。 幺儿已经疯魔,他不顾风雪,像是遛狗一般:“我倒很想知道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人伦纲常,老实本分?这些比我还要重要,是吗?” 停下脚。 泪水望向棺木。 “娘啊,可怜可怜我吧。” 话是愈发没有头尾。 “我才是你的儿,那些邻里的眼光,他们可不是你的儿,你的儿……” 柳觉丢开老鳖,一气扑到石碑前,老妪前。 手指一圈一圈,划开薄雪,脸面蹭热了硬冷的石头。 斐守岁抱胸靠着松柏,静看柳觉在石碑面前又哭又闹。 “娘啊,你十月怀胎,怎么生下我,生下我来人世间受苦,我本是魂魄,逍遥自在,来这受苦来了!” “娘啊,没了我,你、你想是再年轻些,再漂亮些才对的……他们都说娘亲你是镇子里出了名的美人,那年媒婆都踏破了门槛……” 活人对着死人忏悔,“所以我叫她、叫她早早送你们去轮回,可好?可好……” 她? 与百衣园有关的女角…… 斐守岁想到傀师燕斋花,那些个偶人姑娘。 “但她说我不孝顺,不孝顺……”鼻涕很快在高原的冷天下结成冰,“我对你们这么好,哪里不孝了。我给你们下葬,给你们挖坟,比那些到头来让爹娘被野狗啃食的畜生,要好多了!” 斐守岁:“……” “娘啊,娘啊,你最喜欢红衣裳了,我给你换上,你就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柳觉阴暗起语气,“我爱着她呢,我爱着她,爱过一切……” 方才还念叨爹娘,现在又说什么她不她的,神思混乱,没有头绪。 斐守岁叹一气,拿出画笔,在漫天风雪里走到棺木旁。 棺木里慈悲满面的老妪,正笑笑然。 柳觉又说:“要是没有你们就好了,我拿钱也不用给你们下药才拿得到……要是没有你们,我今日也不会被人笑话……要是没有你们……” 幺儿的眼神一下深灰。 “所以!所以这会儿的我已经没有爹娘了。” 柳觉站起身,嘻嘻笑了声:“我没爹没娘啦!空空一身,好不自在,没人管我咯!” 老妖怪在旁。 冷眼低声:“大人,你要救的是他这般人吗?” 手回:“我不仁。” “不仁……”是以万物当刍狗的不仁。 斐守岁虽在幻梦,但被雪吹冷了面庞,他用拇指抹去唇瓣上的冷,正抬眼,透过混黑墨水,他看到浓灰与大雪中,站着一个寂寞人。 “这……” 斐守岁惊道,“大人是想救棺木里,雪地里的……” 在哭的魂灵。 就在柳觉站起发疯时,斐守岁看到了她,应该是手借了眼睛给他,让他知道,寒风料峭时,总有悲伤。 目见那个魂魄是亮的,穿着红衣,低头在哭。 背过身,捂着嘴,捂着脸,也不知哭什么的好。 山鸣着呼啸,而过连只鸟都有,魂灵孤单地站着。 老鳖呢? 见不着他。 传言人死后,若是怨念深重,就会被困在土里,动不了,回不去家。 斐守岁手指墨水在流淌,流到了老妪脚边。 老妪一愣,缓缓转头。 斐守岁看到一张被剥去脸皮的血肉,血淋淋的,红过了衣裳与指甲。肉块一抽又一抽,好似是筋脉跳动,流淌起不公来。 “柳觉他竟……”如此手段。 闻所未闻。 斐守岁只好先掐诀,捆住了老妪的双脚。 老人家被困,浑身一颤,双手垂下,苍老嗓音与斐守岁:“他就是这般,带我走的。” 他? 还是她。 斐守岁不说话。 第230章 “啊……我究竟是哪步做错了,教出这么一个孽子……” 仰头时,还能听到风雪里柳觉越来越远的叫喊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叫的是没爹没娘,喊的是爱她爱她。 斐守岁念出咒语:“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墨水顷刻间变幻,幻成了亓官家的二姑娘。 手于肩上言:“你救了她。” “是,小的遵您的意,救人。” 话落。 亓官家的女儿一动身子,用双手穿梭过雪,托起了老妪的魂灵。 在愈下愈大的雪夜里,她像个巨人石像。 两袭红衣,一个没了脸皮,一个失了曾经。(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控制墨水女儿家,开口:“老太太……” 声音幽幽,似猿声打在山谷,不停回旋。 “我带您离开这个地方……” “噫?姑娘家,” 老妪血肉模糊的手摸上亓官家的大脸,“你穿得少,不觉着冷吗?” 斐守岁没想到老妪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无法回应。 老妪又说了一句:“我家幺儿啊,也总不爱好好穿衣裳,这可不行,伤风感冒多遭罪。” 可惜,真正亓官家的早不在人世间。 斐守岁替了姑娘:“老太太,我不怕冷。” “胡说!” 老妪的嗓子沙哑,努力压抑着快要变质的心意,“我儿,我儿他总说不怕冷,有一日我不在,他第一次跑去戏园子,说是哪儿暖和,这一去……” “这一去……” 老妪的魂魄开始变黑。 斐守岁知时候不多了,若要度化,不可等到成了怨鬼,不然渡了也是白干活。 老妖怪一握悬在空中的画笔。 狠心道:“得罪了,老太太。” 第112章 执念 墨水攀上老妪的魂魄,老妪也不挣扎,也不反抗,笑吟吟地看着亓官。 “哎哟哟,仔细瞧了,姑娘家生得好面貌,可有婚嫁呐。” 墨水爬啊爬,从亓官家宽大的手指里流出。 “我家隔壁的老林家的大儿子,秀才,长得也好看,上进心强,就差你一个主家的姑娘啦。哦哦,还有对街酒铺的二公子,也是俊小伙,年纪轻轻啊,买卖做得可好,家中有钱不愁吃穿。” 老妪摸了摸不存在的下巴肉,“我还记得,还记得……” “您……” 斐守岁眼见老妪身上的怨念消失,“您自家孩子呢?” “嗳?我家孩子……我家孩子……” 老妪的手触到血肉,“他啊,他有喜欢的姑娘了,做娘亲的不允也得允,等给姑娘找到好人家,我们两家呀,一块儿办喜事!” “姑娘你说说,这样是不是喜上加喜?” 喜上加喜…… 一个死了,死在了河里,被新郎官计谋的。 一个疯魔了,杀了人,杀的是亲生父母。 怕不是喜字里头埋了悲与苦。 斐守岁操控着亓官家的墨水躯壳:“小女子已有心悦之人,老太太实在是客气。” 墨水绕上了肩。 “那你可得与我说说,是哪个小伙子,这般好福气?” 老妪的怨念愈发减淡,斐守岁本以为是场硬战,却无声无息地止了。 “是……是……”拖着懒怠找借口。 墨水游走很快,很快把老妪的身躯包裹。 老妪得不到答案也不生气,就那般站在手掌上,静静地看着亓官。 浑黑的东西,里头包着一个亮晶晶的魂。 她说:“是我方才不该生恨的,真是不该啊……” 目向柳觉跑远的方向。 “我家孩子,终究是自己的命,人参再怎么能入药,也是治不好他了,”老妪仰天长叹,“老头子啊……” 好似是张开了嘴,墨水涌入口舌。 “你去哪儿了……”她闭上眼,“去的时候怎还忘了家里的老婆子呢……” 话说得悲凉,斐守岁却无法体谅什么,用着亓官家的手将老妪融入墨水里。 老妪望尽了远方,也不再开口,她的魂魄是透亮无瑕的。斐守岁很少见到年近黄土而没有邪念之人,反倒是他的墨水浑黑,脏了东西一般。 手与斐守岁一齐看着老妪魂散人消,空空大地上独留一袭红衣躯壳,其余漫天的雪将所有掩盖,那三棵松柏干干地倒在一旁。 斐守岁落寞了眼,一动画笔,亓官家的也就乖乖回到他身旁。 女子巨大的身躯遮挡大雪,偏得一隅安宁。 “大人,雪下大了。”斐守岁。 手不言。 “送走了老太太,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斐守岁瞥一眼快要被雪覆盖的脚印,“若要寻老者之魂,怕是难了,这座山头全是坟包,一路过去不知能遇到多少的孤魂野鬼。” 如伯茶所说,那些个小孩骨,一个坟就要塞下七八,哪里是他槐树妖能驾驭的数量。就算是斐守岁心有余,而力也是不从心。 手听了,沉默很久。 久到斐守岁出了松柏林,目见一片浓黑。 她才开口:“可怜人,交给姓谢的孩子吧。” 谢家伯茶? 斐守岁轻笑,也不顾什么大罗神仙,他甚不在乎:“大人真是将我们知晓透了。” “孩子,”手不作答,“你不服命。” 第231章 要是服命,何以逃出寂寥的荒原,一个人飞也似的扑入了人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背手,手指一勾,退去了亓官家,任凭大雪洋洋洒洒打厚他的墨发。 “您大慈大悲,睁眼见世人几许,寒窗苦读千里迢迢赶考者有,前线打仗保家卫国战死者有,身庖厨每日择菜者也不都在为着生机,反抗着死。” 顿了下,斐守岁说着他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话,“不光我一人,众生都是如此罢了。” “是也。” 手听完,离开了斐守岁的肩头,她于大雪遮眼时,俯视苦命的天地,“众生如此,我尽绵薄之力耳。” 手捻成佛陀的慈悲,在空中接下一片冷然雪花。 雪花在手指上幻成了一两只照夜清,亮去黑夜里无尽的原野。(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拱手:“大人走好。” 眼见手愈悬愈高,老妖怪远远听到柳觉的呼喊声,耳边无处不在的风声,树枝倾倒拟作冬夜的低语。 所有都很吵闹,却比山旁的梅花镇安静。 “槐妖。” 斐守岁尚未直起脊背。 “前方路途险恶。” “小妖知。” “你若真心不愿,我会阻止他。” 谁? 陆观道否? 斐守岁在风雪里,站成一个孤独鬼。 “那是他的执念,你要想逃,随时请香唤我便可。” 唤? 老妖怪抬起头:“小妖不知大人姓名尊号,何以唤?” “世人称我……罢了,”手好似笑了下,“你心中已有我,我便来。” 这算什么? 斐守岁却无法顶嘴追问,他知道普天之下,神仙君子多如牛毛,哪位神管着哪片地方,又要何处点蜡上香。 他看着没了光亮的黑夜,终究是要自己寻的。 梦境的雪在手离开后慢慢停歇,但天还是昏黑不着启明。 斐守岁知幻境马上就要消散,而他也要见到那个抱着自己的执念。 梧桐镇时,那个手执郁垒神荼战戟的小孩。海棠镇时,那个雨夜里一下子长大,给他喂血的举动。以至于现在,忽然之间苗苗成了甲木参天树。都说快些长大的好,识了字读了书的去考功名,家中没有银两的也就跟着老父亲种田放牛。 可陆观道怎么办。 陆家人不在世上,难不成真要跟了他?跟着他在世间游荡? 老妖怪走在没了冷的夜里,背手凝望开始坍塌的山路。 雪似落墨。 污了天。 …… 再次睁开眼。 斐守岁耳边寂静,除却暖炉滋滋的声响,好似屋内只余他一妖。 倒是出乎预料,少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孩。 老妖怪默着心思,琢磨手的语言,他稍微动一动身子,似乎是压到了什么,身下之物也倏地抽回。 隔着被褥。 “……” “醒了!” 原来不是空无一人,是人儿一言不发。 且听人儿着急忙慌抽出手,又是惊喜又压着嗓:“口渴吗,备着茶水。” “不必。” 斐守岁无意识地摆出一张笑脸,迎面见到陆观道探出头,眼眶又红又肿。 “真醒啦!” “嗯。” 陆观道定是哭过的,不然不至于额前碎发散乱,声音还如此沙哑,但斐守岁权当作没有看到,要是提起来就怕陆观道哭个不停,惹得人心烦意乱。 老妖怪移开视线:“屋里只有你一人?” “不是。” 陆观道转身去找软枕,回答,“臭道士也在。” 谢伯茶…… 斐守岁动动嘴:“你去把他叫来吧。” 没等陆观道应下,谢义山那厮就丁零当啷,手执一串铜钱走来。 又一黑脑袋凑在斐守岁的视线里。 “哎哟,斐兄总算是醒了,整整一宿睡得可好?你这会子要不醒,我就准备着点符请神了!” 说着,他摇了摇手中铜钱。 “一宿……” 斐守岁被陆观道扶起,身后靠着陆观道方才拿来的软枕。 “从小娃娃抱你回来,也算得上一宿。” “如此说,”斐守岁记得手之言,打量陆观道,“多谢。” 陆观道一愣,连忙不允:“谢什么!” “自是要谢的。” 看到这一幕,谢义山在旁搓搓下巴:“小娃娃虽然哭着难听,但斐兄倒也这般不必损他。” “哭得难听?” 陆观道蔫巴巴地坐在榻边,看向斐守岁,“真有那么难听?” 斐守岁:“……” “那可不,你远远一路嚎过来,我在对头台阶上都听到了。要不是有个白衣姑娘吸引了楼下茶客的注意,不然啊,小娃娃你也算是在梅花镇出了名。” 谢义山笑道,喝一口手中暖茶,“我还以为斐兄受了伤,眼见你一脚踹了旁屋的门,把顾兄拽起来就说,说什么‘他昏倒了,你救救他’。” 咋舌。 “这不,顾兄神通广大,人好好的。” 人…… 斐守岁眯眼笑着拱手:“劳烦谢兄挂念,不知顾兄可在?还需当面与他道谢才对。” “顾兄?” 谢义山伸手指了指屋门,“他救你,撂下了殷县令的茶局,为的不失面子眼下正在百衣园赔笑呢。” 第232章 “那我去百衣园找他。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欲起身,被陆观道与谢义山一气按下。 “斐兄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我是有要事相谈。” “要事?” 谢义山给自己倒茶,“可是百衣园的傀儡?” 斐守岁一沉:“谢兄是找到了什么?” “是也不是。” 说着,谢义山又给两人沏茶道,“我在师祖奶奶那儿看过些杂书,书上说,引荐我们的木偶小人又称牵丝傀儡,有木头做的,竹子做的,石头做的,更有……” 他将茶水递出,低声道。 “更有人骨人皮而制。” 料想昨夜陆观道在筷子中看到的可怜人。(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垂眸:“我在昏迷前遇到的姑娘正是一身白衣,唤燕,名斋花。” “白衣姑娘?” “她自称为傀师。” 斐守岁打眼见到放置于一旁的翠绿偶人,“那个小偶人就是昨夜她所出,我变着法子说与偶人有缘,她就转手赠与我,还约定了明日在百衣园听曲。” 谢义山放下茶盏,将偶人捧来。 偶人在怀中呆呆的,全然是死了一般。 “这个偶人斐兄昏迷时我调查过,是木头。” “那昨夜又是何人?” 陆观道确切道:“是她没错。” “不知谢兄如何判断她是木头。”斐守岁。 目见翠绿浑身完好。 谢义山将她身子一翻,露出后脑的缺口:“此处是控制偶人的地方,但东西已被取出,像是关键所在。我不过看了几眼书,也实在没学到正儿八经的东西。” 斐守岁记起燕斋花的动作,确确实实在给他偶人前,拍了下偶人后脑。 言:“看来明日一出的听曲,我非去不可了。” “听曲?” 轰然一声。 屋门被打开,冬夜的寒冷一下子扑进来,随着带了一身酒气的顾扁舟。 顾扁舟脚步不稳,踉跄几步,扶住了茶桌,笑道:“我今个儿可听腻了曲子!斐兄要去,怕是……” 他捂住嘴。 谢义山连忙端了一早备好的木盆子,稀里哗啦地吐。 斐守岁皱眉道:“白天之事,多谢顾兄。” 谢的是梦中出手,那一段肺腑之言。 顾扁舟吐了一会,擦嘴回话:“要谢,就劳请明日斐兄替我会一会百衣园园主,燕斋花。” “园主?” “然,” 喝下谢义山的温茶,顾扁舟坐于椅上,扭扭脖颈,“不知斐兄梦中可有收获?” 斐守岁沉默。 抬眼,顾扁舟醉醺醺的脸上,藏了一层戏谑。 “我自是会去见燕斋花,不过……”老妖怪肃然,“梦中我见她,她指引我度化了一人之魂。” “何人?” “柳觉生母,乃是为我们牵马的老者之妻。” 第113章 傀术 “牵马老者……”顾扁舟思索片刻,“柳觉,幺儿……” 豁然。 顾扁舟眉松。 “斐兄觉如何?” “我?”斐守岁接下话茬,“我倒不觉得眼见为实,不过光凭柳觉一人,不至做到如此地步。” 谢义山与陆观道两人相视。 “幕后推手为的是什么,尚不明朗。” “斐兄所言甚是,” 顾扁舟吐干净了腌臜,说话都利索不少,“所以这百衣园得常去。” “明日该会会……” “等等,等等,”谢义山实在忍不住,打断了话,“你们打哑谜,我和小娃娃听不懂!” “啊,”顾扁舟乐呵呵,“哑谜算不上。” “这都不算哑谜?!” “我若说有人能操控活生生的人,砍了生人自己的亲娘,谢兄你信吗?” “顾兄所言……莫不是傀术?” “看来谢兄见多识广。” “什么见多识广!也就借了师祖奶奶的光,无意间窥见她老人家手上册子的字。” 顾扁舟放下茶盏:“这书想看就看,不想看就放着。” 听罢。 谢义山睁大眼,似信非信:“顾兄的意思是……” “然,不知解大人可有给谢兄留下什么?既然天上的书都透露给了徒子徒孙,想是定有赠予什么护身的东西。” 谢义山看看顾扁舟,又看看榻上的斐守岁。 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兽皮小木头匣子。 “师祖奶奶给的,说是……”谢义山砸吧砸吧眼,“说是给江幸的小玩意。” “江姑娘怕是不会喜欢。” “那……” “明摆着给你的,要是真给江姑娘,又何必不告诉你雪狼一族在哪儿。” 顾扁舟下巴点了点木匣子,“让我猜猜,解大人送你走前,是不是还刻意了一句,‘山路湿滑,小心别摔着再回来养伤’的话?” “是有一句!”谢义山言,“她还特意叮嘱我,不要着急下山。” “大人是知谢兄寻仇心切。” 顿了下,顾扁舟刻意朝谢义山看去,看到谢义山一脸骇然随之掩藏的表情。 “小孙辈,瞒什么呢。”又是调侃。 “我!” “让你慢些来,这不,仇家到了。” 斐守岁轻靠软垫:“何以见得?” 第233章 “这六界精通傀术的没几个,你师祖奶奶是其一,她自知晓其他能手现处何方,当然谢兄观内事,她应当也打听到了,借着救你的机会偷偷泄露天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抿一口陆观道刚暖的茶。 “她老人家不怕被天雷劈,给你留了一手。” “师祖奶奶……” “所以谢兄且听我一言,戒骄戒躁,不要鲁莽行事,否则误了良机马失前蹄不可行。”顾扁舟呷一口茶,吐了吐茶叶,“那些个千年精怪可不好对付,比起梧桐镇的黑鸟,海棠镇的花越青……” 看到谢义山脸上的震惊,顾扁舟挑眉举止从容。 “要选同行者,自是要查了底细,方能安心。(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话如此,我们再怎么推论,都不如打开解大人赠与的玩意,看看天上的神仙妙计。”顾扁舟言。 谢义山脸色却不大好:“若真是给江幸的,我这样贸然……” “噗呲。”顾扁舟撇过头。 “顾兄笑什么?” “你还是不了解江姑娘,”顾扁舟扯了一把茶桌上的擦桌布,指腹不停摩挲,“‘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同袍……” 谢义山低头看着不过手掌大小的匣子,嘴里念叨那两字:“袍子看上去虽轻,但披着可就重了。” 深深叹出一气。 气落在匣子上,掌中匣子做工不凡,上头刻了不知什么走兽,怒目圆瞪,似能震慑百鬼,祛灾除厄。 摸到走兽的身躯,谢义山正欲开口,那木头匣子猛地一亮,闪出一道金光。谢义山被光闪得接不住匣子,就眼见着木匣子脱出他的手掌,往地上坠去。 “怎的?” 谢义山也不知晓,边去接,边着急回:“我没动它,忽然就烫手了!” “烫手?”扁舟不解。 话未接下,那木头匣子自个儿一开,明晃晃地悬在空中。 众人没瞧仔细,木匣子彭的一声,应声炸裂,紧随后有热风席卷,裹挟了匣子木料。 斐守岁用袖子捂住脸面,疑惑:“这是做什么?” “我不知啊!” 谢义山摊开手,连连摆头,“我就刚才摸了摸它,这些日子我都没碰过!” “看来是一份大礼。”顾扁舟靠在太师椅上。 目见热风愈发夸张,屋内暖炉的气都唯恐避之不及,众人八只眼睛,盯着风旋,无处下手。 “锵锵锵——” “锵锵锵——锵锵锵——” 风未散,热浪里头,声响不断。 有女子开口骂:“谢义山,你个小鳖孙,到现在才知你师祖奶奶的用意!气煞我也!” 谢义山惶恐,不知所措。 “我当你是个聪明人,解十青也在我面前常常夸你机智,你倒好,此去几月时间一不研究木头匣子,二不好好休养生息!爬什么天堑呢!蜀道之难你莫非不知?小鳖孙,看我不一个巴掌打醒你!” 话了,赤热之风一散,木料顷刻一聚拢,在谢义山正眼前出现一个高有一尺的唱戏娃娃。 唱戏娃娃一身白袍蓝边,银盔银甲,穿的是红裤黑靴,身后背了四把蓝白靠旗,手中又持一竿子长.枪,枪头红缨与蓝白褂子相衬,托的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未等谢伯茶开口,唱戏娃娃怒道。 “你不会想着临了,等我察觉了来收你的尸吧!” “不、不是!”谢义山立马全跪在地,哆哆嗦嗦。 可这一出不管用。 看唱戏娃娃一转枪身,在空中收手,啐道:“哼,眼见了仇敌忘了分寸,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不知自己镴枪头一个!” “师、师祖……” 唱戏娃娃眼轱辘溜得快,一下看到斐守岁与顾扁舟两人,还有一个从头到尾插不上话已喝了三盏茶的陆观道。 见了他人,语气立马缓和。 “道怪了,原是见素仙君提点。” 见素坐于椅上拱手客气:“解大人。” 唱戏娃娃无法灵动表情,便一下子飘到谢义山面前,怒吼语气:“孙子!听好了!” “奶奶,奶奶!我听着!” “我此身是借着木偶而来,能停留的时间不多,”唱戏娃娃的小手揪住了谢义山的耳朵,“你可别给我添乱!” “我哪敢给奶奶添乱,奶奶究竟要指引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谢义山抱住脑袋,像是之前吃了不少责骂,才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解君操控唱戏娃娃,在谢义山身边转悠,打量好一会,听她轻笑。 “好啊,我这就与你好好说道说道,我也不怕老天爷下紫雷劈我,” 解君兜兜转转,一屁股坐在榻边,“给你扣帽子的好妖怪就在隔壁百衣园,不过她惯会改头换面,扮成他人模样,你一个个撕了面皮也未必寻得到。” “什么!那如何是好?!” “哼!” 唱戏娃娃僵硬地扭头,“你找不到她,为何不想着叫她来找你?” “我……” “据我所知,她来此地是有一件极其重要之事要做,不过我的友人也没将事情全须全尾告知我,只说了一句不押韵脚的杂诗。” “诗?”斐守岁。 “我念与你们听,” 解君抱胸,在榻边跷起二郎腿,“生是风雷雨,死是木炭灰。左脚有红印,右脚缺了芯。” 第234章 “这句!”谢义山猛抬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怎么,你知道?” 被问话的谢义山眼下跪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模样,斐守岁不忍替他开了口。 “之前在海棠镇,我记得谢兄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是说给薛家老太太听的。” “斐兄记得没错,” 谢义山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颇有顾虑,“不过那是我……” “那是你用偷学的奇门遁甲,算了个一知半解,对吗?” “师祖奶奶真是料事如神。”谢义山被点到,蔫蔫地拱手挡住自己微红的脸。 “那句诗说的是何人?” 又被提了问,谢家谢义山偷偷看一眼解君,正巧解君操控木偶歪着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噫!” 缩缩脖子,谢义山低声道,“说的是薛家公子薛谭,但我一直没有搞明白其中原委。” “原委?” “是,是那薛谭生辰八字确实带癸水,生时风雷雨,但他死是死在了监牢之中,何处可见木炭灰?左脚的红印说的是自生带来的胎记,那右脚的缺芯又是什么意思?当时只顾着哄骗薛老太太,也就没在意这些事……” 谢义山说完,贼兮兮地抬头看解君,索性是人偶娃娃,自始至终只有一个表情,一张脸面。 “劳请师祖奶奶指点。”扑通一下,又是一个全跪。 解君闷哼。 “你当真有仔细瞧了那个薛家公子?” “瞧?” 斐守岁在旁思索。 解君又道:“要是有傀术以假乱真,死的幻成活的,你当作何处理?不知你说的薛家公子死前是什么模样,要是疯疯癫癫说话头不接尾……” “是!” 谢义山大呼,转念与斐守岁,“斐兄可还记得薛谭那夜的情形?” 老妖怪被提及,不得不去回忆那监牢。 沉默。 想到薛家公子薛谭在牢内咿咿呀呀,本以为是富贵公子没有吃过苦头被吓得疯魔,何曾想过还有这一层的故事。 斐守岁拱手与解君:“解大人,薛谭那厮确实有古怪,但我与谢兄之后出了监牢,薛家一行人的下落只有见素仙君知道了。” 话头一引。 顾扁舟回笑:“我只是个传意旨的,薛家人最后要是疯魔了也得去诏狱里头待着。” “连你们都没有亲眼见到,更何况我这个听说的。” 解君看了眼踢皮球的两人,撤下身后一面背旗,递给谢义山:“时候不早了,明日若有事唤我,用这面旗子。” 背旗轻飘飘地落在谢义山头上,解君随之打了个响指,咯吱一声,木偶脑袋垂下,没了生气。 众人默然。 来的突然,去的更是火急火燎。 谢义山在下头还不敢起身。 “师祖奶奶……师祖奶奶?” 斐守岁看一眼木偶,那木偶呆滞,活脱失了魂魄。 陆观道在旁也偷着看,小声:“方才的人走了。” “当真?”谢义山。 “真的。” “嚯!” 听此言,谢义山立马起身,浑身抖擞,掸一掸衣袖,“师祖奶奶威风凛凛,一言不发就来了!” 看他活灵活现的样子,陆观道这才敢凑上前去看唱戏的娃娃。 人儿很是好奇,问:“这白衣裳蓝褂子的娃娃是何人?” 顾扁舟斜了眼,笑道:“京师之戏里,《长坂坡》的赵子龙。” 第114章 梁祝 他又调侃:“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救阿斗。” “阿斗是谁?” “阿斗啊……”顾扁舟刻意指了指谢义山,“我也不知晓阿斗是谁,你晓得吗?” “可是你的手指着他啊。” 陆观道朝谢义山看。 “放屁!” 谢义山啐了口,颇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气质,“还阿斗呢,我才不会让师祖奶奶来救我,她老人家的脾气古怪,伺候不得!” “那先把脾气一事收敛了,” 斐守岁掐断顾扁舟调侃的话头,转念言,“顾兄,她还有一事告知与我。” “哦?斐兄且说。”顾扁舟瞳孔微缩,身子朝斐守岁那一侧靠了靠。 接过陆观道递上来的茶,斐守岁垂眸,吹一吹茶沫子:“她叫我帮衬着点化冤魂,说那漫山遍野的小孩坟需谢兄出手。” “我?” “是。” 谢义山又是一出云里雾里,他本就被解君到来搞得头昏脑胀,眼下连连四个哈欠,若非靠一口茶撑着,怕是沾了床就能倒头睡。 “我虽不知‘她’为何方神圣,”又是一个大哈欠,“但顾兄,斐兄,容我这个凡人安眠片刻可好?” 谢义山不忘拱手。 屋外夜色深浓,也该是入眠时刻。 顾扁舟笑着抬手,好言:“睡去吧,我今夜在这屋看书。” “为何?”谢义山不解。 看书人眉头抽了下。 “功课不能荒废。” “哦哦,”谢义山直起背,笑嘻嘻,“顾兄认真好学,那我去也。” 告完,也没过多久,谢义山的鼾声阵阵,滚雷似的冒出来。 其余三人都不困倦,一个真就枕着手在茶桌边看起话本来,话本还是那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的故事,顾扁舟每每翻动几页就是咋舌。 第235章 “好不残忍。(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 斐陆两人都不搭话。 “以为会天长地久,可谁知那负心汉啊。” 要是不说,谁又能知道面前的官老爷是个得道飞仙的主。 斐守岁用术法暖了干净木盆里的水,拧干面巾擦拭,陆观道凑到他旁边也是不愿管官老爷。 人儿悄声说:“他和我们一床?” “不,”斐守岁笑回,“你和他一床。” “咦!” “怎么了?” “我不和他睡觉,他看着就不会讲故事的!” “我听到了,”顾扁舟靠着椅子,倒头一倾,书卷撤在地上,“小娃娃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陆观道躲在斐守岁身后。(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这么大了,还要人护?” “我!” “好了好了,顾兄你让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凑什么热闹,”斐守岁可不想看着人儿落泪,那两行清泪,他不想伺候,“睡去吧。” 推一把陆观道。 陆观道长大了,推不动。 斐守岁耐着性子:“你也要看他的话本?” “看!”人儿赌气。 “好啊,好啊,” 顾扁舟捡起地上的书卷,大声念了出来,“顾二司抛下妻子,转头与那郡主娘娘恩恩爱爱,他可怜的发妻在街边乞食,竟让腹中孩子落了胎。” 陆观道转头。 “不过也是碰巧,顾二司此世欠下的罪孽来世总是要还的,”翻书声,“第二世,他的发妻害得他家破人亡,那个金贵的郡主娘娘也帮衬着。” 顾扁舟不管陆观道已去榻上安眠,他笑一句:“此笔真烂,什么叫害得家破人亡,难道不是他活该。” 斐守岁不搭理,也跟着盖好了被褥。 顾叹息:“世人还是讲究个因果报应,好不单调。” …… 次日。 四人赴了约。 因冬日天寒,厚雪也不见得在化。众人踏冷出了园子,门口并未见到牵马的老鳖,寒冬之寂寥吹拂过,回想起斐守岁之言,顾扁舟在前笑说。 “难不成梦中的事成了真?”背手跺靴,明知故问。 斐守岁:“顾兄若要寻一个真假,不如去后山看看有没有一口开着的棺材,里头躺的是不是红衣老妪。” “是该去看的,但斐兄可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顾扁舟率先进了马车。 谢义山戴好帷帽,坐在外头牵着马绳:“要不这样,我与顾兄先去后山,斐兄去赴约。” 绳索一扯,马儿慢走起来。 斐守岁在车内开口:“昨夜师祖奶奶说了,百衣园里有谢兄的仇家,谢兄此番不去仔细寻寻?” 谢家伯茶在外头沉默不语。 车厢内两人相视。 顾扁舟浅笑:“后山我一人前去便可,反正今日不是殷县令宴请,我也乐得听腻了曲子,找个清静地方。谢兄要是担心我就不必了。” “这……” 马儿幽幽然转向,棉帘轻移,屋外冷风透入。 “顾兄说得是。”大抵是同意了。 于是马车先送顾扁舟去了风雪悲凉地,才在日中时到百衣园。 闹市人多,马车也就走得慢,没了顾扁舟,车内两人轻松不少,尤其是陆观道,又靠着斐守岁开始打瞌睡。 无论外面有多杂乱吵闹,好似都吵不醒他。 偶尔,斐守岁撩开帘子去望,在嘈杂声里,陆观道还会凑得更近些。 老妖怪不厌其烦,却听陆观道喃喃梦话。 “别走……” 手不知何时被他拉住。 “我不哭,你别走,好吗……” 不敢忘手所说,那是他的执念。 斐守岁挪挪身子,可叹他不是,他是尚且在人世间的活物,他什么执念都不会成。 “我见到你了。” “……” 马蹄落石砖之声,讨价还价之声,三两鸟雀藏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 斐守岁再次移开手。 “谢兄还需多久?”故意大声言,试图吵醒熟睡的人儿。 谢义山在前:“人多,马车慢。” 放下话,陆观道还是没醒。 就这么好睡吗? 斐守岁被当成个抱枕,那身侧的陆观道还不安分,睡梦里用手儿捏捏他的手背。 老妖怪只好再次掀开帘子,去张望始终如一日的街市。 身处闹市又兼腊月农闲,来往不论富贵公子还是卖完菜的老农,五彩似的一片。 马车幽幽侧过人群,听闻有人言:“你还不去看看热闹?” “什么热闹?” “哎哟,就是柳家那两个可怜人,死啦,死在后山的乱葬岗上,也不知道谁下的毒手!我寻思着柳家的平日里对邻里乡亲这么好,又是得罪了谁?莫不是殷老爷?” “我看不是,有殷大姑娘在,殷老爷再怎么也不会这般,顶多是打发去牢里蹲几日,我看那是他们家的小儿子干的!” “你怎么如此确定,杀人放火之事可不能乱说!” “放你娘的屁!我从不乱说这种事,你不知道,昨日我在百衣园亲耳听到的,就是柳家柳觉,说什么要杀了他爹!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真是不想见到第二回!” “怪不得,我方才从那条街上看到了捕快班子,就冲着柳家去的哩。” 第236章 “不过你说死得惨,究竟有多惨?” 马车渐远,有些听不到声音,斐守岁不得已打开耳识,在鱼龙混杂之中寻找。(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惨啊,那叫一个惨,柳家婆子是被人活活勒死的!死后还给她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这是做什么嘛,一大把年纪了,可不恶心人!她是从来不在意衣裳的人,还被抹了蔻丹,唇上干巴巴地涂了胭脂。” “啧啧啧。” “不光是她,还有柳家老伯,浑身都是青紫的伤,像是从山上滚下来一样,背后有好几道被刀砍的口子,他身上酒气冲天,可把我熏傻了!”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想是亲眼见着了?” “可不是,我今儿才瞧见刚来县里的官爷,他往后山走呢。” 是顾扁舟。(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他去做什么?莫非……” “你心里都藏着什么腌臜,官老爷不过是来寻人的,正正巧遇到了柳家那惨样。我还和官老爷搭上了话,他说他啊头一回见到这样惨的事,要找殷老爷问个明白。” “这又和殷老爷扯上关系了!” 斐守岁默默紧了耳识,意在七嘴八舌之间,听到最后一句。 “官老爷说,殷老爷是当地的父母官,岂能没有关系,百姓的命与他挂勾勾呢……” 话此,马车一停,百衣园已到。 谢义山在前:“斐兄,下车吧,我去牵马落座。” “有劳。” 拍了下陆观道的手。 陆观道倏地惊醒,懵懵懂懂地看向斐守岁。 “到了。” “唔……”人儿拉住斐守岁衣角,“等等我。” 老妖怪笑着,心里头平静如水:“自然是要与你一块儿去的。” 哄了一句,下了车。 还是紧紧跟着不离半步。 在来往人潮里,两人于百衣园外等候谢义山。 路过稚童老妇人,偶有闲谈。 “今个儿唱的是什么戏?” “好像是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 “未曾听过,听听去。” 梁山伯与祝英台…… 斐守岁转身,视线穿梭过众人,那高悬戏台挂着深红帷幕。 帷幕有些暗沉,里头来来往往的人影凸起又平,好似真是有许多活人在预备着表演。可一开口,百转柔肠的嗓子,却是从木偶脸上露出来的。 一个小小偶人从帷幕一边探出,穿着精细的衣裳,一条条黑丝线牵着她,做些灵动讨喜的姿势。 她们倒是和人不一样了,能腾空飞起来,真做了神仙,妄人言语似的。 头摇摇,身晃晃,一会儿趴在地上咿呀呀,一会儿又长了翅膀般起身,变成一个妙龄少女。 斐守岁看那飞天红绸衣裳,抱胸。 谢伯茶那厮怎么还不来? 戏台后传来二胡、月琴与三弦声。 飞天偶人在声响之中牵引,哭一段爱恨情仇:“花乃蝶之魂。” 老妖怪细听。 “但为君之故,翩翩舞到今。” 是落幕之曲。 身旁妇人叹息:“昨夜没来,今朝听了个尾巴,还是个化蝶的尾巴,唉唉。” “听闻昨夜的那一出才叫精彩哩,京城来的老爷和殷老爷都在。” “可惜我家姑娘闹毛病,我没赶得上。” 不光是看家的,管家的,好似都要到百衣园凑个热闹。 斐守岁淡然看着一切。 终于看到谢义山急匆匆走来,背着个大木头箱子,脸上挂了几分慌乱。 斐守岁立马传音:“谢兄,怎么了?” “那些为了听曲的都疯了!” “疯了?” 谢义山快走到两人身边,隔着帷帽都能听到他在大喘气。 “可不是疯了,为的一个马车位置,打起来了!我最后还是牵着去了老远地方才停,何苦呢,就为着一出戏,两个妇道人家冰天雪地里扯头花!”谢义山反手要去拿一旁百衣园备着的热茶。 斐守岁立马呵了一声:“谢兄!” 索性周围都在听曲,无人在意。 “怎么了?”谢义山收回手。 斐守岁摇头,传音:“别喝这个。” 说完,老妖怪从陆观道腰上取出一个水葫芦。 “斐兄的意思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115章 青阶 谢家伯茶也没客气,开了水壶盖子就是猛灌。 “等会儿见着那个燕斋花,斐兄你总不能一口糕点茶食都不吃吧?”伯茶撂下水葫芦,左右晃荡,还余些许。 “你觉得我能见到她?” 斐守岁避开嘈杂人群,“谢兄你再仔细看看周围。” “周围?” 谢义山走在最后头,旁边是听曲的热闹劲,还有茶盏碰撞,暖水落地时的滴答。 一个两个稚童穿梭而过,手中捏着糖葫芦,扮唱方才戏台的曲子。 肉眼去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但…… 谢义山想了想,便垂手,在袖中小心翼翼掐诀。 等到他再次抬眼,心中不由得一缩。 覆了术法的眼瞳,看到黑漆人群一瞬间消散,浓雾从四面八方袭卷,阴沉之雾充斥鼻腔,像是北方沙尘,吞下万物的干净。 冷,很冷。 灰白在身周望不到头,就算只隔着三步的斐守岁,都差一点被掩埋。 第237章 谢义山焦急传音:“昨日也是这样?” “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所以小娃娃才跟屁虫似的在你身后?” ……这倒也说不准。 斐守岁停下脚,在灰雾之中,一甩手,甩开雾帘。 “谢兄切莫跟紧,莫要走散了。” “我知。” 谢义山将葫芦递还给陆观道,也上演了一出紧随其后。 须臾。 走去十几格地砖。 耳边曲调落幕,身旁雾气里头有人言。 “噫,哪来的小公子,还戴着面纱?” 可惜,术法之下看不清面貌,只知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当是今日来听曲的客。 “都来戏园子里了,何须如此啊。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妇人咋舌,说得轻蔑。 “是了,是了,” 男子之音,“这是来听曲的,还是来做什么,戴着面罩子,好不坦荡!” 雾气与话一同逼近。 谢义山后退,雾也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聚拢。 “斐兄!如何是好?”就怕是那个口无遮拦的大娘。 却见斐守岁朝着大雾拱手作揖,徐徐开口:“诸位有所不知,我这胞弟从小是养在屋子里的,平日不是吃药就是躺榻上发热,这会子好不容易病好,才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他啊,是个可怜人,七年前被一个不知好歹的下人伤了脸面,毁了上好皮囊,这才带着面纱……” 说着说着,老妖怪装出哽咽声。 雾气听到后,纷纷闭了嘴,停了脚。 “哎哟哟,原来是这一回事,好是可怜。” “不过公子既来了我们百衣园,有燕姑娘在,哪怕是头和身子分离了都没甚关系,她啊……” “燕姑娘能治好哩!” 斐守岁笑回:“诸位客气,就是听说燕姑娘,我才带胞弟千里迢迢赶来。” 燕斋花…… 谢义山应了斐守岁的话头,故意伸手去擦面上不存在的泪珠。 “真是可怜人家,快些去吧,等看完病,我们几个一块儿听曲吃茶!” “就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少年郎去吧!” “去吧!” “去吧,去吧……” 斐守岁已然告退先行一步。 谢义山吞下唾沫,也跟着告了别。 人虽走远,但那妇人男子的话语如渗水一般,一直环绕挥之不去,听了莫名其妙地头晕目眩。 “去吧……去吧……” “该是要去的……” “打哪里来,回去便好了……” 声音空空,像是从石头缝里冒出的鬼魂,凉到一下子打湿了衣襟。 去哪里? 一惊。 谢义山冒出一手的冷意。 恍惚着,那声儿合围,将他裹在里头,一刻也不停地念,就说去吧,去哪儿谢义山又不知晓。 “去吧……” “娘亲喊你吃饭呢,孩子,去吧……” 娘亲? 放屁! 谢义山欲走不能,他站在原地捂住头,咬着唇瓣,试图反抗些什么,他知自己从小没了娘亲,还有哪个亲娘要喊他回家? 点蜡烛烧高香,吃他娘的坟头饭吗! 心里啐了一口,想要清醒却愈来愈无法挣扎。 “去吧……你爹爹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糖人……” 可怜谢伯茶没爹没娘,自称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者行孙,扯笑道:“就凭这些话,你想带我去哪里?” “哎呀呀……” “哼!” 却说:“你看看他,多少的可怜,竟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师兄弟!” 什么! 谢义山蓦地一震。 “就是你!来我们道观这几天,修行之心全无,每日不是看山就是捉鸟!这也就罢了,你偏偏引那妖怪,害了你的……害了你的师兄弟!” “他们把你当亲人相看,你呢!你自己看看吧!人没人样!猪狗……猪狗不如!” 不是!不是…… 谢家伯茶的瞳孔渐渐失去色彩。 雾中,有女子言:“公子哥怎么不走了?” “不是我……不是我……他们不是我害的……不是……” 失了底气,谢义山连反驳之语都飘飘然,“那天下了大雨,我没去钓鱼,所以那妖,不是……不是我引进来的……雨那样的大,我出去做什么呢!瓢泼成落汤鸡,岂不让人笑话……” 那一声声质问挥散不得,大雾如鬼母怀抱,揽伯茶在怀。 谢伯茶越来越觉得冷了,他的魂魄要往上飘,飘去冬日的云层,云层里定是有轻暖褥子,他要好好睡上一觉。 睡完之后,什么师兄弟,什么爹娘的,都会在他身边。 一切不过一锅煮糊的小米粥,是他的黄粱梦。 他抱住双臂:“啊……好冷……不是到了大暑,怎么还冷成这样……” “啊……师兄啊,师弟啊……” 雾气窜入谢义山的五识,面上眼睫上挂满了水珠。 “喂!” 忽地一声,一只手猛地拽过谢义山。 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地。 “臭道士!”是陆观道。 陆观道话了,雾气的声音顿时消散,就连视线都清朗不少。 谢义山打眼见到陆观道忧心忡忡看着他。 “师兄?” “什么师兄?臭道士,我是陆观道啊!”陆观道摇摇手臂,“你魔怔咯,一直在念叨什么?” 第238章 “我……”透过面纱,谢义山脸色煞白,像是刚糊的墙,还在出虚汗。(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正欲松开手,斐守岁言。 “谢兄,委屈你让小娃娃拉着吧。” “这,好……”谢义山蔫蔫地眨眼,流下汗水。 陆观道虽有些不大情愿,但这是斐守岁的吩咐,他拉着谢义山走得不紧不慢。 “我与小娃娃都不是凡人所以不受影响,委屈谢兄了。” “不不,” 谢义山擦一把面容,“是我拖累,实在是对不住。” “那谢兄方才看到了什么?” 谢义山尚惊魂未定,颇有些疲软:“观中之事。” 斐守岁沉默,思索片刻:“看来谢兄心魔甚重。(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何意?” “我们从踏入园中起,就在他人预设的幻境里了。这种幻境最喜调动人心深处,至于荒唐还是恐惧,就如谢兄反应。” “也就是说,这些是燕斋花做的?” 斐守岁摇头:“未曾交手不能确定。” 脚踏浓雾,走了许久才到楼梯前。 “百衣园内要是不止一个妖物就难办了。” 斐守岁抽开手,拿出藏好的纸扇,“谢兄可带着师祖奶奶的唱戏娃娃?” “带着。” “带着便好,我曾无意间在古籍之中看到一句话,说是龙族赤火能散天下一切幻术。” “赤火……” “是,”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三人颇像走钢丝的小虫,“解大人乃是赤龙一族,想是能护伯茶兄周全。” “师祖奶奶她确实用火。”谢义山摸住身后背着的大木头匣子,里面除了请神招魂幡,也就昨夜赵子龙打扮的唱戏傀儡。 “但奶奶脾气古怪,就怕她在旁边看我笑话。” “不会如此。” 斐守岁的纸扇在空中一扇,雾退去几丈,“我若想看你笑话,何必费尽心思做个木偶来相见。” 大雾洒开,露在三人眼前的并非木头做的阶梯。 陆观道见了,捂住嘴:“噫!” 是一层层叠上去的白骨,拟作了台阶,通往高楼赴宴之处。 老妖怪垂眸,看那白花花的骨头,有的折了手,有的没下半身,好像都是惨死的人,将棺材一口一口垒起来。 是一出帐门敞开的鸿门宴,却不见霸王坐于帐中。 谢义山在后:“奇怪……” “奇怪什么?” 谢义山凑上前,拉开帷帽白沙,歪头:“这石头阶梯,昨日未曾见到啊。” “……石头?” “不光是石头,这样的形式此地定不会流行,高原山脉常落雪埋路,岂会用窄小滑石。且这石头像是走了多年,都光溜溜的,旁边生出雨季里才有的青苔,很是奇怪。” 斐守岁与陆观道两人相视,确认后。 老妖怪开口:“谢兄,我与小娃娃见到的是白骨。” “白骨?!” “是。” “那我怎会……” 斐守岁紧了眉梢。 谢义山:“斐兄之意?” 颔首。 谢义山见此,呼出一口重气,他接受现实般笑着,揉了揉碎发:“看来师祖奶奶真要救我这个‘阿斗’了,” 谢家伯茶已猜想之后要发生何事,便拱手行大礼与斐守岁。 “若上了台阶,我不在斐兄身旁,劳请斐兄不必挂念,各自有各自的命数。” 见他率先走上青阶,却在两人眼中是踩碎了白骨。 转身时,斐守岁看到谢义山嬉皮笑脸的样子。 “这些天多谢斐兄的照顾。遇到斐兄真是我做好事修来的福气!不然我早死在梧桐镇,成了那乌鸦的脚下冤魂。” 谢义山再次拱手,“我要是死定了,也必会拖住那杀人放火的妖邪,叫她与我一块儿去阴司地狱!斐兄乃是我见过善人之中的善人,我死后呀,要在十殿阎罗、八府判官前好好夸你一顿!” “你……倒是不用。” 谢义山乐呵呵地摆手:“用不用我说的算!时候不早,我先去会一会青阶幻术!” 斐守岁仰首,那个背着木箱子的一袭深褐隐入灰白之中,被大雾吞噬。 在谢义山走后,他朝其拱手,十分之恭敬,像是注定了远行,纸比金贵。 “什么意思?”陆观道。 沉默。 “臭道士不和我们一块儿了?” “嗯,” 斐守岁提袍上阶,脚落白骨,“他是知道前路险峻,不愿你我受伤。” “前路?”手搭上,陆观道跟在后头。 “要是我猜得没错,伯茶兄所见之石阶,是他少时道观外的。” 滑石,青苔,暑气与瓢泼大雨。 老妖怪叹息。 “要是谢伯茶能熬过此劫,必是更上一层楼。” “那你我呢?”陆观道。 一顿。 斐守岁笑道:“与他一样。” 百衣园的浓雾消散不去,煮着黄粱粥,说着南柯梦。 第116章 蝴蝶 轻碰白骨,上楼。 目之所及,除雾气,突然有浓浓血腥。 斐守岁与陆观道并排走着,寸步不敢分离。 人儿在耳侧,轻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听曲。” “可这雾好大,连下面的戏台子都看不着!” 第239章 斐守岁余光瞥到雾气中的栏杆,若非他知道现在日中高照,看百衣园的情景真像是深夜里头的僵尸庙。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荒凉垂摆的红丝绸,在晦暗里挣扎,宛如农收前的暴雨,把一切都浇得发了芽。 “那就听听。”老妖怪。 “听不到……” 大手拉住斐守岁的衣角,还晃了下。 “你不会也要走吧,和臭道士一样。” “说不准。” 斐守岁笑一句,他确确实实没有把握,也感知不到幻术的源头在哪里。既然前头有个看到不一样东西的谢义山,那再上台阶时,他与陆观道也就有分别的可能。 行军打仗最怕被冲散队伍,各个击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扯一把袖子,低声与人儿:“等会儿我不见了,你不要怕。” 先埋好后路,免得乱套。 “你不会有事的。”仙神要庇护之辈,何止于此。 陆观道却不想分别,他一下抱住斐守岁:“臭道士是自己走的!我不走!” “……” 你不走,我想是要走了。 斐守岁拍拍陆观道肩膀,在雾气与愈发浓重的血腥之中,他看见陆观道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娃。 雾气灰蒙蒙。 女娃影绰绰。 娃娃没穿衣裳,木头关节与榫卯黑黢黢的,就赤.裸着半跪在那儿,歪着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笑看斐守岁。 方才上楼闻到的血腥味此刻如雾一般凝聚。 斐守岁推一把人儿。 “我该走了。” 陆观道复又抱住斐守岁:“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 “那我问你,” 斐守岁懒怠挣扎,在陆观道耳边吹气,“你有闻到什么吗?” “什么?” “流血。” 陆观道一愣,松了怀抱,呆呆看着斐守岁:“我……没有。” 斐守岁掖了掖皱掉的衣袍:“喏,我闻着了。” 手指指向那个一步一步在靠近的娃娃。 “她来接我了。” 娃娃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扭头咧嘴,嘻嘻两下。 “你要跟她走?!” “是,” 斐守岁绕开陆观道,“早晚都要面对,何须一拖再拖。” 见老妖怪俯身,解开身上避风的袍子,一下盖在娃娃身上,笑说。 “姑娘家,寒冬腊月,当心着凉。” 被袍子一遮,木偶娃娃仅能探出个脑袋,她咯吱咯吱地仰头,用木头手指拉了拉袍子,羞道:“公子、公子甚是柔情……” “带我去吧。”斐守岁。 “好,我带公子去……” 娃娃在地上,慢慢地挪,歉然,“对不住公子,我死前被马车撞翻,腰下动不了,只能……只能用手……” 斐守岁起身,拍拍衣袖。 “无妨。” 正打算朝血腥之地走去,老妖怪却被后头一直没说话的人儿拽住了手。 手的力气很大,叫他不由得往后仰。 倒了几步,斐守岁皱眉。 “陆观道,”他唤一声,“我早些破了幻境,能早点来见你,不是好事?” 哪怕早一点,他就能去寻谢义山在何处,不必让一个青年死在仇恨之中,更别说谢义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还说死了要给他在阎王爷面前美言。 好笑,哪位修行之人会给妖怪立牌坊。 斐守岁不知陆观道在想什么,他背对他,思绪万千,视线仍旧在木头娃娃身上。 “你看她。” “看到了。” “要是没有百衣园,会如何?” “我不知。”陆观道的声音有些低沉。 斐守岁又言:“那你答应我,松手。” “我不,”另一只手也拉住了斐守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犟种。 斐守岁叹一气,靠在陆观道身上,又露出悲凉似的目光。 “人总是要分开的,分开不一定是坏事。” “是坏事!” “你是说陆姨一家吗?” 言毕。 斐守岁伸出手掌,抬高,陆观道就自觉地凑上去,那手掌轻托人儿的脸颊,斐守岁狠狠捏了下。 陆观道没有喊疼,抓着的手也不放。 “好啊,捏得不够疼!”斐守岁又用力。 陆观道皱紧眉头,闷哼一声。 “你忍心看着她们永生永世无法逃离这困境吗?你的陆姨,抑或那个仙官大人,可有教过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完,斐守岁松了手。 那人儿却问他。 “你是妖,为何救人?” 木偶娃娃还在往前爬。 陆观道眼巴巴地问:“你明明不必出手,逍遥自在便可,为何要……” 话没有说完,只见手腕主人忽地离开了,像只蝴蝶一样。 戏台子在幽幽唱:“花乃蝶之魂……” 戏腔里,陆观道噎住嗓子,说不出话来,就在问话的时候,老妖怪单手掐诀,逃开了他的怀抱。 太过于突然,让陆观道骇了面目,看着幻成深蓝蝴蝶的斐守岁朝木头娃娃飞去。 “你……走了?” 人儿走几步停下脚,声量很小,像是试探不敢惊扰。 “但为君之故……” 大雾滚滚,无人回他。 第240章 蝴蝶眨眼间,消失在雾气之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喉结滚了滚,陆观道还在痴望:“头也不回地走了……和那时候一样……” 落寞地垂下头。 人儿像一个守望麦田的稻草人,明知稻子最终要被收走,他还是那般迈不开腿,眼睁睁见着镰刀划下稻子的头颅,再用干瘪的稻草填充他的躯干。 陆观道呆滞在原地。 “翩翩舞到今……” 而斐守岁看着陆观道。 就在句句落幕时,断了念想般,成了一曲唱不尽的悲歌。 老妖怪知道这般很残忍,但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他变成鸟儿也好,飞蛾也罢,总归是要走远的。 那就变成陆观道与他说的蝴蝶,他尚记得幻境里,陆观道与他承诺,说要有一片花海,花海上有蓝天白云。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太美好了。 好到花海的万物都在失真。 斐守岁站在木头娃娃身边,见隔开的雾气后,那个愣在原地的陆观道。 陆观道不叫唤,好似是透过了屏障,看到逃远的人。 这回倒是不哭了。 斐守岁不再继续凝视,转身与木偶娃娃同行,一脚踏入血腥里。 未曾料到。 就在他转身之后,陆观道朝他跑来。 稻草人怎么能拔起嵌入泥地的木棍,义无反顾地离开他的稻田,跑两下就散架的身体,跌跌撞撞,好不狼狈。 可还是捉不到的,斐守岁与女娃娃一起消散,徒留下空白一片。 只有陆观道扑通一声,坠在雾里。 “天乃蝶之家,地乃蝶之灵,云乃蝶之裳,花乃蝶之魂……” …… 雾聚。 斐守岁跟着女娃,踽踽行。 身旁没了那个黏人精,他颇为自在,五识放大后,每走一步,他都在注意身边的变化。 大雾啊大雾,大雾四起时,凝结了冰。 光无法游走,成了时间的罪人。 斐守岁拿着纸扇,觉着无趣:“你要带我去哪儿?” 女娃娃咯吱身子:“奉命行事,奴家也不知。” “我说姑娘啊,”斐守岁手握纸扇,“若是我能带你逃离,你可愿随我而去?” 女娃娃的手不停。 却等了好久才回。 “公子是好人,奴家第一眼见就知道了。但公子能救得了我一人,那剩下的又怎么办呢?” 斐守岁不言。 今日真是奇怪,已经不止一人说他是良善之辈。 “我若是走了,撂下她们,必愧疚而死。” “她们在何方?” “她们……” 娃娃爬呀爬,爬到一扇浑黑大门前,木头手指移了移,“公子请。” 是在这里头。 还未等靠近,女娃娃在雾气中散成了过去。 斐守岁背手,看着那团飘忽的气。 “你这样走,我也带不动你。” “公子慢行……”雾说。 “好。” 斐守岁看那寂寥云烟,用纸扇拂去女娃娃的痕迹。 还未走近,离着大门尚有距离,就听到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 “听说今个儿来了个俊公子!你们说等等是把他轮一遍的好,还是先剥皮抽筋剔骨给大人?” “……”斐守岁。 手掌贴在黑门上,触到冤魂与冰凉。 “当然是先让姐妹们开开荤,就这样交上去未免太可惜了!” “你还开荤呢,几个月来头一遭不都是你动的手,要是你这都算戒斋,那我们每日吃的是西北风吗!” “就是呀,就是呀。” “放你娘的屁!昨夜那瘦皮猴可不是我首当,明明是你这个贱娘们,还赖上我了!” 昨夜? 柳觉…… “嘿!哪能啊,都是大人挑剩下的,我们啃啃骨头而已。再说了,瘦皮猴是大人看上的,我们就算经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门外的青衣小哥呢?” “他也是大人指定,我们哪,能舔到皮就不错了!” “哟哟,舔皮,可把你这个骚娘们乐的。” “你说什么!” “你才下贱!” ……好像是打起来了。 斐守岁不咸不淡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身后雾气爬上他的肩头,正如鬼魅,试图浸透他的心识,他屏气凝神,掸掸肩膀,拍去湿漉漉的雾,一用力推开木门。 轰然一声,吵闹刹得停歇。 印入眼帘,并非酒肆胡同温柔乡,是阴暗的房间,只在尽头有一扇光亮的窗。 窗旁,乃至沿路而去的走道,都不过狭小。 而那些妇人家,正一个两个头悬梁,挂在湿冷墙旁。她们皆是鲜红嫁衣,脚上绑着小巧又精致的绣花鞋,斐守岁仔细看了,不光是好看的衣裳,以上下头的手腕脚腕都有红印。 本该白骨的她们,活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幕。 斐守岁站于门口,背手凝望可怜女儿家。 他道:“天冷了,姑娘们该是多穿些。” 穿厚实,才不至在投胎的路上冻了手脚,下辈子再被束缚。 老妖怪走到离门最近的新娘袍下,看到新娘面目狰狞,口鼻目耳血痂浅浅。 “引我来看这个?” 新娘不语。 “你们不是说要吃了我,怎的不动身了?”斐守岁要是动手,很轻易就能摸到女儿家的脚踝。 第241章 脚踝啊脚踝,最是让人垂涎。(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没有这样做,因他看到的不是秀气,是一只只僵死后重新注入活力的鬼魂。 第117章 白蛾 “你们真的甘心在此?” 斐守岁绕过第一个新娘,走去两步,与寂静的她们说,“在此残余了脸面,不如随我去了却执念,或许下辈子成一株兰花草,也落得逍遥自在。” “兰花草?”有女子音。 “都是一株草了哪来的自在呢,小公子呀,你好是天真。” 斐守岁不语,倾听新娘们的碎碎声。 “说起兰花草,我倒是读过一本《石头记》,里面的林姑娘就是一株兰草,不过可惜了她,是病死去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妹妹你还读过书?叫让姐姐好生羡慕,就我家那破样,别说是书了,连纸都见不着。” “你不知道呀,我都是背着家里人读的,什么《西厢记》,什么《石头记》,我主母才不愿我看,不然我还会卖给一个山中的柴夫?就为着柴夫手里的嫁妆,我呀,死的时候都没有衣裳穿哩。” “哎哟哟,别说衣裳了,最里头的那位,可是被人剥去一层皮,打发的时候冰天雪地……” 斐守岁握住袖中纸扇。 “好啦,好啦,家丑还不可外扬呢,你们当着小公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就是,我们大人不也是这般出生,谁比谁高贵!” 大人? 莫不是燕斋花。 斐守岁想要套话,摆出一张客气的脸:“各位好姐姐。” 一拱手。 “我既然来了,必是走不掉的,不如姐姐们下来与我说道说道,这大人为何要见我?” 此话一出,众女子哗然。 斐守岁还以为说错了话,正要找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应了他。 “你都没死,来百衣园找她?” 咯咯笑声。 “公子哥好胳膊好腿,就不要与我们挣饭吃了。” “是啊,俊公子,好好活着不行?非要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讨不了别人喜欢。” 斐守岁仰首:“可进了这园子,还有活着出去的人?” 话落。 先是死一般的宁静,后来慢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斐守岁耳边,像是虫子落下来,落在干枯树叶上发出的低鸣。 老妖怪谨慎,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娇嗔之声蓦地转变,变成凶神恶煞的厉鬼。 “活着?哈哈哈哈!我们都死了,凭什么你活着!” 黑屋子的威压变重。 又有女子言:“活着,活着……” “就偏偏我死了!” “为何那个柴夫能用大刀砍死我,将我卖给山匪!” “为何家中子嗣众多,偏偏要卖我!就因、就因我是个女娃娃?” 斐守岁开扇幻出一个屏障,遮挡滚滚袭来的怨念。 黑风悬起,吹散开墨发,斐守岁咬唇,但他不能还手,任凭衣袖在狂风里乱唱。 唱出一曲吊嗓子的山歌。 “啊啊啊啊,死啊,活啊,那些个老爷官爷,在我们死后还要我们的贞洁!什么贞节牌坊,什么烈女孝德传,都是狗屁!死后的名声,还不如生前给我一碗薄粥!” “噫噫噫,冻死了,全部拖去乱葬岗,一个坟包,要埋四五个姑娘!头着地,腿给折了!我和我姐姐,不能在土里团圆,非要我拖着墓碑,一步一步地去寻!” “那儿哪里是富贵的地方,游人暖?暖的是有钱的老爷夫人,可暖不了我们这种一生下来就是冷冰冰的东西。” “俊公子啊,你知晓否?我家姑娘生前为百姓布粥,死后的白骨还要为他们筑血长城!” “我呢,我被城里的地头蛇活活煮死,说是我不吉利,就为着半月前多吃了一碗饭……” 斐守岁后退一步,就在方才女子回话间,天旋地转,狭小通道成了戏台模样。 眼睁睁见到女子们边说话边掐住自己的脖子,在戏台上头吊死。 老妖怪皱眉,在浓重怨气中,打探一句:“姐姐?” 但无人应答。 好似方才的吐露不过破了小口的米袋子,只要用手抓牢,也就不会沿路掉米粒。 斐守岁叹息,用纸扇扇开一块圆区。 圆区之外,他看到血红的绣花鞋,垂荡在高空,乌青乌青的皮肉,偏被困一个三尺金莲。 新娘们好似一座座窄瘦的钟,下一瞬就要从天上掉下来砸中戏台中央的他。 斐守岁执扇不敢松懈,时刻注意着四周,四面八方的冷气溢出,有二胡声在戏台后吱呀。 可就二胡的声音,好不凄凉。 “我与你讲话……” “你为何呆呆地不与我搭话……” “相公,小姐……” “月光凄清寒人心,阴风阵阵送悲音……” “是谁死了?” “死在哪里?井里?树上?一根横梁,一条白绫就够了,也算死得体面……” 斐守岁挪着步子,他走一脚,头上的新娘就跟随他慢慢地移,耳边一直在唱戏,唱的是《青丝恨》,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但后头一句说的何人,斐守岁听不了然。 哪有什么姓甚名谁,拱手作揖福了福,只看到她们的好面貌,全然不知出处。 老妖怪从中间走到角落,新娘子们跟着他一块儿动。 第242章 窸窸窣窣,虫生躯壳,肌烂骨白,少女憨笑。(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掉下。 一只肥虫。 斐守岁立马用扇子吹开她。 “姑娘?”唤一声。 “嘻嘻嘻……嘻嘻嘻……” 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公子呀……我们看着你哩,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就看你一人……” 虫子在木板上蠕动。 “公子可不要藏秘密,骗着小女子,偷吃。” “嘻嘻,眼睛,眼睛……我们的眼睛虽然不亮,但是看人却看得清楚,哪怕公子用墨水糊了我们的眼睛,我们还会长出新的脑袋……” “就为看公子……” 声音打远处来。(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倏地回首,看到戏台上发光的窗子。 窗子旁绕着一躯躯新娘,那些女孩子身后是破茧的蛾。 女孩子们垂头,蛾子们振翅。 白蛾子扑通扑通,赤.身.裸.体,举臂黏糊了浊液。 念的是:“娘亲,娘亲。” 难不成那个燕斋花是蛾子成精?想起她的样貌,一身雪白…… 不,不能以貌取人,就算是敌人,也不该只观其状而放松警惕。 斐守岁深吸一气,看虫子成群结队,却无法靠近他。 道:“都是可怜人。” “嘻嘻嘻……” “燕姑娘,何至于此。” 言垂。 杂乱之声煞止,虫子们不再上前。 斐守岁得此机会,挥扇将她们吹开,耳边有女子与他说。 “何至于此?” 声音来得突然,斐守岁猛地回头,想要捉到女子。 然而他头上那玉冠不知何原因裂开,成了两半,又逃跑似的砸于地面。随后长发散落腰肢,一气呵住青衣,遮挡半面容颜。 墨发之下,现一颗淡红眉心痣。 但不见声音主人。 空荡荡的戏台子,看上去并非人偶所用。 打量,除了那亮到刺目的窗子,一切都浓稠。 斐守岁直了脊背,雾气呼得他面目累起水珠,黏上了长发,他又嫌长发碍眼,撩了下,随意别于耳后。 微微低首:“燕姑娘不是要请我听曲?” “是呢,”声音答,“公子难道没听到?” 斐守岁拍扇:“这样的一出,算不得东道主之谊。” “哼,公子真是苛刻。” 鬼魅似的女子声嗓,一直在戏台上萦绕。 “贾公子放心吧,无论听曲儿还是你,都逃不了了,不光她们死了,你也要陪着一块儿去呢。你与她们的魂魄将会被我困在木偶里,肉.身难以保存就都切成片儿,端去外头。”是燕斋花。 “我在人间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公子这般的人物,虽美过万千,但叫我更想知道你心里的颜色。” “呵呵,究竟是乌黑的,还是白的透人。” 她的语调刺在戏台上,混合二胡的拉扯:“不过可惜了,那些肉片糕点贾公子一行人都没有吃着,要是吃到了我就不必费尽心思摆阵来寻你,毕竟那些凡人都赞不绝口。” “昨日烧肉时,肉是酥的,多放点酱油盐巴就能盖去糜烂,皮先煮一煮,再放到油锅里炸。哦,对了,柳觉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炸肉皮,每回来,定要吃上一盘子,再喝一口茶。” “给他端茶的说不准,就是那出肉的姑娘,”燕斋花讥笑,“但是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人肉要割尽的,人皮也是一口气炸完,那公子说,我该如何是好?” 斐守岁摸住画笔。 “燕姑娘,你真觉着此地能困住我?” “哦?贾公子答非所问。” “我自是有办法。”斐守岁面不改色。 “说来听听。” 老妖怪言:“将你交给正道,这就是办法。” “什么?” 燕斋花捧腹大笑,“你与我是同类,却要把我交给正道,要是那些个狗屁正道连你一块收走了,你该如何?自认倒霉?还是先杀我而后快?” 言毕。 白衣女子出现在众新娘之下,她笑对斐守岁,扯了把其中一位新娘的脚,那新娘子便整个身子掉下来。 重物之声顿顿。 燕斋花笑说:“小女子不想被正道抓去,修成个什么灵丹妙药。贾公子呀,你能否怜惜小女子,放过小女子一回?” 斐守岁皱眉。 他见到新娘的身体扭曲,关节处一个个凸起。 就像是,虫卵。 老妖怪避开眼,正声:“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燕斋花嗤笑,“公子不心疼我,难道心疼了她?” “是。” “是?” 燕斋花故作诧异,“这些将死之人,心疼什么呢?凡间最喜办白豆腐丧事,都是办给活人看的,死去的那些,可没人心疼。” 她边说,边抓起新娘的脚腕。 新娘倒挂,失了遮蔽,看到她裙摆之下,早就腐烂。 烂了腿,烂了肉。 白花花的不是肖想,是虫,甚有些已经破壳,欲飞不飞。 斐守岁再次挪开视线,有些怒气:“阴司地狱的使者都是干什么吃的。” “哈哈哈哈哈!” 燕斋花自是听到了,她晃两下新娘,“我看公子修为不浅,却是个不入世俗的白莲花!公子你切记,这世道上哪里都是官场,哪里都要银两。” 第243章 第118章 荼蘼 斐守岁行走江湖许久,他懂这些明规暗俗,便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骗过了老妪收养,骗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以为他不过白莲一朵。(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睫毛簇簇,收下水珠。 墨发在雾气中四散,四散成捉摸不到的一片薄云。 老妖怪心中叹息,缓缓抬眸:“沆瀣一气,百足之虫。” “虫?” 燕斋花抱住自己双臂,“哈哈哈!好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话尽,她用力扯下新娘子的大腿,在空中一旋,甩出好些个虫卵。她目视斐守岁,腿在她的妖力之中变成了一把长刀。 刀刃锋利,如折断的骨头,刺穿了心肺。(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贾公子说得好让人心寒,我虽是虫,但借了这一身的皮囊难道不讨你喜欢?” 甩了甩刀,燕斋花轻笑续道,“啊……本以为要再过几年的,没想到叫我遇到了公子你,只要让公子入药,她啊,定能早日飞仙……” “哼哼哼!叫她飞到天上去,受苦,哈哈哈!” 她? 斐守岁打眼见到一具具女孩尸躯,实在想不到她为何人。 莫不是面前的妖怪心存善念?倘若昨日的那番话是真,说什么不甚清白…… 然而,燕斋花这个手握尸体大腿骨的妖邪,正一步一步朝斐守岁靠近。 斐守岁也光明正大地幻出纸扇。 “贾公子,在别人的地界上用术法,是会被压制的。” “你的地界?” “对呀,这儿是我花了不少香火钱朝土地老儿买的地皮,他说给我用五十年,现在算算……”燕斋花天真似的掰着手指头,“正正好用到四十载!” 女子笑得瘆人。 “四十年了,我与她相识远远超过这个年数。” 斐守岁利索打开扇面,不听燕斋花的自言自语。 “要是早些认识她就好了,她这么好,”燕斋花捏腔拟调,“为何还有人抛弃了她,将她丢在巨石之下,许诺了无法做到的誓言。” “贾公子,不,该叫你斐公子。” 斐守岁执扇的手一滞。 “斐公子我早知晓你啦,自从你与那负心汉一块儿入城,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控之中,”燕斋花歪头笑说,“贾一生啊贾一生,随手取的名字可别灵验了,成了我手下真假难辨的傀儡!” “傀儡……” 眨眼间,斐守岁一挥纸扇,挡下燕斋花劈来的刀刃之气。 女儿家动作轻巧,后退数步,点地时一手拉过新娘子,便见着她们丁零当啷地响起来,在哗啦啦似的落下些虫卵。 “等公子入了参酒,我定给公子上坟上香,再叫人凿一个石碑,上面就写‘大慈大悲槐树妖’如何?” 斐守岁听罢,不作回答,只是心道自己早被看穿,不用尽全力怕是逃不走了。 挥扇,使出飓风,席卷女儿家残存的余念。 “啊,公子为何不听我话?”燕斋花嬉笑道,“这儿可没有南墙给公子撞啊。” 长刀一横,拦腰砍断飓风。 飓风破开,后头现一张淡然之脸,乃是斐守岁抽出画笔,在他人幻境之中强行变出自己的幻术。 只见墨水围合于身周,如海底游走的龙蛇,将斐守岁护在其中。 斐守岁点墨:“亓官家的,委屈你了。” 话落。 亓官家女子膨胀似的展开,在斐守岁背后展成巨大屏障,一气挡住所有的刀刃攻击,那些燕斋花使出来的章法被尽数吞没,她就像海纳百川的宰相肚,只是受苦,从不喊疼。 斐守岁掐诀言:“吾点汝名,化形于身,汝护其主,万寿无疆。” 言毕。 亓官家的身子骨一旋,将她体内的刀刃之气尽数甩出,燕斋花见状立马后退,却还是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女儿家捂着被刀刃划破的手臂,笑道:“这个姑娘,生前应当是个善人。” 老妖怪不回答,拿着画笔在空中画下一道长有两尺的咒语。 燕斋花抿抿嘴,用衣袖擦了擦刀刃:“公子难道不好奇,我是怎么知晓的?” 斐守岁眯眼,他没把燕斋花的蛊惑之言放在耳边,见他笔落术成,背手挺直了脊背:“姑娘家,是我困你在此,眼下该是了愿的时候。” 手掌贴合于墨水,斐守岁的手被包裹。墨水有盈亮之光,宛如夜晚漫天银河。 “落日殷红,骸骨临风,佛陀泯然,见大漠了了,孤雁枯树,有瘦马旅人,殓面点唇,塞外春日,杨柳不度。吾执笔逆转乾坤,当是风吹峡谷,大雨倾盆之时,万物抽春,马蹄沾花,阴阳不限,日月同行!” 顷刻之间,戏台上的木板一块块脱开,就在斐守岁身侧,向上空飞去,好似是天与地转换,就连挂在上头的新娘子都一个个要飘下来,拟作干枯蝴蝶。 老妖怪没了玉冠,也就随术法散了长发。 发如瀑布倒灌,一气涌入狭小而闭塞的黑夜。 燕斋花察觉不同寻常,立马换手,长刀扎入戏台中,用力将自己稳在台上。 她重了眼眉,不再嬉笑:“槐树妖,你做了什么?” 长发轻轻舞,衣袖也在腾空,斐守岁缓缓睁眼,他的眼睛蓦然含了雾气,湿漉漉的,像是在悲悯什么。 “你……” 第244章 女儿家在运转妖力,勉强不随着万物倾倒,“难不成你想……呵!不可能,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一个利己的妖怪怎么会做!快回我的话,你究竟要干什么!” 斐守岁却掐诀,再一次念咒。(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说的还是方才之言,不过多加一句:“吾心如明镜,照汝似修罗。” “什么?!” 此话一出,燕斋花猛地捂住胸口,一口鲜血从她喉间蹦出,血珠子沾红了向上而去的木板。 “咳咳咳,你!” 燕斋花握刀的手微微发颤,“强行取代他人之幻术!斐守岁,你不怕迷失黄粱南柯梦里吗!” 斐守岁不言。 燕斋花又是一口污血。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血还没有落在地上,就与空中的新娘子擦肩而过。 新娘子低眉顺眼地笑,大婚妆发,一头喜庆的簪花,让血珠在她们脸上开了春。 燕斋花手背擦去血痕,方才那个新娘在她面前慢慢地坠地,却在碰触到地面的一瞬间,炸开。 虫卵、血肉以及空中糜烂的恶臭,一下子成了鲜花与甜腥。 宛如打开的不是棺木,是一束从田间刚摘的花。 白骨成了花枝,头颅是最大的那朵,就那般开着,死了也要绽放。 燕斋花轻笑一声,她索性不再挣扎,拔出地上长刀。 长刀一破,木料炸开时,看到刀尾处生了好些破茧的飞蛾,正一个个撅起屁股滋一些红褐色的污秽之物。 她讽刺一句:“千年的妖了,还如此心慈手软?” 斐守岁看着燕斋花,他松下手,手指勾了勾,身后亓官家的就侧耳在他身边。 “去吧。”声音很低,像是被泪水充满的瓷器。 亓官家的得了命令,一点点后退。 “怎么了?”燕斋花言,“是要弃车保帅?” “不,” 斐守岁朝燕斋花笑了下,“将军了。” 眼见亓官家的已然退后到戏台边缘,看她挪脚步,却不知要做些什么,燕斋花又被逆转术法困住无法大动干戈。 女儿家道:“可若此幻境并非出自我手,斐公子该如何?” “那你方才吐什么血。” “血啊,” 燕斋花笑嘻嘻地歪歪头,“因我和她心魂一体,她受的伤只会加倍在我身上奉还啊。” 又是一字“她”。 却无法在戏台上寻到任何其他妖怪的踪迹。 斐守岁背手:“想必你口中的‘她’,绝非良善之辈。” “她……” 燕斋花哼哼几声,随手摘下麻花辫上的白花,痴痴地看,“啊……她是什么,谁知道呢。这世上的妖不是罪大恶极,就是杀人放火的宵小,哪管清白纸一张。那些个虚名,不都是他人冠上?承受的人儿啊,又有谁愿意。” 抬眼,指了指亓官二姑娘:“斐公子想是也有被人误解之处,难以言说,不是吗。就算是这个墨水姑娘,何时不被流言蜚语所困。” “哦,”斐守岁冷淡面容,“你要为自己的罪孽开脱?” 燕斋花一愣,转念又是大笑:“哈哈哈哈!开脱?” 长刀一收,成了聚在一起的白蛾子。 可叹,白蛾子飞得快,一会儿就零零散散不再团结。 “开脱给谁看呢……” 仰首。 燕斋花突然变了性子一样,她自顾自地摸着脸颊,“她找到我了。” “什?” “斐公子,她今日知道了我做的这些事啊……” 燕斋花转头,又摘了一朵别在辫子上的白花,她言,“花开盛夏,单生重瓣。” 那花…… 斐守岁细看,总觉得似曾相识。 “太可惜了,我现在还不能被她抓到,”燕斋花将花丢在已经摇摇欲坠的戏台上,“斐公子,这场戏我不能陪你听完了。” “你想逃?” 斐守岁背手执笔,墨水悄悄落在他身后,汇成一口只有他能看到的,源源不断的活泉。 “哎呀呀,” 燕斋花的语气忽然与适才新娘子之言重合,“我不过与公子一面之缘,又能逃去哪儿?天高海阔,说不准呢,明日就能相见。” 只看到燕斋花的身躯开始透明,在一切都倒转的戏台中,她格外突兀。 “我之本体,本就不在此地,倒是公子你被人试探了,还不知晓哩!” 斐守岁手指曲了下,亓官家的偷偷抱起落在地上开了花的新娘。 “你若真这般想,那也算得上目光短浅,蛇鼠窥豹。” “哼……” 燕斋花自是看到了亓官家的举动,“公子好善心。” 斐守岁不语。 “救她们,算得上积阴德!” 她的躯体愈来愈透明,双臂展开,好似一只预备起飞的白鸟,“嘻嘻嘻,我来见你了,荼蘼。” 第119章 负心 荼蘼?! 是在客栈见到的那朵白花。 斐守岁忽地想起此事,他岂能忘了顾扁舟在他面前用荼蘼花指着百衣园,还捻兰花指的动作。 可是荼蘼为何意。 老妖怪开始细细咀嚼燕斋花说过所有的话,无论是妖还是人,但凡是开了口就会有习惯与破绽,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语气,是无法短时间改变的,更何况那时候他正与燕斋花言。 第245章 燕斋花究竟还说了什么。(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思考时,旋转着身后的画笔,墨水收敛,一圈又一圈。 那个已经透明到快要消失不见的妖,正笑看他。 “真好……” 斐守岁微微低着头:“好什么。” “好啊……”燕斋花身旁开始聚拢白蛾子,“公子自由自在,不是一件好事吗?” 斐守岁沉默。 “哪像是她,被该死的‘情’字所困,竟就画地为牢,为的那个负心汉!” 白蛾一朵一朵,翅膀上有一两点黑褐色花纹,如被玷污的白花,将燕斋花托起。 这一幕,让斐守岁想起早年间,他曾行走徽州一带,偶然路过的镇子。 镇子萧条没有几户人家,但他们格外善心,收留了身无分文的斐守岁。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而那几户人家之所以没有搬走,全赖了镇中的水池。那个水池很大,池里有一只佛陀手。据镇中唯一的老妇人说,是有一年下了大雨,当地县令决心把石头做的佛像沉在水池底,用来安息苍天。 那样做了,可暴雨还是落个不停,下了整整三月。 暴雨之后,县令被调,镇子也寂寥了。但佛陀还在,祂生生世世与莲花座在一起,身子全部沉入,又因淤泥,只余下祂的手露在池面上。 斐守岁见到佛陀时,也是个雨天。 小雨淅淅,雨的雾气在池面上升腾,老妖怪见到那只苍老的手托起了干枯落叶,连着自己都是青苔。 黏糊糊的。 神思飘得很远,明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东西,斐守岁却联想到了一块儿,就像神与祂落寞的信徒。 看燕斋花在白蛾之中笑说:“他忘干净了,她还记得。” 他? 斐守岁偏偏不搭理燕斋花。 “不过斐公子放心吧,我会好好带走她的,才不会让他们重燃孽缘,徒留没必要的遗憾,”燕斋花又说,“公子不追我?” “追?” “是呀,我要去找他报仇,眼下就走了,公子不着急?” 斐守岁背手,言:“与我何干。” “与你……哈哈哈哈!他到头来也是可怜,可怜啊,唯一的旧友,都不怜惜他!哈哈哈!” 旧友?! 顾扁舟? 燕斋花说过的一切,在斐守岁的脑中重新排列,记起了那极其普通的一句:你与那负心汉一块儿入城。 负心汉说是已经得道成仙的见素仙君? 老妖怪寻着了答案却是不敢相信,若燕斋花故意挑拨他们一行人的关系,只是恰巧选了顾扁舟? 眼神逐渐变冷,暖阳也穿不透的寒冰,看向散成白光的燕斋花。 “公子终于知道了?” “呵。” 燕斋花秉着最后一点虚影:“公子善心大发要救这些女孩子,算是件好事,可公子要是护着负心汉,那我便与公子为敌,长刀入喉,不死不休……” 道怪,方才难道不算敌对。 斐守岁施法悬了画笔,背后点一滴墨水,悄无声息地溅在与燕斋花一同消失的白蛾上。 须臾,见到燕斋花散得彻底,斐守岁才敢松了警惕。 他知,眼下救人方为上上策,毕竟天上的那位仙官大人指名道姓叫他帮忙。 便转身,看到亓官家的一个一个抱起可怜新娘们。 上前,斐守岁柔声。 “委屈你了,此事了,你的怨念也该清得差不多,我会放你走,不必担忧。” 亓官家愣住,抱着新娘的手停在半空,她呆呆地仰头。 “怎么,不愿意?”斐守岁正施法将卡在空中的女儿家解下。 亓官家的摇头。 “那是为何。” 亓官家的不能开口,一面漆黑的脸看着斐守岁。 斐守岁:“……你心中所言,我听得到。” 可亓官家的没有立马说,反而是停了好一会,等到新娘尽数安放在戏台上时,她才小声与斐守岁。 “公子放我走后,我是要去投胎吗?” 这是斐守岁第一次听到亓官家的声音,之前的是怨念充斥不算本然。她的声音没有小家碧玉那般,只是低低的,像是一直百依百顺,从来没有想过反抗。 斐守岁回她:“是,你没了我的束缚,会去投胎。不过你这一世成了怨鬼,下一世能不能成人,我无法明言。” 撩袖,手背拂在新娘的额头上,又是一个怨灵。 亓官家却说:“那公子,我若不愿离开,公子可否收留我……” “你说什么?” 斐守岁倏地转头,墨发炸开似的飘,衬得他脸色皙白,他看到亓官家的跪倒在地。女儿家因墨水术法变大的身体,在他眼中格外不协调。 “何意。” “我、我……” 女儿家瑟瑟发抖的样子,斐守岁见了,默默缓下声音:“你在墨笔里待了这些时日,该是知道我的为人,实话实说便好。” 话了,亓官家的犹豫良久。 “是……是我不想轮回受苦,要是能为公子卖命,哪怕挡刀也是、也是……” “……” 斐守岁在给新娘们把脉,没有回头看亓官。 亓官惶恐,再说:“我知我是个无用之人,可这几月来的日子却比活着的每一天都痛快。公子!要我再投胎轮回,困于闺阁,我……” 斐守岁听罢,笑了声。 第246章 “公子……” “随你。(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亓官家的不可思议般:“公子当真!” “君子一言。” 这也不是第一个了。 斐守岁的墨笔中藏了不少不想轮回的鬼魂,他能用术法了却他们的怨念,也能骗过阴曹地府的鬼使,哪怕被发现了,他也功过相抵。 当是无聊旅途的一味暖香。 “但你要是‘好吃懒做’,我留不得你。”还是要唬一唬的。 亓官家的喜极而泣:“公子真真是我的再生父母!” “父母?”斐守岁笑道,“我至今不知你姓名,可否告知?” “姓名……” 女儿家听罢起身,她掸了下本看不大清的墨水衣裳,朝着斐守岁福了福,“小女子梧桐镇人士,亓官家第十五代家主的二姑娘,唤亓官麓,及笄那年取字‘愿’。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亓官麓,字愿,麓为山脚之树木。 斐守岁也站起,朝亓官麓拱手作揖:“麓姑娘。” 不唤那无甚用处的二字。 亓官麓当是笑着,回道:“小女子多谢公子照料。” 好不容易站着了,她复又跪下磕头。 斐守岁将其扶起:“正事要紧。” 正事言的是救人,不光要救戏台上的,还有在另外幻境的谢家伯茶,至于陆观道,老妖怪倒并不担心。 那个眨眨眼就能流泪的小孩…… 非也,已经拔葱似的长大了,不过流眼泪的卖乖法子他是一直不曾丢弃。 斐守岁蹲下.身,给新娘子们搭脉,一想到此,他的手停下,手指不自知地蜷缩,眼前明明是素不相识的女儿家,脑内却无端冒出一个两个陆观道的影子。 影子也算不上好看,端端正正,合乎眼缘,但就是想起来了,挥之不去。是湿乎乎的面容,总喜欢两双手抓着他的衣角,哪怕个儿高了,也还是那副德行。 看不透他皮下的真情实意。 想起来还有些发笑,一般的人儿长到这样的年纪,定是有心事的。有了心事就有忧愁,忧愁一来那神思与别扭也一同挤占,如此这般就是一个活结,解开很是方便。反倒是陆观道,直了了的麻绳,摊开了放,叫斐守岁系上也不是,不系显得唐突。 一边想着,一边把脉。 等到亓官麓唤他,他才回过神。 “公子!” “怎了?” “这些姑娘家该?”亓官麓左右肩膀各背着一个新娘子,“我方才粗粗数了下,三十人有余。” 斐守岁看了眼一排排躺着的新娘,他把脉并非断什么生死大病,仅通过触碰感知怨念藏在何处,皮为媒介。 他道:“你不必出手,看着就好。” “是。” 便见斐守岁耐心地为最后一位新娘诊断,他撩了下长发,默默退后数步,朝着众女子先拱手行大礼。 口中言:“得罪了。” 抽出腰间画笔,预备念咒掐诀。 这回念诀与以往的都不同,往常不过度化一个魂魄,现在足足三十多号人,斐守岁必然要全力以赴,否则怨念反噬,带动他身上死人窟的怨气,那就是倒大霉了。 是一出不折不扣赔本的买卖,斐守岁却照做不误。 只见画笔在他手中悬停,盈盈墨水滴在戏台上,他长发飘飘然,被浅蓝色妖力托着:“姑娘们,轮回路上可别走散了,不然没有个搭伙的伴儿,去望乡台时,何等寂寞。” 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又言:“要是姑娘心愿未了,大可与我说说,我能替姑娘办到的绝不推脱。” 像是在安抚一直哭闹不停的小孩,斐守岁的话跟随墨水术法缓缓流淌,小溪一般将众女子的幽怨带出。 幽怨中。 女子们在低声细语,说的是老家母亲可好,她们少时就被拐走,已经二十载未有喝过故乡的水。 也有恨意,恨那些不是人的人伢子,用着一文钱骗她翻山越岭,到了苦寒之地。 但更多为哭声,哭成绵绵小雨,无一人放声哀嚎,她们的灵魂坐在尸躯上,用衣袖掩面,哭时还在乎声响是否太大。 斐守岁将这一切收拢,一遍一遍听着哭诉。 “善心公子,你若得空替我去一趟……” “公子公子,那日救我的少年,想是早娶妻生子,公子能……” “公子呀,我没什么心愿,不过……” “俊小哥,你若是……” 斐守岁掐诀一一回应。 “那地多年来未有洪涝,收成一年好似一年,姑娘不必担心……” “我多年前路过此地,碰巧遇到了姑娘所言之人,他孤身一人,在山中打猎……” “姑娘不必担心,想是没事的……” “姑娘……” 一句句回,说得很慢,慢到宛如悠悠岁月,道不清说不明的愁。 看着女儿家一个接着一个脱离躯壳,大抵是两人都未曾料到,快要圆了时,忽然在新娘的另一头,离着斐守岁与亓官麓最远的地方,有个新娘子浑身赤火从口鼻与关节处冒出,势不可挡般燃烧起来。 第120章 捉花 那火来得突然,四周浓雾涛涛,也不曾见到火星子,就这般扑不灭似的。 火就像沿了洒满酒的石板路,哪管什么清白不清白,一口气全部吞了去。 瞬息,三十余具新娘尸首被大火圈禁,她们早就失了生机的脸,干巴巴地为火提供养分。 第247章 斐守岁在术法中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火一路撩拨,火烧尽早已糜烂的躯壳。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啊——” 有些尚未了愿的新娘被大火点燃,痛苦地抱着自己,“公子……公子……” “救我……” 斐守岁凝眉。 “好痛……好痛……” 老妖怪蓦地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亓官麓在旁:“公子!” “不要过来!” 斐守岁施法幻出一个结界,困住了亓官,“你与我的术法相连,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想变成苍茫大地的一缕白烟就别管我!” 亓官麓猛拍结界:“做事没有这般的道理,公子快放我出来!” 闷哼一声。(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扭过头,他停了渡化的术法,又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咳嗽几声,勉强站直身子。 在大火前,一双悲怆的灰眸子俯瞰新娘。 这般的火,他能想到也就谢义山的师祖奶奶解君了,可是解君赤火为何会烧到这儿?谢义山有危险? 不。 斐守岁抹去嘴角鲜血,在亓官麓眼前,一步一步迈向大火。 眉心痣血红,一袭青衣,长发坠腰,像是个一心寻死的。 “公子!!” 亓官麓撕心裂肺地喊,“公子救人是善心,若要把自己搭进去万万不可!” 女儿家说得心切。 “换作我是这些新娘子,也绝对不会让公子上前的!公子!” 可再怎么唤,斐守岁都没有停下脚。 老妖怪盘算着心中思虑,在亓官麓一声声呐喊里头,他的手慢慢伸到了赤火中。 “公子!!!” 斐守岁看着大火舔舐他的手心,一下松了眉眼:“不必担心我,这火光不烫。” 亓官麓听罢,先是手撑着术法,紧绷的弦松懈后,她散架般坐在地上。 “啊……真是吓人。” 也是,要真为赤火的威力,他和亓官早就飞灰湮灭,哪有活得份。 斐守岁犹豫些许,再伸手去拉新娘。手一触到新娘的嫁衣,新娘子连人带衣裳一气摊成了灰土。 与此同时,浓雾之中大风袭来,那一个两个还在燃烧的新娘也如斐守岁手中的灰,散开。 斐守岁沉默。 她们真是约定好了,一块儿走去了望乡台。 大风之中,灰土旋了又旋。 寂寂的风,灰灰的土。 斐守岁背手,掐诀去寻新娘冤魂,空旷的戏台上,没有一个魂灵。 “麓姑娘,看来有人先行一步,替我们渡化了可怜人。”是解君。 话落,斐守岁一甩袖,捆着亓官的术法散去。 “公子是说这儿还有旁人?”亓官麓毕恭毕敬走到斐守岁身后,低头做礼数。 斐守岁言:“你不必知道,先回到画笔中来。” 亓官得了命令,身子如水,一扭动,她头上的珠钗宝玉好似在泠泠作响,嗖的就窜入笔端。 没了亓官麓的话语,戏台安静如坟。 画笔在斐守岁面前腾空,他执笔细看,这才宽心般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咳嗽之声穿不透浓雾,硬生生在雾中折断。 雾气愈发的夸张,已是明晃晃地绕上斐守岁的脚。 斐守岁咳出一手的血,脸色煞白,与雾倒是相衬。 是掐断术法反噬的缘故,叫他体内的怨气一下子破了平衡,冲到他的五脏六腑之中,就连本干净的心识,都开始染黑。 那心识蔚蓝之天,碧波的海,正一点点倒上浓黑。 咳了好久,斐守岁头昏脑胀,喉咙沙哑,身侧没有能搀扶的,只得坐在地上,掐诀运转怨气。 他不想让亓官家的看到,是怕了女儿家瞎担心,更何况弱点本就该藏得严实,又身处他人的幻境,是好是坏尚且不知。 盘腿于戏台中央,斐守岁开始念咒回神。 浓雾爬上他的肩膀,湿透了墨发。 长发贴在脸颊旁,倒是深绿藤蔓攀上大树般。 斐守岁划开发端,术法还没开始,那本被大雾遮蔽的白窗子一下打开,刺得他双目生疼。 老妖怪仰头去看,用手挡了白亮,他看到大雾里,有光穿梭,像是一面薄褥子,盖在他身上。 动了动嘴。 低沉的声音云:“何人?” 却见一个女子身影,倏地从窗边跑过。 斐守岁眯着眼,强光刺目,他勉强看到女子长发,又是随风而灵动的衣裳。 “燕姑娘来此取我性命?”试图炸出来人。 但来人不语。 有脚步声渐渐。 斐守岁唇白青脸,实在是一眼便知情况,他也不打算伪装,干脆面光笑说:“此时了结我,不比方才轻松?” 脚步声止了。 远远的,传来女子嗓音,并非燕斋花:“公子,是受伤了?” 嗯? 燕斋花可没这般柔情似水。 斐守岁刻意压低语气,套话曰:“那一把大火烧得痛快,姑娘难道不知?” “大火?” 窗户上的影儿靠近,斐守岁斜了斜身子,确认来者是个小姑娘,与燕斋花一样扎着低低的麻花辫。 “火从何处来?”她问。 他答:“姑娘不该比我更清楚?姑娘要用我做成人参药酒,再给一人喝下去,说是要……” 第248章 故意停下片刻。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是要让那人得道成仙,咳咳咳……”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窗子人影立马慌张,一下子消失在光里。 守岁猜想,这不是燕斋花,也只能是另外一位叫荼蘼的姑娘,幻境既非燕斋花的手笔,那…… 且听脚步声慢慢靠拢。 斐守岁抓一把长发,遮挡自己面容。 哐当一声,有大门打开之音,随后布鞋啪嗒啪嗒,来者很是着急。 “公子,你还好吗?”脚步虽重,但声儿却飘忽。 斐守岁听了,背对于她,掐诀:“姑娘便是取走我的性命吧!我这样缺胳膊断腿的,不也还是死的份!” “怎会!” 那女子停在原地,踱步,“这……这……” 斐守岁垂眸。(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荼蘼吗…… “姑娘啊,我要是死了,能否请您留一人性命?” “你说!” 斐守岁却煞了嘴。 那女子干着急:“公子怎不说话了?” 咳嗽声响在戏台上,斐守岁捂住衣襟,弱弱:“姑娘,你也听到了,我……咳咳咳……我实在是没了力气,姑娘还是凑近些……咳咳咳……” “那……好吧!” 女子走时小巧了步伐,离着斐守岁还有三步路,她又停下,“我长得丑,怕吓着公子,公子说吧,我听得到。” 斐守岁心中“啧”一声,想到一法子。 “哎哟。” 老妖怪耍滑,就在女子面前躺倒,还捂着胸口喊疼,“姑娘啊,你快些杀了我吧!我是不想活了!哎哟哟,好痛!好痛!” “你!” 女子终是走上前,正要拉斐守岁的手,斐守岁一个转身施法困住了女子。 两人相视。 斐守岁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是燕斋花? 非。 与燕斋花比,此女子眉眼柔和,少了戾气,就连那一双眼睛都是清澈,不似燕斋花那般城府深重。 老妖怪心中作赌,笑着坐起:“我不该唤你燕姑娘,你当是喝参酒之人,对否?” 荼蘼被束,暂时无法逃离,她用劲动了动,被术法困得愈深。 “什么喝酒!我可不爱喝这苦东西!” 斐守岁转身,长发便散开,他惨白之脸被荼蘼看到。 “你……” “怎得?” 斐守岁言,“燕斋花要用我身入酒,为了让你成为天上的仙子。姑娘家你也看到了我嘴角之血,正是被燕斋花所伤啊。” 荼蘼咬唇。 “不知姑娘着急看我,可是为了补上一刀?”笑一句。 “你脸色那样白,还寻我开心!” 荼蘼正在一点点挣脱术法,“若非我来,叫斋花看到了,保不齐夺你性命。” 斐守岁沉默,看着荼蘼在他眼前脱开。 还言:“你这不是捆妖的东西,只是一个幻术?” 两人相视。 荼蘼已然没了束缚。 “我都伤得这般重了,哪还使得了法器。” “倒也是。” 女儿家动动胳膊,见她弯下腰,手背贴在斐守岁额上,道:“有些发热,莫不是适才运转术法被打断了?” 眨眨眼。 当真是同面,不同人。 老妖怪赌对了,从一入幻境起,他就留意了幻境好坏。若他为施术者,必然要在起初就捏死幻境中人,可这幻境反其道而行之,只是大雾渺渺,挡着无法前行,就好像幻境的目标并非是他们三人。 斐守岁摆出一张笑脸,移开身子,说:“姑娘这是要作甚。” “作甚?” 荼蘼从袖中取出一枚白花。 花儿在她手中浮空,妖力运转,片刻成了一滴透亮之水。 女儿家递给斐守岁:“喏。” “嗯?” 荼蘼动动手指:“疗伤啊。” 说着,一巴掌将水珠拍到斐守岁脸上。 斐守岁眼眸微瞪,荼蘼的手掌还贴在脸颊边不松开。 “姑娘你……”动不了了! 荼蘼闭上眼,单手掐诀,放于唇边:“快快好,快快好。” “……”斐守岁。 “听我之命,重塑木身!” 恍然,一股暖流就从荼蘼手掌流入斐守岁的身躯。 暖流颇有礼节,窜到斐守岁五脏六腑时还缓了缓,好似在等候主人家的同意。 荼蘼皱眉。 “你身上怎有如此可怖的怨念?” 斐守岁垂眼。 “哪里来的?” 荼蘼歪歪脑袋,手掌托住斐守岁的半面脸颊,“不似凡尘中物……” 睁开眼看到斐守岁无可奈何之情,女儿家才知自己在刚才施法时定住了人,她歉意。 “对不住,这儿是我的幻境,我给忘了。” 咒法一解。 斐守岁开了口:“你不趁火打劫也罢,竟还给我疗伤?” 老妖怪感受到体内的怨念化去不少,也让着荼蘼捧住他的脸颊。 两人靠得极近。 荼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得可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过救你一命,当是积德。” “那你可知燕斋花?” 一听此名,荼蘼脸色蔫了般垂下。 “不必试探我,要不是为了捉她,我才不会大张旗鼓,幻什么奇境。” 第249章 第121章 火气 “捉她?”何意。(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荼蘼鼓腮叉腰。 斐守岁问:“你与她一个容颜,捉她莫不是为了画皮?” “呸!” 荼蘼却不欢喜,“面皮?你是不知,她以前可不长这样!” “……”十分好套话。 因荼蘼,斐守岁体内怨念在慢慢消减,他盘腿笑着,用手撑住脸,是一副从未在他人面前的表情,侃道:“那你与我说说,她何来与你一样的长相?我观她容貌,并非幻术面具所为。” “是她为了……” 还未说到关键,荼蘼才知被斐守岁套了话,差点就说出实情,她脸色刹得红了,急到额前碎发都炸开,“你!我好心救你,你居然!” 斐守岁装作无辜:“姑娘说什么?” “哼!” 荼蘼甩开滑于肩膀的辫子,像一个年幼的小女娃娃,“不与你闲聊!” 正要走。(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且慢!” 斐守岁站起身,喊住荼蘼。 荼蘼以为又是什么恭维话,走去好远才回首,便见老妖怪朝她拱手。 “这是做甚?”女儿家敛袖捂嘴,“我们妖邪何时盛行这一套凡人礼数了?” 斐守岁作揖:“劳烦姑娘告知我一事。” 看斐守岁如此恭敬,荼蘼也没错可挑,只得:“好吧好吧,你说。” “幻境之中,有个年加冠的褐衣公子,他现在何处?”说的是谢义山。 荼蘼皱眉,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眉眼微松。 “你再拦我,他就真的要驾鹤西去了!” 言毕。 荼蘼提裙,立马朝光亮处跑。 她一身雪白,跑起步来却很轻,要不是那双不合脚的绣花鞋,她当与天上腾云的仙子无异。 在远处转身,已经完完全全融入雪白里,她嬉笑道:“不过他呀福大命大,斐公子不必担心,他自是有贵人相助,哪怕是龙潭虎穴,也能化险为夷。斐公子还是关照关照那个黑衣的陆少侠吧!” 陆观道? “他怎的……” 话没问尽,荼蘼不见了。 斐守岁站在原地,看白到极致的光亮,沉思起方才之言。 陆观道能出什么事,难不成他哪儿也有一批嫁衣新娘子,要拉着他诉说平生? 老妖怪掸掸衣袖。 不过该是离开了。 看一眼戏台下寂寥大雾,雾浓浓,好似有几百双眼睛杵在里面。 斐守岁背上凝望他的眼睛,雾气成了一件宽大的袍子,一路蔓延,盖实了戏台。 动下脚,雾气也就跟随他。 阴湿的幻境,一点儿也不像方才遇到的荼蘼,但是斐守岁清楚,他能感知到同类的气息,甚至能嗅到荼蘼身上术法的味道。 自从海棠镇昏迷后,他的五识被极大放开,这算不得好事。若与昨夜遇到的神仙串到一块儿,怕不是一出以身试险的话本。 试的是什么?也就那黑衣少侠陆观道。 斐守岁颇有些不满,他低头理了理长发,一步一步,向着光去。 …… 须臾。 推开一扇白光做的大门。 入目,是一片火原。 火光撩拨尚还湿润的墨发,斐守岁愣愣地站在交界处,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成。 火? 此火非赤龙之火,不甚霸道,看上去似幻似真,宛如凡人吃了仙丹,承受不住要爆体而亡。 那火光不长眼,东倒西歪地摇摆,手里拿了一个酒葫芦,时不时嘬上一口,再晃荡几下,一圈一圈地吐蛇信子。 斐守岁手背擦去雾气,直面大火中一条明显的小径。 看着就烫。 老妖怪思索片刻,为得万全,他执笔唤出墨水裹挟脚板,这才迈开腿踏入大火之中。 炽热,滚烫的火,他就像篝火上架着的烤鱼。 每走一步,火气哄上来,刺痛他的手背,便不得不将手缩在衣袖之中,但火还是来势汹汹,一下烤干了身上阴凉的水雾,连幻出屏障也被立马吞噬。 “……” 看着眼前消失殆尽的墨水,斐守岁掐诀再幻,不过半炷香,幻术就皱巴巴似的飘走了。 没了办法,只得抽出纸扇一挥,用八卦之风灭火实乃下下策。 只见风后,挡在路上的火被灭去一半,可却立马反扑上来。 “啧。” 到底是他人的地盘,斐守岁不敢轻举妄动,很是艰难地前行,还要小心火光,与戏台的白雾比,此处称得上寸步难行。 但仍是要走的,不走何以去寻那个麻烦。 斐守岁擦一把热汗,戏台是冷的,这儿燥得要命,一阵冷暖叫他喉间瘙痒,说不出的难受。 荼蘼幻术也是厉害,这些个细枝末节都能被考量到位,若非他斐守岁是幻术一门的行家,怕是早信以为真,沉溺在幻境之中了。 咽了下唾沫。 再走去一段路,身周火光愈发没节制,竟就点着了他的衣角。 斐守岁立即拍灭火苗子,看着青衣烧去一小块,汗着脸面,说不出的疲倦感冲上他的心识。 心识污黑之怨念尚未退却,眼下又吞入火原的热气,好似要沸腾,活活煮死大海中的槐树。 老妖怪皱眉,停下脚,站在火丛之中。 “咳咳咳……” 第250章 捂嘴咳嗽。(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调动体内妖力,压抑试图冲破平衡的怨念,上一次怨念失衡已是千年之前,是他为了救下跳崖老妪,才不得已用尽全力。 之后的数百年,他都如履薄冰,谨慎地护住阴阳两界的那一束灰色光柱。 老妖怪黑了眼圈,心中讪笑:“荼蘼的术法也不甚管用……” 喉间难忍,从瘙痒成了刺痛。 在四方赤红的火里,一滴水都没有,斐守岁愈发想要水,目见火光幻术。 道:“姑娘救我还给我设此迷障!” 见他幻出一拐杖,边拄边言。 “技高的幻术可以假乱真,就算幻术中人完好无损都能……咳咳咳,都能叫他痛不欲生。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姑娘家能有如此通天本领,何至被困一个小小戏团子?不如多行善事,早日得道成仙,也算体面些。” 斐守岁知道幻术里有一门叫“言”的绝技,他娓娓续:“我观姑娘是良善之辈,方才替我疗伤,怎得眼下又不放过我?那起初遇见又何必一个甜枣,一个巴掌,叫人心寒。” 拐杖上有术法,顿一下,灭去一圈火来。 “咳咳咳,” 老妖怪刻意用袖口挡脸,在嘴上幻一招蛊惑人心之术:“施术者能感知到术法中的风吹草动,姑娘若是听到了,不如回了我的话,也好叫我这一路走下去有些支撑。” “也免得日后相见,脸面薄,煞红了彼此,还以为有什么前世瓜葛呢!” 言毕。 一阵冷风吹进火原。 豁得一下,吹开了斐守岁身边寂寥大火,带来湿漉漉的水汽。 斐守岁抖擞衣裳,变去拐杖,朝上空拱手作揖:“多谢姑娘。” 可荼蘼言:“斐公子误会了,这大火不是我的手笔。” “什?” 荼蘼婉转之音流入斐守岁耳中:“我也不知这火从何处来,方才我想替你扑灭,不过你也见着了。” 看到大火又长起来,野草般要蔓延五千里地。 斐守岁知荼蘼意,拱手为落:“姑娘好意,径缘心领。” 正要走,荼蘼又说。 “你等等!” “姑娘?” 好像在犹豫什么,荼蘼默了许久。 “公子当心,莫要忘了此处是幻境。” 斐守岁惑然,他自是不会忘,此话从何处来? “公子要寻的陆少侠,他、他在……” 显然,荼蘼之言未道清,她的声音突然消失在茫茫火原中,像是被硬生生折断的蜡烛。 蜡油滴。 声嗓旋。 火还在荒原。 斐守岁脸色一变,脸上侃侃而谈的面具倏地藏下。 这算什么,又是不可听不可言的麻烦事要来摊上他? 此人间旅途本一帆风顺,自从遇着了陆观道,甚么镇妖塔,五品绯红道旧友…… 甩甩袖子,斐守岁冷冷瞥了眼火。 “呵,请的甚君。” 火燎啊燎。 “真当我是随随便便就会上钩的鱼儿?” 不知怒气,就是这般冒了头。 转身就要走,那火儿却忽得听懂了人话,瞬息将来时的路点燃。 “……啧。” 斐守岁变出拐杖,故一瘸一拐:“哎哟哟,适才点魂伤了五脏六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就当是从谢家伯茶身上学来的不要脸皮之法。 一不做二不休。 斐守岁慢悠悠地坐在石板上,如他所料,不烫也不灼手了。 他道:“先前一回又一回请我入瓮,我都遵命了,但这一折子戏。” 望着无边无际的大火。 “再不奉陪!” 便见墨发垂腰的高瘦人儿赖在地上,也不知做什么的好,幻出一把梳子,给自个儿梳头。 嘴里还装模作样念叨:“见素兄买的劳什子发冠,当真不顶用,是想叫我一路披头散发过去?没得体统。” 墨水梳子穿梭长发,颇像一个穿针引线的妇人。 “等会儿仙官大人又要大驾,” 梳子一散,变成一深色发带,斐守岁低头,长发微垂,粗略地绑了绑,“看我蓬头垢面,岂不是丢了他的脸。” 发带轻飘飘,又因是水墨,在其颈后如画儿似的若隐若现。 斐守岁拍拍衣襟,漫不经心言:“反正我与陆观道不是什么叔侄亲朋,换作百年前的战场,他那样的小孩死在荒野上都没人埋,今日大驾不告知我缘由,我也不动身了。” 是。 管祂什么九天神佛,斐守岁不曾忘记身后戏台上三十余条性命,听着燕斋花所说用香火钱买来土地,这污糟的世道,真叫他恶心。 老妖怪本是虔诚修炼的愣头青,自从出了死人窟,这一路来,也算看清了不少捷径。有那些子路可走,谁还想着鲤鱼跃龙门,拼一个好彩头,不如搏一座山头在抢一个压寨夫人。 说不准何时来一个九九八十一难,他就能修成正果了。 斐守岁越想越觉着心中燥热,伸手松了下本不紧的领口:“仙官大人,也未与我说救人的报酬。” 拿出纸扇,轻轻扇风。 “像我这般锱铢必较的小妖,如何承得了仙光呢。” 愈发热了。 大滴的汗珠从脸颊旁滑落,斐守岁捏紧扇骨,猜十之八.九,有什么东西在朝着他走来。 第251章 或是祂的手笔。(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亦或是被幻境迷住的陆观道。 第122章 私心 总归算不上好事。 于斐守岁言,逃之夭夭乃上上签,但看身侧之大火燎燎,他又能逃去哪里。 心中本平静如水,眼下却止不住地沸,想找一人出出气。 扇骨轻敲被烧红的石板路,斐守岁笑言:“仙官大人,这番明晃晃的戏,你何须让我知道。” 若是不知,尚能佯装被偏,可现在早就察觉了,再沦陷下去,他斐守岁与偶人何异? 昨夜一出山中老妪,今日又来一招笼火引路。 斐守岁面对着比他尊上好几层的神仙:“又有什么是非要指定一人去的,去的是好是坏?大人今日不道明白,我便赖在这不走了!” 甩开长发,拟作醉卧佛陀。(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这世上槐树妖千千万万,我不过其间普普通通的一株,大人偏选中了我,那怨不得我有恃无恐。” 目见大火还在往他身上靠。 斐守岁学了那谢义山十成十的泼皮无赖样:“哪怕是做陆少侠修行的垫脚石,也得……” 气话还未说完,他忽地想起一事,乃是海棠镇幻境之中陆观道异样的举动,还有一大一小陆观道的对话,说什么叫小陆观道不要忘了。 斐守岁哼一声,难不成是小娃娃的前世今生藏了骇人听闻的大事故。 但与他何干。 收好纸扇,看远处大火扑来。 斐守岁动了动手指,给自己幻一层防护术法。 不甘心是一回事,怕死便是另一回。 “世人常烧香拜佛,拜天地娘娘,拜四方天将,求一个平平安安,年年有余。” 斐守岁百无聊赖,“可曾想到仙官大人,吃了香火,却在这儿一己私欲。” “私欲……” 有慈悲之声从火光上来。 斐守岁立马坐直身子,嘴皮子上耍了俏皮,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惧怕的。 且听声言:“你说得有理。” 哈? “我是有了私心……”接着是长长叹息声,一层层刮过斐守岁的耳识,惹得他皮酥腿软。 斐守岁强行咽了下满是血腥气的唾沫。 “今日之后,我不会插手。” 仿佛能看到神明站在面前,斐守岁抑制着心中战栗,笑说。 “您既已然偏心,不如一偏到底,也不至半途而废,何须听了小妖的谗言,就放弃了。” 没有回他。 斐守岁还是有礼节的,他虽不喜神的手段,却还是起身紧了衣袖,拱手作揖。 在大火森森里。 斐守岁低头言:“小妖先前说了激您来的玩笑话,您肚子里撑船,且饶过小妖。您叫小妖点化冤魂,小妖照做了,只不过小妖不知为何要帮陆观道那厮。小妖点魂能渡己,而帮他实在是没有好处。小妖不过千年修行,捞不到好处的忙,小妖……” 絮絮叨叨还没结束,那只玉镯手却抚上了斐守岁的头顶。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斐守岁垂眸,不语。 他弓背的姿势能看到面前站了一人,一个丝带飘飘,长衣不俗,脚踩彩莲的神。 佛? 非也。 若是佛,斐守岁岂能不知,他好说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学徒,不敢忘记死人窟那位救他的和尚。 是道? 辨认不出,实在认不得。 斐守岁心烦意乱,竟生出抬头望神明的大逆不道之心。 祂说:“是想让你记起来的,可是……” 玉镯手从头顶顺下,摸住了耳垂。 斐守岁双耳垂红,冒着虚汗。 “仅是还了你五识,你都这般难受,我岂忍心再叫你受苦?” 斐守岁一愣,他记得梧桐镇,小小陆观道跪在神明面前,痴痴地说了一句:“您不是大慈大悲的神吗,怎么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看不得他受苦? 谎言罢了。 斐守岁惯会说客套话:“哪有承受不住的事,一个缺了口的茶盏,当然要补上才好。” “你心里并非如此想。”神说。 斐守岁心头一紧。 “你心里在说,” 神好似是笑着,轻咳道,“该死的小娃娃,给我生出这些祸端来,早知就装作不认识,撒腿跑的!” “可现在抱都抱了,认识了姓名,再丢下,心中难免伤心。” “唉,那日便该贪懒,多在客栈里待一天,也许就遇不上了。” 模仿着斐守岁有些发牢骚的语气,叫着人儿脸色绯红,从耳垂生到了脖颈。 这样的语调,斐守岁从未让人听到过。 “可又如何呢。” 斐守岁恍然出了神。 神说:“到头来,还是要相逢的。” 玉镯芊芊手轻触斐守岁的脸庞。 “孩子,有好些吗?” “好……” 斐守岁不自知地颤了下身子,他体内无法平衡的怨念此刻烟消云散,身子骨轻得仿佛能飞腾起来,就连幻术导致的燥热和火气都消散了。 理智一点一点占据原本破罐破摔的想法。 斐守岁不由得为方才的口出狂言捏一把汗。 “小妖……” “无妨,你心中所言甚是有理。” 斐守岁冷汗不止。 第252章 “花妖的幻术与你不分伯仲,你受了伤入了圈套也是情有可原,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神的手要扶起斐守岁。 斐守岁立马扑通跪下。 大声:“适才小妖!是小妖猪油蒙了心,万万不能窥见您的容颜。小妖福薄,岂能沾了您的光,给自己添彩!” 神不语。 斐守岁又说:“小妖修行之心不正,该是好好找一偏庙,吃上几百年的苦头……” 神却施法断了话。 “早知要听你恭维我,我就不解开幻术了。” 斐守岁骇然。 “那眼下……”神之言有所犹豫,“你还要去见他吗?” 他? 陆观道。 便是他了,那个已知姓名,无法逃离的人。 “我许下诺言,你若不愿,我会阻止。(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跪在地上,身旁大火寂寂,看上去暖的东西,眼下却冷起来,能冻住一切的荒凉。 就连心也冷。 浓稠的思绪飘来飘去,斐守岁闭着眼,睫毛能蹭到石板,撩起矮矮的灰尘。 他言:“我不去见他……” “嗯?” “他会如何?”斐守岁。 神笑了下:“他不会如何,不过可怜了眼睛,又要白花花地流泪。” “……” 神道:“寻不寻千山流水易逝,飞不飞杜鹃黄鹂难了。” 玉镯手离了斐守岁。 斐守岁低眉不敢看。 神说:“那孩子‘不学无术’,走前看了几首诗偏要给我留个念想,平仄都不讲究的酸调,写的时候倒还拧巴了眼。” “小妖……” “你何等的聪明,该是听出来了。” 斐守岁是听明白了。 好一只高山流水杜鹃黄鹂鸟,这是做鬼也要叼着,不放过任何。 该是早跑为妙。 言:“只怕……” “就是你。” 啧。 斐守岁赔笑:“小妖低贱出生……” “他不过一颗顽石。” 顽石? 斐守岁好似在何处听闻过。 神不再说话。 耳边噼里啪啦的火声渐渐熄灭,蓦地,斐守岁的鼻腔之中涌入熟悉冷香。 凉凉的,好似是夏雨里的一盏解渴茶。 垂眸细嗅。 心中已有答案。 斐守岁回:“您还是带了私心。” 话了。 一阵飓风送走了神明,斐守岁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墨水发带崩断,漂浮时还带走了眼眶中突然落出的泪珠。 奇怪,哭什么。 斐守岁慢慢直起身子,指节抹去眼泪。 黄鹂的典故他不知晓,但是杜鹃啼血这般悲惨的…… 鼻尖酸涩,像是一口气闷了碗酸醋,斐守岁有些茫然,起身时晃了几下。手捂住头,虚迷眼,才见大火消散,幻境已是另一番面貌。 是大火烧尽后,可怜可怖的荒原。 到处焦黑,折断的树枝,倾倒的草舍,一堆散开又聚拢的灰。 斐守岁知道,是福是祸,躲不躲得过,由不得他。 叹息一气,正要松下手,却见手腕上挂着什么。 老妖怪细看,是深黑的发丝,打了好几个圈,就这般垂在他的手腕上。 他也散着发,与这头发丝大眼瞪小眼。 记起来了,是海棠镇阿紫客栈时,陆观道昏迷醒来给他绑的,次日事多忘了解开,竟就带到了现在。 斐守岁沉默,平日也有常换洗衣裳,怎会没看到。 手指勾住黑发,试图拉断它。它却硬得像铁丝般,生生割疼了斐守岁的手指。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黑发,斐守岁试图在上头寻到术法的踪迹,可惜黑发干干净净。 无可奈何再叹。 “我逃不了,你不如快些。” 手指还勾着黑发。 怎么就拉不断呢,也不见得能有多粗多结实,难不成是顾扁舟说的红线,得需天上月老的一把剪子,方能断了痴迷。 老妖怪松手:“陆观道,仙官大人都来了,我不信你被困幻境。” 倒是荼蘼有言,说叫斐守岁去救黑衣少侠。 斐守岁眉头紧了紧,试探般抬脚走了几步。 石板路旁,余下些许火星子未灭,一圈一圈黏在枯枝上空中复燃。不过才些许路程,幻境样貌已经大变,从大火成了一幕劫后余生。 依稀能辨出两侧是稻田,有凹陷水渠。水渠边,不少的稻谷被烧成了灰,呲啦啦响着丰收。 脚踏厚重石头,有时能翘起,扑出一口黑烟。 斐守岁拉了拉长袍,虽是幻境,但他还是下意识提袍,也能走得快些。 快走三两,他又停下,想到自己着急也无所用,又干干脆脆漫步起来。 看到夕阳斜下,赤红火烧云和焦黑土地。 什么都没有了。 农收?哪见得到农民脸上质朴的歌谣。 不紧不慢地走,耳边偶有乌鸦尖锐的声响,生生刺穿了旷野。 斐守岁紧握袖口中藏着的纸扇,乌鸦倏地从枯枝上飞起,振翅时盖过了火烧云,它那宽大浓黑的翅膀,好似能遮天蔽日。 想起梧桐镇遇到的乌鸦妖精。 斐守岁的心狂跳,好不容易安歇的心识卷起巨浪来。浪花拍打槐树根须,抬眼才见到那只乌鸦正站在不远处碎石上。 第253章 一动不动。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死死盯着斐守岁。 第123章 烧尽 斐守岁散着长发,歪歪脑袋,墨发便随其动作倾泻在肩上,如夏之茂密杨柳,一簇。 乌鸦亮晶晶的眼睛,能反射出他的身影。 “……”斐守岁。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都无甚差别,面前这一只,倒是像极了梧桐镇遇到的镇妖塔中物。 不过此乃幻境,不可混为一谈。 斐守岁移开视线,略步朝着前方慢行。 耳中窸窸窣窣,传来啄食之声,回首方才见到的那只乌鸦,它正叼着地上焦黑尸块。黑色的喙啄痛腐肉,腐肉一半被烤焦了,一半还在滋滋流血。不注意倒也罢,眼下看到了,难免嗅到臭味。(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腥臭之气似是散不开的,萦绕在斐守岁身侧。 老妖怪暂闭嗅觉,背手朝前路而去。 还没走几步,天边的夕阳赶忙似的落下了。一点点余晖,残血般溅在枯叶上。又因暮色降临,斐守岁妖身的瞳都显得有些灰暗,深灰扫过血红的天。 又慢慢见它贬成墨紫。 老妖怪停了脚步,旷野没了收成与稻谷堆,能一眼望到田边的小河。 河上有漂浮起来的尸首,一具接着一具,慢悠悠地顺水去向下游。 寂静,这片幻境给他的第一印象除了静也就只剩“可怜”二字。 不知陆观道在哪里。 斐守岁再次抬脚,余光注意到沟渠旁一个凸起。 不敢放松警惕,守岁背手打开纸扇,细看。 忽然,一铲子黑土从那处飞出,直直打在田埂上。 黑土噗的一下,沤了烟气。 有人在铲土? 老妖怪上前,一个熟悉的后脑勺伴随黑土探出。 后脑勺好似察觉到来者,他猛地回头。 两人对视。 灰白的眸子有些诧异,他看到墨绿色的凤眸,含着湿气与浓雾,不亚于戏台上的阴湿。乌糟糟的脸面,沾了好些木炭黑,上头还有泪痕,一路从眼角滑到下巴。 斐守岁微微后仰。 陆观道吸了吸鼻子。 “唔……” 老妖怪看到那一张涕泗横流的脸,还是有些嫌弃,但人儿却如乌鸦盯人般一动不动,就连风吹他额前碎发,扎了眼睛,也不伸手揉一下。 “嗯?”是受了什么刺激,痴傻了? 斐守岁收了纸扇,主动走上前,哪怕是花猫脸他也认了,还能撒开手不成,便说:“陆澹,你怎么了?” 看上去不大聪明。 陆观道听到温柔的嗓音,眼眶立马雾了一片,含下泪珠。 “我……” “发生什么事了,你……”走到田埂上,俯瞰田中之物,这才看到黑土是何物。 黑土是烧焦的秸秆与稻草人,土堆旁还有一个新鲜的土坑。坑里埋着东西,因没有被掩盖严实,老妖怪能用妖身之瞳看到真貌,两个大人,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岁数不大,个子却高。旁边躺着的大人,乃是盘头屈膝的女子,与弓背折腰的丈夫。 毋庸置疑,是陆观道常挂在嘴边的陆姨一家。 那么此处…… 斐守岁适才看到的寂寞荒凉地,便是在梧桐镇幻境中,那大火肆意的地方。不曾忘记那夜幻境中的火光冲天,死是何其简单,喝醉的人,一葫芦酒,小小火折子,干噗噗的稻草块,也就够了。 老妖怪抿唇,心中盘算安慰措辞,陆观道却哑着声音。 “你不是不要我了?” 啊? 哦。 是说在百衣园他将他推开一事。 斐守岁从一旁小坡而下,夕阳最后一点紫光照在他的长发上,他解释一句:“你我都有重要之事要做,早些分开早些完成罢了,并非不要你。” 靴踩碎土,碾了无法安息的魂灵。 守岁背手撑住腰肢,勉强走得体面。 紫光从脖颈处舔舐,一路贪婪到眼睫。两人离得又近了,斐守岁手背遮住不烫的落日,眯眼又说。 “我这不是立马赶来了?” 陆观道一身破烂,低头不敢看来人:“我、我说的不是那个……” 若非余晖尚在,他那双透红的耳垂,当真显眼。 “是幻境里,一个假的你,推开了我……”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好像在说什么羞脸之事,“你说、说我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 斐守岁不语。 “你推我的力气很大,我在人群里头,一回头就看不到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眼神却止不住地偷瞄。 “然后?”斐守岁走到陆观道身前。 人儿比他高些,他便伸手轻掐人儿的下巴。 指腹沾到灰土,默默划开。 “你跑了?” “我没跑!”头生生一动,手跟着。 转头时,泪水滑下来,浸湿了指节。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眼帘在微颤,一簇一簇,委屈极了:“我跑向你的,你却飞起来,飞得比鸟儿还要快。我追着你跑,跑了很久很久。跑不动了,一抬头,看到了火……” “火?”放下手,脚边躺着一家三口。 斐守岁大致猜到了。 “我看到大火里面,你被绑在树桩上,”陆观道咽了咽,“你叫我快走啊快走,别管你……” 不是陆家之火? 第254章 斐守岁诧异道:“你又看到了我?” “是!就是你,不会认错!” 陆观道丢下手中的铁锹,但没有做什么动作,手就垂在身旁,“我不会认错的,你一声一声唤我的姓名,叫我快些走,别管你,别管你……可是你!” 又是清泪,很不值钱地落。(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你被大火困住了,头发散的,衣裳破的,额头上红红的痣都在流血……” 眉心痣…… 斐守岁记忆里从未有过陆观道所言,他想起神说荼蘼之幻术,便下意识以为不过黄粱南柯的杞人之梦。 他道:“幻术罢了。” “幻术?幻术……” 两人离得很近。 斐守岁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打在陆观道的心里。(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不是幻术,”陆观道笃定,“是你。” “……随你。” 守岁走到陆家三口的坑旁。 陆观道转身:“后来我跑去火里,想救你,但是一转眼就到了家。” 听到一字“家”,老妖怪心中轻笑。 “唔……” 陆观道凑到斐守岁身边,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裳,“我真的冲进去了,你看!” 像是一个急于表达的孩子。 斐守岁本耐心听着回话,一说“冲”字,他转头看了眼被火烧穿的衣料。 心中一紧。 他真的冲进了火海,为了救他?救一个幻境中虚假的他? 斐守岁凝眉,手拉住衣袖,垂眸言:“不疼?” “刚烧着的时候疼,但后来就感觉不到了,嘶!” 是斐守岁拉开了袖子,看到陆观道皮肉的烧伤。 老妖怪厉声:“命不要了?” “我……” 陆观道的手试图用残存的衣袖遮盖伤口,被斐守岁打了下。 人儿求饶般:“不能跑的,我已经跑过一次了。” 斐守岁知道陆观道在说什么,说的是村寨大火,人儿自己先跑了,让那可怜的陆家三口葬身火海。 重重叹息。 “过去事就让他过去,你若一直沉在里面,”转头,老妖怪朝三人拱手作揖,“我想陆姨也好,陆叔也罢,他们看了是会心疼的。” “为何……心疼我?” 落日最后一点的光,被黑夜擦净。稻田刮起微风,吹在两人之间。 斐守岁长发飘飘,更加荒凉了空无一人的旷野。 在深黑与暗的交界。 “爱你的人不愿看你受苦,你要是在这儿落了眼泪,被他们知道,岂不是心疼?” 他俯身拿起地上的铁锹,一铲子黑土盖在早就面目全非的尸首上。 他在替他埋葬。 “你后来不是回去了?” 陆观道点点头,想接过斐守岁手中的铁物件:“我回去了,可是来不及,大家……” 咽着委屈,观道背过头去擦眼泪。 这时候倒讲究起脸面来,斐守岁专心铲土,在掩盖尸首时,他看到有什么东西抱着小孩骨。 黑色的外袍。 守岁柔了声音:“你把衣裳给了他?” “嗯,他们都碎了,我抱不动,只好用衣裳一块一块捡起来,再拼好。” 陆观道身上确实少了一件避寒的。 斐守岁言:“此地是幻境,你这样做没有……” 用处? 还是意义。 老妖怪煞了嘴中无情话。 “等出了百衣园,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好!” 陆观道趁斐守岁不注意,一把抢过铁锹,他哭得难看的花猫脸憋出一个笑来:“我来铲土!” 斐守岁垂了眼帘,他的礼数做尽,也该是让陆观道了结。 站在一旁,高高个子的人儿卖力铲土,许是陆家人有让他帮衬农活,铲土倒算不得困难。 老妖怪抱胸倚着土墙,黑夜已到,满天繁星开成了树上的碎花。 这样干净的天,连银河到大地的距离都好似短了。 小土包一点点长大,土下的人却停了生长与衰老,就那般冷藏下来,成了念想。 斐守岁呼出一口浊气,神的话犹在耳边,他打量人儿。 干净、热忱还有一眼见底的心,倒是与他完全相反,怪不得仙官喜欢,换作是他,他也爱这样澄澈的,好似永远不会脏的人。 人。 非人也。 斐守岁不自知地笑了声,笑声收入陆观道的耳朵里。 人儿问:“笑什么?” 微风吹熟了空旷的稻田,吹入陆观道的心里。 “没事。” 陆观道偏偏头:“你分明笑了。” “是,”斐守岁站直身子,“我是笑了,但与你何干?” 走出田埂。 “快些吧,天黑得快,我们走出幻境,去寻谢伯茶那厮。” 陆观道拍拍土包,他小声问:“在幻境里,我做这些事……” “他们看得到,” 斐守岁站在星河灿烂下,风吹开了他的长发,与黑夜一起浓在了烧尽的过去,“他们在天上呵。” 陆观道放下铁锹,跟上。 “真的吗?” 斐守岁回首,风撩拨了墨色:“都有黑白无常,与我这样的妖怪了,岂能没有他们的魂灵。” 不是在笑,陆观道却看呆了。 黑夜侵占旷野,成了它的被褥。 第255章 陆观道的心还在慌乱里,他蓦地伸手抓住斐守岁的衣角。(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别走……” 星海很亮,印着斐守岁有些灰沉的眼。 “我没走。” “以后都不走……” “嗯。” 斐守岁靠近些,拍了拍陆观道的脑袋,像是母亲安抚哭闹的稚童,唱一句温暖的童谣。 第124章 红绳 手掌拍到灰土。 黑夜繁星之下,蓬头垢面的人儿蹭了蹭掌心。 斐守岁懒怠嫌弃,正要当作无事发生,快些离开,却瞥见他手腕上的头发丝。 开了口:“你……” “嗯?” 斐守岁递出手腕:“那日在海棠镇阿紫客栈,你给我绑的,我用劲勾也勾不断,你可有法子?” “这是……”手轻轻接住,看到自己的好手笔,也使劲去扯。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扯不断。 头发丝就像陆观道那颗心一样,任由怎么拧挤,都能完好如初。 老妖怪也知会如此,干脆作罢:“罢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碍事。” 抽出手。 陆观道立马去抓斐守岁的指尖。 “我……” 斐守岁不解:“有话便说。” 指尖还是逃走了。 陆观道没有拉住,悻悻然低下脑袋。面前的人儿慢悠悠走,偶有乌鸦展翅飞过,成了寂寥大地的一点黑痣。 跟在他身后。 “我是怕你……怕你走。” 斐守岁转过身:“怎的,我长了十条腿,你一没看住就撒丫子跑?” “不是!” 陆观道凑上前,“你真的要走,我也……我也不会拦你,只是走之前,哪怕是一只脚踏出去了,我也想试试挽留,说不准,你就心软了。” 夜幕愈发贴近头顶,天是亮的,地反倒昏黑。 斐守岁看到碎星生长在人儿背后,他眯了眯眼,笑说:“万一我是石头做的,你该如何?” “石头?” 陆观道又走几步,靠得很近,宛如天与地在相拥。 “你不是。” 斐守岁不语。 “石头是捂不热的,你能捂热,你的心我看得到。” 陆观道说着,上手拉住斐守岁,清风拂面,吹开泪痕,“我看到你的心在跳,哪怕是再冷的人,心也总是跳的,没有冷到心里的说法。” “嗯。” “所以我……我想拉住你。” 斐守岁轻笑,抬起手与陆观道:“你已经拉住我了。” 话了。 两人见着头发丝松开一圈,飘在空中。 “嗯?” 陆观道想去抓,发丝亮出刺眼的光来。便是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发丝一层层冒出,自顾自地生筋褪皮,成了一条三股而绑的红绳。 红绳莹莹亮,它是黑夜之下,唯一的闪光。 那松开的一端朝陆观道而去,速度很快,快到斐守岁反应不及,红绳已经圈住了陆观道的脖颈。 有风铎声阵阵,响过了旷野与宁静。 哑了声嗓。 红绳……? 上头明明没有术法,难不成…… 老妖怪注意全在绳上,丝毫没有看到陆观道涨红的脸。 手指蹭着脖颈,喉结滚了滚,勾住红绳的缝隙,自是碰触到了肌肤。 “我竟没有察觉,此绳出现想必与你无关,”斐守岁借红绳之光,仔细看,光影勾勒他的侧脸,“有何用意……” 没有忍住,咽下。 陆观道憋着声音:“不是我……” “我知道。” 斐守岁抬头,撞上陆观道赤热的视线,“你脸怎么?” “没事,我没事。” 松了手,什么都不抓住了,陆观道惶恐着后退,退到一步远的地方。 红绳牵住了他与他,一个松松垮垮挂在手腕上,好似随时都能摘掉,一个紧紧箍着脖颈,都快要慢慢勒红了脸。 究竟是谁痴心妄想。 陆观道酸了鼻尖。 “我心难受,”他说,“有什么东西在刺我的心,我的心……” 斐守岁看着手腕上的绳子:“难受就去寻原因,为何心痛?” 视线又默默移到陆观道那侧,走去一步。 “心痛是病,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又走去。 “你与我说说,陆澹。” 陆观道抬眼,清泪汩汩:“寻不到,明白不了。” 他沤出一口浊气,立马捂住嘴,撇开头,生怕恶心了斐守岁。 斐守岁皱眉,发觉面前的小人儿变得不坦诚了。 “我……” 陆观道生生咽下气,强颜欢笑,“我们快些去寻谢伯茶吧!” 谢伯茶…… 他先前从不叫谢家伯茶姓名,唤得都是臭道士。 斐守岁心中起一层谨慎,面上还在附和:“你说得对,不过这绳儿碍事,你若被扯到了,定要与我说。” “不会!” 陆观道走到斐守岁身旁,“我与你走这么近,不会的。” 红绳低垂,倒像是牵着一只大狗。 斐守岁笑道:“开心便好。” 一左一右走下不少路程。 村寨的荒凉被他们甩在身后。 焦黑、乌鸦还有繁星,都被他们丢下,一直走啊走啊,妄想离开满是伤痕的过去。 第256章 路的尽头,不再是火原,是排山倒海的树林,酷似阿紫客栈前的狭道。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记得在那儿陆观道可怜兮兮仰着头,求他抱他。不过时间点滴,人儿长高了,哪怕站在身边,也与他无甚瓜葛。只有不同地点的大树,还是年复一年地抽芽摇摆。 淡粉指尖夹住红绳,轻轻扯了扯。 陆观道问:“怎么了?” 斐守岁转头,墨发遮挡他的脸颊,灰白眸子看不到心底。 红绳在空中转了转,还是拉住两人,不愿被剪断。 “我怕我带出来的是一个假人,”停了下,“陆澹,你可还记得……” 没等斐守岁说完,身侧那个红脸忍泪的人儿抱住了他,很用力,很不舍似的,像在诀别再也无法相见的故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是真的!” 温热的躯壳,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心跳,“我是真的啊……” 斐守岁不知陆观道会有这般反应,口中之话咽了回去。 “是我,是我在这儿遇到太多了……都不是你,都不是……” 太紧了,要把斐守岁折断吞入他的身躯。 斐守岁垂着手,看到红绳穿透陆观道的肋骨,也要相连。 “嗯,我知道了。” 可那人儿抽泣起来,不大声,埋在肩头的身子一抖一抖。 “我、我以为……我会忍住的……可是一想到你被火烧,我一想到……”陆观道的泪水浸湿了斐守岁肩膀,“对不起……对不起……” 道什么歉呢。 斐守岁心想,那不过是幻术,一个有些修为的妖怪随手编出的假人罢了。陆观道还是太小,光是长高,心却还是停在了过去。 “好了,好了。” 斐守岁耐下心安慰,“我不是在你怀里?哪儿都没去,也没有被火烧,那是假的,别往心里去,好吗。” “嗯……” 可还是抱着。 “不是要去寻谢伯茶吗?” “是……”陆观道磨磨唧唧地松手。 两人在黑夜冷风下,相看。 那人儿哭成一个皱巴巴的橘子屁股,很不讨喜。 “有个白衣裳的仙子与我说了,他没事。” 陆观道吸了吸鼻涕,“她说‘你还有闲工夫关心褐色衣裳?不如担忧担忧自己吧,别困在幻境里头,出不去了’。” 是荼蘼。 想起先前燕斋花所说的负心汉顾扁舟。 斐守岁试探般问:“白衣姑娘还说了什么?” 陆观道一听,脸色很是难看。 “你……怎么不关心我!” 啊? 听罢,斐守岁立马换了面具,说道:“你好好站在我面前,我是仔仔细细看过了,才不担心你,问了他事。” “……真的?” “骗你作甚。” 陆观道眨眨眼:“你惯会哄人。” “……”幻境一趟,倒学了一番油嘴滑舌。 斐守岁扯开这话语:“是我也遇着了一个白衣姑娘,她与我说你有危险。” 边说边走,踱步在田埂上。 “所以你来寻我了?” “是。”扯半个谎言。 陆观道傻傻的,一下接受斐守岁所言,哭脸成了笑开的花:“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会。” 斐守岁为得让人儿宽心,主动去拉人儿的手。 风游走在隔阂里,穿梭过指尖,等到皮肉相碰时那手还缩了缩,却在反应后,不敢相信般抓牢。 算不得牵手,是陆观道握住了斐守岁的手腕。 手腕是虚无缥缈的红绳。 余光注意人儿的情绪,浓黑的夜,有人红得仿佛能就地沸腾。 斐守岁不明白,问:“是大火中受了伤?” 脸才这么红? 陆观道否认:“不是的!” “……” 算了,一次不说,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地关心。 两人越来越靠近树林,周遭因远离开始变得模糊,乌鸦不见了,大火的痕迹在一点点消失,只有陆观道有些慌乱,时不时回头。 回头去看被夜色吞噬的小土包。 “不舍吗?”斐守岁。 “嗯,有些。” 红绳晃啊晃。 “过去这么久了。” 陆观道擦去残留的泪珠,“他们会不会忘记我?” “……不会。” 黑夜酱在一起,手上红绳的光不足以照亮前路,阴风一阵吹似一阵,夸张地左摇右晃。 斐守岁回答着陆观道的话,变出一只灯笼。 纸灯笼微弱的光,亮了看不清的泥路。 “我想他们了。” “想吧。”总是要思念的。 言毕。 陆观道慢了脚步,不再说话。红绳被动一扯,稍稍在前的斐守岁也停在原地。 火烛燃烧着,印出斐守岁无可奈何之脸。 又出什么幺蛾子? 声音温柔:“陆澹,走了。” “啊……” 有些不对劲。 斐守岁提着灯笼,看到陆观道脸上的惊讶与不知所措,他心一抽,汗毛竖起,马上提灯也看向后路。 是路的不远处,站着三人。 衣衫完好的一家人。 老妖怪见此猛地拽过陆观道,将他护在身后。 “小心幻术!” 陆观道支支吾吾:“不是……不是幻术。” 第257章 不是幻术? 斐守岁又去看三人。(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一个高高个子的穷小孩在中间站着,左边是盘发穿花袄花裤的女人,右边又笑着个刚从地里耕种回来的丈夫。 好生眼熟。 还未等斐守岁施法掐诀,他妖身的瞳看到路中央,蓦地跑出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光脚光腚跑向三人。哪怕穿得再落魄,小娃娃的头发都被打理得很干净。娃娃家中定有一个能干的妇人,不然衣裳领口何来粉花的补丁。 跑着跑着,身后的陆观道又哭了。 哀嚎一声:“陆姨……” 陆…… 早该想到的。 斐守岁垂眸,收了纸扇,他默默掐诀替陆观道将灯笼的光放大。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纸灯笼升在空中。 白光下,灯笼像是一个从水中捞起的圆月,试图暖了世人。 看到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也看到了,跌跌撞撞的小娃娃,是义无反顾跑向陆姨怀里的陆观道。 第125章 去寻 好的心计比幻术管用。 斐守岁深知此理,遂不敢放松悬着的心. 看着小小陆观道跑啊跑,一下子冲进了陆姨的怀抱里。花袄有些苍老的手用劲抱起小孩,在有几根白发都能数清的光下,身侧的陆观道身子一动,又僵硬在原地。 红绳悬空中,垂在陆观道的黑衣上。 斐守岁低声言:“不是想他们了?要去就去吧。” 陆观道摇摇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咬唇流眼泪,痴痴看着一家四口,那曾经的他也站在那儿,说笑。 定是幻术。 斐守岁背手,随时准备着破幻而走,他也用余光注意着快要坍塌的陆观道。 一副可怜到要碎开的表情,一副万难了岁月的侧脸,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承受不了生命的打击。 是神吗? 还是荼蘼。 斐守岁为着谜题而皱起眉。 前面的一家人抬脚要走,陆观道又动了下身子。 红绳被风吹起来,与两人的长发一起浓在了黑夜。 “啊……”陆观道张开口,欲喊不喊,欲哭不哭。 却听到小陆观道抱着陆姨,笑指天上繁星:“姨呀,为什么一到了晚上,天就开了这么多白花?” “白花?” 只留给陆观道一个背影的陆姨,声音慈祥又温柔,“傻孩子,叫哥哥说给你听。” 走在中央的高个小孩,唤一声:“观道,我告诉你,那个是星星,可不是树上开着的白花。” “星星?不是花儿吗?” “哪有树长这么高,长到天上去!” 咽了咽眼泪,陆观道往前走去一小步,仍旧痴痴然,呆呆然,一言不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到自己在陆姨怀里。 兴奋地说: “可是我梦里有呢!我梦里有一棵大树,好高好高,比我们家的房子还高哩!和天差不多!” 高个子小孩快走几步,走在三人面前,倒行:“你骗人,梦里的事情可不能算数!” 两个大人捂嘴偷笑。 “就是真的!那棵大树也会开花,开白色的小小的花,一簇一簇累在一起,和天上的花儿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 丈夫忍不住笑声,“傻观道,天上的星星是会发光的,花儿可不会。” “唔……” 越走越远了,快要走到方才的土坑旁,快要与被烧尽的过去擦肩而过。 陆观道跟着风与他们,又走一步。 可斐守岁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人儿痴迷不可唤醒,深深吸一口风中的冷:“你去吧。” 陆观道浑身颤了下。 那根三股而成的红绳拉紧了距离。 “绳子……”陆观道。 声音被他自己打断,目见小陆观道抱着陆姨,在肩头撒娇:“唔!我不信!就是花儿,就是花儿!姨,你说是不是呀?” “是。” 陆姨的声音再次灌入风里,如祭司在雪地呼唤找不到家乡遥远的魂灵,“是花,还有香味呢。” 高个子不满地边后退边跳:“啊!娘亲你又向着观道!” 小陆观道朝他吐吐舌头。 “姨说了,就是花儿,我的梦里是花,天上一闪一闪的也是花儿。” “那我问你!” 高个子笑着,不满立马如风消散,“你梦里长的是什么树,能有天那样的高!” “什么树……”小陆观道与人儿的声音重合。 斐守岁另一手拉住了手腕上的红绳,备着挣脱。 “是有长长条子的树,花儿是白的……”小陆观道与陆观道一样,看向了路的尽头。 他们走过被烧毁的稻草人与秸秆,走过了陆观道为他们挖好的坟墓,只是往前走,走向一个看不到彼岸的过去。 “不,” 小陆观道摇了头,“条子不长,但是开着花,我就在树上坐着,下面是一片绿绿的田。” “那田有多大?” “田?” 小陆观道思索着问题。 在风与夜晚的故事里,一家四口近乎要藏在里头,与大地母亲相拥。 久久没有听到小陆观道的回答,而陆观道站在田埂上,红绳扯着他的脖颈,扯红了他的肌肤,扯痛了斐守岁悬在风里的手。 第258章 手腕松垮,红绳欲脱不脱。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淡然了眉:“今夜不去,是会后悔的。” 看着陆观道的手卡着红绳,那耳垂子渐渐红得没边。 他说:“田很大。” “嗯?” “田很宽,很大,” 陆观道被红绳所困,声音奇怪,但开了口,替远走不再回头的自己说,“树很高、很绿……我……好想再做一次那样的梦,我梦不到他们,我梦不到他了……” 泪水灌了嗓,又咸又涩。 “我再也梦不到他了,他们也走了……” 手指勾住红绳,斐守岁这般说:“脖子上的绳难解。” 哭声稍歇。 “但我手腕上的,可以。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啊……” 陆观道幽幽地回过头,那一脸的鼻涕泪水,好不可怜,“我去寻他们……” 斐守岁笑了。 风撩开黑发:“是啊,你去寻他们,有我在幻术伤不到你,去吧,莫要辜负了良心。” 突然,走远的四人又传来声音。 声音注入了焦黑的田野,光束似的散开:“田和天连在一起!” “连在一起?” “就像上次我们去海边,那样的!” “哇!” 是小陆观道:“我记得我梦到他,总是在晚上,静悄悄的,有一只只会飞会亮的小虫!” “那是照夜清,昨夜我和爹爹还在田里看到了。” “照夜清……” 似是小孩的沉思,随后又说,“哎呀哎呀,我不记得了,反正树很高,长到了天上,穿透了天呢!” “瞎说!哈哈哈哈哈哈!”又是丈夫的笑,还有妇人的陪。 陆观道却吞下风中的冷,一点一点回到斐守岁身边。 斐守岁有些惊讶。 “你……”为何不走? 红绳慢慢松,斐守岁的手也顺着垂下。 目见陆观道垂头丧气,好不潦倒。 他说:“有人和我说过。” “什么?” 耳边四人的嬉笑声还源源不断,可人儿却不再细听。 “他们说!” 深吸一口气,缓了哭腔,“说我是捡来的,不是自家的人,总有一天是要……是要……” 抬头,哭得歪七扭八的脸更近了,眉毛很浓,墨绿的眼睛发肿。 “是不是我,我带去了……去了这场大火……” “……不是。” 斐守岁揉了揉手腕上的红印。 那只湿漉漉的大狗,不信般,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遇到我后,受伤了。” 站在高处的斐守岁俯瞰陆观道。 陆观道仰首看他,目光里找不出一丝杂念。 怎会有这样的眼神,凡是哭过的眼睛定浑浊不堪,可陆观道还能清澈,更是干净了,成了一汪清泉。 “是受伤了,” 斐守岁顿了下,撇开眼,“但不为的你,行走江湖,在所难免。” “若不遇到我呢?” 陆观道走着,黑靴踏上黑土,他拉住红绳,快要拉住了手,“不遇到,是不是会更好些?就像……” 就像远远走开的陆家人。 陆观道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委屈被他压下,哭被他吃了,但他长了嘴巴,就是想说想问,想把这一辈子的话都说完。委屈不委屈的,要是有人知道就好了。 听得那人无情无义,忘却也无妨,只要他记住,也就够了。 “不会。” 斐守岁的话一刀斩断了陆观道的胡思乱想,再伸出一只手,拉住半个身子倾斜的人儿。 两只手牵住了,就好似再难以放开,手背是什么样的,手心又是什么,陆观道一下子记在心里,痴看伸手的神。 “为何?” 风不动而心动。 “不是我带来的灾吗?” 斐守岁眉眼带笑:“不。” 人儿一下跃起,站在了斐守岁身旁,他又比他高了。 “敢问可是你放的火?” 陆观道立马摇头否认:“不是!” “那敢问是你关上了门,不让陆姨陆叔他们逃走?” “不……”陆观道灰了眸子,“是陆姨她……” 风中祭司的呼喊声不减。 “是陆姨推开了我,叫我走。” 陆观道黑色带绿的眼睛能倒影出那夜之大火。 火舌撩拨了夜晚的宁静,此起彼伏的不是山峦鼾声,是一个个被火吞噬的魂灵。 他的眼眶框住了火,用泪水扑灭曾经。 一滴清泪从火中流出,盐渍了皮肉。 “是陆姨……” “陆姨可曾怪过你?”斐守岁还牵着陆观道,他好似在引导深陷泥淖的小孩,走出那个怪圈。 该是长大的,怎会抽不了芽,开不了花。 “她怪过我……” 手背擦去泪花,“她说我总喜欢跟着她,什么活都要抢,却总是做不好……” 仿佛能看到小陆观道黏在妇人身边,讨要一个怜爱。 陆观道微微低头:“心还是痛。” 手掌盖住了衣料。 “但不像以前那样了。” 斐守岁收了纸扇:“那你与我说说。” 转头就走,与一家四口渐行渐远。 “说说为何痛,为谁而痛吧。” 红绳是隐匿在隔阂里的手,它一下子碎了屏障,谁也不知时,愈抓愈紧。 第259章 “为陆姨吗?” 斐守岁走得不快,他随时准备着陆观道跑向四人,而他也能及时反应,不被牵连。(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慢慢跟着:“好像不是她,我听到她在与我说话。” “说话?” 指尖点着红绳,斐守岁面不改色。 “是她,” 陆观道与斐守岁并肩,侧过头,“她叫我快走吧,快走吧,和着火那天一样。” “嗯。” “她说,再不走我就长不大了。” 斐守岁一直往前走。 “她说,我总是回头念叨她,她不得安息,不得超生,她说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嗓,又是呜咽,“她说我要听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话了……” “她说,我该忘了他们,大火又怎么样呢?来年总是要种新的稻子。(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稻草人倒了,就扶起来,稻草人被烧焦了,那就再做一个。” “不要再回头看了……” 陆观道停了脚,红绳轻轻扯住两人间的距离。 “再不长大,他们就老了……” “再不长大,你就……”走了。 斐守岁回首,墨发在距离中散成了黑色的花,与繁星树海一起,摇曳。 他见一双凤眸,凤眸里的目光像是绳子,在拉他进去,拉他去火海。 啊…… 何以如此。 斐守岁不自知般伸出圈了红绳的手。 红绳亮了光,取代月亮与纸灯笼。 看手掌自然,有一个脑袋填满了手心,是陆观道垂头,泪水滑落时,湿了他与手的间隙。 “我看得出。” “嗯?” “我看得出那是假的,陆姨他们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走向他们。” 陆观道絮絮叨叨。 “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不是人了,是一条蛇,被人抱在怀里,还要去咬,用牙咬。” 斐守岁眯眼:“那你走向真的,便好了。” 陆观道一愣,抬头,泪水圈在眼眶里。 “真的?” “是,走向真的,”红绳一拉,“快些吧,谢伯茶生死未卜……” 话未道尽,刹得停下。 斐守岁灰白的瞳骇了一瞬,是那落泪可怜的手,不知为何忽然与他十指相扣。 又说:“这里!只有你是真的。” 第126章 夹尾 “……废话。” 斐守岁眉头一抽,忽略了心跳,要抽离开手,陆观道却捏得紧。 “不痛了!” “你!” 斐守岁不解其言,颇有不悦,“你心不痛,与我的手何干?” 陆观道红着脸,泪珠还挂在眼睫上:“就牵一会儿……” 眨眨眼。 “一会儿。”祈求,摇尾。 “……随你。”罢了,不与人争辩。 斐守岁心想那红绳他都无可奈何,不过牵个手也不碍事,大不了等到了谢义山面前松开便好,不过他与陆观道的十指相扣还是说不上来的奇怪。 怪就怪在,他的心跳,好似比往常快一些。 瞥一眼,看到陆观道的那只手,不过比他稍稍宽些,也没甚特殊之处。 于是背着过往走罢。 陆家四人走远了,好似沉入远远的河水中,溺在水波荡漾里,荡啊荡,荡开了陆观道心中的疑惑,荡开了大雾缭绕。 步入树林,一切比繁星更黑。 身侧有呼吸声,比抱在怀里更重。 斐守岁与声儿并排走,与海棠镇不一样了,截然不同,听得他有些烦躁。心识的海本该平静,但这些天一日比一日躁动,有怨念作祟,可有不知名的感情涌上来。 老妖怪心中念着静心咒,头顶悬着闪光的纸灯笼。 假明月高照,真人儿低眉。 临近明晃晃的出口,斐守岁却踩到了什么,声响不大,软软地陷在泥地里。 那十指相扣的手问:“怎得了?” “脚下有东西。” 斐守岁借此蹲下.身,要松开手,陆观道却先行一步,弯了腰替他拾东西。 纸灯笼的光下,亮出一只纯白的绣花鞋。 此情此景,两人记起了海棠镇初遇阿珍姑娘时的傍晚。 绣花鞋实乃纯白也,不过埋在泥地里脏了不少,也污了绣花纹样,看不清绣的是什么。 斐守岁拍开灰土,琢磨着细看,不错过任何线索:“把纸灯笼拉下来。” 纸灯笼飘到陆观道手边。 陆观道很是听命,遣灯靠近。 亮光映出绣花鞋,才觉此鞋不同寻常之处,是它有些过大了。 并非爱什么三寸金莲,只是斐守岁不止一次见到金莲之女子,她们弓脚如虫,那脚儿裹起来就像僵死的老豆角,让斐守岁难以忘怀。 斐守岁从不欣赏什么大与小的差别,捧在手上又如何,该是抛弃的,总有一天头也不回地走。 老妖怪轻叹,耳中突然响起啪嗒在地上的声音,他记得荼蘼之鞋,似乎并不合脚。 遂言:“与你见面的白衣姑娘,穿的可是绣花鞋?” “不曾记得,” 陆观道歪头,“那时候正挖土,只听到远远有人跑来,抬头就是她。” 无法证明来者是荼蘼还是燕斋花。 斐守岁看着绣花鞋,决心与海棠镇那会一样,藏鞋寻人。 掸了掸,将鞋塞在袖中。 第260章 “走吧。(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的手还与他牵着,十分别扭。 斐守岁眉头微皱,边走边说:“心还痛吗?” 言下之意,乃是不痛便撒手吧。 却听陆观道言:“不痛。” “那我……” “不行!” 陆观道打断斐守岁的话,又怯怯地撇头,“太黑了。” “……”呸。 斐守岁立马换一笑脸:“牵手也罢,那这红绳,你可有办法?” 把难题抛给了他人。 陆观道低头看了眼,手指戳戳红绳,他脖颈上还有红印子,方才与自己挣扎着,一边后退一边想着前行。 他又明目张胆地凑到斐守岁身边,把手提起来,便见斐守岁的手腕上也有红印。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傻笑道:“为何不解开?” 斐守岁眉头一跳,伸手就要去扯红绳,佯装他能破此术法,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便见陆观道慌慌忙忙握住了他。 手腕被擒,温热与一双雨夜的眼睛望着他。 两人相觑。 陆观道憨态。 “……”幼稚,有病。 殊不知,陆观道怕极了红绳散开。 “有风。”陆观道说。 “风?” 斐守岁背手,身周是排山倒海的黑树,风确实是有,但又何必开口提。 老妖怪身处他人之幻境,难免多心,传音一句。 “是有何异样?” 见斐守岁如此小心,陆观道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 终是忍不住,斐守岁思索片刻,说出心中之思:“幻境外还有话直说,怎的幻境之中你就别扭装傻,不吐真言了?” 看着人儿又想游离视线,守岁用手掰过他的脸。 仰头。 “我观你非幻术而成,乃是与我一样的真人,到底是何等心事……”煞了嘴,斐守岁忽想到一事。 莫不是心也长大了? 陆观道看着他,他的指腹轻压在陆观道的脸颊肉里。 “你……”默默挪开手,“得罪了。” “得?!” 陆观道倒吸一口凉气,蓦地捧住要坠下去的手。指尖是凉的,不甚热,便也还是接住了,复又贴到自己的脸边。 又呜呜哭作两声,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流两滴惹人怜爱的泪珠来。 可惜了,此情此景,斐守岁不吃这一套。 老妖怪反手抽离,顺带打了下陆观道的手背,不过很轻。 “走了。” “好……”灰溜溜夹起尾巴。 …… 一炷香时间。 才出了大火之幻境,推开那扇亮光的门,纸灯笼消散,成了一团云烟。 入目是浓雾,扑鼻的阴湿。 斐守岁短了呼吸,与陆观道:“跟紧我,去寻谢伯茶。” “好!” 啪的一下,皮肉碰撞,陆观道又勾上了斐守岁的手,但斐守岁只允许手腕,其余不得数。 走着。 走入浓浓世俗里。 剥眼,是寥寥,好似再走几步要去生死间的望乡台,看一看迷雾外头,人间里可亲可敬的亲朋。 雾气逼人,斐守岁不得不幻出纸扇,一扇浓雾,破开一条径来。 脚下是戏台样的木板,被水雾浸泡,好些腐朽长出霉斑,白的烂的不成样子。 陆观道用袖子捂了口鼻:“好难闻的霉味!” “当心,别吸太多。”斐守岁嘱咐一句。 倒也确实不好闻,雾气之中夹杂着一股温吞的香灰味,混杂着乌糟糟的气息。 像是春日祭拜,小小庙宇挤了个成千上万的人。人的气息,摩肩接踵。老人老妇人,孩子小娃娃,白头黑发,都齐齐地举香,让灰白香灰落在湿乎乎的地上,被一脚一脚晕开。 香灰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它无处不在,如雨雾挥散不去。 也不知此幻境用意,常言梦境幻术皆与施术者经历有关,若是如此那荼蘼为术法源头,又何曾见到如此睁不开的雾气。 雾气…… 观地大物博的当朝,一说到雾都便只有川渝,“古蜀地”三字。 蜀地四周抱山而绕,中空含水,常年云雾遮蔽,荼蘼经年累月待在这样的地方,倒是会影响其术法。 而梅花镇离蜀地不远。 思索间,甩袖抽开浓雾。 斐守岁焦急着步伐,只怕走得慢些,推开门遇到的不是谢家伯茶,还是凉透的意识,腐烂的躯壳。 在他身旁的陆观道跟得着急:“走得好快!” “人命关天。” “谢伯茶?” “是,” 斐守岁从陆观道嘴里听到伯茶之名,还是有些不适应,问一句,“你从前可都是唤他‘臭道士’的。” 陆观道想了想:“我记得他的名字了!” 呵。 “那我问你,红衣裳的姓甚名谁?”斐守岁。 “红衣裳的?” 陆观道大口呼气,吸入一嘴的香灰,他咳嗽几声,哑了嗓子,“他……咳咳咳……叫‘见素’。” “是见素也,那凡间姓名几许?” 听此言,陆观道倏地停下脚。 斐守岁没得反应,被人儿一拉,踉跄几步,正正巧撞在人儿身上。 墨发哗啦啦地凌乱:“做什么!” “他……” 陆观道低下头,贴在斐守岁耳边说悄悄话,“他在这里面,我不能大声说,怕他听到。” 第261章 “什?” 斐守岁刚放松的神经立马紧绷。(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那个绯红衣裳也在百衣园,怎会如此?他们三人与顾扁舟兵分两路,而此时顾扁舟应该带着柳家尸首去官府对质才对,岂能…… 斐守岁皱紧眉头,又想起燕斋花之言,他之旧友,负心人也。 “你确定否?” “是在幻境里头。”陆观道笃定。 沉在话语里的斐守岁没有注意近在咫尺的人儿,靠陆观道身上,再说:“那你可知顾扁舟何时到的百衣园?” 陆观道不自知地咽了咽:“就在刚才。” 刚才…… 长发贴在脖颈后,有些痒。 想起一事,斐守岁言:“你既能感知到顾扁舟,那谢家伯茶在何处?” 顾扁舟是天上有官职的神仙,哪怕再落魄也不需要他一届妖邪担心,眼下重中之重仍是凡人谢伯茶。(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又道:“我们还是得先寻伯茶兄。” “我知,谢伯茶……” 陆观道愈发没得距离,他不愿撒手,将斐守岁整个人在怀中揽住,“往前一直走,能看到一面火光的门。” 斐守岁细听。 “门后头有个与人一样高的木偶娃娃。娃娃背着四面蓝白靠棋,穿红裤黑靴……” “说重点。”斐守岁打断。 “嗯……” 陆观道闭上眼,“娃娃着了火,但甩长.枪护着……护着谢伯茶!” 护着谢伯茶? 想是谢家伯茶有了麻烦,师祖奶奶才显灵。 “谢伯茶他半跪在地上,” 陆观道偏偏头,说话时气在流动,“有血,一地的血,他用自己的血在地上画什么……” 吐出之气扰着,斐守岁这才意识到他是靠在陆观道怀里的,耳垂红了下,复又被大雾掩盖。 他立马挣脱开,歉意:“多谢!方才之事……” 却见陆观道可怜巴巴的手,悬在空中。 “你?”斐守岁。 “走吧!” 陆观道撇过头,遮掩眼瞳里的失落,重新拉住斐守岁,这回是光明正大地牵,好似不怕斐守岁责骂。 老妖怪煞了话,看着那只不离不弃之手。 “好。” 还是救人要紧。 第127章 幻神 等出了这梅花镇,将什么荼蘼花与谢家伯茶的血仇之事了结,斐守岁再算牵手一事。 眼下,能顺着便顺着,少一处麻烦才是上上计。 斐守岁这般想,与陆观道并肩而行。 片晌。 一盏茶功夫,两人在大雾中听到了妇人交谈之声。 面面相看。 斐守岁慢了步伐,拦住陆观道,他生怕是施术者的圈套,背手抽出画笔。 “小心些。” 陆观道点头。 却听,在迷雾缭绕之中,妇人低语愈发靠近。 “哎哟哟,你们听到了吗?” “听到?” “是呀,听到没,有哭声!” “哭声?哪儿来的哭声?” 雾气肆意,斐守岁也在听。 “戏台子后面,我去拿瓜子和茶碗的时候,听到了哭声!”好像能看到坐在桌边,弓背咋舌的老妇人,“啧啧啧,哭得那叫一个惨啊。” “你瞧瞧,哭得惨有甚用!你倒是与我们说说是谁在哭?”回话的当是个男子。 “我也就看了一眼,好像是个小姑娘,老小一个,都没几岁哩!” “小姑娘?” “是啊,长得又矮又瘦,脸颊都凹进去了,那样的胳膊连肉都没几块,还哇哇地哭,哭起来可难看!” 小姑娘,哭得难看…… 倒是想起那个深夜诉说的翠绿人偶。 又听。 “你别说哭声了,听着怪瘆人的,说不准是那个小姑娘自己做错了事,受罚也不一定。” “呸!” 老妇人忽地吐了口唾沫,“受罚?这种事不可能出现在百衣园里头!燕姑娘多少善良的人,顶多也是责骂两句,我看是那小蹄子偷了客人东西,被发现咯!” “我说你,无凭无据怎说人家是贼?” “什么无凭无据?她不是在哭吗……” 她不是在哭吗…… 闲言碎语在浓雾里化开来,晕墨似的将两人包裹。 陆观道听罢,伸手指向前方:“那边还有人。” “嗯。” 斐守岁自是察觉,看着陆观道所指之地,蓦地生出一阵阴风。 阴风后,黑黢黢的狭道里,雾气散开,见着一个小小身子的女娃。 女娃娃站在昏黑内,用手心捂脸,一抽一抽地吸气。 “……” 斐守岁往前走去,那深黑的一幕却后退数步,好似不想让他闯入。 女娃娃还在哭,哭得声音却不响,这样窄小的地方,抽泣之声打打转转,终究散不开,消不掉。 又去看女娃娃身边的物件,好似是挂了什么彩色的衣裳,可惜在雾气之中,一切缥缈,都浓成了谜团。 有点像……像在戏台子后面。 戏台后专给戏子梳妆打扮的地方。 有时因一出出不同的剧目,总会在来往过道上挂着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斐守岁得出此论,正要开口。 见到戏台走道的一边,跑出一个白衣姑娘。 第262章 姑娘绑着低马尾,两条又粗又重的辫子上开了小朵荼蘼花,一身雪白,连绣花鞋都是纯净之姿,不染一点尘埃。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荼蘼? 亦或者是燕斋花。 白衣姑娘脸面模糊,像是跟着声音,撩开了悬在上空的衣裙。纤细的手掠过七彩戏服,终于在犄角旮旯处寻到了哭泣的女娃娃。 她蹲下.身:“咦,你怎得在这儿?该去吃饭了!” 手拉住女娃娃的胳膊。 “哎呀!” 白衣姑娘缩了缩手,有些怜惜般,“我听闻你这几日不常来包厨,是当真赌气绝食?” 女娃娃断断续续地哭。 “不吃饭怎么成!快于我去,不然等过了时辰想吃也吃不着了!”白衣推了把女娃。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女娃娃踉跄一步,差些摔倒。 “我不去!” 松了手,斐守岁见到女娃娃的真貌,与那翠绿人偶十分相似,不同之处只有灵动与否。 看来这一出幻术便是翠绿人偶的故事。 老妖怪不知之后的事情有没有价值,暂且也挪不动步子,听白衣与翠绿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说说,不吃饭是不成的,你看看你的胳膊,哪家的姑娘有这般瘦。” 翠绿却哭红了眼:“哪家的姑娘?!我本有家,本不该受这般的苦!” 泪珠从眼眶生出,点化了雾气。 “是,我知道是我娘亲不要我了。她不要我,我就该在这儿受人作践吗!” 吸一吸鼻涕,“我还不如去死!” 气话冲出口,翠绿如一只急眼的兔子,甩开了白衣姑娘,因她从小吃不饱饭,长得又矮,也就能轻松跑过衣摆。 一蹦一跌着。 五颜六色的戏服随她的动作摇晃,她义无反顾跑入浓雾之中,独留白衣在原地不知所措。 白衣收了手缓缓站起,自言自语:“我做错了吗……” 嗯? 斐守岁注意听。 “原是我不该出手的……” 此话了,大雾扑上白衣的身子,将眼前这一幕吞噬殆尽。 守岁皱眉。 又是话说一半,屁放一半的别扭戏。 掖掖袖子,斐守岁转身与陆观道:“走罢。” 陆观道背过头,好似在抹眼泪。 “嗯,走。” “……”斐守岁当作没有察觉。 拉住身后这个爱哭鬼,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又是一阵阴风刮来,老妖怪立马甩出纸扇挡风。 这风儿有毒,一吸入喉间便瘙痒万分,陆观道反应不及,猛地喝一口,立马就咳嗽起来。 斐守岁屏气,传音:“没事吧!” “我……咳咳咳……” “当心,就怕这风带病。” 陆观道眯眼,他被风熏得又挤出一滴眼泪:“我没事,只是吃着了,咳咳咳……喉咙,有点子……咳咳咳,有点腥……” “别乱想,跟紧我,不要松手。”要逃出浓雾,要完好无损地离开。 斐守岁心想,执扇便是一扇。 飓风凭空而现。 风狂舞碎发,打得阴风一个措手不及。 老妖怪轻笑,见雾气也随之后退不少,他笑说:“怎的,只挑软柿子捏?” 身后那个咳嗽的软柿子呜咽一声。 “……” 算了。 斐守岁正声:“荼蘼姑娘既有事嘱托,不如尽快。” 雾气悄悄然爬。 斐守岁往后靠了靠,挣脱陆观道的手,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陆观道一愣,手心有暖流一点点占据。 “有好些吗?”这是适才神在斐守岁身上留下的仙力,散了怨念后还余下些,斐守岁便还给了陆观道。 陆观道咽了咽,神之力一下抚平了他喉间霸道的妖气,就连悲伤都被拍扁。 低下头:“……没,还是痒痒的。” ? 撒谎。 斐守岁垂眸:“我不松手。” “唔。” 陆观道知自己不该骗人换取怜惜,却羞于说出口,不再回话。 斐守岁叹息一气,大声与幻境:“姑娘信我,便不必遮遮掩掩。” 话落半晌。 灰白浓雾中飘下一朵荼蘼花。 “这是……” 斐守岁伸手去接,花瓣一散,凝成一行字。 “公子,幻术之中还有他人动手,望公子多加小心。” 如此客客气气提醒的不可能是燕斋花。 是荼蘼。 斐守岁锁眉,他心中复盘着荼蘼与燕斋花之言。燕斋花说幻术非她手笔,也不能全信,若是神灵……不,神的目的已在他身后。不是荼蘼欺瞒,就是燕斋花的蛊惑之言。 顾扁舟?显然没有道理。 老妖怪头疼。 花散后,雾气猛地向前,又似初到时包裹了两人。 陆观道在后,靠着斐守岁说话:“雾气里好多人。” “嗯。” 斐守岁闭上眼,感知幻术。 大雾在妖术下被剖析,见浓雾叠坠,里面藏着一个个深黑的老灵魂。 灵魂低着头,垂着手,没有色彩,亦没有生气。 斐守岁偏偏头,传音一句:“我带着你走,你不要停下。” “不停下!” 陆观道沙哑嗓音回他,“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 第263章 “……” 斐守岁总觉着身后的陆观道不大对劲,明明是真人,却好似换了一个魂魄,明明那双湿乎乎的眼睛不变,可看他的目光重了三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老妖怪沉默,暂时放下疑虑,心中念一遍咒法,幻术在他手上汇聚。 听他怒言对众鬼:“多闻天王,借您的混元珍珠伞一用!” 话了,一把镶嵌各色珠宝的巨伞现于斐守岁手心,他倏地将伞打开,一挡。 “风珠定乾坤,开伞遮日月!” 忽地。 陆观道眼前一黑,他慌忙去抓,发觉斐守岁的手没有松开。 “怎么回事?!” 斐守岁却跑起来,带着陆观道:“骗人的幻术,只能撑一会!快跑!” 老妖怪在前头,墨发散于雾中,三两拍打陆观道的脸颊。(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当是告知他,他还在,不必担心。 陆观道沉下气:“去哪儿?” 斐守岁听罢,笑道:“先跑再说。” “好!” 可惜斐守岁在他人幻境里被严重压制,那假借四大天王的术法也很快被识破。 没过一会儿,“混元珍珠伞”在空中被白雾冲开,眼前黑暗一下子消散,还是在雾气森森里。 斐守岁“啧”一声,单手掐诀:“我心纯然,祈一佛道,神听我令,聚妖灭怨!” 那伞又重新聚拢,如一张厚重的大毯子,盖在那些蠢蠢欲动的灵魂上。 “阴阳不限,颠倒昼夜,混元宝伞,吞云收天!” 掐诀之势飞快,斐守岁咬牙收住浓雾,带着陆观道一直向前。 衣摆飞起来,飞时有术法温吞的暖意。 陆观道眼前只有混元伞下的深黑,要是可以,他真想看一看斐守岁快跑的样子。 定是轻盈的,像是一只白鸟。 耳边有守岁念咒之音,他喘着气道:“卧银鼠,持宝伞,穿甲胄,避鬼神,北方多闻天王,现我身侧,助我降妖除魔,破云还万里晴空。” 喘.息很近,很近。 近到忽略了心跳声,万物都等候着什么。 陆观道心痒,手愈发捏得紧,眼前昏黑不散,他咽下唾沫,低声:“我们……太黑了,我看不着路……” 斐守岁没有回话。 他又问:“这些咒语是何用意?我若有用处,定要与我……” 话未说完,目之所及开始晴朗。 握着陆观道的那只手松开了,飘飘然。 陆观道心中一紧,在突然的强光下,不自知般仰头看。 红绳隐去,成了一条再也看不见的藕丝。 云散雾破,他看到一个身披黄金甲胄,头戴宝石宝冠,身后飘着绿丝绸仙带,脚踏莲花玉座的神。 神睁开了佛眼,眼中好似有极苦众生,但见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悲悯。 旁边幻一只红鬃白狮子将。 何人? 陆观道哑了嗓音,在大雾与佛光下,寻找斐守岁。 那斐径缘去哪儿了? 着急忙慌转头,一手散开雾气,却听到斐守岁传音:“木愣什么,我不是在你身旁吗?” “什么?” 陆观道这才意识到,他仰首,惊叹:“你何时,成了神佛?” 第128章 槐花 “呆子……” 斐守岁眉头一皱,传音与陆观道:“是我假扮的。” 陆观道嘴巴微张:“斐……” “嗯,是我的幻术。” 斐守岁说完,不再搭理那个痴痴傻的人儿,见他转身一收混元宝伞,对着雾气之中的魂灵。 先前遇到新娘子时,他就发现了,发现在幻术之中的怨念都是真实存于世间的人。若非先前那一出新娘悬梁,斐守岁也不会停下脚来度化这些魂魄。 滚了滚喉结。 老妖怪见着数不胜数的黑魂从木板上冒起,赶集似的朝他与陆观道而来。 度化一个事小,度化一群,就有些麻烦了。 斐守岁将混元伞倏地打开,便见大伞遮天蔽日,闪出一阵金光。身后的红鬃白狮子蹭了蹭他,也预备着施法。 北方多闻天王,乃是保护善众的财富之神,便是一身金银财宝也不足为奇。但斐守岁常穿素衣不点唇瓣,眼下这一身,叫他多少有些受不住。 是乃幻术压抑住本淡泊之气,衬得他眉心红痣都彩了几分。 不是艳丽,是佛性。 那一双好看的眸子不染,端得住佛,揽得住妖。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用神佛庄严悲悯众怨鬼,开口便是钟鼓鸣鸣:“尔等有何冤屈。” 声音撞开浓雾,声浪冲在木板上,掀起了霉味。 趁着神在他身上尚存的仙力,守岁抓紧时间道:“若有便告知与吾,方能在城隍庙前了却心愿,早去轮回。” 戏是要做尽的。 斐守岁深知此理,顺手变出一本通关文牒。 此文牒乃城隍使者发于已死之人的信物,只有持此物者,方能去酆都鬼城,面见十殿阎罗,八府判官。 而那些冤死的,来路不明的,怨气深重的,见到斐守岁手上的文牒,如饿狼嗅到血腥,黑漆漆的眼瞳都布满了狠戾。 守岁叹息。 倒是世道阴暗,净不了鬼魂,散不去血雾。 打开的混元伞掮于肩上,斐守岁微微侧首,绿丝绸仙带在空中灵动,他笑着俯瞰众鬼,将术法藏在文牒之中。 第264章 言:“尔等可愿与我同去极乐?” 本是不喜“极乐”一词,却要谎言说出,守岁又补一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吾能了尔等疾苦,让吾宝骑张开狮口,吐出各种珍宝财物,解救尔等一切贫穷。” 声音是慈悲的,却能听到高于凡间的威严。 陆观道被斐守岁藏在术法下,痴望空中金神。 “尔等速速归于吾座下。” 斐守岁一挥混元伞,佯装能苦度众生,心中却惴惴不安。 再不聚拢,他身上的仙力可就要燃尽了,到那时他想救人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便见受他鼓舞的冤魂慢慢爬行。 余光略到尚且无恙的陆观道,斐守岁这才掐诀念咒:“结刍为狗,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此诀一落,亓官麓从狮身中幻化,附着于狮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女儿家三两下操控狮子,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吼。 狮吼震天,声音刺透心识,海浪滚滚。 陆观道在下捂住双耳,墨发被冲得凌乱,一眼睁,一眼开:“没事吧!” 他还在担心斐守岁。 斐守岁执伞轻笑:“我的幻术,我岂会有事?” “也对……” 陆观道蔫蔫地回了句。 人儿看着斐守岁身侧那红鬃白狮子,心中竟生出一丝酸意,要是站在他身侧的是他就好了。 哪怕浮游一只,也证明他曾与他并肩。 陆观道甩甩脑袋,试图甩开这些个莫名其妙的杂念。 思索时,斐守岁已然运转术法点化冤魂。 斐守岁的术法不似神佛修罗霸气,仅是一场春日细雨,雨如墨珠,顺着念想滴在攀爬的信徒上。 一滴。 开了白花。 陆观道伸手接住一朵,他好像见过此花。 花朵并不大,一下绽开,在怨鬼身上带了春意。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垂眸。混元伞在斐守岁手中一转,成了他的画笔,守岁怜悯般画下长长的立春之卷。 大寒已过,春是该来了。 陆观道见画下莲花座坍塌,红鬃白狮子弓背,变幻成梧桐镇初遇时的巨人新娘,那金光宝气反成了悲凉。 一个妖能带来什么,无尽的悲剧,无尽的水漫金山。 古塔于紫雷下倒落,白花是贪婪的妖,带走怨恨时,也带走了冬。 陆观道想起来了,这花,他曾见过的。 是在梦境夜空下,那白如繁星的花,他曾坐在古树上,拾花细嗅。 是槐树花。 定是槐树花。 一簇一簇挤在一起生长,开时满满当当,落时无人在意。 陆观道鼻尖一涩,眼眶坠下两行清泪。 原是少时,他就寻到了的。 酸楚无解,于是朝他走去。 穿梭过怨鬼,一个两个鬼魂炸开,炸成白色花瓣,与一阵清香。 陆观道跌跌撞撞,好不狼狈,口内呼喊:“斐守岁!咳咳咳……斐守岁……斐径缘……” 斐守岁被唤,蓦地转过头。 见到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啊? 斐守岁茫然。 陆观道传音与他:“一直……咳咳咳……一直……” “什么?” 斐守岁心在度化之上,无法分出,敷衍一句,“你被怨魂伤到了?” “不是,不是……” 陆观道爬过积成小山高的怨鬼,他听到一句句咒骂,却义无反顾地爬着,爬到了顶端,极近仰头。 他望向伸手也够不到的“神明”。 痴心妄想言:“我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寻到……寻到你了……” 斐守岁不回头,专心施法。 “不是在梧桐树,不是……是在我的梦里……” 陆观道猛吸鼻涕,手背擦去眼泪,有怨鬼要借他之身往上爬,被他一脚踹开。 以为斐守岁看不着,他狠狠瞪了眼怨鬼。 斐守岁:“……” 他转头还是可怜兮兮:“那个梦,那棵古树是你。” 再次抬头,泪珠一圈一圈,欲流不流,像是刻意讨好。 “是你,对吗?” 斐守岁不言。 槐花还在开。 “我知是你!” 陆观道着了魔般,“棺材铺外,河边,定会遇到你,我知道了!是有人与我说过,定是你!” 人? 非也,明明是慈悲的神。 斐守岁心里估量起陆观道,那个已经零零散散想起过去的人儿,终究是个烫手山芋。 早该丢掉的。 老妖怪念下最后一句咒语,墨水从画笔笔端流出。 他道:“我不记得了。” 是,他的的确确不曾记得。 听罢。 陆观道一滞。 “点魂要紧。”斐守岁。 陆观道仍看着,看了好久好久,快要让斐守岁点完所有怨念时,他冷笑一声。 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斐守岁听到了。 笑什么? 陆观道却言:“是想到这般……” 斐守岁不作答。 “但又有何妨,” 声音从低沉变换到上扬,在尚未消散的佛光下,陆观道伸出手,一副痴迷之颜,笑着接住一手臂的槐花,“我记得你了,我记得就好了。” “……嗯。”又是一出,狗屁不通。 斐守岁不管陆观道,他单手掐诀,与身后亓官麓用尽仙力。 第265章 念一句:“托神之躯,化生之苦,往去极乐,南无阿弥陀佛。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南无阿弥陀佛……” 咒术之外,一个金甲富贵的神现于大雾,祂站在斐守岁身后。 斐守岁脸面严肃,神的虚影不怒自威,挡住陆观道痴痴然的视线。 只见虚影一脚毫不犹豫,踩入怨鬼堆里。那些个怨鬼见到神祇就发了疯,抱住神的躯干,疯狂地啃食神的甲胄与仙力。神却还是那一副面貌,千年不变,站在那儿只有风霜。 斐守岁见术法将成,掐诀之手一旋,指尖对着大地,言:“忘川不渡魂,入我——” 深吸一气。 “梦来——” 还给可怜人的一场黄粱梦也。(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此话落。 怨鬼一停,纷纷顿下动作,他们捂住嘴,捂住了五识,像是在无声呐喊。 只听彭得一声,他们接二连三地炸开了,炸成了春日的花团。 陆观道站在花团里,纯白的花瓣瓢泼在他黑衣上。 花团是槐花,而他一直仰头,不见槐花的悲,看空中绿色丝绸仙带散成水墨,看着怨鬼了却心愿。 而只有他逃过了所有度化,仍站在神的脚下。 “成了?”陆观道厚着脸问。 斐守岁垂下眼帘,一身佛装褪去,多闻天王的虚影也散:“是。” 陆观道身上的花瓣也如云烟。 “那……” 咽去话语。 斐守岁背手缓缓落到陆观道面前,是那身轻巧的衣裳,放在人群里像一个影子,一个淡淡的,没有光的身影。 亓官麓在后头看了眼,她观气氛之古怪,福了福,默默回到画笔之中。 哪有红鬃白狮子,哪有财富撑伞的神,这个寂寥的幻境又只剩两人。 相视无话可讲。 斐守岁心中一直盘算着陆观道所言,什么见与不见,又要在他身上加黑色镣铐。身边这个谜团初显的人儿,有些让他捉摸不透。 开口笑道:“走吧。” 便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能对任何人说的话。 陆观道握紧拳,抬眼时却没有丝毫反抗:“嗯,去寻谢伯茶。” “……这是自然。” 斐守岁虽是笑着,但他察觉陆观道的温顺有些不对劲。 身周戏台明朗,大雾也散去不少,只有面前的人儿愈发浓稠。人儿遮住了自己的面庞,遮住了原先所有的预想,似是在告诉斐守岁。 他不是你想得那般好,他只是步步小心,终是要藏不住爪牙。 伸手,那谜团握住他的手腕。 手腕…… 爪牙…… 斐守岁端出一副客气,走向戏台亮光处,他心生一计,言:“只怕谢伯茶那边不好对付。” “嗯。” 转头,墨发哗啦啦:“那你还想去吗?” 去救他,还是逃之夭夭。 斐守岁眯眼,笑看良心:“萍水相逢罢了,我是妖,他是除妖道士,而你……” 凑近些。 “你要与我一块逃吗?” 第129章 孝道 陆观道听罢,瞳仁微缩。 “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他笃定道。 斐守岁不语。 “你要去救他,就算我跑了,你也会去。” 陆观道在冷的气息里,闻到熟悉的槐花香,“你在试探我,对吗?” 人儿变了。 斐守岁眯眼:“谁知道呢。” “……你就是在试探,”陆观道极少反抗,他的手握得愈发紧,“你想走,只想一人走。” 沉默。 “你觉得我是烫手山芋,但不忍心说什么,便想总有一日能跑远,躲开了就好,对吗?”陆观道那双毫不遮掩的眼睛,再次露出痴情来,灼得斐守岁冒出虚汗。 斐守岁避开人儿的赤热,他被说个正着,却只好佯装毫不在意:“并非你所想。” 陆观道看着他。 “是我害怕死。” “我不信!” “……” 斐守岁轻轻动了动手腕,那人儿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完了,在梧桐镇就该跑的。 老妖怪还是一副波澜不惊之色,笑对陆观道:“快些走吧。” 陆观道抿唇看他。 “看我做什么?再不走,就真的只能给谢家伯茶上香点烛了,到时候要怎么向江姑娘交代。”斐守岁拉了下陆观道,周遭空白的气氛,让视线只聚集在彼此。 “陆澹。”唤一声。 试图打断目光。 斐守岁叹息一气,又言:“人不可没有良心。” “所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 斐守岁一愣,以为人儿说的是谢义山,便也没有放在心里,下意识回他,“是,你说得对。” 可人儿的目光毫不吝啬,始终如一。 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谈,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两人从浓雾幻境的一头走尽,看到一扇混白的大门。 斐守岁的手腕还被牢牢抓着,他只得单手掐诀,试探前方危险与否。 妖力刚落,在门内听到一句声响。 “今儿唱什么啊?”声音十分之懒散。 嗯? 斐守岁侧耳,皱眉。 “客官有所不知,今儿啊特意请了好姑娘,唱京城来的曲子,叫《青丝恨》。” 第266章 听此言,并非谢义山所在之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正要走,陆观道却生生停下脚。 门后又有声音:“《青丝恨》?我当真没听说过,小二的!” 斐守岁微有不快,传音与陆观道:“还愣着做甚?快些寻谢伯茶去。” 陆观道摇头。 “何意?” 未等斐守岁决断,便看到陆观道这厮伸手一压大门,混白之门轰然一声打开。 斐守岁暗骂一句:“你!” 门后亦是浓雾滚滚,方才好不容易一扫而空的湿冷,眼下又席卷而来,打得斐守岁一个猝不及防。 老妖怪浑身一颤,眉头一挑:“陆澹……” “你看。”陆观道一指。(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浓雾退散开来,如瀑布灌入千丈底的水池。 斐守岁不得不上前去望,见到混白污浊之间,有两个熟悉身影。 雾气里,一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两棕褐小凳。 凳上那跷着二郎腿,一身富贵打扮的,正是昨日遇到的公子哥。而旁边弓背低眉之人,乃是曾为三人引路的店小二。 只见小二的一甩白巾,身影在浓雾里闪过,他脸白如墙,脸颊上贴了两圆滚滚的大红纸片,眼珠子一溜一溜,桂圆核似的。 “客官大人。” 斐守岁见此,传音与陆观道:“这有何特殊之处?” 陆观道:“我看到雾气里,还有一人。” “人?” “是。” 陆观道凑到斐守岁耳边,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我想……” 不知为何槐花香冲鼻,陆观道秉着气。 “我想你该是看看的。” 斐守岁垂眸,他没有在意身侧那个愈发得寸进尺的人儿,心中只顾着雾气之后的谜团。什么叫该看看的,难不成陆观道又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要换作其他,斐守岁定然不信,但陆观道不同,一个能从毫无踪迹中发现冤魂过去的人…… 不容小觑。 老妖怪整理神思时,雾中人有了动静。 看到店小二卑微着身姿,于浓雾翻滚里献媚:“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斐守岁抬眸。 “你与我说说那戏台子后头配唱的娘子,是何方人士?”斐守岁见那富贵公子奸笑一句,身子往前倾,用扇遮了下半张脸,眼珠子滴溜着转。 “我远从蜀地来此,早有耳闻这百衣园木偶戏之绝妙。且听说为木偶配唱的娘子,声音如高山流水,鸟鸣婉转,”富贵公子端得非良善之面,“今日得空来洗一洗耳朵,可却只看到偶人,不见娘子,是为何?” 小二的还没开口,另一个熟人闯入斐守岁的视线。 大雾圈啊圈,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声音之悠悠:“岭南。” 是柳觉。 斐守岁传音笑道:“你要让我看的是柳觉?” “是。”陆观道回。 便看柳觉垂手,碎着步子,又道: “她从岭南来。” “岭南?”富贵公子大笑,“哎哟,怎会在那个地方!那地方偏僻,人都野蛮!” 柳觉面色极差,转头:“她,唱得好听。” “啧,好听有什么用呢!我听人说啊,百衣园的姑娘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就是脸上有伤的,说不准这素未谋面的娘子……” 富贵公子之言未落,看到柳觉阴森的视线。 “啧,”他啐了口,“瞧你这打扮,看了真是晦气!” “……” 斐守岁与陆观道相视,不言而喻,这定是施术者的手法,但其中真假……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若为真,那昨日一出富贵公子与柳觉的戏码,就不足为笑谈了。 斐守岁背手。 富贵公子开了口:“我说小二的,就算贵团开门大吉,也不该放此等人进来。你们不怕他身上带了污秽之物,脏了其他客人?” “哎哟!” 店小二在旁赔笑,“客官大人有所不知,这既是开了门,哪怕来的是丐帮,我们也该好好招待不是。” “哼,丐帮……”富贵公子上下打量柳觉。 柳觉被看得不自在,低着头要走。 “喂!”富贵公子一合扇,“你是土生土长的梅花镇人士吗?” 柳觉微微抬头:“是。” “常来听曲?” “是……” 富贵公子眼底露出戏谑:“那不妨与我说说这《青丝恨》,要是说得好了,小爷就赏你五十两银如何?” 五十两银? 斐守岁记得仙官大人的幻境中,说那柳家幺儿曾偷家中财宝,只为去百衣园听一首曲子。 老妖怪觉着有了意思,但心中仍惦记尚在危险之中的谢伯茶。 遂言:“不管如何,还是……” 却见柳觉猛地伸手:“给钱!” “哈?” 富贵公子哄堂大笑,“你们看看,这世上啊,有了银票才有面子啊,哈哈哈哈!”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展开,斐守岁煞了话头。 “喏,” 富贵公子从衣襟里拿出一荷包,打发乞丐般丢出一粒碎银,“先给小爷好好讲讲,讲得好,才有赏!” 那柳家幺儿见着碎银滚在地上,也不揽自己的体面,一下趴倒在地。 雾气被扑开,涌到斐守岁腿边。 第267章 斐守岁不言,冷冷地看着柳觉姿态之狼狈。(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柳觉在地上凌乱着找那一粒碎银,他的手掌本就污黑,眼下这么摸来摸去,又蹭上不少的灰土。也不知这整日开着的戏团,有多少人的脚印,多少的脏。 他拼了命般寻,哪管身边的店小二,就要去掀他人的脚底,终是在富贵公子脚旁找到了碎银。 柳觉吸了吸鼻涕,如狼似虎般伸出手去,却被富贵公子一踩,整个手掌重压,珠光宝气的靴子碾着他廉价的皮肉。 “嘶……” 富贵公子的脸面在雾中狰狞:“咦,你的手何时凑到了我脚边?” 人言相由心生,富贵公子愈发用力踩,他的面容就愈发夸张。 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富贵公子的面貌在幻境里一点点改变,嘴角咧开,眉毛浓长延伸至发,鼻子被拉着往下坠,两颊长出白灰色皮毛。(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龇牙咧嘴,不顾雾中偶人凝视,执扇嘲笑:“可不是我没见着,是你呀,本该跪着走!” 脚底嵌入骨间缝隙,手如砧板之鱼肉任人宰割。 柳觉咬牙闷哼。 富贵公子靠着桌椅,眼瞳变成了亮绿,獠牙生长,刺出唇瓣三两滴血珠子。 此妖打扮…… 斐守岁凝眉。 富贵公子没有松开脚:“还妄想入教,究竟谁给你的胆子,柳觉!” 奇怪…… 斐守岁分明记得昨日那富贵公子并不知道柳觉,甚是他身侧小厮才认出。 打眼去看越发不是人样的富贵公子,一身灰白的毛,除却眼眶,那皮毛无处不在。 是何妖邪? 守岁摩挲着指节。 见富贵公子俯身拽过柳觉:“你怎的有脸跟在燕大人身后?你也不看看你这一身的腌臜,你也配是燕大人的信徒?” 信徒? 入教? 斐守岁恍然,转念与陆观道。 陆观道一直看着他,未曾离开半分注视。 “……你。” 斐守岁咽了咽,试图咽下痴情,“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 陆观道颔首。 “那你可知其他?”如那入教与信徒。 “不知。” “……”罢了。 斐守岁也不打算从陆观道的嘴巴里问出些什么,便再次将视线一转。 富贵公子还是不松脚。 “我倒要看看你这般不要脸皮的人,有什么资格入教,听闻你还害得家中老母无药可买,可是真的?” 柳觉被拽,噎了嗓音。 “我……” “那日我亲眼见到柳家老伯买药,你可知?” 斐守岁却看不懂了,这又是哪一出? 富贵公子恶狠了面,他脸上的绒毛一簇簇,像是浑然天成:“你难不成没有熟背入教的规矩?不知我教徒最基本的为人处世?” “我、我……” 富贵公子鼻子出气:“百善孝为先,你连孝道都不知,还想乞求燕大人的垂怜?!” 真是奇怪。 此话说的,好似先前咒骂嘲讽就不是一回事了。 斐守岁背手拟一掐诀之势,只怕幻术突然的变故乃是有诈。 见富贵公子终于松了脚,他一手抓起柳觉,续道:“听闻你心悦与那唱戏姑娘,可有此事?” 唱戏姑娘…… 斐守岁看向浓雾,他自是没有忘记燕斋花所说。 乃是歌喉一曲《青丝恨》,流落岭南的卖唱女。 第130章 入教 可这些事情…… 倒是有趣了。 斐守岁眉眼淡然,看着长毛垂于地面的富贵公子,心中不由得一颤,这样的妖,他好似在何处见过…… 何处…… 听富贵公子恶狠道:“我教众多教徒,也不缺你一个。好笑,你真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以为是大罗神仙转世,能救他人于水火吗?” 这话说得愈发驴唇不对马嘴。 “燕大人是看你可怜才放你进园内‘听曲’,不然以你的天资,哼!”富贵公子猛地将柳觉丢下,“你也配!” 柳觉捂住脖颈,剧烈咳嗽起来。 “要是我……咳咳咳……要是我能证明我有入教的资格……咳咳咳……” “入教的资格?” 周围忽然开始吵闹,好似有无数个窥探这一幕的偶人从一旁扭过头。 都在凝视,甚至于大雾都是眼睛。 富贵公子不屑言:“你有什么资格!” “我能、我能……”柳觉低下脑袋。 “你能什么呢?”富贵公子哼一声,“文不文,连秀才都考不上,武不武,便也没见你傍一个武状元的称号来。怎的?孝道也无,国家大义更不必说。柳觉啊柳觉,你真是让燕大人失望透顶!” “什么!”柳觉倏地抬起头,那双低沉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不对劲。 斐守岁的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 便见柳觉像是一条丧家野犬,一下扑到富贵公子身上:“燕大人,失望?失望我?我吗?” 富贵公子嫌弃至极,立马脱身:“不然还有谁?” “怎么会……” 柳觉瞪大眼,痴傻般:“大人不是说,只要我有钱就能赎出她,只要我一心向教就能救她的……怎么会……大人莫不是在骗我?大人骗我……” “哼!” 第268章 富贵公子掸了掸衣袖,“你以为大人可怜你,你就能肆意妄为了?” “我不是……我没有……” “与你一块‘听曲’的高家娘子,还有程家六姑娘,你可知?” “她们?” “是啊,她们为着一个马车位置三番五次当街出手,”富贵公子很是不屑,“燕大人说了,若是明日再如此,便将她们做成‘圣偶’。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成那圣偶人的衣裳,也是一件幸事。” 当街…… 马车位置…… 斐守岁记起谢义山所言,是没错,谢义山说过他在停马车时,曾见到当街扯头花的妇人。 这么说来,今日那妇人岂不是…… 又听富贵公子言:“你要是想入教,倒还有别的办法。(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嗯? 斐守岁抬起眼帘。 看到富贵公子俯身与地上的柳觉,声音很轻,斐守岁不得不开了耳识。 在浓雾与细碎声里,斐守岁听到偶人咯吱咯吱的拉扯,还有机械似的心跳。 咚咚。 咚咚咚。 敲门似的,响在寂寥的幻境里。 “你要是能让燕大人开心,也不妨一桩能事。” 柳觉募地往后倒,唇瓣哆嗦:“让燕大人开心?” 开心? 斐守岁想起燕斋花的疯言疯语,又忆起柳觉父母死时的惨样。 “那要如何,那我该如何做?”柳觉抓住富贵公子的裤脚,“我愿意入教!我想入教,我想救她……我想救她……我有罪,我定是有罪的!燕大人,我是有罪的,我不是无罪之人,错的是我,错的一直是我……燕大人……燕大人……” 柳觉低下头,额头抵住了地面,泪水化开大雾,成了他无声的悲。 “燕大人,大人!教教我,教教我……救救我……救救我……” 哭声从喉间溢出,水似的漫开来,漫成了滚滚大雾。 店小二还是弓背不悲不喜,他脸上的红色圆纸片粘连,成了另一双眼睛,正监视柳觉。 那个瘫倒在地,只会喃喃的柳家幺儿。 柳觉哭着抱住了自己:“爹娘……爹娘啊……” 想起柳家人的下场,斐守岁自是不会起什么怜悯之心。 “娘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生下我,来这世间受苦……” 冷眼看着。 “是啊,”富贵公子开口,“她生你下来,让你受苦,你可甘心?” “呜呜呜……呜呜呜……” 柳觉抱住头,乌糟糟的长发,还有脸上一行被泪水冲干净的宽布条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大人说了,要有情有义,要有孝道,可是大人啊,我的心好痛……大人啊,你看我如此可怜,怎么不救救我,救救我啊……” “让大人救你可以啊,”富贵公子弯着眼珠子,扭头言,“大人想要参酒,柳家婆子不就是挖人参的行家吗?” 雾气虽冷,但此话更甚。 斐守岁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柳家二老半夜挖人参,却被自己孩子送去了阴曹地府。 呵,这燕大人可真是个祥瑞。 至于富贵公子的一身白毛,早在他站起转过身时,斐守岁就知道了。 斐守岁看到富贵公子身后长出了一双翅膀,一双毛茸茸的白色翅膀。那翅膀上绘有棕黑斑点,斑点如窥望世人的眼睛,与店小二的脸颊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翅膀,毋庸置疑。 是蛾子。 白蛾。 而蛾子只能是燕斋花,那个将新娘大腿随意扯开的白衣姑娘。那个满是尸躯的新娘屋子,想必都出自燕斋花的手笔。 斐守岁叹息:“看到了,我们走罢。” 还能怎么办,这是幻境,幻术之真假,幻术之用意,斐守岁不知。看到便心里有个底,一个是能产卵附身的蛾子妖怪,一个是终夏之末荼蘼花妖。 真是一蹚浑水。 陆观道在旁:“不继续看了?” “不看了。” 耳边还有柳觉的哭声,说的什么“救救我”,说的什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也不知错的是他,还是这世道。 斐守岁背手,拉一把陆观道:“走了,这是幻术。” 言外之意,就算出手又有何用,更何况那柳家无辜人早死了,现在告诉真相,更是马后炮一般无助。 “好。”陆观道跟上前。 柳觉还在哭。 白蛾公子还在骂。 唯独浓雾此起彼伏。 “娘亲啊,娘亲啊,我是孝顺的,我是孝顺的,是这个世间太苦了……太苦了……”柳觉的哭声荡开来,“要是可以,我下辈子再做你的孩子吧……娘亲啊,我是孝顺的,我送你去极乐世界好不好啊……娘亲啊,我爱她,所以我要为她上刀山下火海……娘亲啊……不要在熬花了眼,在为我缝破掉的衣裳……” “娘亲啊……” “我醒不过来了……” 陆观道回过头。 混白的大门轰地关上。 斐守岁也停下脚步。 两人看到柳觉低着脑袋,像是一只老僵尸,一步一趋,走出了大门,走向浓雾里。 口内还在喃喃自语:“娘亲……爹……娘亲,我来找你们了……娘亲……” 与先前看到的一幕,截然相反。 第269章 可那天斐守岁并未察觉什么幻术咒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老妖怪沉默着,凝视幺儿。 幺儿没了魂,走起路来反倒像个稚童,让斐守岁想起身前的陆观道。 这是有魂还是没魂? 思索着:“别看了。” 看有什么用,还是那个下场,擅自介入他人的因果,连着自己也要遭殃。 斐守岁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陆观道回首。 “那火呢。” “……”斐守岁噎了话头。 陆观道立马改口:“只是觉得要去找谢伯茶,也是一种‘霜’。” 霜…… 斐守岁不言语。 “我知道!”陆观道自答,“扫把都拿起来了,不扫岂能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的手从未松开,他换了一张笑脸。 “走了!” 原来…… 这人儿长大了,也就不直率了,开始学会掩藏自己的心,开始扮起笑脸,成了个讨喜的娃娃。 斐守岁却懒怠说什么,那就这般吧,是他的选择,他无权过问。 手腕拉着。 往前走去。 柳觉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浓雾里,成了一张暗淡的皮影。 喊的不过是“娘亲”二字,好似他这一辈子,只得罪了娘,而其他的就无甚关系。 再呼出一口气。 白花花的冷,湿了脸颊。 斐守岁低下眼睫,说道:“你可知晓……” “嗯?”陆观道回。 “你的身世。” “什么?” 陆观道倏地停下,他愣愣地转头:“身世?” “是,”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不是那般笑看,眼眸里多了几分认真,“你的身世,你可知晓,你要……” 你要是神,会怜悯这万物吗。 斐守岁自始至终问不出口,面真正的神时,他油嘴滑舌,面见素时,他装作健谈,或许他只有问陆观道了。 陆观道不解,挠了挠头:“我不是陆姨和陆叔捡来的?” 没有记起从前? 斐守岁笑着:“边走边说吧。” “啊好,”陆观道与斐守岁并肩,“陆叔说,他是在道观前捡到的我,然后给我取名‘观道’。” 斐守岁轻轻附和着。 “但是除了这些,我就不知道了!”陆观道笑嘻嘻的表情,隐入斐守岁的眼瞳。 骗子。 他在骗人。 在梧桐镇,在海棠镇,陆观道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 这样,强装开心,眼底还是悲凉的。 斐守岁心中一笑,不做追究:“此事后,你有何打算?” 绕过大雾。 “打算?” 陆观道伸手摸了摸脖颈,他与斐守岁相连的红绳在先前点魂时消失,但他知道,红绳并不是断了。那绳儿只是藏起来了,因他还有隐隐的痛,一直在刺着脖颈的皮肤。 只是斐守岁。 斐守岁就不一样了,挂在他手腕上的,松松垮垮,没有记忆。 笑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 “我若是不答应呢。”神若是不答应,你该如何? 陆观道摇了摇头:“你会答应的,多一个人挑担不是件好事?” “呵。” 当是把自己认成了沙悟净。 斐守岁不再开口说此,身后确认没有什么柳觉与白蛾公子,他才放下些心来。 身旁的陆观道拉着他去找谢义山,没得办法,他的追踪之术在他人幻境之中毫无用处,不然那点留在燕斋花身上的墨水…… 老妖怪收起纸扇。 心内念诀。 果然,术法感知到一片浓浓的雾,别无其他。 无可奈何:“还有多远。” “往这里走。” 斐守岁不信:“你若是在将我拉去看什么……” 话绝于口。 大雾冲出,有一阵奇怪的香灰味。 定是有人点香燃烛,不然这香味何至于如此扑鼻。 斐守岁皱眉:“陆澹。” “不是我。”陆观道连连摇头。 “……罢了。”有师祖奶奶在,谢义山的命也该有个底可兜。 老妖怪便是倦了看一幕幕幻术,他抽出腰间纸扇。 “挡路的,都退下。” 第131章 涟漪 陆观道默默退到一旁。 “……”说的倒不是你。 斐守岁笑了下。 便见香气之后,大雾揽月,现出一座小庙。 斐守岁见小庙上坐着七只脊兽,但观凹槽处,像是丢了三只。从脊兽顺屋檐而下看,有一深红牌匾斜斜地挂,檐旁两根大柱子杵着石狮子一对。 石狮子中央的朱红大门敞开,而里头黢黑。 挡了路。 “谢伯茶不在里面吧。”斐守岁为了早些救人,不想再看无法确认真伪的浓雾之戏。 陆观道点点头。 “既如此,我只好得罪了。”斐守岁执扇。 术法还未施展,小庙里头传来吵闹声。 “堂下何人——”声音是震着来的,为的把雾气揭开,彰显威严。 听。 “小人、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梅花镇人士,祖上三代都种田为生……” 斐守岁一停。 “我问你姓名,答什么籍贯,这儿是城隍庙,只收本地的鬼魂!” 第270章 “小人是柳家……” 柳家? 斐守岁掐诀之手缓缓放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柳家何人却被掩在了雾气之中。 “那好,你说说,你是怎么死的?” “死?!”好像很是惊讶,“小人、小人已经死了?” “哈哈哈哈!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早死了,昨夜就被黑白无常牵来,你是忘了?” “怎么会……” “怎么会?来人哪,与这老伯说说城隍庙何用……” 昨夜死的鬼…… 斐守岁不自知陷入沉思,他的视线从黢黑的庙内移开,落在那脊兽缺口处。 脊兽正正巧少了三只,柳家一共三口人…… 并非斐守岁小题大做,是这幻境处处在反驳真实,让他不得不在意里面每一个陈设,更何况这样突然出现的拦路虎。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目光偏移,从脊兽一路偏在了石狮子上。 显出两字“斑驳”。 与福德正神相连的城隍庙竟然如此衰败,无人打理,便又记起燕斋花说那五十年的香火钱。 闷哼一声。 庙内的城隍老爷言:“这下老伯你知道城隍庙是何地方了吧!” “哎哟哟!城隍老爷,小的知道了,知道了!” 老伯焦急之声,“少时曾是祭拜过老爷的,但这些年下来,连着我都忘了城外还有一座小庙,真是奇怪……” 五十年香火,叫人忘了土地神。 斐守岁背手抽出画笔,预备不时之需。 却听:“这些事与你一介凡人无关。来啊,将鬼界酆都的通关文牒拿来,赠予老伯!” 人死之后,由城隍使者牵引,一文牒入酆都鬼城。 是这么一回事。 “老爷!草民还有一事,不知老爷……” “何事,但说无妨。” 老伯支支吾吾了很久:“老爷有所不知,我与那拙荆是一块儿死的,要是去这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恍然。 从小庙内刮出一阵香灰的风。 斐守岁妖身的瞳被强行幻出,他一怔眼,陆观道在旁正揉着眼睛。 “没事吧!”斐守岁。 “我……”陆观道低声,“有些痒,没事。” 妖身的瞳让四周变得清明,透过了小庙的黑,这才见着城隍与老伯。 斐守岁虽心中早有预料,但看到时,还是吐出了一口气。 是他所想,那个柳家老伯也。 可这城隍庙,实在是太破旧了。 别说什么惊堂木拍桌,就连“肃静”与“回避”二字的开道虎头牌都倚在旁边有气无力。除了左右站着的黑白无常,没有记录的官员,更别说什么威严。 好是潦倒。 就算是普通的人间公堂都尚不至此。 便见堂下跪着的柳家老伯,擦起眼眶:“只是这一路来,从未见到拙荆,不知是她先走了,还是在路上。我与拙荆相依为命,只想去阴曹地府时有个说话的。老爷!恳请老爷给条明路吧!” 那堂上的城隍老爷,也是衣不蔽体,颇有些为难:“这……” 与一左一右的黑白无常相看。 “老伯!请起吧!”乃是白爷开的口。 白无常扶起柳家老伯。 “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你家妻子……” 惊堂木一拍,城隍老爷怒目,似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白无常立马煞了嘴,歉然:“你也见着了,这是不让提的,来。” 拿起一旁的通关文牒,递与柳家老伯。 “拿着,快去吧!” 城隍老爷撇过脸挥挥手:“快去吧!” 自知是问不到了,柳老伯低下头,看向闪着光的文牒。 “老伴儿……” 本就苍老,那哭丧起来就更显得憔悴。 眼见柳家老伯从城隍庙中走出来,斐守岁妖身的瞳隐去,他知晓了这是神的手笔,便是让他看清老者的踽踽独行。 漫步出黑暗,柳家老伯像是脱离了一个黏糊糊的蛹。 柳老伯一瘸一拐地走,近了发觉他脸面青一块紫一块。 斐守岁知道,这是柳觉动的手。那夜柳觉将老伯拖拽在地上,老伯尚未凉透的身躯,一次一次撞击后山石路。 老妖怪侧过身子,给柳老伯让路。 老人家垂头,口内念叨:“唉,老婆子啊,这终究是要散的……” 通关文牒上有酆都鬼城的红章,他的手指按了按。 “我先走了啊,我去哪儿等你,也好让你有个盼头。你看看,我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走的时候也这样的安静,唉……” 就这般擦身,与柳觉一样,脱离了暗,走入了混白。 斐守岁背手,收起纸扇,他看到幻境中城隍庙慢慢坍塌。城隍老爷坐在堂上如一摊化开的泥水,渐渐与黑白无常一起融于夸张的白雾里。 脊兽、石狮子还有歪斜的深红匾牌,都在冷的幻境中融化。 老妖怪叹息。 转身与陆观道:“走罢。” 此一路来,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走”,走去哪里无从知晓。救人?救了谢义山又如何。 这路走的时候,不曾看到尽头。 斐守岁看着一动不动的陆观道。 “怎的了?” 陆观道摇头,视线落在柳老伯远去的方向。 斐守岁顺着陆观道的目光,见着柳家老伯停下脚,竟是回首。眼神重叠,明明不是凝望,却好似被看透了心魂。那一张老脸没有眼泪,没有悲秋,只是看着什么,许是在看一个奔向自己的少年。 第271章 斐守岁淡然了面容:“他看不到我们。(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我知道,”陆观道歪头,“那他在看什么?” “在看什么……”斐守岁望入苍老的瞳孔。 柳家老伯却收下视线,只听:“要是你先走了,该有多冷清啊……” 要是一人独行,再热闹的路都是寂静。 听此言,斐守岁心里一抽,像是被神的大手再次捏紧,他锁住眉头,拙劣地维持心跳。 深吸一口气,不似上次那般痛。 老伯在远处,又说:“但是我也走了,我跟着你,你就不孤单了。我们都是孤独鬼,来的时候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斐守岁哽咽,他好似从何处听到过这番话。 定有人与他说过此话,说的时候也是垂头丧气,融在一片昏黑里。(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昏黑…… 一瞬间。 斐守岁双目一浑,眼前的大雾迅速扑上来,占据了他的视线。他的身体有些摇晃,连头都是嗡嗡的,心跳声在他耳边狂吠。 好吵…… 模糊里,斐守岁又想起神的话:“孩子,仅是还了你五识,你都这般难受,我岂忍心再叫你受苦?” 我岂忍心叫你受苦。 斐守岁暗哼一声,心道:“还给我什么,又是什么莫须有的东西……” 强行要睁眼,眼前忽地被一身影遮挡。 有人抱住了他。 斐守岁的双目拢上一层白布,他什么都看不清,只好蔫蔫地伸出手。 一伸手,那人就接住,温暾的暖意从手掌中涌入。 斐守岁涣散了瞳,说得迷离:“好暗……” 白茫茫一片。 “我看不清了……” 手掌贴于脸颊,那人说了些什么无从知晓,斐守岁眯了眯眼:“走吧。” 声影颤抖,有什么水滴坠在斐守岁脸颊上,悄悄滑落。 斐守岁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思,他听着心跳开口:“背着我走,一直走,别停下来,要是停下来就完了……” 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 什么? 斐守岁微微侧耳。 只听到“不要”二字后,一声叫唤冲破浓雾。 “斐守岁!” “斐径缘!” 斐守岁猛地睁开眼,像是被人拖拽出了迷雾,他有些茫然,站在被大雾环绕的心识里,一下子的清朗让他血液逆流,红透了耳垂与脖颈。 下意识去看,他看到心识海面上站着一人,是柳家老伯。 柳家老伯正朝着他笑。 沉默。 斐守岁又听到有人唤他。 “斐守岁!你醒醒!” 醒醒? 斐守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躯,又抬头看老伯。 老伯还在微笑。 “你……”是谁。 老伯背手。 斐守岁耳边不断传来陆观道的声音。 一声一声,喊魂似的。 难听。 守岁不自知地皱起眉,先前未遇到陆观道时,他是连面容都不愿动的。 叹息。 又吵又闹。 但也无可奈何,斐守岁只好先走走一步,化开了海上大雾,一脚踏入海水之中。 他赤脚带环,水上涟漪卷卷起,远远地拍打黑色礁石。 “老伯,”守岁眯了眯眼,“不,应该是仙官大人。” 朝其拱手作揖,斐守岁客气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老伯不言。 “大人将我困在心识,是为了何事?”斐守岁又开始他的巧舌如簧,拿出一张合适的面具,说一些讨人喜欢的话。 老伯却转过了身子。 “……”不是神? 怪哉。 斐守岁提袍,又向大海走去。 一步搅浑了净,在他脚腕上的玉环融入细沙里,海水慢慢高过了他的双膝,又慢慢地爬上腰肢,抱住了他清澈的魂。 “您……” 看着老伯在海面上走得轻松,而斐守岁自己满身的水,无比狼狈。 水花溅湿了衣袖,在袍子上开了春。 斐守岁停了动作,可这水还是沸个不停。 垂眼,手掌打碎了水面,便是圈圈点点的痕迹,像极了狂跳不已的心。 “风不动而……” 不,不可能,心是一直跳的。 斐守岁仰首,望向快要缩成黑点的老伯:“岂有丢下人不管的道理!” 耳边陆观道嘈杂的呼喊声从未停歇。 “您倒是开了锁,却不管盒子里的东西了!”极尽力气,守岁的双目有些眩晕,他在水中踉跄一步,便又是浪花。 水永远比他的心直白。 “这是做什么……” 斐守岁吃痛耳识,不甘心般继续朝老伯走去。 海水从腰肢起就有了阻力,一点点抱住他的身躯,抱住他的脖颈,像一个抱着撒娇,力气又大的小孩。 谁呢…… 斐守岁还在往前走,他的墨发在水里漫开来,那般的美,像是泼了墨的画。 大不了游过去吧…… 斐守岁这般想,这般一点点沉沦,没有黑靴,是脚掌触摸细沙,啃食感知。 终于,浑身都湿透了。 却再也挣扎不了双臂,他在往下沉。 一点一点,沉入心识的海底。 第132章 蛇尾 第272章 海水…… 老伯…… 斐守岁吐出几个气泡,是何时,他的心识有这般宽阔的海。(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救……” 老妖怪说出此言,却立马煞了话头。叫谁来救他呢,了了寂寞的夜晚,连蜡烛都闪成单只。 啊…… 斐守岁在水中抱住双臂,原来水是冷的,他这下才有了感知般,察觉到冷的水,还有水的重压。 水抚摸他的眼睫,眼帘上的小小气泡沾着不愿飘走。 何时沉到水底,方能安歇。 斐守岁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悲凉的想法。 安歇吧,挣扎不成时,就安歇去。将自己当成一枚种子,来年抽芽,来年成树。 好像在很久之前,他也是这般落在了死人窟里,这般在千丈峡谷之中沉睡。(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一睡就是千年。千年里头,他与大地一起长出杂草,长出青苔。 有雨水,就湿润了身子,没有便干涸。 斐守岁脑内涌出从未出现过的曾经,他虚眯着眼,试图反抗过往。 深蓝色的大海,一点也不咸。 海面斑驳着光圈,沉下的速度很快,他想,哪怕是神也无法拦住他回到峡谷,回到初生的地方。 可是他,他是长在峡谷旁边的啊。 斐守岁想到此,心脏不由得抽痛。 是什么时候,他也曾冒雨,爬出了深渊。 他不应该与大地一起长眠?从此散了心,散了魂,一睡不起,没有人记得他。 斐守岁咽了咽干涸的喉,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伸向了光。 白色的,在闪着的光。 “救……” 不。 斐守岁抿下一口海水,眉眼微松,似是轻笑:“救救我吧……” 谁呢。 他的心中走过一个个模糊的身影,给他姓名的老妪,手执招魂幡的谢义山,一袭紫衣琉璃花开的江千念,还有绯红山茶顾扁舟…… 陆观道…… 哼,陆观道。 那个发了疯长大的与他擦肩而过。 斐守岁没有回头,没有去设想什么,他望见逐渐昏黑的水,与自己说:“谁都救不了我。” 是,能救他的并非谢江两人,也不是见素仙君。 陆澹? 算了吧,小小孩子哭哭啼啼,连长大都分不清楚,谈何救人。 所以,能救他的只有他。 看着眼前的走马灯,走过了万水千山与孤舟老翁,斐守岁才释怀一般,说道:“我不愧于任何,救我的仍是我……” 唯有自救,才能立足于悲凉的世间。 此话了。 海面开始沸腾。 斐守岁闭上双目,他不祈求神明,他从未寄托于上苍。他知晓了,上苍那般抛下他,坠入万丈深渊,而他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悬崖,爬上彼岸。 他与陆观道是不同的。 在海棠镇幻境里,他曾亲眼见到人儿哭出的大水肆意,淹没了死人窟。他也曾想,如此之水,若一口气将死人窟冲刷,这世上便再无了腌臜。 是一件美事。 那会儿,他躲在树叶里,小心翼翼地想。 只是他忘了自己曾衣不蔽体,拼了命地往上爬。 生的欲望涌出来,占据了血液。血液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经脉黑透了肌肤,如树枝一般在斐守岁的身躯里生长。 那经脉占据了四肢,占据了脖颈,一路蔓延到双颊,连接了眼眶。微红的眼睛,有热泪挣脱出,融入冷的海水。 海水覆盖一切,掩下了陆观道的呼唤。 斐守岁累了,但他不想就此沉没。 他背过手,在深色与蔚蓝里,他动着早就僵硬的手。 慢慢掐诀,默默念咒。 心中言:“结刍为狗……” “借魂落灵……” “随我……随我化形!” 心识外。 亓官麓被斐守岁召唤,一下脱离出画笔。 渺渺大雾之中,女儿家看到早哭成一团的陆观道。 陆观道正死死抱着斐守岁。 一滴清泪打在地上,散了白雾,冷香阵阵。 “你……” 亓官麓看向面色惨白的斐守岁,晃了晃她满是珠钗的头,又见陆观道通红的眼。 “公子呢?” 陆观道不摇头:“好痛……” “痛?” “他不唤我……” 亓官家的不明白,又干着急:“你与我说说,这是发生了什么?又痛什么?” “发生了?” 陆观道眨眨眼,泪水就淌下来,他颇有些痴愣,看着女儿家,松开咬唇的牙,“没发生……只是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人儿呜呜的哭泣,渗透进斐守岁心中。 心识里。 海水卷起波涛,一层一层拍打礁石,一次一次漫过了那棵巨大的槐树。 槐树落水生根,枝条冒出新叶与花苞,他不向地面生,他长入了水里。低垂脑袋,永远谦卑般,长在水波无人在意处。 斐守岁在慢慢地往上漂浮,他能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托住了他。 眉眼松了,好似安睡。 他心叹:“这是考验,还是警告?” 温和的妖力将槐树唤醒。槐树枝刺透了海面光圈,终于找到落寞的妖。 斐守岁脸上的经脉缓缓褪去,唇也有了血色,随之带来了陆观道低低的哭声。 第273章 方才一个劲地想生,便忽略了这嘈杂,现在搁下心防,那人儿就钻空子似的透进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好吵。 斐守岁掐诀之手不动,另一只手捂住了耳朵。 没甚用处,还是哭哭啼啼,唤他的名字。 什么斐守岁,什么斐径缘,还有哽咽住叫他槐树妖。 罢了,不与一个刚长大的人计较。 就这般想着,被槐树枝条带出深海。 海是冷的,冷中又有些干净,让斐守岁不想出去。 但总不能一辈子缩在心识里头,他知道还有一个“老伯”站在海面上,等他的回应。 若“老伯”为神,捏死他易如反掌,而那神似乎对他不存敌意,甚至是怜悯的,与他说话时总带了悲情。(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又能有谁。 斐守岁再次凝眉。 哗啦啦的水声,淅淅沥沥的哭声,水的强压在消失,他与光圈愈发近了。 眯起眼,生怕黑暗之中待得太久,叫他一下无法适应光亮。槐树与他一起生长,竟然就在水中抽叶,开花。 看向近在他颊旁的槐花。 倒没有陆观道说得那般夸张,哪有花儿在夜晚中发光的。 斐守岁心里不由得笑了下,又立马害怕自己的情绪。 真是奇怪,莫不是陆观道在心识外哭丧,他才想起这厮? 便是在思索时,槐花冲破了海面。 一个湿漉漉,浑身都是冷的妖,回到了波涛之上。 勉强站立,槐树箍住斐守岁的腰肢。斐守岁抹了把脸上的冷,细看。 可没有那“老伯”。 斐守岁轻笑,吃力地拱手:“仙官大人这般戏耍小人,也不知小的做错了什么。” 寂静。 斐守岁却又说:“小的在幻境里点魂,也是尊了大人您的意思。大人若要惩戒,需得给小人一个理由,不然这突然叫小的受苦,只怕一受就出不来了。” 晴空不变。 斐守岁还弓着背。 “小的算不得什么善人,但自诩没做错什么,大人……” “你没做错什么?”声音打天尽头来,像是一个巴掌,刹住了斐守岁之嘴,“你做的错事,便是点魂。” 斐守岁骇然:“什么……” “说吧,你藏了多少魂魄在你的画笔之中。”是先前雪夜幻境,那只纤纤玉手。 听罢。 老妖怪的心猛地一坠,扑通一声跪倒在海面。 涟漪被双膝卷起,槐树枝条拉扯了他的衣裳。衣料是湿的,隐约能见肌肤与勒红的印子。 斐守岁冒出虚汗,双手都在颤抖,他怎的忘了此事,城隍使者不追究,可这天上对账的官要他赎罪便是百口难辩。 他着急着,连声音都在发颤:“是小人起了歹念,才将那些迷途鬼魂收在画笔之中。小的不该假借点魂之名,拦住魂魄轮回转世。是小的!千错万错是小的一人之私,与那些姑娘无关!” 适才从水底起本就虚弱,好不容易恢复些,却被这么一折腾,斐守岁的唇瓣又发了紫。 他额头拍在水波里,水珠顺墨发而下,吓得他忽视了陆观道的声音。 心跳与此起彼伏的呼吸。 他又说:“是小的贪图这些……是小的……” “唉……”神的叹息远远传来。 斐守岁还在发抖。 “着急认错,不就正中了我的奸计?” 奸计…… 奸计?! 斐守岁大脑嗡的一声,双目黑下一片,要不是槐树还在,就怕他瘫在海面再起不能。 他大口呼吸着,吹开海水。 什么叫奸计? 神开口:“今日便当是惩戒,以后不许再犯了。” 惩戒…… 不许再犯…… 斐守岁反复咀嚼着,直到神再次重复时,他才反应过来,试图直起身子,但疲惫感涌上他的身躯,他好不容易抬起头,又没了力气。 他连忙道:“小的!” “我知,”神之音忽然靠近,“我知是她们求了你。” 斐守岁在海面上看到一双戴着玉镯的脚,脚趾不曾碰触任何水,被暖和的清风托着,悬空在心识之中。那风儿吹打海面时,竟是没有波澜。 神的手触摸槐树树枝,并未扶起斐守岁:“我也知你寻‘长生药’心切,得罪了那些神佛。” 斐守岁感知到神的仙力从背后的槐树中渗透。 这是作甚。 神复又道:“你是看她和她们可怜,对否?” “是……”仙力在慢慢治愈伤痛,斐守岁的心却一抽痛似一抽。 “我也知鬼界黑白常年捉不到鬼魂,并非你一家之手。”神少见地叹了气,“我一出现你便受苦,甘心吗?” 甘心? 怎会甘心。 斐守岁有了力气回话,却低声:“这是我的福祉。” “福祉?” 神好似是惊讶了,“要是他,可就连着呸我,说什么‘这些苦我可不愿受,您大发慈悲饶过我吧’,还说‘最好这世人都不必受苦,大家伙开开心心地活’,‘要是人人都受苦,不就显得神仙刻薄’。” “他”是谁? 斐守岁顺着神的话:“但总有苦难。” 仙力是妖怪不敢渴求的,斐守岁眼下正受着仙法,他知不可得了便宜还卖乖。 “凡人一生从不顺遂,妖怪更不必说。”斐守岁屏息,默默地直起身子,但立马迫于威压全跪在海面。 第274章 他自始至终只看到神的玉手与脚,其余的他不能亵渎。(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神见了,有些心疼:“你先前不是这般性格。” 先前? 又是什么“旧友”之说。 “罢了,” 神的手从枝条而下,摸到了尚未绽开的槐花,“我将仙力予你,在关键时有用,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为何,你便说‘罪孽已了,来的是幸事,切莫再提’。” 说完。 神抽开手,飘飘然悬于空中。 斐守岁再不见那双玉镯。 “谢家之事,你尽力便可。” “是。” “还有。” 神似是抛下了什么,一个重物打入海面,却浮于斐守岁眼前,“若有仙神追问你笔内魂魄,你不必下跪。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是。” 神越飘越远,斐守岁以为能抬首时,那神却抚住了他的头顶。 手坠玉镯,迎风。 “不用怕了,孩子。” 斐守岁僵住动作,他见海面涟漪沉浮不定,反射出一个人身蛇尾的影子。 这是哪路仙官?方才分明见到是脚,怎的虚影里是蛇尾? 但神温柔道:“今后再也不用怕了。” 第133章 沉沦 怕什么? 斐守岁的话鲠在喉中,只见那条蛇尾挪了挪,便如一阵清风消散。 散得好似从未来过世间,那般的干净。 直到确认神不在,守岁才敢抬头,他微微直起身子,眼睫敛了水珠,眯起眼睛,那水儿就浸润了他的眼眶。 松手擦一把面目,放眼望去。 斐守岁见到心识海面平静,察觉身后一朵朵被神抚开的槐花,溢出清香。若非面前浮着一只木头物件,他真就要被此情此景骗了去。 骗得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更无方才海底的挣扎。 他轻笑,若在海底他放弃了自己,这神是否会袖手旁观看他死去? 会的。 斐守岁从不寄希望于他人。 拍去身上的水珠子,又拧了把长发,斐守岁手指勾了勾,槐树枝松了腰肢。 湿透的衣裳暂且无法打理,守岁掐诀感知体内仙力。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仙力无法被他吞噬。这神的手笔也不过在他身上放了一样东西,所谓的赠予,仅是怜悯,从不带世人逃出苦海。 垂眸。 是悲惨让神更加慈悲了,他是知晓的。 也就不愿再想神。 斐守岁慢条斯理地走着,他走向心识海中央的槐树。 槐树还是老样子,一尘不变,站在蔚蓝之中。千年前,斐守岁初次来此,它就是一棵高大的树。 树冠遮蔽日月,唯独守岁渺小得好似一粒灰土。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可那时的斐守岁并不这么想,他只知道有的树能长这么高,而他只有小小一株。高处远望总能比他看到的更多。自是从那会儿起,斐守岁便立了决心,并非什么几百年长几尺的心,只是他想就算矮如青苔,也该不卑不亢。 他从未有真正低下头过。 他的心,一直站在那里,笑看神佛。 想着想着。 斐守岁赤脚踏入土地,脚腕的玉环轻响。他的脚掌碾碎了湿土,留下一串痕迹。阴冷的水抽离开,一切回到暖阳之中。 呼出气来。 斐守岁倦了意识,他侧过脸打了个哈切。 好困。 见守岁颓丧着面容,将手掌贴上树干,他试探心识里是否还有异客,就怕神在远处遥望,再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罪名就算没有担下,那也是他的了,无法逃离。 妖力顺树枝攀爬,借着高树,守岁的视线开始宽阔。他看到蓝色深海,有白白的假金乌挂于天际,祥和与安宁,偶尔飞过几只不起眼的白鸟,在心识的一生似乎也就这般过去了。 指尖划下,指腹摩挲树皮。 斐守岁的神思飘在树的顶端。 他眺望看似广阔,但狭小的心识,直到确认无疑这才放下了心防。毕竟这心识相比于修炼之人的最后防线,要是被他人知晓,便是连底牌都没有了。 定要好好护着,谁都不许进来。 斐守岁背过手,这才软了双腿,卸下力气,但外头他仍需出去,去寻谢家伯茶,还有…… 掐诀念咒,斐守岁唤:“麓姑娘。” 术法衔接。 亓官麓在幻境内回答:“公子?!” 听到亓官压抑不住的语调,斐守岁宽慰道:“我已无妨,你回画笔中去吧。” “可是公子!” “什么?”斐守岁懒怠了心,淡淡问,“你且说。” “是……” 亓官麓站在浓浓大雾里,墨水的她与雾气一起漂浮,她道,“是小娃娃。” 斐守岁眉头一皱:“他怎的了?” “他突然也和公子一样倒下了,怎么唤都唤不醒。” “嗯?” 未等斐守岁思考,他的心猛然一跳,很清晰地感知到有人闯入了心识,闯进了他的心。 谁? 斐守岁立马转身,手还掐着诀,便见远远的,海的另一面,站着一人。 那人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但下一瞬,那人就朝斐守岁跑来,向着槐树与白色假金乌,毫不犹豫地跑。 斐守岁长发轻甩,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猜到是谁了,他的直觉与周遭的水波告诉他,来的人又麻烦又让他心焦。 第275章 就该在梧桐镇抛下的,怎一次次抱起来,也就一同走了下去。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短短眨眼,斐守岁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只要心不动,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情,只要心止,风儿再怎么吹拂都与他无关。 是如此…… 定是如此。 看到那人儿跑来,脚掌踏碎了海面的千年不变。那人不似神明端庄,是义无反顾地跑着,像一盆见到光照的向日葵。 斐守岁不自知地往后退,他的理智在催着他快些躲开,躲起来,躲到深山老林里去,就再无人能发现他。来时如雨,去时如风。 往后倒退的速度远远没有那人快,慢慢地后背就贴到了树干,斐守岁的手抓紧树。 不该…… 不应该…… 紧张感愈发夸张,虚汗冒出来,也不知在怕什么,斐守岁终是看清了来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就是姓陆名观道,唤一声陆澹的。 见到了脸面,这心儿忽然就沉下了。沉得十分蹊跷,就连一直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枝都坠住,不再晃荡。 斐守岁余光看了眼海,哪儿有他的容身之所?就算绕一圈,藏在树干后,也是立马被寻到。 没有可逃之处,也再无机会了。 一不做二不休。 这样一想,心沉得更加彻底,就连慌张都被平淡取代。 斐守岁靠着槐树,有气无力道:“你来做什么?” 身影的脚步一愣。 斐守岁又言:“谁让你来的?” 陆观道吸了吸鼻涕。 “是人身蛇尾的玉镯神仙吗?”人身蛇尾…… 老妖怪笑了下,他心中倒是有一个这样的神,但过于虚无缥缈也就不敢往那处想。他听到陆观道的脚步停下一瞬后,再次朝他跑来。 他是不挣扎了。 跑不掉,那就沉下去吧。 脊背与树干贴近,仰头时,能望到槐树花开。 斐守岁就坐在槐树树根上,靠着树,说:“你不开口,那我也不说话,看谁耐得住寂寞,能忍住彼此的眼睛。” 他知晓,陆观道忍不住的。 被三问的人儿脚步不减,一圈一圈的涟漪溅起。水波比人儿先行一步,荡到了斐守岁面前。 好似晃动了水波之下守岁的心。 斐守岁歪头,伸手勾了下:“还要多久?” 陆观道咽下痴想。 斐守岁笑道:“你还要多久跑向我,跑到我面前?” “我……”人儿终于有了声音。 斐守岁笑着笑着,脸已疲倦不堪,面具快要从他脸上滑落,他却默默伸手捂住了脸,试图不暴露自己的本真。 “你说。”话出于口,掀不起任何波澜。 陆观道跌跌撞撞地跑着,他伸长了脖子,视线汇聚在斐守岁身上。 他道:“你不唤我,我担心你……” 喘.息与起伏。 “我就来了。” “嗯。” “是我自己想来的,一直都是我自己,从未有人指使!”陆观道咬唇,鼻尖已然酸涩不堪,“我不认识什么神,在这儿我只认识你……” “你好没有良心,竟是忘了谢伯茶与江姑娘。”侃道。 陆观道却驳了斐守岁之言:“不一样的,你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同。”斐守岁看向愈发近的身影,手抓了一把湿发。 乌黑之发贴在他的脸颊上,成了梦境的罪人。 “倒是有不同之处,” 斐守岁恍然,“我是妖,他们是人,你是同伴之心,心心相惜。” “不!” 陆观道马上打断了斐守岁的自弃之言,他不知疲倦,“是我害怕一人走在黑夜里。” 人儿想起梧桐镇那条到处都是冤魂的小道,那日的他从未设想路的另一头能走来一人。 一个发着微光,赶夜路的书生。 书生打扮并不显眼,可他跟上了,一路跟着,哪怕擦肩有富贵人家,他也一直看着小小箱笼。 他的心与他说:该是此人,没有错的。 也不知何等原因,陆观道哭着哭着笑了出来。 破涕而笑,还是一张皱巴巴的脸,浓眉绿眼,他解释言:“我记得你也是一人,走在路上,无人相陪……” 斐守岁不回话。 “但现在不同了,” 陆观道慢慢地放下脚步,他离斐守岁没有几尺距离,“是那日后,你抱住了我。” 他却向守岁张开了手。 斐守岁仰头看他。 那双手早已不是梧桐镇脏兮兮的手,变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变的不只是眉眼,还有心。 “哼……”轻轻的,无人察觉般,斐守岁闷着声音。 此时,陆观道已走上土地,迎入槐花香中。 手也垂摆。 心识的土地湿软,他一脚下去能陷进几分,又艰难似的抽离开,再次沉沦。 陆观道喘着粗气,跑来时有多少义无反顾,现在便有多少的不堪。发是乱的,脸色有些沉,泪水哭皱了眉毛与墨绿眼瞳,他那般俯瞰斐守岁。 “我……”像一只潦草的大狗。 斐守岁仰着头,笑眯眯地将双手伸向他:“你既能来,便也能走,带我走吧。” 听罢。 陆观道明显愣住了,他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斐守岁。 “你说……什么?” 第276章 斐守岁早就没有起身的力气,他瘫坐着,用最后的妖力说:“我累了,你抱我走罢。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陆观道眨眨眼:“你不怪我?我……我这样跑过来,你不怪我?” “……嗯。” 那人儿很是好哄,听了一字就忍不住地甩起藏不住的大尾巴。 “好!我背你走!” 只见陆观道上前几步,又掸了掸衣袖,这才俯身半跪,把后背交给了斐守岁。 斐守岁双目一黑,他体内仙力不起作用,就连力气都不曾回来,哪有那个劲一跃而起。 “抱我吧……”他言。 手蔫蔫地移了移,碰了下陆观道的手臂。 陆观道倏地红了耳垂,肉眼可见绯去脖颈一片。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虚眯着眼,没有注意人儿羞赧:“我没力气了……” “啊啊!” 陆观道这才听懂般起身又俯身,他的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手掌弯曲复伸直,最终下定决心,他将手与斐守岁相碰。触摸到斐守岁时还是有些谨慎,他生怕守岁在与他开玩笑,开一个专门甩他,逗他玩的笑话。 也便抱得很紧。 从弯腰到直起,斐守岁轻如一片枯叶,没有过分的重量。 陆观道将他圈在怀里,还能颠一下,只是斐守岁脸色难看,也就灭了这般想法。 有槐花香,沁入心肺。 人儿不敢多看,不敢多闻,为了转移浮躁不已的心,他道:“为何没了力气?” 斐守岁靠着胸膛,一只手抓住陆观道衣襟,头点了点,示意他下来些。 陆观道便低了脑袋,墨发落于脸颊,打在守岁额上,有些痒。 守岁轻微移了下,避开陆观道的长发,他凑上前,咬牙一词。 “少问。” 陆观道被这一绵软之词绷紧了神经,他不问了,死也不问。 第134章 克制 就这般一步一步走,再从槐树下踏入海中。 两人都赤着脚,细沙软泥不需,便是嵌入也无所谓。 斐守岁完全将身心放在了陆观道手上,他迷迷糊糊地抓着衣襟,只是看到海水靠近他。 有人的呼吸很重,但却克制。 海水一浪翻似一浪,翻过了他身边,在悄无声息地跑走。 斐守岁缩了缩身子,他有些冷:“快些走吧。” 陆观道:“快些?” “是。” “我……”不敢。 好似陆观道手里抱着的并非人儿,而是一个瓷器娃娃,他生怕一用力就碎了,生怕松手就跑了。 “你这样虚弱,早出去也无济于事。”陆观道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斐守岁听罢,沉默良久。 假金乌高照,槐花香朗朗。 “说得有理。”也不知道为何,斐守岁彻底放下了心防,他时不时在怀中动一动,鼻尖就能闻到那股子好闻的香。 香…… 踩水而去。 斐守岁从不停歇神思,他还在病苦之中,又开始琢磨神的蛇尾。 若神与陆观道乃是一脉相承,莫非这陆观道……是蛇妖? 非也。 斐守岁并未察觉妖气。 指尖有些冷,于是斐守岁的手掌蜷缩。 微凉的手贴住了衣料下的肌肤,没了那件丢在陆家坑里的外衣,手能被肉.体的热捂暖。 陆观道能感知手的冷,如冰锥融化下的水珠,落于舌尖。 人儿低声问守岁:“手怎样才能好些?” 斐守岁笑了声,掀开眼帘,他见近在咫尺的脸,颇有些不适应,便言:“呵,将你的衣裳给我。” “好。” 陆观道听了,正欲停下脚,试图解开衣袍,斐守岁立马按住他的手。 头是低垂,看不清眼睛,声音是颤的,有些拨动。 “只是说说,” 斐守岁的手放开陆观道手腕,指尖渐渐远离,“你还是快些走,带我出了心识。” “……好,”陆观道不解,又补充,“我很爱干净的!” 知道了。 那手儿却被脸颊蹭了下。 斐守岁浑身一颤,猛地抬头,他撞上陆观道那双痴迷的眼,心跳声又加重几分。 奇怪…… 指尖掠过皮肉。 陆观道言:“我的手抱着你,所以……” “我知。” 那双湿乎乎的眼,还是少看得好。 斐守岁侧过脑袋,也垂了手。 “亓官……那个墨水姑娘是在外面吗?”斐守岁。 “是,我记得她,棺材铺外的新娘子,”陆观道加快了脚步,他说着,“你的术法?” “差不多,” 斐守岁边回答,边看向海面,他在寻找那只木头物件,“你跑来时,可有见到……” 话一出口,那圆滚滚的就游到了两人面前。 斐守岁似是早有预料,笑道:“捡起来。” 陆观道不明白:“这是何物?” 但还是俯身。 斐守岁配合,伸手要去触摸:“神给的东西。” 至于作用,他也不曾知晓。 只见守岁的手指悬在空中,那物件却很是怪异地在海水中转了圈,斐守岁不言,也没有将手朝物件移去。 物件通体棕红,上头似是刻了什么兽面花纹,眼下靠近仔细看了,斐守岁才觉有些眼熟,有些像远古时期,神与人共生时的部落图腾。 第277章 至于是什么部落,又隶属什么神明,斐守岁暂且无法得知。(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妖怪叹息一气,手指已经快要触到海面:“耍我做什么。” 言毕。 那滚圆物件好似是长了耳朵,能听到般不再旋转。 两人凝视。 斐守岁又言:“快些吧。” 管你什么神佛。 物件通了人性,真就一跃到斐守岁手上。斐守岁一下握住它,一个正好他手掌大小的东西,在他的眼皮底下幻化成了一道光。 光儿不刺目,柔柔的宛如丝绸一般,飘飘然挂在守岁手腕上。 手腕非红绳之所在。 眼见那道光灭了,映入眼帘,幻成一个木头镯子。(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老妖怪眉头一皱,先前是扯不掉的红绳,也就作罢,藏在衣袖里无人在意。现在倒好,直接戴上了木镯。这镯子不似红绳好藏,一动手就能看到,塞在袖间还是突起。斐守岁被莫名其妙牵连了物件,颇有些不满。虽然他脚腕上也带着玉环,但那是自出生时就有的,不似此物天降,道理不同。 锁眉,冷脸。 陆观道走去几步,注意到怀中人的面色,问道:“怎的?” 看向斐守岁手中木镯。 “是挂着不舒服?” 倒并非为此,甚至这镯子在慢慢给斐守岁输入灵力。 灵力与妖力不同,便是高一阶的存在。 斐守岁松下眉眼:“无妨,有些碍眼罢了。” “那就摘下!” “摘……”斐守岁笑了声,于是装模作样给陆观道看。 手腕纤细,他便伸出手指勾住了木镯,用力一拉,那木镯子不但没有动静,反而小了一分。 斐守岁将将抽出手:“摘不了。” “那就不看它,不看糟心的!” 斐守岁听此言,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便与观道说:“我若看你不顺眼,你该如何?” 陆观道一愣,脚步蓦地停下。 周遭空无一人,仅是两人的秘密,也就肆无忌惮窥探对方。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赤热眼神好像能将人烫出一个洞来:“我先抱你出去。” “嗯。”斐守岁打量。 “等出去了,你还嫌我,我就走,”陆观道更是快了步伐,“只是……” 斐守岁低声:“只是什么?” “我不知是何处不顺眼,要是能改,改好了,我还能回来了吗?回到你身边。” “……哼,”斐守岁抬头,笑看陆观道,“痴心妄想。” 陆观道听罢浑身抖了下:“你……真不要我了?” 还在走,但步子慢了。 算了,不与他说这些玩笑话。 斐守岁这般想,开了口:“我要你。” 陆观道听到,猛然一个激灵,好似斐守岁是他的开关,只要守岁轻轻一按,他就有了反应,或喜或悲,全凭守岁一人。 “要……我?” 观道不敢置信般问出,他的耳垂哪里还有肉.色,已经红成一片,若是用力去拧,怕挤出来不是血珠,反倒是满腔欢喜。 只可惜,斐守岁又言:“没了你,我怎么出这心识。” “呜……” 大尾巴狗低下了耳朵,蔫了心瓣说,“我知道……” “?” “就算你打我,我也会带你出去,”转瞬,陆观道藏起心思,“你若不喜欢我,我就改,改成你喜欢的样子!” 怪道,斐守岁分明听到了陆观道有些不对的语气。 遂言:“你很好,已经很好了。” 哪有人儿长大还不叛逆的,就算是养狗,也总会走丢几次,或许回来时邋里邋遢,但总归跑远过。可叹陆观道从未这般,甚至一次次丢开,还会回来,倒显得斐守岁绝情。 斐守岁闭上眼,又说了一句:“不必为不值得的人改变。” 陆观道不回话,眼前已快到心识出口。 “做好自己吧,小娃娃。” 小娃娃…… 陆观道的脚迈开很大一步,一下跨入蔚蓝透彻的门,他小声道:“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 出了心识。 亓官家的守在两人身边,未曾回到画笔之中。 看着浓雾愈发贪婪,已经将能见的,不能见的全部吞噬。 女儿家有些焦急,走来走去,墨水拖带了混白,成一条黑夜的影子,越来越长。 她道:“公子怎么还不醒!” 珠钗晃啊晃。 “我又不知谢公子在哪儿,又要何处去搬救兵!”手捏着墨水衣裳,女儿家绕着两人转,“要是一直不醒来该怎么办!莫不是要困死在这个幻境里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哎哟!” 被什么物件绊了一跤,亓官麓立马绷紧神经,只见是斐守岁靠在陆观道怀中,伸出了手。 是那手上的木镯作祟,叫着女儿家倏地一声,如一串游走的小鱼,缩回了画笔之中。 浓雾里却留下她最后一句话:“公子!你可有大碍……” 斐守岁头昏脑胀,回了一句:“无碍。” 紧接着,陆观道也醒来。 人儿的一只手正正好扣在斐守岁手上,指节交叉,又握得紧,叫着斐守岁不得不注意。 默默想抽离开,却被迷迷糊糊的人儿抓得更牢。 “……松手。” 陆观道揉了揉眼:“什么?” 第278章 “呵。(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将手抬起,两人仅一拳距离,好似能细看彼此的心跳,“你看看。” 手现在陆观道眼前。 陆观道马上松开,又后仰,憨道:“我是想……” “不必说了。” 斐守岁煞了陆观道的话头,转头要起身,却因没有力气,再次跌坐在地上。身后的陆观道连忙扶住他,手掌触碰到衣料包裹的臂膀,两人还好不是面对着面,不然可就叫彼此都红透了耳垂,有理也说不清。 “我能起来。” 斐守岁不甘心,像个花甲老太执着要站起,复又是一个屁股蹲。 羞红了脖颈。 陆观道这次却学了乖,只是在后头护着,不触摸。(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 斐守岁从未这般无理的狼狈,甚至于心中想,这难不成是神故意的?为的就是让他出丑? 闷哼一声。 守岁皱了眉。 陆观道在后头试探般开口:“要不要变出一个拐?” 拐杖?? 斐守岁转头,欲怒:“我在你眼中是半截身子入土了?” ……倒也没说错。 “不是不是!” 陆观道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可你这样不是办法啊,站不起来,怎么去寻谢伯茶?” 啧。 斐守岁心里头又记起那个嬉皮笑脸的谢义山,火气只增不减。 “呵,谢家伯茶。” 斐守岁一手抓住陆观道的大腿肉,死死按着,“我倒要看看他与这燕斋花有什么深仇大恨!” 又想站起,可叹双腿无力,只有心在死死挣扎。 陆观道都要被那手儿掐红了,也不吱一声。 “……罢了。”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他知不该无理取闹,谢家伯茶确实处境危险。 便再次转头,正欲开口说话,看到陆观道起了水雾的眼睛。 “你……” 陆观道喉间“呜咽”一声。 斐守岁立即松了手:“对不住。” 也不知在气什么,明明他是一个不会生气、不会将心中所思暴露的妖。斐守岁想起大火中,他对神的大逆不道,好似是入了这幻境以来,他的心绪便被放大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成了他面具之外的事情。 他的本真,像是被人有意挖开…… 是何人…… 正想到此,陆观道之言闯入斐守岁耳中:“那我抱你走?” 第135章 逆反 “好……” 斐守岁也没得办法,总不能让亓官麓抱他。要真如此,那他的脸皮是与谢义山不分伯仲了。 陆观道得了准允,已经很是熟练地抱起斐守岁。 斐守岁颇有些不适:“等过一会儿妖力恢复,我自己走。” “现在没有恢复。” “……”废话。 斐守岁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许是木镯子的作用,他不奢求神能留下什么,只盼望镯子能将他的妖力还些回来。若非海底的拼尽全力,斐守岁定然成尸骸一具,所以也并未后悔妖力散尽。 只是,他被陆观道抱着有些说不出的羞耻。 耻在那人儿才长大不久,就要将他当太祖爷爷供了。 斐守岁愈想愈乱,干脆暂时放下身侧人的呼吸,专心去琢磨那条蛇尾。 想起神的蛇尾与远古图腾。神那般的计谋不可能会有纰漏,许是故意叫他看到了尾巴。是神无法说出口的话?亦或者是在暗示什么…… 还有伯茶与人偶妖怪燕斋花。 师祖奶奶也和木偶有些牵连,这一切不该只是巧合。 斐守岁思索时会抿唇,低着脑袋。 陆观道见此:“是难受?” “嗯?不是。”斐守岁随便答了句。 他自然没有忘记燕斋花口中的负心汉。 顾扁舟是负心汉?负心了谁? 还有适才一幕富贵公子欺柳觉,什么叫“入教”,什么又是“孝道”。当朝的地大物博,虽然百姓是爱什么信什么,但也有所区分,有从西域来的,有从天竺来的,更多的是道观的三清。 那这又是哪一出偏门? 人参酒,以他入药,为的怕不是荼蘼。 一身雪白的荼蘼与一身绯红的山茶。 看上去,听起来,倒像是一对的。 斐守岁慢慢理清思路,一些藏起来的也被他抓住,如那岭南卖唱的姑娘,翠绿偶人,以及……梅花镇县令殷,殷大姑娘。 耳边听到的虽不能确认为真实,但既然是线索就不能错过。 一个五品官员的大县,怎会允许这样规模的外来戏团,梅花镇看着不以此为生计。从入镇时起,斐守岁就注意了来往时人们的穿着,有大娘,有农户,但观其样貌与话语,总有些说不出来的奇怪。 再谈顾扁舟入梅花镇的理由。 千算万算脱不开百衣园,要入手也得先剥开燕斋花的肚子看看,看她买的什么葫芦。 老妖怪想至此,又回到了“救人”二字上。 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还要走多久?” 陆观道立马答:“我在朝他走!” “辛苦了。” 斐守岁抬眼,试图动一动身子,但还是疲软,说不出的无力。 罢了,既已经被伺候着,也就担了爷爷大名。 老妖怪想开了这一动作,笑道:“你不觉得委屈?” 第279章 “委屈?” “一路抱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不是委屈?” 陆观道听罢,摇摇头。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呵,”斐守岁语气加重,“真是一团棉花,给你一拳都不会还手。” “不还,只有你。” 斐守岁垂了眼睫:“倒好像你欠我什么似的。” “欠……” 陆观道却没有马上回话,他想了想,似是嚼碎了心中涌出的念想,“欠了不少。” 还是将那话说了出来。 斐守岁不解:“是什么?” 看到那一双久违的眼睛,哪怕一直站在身侧,陆观道都怕管不住嘴,说出早已记起的曾经。 如何是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撇开了视线。 陆观道作贼般掩出一个的谎:“梧桐镇时,你很照顾我。” “……”斐守岁眯了眯眼。 感觉还是被看穿了。 陆观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移话头:“快到了!” “当真?” “当真!” “不,” 斐守岁之手勾上陆观道肩膀,贴得就更近了,“上一句,可是当真?” 喉结滚了滚。 “当真啊……”故作孩童似的嘀咕,“我还能骗你吗……” 哼。 斐守岁看出了陆观道的别扭,身侧这个藏不住心思的人儿,愈发让他感受到距离。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刻意的假话,又有哪一句本该是真,却被当成玩笑打发了…… 老妖怪伫立在这些漫不经心的话术前,沉思起一句句真假用意。 突然,一声巨响冲破了他的沉思。 斐守岁抬眼,抱着他的陆观道也立马停下脚。 面前的浓雾里,有什么东西轰然打开。 斐守岁下意识要幻出妖身的瞳,但妖力不足无可奈何。 便小声与陆观道:“有何异常?” 见大雾缭绕,一切好似山寺清晨。里面起初只有那一声巨响,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其他动静。斐守岁侧耳细细听着,那声音是被金乌破开的幽径,一旦有了光照,砍柴声、念经声还有脚踩落叶的细枝末节,都涌现出来。 奇怪。 幻术? 斐守岁努力听,没了妖力术法,他掐诀不能,就成了个插花的白瓷瓶完全派不上用场。 颇有些怒意:“我现在废妖一个,只有你能探明了。” 点了下陆观道。 陆观道即刻上前:“可是我……” 看到陆观道为难之色,斐守岁叹息言:“放我下来,扶着我走吧。” “为何!” 斐守岁眉头抽了抽:“我要教你掐诀,看透浓雾。你抱着我无法动身,又没长第三只手。” “哦哦。” 陆观道这才缓缓将斐守岁放下。 斐守岁脚触地,双目一黑,抓住了陆观道的手才勉强站稳。 “要不……” “你听好了。” 斐守岁知陆观道在他面前的那一副性格,干脆不给辩驳机会,单手掐诀给他看:“看仔细,我没有力气多教。” 陆观道只好依样画葫芦,嘴中还念道:“要是不成?” “不许不成,” 老妖怪转头,额头已冒出虚汗,他道,“一,在看不清前路时不可乱闯。二,身上哪怕只剩一口气了,也要试一试。三,你学得会。” 是了,斐守岁可没忘记陆观道三番五次的施法。人儿明明从未修习过,却能看几眼就模仿一二。 斐守岁轻笑:“还有四,不能妇人之仁。” 声落。 第一遍手势已尽,斐守岁欲再施法,陆观道握住了他的手。 人儿看到斐守岁,笃定般颔首:“我试试。” “嗯,” 斐守岁之手搭在陆观道肩上,“我念咒,你掐诀,看清浓雾后头的东西,若是危险我们绕开它。” “好!” 只见陆观道规规矩矩地模仿着斐守岁方才的动作,一提一收皆有他的影子。 斐守岁缓缓闭上眼,他默默感受着周遭,咒语从口中脱出。 随之,陆观道手掌一合,掌风拍开了雾气。冷香从陆观道的术法中流出,还有遮盖不了的灵力。 斐守岁好似早有预料,他不躲也不避,只传音与陆观道:“稳住,不要着急。” 话了。 术法已成。 陆观道双目清明,他见浓雾之后,山鸣鸟倦里,一条石板山路出现在他眼前。 人儿第一回正儿八经地施法,压抑住兴奋:“我看到了!” “嗯。” “是一条山路!” 山路? 斐守岁张开眼,他所见还是大雾浓浓。 “山路上……”斐守岁想起一事,“可有青苔。” “有,好似还在落雨,湿湿滑滑,看上去不好走。” 斐守岁明白了:“那你再运转看看,谢义山是否就在前方。” “谢义山?他就在前方!” 陆观道单手掐诀的姿势没有改变,一瞬后,他恍然道,“难不成这条山路是幻境外……” “十之八.九。” 斐守岁靠在陆观道身侧,伸手蔫蔫一指,“走吧。” 槐花香交缠在雾气里。 陆观道迟钝了动作,好似自从斐守岁虚弱后,这槐花之香就开始溢出,惹得人儿鼻尖总有些痒。 第280章 “扶我去就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却不见陆观道迈开腿。 斐守岁眯着眼,又是一阵眩晕:“先前修炼渡劫时也常这样,不必担心。你说了山路难走,要是再抱着我,摔着你了,我们就真的走——” 视线突然天旋地转,斐守岁察觉是陆观道移了身子,背起了他。 本就难受,被这么一搅和,斐守岁只好捂住嘴,不再开口。 心中暗骂:小猢狲,愈发不听人劝了! 陆观道一言不发朝青阶走去。 斐守岁眼冒金星,手抓着陆观道肩膀,他身下人比他暖和,许是自己妖力尽失,才冷了指节。 过了好一会,眼见着白雾之中,身下人儿抬脚上了石阶,斐守岁才有了些力气。 老妖怪按下心中不悦,开口时不咸不淡:“你该知会我一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言下之意,陆观道不能鲁莽行事。 陆观道却答:“你总是迁就着别人,明明都快晕过去了!” “你说什么?” 斐守岁脸色煞白,唇瓣干干的,“别闹脾气。” “我没有!” 陆观道走得很稳,“你是不放心我,就像不放心谢伯茶一样,于是一个人揽下所有的活,做好了就是大家的功劳,做不好便是你一人之错。” 斐守岁沉默。 陆观道又言:“我看得到,看得一清二楚,换作是谢伯茶他也会这样说。” 斐守岁深深吸气,闭上了眼。 “这是为何?”陆观道。 为何? 斐守岁晕乎乎地想。 “为何活得这般辛苦?” 陆观道一只手就能托住身后的斐守岁,是斐守岁没了妖力,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像极了一段被烧焦的枯木,失去了生命原本的重量。 只见陆观道单手掐诀,竟幻出一顶白帷帽。 白帷帽落于斐守岁头顶,替他挡了幻境中的细雨。 细雨绵软。 斐守岁趴在人儿肩头,也有气无力:“不辛苦。” 伸手拉了下帷帽,遮挡被看穿的面具。 “比我辛苦者数不胜数,我无颜面谈此。” 陆观道咬着后槽牙。 “救人要紧。”斐守岁。 终是听不下去,陆观道第一回生出这种逆反之心:“你现在能救谢伯茶?” 一脚踩实了黏糊糊的落叶。 槐花香像是斐守岁的情绪,被陆观道一呵下,又弥漫开来。 斐守岁干脆装作没听到,整张脸埋入后背。 陆观道知斐守岁在做什么,于是他喋喋不休起来:“要是叫谢伯茶知道你的状态,他怕是会立马放下复仇之心,扛着你就跑!海棠镇时,你为救人引出佛法,已是给足了面子。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说着说着,气涌上。 陆观道用劲踩着石板,在发无处可泄之气:“当什么英雄!” “我没……” 斐守岁止了反驳的话,他忽然意识到人儿的不对劲。 什么时候开始,陆观道会说这般冠冕堂皇? 何时? 何时陆观道长大成了人,梅花镇的马车里? 不,不是。 冷汗一下子浸透了斐守岁,他想逃,但无处可去。 他看到白帷帽外高高的身影,心中生出好些个无名的恐惧。 吞下惶恐不安,不再将面前人当成稚童,斐守岁言:“陆澹你……” 陆观道以为斐守岁不舒服,着急问:“怎么?” “你……”莫非也是这黄粱术法? 第136章 骗子 “我?” 陆观道浑然不知斐守岁的猜忌。 两人近得都快揉碎在一起,却生出个隔阂来。 斐守岁咽了咽,再次将疑虑藏进心中。他想,以他现在的状态,幻术要害他,他也无计可施。面前的若是幻术,他也认命。自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陆观道是陆观道,只是人儿变了。 变了…… 背着他,偷偷地长大,偷偷地有了别的心思。 斐守岁也曾养过狗,小狗听话,但总有闹腾的时候。于是斐守岁学会了驯狗,如何让狗跟着他一步不离,让狗眼里只有他一人。 但今非昔比,陆观道远远比狗要来得聪明。 斐守岁犯了难,换一个话说:“你说得有理。” 先是认同,放下对方的警惕之心。 却听陆观道回他:“你在哄我,心里面不这么想。” 果然。 斐守岁笑着:“谁和你说我没有底牌?” 那底牌还热乎,便是神留下的仙力。 “底牌……” 陆观道念叨两字,复开口,“我也有底牌,只要你不知道的都是底牌。” “……”这是在呛我? 斐守岁:“是真的,我不骗你。” 陆观道:“你从不骗人。” 默然。 斐守岁哑了话。 陆观道也不再开口。 两人的气氛诡异,算不上争吵,甚至连吵都不曾吵起来,那又算作什么?斐守岁趴着,闻到冷香浸润了衣衫,他身下人不会是幻术。 幻术虽为虚幻,但行事必有一套准则。 陆观道说出这番话,便不是了,连基本的顺从都没有。 顺从…… 斐守岁垂眸,口内呼出的热气远比冷香温暖。 第281章 “先找到谢兄,再斟酌也无妨。(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说的是找谢家伯茶,之后便是死了,也不会后悔。求的“心安”二字,是斐守岁不愿再让老妪那般的事情发生,仅此而已。 陆观道:“你见不到南墙。” “……是。” 斐守岁顺着人儿的话说,“做人做事可不能百依百顺。” 连斐守岁自己都寻不到缘由,为何他会有犟嘴的心思,换作了往日,笑一笑点点头也就过去了。许是不甘心,许是早就累了。 他闭上眼,将耳识放大。 既然唤不出妖身的瞳,那便用耳朵去听。 听到稳健的脚步声,树叶在雾气里生水,还有鸟鸣……哪儿都有鸟叫,也不知是什么鸟,每日不知疲倦。(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念经声,有经文,有道法,想必就快到了。 道观,谢义山,以及一场暴雨。 斐守岁感知着路边的所有,甚至听到幻术中人的窃窃私语。 此山倒是热闹。 斐守岁曰:“还要多久?” “快了。” 可惜斐守岁只能见浓浓大雾,全要仰仗陆观道的眼睛。 陆观道甩了甩头,丢去碎发上的水珠:“找到了该如何?” “嗯?”斐守岁言,“你出手。” “我?”好似并不惊讶。 “你在我身边这么久,该学会了,”斐守岁突然直言不讳起来,“我看不透你心,但望你救人一命,算是还了谢家伯茶在梧桐镇的恩情。” 陆观道没有回话。 “我想……”斐守岁思索着,“我想你该是想起来了,哪怕只有一些。” “那你呢?” “我?” 斐守岁笑道,“一人独行,畅快逍遥。” 陆观道忍下了心绪:“骗子。” “嗯,我是骗子。” 斐守岁有些晕乎,他说着心中言,他也当是真话假说,假话当真。不管如何,身下人离开也好,他还是那个他。 “骗人是有报应的……” 斐守岁的手指紧了衣料,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觉,放下心中永不停歇的思虑。 眼皮贴上了,冷香还在围绕。 陆观道咬牙说:“你累了。” “嗯……” 冷香安抚着疲倦,斐守岁将要坠入甜腻的梦里。 倏地。 他睁开了眼。 还是没有成功。 斐守岁心门紧闭,陆观道再怎么敲门,都无法闯入,哪怕是拥抱。 陆观道坦然了心:“对不住。” 斐守岁知晓了。 “我是想让你休息……” “多谢。” 斐守岁伸手打了下陆观道的肩膀,却不说话。 陆观道不再往前走,他看向那没有尽头的青阶,耳边的嘈杂是雾气的鬼,好似在与他说,不如就此沉没。 走出去吧,救什么人,他需要你救吗?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说的是谢家伯茶。 言的又好像成了斐守岁。 斐守岁见人儿不动身,不解道:“是到了?” “……不是。” “那愣着作甚。” 身下人倏地半跪,斐守岁骇了一跳。 “你!” 陆观道将斐守岁放下,斐守岁睁开眼,只有大雾。 有些焦急:“你莫不是想走?” 陆观道摇了摇头,他言:“你走了我再走,你不走,我就一直站在你身边。” 说着说着,眼见陆观道将手腕凑到嘴边,他张开嘴一下咬破了自己的皮肉。那没有打磨过的牙绽开了肌肤,血与痛楚敏锐地击打神经。 斐守岁皱了眉,他察觉陆观道用了术法,为的就是取血。 人儿想用血救斐守岁。 血腥侵占舌尖,从嘴角而下。 冷香取代大雾,充斥在浓稠见不得光的雾里。 好闻。 似是多日没有淋到雨的荒原,终于黑云密布。上苍赐给荒原一场大雨,枯树站在山脚也讨得到水喝。 不猜也知接下来的事情。 就算暂压五识,那香味都无处不在,斐守岁跑不动,跑不开,看着陆观道死死抓着他的手,而他无处可去。 手腕的血脏了唇瓣,湿透了袖口。 陆观道伸出手,把手腕做成了礼尚往来,他笑道:“反正走不了。” 是,斐守岁被困,妖力还未恢复,连陆观道他都未能敌手。 冷哼一声,眼神从温和变回了薄凉。 “逼我不是更快吗?” “不,我想看着你靠近我。”哪怕是无奈的,不从本心的。 陆观道压抑不住内心,却也不敢打碎禁锢。 斐守岁挑眉,香味让他好受不少,仅是闻到了,他就能恢复力气,如若喝上一口…… 血珠点于雾中,化开。 老妖怪笔直了脊背:“我若吃了你的血,与那吸血的虫有甚区别?你的灵丹妙药还是藏好了,别让他人知晓,免得受无妄之灾。” 斐守岁说完,撇开脸,试图在香气中靠着自己行走,却还未挣脱陆观道,那手腕子就迎了上来。 守岁募地往后靠避开,他见手腕停在他面前,血珠浮在空中。 一愣。 看着陆观道掐诀一句。那术法斐守岁从未见过,师从何门?又是做什么用? 术法是暖的,温和如茶。 第282章 那盈亮之光揽住血珠,在斐守岁未曾预料里变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你要做什么?” 唯有未知才真正恐怖。 陆观道捻两指,血珠跟随他指的动作,如水中游龙,圈住了斐守岁。 斐守岁咽了咽:“陆澹。” 被唤了姓名,陆观道缓缓抬眼。 “不做什么。” 斐守岁笑了下:“你是觉得我会信你?” 终是说出了此话。 陆观道一不作二不休,凑上前,咫尺距离被碾碎,呼吸打在彼此的脸颊上,他道:“我若真说了,你也必然猜疑。” “……” 那只血淋淋的手,抚上斐守岁的脸颊。 陆观道本就高斐守岁一些,眼下一个仰首,一个低眉。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血黏于脸颊,有人说得痴然:“要是一直如此就好了。” “什?” 陆观道心中的腌臜被倒在了月光里:“可又不能这样……” 人儿痴迷的念想终于落在斐守岁眼中,像是漫出来的水,找到了口子,也就只往那处倾斜。 水啊,思念啊,本就是一样的东西。 指腹的血珠在脸面上划开,指尖掠过了喉结,香气是侵略的士兵,逼着斐守岁无处可逃,只好面对。 斐守岁按捺不安,表面还是波澜不惊:“你若真想做心中之事……” 虽然斐守岁也不知是什么。 “莫要后悔了,有些窗户纸一旦捅开,你……你?” 话还没说完,肉眼见到陆观道湿了眼眶。下一瞬,不用预备似的,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不管是冷嘲热讽,还是什么温言暖语,都被这突然来的泪珠刹住。 斐守岁百思不得其解,所有在人间学到的办法主意,偏偏遇到陆观道就不起作用。 很是奇怪,方才的与现在的又判若两人。 老妖怪凝眉,他不敢松了防线,只因人儿沾血的手还贴在他脸上。 血腥是冷香,泪珠是伪装。 泪水还在流,人儿面目渐渐拧巴在一起,吸一吸鼻子,皱紧了眉梢,委屈般咬住唇,又可怜兮兮,好似只有落泪成了他唯一的表达。 “我……” 眨眼时,眼睫拦下泪花,“我先前也是捅破了……可你、可你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滚烫的,赤热的,落在斐守岁脸上,代替了血。 斐守岁是个爱干净的,看着这哭丧表情,一时间不知从哪里开始嫌弃:“你……有话直说。” 此话落。 绕在斐守岁身边的血珠子一散,散在了雾气里。 阴冷的浓雾立马退去三丈远,香味完全包裹了两人。斐守岁惊叹,要换作在海棠镇,面前人儿怕是早用手腕堵他的嘴了。 趁着陆观道落泪,斐守岁立马将脸移开。 陆观道的手悬在空中。 斐守岁:“呵,个子高了,倒成哑巴将心里事憋着。” “呜……” 血雾让斐守岁有了力气,他听不到陆观道的回答,便转身要走,他试图一人上青阶。 刚抬起脚,身后的人儿牵住了他的手。 叹息一气。 斐守岁心想,怎么长大不愿坦白也罢,居然还要人哄。 却听陆观道启唇道:“所以、所以窗户纸一旦捅破,就回不去了……” “……嗯。”斐守岁回。 好像说话的不是人,是眼泪:“那现在要一直这般?” 这般? 是哪般? 斐守岁不知所以然:“若是好事便做,若是坏事就舍。” 哪管是什么,斐守岁和稀泥一样敷衍。 老妖怪带着人儿,开始往高处去。 总不能抛下的,斐守岁知,他若是抛下了,恐怕那人儿会跑回来,粘得越紧。 索性,香味有用。 身后陆观道痴迷:“如何看是好是坏?” 仿佛又回到了小孩时,那个抓着人问为什么的模样。 斐守岁瞥一眼浓雾,时刻告诉自己,此时非彼时,此人也非从前。 “伤之皮肉是坏,抚之身心是好。” 斐守岁打了头阵,也就不再回头看人儿,他没有注意人儿的眼神闪过刹那的贪心,又立马换成了良善。 听人儿言:“若这同时发生?” 斐守岁踉跄一步,石板地滑,在所难免。 他拍了拍衣袍,伸手抹去血:“心为首要,皮肉其次。” 还能是何事? 斐守岁心里头只想早些寻到谢义山,管不得陆观道的想法。 而陆观道在他身后碎碎念,一直念,念的也不是其他。 “心为首要,皮肉其次……” 第137章 匕首 须臾。 走去几步,人儿还在后头念叨。 浓雾之中,叽叽喳喳的人声传来,宛如檐下长排的定风铎。 斐守岁慢了脚,也不知会陆观道一声,害得陆观道直直撞在他身上。 “嘶!” 斐守岁立马回首:“对不住,先忍一下!” 陆观道捂住了嘴,却吃着一手血腥,表情比橘子屁股还要难看。 “……” 却听滚滚白。 “师兄!今日要落大雨,你还出去做什么!”是一稚嫩的声音,“你没瞧见西北方向的黑云吗?抬头看看那乌压压的一片,不过半个时辰,别说雨水会淹了山路,就怕打雷闪电劈了树木,再起火!” 第283章 石阶上的两人相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此事着急,今日不去怕是要半月后才能办到,你看我穿了蓑衣,还带了油纸伞,无妨的!”年轻男子。 “可是……” “你师兄是何人啊,还会怕打雷下雨?倒是你快回去吧,刚入道观什么都没学到,避雨诀会吗?” “不会!”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小心淋了雨伤风感冒!”男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反倒是稚嫩的在远离。 石阶之上,有什么东西踏破了芒鞋。 斐守岁下意识拉住陆观道往一旁靠。 便见有个穿蓑衣的青年,从雾气中来,却没有看见两人似的,急匆匆往山下走。 石阶敛着雨珠,那一双草鞋踏实了青苔,走得稳健,目不斜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上下打量此人,蓑衣之下穿着一件靛蓝道袍。衣裳领口有些发白,像是洗涤多次,又不舍得换。后背鼓出来,背着什么东西。 老妖怪琢磨着,那蓑衣男子忽地停下脚,转过身。 见他拍了拍水珠,朝山上喊:“伯茶!记得叫师兄弟们去库房清点香烛!” 伯茶? 谢家伯茶在山上回:“知道了!师兄下次唤我道号!” 蓑衣男子笑了声:“好!” 斐守岁知晓了,他与陆观道言:“这一幕该是在幻境外,谢伯茶所说的暴雨一事。” 陆观道听斐守岁和他说话,有些心喜:“唔……你不怨我?” “怨……” 斐守岁淡然着眉眼,“怨你有何用?我怨了,你就不跟着我,就此分道扬镳?” “倒也是。” 前头的人有了力气便松了手,提袍继续往前走。 陆观道紧随其后。 果然,方过一会儿,那乌黑云群就降起雨来。 落下的雨珠子比陆观道的泪珠大,噼里啪啦地敲响了落叶竹林,在耳边响过山灵的呢喃声。 土与草的腥味沤出,冷香强势,与其杂糅在一起。 斐守岁边走边捻指调理,妖力恢复十之二三。 等到这石板路转弯,眼前豁然现一座道观,斐守岁才稍稍慢下。 道观安静,有香灰味与诵经声。除却其他,偶尔跑来淋雨的猫,走过孤独的魂,都是常见。 斐守岁站在道观前,没有踏入。 “怎么了?”陆观道已经擦干眼泪,手上的伤口也止了血。 斐守岁望向观内,似是犹豫良久,他掖了掖袖子,朝空无一人的道观石阶拱手。 毕恭毕敬,不失半分礼数。 陆观道见此,也跟着拱手作揖,但心有疑惑,遂开口:“为何作揖?此处不是幻境?” “是幻境,但……”斐守岁掸掸肩上白雾,他言,“但为人处世,尚要有准则。” “这是你的准则?” “是,”斐守岁笑道,“你可还记得,收养我的老妪一事?” “记得。” 两人并肩,好似适才的拌嘴与隔阂又不复存在。一切的猜忌如泥水,从石阶而下,冲刷在大雾幻境。 “我去给她找长生不老药时,路过道观未曾行礼作揖,便被打了出来,差些要被关入炼丹炉里成了一摊血水。” “噫!” 斐守岁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他生死的事情:“不过老道长明鉴,放了我,还告诫我这世上可没有长生不老药,唯一能长生的便是修行。于是我每逢道观,便还他一个拱手。” 陆观道眨眨眼。 “怎么?” “好奇怪的妖。” “……是。”斐守岁加快了脚步,此时的他,妖力恢复至三四层。 一青一黑的两人闯入了道观,便有香灰与符纸的味道。 片刻。 游廊下,有一个稚童与斐陆二人打面。 那人儿小小道袍,宽大袖口有深深的印痕,是一件常年压箱底的衣裳,领口处也是洗得发白。 不必言说,除了谢义山也无他人。 看着小谢义山手上捧着的香烛,走起路来还有些左摇右晃。 “看上去总角。” 却听小孩念叨:“什么叫长得矮就拿少一些!我明明十二了,哪里矮了,还不是之前师父烧菜总烧焦!哼,长高,我也能长高的。” “这贫嘴的毛病原来少时就有。”斐守岁侃了句,带着陆观道,于小谢义山身后。 听他说。 “多吃饭!今儿晚上我要吃三大碗!谁说阿幸都比我高了,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说着,还不忘拉一把摇摇欲坠的红蜡烛。 踱步一半游廊,尚未到库房门口,谢义山突然不走了,看向外头瓢泼的大雨。 “雨下大了,不知师兄有没有被淋到,”颠一把香烛,伯茶大手大脚地走,“本来今天还想去钓鱼的,哎呀,等雨停好啦。” “等雨停,带着师兄一起钓鱼!可惜钓了还要放生呐,以前跟着师父都是就地烤了吃!”他开始一个人,寂寞似的哼起了小曲。 想起谢义山与江千念的身世。 斐守岁也能猜到一二,谢义山应是从小被解十青捡来,后头认祖归了宗,却横生变故,最后又再次流浪。 也是个可怜人。 便见小谢义山将手中香烛搁置,掏出一大串钥匙:“是哪个来着……” 一个一个数。 “早知道就该叫师兄他们来的!”泄气般再从头数一遍。 第284章 到此时,一切还都美好,两人也预料不到之后的发生。(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道观外大雨倾盆,小谢义山细细看着钥匙上贴的黄纸:“唔……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啊啊!烦死了!” 话音刚落,游廊的另一头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小谢义山浑身一个激灵,没拿稳手上的钥匙。 钥匙掉在了地上。 “什么声音……?” 小谢义山转头,脸上还是惊吓未散,“莫不是……莫不是师兄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缓出一气,伯茶自己哄着自己,按了按胸口,他弯腰要捡起地上钥匙,谁知又是一声惨叫。 听声音是个老者。 那好不容易拾起的钥匙,再次跌落。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这会儿,谢家伯茶没有迟疑,丢下钥匙就朝声音方向跑去,边跑边焦急:“都说那梯子不能用了,还用!这下好,摔着了师父,我怎么和师父交代啊!” 原是谢义山在道观里新拜了一个老道长,也就有了两个师父。 小谢义山跌撞着,从袖中取出一瓶跌打红花油:“哎哟!就师父那一把老骨头!” 斐守岁与陆观道于其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两人自也知道不仅仅是跌倒那么简单。 因斐守岁已在冷香与大雨中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是血腥。 血腥味很突兀,比雨水漫开的速度还要夸张,斐守岁皱了眉,速走已是极限,妖身的瞳尚不能幻出,也不知前路如何的残酷,又要怎样打压一个少年。 小伯茶跑向了他此生的分水岭。 转弯过,一个什么物件突然飞出。 小伯茶募地反应,幸好躲过。 那圆滚滚的东西,啪唧一下打在柱子上,又很有重量地坠于地面。 斐守岁定睛一看,是血淋淋的,五识尽是污浊的人头。 陆观道在身后皱眉:“嘶……” 显然那伯茶也是看到了,而且是擦着身子,与他打了个照面。还未等小伯茶反应,复又是惨叫声连连,这会子他听得真切,决然不会是什么木梯子,也不是什么拌嘴打闹。 吞了吞口水,伯茶愣愣地转身,转身去看。 “师!师叔!” 小伯茶不敢相信般,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煞了话,脚步踉跄,往旁边一倒。 他心中之言传入斐陆两人耳中:“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头?师叔的人头?今日方才见到师叔,难不成是师叔对我的考验?师叔不是不喜欢我吗,不喜欢我就这般考验我?试探我……还是要试探作为狐妖徒弟的我?” “不是这么一回事,绝不是,不会与我开这般的玩笑!” “妖怪?难不成是妖怪?可是、可是道观有一层护法结界,妖邪岂能擅闯?” “那……那……能是什么?我能做什么?师父?师父……师父!”小谢义山突然跑起来,手撒开了,就听到他响彻云霄的哭声。 斐守岁提袍在后。 陆观道见了不解:“明知前面有危险,还哭出来……” “那是怕的,你没发现谢伯茶跑得不对劲吗?” 并不笔直,甚至三番五次要平地摔. 那哇哇地哭声不是伤心,人下意识的哭,只会是害怕。更何况,小伯茶也说了,那师叔第一日才见,又不喜欢,何谈伤感。 斐守岁这般猜想,与小伯茶一块儿跑向那个悲伤地。 血腥味愈发浓重,就连伯茶都闻到了,他哭得稀里哗啦,脚步却还在往前跑,不曾停下。 “哇!师父!师父!”喊的是新拜的,没多久的师父。 小谢义山狼狈至极。 陆观道旁观:“他该跑的。” “跑?”斐守岁说,“他不是在跑吗?” “我说的是……” “若他跑了,也就不是谢伯茶,”斐守岁正色,“不是那个有情有义之人。看着吧,看这一出拦路幻术要告诉我们什么。” 看小谢义山努力压抑恐惧,绕过他师叔的身躯,他知道自己救不了的,他该要去找生还的。 可他还什么都不会。 忽地。 又一个躯干从大门内飞出。躯干撞在石板里,没了头,血在道袍上开出深色的花。 伯茶不敢看,捏紧了拳往前方走。 “师兄!我、我不是没良心,师父告诉我要救人,我先救人……”小伯茶心里念着,惧怕的泪水止不住地流,鼻涕挂在他的下巴那儿,一荡一荡。 又念:“我能救人,我不会跑!等我救人,我、我就和师兄们安葬你,还有、还有师叔,我不会忘的……” 擦一把鼻涕。 走向血腥尽头。 那屋子是供奉三清的地方,也是小伯茶的拜师之地。 小伯茶咬着牙,咬出了血,在满是血腥味的空气里,他的血已无关紧要。 走到最靠近三清殿的廊柱,伯茶躲在了廊柱后头。 他按住狂跳惊恐的心,心内与自己说:“别怕,别怕,是妖怪也不要怕,有师父教的保命术法,要是受伤了师父会来救我,别怕,别怕……” “等等!” 小伯茶猛地抬起头,他慌中生一记,抽出与解十青一起流浪时防身用的匕首,“要是受伤了,师父就会来!” 小小匕首跟着谢伯茶的手一起颤抖。 第138章 薛谭 小伯茶看着匕首,匕首反着他狼狈的脸。 第285章 鼻涕,泪水,还有糊成一团的面容,他顾不得这些,只有刀面的抖动在告诉他,他在害怕。(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怕着死亡,或是怕着刀刃。 咽了咽口水,小伯茶对着心说:“要是我给自己一刀,师父是不是就能感受到了?他会来救我的吧?要是有师父在……有师父在!就不必害怕妖邪,就能救人!” 不过可惜,小小孩子没有这般赴死的决心,哪怕是用匕首对着自己,那也是痛的。 大雨还在下,看了良久,伯茶尚在犹豫,那浓浓血腥从一旁涌出。 三清殿内,血腥味盖住了香灰与火烛,道观特有的符纸味道都被掩去。 一阵丁零当啷,是法器?亦或者烛台。 伯茶听着声响,他按捺住心跳,又是害怕又不得不抬头去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在漆黑的门上,小伯茶见到一只大手。 打眼一看。 那手很大,指骨分明,甚至都有些太大了,不像是人的,更似山中狌狌。 人? 非也。 只见手后的东西慢慢步入视线。 小伯茶目见一个高有十尺、身躯庞大的男人,从门框下低头而过。 男人穿一身白衣,衣袍上有灰黑土块,且沾了血。 血是溅开来的,溅了满满一身。 可叹男人低着头,驼着背,头发遮目又脏又乱还黏着血珠,便也看不清面貌。 那男人在小伯茶的注视下,机械似的抬起腿要跨过门槛,却因腿抬得不够高,生生绊了一跤,停在原地。 尚未知晓男人来历,三清殿突有女子声音,夺去小伯茶的注意。 女子破口道:“你出去做什么!” 听罢,十尺男人咯吱咯吱地扭头:“主、主人,是这里还有活人……” “什么!?” 什! 小伯茶心跳加速。 且听殿内女子不可置信般:“道观上下也就这么些道士,都是你亲手杀的,还会有漏?” “主人,真的有人……” 男子直勾勾盯着廊柱,视线仿佛能贯穿柱子,落在小伯茶身上,他道,“有人在柱子后面躲着,我看到了……” 手臂一抬,长长指节指着小伯茶所在的廊柱。 那指甲里还沾了东西,好似是毛发与皮肉。 话落,男子终于拔出了另一只腿:“主人,有人……有人……” 见他顿一下,走一步。背是耸着的,头是往前伸的。 “有人,是小人儿,是小道士……”男子抖了一下,哼哼笑道,“是小道士,还有道士活着……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观内女子听罢,不耐烦道:“薛谭,你发什么疯!还没被老道士打够吗?说话都不利索了!快回来!” 薛谭?! 斐守岁与陆观道对视。 是那个“生是风雷雨,死是木炭灰。左脚有红印,右脚缺了芯。”的薛谭? 薛谭极尽脖颈,看向廊柱:“主人,就是有人,有个活生生的人……” “真是麻烦!”女子的声音忽地靠近。 一股难闻恶臭袭来,斐陆两人倒退数步,看到薛谭背后出现一人。 来者着白色衣裳,绑着两根低低的麻花辫。麻花辫上头还有几朵荼蘼。 是荼蘼花没错。 可这女子面貌,却不是燕斋花或荼蘼。 女子的皮肤相比燕斋花的偏黑些,脸颊两侧有星点雀斑,她的头发稀松,倒是辫子上的荼蘼花一尘不染,连滴血都没有沾到。 看女子颇有些生气,抱胸言:“哪儿有人,我怎的没有看到?” 她一脚踩在什么物件上,又用力碾了碾。 “方才老道士给了你一掌,你怕不是被他拍傻了!” 薛谭低下头,很是谦卑:“主人,真有人,我从不骗主人……” “哦?”女子勾唇一笑,“你确实从不骗我。” 言毕。 一高一矮的视线倏地聚拢,汇聚在殿外廊柱。 廊柱后头的小伯茶已然大汗淋漓,怕得双腿颤颤。 “不过我数了一数人头,确实少了一个,”女子嘟了嘟嘴,俏皮道,“少了老道士的亲传弟子,莫不是……就藏在了柱子那儿!” 女子说罢咯咯笑几声,她张开嘴,嘴角咧出一个别样的弧度。 薛谭见了,转过头:“嘴巴,开了。” “哼!” 女子立马闭上唇瓣,还按了按,像是胸腔在说话,“这病娃娃的皮囊还是不经用,到时候烂了,你就再去信徒里挑个好样貌的给我。” 说完,撒气似的踹了薛谭一脚。 “既知道有人还不快去!” 薛谭颇有些不敢:“可是亲传弟子……” 女子不屑:“亲传弟子?我看就是个给道观打杂的老妪,你是没见着那老道士的孤高脾气吗,教出来的徒弟会藏着掖着?蠢笨!” “原来如此……” 薛谭没了后怕,又得了允许,便一左一右地走向廊柱。他个子虽高,但步子不大,就这段路他也要走上好久。 听他言:“你先前没有教我这些,我不知道……” 是在说给女子听。 女子去了殿内,冷哼:“我杀你时你才三月,我又没奶过孩子,怎知还要教你识字读书。” 杀人? 斐守岁看着面前的薛谭慢慢地走。 第286章 “你说的,好不避讳……” “避讳?”女子又笑了,“你要是避讳,会愿意和杀人放火的我待在一块?” “我?我也无处可去……”薛谭看了眼地上的无头尸,“就像这无头一样,身首异处……” “你这是在讽我?” 薛谭咽下血腥:“不是。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哼,我大人有大量没杀你娘亲,你不磕头道谢,还在我面前说教!要不是用人皮偶捏了一个你,你娘亲怕早就一头撞死了。” 女子在三清殿说出这大逆不道之话,“还有,也是我给你娘亲出谋划策,给了他买卖生计,不然哪有你们薛家的大富大贵。你啊,就乖乖做我的‘圣偶’,不要瞎想,只要你听话,我保你娘亲一世不愁吃穿。(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圣偶? 生计。 斐守岁将心中所有串联。 生计定是人伢子一事,而那三月就死的薛谭在他面前。既如此,薛宅那个竟是傀儡? 想起了阮家姑娘,倒是讽刺。 眼神沉入了水底。 斐守岁再看女子,此女就算不是燕斋花,也与燕斋花脱不了干系。 默然。 视线一转,落到道观唯一的生人上——谢伯茶。 小伯茶攥着手中匕首,此时的他自然听不懂两人所说。大颗的汗珠落下来,代替了方才的眼泪,伯茶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好似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 上下牙齿打战。 一旁的斐陆两人能听到他的心声。 “要来了,他要来了!这可怎么办,刺伤自己?师父说只有刀刺才能叫他来……” “怎么办?真的要如此?可我、我刚来这个道观才不足三日!认祖归宗,我为什么要认祖归宗!” “今日究竟是碰上了什么霉头,为何妖邪能入山门!山下的法阵结界难不成都失灵了!” 小谢义山心中的慌乱一字不差地流入斐守岁耳识。 果然还是个孩子。 不折不扣、贪生怕死的孩子。 倒也像个活人,要是这般年纪的谢义山毫不犹豫上前救人,那才有鬼。 斐守岁拉着陆观道,要往三清殿走。 伯茶心中还在犹豫:“早知道就跟着师父了,早知道平日里多学些术法咒语,不然、不然我也……” 小伯茶还在害怕,薛谭已一摇一晃来。 薛谭挂着手,耷拉着脑袋,如行尸走肉,与斐陆两人擦肩。 还差一点,就差一步距离。 薛谭开了口:“嘿嘿,老太太,您别躲了,我刚刚都听到哭声了,远远的,就听到了……是不是在我杀老道士的时候,你赶来的?你边哭边走,哭得好啊,哭得真切……” “杀老道士……?”小伯茶脱口而出。 斐守岁停下脚。 听到一劳什子滚出来,非蜡烛蜡油。 转头看,是小伯茶袖间的跌打红花油,正赤裸裸地滚到了薛谭脚边。 薛谭扑哧一声:“哟,还拿了药酒,难不成你以为、以为是老道士摔了跤,给人……给人送药来了?” 斐守岁低眉,他知谢义山能过此劫,也就并不在意。 活着就好,哪怕满身伤疤,也是活着。 于是老妖怪抬腿要走,正欲动身,被身后的陆观道拉住了袖子。 陆观道说:“别走!看谢伯茶。” “嗯?”斐守岁再次回首。 廊外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雨点顺着热风打进来,打到了众人眼前。 只见在风雨里头,刚才还小心翼翼不敢动弹的谢家伯茶,倏地一下跑出了廊柱。 他咬牙举起那把尖锐的匕首,是一副愤怒又决心赴死的表情,与仲夏的骤雨之中,大喊。 “我不怕疼!!” 一道紫雷轰然劈下。 小伯茶手掌一旋,匕首顺着动作迅速刺入了他的左边小腹,他咬牙怒吼:“师父!我对不住你!” 师父? 斐守岁默默撇过了头。 “师父!快救救我!!” 小伯茶忍着痛,他抬头看薛谭,“师父,我再也不逃学了,我会好好学习术法,快来救……” 话还未说尽,那适才还不得动弹的薛谭,蓦地扑过去掐住了小伯茶的脖子。 动作之快,快如乌云里蕴藏的闪电。 雷声隆隆。 今日,大雨滂沱。 目之所及,小伯茶瞬间被薛谭打在地上,身躯嵌入石板的三分。这般重击伤了肺腑,小伯茶喉间猛地冲出一口血。 血刺在薛谭污黑的脸上,成了腌臜。 薛谭嘻嘻笑几声:“怎么了?因为我提到了老道士,你就、你就下定了决心?小娃娃,你倒是勇敢,换作是我和主人,哼哼哼,早就跑啦!” 小伯茶无法呼吸,紫涨了脸。 “你知道吗?我杀老道士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呢,念叨着‘我亲传弟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他、他还说,不为什么报仇,就为了这天下,少一个祸害!哈哈哈!” 薛谭挤眉弄眼,视线往下移,看到了小伯茶身上的匕首:“这是什么?” 他握住了刀柄,装傻充愣似的问。 “你是觉得杀不死我,然后想要自杀?” “我……呸!” 一口带着血的唾沫吐在了薛谭脸上,仿佛能看到长大后谢家伯茶的模样,他道,“嘿!你、不、配!” 第287章 薛谭被唾沫刺激,愣愣地不说话,连手都松了不少。(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趁着这一口气,小伯茶忍痛要朝薛谭踢去。 却见薛谭反应过来,一手握住了匕首刀柄:“你敢呸我!!!” 第139章 茶饼 “我娘都没有呸过我!你居然敢呸我!” 像是心智没有长开的孩子。 薛谭气得吱哇乱叫,他握住刀柄,威胁言:“你信不信,我拔出刀,再刺你一遍!” 小伯茶又被薛谭锁喉,无法开口。 “嗯?你什么意思,你不、你不回答我的话?” 可笑,小伯茶哪能回话,差点就要翻白眼,驾鹤西去了。 薛谭这才意识到他的手正死死掐着小人儿,便略略松了些,嬉笑道:“嘻嘻,这样有没有好些?” 有了空隙,小伯茶拼了命地喘气,压根没有力气回话。(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三清殿内的女子自然听到话头,爆粗道:“他.娘的!薛谭,别玩了!” 薛谭浑身一颤,复又立马掐住伯茶。 “对不起,对不起嘛,主人……我只是见到了小孩,有些开心……” 虽如此说,但薛谭的手还是掐着小伯茶,他另一只手抓牢了匕首。只见薛谭笑眯眯地一推,将匕首推得更深。 小伯茶闷哼,硬是没有喊痛。 薛谭见此,很是不满:“怎会不痛呢?” 脏乱的长发垂下来,垂到伯茶脸上。 小伯茶脸色煞白,好似魂魄都要离体,撒手人寰。 薛谭又言:“明明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好像还能逞英雄……” 匕首一握,在薛谭手里生生一旋,带着皮肉与脏腑,绞断了筋脉。 这般的痛,小人儿却仍旧忍着,脸色愈发的难看。 斐守岁不忍直视,正要叹小伯茶的英勇,那小伯茶的心声就流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这厮狗娘养的啊,好痛啊啊啊,要死了,真要死了——哇啊啊啊啊!这比被老王八咬了还痛啊!!!” “……”斐守岁。 “师父你再不来,就要给我收尸了,师父啊!!!” 外头的薛谭胡乱说话,心里的小谢义山也跳脚似的乱吼。 斐守岁真想关了耳朵,图个清静,他也不想再看谢家伯茶,反正是活下来的。 既已知道结果,就不必纠结救生的过程。 提袍朝三清而去。 还未走近,便看到躺在门槛旁的无头尸,以及那个被女子当垫脚用的人头。 无头尸是何人,斐守岁看不出来,但那人头花白了头发,从谢义山口中言,该是他新跪的师父。 斐守岁叹息一气,甩袖朝人头拱手。 陆观道在后也装模作样。 入了三清殿,外头薛谭与小伯茶还在对峙,也不见解十青赶来。 小伯茶一开始还不说话,后来薛谭给了他生机,他也就真的大胆起来,与薛谭对骂。 耳边有:“你奶奶的,你吃什么长大的!我都要被掐死了!” “哎哟哟,还没死呢!”薛谭。 “我呸!我呸!你才死了!死王八,没心眼!” “你骂我什么?!” “死!王!八!”小伯茶。 有衣料摩擦与肉.体碰撞声,小伯茶声音爽朗,好似是箍住了什么,“哈哈!王八兄!看看小爷新学的擒拿术!!!” “……”斐守岁闭目。 话落。 又有重物坠地之声,小伯茶的声音止了,不看也只知是他被薛谭制伏。 小伯茶这回可怜,是脸着地,摔了个面目模糊。 薛谭动手压着他的脸在石板上摩擦:“你骂我!你又骂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敢骂我!除了主人!她不是人!” 小伯茶摔碎了嘴皮子,奄奄一息。 “啊啊啊啊啊!!!” 薛谭发了疯,他的手猛地嵌入伯茶的后颈皮肉,“该死,都该死!!” 在三清殿里头的两人,再次听到了小伯茶的心声。 心声言:“完蛋,玩脱了,真要死了,还没通知江幸……她别是忘了……” “师父……救救我……这厮把您乖徒儿的脸都打碎了……” “师父……快快来啊……再不来,以后就没人陪您钓鱼打趣了……” 斐守岁心颤了下,忍不住回首,妖身的瞳穿透高墙,看到小谢义山的脸卡在碎裂的石板上,而那些石头块儿都是鲜血。 皱眉。 斐守岁插不了手,也知这是幻境,甚至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与他而言不过一折子话本,与谢义山而言也早过去了。 老妖怪低垂了眼帘,正要靠近些去看殿内女子之容貌,却听外头有长剑出鞘之声。 剑气愤怒,隔了这么远的两人都能被撼动。 江千念? 不该是,千念那会儿还小,甩不动大刀。 老妖怪心中想着剑气,眼前看着女子。 女子正心无旁骛地用小刀割下道士的脸皮,手法之快,动作之巧,脸面之冷静,绝对不是个小妖。 莫非是燕斋花…… 三清殿外,剑气逼人,斐守岁不得不转移了注意。他最后看了眼女子,女子的小刀在脸皮下游走,竟是在短短时间里取了一张完整的脸。 斐守岁沉思着,与陆观道再次抬腿出了殿门。 眼见在大雨瓢泼之中,看到的并非解十青,乃是适才下山的道士。 第288章 还有一把插在廊柱上的长剑。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长剑凛凛,剑气张狂地没了边际,被剑刺伤的薛谭后退数步已然丢下了小伯茶。 薛谭歪歪脑袋:“哎哟,你不会是那亲传弟子吧?” 上下打量来者,蓑衣被剑气冲开,油纸伞倒在一旁。石阶最上层还斜着一只小木头箱子,里头有什么东西被雨水淋湿,蔫巴巴地没了力气。 那小箱子有些眼熟,斐守岁想了想,脑内突然记起一物,是入幻境前谢义山背着的东西。 就是装着赵子龙偶人的木头匣子。 原是…… 看来亲传弟子的下场已经注定。 斐守岁叹息,干脆倚在门上,默默看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见亲传弟子捻两指,站在狂风骤雨之中,大喝一声:“妖邪!纳命来!!!” 长剑被唤,聚力挣脱出柱子的束缚。 银白的剑气在大雨中斩断了雨丝,那雨水溅出,一下湿透了靛蓝道袍。 道袍湿了,颜色也就愈发的暗,好似是雨让这一切都往下沉,沉入石砖与料想不到的结局。 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大雨,还是大雨。 看到靛蓝道士拼尽全力救起奄奄一息的小伯茶,那水一大摊一大摊地流,流在游廊干巴的石砖上。 除了水,便只剩血了。 长剑砍断了薛谭的一只手臂,可惜薛谭是偶人,只有痛没有流血的权利。 而那靛蓝道士被薛谭一巴掌打碎了牙齿,一口的血腥,已经哑了嗓子。 打得很快,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而那女子还在剥面皮,浑然不在意薛谭是死是活。 外头吵闹的剑意,里头岁月静好地扒皮。 斐守岁抱胸,不知此幻境要告诉他什么,是谢家伯茶虽身受重伤但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女子便是燕斋花,取道士人皮…… 道士人皮?! 老道长! 斐守岁猛地回身,看到女子站在窗下,站在灰蒙蒙的光里,正拿起一张苍老的脸皮笑对三清。 瞳仁微缩,明明是短短一瞬,却在斐守岁眼中无限减慢。 那张苍老脸皮在光中一动不动,好像不是死了,只是被人举起来。而举他的女子正闭眼,将面皮贴合于自己的脸颊。 换脸? 便是一眨眼,苍老面皮生长在女子的肌肤之上,再次打量,面前之人已非女子,乃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也着道袍,洗得发白的道袍。 斐守岁心中咯噔一响,他猜到了十之八.九。 怪不得在入幻境前谢义山说了那些话,原来这还有这样一出大戏。 老妖怪晃了晃脑袋。 再看女子。 女子转了下身子,扭扭脖子,还顺道踢一脚一旁没脸的本尊。 “嘻嘻,” 女子俯身,在老道长耳边低语,“老道士,我知你们修行人魂魄难散,你一定还在这附近吧,可别着急走,你的亲传弟子,还有外头那个小娃娃,都会来陪你的。” 女子的老手揪起没有皮的耳朵:“老道士,还有一事,千年前与你师祖同门的顾扁舟,顾道长,你还记得吗?” 自然没有人回话。 “就是那个狠心抛下她,自己却飞仙的顾道长啊,你不知道?”女子努努嘴,“我还以为老道士你神通广大,会知晓的呢。” 说罢,顶着老道长皮囊的女子起身:“既然不知,就休怪我无情了,这也是你们一门的报应!” 毫不犹豫,一脚踢在了人头上,白色的绣花鞋沾了血肉。 开出红花。 女子说:“我燕斋花,此生第一回感到恶心,就是要带你的脸皮。呸!真真恶心!” 这回从她口中知了真相,顾扁舟与燕斋花。 斐守岁听到,便想起燕斋花和荼蘼一样的面貌,可荼蘼未死,何处取面? 背手。 燕斋花已顶着老道士的脸走出三清殿。 三清殿烛火全熄,那三位也在打斗之中倾斜了身子。 视线终究要落在外头。 外面本在激战的两人,也因燕斋花的出现停了手。 靛蓝道士瞪大眼,手中长剑颤个不停:“师?师父?!” “什……” 在怀中的小伯茶听到这二字,好像重新有了力气,他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片模糊与猩红,“师父在哪里……” “就在面前!定师父是解决了妖邪!” “不……” 小伯茶慌了神,他伸手抓住靛蓝衣袖,“我分明……分明听到了师父的惨叫……” “怎么可能!” 靛蓝显然有些放松警惕,他看向站在三清殿前的燕斋花,“若他不是师父,是妖怪,那为何身上没有妖气?” “这……”小伯茶刚刚入门,哪里分辨得出。 斐守岁在旁,也没有感受到妖气,狐狸尾巴尚且不能藏严实,这燕斋花是如何做到的? 许是用什么遮掩了,可先前还有恶臭之气,眼下却…… 沉默良久。 大雨没有要停歇之意。 燕斋花笑眯眯地开口:“乖徒儿,你去了哪里?” 嗯? “乖徒儿,今日这般大的雨,你难不成又带着师弟去钓鱼了?” “师父!我今日没有去钓鱼,我……”靛蓝道士双目一浑,长剑当啷丢在石板上,“我是下山给……” 第289章 “给什么?” 靛蓝道士忽地沉了脸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一眼便知,这是被蛊惑的表情。 真是可悲。 燕斋花又问:“我的好徒儿,你说啊。” “我……” 靛蓝没了神思,他俯身放下了怀中的小伯茶,论小伯茶怎么叫唤都听不到。 他言:“五日后是师父收留我的日子,我知道师父爱喝茶,所以……所以去山下镇子里买了师父最爱的茶饼……” “荒唐!” 靛蓝道士浑身一颤,他好似要哭出来了:“师父!徒儿知错了!” 扑通一声。 跪倒在大雨之中。 第140章 靛蓝 雨水浸泡着茶,黏糊糊的脚印,还有赤红的故事。(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靛蓝道士就这般跪着,湿透了衣衫与心。 “是徒儿不该!徒儿……” 靛蓝刚抬头,看到燕斋花走出了游廊,也步入雨中。 而薛谭则是悄无声息地躲了起来,躲在三清殿外的大红山茶花丛里。 燕斋花淋着雨,边走边说:“徒儿给为师买茶,为师岂会生气,来。” 远远地伸出双手。 言:“好徒儿,快起身吧。” 靛蓝浑然没有意识到事情之真假,就要被那斋花的术法吸引。 在场的,只有小伯茶看清了真相。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命好,小伯茶在血腥的视线里,看到了一个昏黑的妖,他慌忙去抓靛蓝的衣裳,连连摇头:“师兄!他不是师父,他是妖怪!” 小伯茶筋脉全断无法行走,只好扒拉着靛蓝:“师兄,你睁开眼看看,他不是师父!师父就算着急除妖,也不会丢下我,丢下我一人被妖怪打成这样!师兄!咳咳咳……” “说够了吗?” 冷如寒冰的话从燕斋花口中说出,“伯茶,你说够了吗?” “你这个妖怪!!!” 小伯茶见那漆黑的妖邪,心中气得牙痒痒,已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就要去打燕斋花。 谁料,靛蓝抓住了他的后脖颈。 “哼!” 靛蓝反手甩开了伯茶,小伯茶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这明明就是师父!” “咳咳咳……” 小伯茶捂住胸口,咳出血来。他看不清,更加看不到靛蓝在哪里,已经快瞎了的眼睛,生硬地挤出眼泪。 “师兄不信我,难不成……难不成不信师父的为人吗!!” 怒吼从少年嘴里蹦出,打在靛蓝的脸上,起了波澜。 “我……” 燕斋花见有些不妙,立马开口:“伯茶这是生我的气呢。” “生气?” 靛蓝转头,眼神却恢复了澄澈,“是……生的什么气?” 斐守岁眯了眯眼,好似这局面有了反转。 靛蓝立马笑道:“伯茶他虽然顽皮,但师父也从未打骂过,不知是何事?” 见到靛蓝伸过手,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掸了掸撑开,走向燕斋花。 “师父,雨这般大,徒儿给您撑伞。” 燕斋花看了眼:“你说得有理,但还是给你师弟撑着吧。” “他……” 靛蓝已经走近,笑说,“伯茶虽年少,但也该锻炼锻炼。” 说着,靛蓝的魂魄在小伯茶眼中逐渐清晰。 小伯茶眨眨眼,又在血腥的大雨里,看到了他人。 一个两个干净、纯白的灵魂。 正在游廊下,三清殿外,还有靛蓝身旁。 可惜小伯茶看不清面貌,他只看到靛蓝旁边的魂灵,矮矮的,弓着背,还有长长的胡须。 那矮灵魂,用手抓住了靛蓝的衣角,轻轻晃了下。 晃了一下又一下。 “师……”小伯茶的眼泪夺眶而出,因血肉模糊了脸,连那泪水都是红色的,刺脸的。 靛蓝一愣,眼神转瞬恢复柔和。 大雨之中除了他们,并无其他。 于是说:“师父,可别让伯茶骗了,他等会儿又要卖乖,博您同情。” 小伯茶咽下喉间思念,他知他师兄醒了,也大概猜到了他师兄要做什么。 悲凉吞去话语,直起酸痛的脊背,伯茶在等,在等他的师父。 他都这般受伤,为何他师父解十青还不来救他? 雨水冲刷血迹,小伯茶背着大雨,孤零零地跪着。身侧的灵魂围到他身边,俯下.身,好似侧耳在安慰。 燕斋花瞥了眼靛蓝,笑道:“那你快随我一同收拾妖邪。” 言毕。 见燕斋花要转身,与他一同走的靛蓝从袖中抽出一把刻了字的匕首。 匕首吃着雨水,仅瞬息,刺入燕斋花的心脏处。 燕斋花未料到此,匕首实打实地绞紧了她的肉躯,她猛地转身,点地跳远,离开靛蓝,落在游廊之下。 却不知怎的,那游廊上的定风铎震得她头疼。 冷笑一声:“居然被看穿了,你小子道行不错。” 便看。 靛蓝单手掐诀丢开油纸伞,他与小伯茶一起淋雨,没有回燕斋花的蛊惑之话:“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赦鬼万千。” 双目一睁。 匕首发出与剑意一样的亮光。 随即,燕斋花蓦地吐出一口血。 血溅在石板上,燕斋花生撑身躯,笑说:“你看到老道士的脸居然不起怜悯之心?你难不成没有发现,这脸皮还是热的?” 第290章 靛蓝专心念咒,不搭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燕斋花啐了口:“道门中人果然个个绝情,真是无趣。” 靛蓝却施法唤起地上长剑,长剑直指燕斋花,他与小伯茶:“伯茶,那把匕首,是我入此道观时师父送我的,我若死了,你记得收好。” “师、师兄,你什么意思……?” 靛蓝微微颔首,笑道:“茶凉了,得去给师父热热。” 话落。 正是燕斋花起身之时,靛蓝一甩道袍,口中念着术法,掐诀变幻长剑。 剑生多柄,悬于他身。 有众多灵魂站在他旁。 他道:“凶秽消散,道德长存,急急如太上老君律令,敕。” 此咒语一落,那些个长剑宛如游龙,一气朝燕斋花袭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长剑如热风,点燃了大雨。 燕斋花骂了句娘,侧身躲过一半剑影,却被其中一把长剑砍断了麻花辫。 辫子掉在积水的石砖上,辫上的荼蘼花立马失了生气,干巴巴地浸泡于水中。 燕斋花啐一口,很是凶狠:“你的剑法居然能斩断傀术?” “呵,” 靛蓝又掐诀,见他缓缓抬眸,一双眼瞳布满了血丝,许是恨意,许是在后悔,他道,“我不光要砍了你的辫子,我还要替这天下除灭你这妖孽!” 听此言。 燕斋花大笑:“哈哈哈哈!你这话说得,倒是和老道士一个模子!” 转头。 “薛谭,你说是不是啊。” 话了。 薛谭被唤,从山茶花丛里冲出。 树叶打在雨声里,一切都在突然之中发生。 靛蓝一瞪眼,知两人相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便执剑朝着燕斋花砍去。 长剑一收,于大雨中横断水波。 剑意愤怒,好似能将雨水蒸腾,再冒出滚烫的蒸汽。 靛蓝眉眼起了火,已然一副杀气上头,没了分寸。 斐守岁在旁摇了摇头,此局,靛蓝已无回天之力。 斩剑时,有靛蓝心声涌出: “适才走山路,发觉山中鬼魅增多,原是此妖邪作祟。若那些个鬼魅与此妖有关,就算背着伯茶下山也是死路一条。” “可我在一炷香前发的传讯,怎么到现在都没有门派支援,真是奇怪……” “此妖又是何妖?不曾在师父给的名录上见过……” “今日师叔来好似与师父说了什么……” “师父、师叔……师父!” 靛蓝双目一红,挥剑单手捻指掐诀。 薛谭那厮却扭脚绕开了燕斋花,一个转身就扑向小伯茶。 速度之快,宛如游龙,靛蓝无法阻拦。 靛蓝便看着十尺薛谭箭也似的刺去,他毫不犹豫地收了剑,脚掌一旋,正要去拦薛谭,却被身旁的燕斋花扑面。 可怜靛蓝无暇顾及燕斋花,被那身后的长手贯穿了心脏。随之,长手掏出一颗奋力跳动的心。 血淋淋的,温热的,还在跳动的心,被燕斋花倏地取走。 靛蓝甚至还没有察觉,他的身躯还在转向小伯茶,转向那个刚入道门才三日的小人儿。 “伯茶——!” 话音蹦出,靛蓝猛然一地鲜血,又被后头的燕斋花一脚踹开。 在斐陆眼中,是老道长掏了年轻道士的心,是老道长一脚踹开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斐守岁凝眉。 靛蓝身躯低低地撞过石板,打在淋雨的木头匣子上。 匣子外的绿茶瞬间被血染红,血腥与茶香弥散开来。 小伯茶吃痛了身躯,他不顾薛谭扯着他的腿,发了疯般爬向靛蓝。 “师兄——师兄——” “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师兄——!” 小伯茶脸上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竟也就稀里哗啦,哭成了人间另一场风雨。 “师兄,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咳咳咳……” “师兄!师兄,呕——” 看那燕斋花拔出她心上靛蓝的匕首,面对着还剩一口气的靛蓝,燕斋花侧侧脑袋,将匕首一坠,扎在了小伯茶身上。 随之,燕斋花抬起脚,一脚踩实了匕首,复又碾了碾。 “亲传弟子,不过如此。” 靛蓝失了声,喊不出话,他的手伸在石板上,就差一点点,他就能握住小伯茶的手。 可,永远都差那么一点。 小伯茶皮囊尽毁,在他眼前,合上了眼。 “……”斐守岁。 陆观道在旁:“这……” 这还有活的可能吗? 斐守岁也无法做保。 看着靛蓝,看他欲哭无泪,欲吼无嗓,竟也就成了个活死人。 燕斋花玩着靛蓝的心脏,笑说:“换成顾扁舟,想是才不会管什么小师弟,把我就地砍头,再去灭了薛谭。小道士你呀,还不够狠心,也没有能耐诛妖。” “啊……伯茶……”靛蓝还在往小伯茶那处靠。 燕斋花见靛蓝不搭理自己,狠狠地捏了一把靛蓝尚在跳动的活心。 靛蓝立马痛到蜷缩,可他无法捂住疼,他看着血窟窿,又看着从天上坠落的雨珠。 说不了话的他,便笑了下,笑得凄惨。 斐守岁听到了他心中之言。 “师父……” “是徒儿没用,护不住您……护不住小师弟……” 第291章 老妖怪秉去耳识,不愿听这样的话。(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却无处不钻,钻入了斐守岁心中。 “要是用我的命,换伯茶的命就好了……” “他还小,又吃了这么多苦……” “要是我能撑到门派支援就好了,他们来了吗?来救伯茶了吗……” “师父,我对不住你,可惜了你……” 可惜什么。 斐守岁看向满是魂灵的游廊大雨,但唯独小伯茶的魂魄没有离体。 是那矮矮的,有花白胡子的魂魄按住了小伯茶的伤口。一个两个的魂,不是扑在小伯茶身上,就是围在靛蓝身前。 好似这样就能挡住燕斋花。 挡住了雨水,不冲刷血迹。 老妖怪心叹,这一出幻术比先前的悲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靛蓝的心在燕斋花手中跳动,燕斋花像是在捏泥土娃娃一般,又是揉又是抓。 她言:“小道士,我见你好皮囊,要不要做我的傀儡啊?” 话出于口。 靛蓝不语。 “你不用担心你的心,有我的傀术在,就算没了头也能活。” 燕斋花转身,“薛谭,你说是吧?” 薛谭一滞,低下头:“是。” “喏,” 燕斋花弯腰,好似在对靛蓝说什么悄悄话,“他就是被我五马分尸后治好的,你看你要不要也跟了我,我保你长生不老啊。” 长生不老…… 靛蓝咽了咽喉。 “怎么,你心动了?” “……呸。” 血唾沫溅开。 燕斋花一下子冷了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燕斋花直起身子,勾了勾手指,身后薛谭立马上前,递出一个老旧的雕花木头匣子。 那还在手上跳动的心,被燕斋花放入了那个木匣子,笑言:“我这个法宝啊,能存生肉百年不腐。我呢,心地善良,大人有大量,给你百年的时间考虑,但是就得委屈你一事了。” 说着,她拿出袖间的小刀。 “就是得委屈你,成了我身侧的傀儡,替我卖命咯。” 第141章 算卦 “不光卖命,我还要让你的魂魄看着你的躯壳杀人放火,到那个时候,不知小道长心中可还有天下苍生?” 燕斋花嘻嘻乐道,“等你死了,我就在这个小人儿耳边念叨,就说是他的错,是他贪玩开了道观结界。我不杀他,我要让他这一辈子都在内疚,都在后悔入你道门。” 看着木匣子阖上。 燕斋花喋喋不休:“谁叫你们与顾扁舟扯上了干系,凡是与那厮有关者……哼,格杀勿论。” 说出此言,一道紫雷横穿了天际,直直劈在黑云里。 靛蓝浑然失了魂魄,灵魂飘飘然。 燕斋花眯眼:“终究是凡人,不禁打磨,无趣。” 甩甩手,将那枚心与匣子放入百宝袋里。 薛谭在后头拿起油纸伞,给燕斋花挡雨。 燕斋花斜一眼地上还没死透的小谢伯茶,闷笑一声:“小娃娃,我知道你还活着。” 唇瓣勾起,在血腥的皮肉里,有红舌蛊惑:“今日之事,你可要记住是你的错。就因为你,让这道门无人生还,也是为的你,你的师父,你的师兄都死在了妖怪手里。” 燕斋花转头,一脚踩在小谢伯茶身上。 “听明白了吗?” 小谢伯茶半死不活,无法呼吸,却一字一顿让那术法流入。 “是我……?”小伯茶挣扎着问。 “是啊是啊,就是你,不然还能有谁?” 燕斋花拍拍手。 看着毒咒在谢义山心中积起一摊水,一摊阴森森的黑水。 “是我……原来是我……” 大雨还在下。 道观活人全无,剩下一个半死不活。周遭的树林俱寂,雨珠劈里啪啦,正当燕斋花以为胜券在握,要收拾收拾走人,一道青色的灵力顿然从天边袭来。 灵力似箭,一下刺穿了薛谭的头颅。 薛谭来不及喊痛,他白花花的头骨溅得到处都是。 一眨眼,油纸伞倾倒,头就没了。 斐守岁骇了一瞬,下意识拉着陆观道往后靠。虽然幻境影响不到他们,但想起之前城隍庙幻境的遭遇,老妖怪还是有些忌惮。 被拉的人儿好似吃了一惊,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斐守岁。 两人来不及开口。 那道没有源头的青色灵力再次刺向薛谭。 这会儿燕斋花察觉了灵力源头,她毫不犹豫地丢下薛谭与小伯茶,一人跑向三清殿。但青色灵力分成了两股,一股困住了头炸开的薛谭,一股袭向燕斋花。 燕斋花跑得好不狼狈,听她啐道:“哪来的短命鬼,坏你太奶奶的好事!” 青色灵力穷追不舍,一个转弯,抓住了燕斋花另一捆麻花辫。 谁料燕斋花一狠心,用她那割人脸的小刀一划,竟就丢去长发,散开一地白荼蘼。 此时,云开。 大雨还在下,只是灰蒙蒙的天破开了一个口子。 口子里,有人仙风道骨,御剑而来。 站在游廊边的白色魂灵纷纷退开,见那御剑之人一袭质朴衣裳,墨发及腰,最吸睛的是他手腕一串佛珠。 斐守岁仰头细看,就算隔了幻术,他都能感知到来者的修为在他之上。 第292章 心中已有了一个人物。(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看御剑之人缓缓,执手在雨中一拽灵力,拖拽来的是碎成两半的薛谭,和一把黑发。 垂眸看了一眼,他道:“我已在此地施了结界,与我同来的还有你傀术一门的翘楚,燕斋花还不快速速出来。” 声音是肃然的,不带一丝怜悯。 说完。 此人看向伯茶与靛蓝。 可叹,就在青色灵力绞杀薛谭时,靛蓝已经魂魄离体,站在了老道士身边。 老道士的魂魄侧了侧,拱手与御剑。 御剑也回了下,拱手言:“是我来晚了。” 好似能听到老道长说话:“命中之劫难,我早有预备。” “不该如此,”御剑者叹息,“你若知道,就不会让伯茶入门。(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十青,顺着天走,自有天收。” 解十青不然,话语冰冷:“你还是这副爱训话的样子。” 一甩袖。 看向鬼鬼祟祟的燕斋花:“燕斋花,你哪里去?” 燕斋花不要脸皮:“自是打哪里来,回哪里去。” “哦?”解十青提起薛谭一部分傀身,“那你将他置于何地?” “他?” 燕斋花捂嘴,用那老道士的皮囊俏皮道,“他是他,我是我,他死了,与我何干呐!” 说着,还不忘用手理一理自己躯壳的长发。 “哎哟哟,仙君好绝情,既然散了小女子的长发,就要对小女子负责哩。那些个凡人说,父母之发是剪不得的,只有洞房花烛夜时,放在锦囊里,交给郎君才……” 话未了。 那青色灵力倏地松开燕斋花的麻花辫。 燕斋花收敛了脸面:“郎君大人这是做什么呢?” 解十青不语。 “哼,原来是个闷葫芦,当真无趣。”见燕斋花拍拍手,反手拽下了老道长的脸皮,她复又一动身,变回原来样貌。 果真。 两边麻花辫已全无。 荼蘼花自然也散干净了。 燕斋花瞥一眼七零八碎的薛谭,嗤之以鼻:“没用的东西。” 薛谭的声音却从碎骨里幽幽传出。 “主、主人……好痛……” “什么?”解十青十分嫌弃地移远了薛谭。 “怎的了,小郎君竟然不知我门傀术奥义?你看他啊,虽然身子没了,可还能说话呢。小郎君你说这世间万物,有哪一个术法能比得上傀术?”燕斋花好似没把解十青放在眼里,“要是小郎君愿意,我给小郎君做一个傀儡如何?就做……” 视线一转。 落于靛蓝。 “就做老道长的吧!与你也好凑个伴。” 话尽,燕斋花还比了比手势。 解十青全然没听进去,他默默丢下了碎成渣渣的薛谭,俯身抱起小伯茶。 小伯茶软趴趴的,像一只抽去脊梁骨的鸟。 “哎,” 燕斋花未听解十青回话,复挑衅道,“哎哟喂,这小娃娃还活着?真是福大命大,早知道,我就该立马剥了他的皮,做成人皮偶!” “人皮偶……” 解十青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偶人之事,不该你出面?” 大雨里,有簌簌风声。 此话落,雷声不再响了,可雨还是没有停歇,一个劲地从天上倒下来,也不知想要哭些什么。 燕斋花察觉到周遭有些不对劲,她警惕起来,环顾道观。 大雨哗啦啦。 定风铎在风雨中一直吵闹。 解十青又说:“此山就余两妖,师父你还在等什么?” 师父? 那便是解君了。 只见燕斋花听到此名,刹那恍惚,一瞬之后她捧腹大笑:“解竹元那厮?!哈哈哈哈!我到以为是谁,解君,解竹元!她还要唤我一声师姐呢!” “……”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只道是“混乱”二字。 这是哪一出师父的师父戏码,又扯上了什么祖宗十八代的关系。 陆观道早就有些理不清,他眼巴巴地拉住斐守岁衣角:“谢伯茶到底有几个师父?” “这……” 斐守岁有些为难,略了眼,“总而言之,这在场的活人、仙子还有妖邪都是一门中人。” 正正好凑了一桌麻将。 大雨还在。 好似是一出自家人打自家人,家门中出了个仇敌的戏码。 听有刀刃划拉地砖之声。 声音是从身后而来,斐守岁尚未拉住陆观道,是陆观道带着他往外走。 让开了石阶。 便见石阶之下,一红袍女子执长.枪而来。 长.枪女子满脸的戾气,脸上血腥就算被大雨冲开,也还是那么浓。红缨枪自不必说,那红缨已然吃足了血,不知杀尽多少妖物。 解十青看罢,声音冷然:“同门相残。” “同门?” 解君抬脚走至靛蓝身旁,红缨枪之血与靛蓝之血晕开,晕在雨水里头,她道,“我这一门可不认她。” “随你,我先救人。” 解十青也不多说话,后退几步,就将燕斋花交给了解君。 解君笑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我的徒子徒孙,别让他呜呼去!” 长.枪一震。 “燕斋花!!!” 燕斋花拟作进攻之姿,龇牙咧嘴,回敬解君:“小兔崽子,唤你太奶作甚!” 第293章 亮光一闪,长.枪与水珠碰撞。(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电闪雷鸣之间,只见那红缨枪在雨中飞旋,枪头嗜血,砍菜一般轻松地扎入燕斋花的皮肉。 浓烈的恶臭弥漫,取代了大雨,四散在道观各处。 就连风声都止住了,停下脚步,伸着脖子,看一眼所谓同门。 是解君的长.枪.刺入燕斋花小腹,正好是小伯茶自刀之处。 燕斋花她根本来不及躲藏,论耍枪弄棍,她连解君一个手指头都比不过,自然也就懒得逃。 那解君却凶恶不散,怒问:“说!山下那些修行之人,是不是你的教徒!” “山下?” 燕斋花口吐血沫,伸手抓住枪身,她将身子骨往前压,嘻嘻笑着,“你说的是哪座山啊,哈哈哈哈!” 解君双目一狠,眼眶下的骇人伤疤,衬得她像个刚从地狱杀来的修罗。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她压着脾气,又问:“也就是说,是你截了那小道士的传讯?!” “不然?” 挑挑眉,“你以为我会看着小道士搬来救兵,给自己找麻烦?” 也就是说,靛蓝自以为的后路早被人掐断,他一脚踏入山门时,就已是死局。 解君哼了声,吐出热气:“我若没有赶到,你该是将人都杀了干净是吗!燕斋花,我以祖师爷的名号问你!” 只见解君双目一闪,她的眸子变成了金色。 燕斋花却好似不受影响,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不杀光,难不成给自己留祸害?还有,你这小子有什么资格说我!” 手一紧。 天上有紫雷劈下。 燕斋花凑上前,眯眼笑道:“难道不是你一口气将山下的那些修士都杀了?若不见血,你这红缨穗何以吃饱了鲜血?” 解君见燕斋花靠近,立马搅出长.枪,后退数步,背手执枪。 长.枪点地,扫开大雨。 是滚滚闷雷,不绝于耳。 解君怒道:“他们还妄称修士?!一群被你剥皮控制的傀儡罢了!” “傀儡?师妹说得真是绝情,” 燕斋花不躲不藏,靠在大红山茶花丛上,用自己的血变作了冬日之花,她言,“你也是傀师,看不出那些修士都是我的失败品?” “失败品……” 手握枪而站立,解君愈发血气上头。 “失败品的死活我可不心疼。” “呵……” 解君缓缓吐出心中千万句的脏话,她道,“从几年前控制修士门派,到今日这一出傀儡围山,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报仇嘛,当然要用心。我不光控制了修士,我连这儿的老道长都认识了,不然他怎会看我可怜,放我入山?哈哈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还装什么慈悲之心,施舍我一碗清面!” “善心又如何?那些修士,还有这里的道士,每一个和顾扁舟沾上关系的,我都会杀光,自然……” 燕斋花的头一坠,极近诡异地扭动脖颈,看向解十青怀中的小伯茶,“自然还有他了。” 也只剩他了。 “那今日,你是杀不成了!” 解君话了,长.枪一甩,立刻攻向燕斋花。 谁知燕斋花仍旧没有避开,便让解君之枪肆意,直接横贯了她的心脏。 咚咚。 咚咚咚。 解君眼瞳一缩。 燕斋花在她耳边笑言:“师妹,你还是有些天真了,我何曾说过今日就要杀他?” 言毕。 嘭的一声。 燕斋花的身躯炸开,炸成了血腥肉块,打在道观的墙上,石砖上,还有山茶花丛里。 血块冒着恶臭热气,穿插在肉里的兽骨露出。 解君愣了瞬,立马背手抹去溅在她脸上的血。 红缨枪轻提,看着面前仅留一个脑袋的燕斋花。 “好……” 解君脚掌踩实了燕斋花头颅,咬牙切齿,“好一个以假乱真的傀术!” 金色的瞳好似吃下了鲜血,开始要占据解君身躯。 解十青察觉异样,倏地如风,变幻成青灵力到解君背后,拍了下解君。 解君脸上杀气被他拍散,金瞳消失。 “我!”煞了嘴,解君看了看手掌,“娘的!气昏头,怎么……” “不是你气昏了头,是祖师爷要这么做的。”解十青很是冷静。 在大雨里,两人面面相觑。 解十青见解君恢复理智,便率先离开了山茶花从,走在前面。 解君“啧”了声,于其身后。 长.枪摩擦着石板,解君揉了揉长发。 “我明明想着就算是傀儡,也要留下来带回去,怎么就!气煞我也!” “还不明白?” 解十青一手给伯茶疗伤,一手甩出佛珠,“你的眼睛。” “不可能是祖师爷!” 沉默。 解十青看着解君,摇了摇头。 “不可能……”解君咬牙,“如若是真的,那燕斋花何人去除?!除了我,难不成叫你去?” 解十青叹息,拿着佛珠的那只手掐诀。 良久后。 他看向怀中的小伯茶。 “他?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去杀燕斋花,真是荒唐!我看你可别算卦了!” “不,”解十青淡然,“我的卦从不出错。” “……好一个神算子。” 第294章 “不光是伯茶,还有他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何人?”解君。 解十青闭上眼,手指点了点:“一位树妖,一位石精。” 第142章 和尚 斐守岁与陆观道沉默。 在场的树妖只有斐守岁,那石精? 看了眼观道。 解十青又言:“到时候还需师父帮忙。” “还不是要我出手,不如现在就指名道姓除了奸佞!”解君。 “你可知‘同门相残’。”佛珠在解十青手中一珠一珠地转。 “你要把小伯茶踢出师门?” “……不是。” 解十青沉默片刻,甩袖走向灵魂之处,他复又拱手弯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解君资历在所有人之上,也就没有作揖。 听解十青说了几句阿弥陀佛后,才回了解君的话:“不踢他。” “那还不是‘同门相残’。” “到时候就知道了,他的命运与江幸一样。” “江幸是那个琉璃花的小丫头?” “是。” 解君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啊,还好那年我给江家家主留了个并蒂莲,不然你胞弟早就在后山找到了她,哪还能不吃不喝三日活下来。” “是……”解十青瞥了眼,“既如此,师父早已料到,为何不救?” “救?” 解君笑了声,“十青,你以为我不想救?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处境。在这人间之中,我哪怕杀一只鸡都被记录在册,救?我一出手,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合规矩,便要打入天上的大牢,吃几年馊粥再出来。” “对不住,是徒儿之错,” 解十青听罢,低头朝解君拱手,“徒儿不敢忘师父当年救命赐姓之恩。” 解君哼了声。 “但今日事毕,徒儿要去佛陀座下找一人,”解十青抬眸,“需叫一人点醒树妖。” “树妖?” “是,卦中说树妖之处,于万丈死人窟,大火之地,天灾人祸还有傀……” 解君听着解十青的自说自话,毫不犹豫打断:“你还说算卦者从不入局,你要是插手不就破了你的心规?” “……师父。” 解十青唤了一声。 解君听出言语中的不对劲,立马板起脸面。 “她杀了我的同袍。”解十青肃然。 雨水中,纯白灵魂不散。 “……嗯。”解君咽了咽。 眼见雨越下越大,解十青在大雨中站立,一众白色灵魂于他身后,好似盈盈照夜清。 解十青面目凝重,眉头紧锁,道:“她还伤了我的徒弟。” 解君有些担忧,心中之话流出:“你拜入西王母座下,不能妄动杀心,此举可算破了王母戒律。” “又如何?” “……又如何?”解君。 解十青转过头:“我若不能为无辜之人平反,那又算什么卦,向什么大道,何须千里迢迢讨要王母的水喝。师父,我的决定从不后悔,哪怕永劫不复。” “好!” 解君听罢眉眼豁然,笑道,“好一个万劫不复,也不枉你与我同姓。” 于是,看着解君与解十青走入雨帘里。 此话了结。 幻境戛然而止。 声音刹得停下,浓雾如幕布,遮盖了大雨中一左一右的解家人,也一气将道士们的魂魄藏去,藏在混白雾气里,不见天日。 看着大雾聚拢,散了面前的故事,陆观道在旁有些没缓过神。 “没了……?”陆观道言。 “你还想看什么?” 这会儿,斐守岁的妖力尽数恢复,他倒是一下子将自己抽离出幻境,转过身子,拍了拍长袖,“是看谢伯茶血肉模糊断了脊骨,还是那一道门无人生还?” 陆观道听罢立马解释:“不,那样惨的故事,我不想看。我只是觉着幻境话里有话,又不说清。” 斐守岁眯了眯眼,笑道:“你是说‘一位树妖,一位石精’?” 陆观道欲言又止。 “罢了。”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缓缓吐出一气,他知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也就不抱希望。 心中如此想,守岁复又望向面前浓浓的大雾,开始盘算幻境方才之事情。 他想,先是有解十青破王母戒律,所以这十多年后谢义山海棠镇一难,解十青才无法前来相救。 解十青还说了谢江两人命途一样,何为一样?若非指的是两人之所处境地? 又言树妖与石精,喃喃说去请佛陀座下的点醒树妖…… 和尚…… 和尚?! 斐守岁心脏蓦地一抽,跳动之声响在耳边,他不会忘记死人窟里那个潦倒的和尚,那个突然出现,完全不符合修罗恶鬼的和尚。 一记起他,守岁心中便已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冒出一身冷汗。 “……好啊。”好一个神算子。 斐守岁心有余悸,他本是局外人,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然早早入局,这般的猝不及防。 一旁的陆观道见斐守岁突然大口吸气,又以为是什么变故,连忙伸手去扶。 手尚未触碰。 突然。 两人面前现一道高窄之门。 如此迫不及待,不给斐守岁与陆观道思考的时间。 垂眼看着此门,陆观道的手停在空中。 第295章 陆观道自是知石精为何意,他作贼似的收回手,看向斐守岁,正正巧撞上了守岁的视线。(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两人:“……” “我……” “你不说,我不问。”这是在回适才之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手,“我只是一块石头!” 守岁歪歪头,甩开观道:“嗯,我知道。” 一块能让上神一而再再而三下凡的石头。 “我!” 斐守岁已然抬脚,陆观道连忙跟上。 边走边解释,越解释越发苍白:“就是一块普通无用的石头,你等等我!” 三两步赶上。 “我还有些记忆没记起来,所以我没有骗你!” 斐守岁停下脚,转身:“我清楚。(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你!”陆观道蓦地拉住斐守岁,“你分明是不想听我的话!” “我听着。”守岁之言不淡不咸。 “……”骗子。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守岁的眼睛里好似有他,又好似有千千万万的人。这样的人儿,他是走不进去的,走不进心里,也就永远无法让对方记住。 深吸一口气,陆观道的眼眶有些湿润。 谁知斐守岁反说:“不准哭,对我没用。” “呜!” “小孩子把戏,”斐守岁看穿了陆观道惯用的伎俩,他再次松开手,“与其解释什么石头石精,不如想想门后的事情。” 衣袖飘飘然,斐守岁手腕纤细,那红绳一下出现又立马消失。 陆观道看在眼里,吞下口水:“那……我能做什么?” 斐守岁垂眸,将袖子扯了下,试图掩去被红绳拉扯的印子。 他道:“不添乱,就是你要做的。” “不添乱?” “是,仅是如此,你记住便好。其余无他,走吧。” 斐守岁说完,朝着窄门而去,他知道幻境有所指引,无论神佛荼蘼,皆是要他去看的。至于适才的谢家伯茶,他是放在了心上,却也没完全在意。 一个除妖人的生死,他只会淡淡地看,至于死成何样,又怎么个死法,顶多是惋惜。斐守岁在乎的并非什么友情,他仅是不想愧对于自己的良心,不想来年喝茶时,记起一个谢家伯茶,而他没有尽力去救。 为之不后悔罢了。 斐守岁边想边走,走得速度愈发加快,完全忘记了跟不上他的陆观道。 陆观道跌跌撞撞,被那隐藏的红绳牵引。 在后头唤:“别走这么快,前面的不是谢义山!” 斐守岁不语。 “门后面没有生人的气息!” 斐守岁还在思索。 陆观道急了性子,一下跑上去,跑到斐守岁身边大声言:“不是谢义山——” 斐守岁一回神,停下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陆观道。 “对不住。”目光移开。 “不碍事,不碍事,”陆观道挠了挠头,“既然不是,还要去看吗?” 指着窄门。 那门又黑又深,仿佛能将人一气吞下。 陆观道缩缩脖子:“看着人发毛。” “可……” 斐守岁也望着窄门,他若有所思,“你有没有发现,这门在朝我们走来?” “什么?!” 陆观道站在斐守岁身侧,猛然回头,看向门。 门还是深黑不见,宛如吃人的后宅,能一并嚼碎了骨头,那般的阴森。 周遭是浓稠大雾,两人小腿都掩盖在雾中,一步一动,雾气就混混地搅着,却不见门边的白雾有什么动静。 陆观道重重地看了眼:“是不是你看错了?” “看错?” 斐守岁低垂眼帘,他注意着门边,那雾气虽然厚实望不到底,但定有破绽。见斐守岁短短吸了口气,背手掐诀幻出妖身的瞳。 灰白眸子一亮,落入雾里。 看到窄门,斐守岁哑了声音。 陆观道许久没有听到回话,着急言:“怎么了?究竟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斐守岁冷笑一声,声音拍打了黏糊的雾,他道:“是在朝我们走来,且不怀好意。” “何以见得?”陆观道揉揉眼睛,“不就是一扇门吗?” 一扇门。 是门无疑,但在斐守岁妖身的眼睛里,他看到的不光有门,还有在下面背着门的,赤.身.裸.体的小孩。 五六个? 不。 或许在门后还有别的小娃娃。 只见娃娃们弓着背,驮着门,像是肩扛石碑的赑屃。他们的动作佝偻,脊骨一节一节突起,吸引斐守岁的注意。他们那么的瘦,却要背着比自己重百倍的门,是他们组成了赑屃,龟壳的碑是他们深黑的过去。 赑屃本是福泽之物,触摸能带来福运,可相似的动作,换了就浑然不同。 那些小孩子没有衣裳可穿,什么都裸露在外。身上有血,身子亦是脏的。皮囊青紫,如若不是生人,便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尸。 小孩尸首…… 斐守岁冷静地想,他记起谢义山在牢狱中所言,后山的六具小孩骨。 小孩们正一步一顿,一歪一扭地朝着斐陆两人爬来。 因大雾遮盖,将他们的面貌在呼吸之间掩藏。若是能看到,不猜也知,是没有血色的脸,污糟的五识,还有全是眼白的眼睛。 第296章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要跑吗?” “跑?” “是。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斐守岁看着“赑屃”,心中深叹,口上说,“有一群死了的小娃娃,背着这扇门朝你我走来。” 转头。 深深凝视陆观道,好像在寻求认同:“要跑吗?” 还未等斐守岁说完腹中之言,陆观道那厮一手拉起他,撒腿就是一个跑。 跑得飞快,衣襟灌入了大雾,阴湿出一个冷战。 斐守岁睁大眼:“陆澹你!” 做什么?! 第143章 银剑 陆观道喝道:“跑啊!” 斐守岁双目一黑。 “你都说了,有小孩背着门,那还不跑!”陆观道抓着斐守岁的手腕,“是不是那种,乌漆嘛黑的尸体,一边爬着一边还吱哇乱叫!” “……倒没有。(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转头看了眼门。 果不其然,那些小娃娃正仰着头,用鼻子嗅。嗅了下,好似确定了方向,一个扭身就朝着他与陆观道而来。 斐守岁立马道:“来者不善,你照顾好自己。” 说着,从腰间抽出纸扇。 陆观道却言:“你要去点魂?” 斐守岁抬眸,略有不解:“不然?” “不能去!” 陆观道笃定般煞了话头,愈发跑得快,跑向浓雾深处,他道,“你妖力刚刚恢复,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能躲就躲,实在不成再点魂!” “……好。” 斐守岁撩了下被风吹开的长发,心中复杂之情溢出,总有些说不出的涩感。 在鲠着他的心。 但“赑屃”不给两人说话的空隙。 像是龟兔同道,前头的兔子速度越快,后头的乌龟也不紧不慢地爬。 甩不开,那孩子们直勾勾的眼神,勾住了斐守岁的衣袍,远远地还能听到孩子的呢喃。 “别走啊……” 斐守岁模糊了眼,听低声细语。 “别走啊……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走了……” 斐守岁想起过往之种种,面前是高他一截的人儿,奔跑着在白雾里摇晃,他有些恍惚,耳边无法拒绝赑屃孩子们的话语。 赑屃们说:“走得这样果决,走得这样冷,明明温热的血染透了你的白衣,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回头…… “回头呀,我就在你身后……回头呀,你就能看到我,找到失去的……找到本该属于你的……” “回头……” “快快回……回家吧……回高塔之中吧……” 余音绕。 斐守岁的眼睛慢慢拢上一层白,他被赑屃吸引着要回首。 轻轻地,一点点扭动着脖颈,斐守岁的眼神涣散,散在了雾里,就连身子骨都飘飘然。 就这样去看。 斜着头,看到赑屃孩子近在咫尺,看到那一张张惊吓死去的面容,斐守岁猛地缓过神思,立马开扇就是一挥。 赑屃被风扑个正着,发出鬼也似的惨叫。 陆观道在前听到了,回首也是惊了面容:“什么时候凑上来的?” 斐守岁又一挥扇:“不是实物,幻术罢了。” “幻术?!” 陆观道用力,一把拉过斐守岁,将自己垫后,“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们怎么跑,他都能追上?” “是。” 斐守岁抽扇抿唇,幻出一层厚重的墨水。 陆观道很是识趣地松了手。 便见斐守岁单手掐诀:“忘川不渡魂,入我黄粱梦……” 咒语尚未说完,一阵凛冽的花香打前头飘开,斐守岁深深断了法术,若有所思看向前方。 前面,有什么人。 斐守岁轻咬后槽牙,默默一转纸扇,点魂之术变成了防守,墨水包裹住他与陆观道。 陆观道看出端倪,传音:“怎的?” “有人,”斐守岁回,“前有狼,后有虎。” “人?” 陆观道知后头的虎豹,却看不透前方的豺狼,但他信斐守岁,也就只是疑惑,身子与心都跟在守岁旁。 他道:“甩开?” “甩不开。” 斐守岁垂眸,很是冷静地分析目前之状况:“如若两者出自一家,那么便是一场硬仗。如若两者并不相熟,我们静观其变,看他们鹬蚌相争。不过还有一个最坏的结局。” 耳边传来赑屃的低语,斐守岁低了耳识,与陆观道。 “来者杀了赑屃,再杀你我。” “何出此言?” 斐守岁的长发在风中乱舞,他道:“有杀气!” 话了。 斐守岁侧身猛地拽过陆观道,两人往一旁靠去。 只见身后穷追不舍的赑屃差一点,就要咬住斐守岁的衣角,索性那身旁的陆观道眼疾手快,一脚踹实了其中一个小娃娃。 踹开三丈之远。 小娃娃拧了眉毛,碎了乳牙。 呻.吟声里,听有一阵泠泠剑声从前方传来,随之,一柄纯白灵力刺穿了大雾,十分张扬地划破斐陆两人的视线。 剑法? 江千念? 不。 斐守岁飞速运转心中人选,却见那长剑重力扎入赑屃的头颅——其中一个小娃娃的脑袋。 长剑一转,脑袋顿时炸开。 腥浓恶臭如开了锅的蒸汽,与长剑的干净利索一同铺开。 第297章 长剑像是在切菜,很是轻松,送走了赑屃身下足足六个小娃娃。(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小娃娃的脑袋没了,身子还是仰着,仰头如求水的老乌龟。 斐守岁没有放松警惕,看娃娃身上血水,他背手握紧了画笔。 周遭浓浓大雾挥散不去,只见一身影从雾中走来。 灰白色渐渐过渡,有一点浅粉破卵而出,那颜料在雾中缓缓变成了深红。 映入眼帘,是绯红衣裳。 斐守岁心一紧,他看到出了大雾,乃见素仙君顾扁舟。 顾扁舟是一副胸有成竹又挑眉看戏的表情,可斐守岁不敢忘燕斋花再三提醒的“负心汉”一词。 负心汉顾扁舟。 斐守岁看着来人,可来人开了口。 “斐兄。” 见顾扁舟拱了拱手,捻指唤回一旁血淋淋的长剑。(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吃了血的剑,衬得顾扁舟脸色皙白。 何为如此喜欢红衣? 斐守岁也作揖客气:“顾兄。” 顾扁舟收起长剑上前,笑道:“你没有察觉出?” 一旁陆观道有些警惕,斐守岁却慢条斯理地回话。 “在我面前的并非顾兄本尊,是一出灵力所幻的分身,”斐守岁不卑不亢,“顾兄可是此意?” “呵,自是。” 顾扁舟笑着,很是满意地打量斐守岁,“我还以为这妖怪的幻境会将斐兄拖累,没想到斐兄还是一如既往……” 眯眼。 “和从前那般。” 从前? 斐守岁抬眼,一双眼眉尝不出味道:“顾兄不妨直说。” “直说?” 顾扁舟背手,瞥了眼一直戒备的陆观道,“我看我说了,就怕有的人拿斧头砍我。” 陆观道咬着牙。 “斐兄都承认我是顾扁舟,小娃娃你不信?”顾扁舟摆出老狐狸的尾巴,调侃。 陆观道沉着气:“你是绯红衣裳,但是身上……” “身上怎得了?” “有妖怪的气息,不是他的,”陆观道的手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角,“也不是我见到的。” “呵,”顾扁舟歪了歪头,食指指着自己,“狗鼻子。” “你!” 陆观道正欲上去,被斐守岁拦住。 “顾兄。”斐守岁微微颔首。 顾扁舟收了笑脸:“我知道了。” 便听他说。 “我的真身在与一妖邪周旋,所以只留一缕残魂在此点化小孩魂,还有……”手握剑柄,顾扁舟挑起长剑,剑指斐陆身后慢慢靠近的大雾,“还有便是你们身后的东西。” 听罢。 斐守岁倏地转身,与陆观道一同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脓水,正从打开的窄门里涌出。 “这是?”捂住口鼻。 “这是什么,斐兄与陆兄看了便知。” 陆兄? 适才还是唤“小娃娃”三字。 斐守岁注意着称呼的变换,手中画笔已然被墨水包裹。 顾扁舟执剑上前一步:“我来吧,你才恢复妖力不便出手。” “……有劳。”他是何时知道的? 斐守岁心中再次埋下一个困惑,颇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仙官,这看不透,一直称呼为他“旧友”的顾扁舟,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又为何而来?镇妖塔? 仅是镇妖塔这般简单? 望向顾扁舟,那手上的夺目银剑,斐守岁总觉着在何处见过。 何处…… 心中的涩感涌上来,像是没熟透的柿子,一口堵住了斐守岁的思绪。 思索间,顾扁舟甩剑款款踱步。 长剑浴血,血珠子点散了雾气,剑尖直点大地。 听顾扁舟笑一句:“你们真真与这幻术主人一样恶心。” 幻术主人?莫不是那个荼蘼花妖? 斐守岁抬头。 顾扁舟又道:“就算穿一身雪白又如何,妖邪就是妖邪,尔等自始至终见不得天日,还妄想成仙?” 怪道,这顾扁舟所说总觉得意有所指。 斐守岁心中记下负心汉的话头。 而负心汉顾扁舟长剑挥舞,三两下砍断了脓水。 脓水冒出黢黑的气泡,在剑气之下又立马沸腾消散,宛如青烟铺开。 一阵凌厉的冷从剑柄处迸发,漫到了斐守岁脚边。 旁边陆观道拉了把斐守岁,低声言语:“这剑不对劲。” “嗯?” 斐守岁凑上前,两人靠得很近。 “有何不对?” “是……” 陆观道正欲开口,就闻到了斐守岁肩上的槐花香,他神色一滞,复说道,“看着是斩妖邪的,但它的……” “它的第一位主人也是妖邪,”顾扁舟远远地接上了陆观道的话,“且那妖邪修为深厚,并非一般货色。” 说着说着,那唤见素的仙官,将长剑扛在了肩上,仰头一斜,长发一圈落于剑侧。 “你所能看到的,也只有这些。你想说的,也止步于此。” 陆观道紧咬牙。 “怎么?” 顾扁舟松了手,一旋剑身,脓水就后退一丈,“我说得可有错?” “没有……” 陆观道很是不爽,咬牙切齿地回答,打心底的敌意让斐守岁瞧个明明白白的。 “你说得都对。”陆观道。 这又是哪一出? 第298章 斐守岁不甚理解,开口:“许是顾兄杀了那妖,才擒获此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客套话。 顾扁舟听了,偏偏头,手上仍旧在退却脓水:“非也,非也,斐兄所说差之千里。” 又扫剑,脓水被点化,冒出缕缕浓烟。 斐守岁眯了眯妖身的眼睛,他见危险已除,故意调侃道:“难不成此剑出自我这个‘旧友’?” 第144章 天雷 顾扁舟手明显地停了下。 斐守岁捕捉到这一动作,心中暗骂自己多事,立马撇开话题:“只可惜我不擅耍棍舞枪,不然也想用用这柄仙气飘飘的银剑。” 但顾扁舟不接这茬,他转瞬摆出一个笑脸:“斐兄莫急,等我退去这些婴孩魂,就将此剑物归原主。(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似笑非笑。 顾扁舟又说:“放心,我替斐兄保管的这几千年里,从未对剑做什么,哪怕是……” 刻意哼了声。 “哪怕是拿出来‘睹物思人’。” 话落。 长剑一斩,如梨花树倾倒,砍去一地白花瓣。 一身绯红的顾扁舟站在剑气之中,颇有些悲凉的美感。是冷的,想起幻境外的深冬大雪,此情此景倒也算得上相衬。 斐守岁默了许久,方才回:“顾兄说笑了,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你与陆澹面前?哪用得着睹物。” “呵。” 顾扁舟闷了声,很是轻松地将长剑插.入小娃娃与窄门的连接处,便是一用力,挑开了紧密包合的肉。 肉丝横在雾气里,尖锐的惨叫声从娃娃喉管中涌出。黑水与暗绿的肉,扯断了腐筋。那没了头的,那还有半面头的,甚至头裂开碎在远处的,都在惨叫。 斐守岁紧锁眉头,闭了耳识,身后的陆观道却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远处长剑不眨眼,砍断脓水,砍折了窄门。 近在咫尺的手微微合起,挡住了声音,但挡不住血腥。 斐守岁垂眼,指尖划过陆观道的手背,传音:“我听不到,你不必如此。” “啊,好……” 松开。 随之。 顾扁舟杀干净了婴孩魂,于浓重的血腥里,抹去一脸赤红。 他道:“斐兄可别嫌弃这妖血。” “此剑……” “此剑正是斐兄之物。” 顾扁舟率先一句,堵住了斐守岁的巧舌如簧。 见他甩剑,血珠子打了一地。 “本是想等梅花镇事了,在热酒好菜说起斐兄之剑,”顾扁舟悠悠走来,用他那绯红衣袍擦着血,“不过眼下,我若一直拿着,怕陆兄要与我起不必要的争执。” 每每都是话里有话,且夹着暗针。 斐守岁不喜欢这样层层面纱的人,但也不得不搭茬。 “顾兄见多识广,怕不是认错了人。” 没有接下顾扁舟手中银剑,斐守岁只是站在旁边,笑出一张温和的脸。 顾扁舟也换上了老狐狸的面具:“人是会认错,但斐兄这样的角儿,我见一面就难以忘怀。” “顾兄说笑了,我很少去梨园听曲,称不上角儿。” “哦?我怎记得是一折子‘除妖孽,染血袍’的故事,斐兄正是主角。” 顾扁舟正欲再言,在斐守岁身旁的陆观道按捺不住,抬嗓:“不要再说了!” “哦?”顾扁舟把银剑递出,开刃处冲着陆观道,“我不说,你说?” “我!” “你又藏着,他又不记得,只能由顾某来做这个丑角,让戏台子下面的看客气得牙痒痒。” 顾扁舟把剑丢给了陆观道,嬉笑之情瞬息掩藏,成了肃穆的仙,“你拿好了,仔仔细细收着,我替你承了天谴,你自也要扛起事儿来,别躲着。” 斐守岁:“……” “哼哼哼,” 没了剑的顾扁舟有些说不上来的疯癫,他双手一空,便甩起袖子,走在前头,喃喃着,“千尺浮屠宝塔城,高峰顶上立停停,时人莫作寻常有,不是神仙难解登。” 又笑几下。 复念了一遍。 什么宝塔,什么神仙。 斐守岁听着,心中起了一层层焦黑枯黄的叶片,看一眼顾扁舟,是顾扁舟无疑,仙的一缕残念很难作假。 既然是顾扁舟,那一句句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银剑与血袍。 斐守岁侧身见陆观道,正好,陆观道也转了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 “你也要瞒我?”斐守岁不自知地说出此话。 “瞒啊,” 是顾扁舟替了回答,见他疯疯癫癫,颇似个跛足道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有去看了才知虚实,你要是一心游离,何日能见光呢,何日能逃出去呢。” 陆观道煞了存在心中的蹩脚。 “杀得好啊,杀得妙啊,一袭白衣披晚霞,血染红了,染成了人间七月的晚天。” 顾扁舟转身,说的话一点点渗入斐守岁的心里,“叫那白狐狸缩着尾巴,叫那黑乌鸦吃着残肉,斐兄,你的剑法极妙,能让上苍免了死罪,可却难逃……” 难逃什么? 顾扁舟笑着,摆出一张喜庆的脸。 斐守岁看了,愈发煽出火气,眉头微锁:“顾兄说这哑谜,我听不明白。” “哈哈哈哈!哑谜!”顾扁舟看向陆观道,“你瞧瞧,你想起来又有什么用。” 第299章 “顾扁舟。(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一下打断了疯魔,冷眼瞧着。 顾扁舟立马收起笑脸,直起脊背,他理了理炸开的长发,偏移目光:“刚被天雷劈了,还不能让我吐吐苦水?” “天雷?” “是,” 好似一句话恢复了正常,顾扁舟背手,“赤龙一族出手,天上是要降罚的,为了不让燕斋花得逞,我替了赤龙,也就受了天雷。” “……”这与你癫狂有何干系? 顾扁舟续道:“只是觉着委屈了,我做这些既没有功名,也没有利禄,一想到还有个记不起我的‘旧友’,我这心中啊,有苦说不出。想来想去,便发了疯,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折磨他人。” “……疯子。” “斐兄说得对,得道成仙的,有哪个不疯。(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说着,顾扁舟张开手,与斐守岁,“你我都是疯癫之人,何必戴着面纱,还装什么君子。” 可陆观道一上前,挡住了顾扁舟凝视斐守岁的视线。 “让开。”顾扁舟冷然。 陆观道将斐守岁护在身后:“不让。” “我只是说了几句话,又没有剑拔弩张,何须如此?” “若不是你,他根本……” 陆观道之话卡在喉间,只见人儿的双瞳透过顾扁舟,看到前方浩浩荡荡的人群。 斐守岁自也是见着了:“顾兄。” 顾扁舟淡了面容,放下手,重重地啧一声:“恶心。” 谁人恶心? 话落。 顾扁舟手掌一旋,变出一拂尘。拂尘掸开了雾气,挂在绯红衣袍上稀松。 转身,顾扁舟早知如此般,开口:“花妖已经够缠的了,你们还来送死!” 入目是一个个弓背低垂手的僵尸,正叠在一块儿,成群结队朝三人走来。 顾扁舟见了僵尸,脸上厌恶之情愈重,说出口的话也不像个仙人,他道:“你以为做这些就能掩盖什么吗?” 僵尸的动作不减。 顾扁舟又说:“你以为她犯下的错,你就不用承担?别假惺惺说你自有你的因果。你与因果而言,早就游离在外了。荼蘼花妖,我劝你快些归顺道法,不要做无畏之挣扎。” 荼蘼? 斐守岁一声不吭。 原是顾扁舟遇着了白衣荼蘼,可“恶心”二字从何说起? 那些僵尸尚且离了一段距离。 见顾扁舟一甩拂尘,单手掐诀,侧过身子。他一半脸面对斐守岁与陆观道,另一半脸赏给了僵尸,好似只屑用一半力量对付来势汹汹的异客。 僵尸们青紫的脸与方才的赑屃相比,没有好到哪里去。 白雾缭绕着他们,愈发显得诡异又阴森,咯吱咯吱地磨牙声,丁零当啷物件坠地之声,还有时不时传来“救我,救我”的呼喊。 太过于嘈杂。 斐守岁默默地幻出墨水,挡下些许求救。 便看着顾扁舟念咒,念的是什么,斐守岁好似听闻过,又好似是很远很远的事情。 听绯红衣裳的声音缓缓流出,口内吐出咒法,那咒法悠悠然,像是浑然失了杀气。 是一段:“上请天官解天厄……济度诸厄难,超出苦众生,若有急告者,持诵保安平……” “这咒语……” “何意?”陆观道低头,悄悄地传音。 斐守岁挑了挑眉:“这连术法都算不上,怕是只能潜心静气解厄。” “那他?” “不知。” 斐守岁摇摇头,他摸不透顾扁舟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了解。 老妖怪叹出一气。 顾扁舟也已将解厄咒念完。 这对僵尸而言丝毫没有作用的咒,顾扁舟仰首,淡淡地呼出一句:“我已先礼后兵。” 嗯? 顾扁舟转头:“既道了往生,诸位可别怨我心狠手辣。” “……”是高估了顾扁舟的善心。 看那绯红衣裳捋了把拂尘,慈悲面目笑对僵尸。 “斐兄。”他故意似的,加大了音量。 “顾兄何事?” “没甚大事,只不过先前忘告诉斐兄,我成仙时当朝分成了三十六国,而我……”顾扁舟手上金光耀眼,渡去拂尘,“而我乃是活着上了供台,吃过凡人香火的!” 此话一落。 顾扁舟如长蛟洗巷,一气冲入僵尸群中。那夺目金光如成仙时破天的光柱,一下穿破了深黑。 斐守岁在后咀嚼着顾扁舟所言。 仅是眨眼,拂尘扫落叶,僵尸鬼婴被金光点化,化成了飞天的白丝绸,挂在雾气里盈盈地飞。 还有三两顺势落在了顾扁舟肩上,打糊了他的一身绯红。 这般的红色,斐守岁似曾相识。 顾扁舟的术法看似杀气冲天,但一掐诀念咒就失了力道,软绵绵地将一切包揽。 揽了一碗清水。 很快,在拂尘之下,哭嚎声慢慢停歇,恶臭也散了不少,斐守岁也就全开了耳识。 听细碎与光。 顾扁舟还在游走,身影重重,轻快如雨燕。 点了一家老小,又点去没了双腿的稚童,好像在顾扁舟手下不论神佛皆要收他的拂尘,拂去一身的尘埃。 斐守岁看罢,笑着传音:“听顾兄所言,是战时成仙,又受人供奉,莫不是肉身成圣的武神?” 第300章 “呵,成圣?” 顾扁舟的声音打远处来,落入斐陆两人耳中,“我不过闲来无事背剑下山,随手救了些无处可去的百姓,是他们非要点上蜡烛香火。(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顿了下。 “让我成仙。” 第145章 殷女 那你又是念咒,又是掐诀,做这些面子功夫作甚? 斐守岁笑而不驳。 顾扁舟又说:“仙与不仙都没什么好处,斐兄,你想成仙否?” 话落。 打前头的僵尸已被点化殆尽,剩下源源不断冒出的,是有血有肉,尚未堕去十八层地狱的梅花镇人。 顾扁舟斜着身子,拂尘一扫,稳稳当当落在斐陆两人面前。 他长身直脊背,眯了眯眼:“斐兄要想成仙,可就无法自由自在,做一只能飞的白鸟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也拿着画笔,预备点化:“我从未想过成仙。” “是吗?当年你可不是这般想的。” “又是何朝何代,哪里来的当年。” 顾扁舟笑了声,拂尘直指人群:“既如此,‘成仙之前’先做善事吧!” 斐守岁看向乌压压的,攒动着的人头。 一扫而过,瞥见一两个熟悉的面容。 还有熟人。 可那顾扁舟不讲究什么熟不熟,用拂尘一绺,哪管土豪富绅与粗布麻衣,皆是一视同仁,全都送去见地府判官。 凝眉挥袖,顾扁舟施法如蛇似龙,刚柔并济,身后斐守岁的墨水也在一点点爬来,试图点化人间,还苍白大地好一空白。 却听三响之后,顾扁舟煞了脚步,转身就站在一女子面前。 挑眉不屑。 斐守岁侧了侧身子,也见着了那女子面容。 入目,是杏仁眼樱桃唇,乌黑长发挂于腰间,一身厚重的白袍子,还戴了顶积雪的帷帽,衬得亭亭玉立,但守岁不曾记得有这一位人物。 于是,言:“顾兄?” 顾扁舟抬脚,一脚碾碎了地上的怨念:“殷大姑娘。” 殷? 斐守岁与陆观道左右相看,终于在人群的另一头看到了殷县令。 “这位女子莫非是殷县令的家亲?”斐守岁。 “是,” 顾扁舟垂下手中拂尘,声音失了热气般,“她是殷县令唯一的女儿,那日百衣园你们三人走后,便是她伺候的端茶倒水。” “那又如何?” “如何……” 顾扁舟若有所思,片晌之余,他一旋拂尘,大喝一声,“都给我停下,不准上前!” 幻术刹停。 斐守岁一头雾水,只得传音:“顾兄该提前告知我。” “计划赶不上变化。” 顾扁舟背手,只见面前的梅花镇人真就被他喝住,一个两个停在了原地,齐刷刷地扭头,看向殷姑娘与顾扁舟。 斐守岁见此,抱胸:“为何方才不用此法?” “只是没见着有趣的,”顾扁舟挥挥手,示意斐守岁不必担忧,“斐兄难道不好奇?” “好奇?” “那夜大雪纷飞,梅花镇一直没有破的断头惨案,谢义山所说的六具小孩骨,还有那满满一监牢的官员都去了哪里。” 顾扁舟看着面前,这些被他用术法困住的半死不活人。 “斐兄,陆兄,你们两个仔细瞧瞧,瞧瞧这些怨鬼里头,有没有似曾相识。” 如此指引,不看也难。 斐守岁将视线从殷大姑娘身上移开,转而落在了殷身上。 并不奇怪的,该肥头猪耳也不见得少一块肉,至于面容,僵尸一般死气沉沉。 垂眸。 能琢磨的也不过燕斋花干了什么,伤天害理自不必说,还能有甚细节?在他人之幻境中动用术法已是不易,更别说窥探到其他。 斐守岁伸手,手掌上捏出一个殷模样的墨水人儿,与顾扁舟:“许是在何处见过,但我术法浅薄,看不出异常。” 话了。 一直沉默的陆观道拉住了斐守岁的袖子。 扯了下。 “嗯?”传音。 “这些人都没死,” 陆观道习惯了低头,说起话来也悄咪咪,“但是魂不在身上。” 斐守岁细看,果真在殷与殷大姑娘的头顶处,看到了一缕魂魄飞出的青烟。 人死烟断魂飞,而半死不活则如纸鸢,吊着一口气,天也不收,地也不应。 转念:“顾兄之意,我们知晓了。” “哦?” “是让我断了线,去点魂。” “哈哈哈哈!非也,非也!” 顾扁舟猛地回头,只见他一下抓住殷姑娘的青烟,狠狠一拽,紧接着女子之惨叫刺破距离,快如飞箭,扎入了斐守岁的耳识。 心识海卷起大浪滚滚。 斐守岁微皱眉。 “你看,这是断不了的,也就无法点化。” “那……?” 斐守岁揉了揉耳背,对这不打招呼的顾扁舟,颇有些不满。 顾扁舟自顾自说:“有两种法子,一是生生断了,耗时耗力。二是,去寻魂躲藏的地方,这便快些,点化也无需多少时间。” “魂在何方?”陆观道。 一听到人儿的声音,顾扁舟笑着将语调浮夸:“你都能看穿魂魄引,又问我作甚?” “……”想来天雷伤得很重,重在了脑子。 第301章 斐守岁朝陆观道摇摇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咬牙咽下这口气:“你是仙官,看不出来?” “陆澹!”斐守岁单给陆观道传音,眼神示意他不要惹事。 陆观道却撇开了斐守岁的视线,继续说:“他们的魂魄都汇聚在一个地方。” 手一指。 直直的,便是适才赑屃婴孩之处。 那一处窄门。 “从这里来。” “呵,还不算埋没了身份。” 顾扁舟一收拂尘,走向被银剑砍成两半的窄门。 黑靴踏实白雾,绯红袍子格外显眼。见顾扁舟单手掐诀,念着什么,让本嘈杂的梅花镇人都停下了嘴。 仅看向窄门。(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窄门呜呜地吐黑水,是一口.活泉,源源不断。 顾扁舟笑道:“陆兄,这门内定是有诈,若换作是你,你会推门而入吗?” 陆观道:“我会。” 顾扁舟冷笑一声,甩了炸开的长发:“惺惺作态。” “你!” 陆观道卷起袖子就要上前,斐守岁第一时间拦住了他,又是无奈地摇头。 传音:“现在相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气不过,也得耐着,等出了幻境再算账。” “……好。” 陆观道收回手,“看在你的面子上。” “?”倒不必。 为了那被雷劈的仙君不再挑事,斐守岁只好开口:“顾兄究竟要做什么,先与我们商议也不迟。” “做什么……” 顾扁舟走近了窄门,他伸手抚上门框。 好似窄门是被他横断身体的麋鹿,一抽一抽挤出血液与浓黑。 血溅开在他的衣袍上,成了墨做的梅花。 手掌轻移,顾扁舟低声喃喃。 “花妖啊花妖,你这是做甚,占了别家姑娘的皮囊,做尽这天下的坏事,还妄图成仙?” 斐守岁一愣。 “你以为喝了小孩骨浸泡的人参酒就能成仙?简直可笑!这只会加重你身上的罪孽,让你修炼路上枷锁重重。你再用这般的眼神看着我也是无用,成仙时,我已断情绝爱,于你还是于任何,在我眼中不过刍狗。” 什? 斐守岁听着不对。 顾扁舟还在说:“什么叫不是你做的?是燕斋花?那你为何要顶着殷姑娘的面皮,与我说这些话?” “别再骗人了花妖,你何居心我早已知晓。别用这双眼睛看我,看着我有什么用处?不如用你的眼睛去讨好天上审判罪孽的神佛,我不过……” “我不过一个道士,背着剑,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 斐守岁有些忧虑,他思索片刻,只得上前。 窄门离两人尚远。 斐守岁抬高声音:“顾兄,你所说怕是有误。” 在幻境中遇到的花妖荼蘼,并非顾扁舟口中人物。 顾扁舟却不回话,一头被天雷劈炸的黑发垂在肩上,这才发现来者也是狼狈。 “喂!”陆观道欠欠地唤,“你怎么不呛我了?” “啊……” 顾扁舟扭了扭脸面,“不要过来……” 视线没有落在两人身上。 斐守岁知道大事不妙,速度愈发加快,走向顾扁舟。 顾扁舟的额头抵住了窄门,黑水不受控制般染上他的脸颊。 “斐兄,陆兄,不要过来……” 斐守岁:“别说胡话!” “不是胡话,我清醒着……我不信,我一个得道成仙的官儿,还会被幻术蛊惑……”顾扁舟的身躯已被窄门拖入大半,他还在自语,“我不信,我只信我双目所及,你说的话,我都不信。” “你说?你说什?” 顾扁舟突然激动,“你说我爱过你?!可别污蔑!我的记忆只有山清水秀,修行除祟,没有你,也没有什么石下誓言……” 身躯转动,顾扁舟扑在了脓水之中。 没了声音。 斐守岁心鲠了下,他从一开始就察觉了不对劲,只是面前为顾扁舟真身,他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那一言一行皆是说给他人听的。 花妖?荼蘼花妖? 先前救他一次的荼蘼也非良善? 斐守岁被脓水拦住了路,他与陆观道看到顾扁舟的术法摇摇欲坠。术法定住的梅花镇人也慢慢挣脱了控制,朝他们围合。 窸窸窣窣的诅咒声透出,小鬼似的爬上了斐守岁的细腰。 斐守岁掸衣裳,拍下去些许,可是过不了多久,就会爬上越来越多的怨念。 陆观道在后头,不得不跟紧了斐守岁。 “刚才不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陆观道。 斐守岁朝窄门处看。 “顾扁舟?”陆观道也看一眼,复说,“是他没错。” “是真的才可怕,他被幻术控制了。” 说完,斐守岁提袍想要快走起来,身侧的怨鬼冤魂却接二连三地抓住他,也顺道抓住了陆观道。 怨鬼是生人的面貌,仔细一看,百衣园店小二也。 小二有白脸,贴红纸片一对粉腮,嘻嘻笑道:“客官大人,别误了大婚吉时。” 不搭理。 斐守岁正要抽出画笔施法念诀,这才发现他的术法被压制,竟浑然没了用处。 “啧!” “哎哟哟,客官大人嫌弃我等?”店小二努努嘴,与身旁的另一个熟人笑说,“公子,你说这该怎么办?” 第302章 是富贵公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富贵公子:“还能怎么办?拦着呗,别让他阻止大人!” “你们!”斐守岁一扯袖子,身上就多出一双手。 一双血迹斑斑,常年干活的手。 心中一颤,转头。 斐守岁看到更为熟悉的面容。 是翠绿。 小小女儿家抱住他的腰,脸色桃红。 正是无可奈何时,翠绿用额头猛地磕了下店小二的手。 店小二吃痛回手臂,整个人倒在富贵公子身上。 斐守岁这才得以解脱,但有些不解。 可没时间给他考虑了,他立马抬脚朝顾扁舟跑去。 一脚就浑浊了白雾与脓水,小腿挂着小鬼,身上还背着不知哪里来的婴孩。(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奋力走向窄门。 忘了身后已被人潮掩埋的陆观道。 第146章 白狐 斐守岁在陆观道的视线里走远了,独留陆观道一人在黑漆漆的浓雾里挣扎。 陆观道没有正面对战过妖邪,这突然汇聚的怨鬼,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可他眼睁睁地看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斐守岁时。 斐守岁却忘了他,跑向了顾扁舟。 头也不回,眼神也没留,跑去了,跑去见一个“旧友”。 陆观道咽了咽,张开嘴:“斐……” 斐守岁…… 你…… 唉…… 人儿眼眶涩涩的,最终没有将姓名说全。 好似走远了,再怎么大声都无济于事。 便听,声音断开了距离。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陆观道看到白晃晃的光,浓浓的大雾,瀑布垂挂下来,涌入了他的眼睛。 随之,是越走越远的人。 哦,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被抛下了。 陆观道这般想。 想着想着,他的心无比冷静,冷静到就这样失了挣扎的意识,连那手儿都摇摇欲坠,将要与赑屃们交融。 赑屃们变成没头没嘴的鬼婴,抱住了陆观道的手臂,脓水与黢黑交缠在陆观道身上,试图用诅咒沾染浑白。 脓水长啊长,就要长到脖颈时,一滴墨水破开了腌臜。 瞬息。 墨水融化了昏黑,陆观道双目晴朗,意识被倏地拉回,他入眼只见斐守岁气喘吁吁,正掐诀点墨。 奇怪。 陆观道心中纳闷,面前人儿不是走了吗? 还没等陆观道想个明白,斐守岁已经凑上前,用手背贴住了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 “嗯?” 陆观道歪歪头。 斐守岁抽离开手,还在重重地吸气。 “你……” 视线移转,陆观道这才看到斐守岁身后拖着一件红衣,但红衣没有主人,像是极力的拉扯,让红衣歪歪斜斜,又宽又松。 “这是……?” “顾扁舟的外袍,我没抓住人,只扯下了衣裳,”斐守岁擦了把额头的细汗,手朝向陆观道,“起来,我们走。” “走?”陆观道,“走去哪里?” 斐守岁挑了挑眉:“去寻谢义山。” “那顾……” “得道成仙的官儿还能有事?起来吧!” 斐守岁这般说着,陆观道眯了下眼。 手悬在空中,两人相视无言。 慢慢变缓的呼吸声打在寂静的周遭,陆观道就坐在地上,仰首看所谓的斐守岁。 斐守岁? 不,绝不是斐守岁。 陆观道用手撑住了下巴,模仿谢义山的嬉皮笑脸,他道:“你不是斐径缘。” “什么?”斐守岁叉腰,“我看你也被天雷劈了,可仔细瞧瞧,我是不是。” 说着,斐守岁弯腰俯身,将身子凑去。 墨水长发倾斜,顺着动作落在了空中,低低地摇晃。乌黑的发,洁白的脖颈,便是一阵槐花香,甜腻腻地涌入陆观道的鼻子。 好似勾引着什么。 陆观道默默后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十分嫌弃道:“他身上的味道,没有这般……浮夸。” “浮夸?” 斐守岁近在咫尺的脸,贴近了陆观道,“陆澹,你再说一遍?” “哼!” 陆观道脸色一黑,推开了斐守岁。 许是这张脸有些许相似,让陆观道舍不得下手,仅是推了把。 假斐守岁踉跄好远,跌跌撞撞,一脚踩在红衣之上。 陆观道也没想着扶,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空广又混白的一处地方,不见赑屃与窄门,自然没有梅花镇人,而面前的假斐守岁,足以说明这是一出幻中幻。 这几月待在斐守岁身边,陆观道多少偷学了些幻术的奥义,便也能窥得真假。 他笑道:“他身上的香是冷的,虽是盛夏开的花,却能触到深秋。” 假斐守岁默而不语。 陆观道又说:“他与你不一样,他是真人,你是‘假人’,我一眼就看穿了,至于你身后的红衣……” 语调偏移,见假斐守岁紧了下手。 陆观道知晓了,他言:“这幻术的重中之重,便是红衣,对否?” 假斐守岁却还想瞒骗,一双被铜臭浸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陆观道,说出些秦楼楚馆的话儿:“我怎会不是?陆澹,你细细看我。我就是他啊,我朝你走来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第303章 “……”陆观道轻咬牙,强忍打人的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哎哟,你这般看我作甚。” 咋舌之声,从近乎一样的脸上说出,就充满了违和,但陆观道很清醒,也不知怎么的,先前的火气一下子消散,独留心中的只有静。 静到侧耳可以听细碎的声音。 是什么…… 陆观道默默闭上了眼,全然没有将假斐守岁放在眼里。 他听。 “喂!陆澹!你醒醒!” 嗯? “陆澹?!” 陆观道募地张开眼,可见到的还是假斐守岁。 假斐守岁手指勾着一缕长发,扭捏般投出腻人的视线。 “……”噫。 陆观道不忍直视,干脆撇过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你小子!” “别说话……” 陆观道不是怕面前的术法,他只不过有些难以接受。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能想象斐守岁勾手指玩头发的样子。 “我怎的不能说话!” “有点……” 陆观道断了话,“恶心”二字鲠在他的喉间,这一词,不就是顾扁舟先前说的? 怪哉。 因与顾扁舟顶嘴,方才陆观道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为何会“恶心”,而“恶心”又从何而起? 转念。 陆观道丢下原先的顾忌,他捋直了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假斐守岁。 假斐守岁浑身一颤,被这赤热的视线煞白了耳垂。 “这又是怎的了?”假斐守岁嗤之以鼻,“方才疯癫,这回才清醒?” 陆观道默然,他看着假斐守岁,他心中设想顾扁舟的心情。为何生气?为何咄咄逼人?一个狐狸面具的仙官,何以将“恶心”挂在嘴边?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涌出。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陆澹,幻境之中有真有假,去寻真的,再破假的。我帮不了你太多,只能靠你自己。” 在说话的是斐守岁,斐径缘。 是那个真的,发着槐花冷香的真人。毫无疑问,陆观道不会听错。 陆观道也知道,斐守岁在指引他。 嗯,是这样没错。 人儿嘴角勾起,不自知地笑了。 什么啊,斐守岁没有抛下他,还说了要帮他,刚才完全是他自作多情,在没必要的害怕。 假斐守岁看到陆观道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 陆观道一听到假斐守岁的话,脸色骤变,黑得很明显:“关你屁事。” “哈?” 假斐守岁浑然不顾仪态,一扭一摇,抿唇装纯,“自然是在意你。” “……”陆观道沉默,心中试图找到斐守岁传音。 说一句:“我能不能揍他?” 斐守岁在幻术之外,跪坐在浓黑的怨念中,也沉默了。 “尽快出来,我撑不了多久。” 也就是说…… 陆观道扭了扭胳膊,这是允许的意思。他将斐守岁的话理解为,不耽误时间能揍。 但斐守岁的意思是,别浪费时间,快些走。 可惜,斐守岁说话总留三分余地,以至于陆观道明白了其中一两分,剩下的八.九全然当作不存在。 陆观道握紧了拳,朝假斐守岁走去。 黑靴的声音,一顿一顿响在幻术之中。 人儿的外衣包裹了陆家的尸骨,所以不着长袍,看上去干净利索。也许是长高了,从未注意到他与斐守岁一样的长发,还有一双寂静时空洞离散的眼睛。 他只有在望斐守岁的时候,眼神里才有光。 陆家人走了,他的光渐渐散开,后来遇到了斐守岁,才重新聚拢。 陆观道走得笔直,他没什么武器,准备双目一闭,将面前假冒的货色打得鼻青脸肿。 哪管斐守岁的脸。 假的,也就没有怜兮的必要。 他只爱真的,至于其他。 陆观道轻蔑地看了眼:“如此拙劣,不像是为困我而来。” “哼哼,”假斐守岁佝偻背,捂嘴偷笑,“说不定呢,还以为你爱得深沉。” “晦气。” “我晦气?” 假斐守岁指着那张脸,扭捏出斐守岁这一生都做不出的表情,夸大其词般,“陆澹,你是忘了这脸的主人家是谁?你忍得下心?” “多说无益。” 一袭黑衣,走向假,陆观道垂眼:“是非黑白都不分,我也就不用出去见他了。” “你难道不想想,我为何要见你?” “嗯?”陆观道与斐守岁同时诧异。 假斐守岁继续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十分有七分对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何如此,为何不拖真的斐,偏偏要来骗你?” 斐守岁心一沉,立马传音给陆观道:“我身上有神的仙力,恐怕他想对我动手,也没有法子。” “原来如此。” 陆观道转念,凶巴巴:“你少来诱骗!” “哎哟,这是与他心意相通了?都能心连着心说话?既如此,大人可听好了,”假斐守岁低头编起长发,故意捏着嗓子,“可别忘了镇妖塔,也别忘了白狐狸。” 白狐狸? 花越青?! “什么?” 陆观道睁大眼,便见面前的假斐守岁一转身躯,满身的槐花花瓣将他包裹。 第304章 但当那只红指甲的手从槐花中伸出时,陆观道便确定了,是花越青无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看到鲜红的手指轻轻捻了一片白花,花阵之中的狐狸一脚散开了甜香,出现在陆观道面前。 白狐狸,花越青。 一身雪白的花越青,背后长着不知几条狐狸尾巴,正笑眯眯地看着陆观道:“我还以为你看不穿我,果真残留的术法不足以诱惑。” “残留?” “是咯,我的真身在见素仙君的宝塔里,”花越青变出一纸扇,挡住下半张脸颊,“石头精,你不猜猜我来此的目的?” “石头……”幻境之外的斐守岁,喃喃这两字。 陆观道言:“你的真身既不在此,便没有威胁,莫不是想求救?别做美梦了!” “哈哈哈哈!求救?” 花越青抱住自己,“你与大人又能救我去哪儿?天尽头,何处有我的归所?” 话落。(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外头斐守岁传音给陆观道:“陆澹,问他是不是想见北棠了。” 陆观道一愣:“有点损。” “……照做就是。” 于是,陆观道歪了歪头,上下打量花越青,说一句:“我看你是心愿未了,想见北棠娘子却找不到方法。” “你!!!” 果然,一在花越青面前提北棠,他必定炸毛。 斐守岁又说:“不过,你的结局已然注定,定是有别的事情。” 陆观道一字不改,说了出去。 看那白狐狸的脸色渐渐淡然,连眉眼都失了欲念般。 他说:“大人说得没错,我另有他事,不关北棠,也不关江家。” “哦?”陆观道。 此话了,只见花越青甩开辫子,整理好衣袖,对着陆观道就是一毕恭毕敬的揖礼:“这是给斐大人的。” 陆观道:“我知晓。” 花越青言:“多谢大人当年点化之恩,今日来见大人,只为说当年一事。” 第147章 赶尸 抬眼。 这才注意到花越青的身子在渐渐消散。 “我的幻术撑不了多久,长话短说,”花越青直起脊背,“受神的指引,我会化成狐狸尾巴藏在斐大人身上,当然这对大人来说没有坏处。” “附身之法岂会?!”陆观道。 “别急,听我说完,” 花越青上前走着,“只是一个摆件而已,说不准往后我还能替大人挡刀呢。大人,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我便明了我的来意。大人且听,是蛇尾巴的神指使我来,来告诉大人一件妙事。” 蛇尾巴的神? 斐守岁细细听着。 花越青又说:“神将我的一缕魂魄从宝塔中抽出,与我做了一笔交易,我若做成了,于大人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什么交易?”斐守岁让陆观道开口。 花越青笑道:“因我与菩萨坐骑大打出手,永远归不了故园。还因我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也无法轻易将我交给地府判官定罪,所以蛇尾的神刻意点化我。她啊,叫我赎罪。” 赎罪…… “莫不是替北棠娘子?” “……哼,自是。” “不用猜也知。”陆观道回一句。 花越青瞪了眼:“但我要说的与北棠无关。” “何事?” 只见白狐狸又拱手作揖,脸上带了点戏谑:“蛇尾的神让我转告大人,莫要轻信了见素仙君,也就是顾扁舟,西山居士。” 负心汉顾扁舟? 斐守岁打开纸扇,一边挡住赑屃鬼婴带来的滚滚怨气,一边传音与枕在他双膝上的陆观道。 “快问他,只有此事?” 陆观道浑然不知自己与斐守岁贴近,只是一句一句传递:“白狐,我问你,仅是见素之事?并未其他?” 花越青半个身子散在了幻术里,早已分崩离析。 他道:“是神要我说这些,不过我还有些私心……” 散开的速度加快,花越青缓缓抬起眼眸,目光透过了陆观道的眼睛,正在凝望幻境外的斐守岁。 花越青笑得很轻,轻轻的一声,回荡在幻术之中。 “若要我说,大人最好再远离了石头精,他啊,可是罪孽……” “白狐狸,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 话了,一缕清风似的,花越青消失在陆观道面前。 陆观道还来不及反驳,花越青变出的幻术就立马融化。 幻术天顶的纯白落在了陆观道的头上,宛如凉透的薄粥,而陆观道无法动身,只能看着幻术将他沉下。 哑了声音。 什么叫远离我? 看着不见踪影的花越青,陆观道百口莫辩般,着急慌忙传音给斐守岁:“你别听他的,他定是别有用心!说不准就是来挑拨离间,一下子拆散我们,他好有机可乘!” 斐守岁低眉,在幻中幻外,用指节拂过陆观道紧皱的眉头。 “我知道。”声音淡然。 “当真?” 陆观道在幻术中快要被淹没,却还是在问,“你此话当真?真的没有相信白狐狸?” “嗯。” 陆观道看不到斐守岁的面貌,心中还是发毛,面对面都无法猜透的人儿,这样隔开了距离更是难言。 他咽了咽,看向渐渐高涨到胸口的白水:“我害怕。” 第305章 斐守岁的手指停在陆观道的额头,他看着马上苏醒的人儿。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你怕什么?” “我只是……” 幻术掩盖去声音,陆观道在幻术里被水吞噬,但没过一会儿,他便在外猛地咳醒。 大口呼吸着气,亦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但抬头就看到了斐守岁。 一张笑看他的面容。 陆观道蓦地伸出手,双手捧住了斐守岁的脸颊。 “你……”有点用力。 陆观道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对我再说一遍?” “说什么?” 斐守岁的长发垂在陆观道的脸上,“我要说的,你早知道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 愣了下。 陆观道这才发觉自己枕在斐守岁身上,又是这么一个动作,起来也不是,躺着似乎又有些不好。 他的耳垂在肉眼可见的变红。 “就说……就说……” 脑子里的话空白一片,如此相近的脸,陆观道说不出口,也就昏了脑子。 斐守岁替他开口:“我相信你。” 陆观道双目亮了。 “自然也会相信顾兄为人。” “……”又暗淡。 斐守岁耐心道:“我与你相逢已久,不会为一个杀人放火的妖怪有了隔阂,你也如此,不是吗?” 头发痒痒的,叨扰了陆观道的心。 斐守岁认真又严肃的表情,叫他不得不面对些什么。 指腹贴合斐守岁的脸颊,温热的,真的,乃是一句真到无法造假的话。 是了。 斐守岁与他许诺呢。 陆观道弯了眉眼,小孩似的:“我就要这句话,别的什么都不要!” “……嗯。” 反而是斐守岁有些心虚。 都是客套的,虚假的,冷冷的照面,怎么面前的陆观道又信了。 但心虚归心虚,斐守岁歪了歪头,顺势蹭了下陆观道的手心。 笑眯眯:“你还要躺多久?” “啊!” 陆观道立马坐起身,“对不住……” 憨憨的呆子。 斐守岁撇过眼神,头上挡开怨气的画笔一颤一颤。陆观道这才发觉,原来身边不是什么能谈天论地的温柔乡,乃是在怨念下的一个小小的圆区。 “这是?” 斐守岁起身掸了掸:“梅花镇的怨气。” “先前好像没有这么夸张。” “是因为顾扁舟,他走之后术法散了,怨气就没了压制,一口气扑上来。我本想去拉他一把,但来不及,反倒是你。” “我?”陆观道。 “是,”斐守岁笑了笑,“反倒是你拼了命拉住我,我也只好停下脚护住你了。” “我怎不记得……” “不记得最好,哭得可难看。”斐守岁指了指陆观道的脸。 脸上是干掉的泪痕,显然是哭过的。 陆观道马上转过头,抹了一把:“奇怪,我真真不记得,只……” 又看向斐守岁,站在黑色的幕帘前,一动不动宛如松柏的斐守岁。 陆观道说:“只是记得你走向了见素,反而把我丢下。” “事实与幻术往往相反。” 斐守岁叹道,单手掐诀将画笔召唤,画笔落在他的身前。 陆观道还在咀嚼斐守岁说的话,斐守岁就拉住了他。 “跟紧我,别走散。” “去哪里?” 好似入幻境的一开始。 斐守岁抬脚几步,转头:“去寻谢伯茶。” …… 走了片刻。 两人在浓浓怨念之中,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梧桐镇初见谢义山的客栈。那时束缚池钗花的术法一解,也是铺天盖地的黑气,像是老天爷的哭丧一样,遮挡视线。 也是那个时候,陆观道跑下了楼,怨念一起避开了他。 斐守岁猜想着心中的结论,在一点点收回妖力,果然,怨气没有靠近。 看一眼陆观道。 只要有陆观道在,怨气与邪祟都礼让三分。 慢慢地走,最后干脆收了画笔。 陆观道见此,言:“怎么不用笔了?” “有你足够。” “啊?” 斐守岁转头,两人正牵着手:“正是。” “我还有这种用处……” 陆观道默默朝斐守岁靠近,“但我们这样走不是办法,何处去寻谢伯茶?” “你无法听到谢伯茶的声音?” “雾气太浓了。” “说得有理。” 斐守岁停下脚,心中忽然生一念头:“莫不是幻境的主人挡着我们?” 不,若是荼蘼,为何先前还要指引他。 燕斋花? 斐守岁并不知道燕斋花还会一出幻术。 “莫非还有没有看完的?” “何意?” 陆观道:“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西行四人要走尽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 “九九八十一难……”斐守岁沉思。 正当此时。 前头的雾气走来一人。 脚步声虽轻,但还是被陆观道捕捉。 陆观道警觉,使眼色与斐守岁,传音:“有人!” “是人是鬼?” “是……” 第306章 还未等陆观道说话,那脚步声踏开了浓雾,闯入斐陆两人视线。(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竟是翠绿。 那方才用额头磕走店小二的姑娘。 一个小小身影,面目呆滞的翠绿人偶。 而她身后接二连三跟着东西,就要与圆区内的两人擦肩。 陆观道见此马上将斐守岁挡在身后,十分戒备地看着翠绿。 可翠绿好似完全没有在意两人,就这般一顿一顿,一扭一斜地路过。 白色的亮光照亮翠绿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甚至有些发僵。 紧接着,翠绿身后的物件也现于面前。 咚咚。 咚咚咚。 咚咚。 骨头敲打地面,一只白骨小手搭在翠绿肩上,一跳一跳地闪过圆区。(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不止一个。 一列。 整整一列。 都是小孩的白骨,那些骨头都受了伤,是打碎了肩膀,也有打碎了头。 赶尸似的,路过斐陆身边。 “这……” “小孩骨。”谢义山曾在监牢内提到。 斐守岁从陆观道身后上前,忽然,浓雾里有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定风铎? 谁料是白狐狸花越青:“大人,这是在警告呢~” “花越青???” 斐守岁压根没有看到白狐狸。 “……呃,大人,我在你腰上。” “什么?” 倏地往下看,便看到本束缚着腰身的衣带变成了一匹狐狸皮毛,仿佛能看到狐狸头上花越青翻的白眼。 “真是见鬼,大人没有发现?” 说着,白狐狸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慢慢地爬上了斐守岁的肩头。 狐狸白毛抖擞,座山雕一般,爪子一指:“还有别人哩,大人快看。” 有你谁还看得进去! 斐守岁眉头一挑:“你是何时在的?” 竟然没有察觉。 花越青用爪子挠了挠脖颈上的铃铛,嘻嘻笑道:“他何时醒的,我就何时在的。只是大人与他你侬我侬,没有发现小妖罢了~” 被点的陆观道脸色塞煤炉。 “哎哟哟,陆大人别生气,我也是神仙指明,不然谁家好妖想挂在男人腰上?” 狐狸眼睛眯着,“大人也该知道被神点化的妖怪,都要被剥去公母,浑然没了七情六欲的。所以,别再用这般眼神看着我。” “你!” 陆观道还是不甘心,上前狠狠地抓起白狐狸,“就算你是太监也不行!” “什么太监?!” 狐狸炸成毛球,爪子三两下抓伤了陆观道,复又跳到斐守岁头上。 “这叫归顺天地,没了杂念。” 两人:“……” 为了北棠,迟来的痴情。 不过斐守岁并不在意什么白狐狸,他全然将花越青看成了牲畜。 他的注意在小孩骨上,与头顶的花越青:“花越青,你说的警告从何而来?” 第148章 掉马 花越青哼一声:“大人也不想想,谁家赶尸会与生人贴近。” 赶尸…… 斐守岁看向小孩骨:“依你之言,我们该如何?” “跟着呗!” 花越青趴在斐守岁的脑门上,白花花的狐狸毛又柔又顺。 可惜,看得陆观道又气又恨。 那花越青早猜到了陆观道的心思,还刻意用爪子巴拉起斐守岁的长发。 当作是心无旁骛:“想知道他们从何而来,跟上去,解密即可。” “你要我怎么信你。”但斐守岁不在意狐妖的一举一动,也没有注意陆观道打翻的醋坛子。 “哎哟,我都是‘太监’了,大人还不信我?” “……我只是不相信一个手染鲜血的妖。” “哼,妖怪有哪一个不沾点罪孽的。”花越青看了眼陆观道,又是故意般摸着斐守岁的黑发。 陆观道:“……”不爽。 斐守岁背手走在前头:“那便信你一次。” “大人客气。” 眼见着斐守岁走出去几步,陆观道还愣在后头。 花越青笑着扭动身子,嘲讽道:“陆大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生小人的气了?” 陆观道一听,火气一下被点燃,但转眼看到斐守岁的背影,又握紧拳将醋意压了回去。 他不能添乱,尤其不能给斐守岁添乱。 三两步走上前,于斐守岁身旁,陆观道凶巴巴地回:“呵!我懒得与你拌嘴。” “哎哟哟,” 花越青抱住那一缕陆观道摸不到的黑发,“真真没想到啊,大人的肚量比镇妖塔时竟然大了这么多,换作以前,小的怕不是早被大人打飞去了。” “……” 一石一狐,四面相对。 “大人,怎的?” “你好像……”陆观道的眼神倏地一黑,“知道很多。” 被这充满攻击性的视线一扫,花越青浑身起鸡皮疙瘩,默默朝旁边挪:“哪有哦,大人多心了。” “……是吗。” 威胁完,陆观道假笑着,很是自然地拉住斐守岁的手。 斐守岁没有躲,任由他牵,毕竟斐守岁的心思一门扑在了小孩骨上,也懒得搭理没由头的话茬。 只见。 翠绿打头的赶尸队伍,蹦蹦跳跳地驶向前方。 第307章 每个小孩头骨还发着盈盈微光,这样一上一下,倒像是被什么牵引的鬼火。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皱眉,前面是什么他无法探查,而身边的陆观道也不知谢义山身处何方,下一步能做的,也就只有跟着翠绿一行。 忧心忡忡,开口问:“花越青,你受神指引,想是知道些梅花镇的事情,不如与我说说?” 花越青砸吧砸吧嘴里的狐狸毛:“是知道不少,但大人要用什么筹码要与我交换?” “筹码?”陆观道在旁,“你居然还想要筹码?可笑。” “哎哟,陆大人天真了,与人与妖与仙做生意都是要上秤的。与人是银元,与妖是修为,与仙是香火,不然谁给大人包馅饼呢。” “我自是知晓,但你现在的处境。(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陆观道很是不屑。 花越青抱着自己的一条狐狸尾巴:“处境与筹码无关,想要我说可以,斐大人答应我一件小事便可。” 陆观道冲着斐守岁摇头。 斐守岁垂了眼眉:“说来听听。” “很简单,” 花越青倒挂着身躯,狐狸脑袋凑到了斐守岁耳边,“只要大人能帮我在人间找到北棠的魂魄就好。” “北棠?” 狐狸说起话来嘤嘤作响,斐守岁不由得后退了些,“北姑娘纵身赤火之海,魂魄无法归于阴曹地府,早寻不到了。” “大人,那话术都是骗骗人的,为了阻止痴心的仙子妖怪而已。寻是能寻到,就是麻烦了些。” 花越青心虚似的看了眼陆观道,声音压小不少,“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为何生在死人窟……哎哟!!!” 话还没说完,花越青一整个身子被拽起。 是陆观道揪住了他的尾巴。 陆观道恶狠狠地指着花越青:“你再说这些胡话,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做成皮毛风领!” “噫!” 花越青缩成小小一只,故意用那嘴脸卖乖道,“狐狸不勾人,这世上就没有魅惑之术了。大人见谅,我克制一下~” “克制?” 陆观道一甩狐狸尾巴,抓着花越青在空中飞速转圈,抛上又抛下,花越青直呼救命。 “呜哇哇哇哇!斐大人,杀人了!啊,不是,杀狐了!救救小的,小的什么都说不成吗?!” 斐守岁微微颔首,陆观道这才停了手。 便看蔫了一半,都快甩成狐狸干的花越青,低低地捂住嘴。 “想吐……” “那我继续?”陆观道。 “别别别,我说我说!”花越青立马打起精神,“嘿嘿,大人。” 搓了搓手。 狐狸面孔又滑稽又狼狈。 “谢义山那小子没事,死不了的,噫!” 又被斐守岁瞪了一眼,花越青真的就蔫巴了,“好嘛,都是有情有义的儿郎,只有我一只坏狐狸。” “……”两人。 “哼!” 花越青缩小身姿,一下子从陆观道手掌里溜走,他能自由变化身子大小,便如一只布偶娃娃蹦到斐守岁肩上。 嘀咕几下,道:“他们谢家、解家还有江家的事情,大人何必插手呢,都是陈谷子烂调子,理不清还麻烦。” 呼噜毛。 花越青又说:“无事一身轻,大人又不是不懂。大人随时可以离开,难道不是?” 斐守岁撇过头,沉默不语。 “哎呀哎呀。” 花越青眯起他的狐狸眼,从左肩绕到右肩,凝望斐守岁躲避的视线,术法已然从嘴中生起,“我就说大人是动了真心,怎么劝都劝不好的,喏。” 狐狸眼睛,霎那布下法阵。 爪子指陆观道。 “大人若与他分别了,可别说什么幻境女儿家,就是连妖邪都碰不上几个。逃呗,逃又没错。” “遇到不好的,就离开。只要离开了,麻烦自然消散。这世上这么多糟心事不都是为的一个‘情’字,友人也好,亲人也罢,甚至于爱。爱喏,啧啧啧,爱才是顶顶麻烦的。” 花越青下意识看陆观道,他的狐妖媚术通过言语裹挟了斐守岁,隔出一个厚厚的屏障。 那陆观道正在屏障外,用拳头,一拳一拳敲击隔阂。 屏障里的斐守岁,双目呆滞,眼睛无神,是被蛊惑之态。 花越青以为万事大吉,哼哼笑了下:“大人,你说对不对啊,这爱啊,这情啊,多少的麻烦,就连我都困在里头了呢,大人你……” 视线落在斐守岁面上,花越青倏地不说话了,是他看到斐守岁两眼涩红,徒流一行热泪。 外头的敲击声骤停。 石头看着树,树在落泪。 狐狸看一眼石头,再看一眼树,好似就是他作怪分离了两人,才落得泪也流不尽,哭也哭不完。 花越青咽了咽,很是心虚:“神仙大人,我是按着你的法子做的,哪知道会把人弄哭……” 一滴眼泪。 啪嗒。 紧跟着,是一记重拳。 巨响,碎开了屏障一角。 花越青瞪大眼睛,他明显的感到不对劲,有敌意,是那种明晃晃的,毫不遮掩地怒视。 扭过他的狐狸脑袋。 果不其然。 屏障外,一条裂缝后,那个陆观道,正死死盯着他,好似一匹解了绳索,再无圈养的狼。 “呃……” 第308章 花越青颤颤巍巍地伸出爪子,戳了戳斐守岁,“大人?” 再看一眼,屏障又碎了一条裂缝。(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我……”花越青挠挠头,“斐大人,我说此举是有苦衷的,你信吗?” 斐守岁还在流泪。 陆观道:“……” “……完蛋。” 花越青只好嬉皮笑脸地转向陆观道,“陆大人,我还有机会解释吗?” “花、越、青!” 愤怒之下,又是一道裂缝。 花越青浑身一颤,白毛全部炸开:“别这么大声!斐大人还在术法里头,你想让他出不来吗?!” “你!” 陆观道的手指嵌入屏障之中,被生生割出血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哎哟……” 花越青捂住一只眼睛,又偷看,“陆大人不知道狐妖幻术也是带刀的吗?” “说不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陆观道咬牙切齿。 起一层鸡皮疙瘩,花越青双臂抱住自己搓了搓,魅术再起:“我是来助大人你的啊~” “幻术对我没用。” “嘁,”白狐狸飘了个白眼,“没用那我就不说了。” “花越青。” 再叫了声,陆观道这回的声音很冷静,但那只流血的手已经扎入屏障,在一点点靠近斐守岁。 “啧啧,”花越青笑道,“执念呐~” 手停下。 “我说石头大人,你在镇妖塔里得不到的,在塔外就能了吗?” “……少废话。” “其实我要说的,也关乎了大人您啊。” 陆观道瞧都没瞧花越青,视线只注意着斐守岁。 花越青却自顾自念叨起来:“要是再这般拉他入局,能不能活着出来呢?如若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大人可有法子保全他?还是说像现在这般,连小狐狸的术法都破不了,只能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陆观道,陆澹?不,我是否该唤您一声补天石大人?” “大人哟,你到底在做什么,这句话,应该问问你自己。你是在害他,还是在帮他?我看啊,你这无异于推他入火海,同镇妖塔时一样。” “大人还记不记千年前的镇妖塔?那到处都是妖邪尸体,一把长剑挥开了血雾的地方。可是大人救了斐大人?大人怕早忘了,那日昏黑的天,当天兵天将赶到时,是斐大人用长剑杀妖,斩出一条血路。若非斐大人在场,我是绝无生还之可能。” “补天石啊补天石,落入人间好茫茫,白纸一张胡乱填,却记不得前尘,心中只有……” “补天石……” 花越青还没说完,斐守岁的声音响在了寂静里。 “什么?!”花越青猛地跳开,“你!你!没被控制?!” 声落。 随着术法消散,屏障被陆观道一拳砸碎。 在稀里哗啦的琉璃片下,陆观道却无法前进。 入目,是斐守岁冷冷的眼神,那只曾经牵过的手,擦去泪珠。 斐守岁看向花越青:“你太自信了,狐妖。” “我、我……” 斐守岁没有管陆观道,一呼一步,只身走向圆区边上发抖的花越青:“好了,白狐狸,你快与我说说,什么镇妖塔杀妖。” 顿了下。 “还有,何为补天石。” 第149章 话本 “我……” 花越青抓住自己的狐狸尾巴,故作憨态,“不是要先救谢义山那厮吗……” 手指虚虚指向翠绿偶人。 “我知谢兄要紧,但是你不给我解释清楚,就休想在这个幻境中活下去。你的一缕残魂附在我衣袖上,我若现在宽衣解袍,用术法点燃衣角……” 斐守岁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表情,眼神宛如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中,他伸手幻出一团火光,靠近了长袖。 “花越青,我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我!” 花越青溜着眼睛,看到后头捂手流血的陆观道,“大人啊,你要不先关照关照他。” 斐守岁紧着眉梢,转头。 便看到陆观道猛地一颤,将手藏在身后。 “过来。”斐守岁叹息一气。 陆观道却摇头:“先问花越青!” “噫!”白狐狸。 “他逃不了,你过来。” 陆观道抿着唇,颇有些为难。 斐守岁见此,也不顾在场的花越青,他反手拉住藏在袖中的红绳。 红绳一牵引,轻扯陆观道的脖颈。 陆观道微微往前靠,脚还粘在地面。 “不管你是石头,还是补天石,陆澹就是陆澹,与我,与谢义山、江千念、顾扁舟而言,你一直是那个小娃娃。”斐守岁伸出手,松了红绳。 红绳漂浮在两人之间,发着亮眼的光,好像微亮的夜晚,偶尔划过一颗流星。 斐守岁:“你又想远去哪里?”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说完,那渐渐暗淡的视线,他的心就像有刀在刮毒,一下一下,无比的痛。 压着喉间的声儿,陆观道咽了咽苦涩,竟就低着头,似一只丧家的野犬,回到了斐守岁身边。 手上有伤,并非简单地流血,青丘狐妖之术法没有那么单纯。 斐守岁转头,手却往陆观道那儿勾了勾。 “剑。” 陆观道一滞,立马变出顾扁舟丢给他的银剑:“给。” 第309章 银剑落于斐守岁手中,他浅观剑身,笑着对准了花越青。(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照你方才之言,若没有虚词,此剑你该认得。” 银剑受了召唤,跟随着盈亮。 花越青后退身子,怯怯点头:“哪里能忘呢,这辈子下辈子都记得。” “好,”斐守岁拉过陆观道,“先救人,狐妖之毒不可慢。” “嗯?大人怎知?” 斐守岁转身,面见陆观道逐渐发紫的唇瓣:“我不瞎。” “狐毒是狐毒,不过小人的毒对补天石大人来说不值一提~” “哦?你的意思是不救?”长剑一侧,直直地冲着花越青。 花越青努努嘴:“我又没说错,不然补天石大人那还会这般冷静?” 一说再说,每一句都离不开“补天石”三字。(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冷香,血,还有四周退散开的怨气。 斐守岁垂眼:“补天石也是石头,垫脚卧沙皆由他来选,你再怎么念叨也与他本身无关。” 陆观道一字一字听进心里。 “再说,明明是你有求于我,想必也知道我的墨水能藏凡人魂魄。要是我哪一天见到了北棠姑娘,将她的魂魄融于画笔之中,花越青你该如何?” 花越青嗤鼻。 “快救人!”斐守岁怒吼。 剑尖掠过狐狸毛,花越青已无处可退,身后是滚滚怨念,没有边际的黑夜,他只好起身走向陆观道。 碎嘴道:“我救还不成,别生气嘛……” 白狐狸虚弯着脊背,看到陆观道的手流血不止,手背已发白发僵,他便一步一步变大狐狸身子。 最后走至两人面前,已然长成了半人高的巨兽。 狐狸毛很飘逸,酷似黑夜打更人的一盏纸灯笼。 “手给我咯。”白纸灯笼甩甩尾巴。 陆观道很不情愿将手给他,谁知花越青这厮先是看了看,然后趁着陆观道不注意狠狠咬了上去。 狐狸尖牙扎进伤口,硬生生挤出鲜血,花越青龇牙咧嘴好不用力,仿佛在用毒牙,以毒攻毒。 斐守岁见此正要挥剑制止,白毛狐狸一档手,退开了银剑。 须臾之后。 花越青松开嘴,便是骂娘:“呸呸呸!” 见陆观道的手已止血,唇瓣也不再发紫,斐守岁就将银剑收起。 听花越青扒拉着嘴,口无遮拦:“我的天爷!活见鬼,死见不着老太奶奶!这血真够腥的!比海边渔民晒的黑布条条还要腥!” 血…… 斐守岁注意陆观道,自然感触到身边比怨念还重的香。 又是这股香,在梧桐镇时救人,在海棠镇时也出手,原是炼化的补天石。 不过万年前女娲补天,究竟是留了多少石头在人间。 蛇身的女娲娘娘…… 那条蛇尾,便是提醒。 但斐守岁愚钝,竟要有人将真相递上来,他才知晓。已经不再惊讶了,就算是补天石,就算是镇妖塔,斐守岁都放宽了心,既被引入了棋局,那就好好走下一步。 心思至此,斐守岁朝陆观道伸出手。 “走罢。” 花越青呸着血,笑着跟在斐守岁身旁:“咦?大人不想知道别的了?” 斐守岁冷然:“哦,依你之言,你可说?” “哎哟!我这贱嘴!” 花越青灰溜溜地靠后,“说不得呀,说不得的。说了就要发配去极北,或是去昆仑山下,做那心中只存大义的妖仙。” “这成仙了多寂寞,成不得,成不得,还是山野狐妖来的痛快,成不得仙,成不得……” 白狐狸一刻不停地碎碎念。 陆观道在旁自始至终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愣愣地凝望斐守岁的背影。这会儿不是他主动牵了手,是斐守岁拉住了他,仅是手腕,温热于此慢慢攀爬。 伤口在愈合,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耳边是小孩骨蹦蹦跳跳之声。 陆观道踉跄着走到斐守岁身旁,也不管还有一只明晃晃的灯笼狐。 他道:“我本是想着出幻境告诉你。” 注意着斐守岁的表情。 “只怕你丢下我,我一人在这儿……”这儿又能怎么样呢。 陆观道煞了这句,复说:“不是骗人,不过……” 好似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干脆闭上了蠢嘴,当成个飞不起来的呆子,蔫蔫地垂下尾巴。 花越青在后嘲笑道:“这为人处世啊,最忌讳撒谎咯。” “那怎不见你赤诚?如若不撒谎,北棠姑娘会落得如今下场?”是斐守岁。 此话了。 沉默去一石一狐。 斐守岁又说:“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赎罪,还不是牵着手不肯散了。谎已说,下不为例。” 后头一句是对陆观道之言。 陆观道听了,双目一亮,头上的枯草都鲜嫩了不少。 “但是……” 但是什么? 陆观道立马收回笑脸。 “与人还需心交心,不然总有隔阂。”还是说给陆观道听。 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一点点拉着陆观道走出名叫镇妖塔的沼泽。 漆黑的夜,浓稠的幻境,斐守岁打头走着,身后的人儿睁大眼看他。 “明白没?” 拉了拉手,试图拉动僵着不动的魂。 斐守岁那双眸子,好似有了陆观道,却又有好似朦胧,比幻境更加混白的视线,如何才能让他清晰? 第310章 陆观道想了想,笑出一朵花来:“明白,我记在心里。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那便好。” 手没有松,倒是靠得很近。 花越青在后头一跳一跳,仰首张望,忍不住贫嘴:“这就和好了?” ? 陆观道低头瞪了眼。 “真没劲。” “没劲什么?”走向翠绿。 花越青言:“凡是情意,都是从初识到陌生,再从陌生到误解。之后的之后,便是话本故事最挑动人心的定情,复再沦陷。可是你们……” “你们呀,没有误解,还是说早早埋下了祸根~” 狐狸眼睛很是狡黠,明明不带笑,却好像在乐着些什么。(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树是石都听出来了,这是一出实打实的挑衅。 但树不开口,石憋屈着。 花越青自从出现在斐陆两人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拨起争端,试图离间,他好看一看热闹。 可惜斐守岁不吃这招,陆观道只要斐守岁在,也不理会花越青。 花越青觉着没趣,心里暗骂:这都是什么妖啊! 不过任务还在,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白狐狸又言: “哪家的郎君姑娘是这般两情相悦的?我来人间这么久从未听闻过。就像是听父母之言,啊不,是天作之合。老天爷指派了婚姻,不得不顺从,也就不敢反抗。最后洞房花烛,两眼相视,寒泪不敢流,偏要喝下合卺酒才能暖了身子。” 花越青咋舌,没听到斐陆两人反驳他,他说得愈发没了遮拦:“可是谁又知道呢,喝了酒好像就能忘了彼此,将彼此当成爱人。吹一气红烛,剪短了烛芯,再慢慢拉下红幔帐,看着是惹人脸红心跳的章节,却怎么想怎么冷,越看越不顺畅。新娘子也含着泪,做郎君的再喜欢有什么用。” “但不爱了吗?还是得爱的。看着白发苍苍,看着皱纹满面,也就只能见到这里,望不尽眼底。新娘的眼底没有新郎官哟。” 陆观道:“……” “何意?” 静默之中,斐守岁嚼碎了故事。 花越青笑眯眯:“没甚意思,念话本给大人听啊~” “是吗,不知狐仙大人能否告知我这对新人的下场?” 从白灯笼变成了狐仙,这身份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不少,哄得花越青翘起了眼眉。 “大人真爱说好听的,那我就告诉大人好啦~” “怎的,”斐守岁盯着花越青,“你不怕被拉去昆仑,成王母座下?” “西王母?” 花越青眨眨狐狸眼睛,“说实在话,她老人家看不上我。再说了,有解十青在哪有我的份。” 摆摆手,花越青是满不在乎,先前的惧怕不复存在,判若两狐。 “那我继续说咯。” 眼见马上要走到翠绿偶人身后,斐守岁掐诀变出一团亮光,照亮了偏隅一角。 身后是狐狸嘤嘤的声音,打在怨气之中。旁边是滚滚不停的浓雾怨气,翻来覆去。 这一幕像极了唬小孩睡觉的鬼故事。 听花越青道。 “不过新郎官算是个痴情的,也知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啊。这一世不成,那就下一世。下一世也不成?那就再下一世。轮回啊轮回,新郎官想,总有一天新娘的眼里会有他的影子,只要他一直在,只要持之以恒地喝下合卺酒,酒会暖了人心。” 啧啧两声。 “但是可惜,新郎官也会忘了新娘。” “哦?”斐守岁的手紧了下。 “是呢,都是凡胎肉.体,投胎的时候难免多喝一口孟婆汤。少喝也就罢了,梦里还会有曾经,可多喝了,是彻彻底底的忘记。等到两人相遇擦肩而过,再回首,说一句‘咦?这位郎君,好生面熟’。这话说着客气,听起来心疼。” “本是几百年前爱过的人,也会忘。后来死了,想起来了,又责备自己无情无义。于是干脆不喝什么孟婆汤,痴痴地站在忘川河边等。等啊等,打着灯笼望,举着红烛等,最后能等到什么呢?” “什么?” “自然是白发苍苍,一树枯枝。” 第150章 痴情 “新郎官看了新娘子,心里像是有刀在割。可没得办法,便眼睁睁见新娘子喝下孟婆汤。” 斐守岁捧哏道:“是个痴人。” “世上痴情人何其多啊,”花越青晃荡着狐狸尾,“多数又是虐恋。于是那个新郎官想,下一世遇到时,他定不能重蹈覆辙。” “何为重蹈覆辙?” “大人有所不知,就是话本里常有的婆家不愿,老祖宗不点头的事故。” “原来如此。” “所以新郎官回了家乡。第一世剃度成了小和尚,还了老祖宗的心愿。第二世,寻到了新娘子家中人,一个一个帮衬扶持。第三世,他仗剑走天涯,成了新娘口中最潇洒最自由的侠士。第四世,他背着书卷考取功名,只为新娘无意说起的‘居庙堂之高’。第五世,新郎官累了,他再一次回乡去见了新娘。新娘呢?新娘子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好不寂寞。” “隔着一堵墙,一扇窗,新郎官觉得自己错了,白白辜负了新娘五世。这般心绪下,向来不敢开口的新郎官头一回捅破了窗户纸。” “那夜下着大雨,天尤其的黑。听一众阿弥陀佛声里,新郎官抱起了新娘子。跑啊跑,跑出了寺庙,跑入一大片海棠树里……” 第311章 海棠? “怎么了?” 看到斐守岁的表情,花越青正是夹带了私心,“管他什么树呢,高高的梧桐,白的荼蘼,大红的山茶,粉的海棠,全都在雨夜里。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新郎官跑啊跑,雨水湿透了他的衣襟,他跑得好不狼狈。可就是那一次,新娘子的眼中终于有了他。” 打一个哈欠。 一树一石一狐狸,已然走到翠绿偶人身后。 花越青砍了故事,简洁明了:“然后新郎官和新娘子就再喝了合卺酒,大团圆咯。” “是吗。” 斐守岁的声音冷不丁地打入了陆观道的心里。 “还能怎么样?若话本是彻头彻尾的悲情,就没人喜欢了~”白狐狸伸手抓一把斐守岁的裤脚,“眼下当务之急,该是这些小娃娃吧。(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视线移转,气氛一变。 落于小孩骨上。 斐守岁已准备好万全,自不必说。而花越青是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魂魄,没甚手段。在场的只有陆观道心不在焉,眼神飘忽。 看向呆在原地的翠绿,还有小孩骨头。 与方才无异,只不过为何停下了脚?斐守岁从下往上观,他们的位置似乎有些微妙,就连伸出的手都摆了一个动作。手指骨清一色左斜,头也是歪歪的。 走几步,细看。 斐守岁于翠绿偶人面前打量,见翠绿目呆而失神,本就是傀儡更是没了生气。 花越青作贼似的爬上斐守岁肩头,也跟着看:“啧啧,好惨的小人儿。” “你看出了端倪?” 花越青尚未回话,被陆观道一手抓起,一声“哎哟”响在寂寥的怨念之中。 白狐狸乱动甩尾,叽叽喳喳:“做什么!做什么!我只不过妖力耗尽,为徒省事才爬的!大人眼里真真容不得沙子!” “……哼,”陆观道于斐守岁身边,“那你坐我肩上。” “……不要。” 陆观道:“?” 花越青一收尾巴,落于地面,也没回斐守岁身边,小小一只仰头看小孩骨。 “斐大人还没看出什么不同?” 斐守岁适才在注意两人的动静,自然是没有。 摇摇头:“没甚区别。” “有的哦。” “嗯?”斐守岁低头,“你且说。” “报酬!” “……陆澹。” 陆观道就算痴傻了,也听得进斐守岁的话,他猛地抽离出花越青所说的话本,捏拳转臂道:“怎么个折磨法?” 看着高高个子的两人,花越青狠狠呸了一声。 “做生意不给钱!” 斐守岁:“那你要黄金几万两?” 看一眼小孩骨。 花越青道:“若是大人点化这些小娃娃,替北棠积德,我便不收钱。” “……你也是个怪妖。” “没有大人怪。”花越青耸耸肩,走至翠绿身旁。 狐狸爪子一指,乃是翠绿后颈处。 须臾。 明眼可见,在浓油赤酱之中,有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现于三人眼前。 紧接着,丝线飞旋在黑夜里,穿透过翠绿身后的小孩头骨。 一个一个连珠子一般,串结。 花越青笑道:“我虽然是一缕残魂,但这种小戏法还是手到擒来。” 语气颇为高调。 斐守岁跟茬言:“狐妖幻术,自是天下一绝。” “错了,大人你又错了。” “何意?” “我的幻术与狐妖无关,更沾不上‘青丘’二字。哎呀,贵人真是多忘事。这般熟悉的掐诀念咒,大人当真没有多想过?” 回忆起海棠镇花越青的幻术,斐守岁却记不得什么。 “并无。” “唉,” 花越青叹气,转头与陆观道,“我的术法乃是大人传授。那日镇妖塔大人与我谈心,授予我保命绝技,我不过略施手段,还真就让大人辨不出了。” 又是镇妖塔。 就算斐守岁是个聋子瞎子,也是知道自己曾在镇妖塔待过一段时日。 至于他是阶下囚,还是座上客…… 斐守岁笑回:“我心识里没有镇妖塔的记忆。” “我知道,不然‘新郎官’何至如何?” 又是一张明牌。 老妖怪却不再多想,此事等出了幻境再议。 于是,跟随丝线往后面看。看到最后一副小孩骨,并没有断绝线,反倒是那线往上头生长,再次扎入了黑夜。 斐守岁沉思,犹豫中,花越青又开口。 “还是我来替大人拉吧。” “你怎知……那就有劳。” 花越青笑了下,蹦跶小腿要靠近,却被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陆观道占了一脚。 陆观道的手掌握住小孩肩膀,用力一扯,骨节碰撞之声给了花越青一个结实的巴掌。 “呵,”花越青后退一步,“这时候倒霸道了。” 陆观道不管花越青嘲讽,复又一拉。 小孩骨被他牵引,一个转向,脑袋硬硬地朝着三人。 空洞的骷髅眼,里面埋藏了夜的浓重,就差两团荧绿的鬼火诉说平生。 可惜,不见鬼火,不见魂。 花越青咋舌:“下手比我狠。” 是,毕竟花越青也是个杀人放火之徒,斐陆两人不曾忘记。 第312章 便听花越青道:“哟,生吞活剥啊,啧啧,没有风雅。(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除了这些?”斐守岁。 “除了?”花越青转念,“大人不觉得,剥皮取骨的手法残忍?” “我知,但已无回天之术。眼下要紧的是看清面貌,点魂,再阻止这般事情发生。” 说完。 斐守岁不失偏颇的眼神,落在花越青脸上。 花越青沉了片刻,道出一句:“大人还是老样子。” “嗯。” “同镇妖塔时一样~” 断了话头。 花越青知晓不必再卖乖续说,他迈开狐狸腿,走向最后一个小孩骨:“大人是幻术一门的行家,小人自不用多解释。普天下所有梦幻皆与心结有关,如若大人能解开心结,那面前的所有浓雾怨气,也就不复存在。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一顿,于小孩骨前站立。 白狐狸舔了舔手臂,复眯着眼,仰首凝视丝线。 丝线悬在空中,化入张望不到的远方。 而那些骨架子,歪头又张嘴,一齐凝望了三人。 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被人拔去了舌头,呜咽呜咽只有哭号。 陆观道在后,开了口:“要做什么。” “哦?”花越青,“陆大人这是想出手吗?” “不然?你残魂一片,小小狐狸也拽不动这成排的骨头。” “我是拉不动,那就有劳陆大人用些力气,将后头的骨头人也拉出来,看看有哪些见不得光的。” “哼。” 陆观道算是应下,正欲出手,斐守岁拦住了他。 斐守岁道:“我来。” “只是拉一把。” “你不会术法,万一有闪失,我没及时发觉,该如何?” “可……”陆观道看着斐守岁,“你不也一样吗?” 人儿的目光,深绿,好似能一步一步将斐守岁拉入他的眼睛。 藏进永恒的春日。 可惜,斐守岁反看他:“也好过了你。” 话了。 斐守岁避开了陆观道的视线,绕到看热闹的花越青身旁。他代替了陆观道,手掌贴合小孩窄窄的肩膀,握住白骨,用力一扯。 在陆观道十分之复杂的表情里,一个穿着衣衫褴褛的人影从黑夜中跳出。 一跳一跳。 现在三人面前。 斐守岁率先捂住了口鼻,白狐狸花越青已然闻到人影身上的恶臭,皱着眉头直直往后退。 只有陆观道呆看。 看得倒不是人影,是斐守岁。 斐守岁瞥了眼,便与陆观道对视,见到那一双丹凤眼,守岁哭笑不得,反手就给人儿上了一层结界。 “气味难闻。” “啊,我……” “无妨。”又是一句无妨。 斐守岁再次站在了陆观道前头,挡住风雨一般,挡住了所有。 看向暴露在光亮中的东西,斐守岁紧皱眉梢,与花越青:“你可有看出些东西?” “大人……” 一只狐狸爪子晃了晃斐守岁的衣袖。 斐守岁低头一看,看到白狐狸铁青的脸,还有蔫巴的毛。 “不是我不想仔细看,真的……呕……”花越青还没说完话,就跑到一边干呕去了。 是了,狐狸也同小狗一样,鼻子灵光得很。 斐守岁暂时无法,只好与陆观道商量。 “我总觉得这具骨头架子,在何处见过,”斐守岁缓缓道,“甚是眼熟,并非擦肩,至少作过揖,打过照面。” 那在何处? 是什么地方需要揖礼,又会将人上下打量。 斐守岁注意全然放在骨架上,没有听到陆观道的小声低语。 灰白的眸子掠过,看骨头架子腐烂皮肉,溶化的血水,还有虫蛆与乌鸦啄食过的痕迹。 几只黑头苍蝇停在人脸上,人脸又是东一块青,西一块紫,要是伸手去按,定能凹陷,按出一手脓水。 “这脸……” 脸并不消瘦,或许能说是圆滚的,不然那些吃食的苍蝇,何至于盯着不放。 伸手挥了挥,试图挥开飞虫。 斐守岁道:“高原天寒,一具尸骨能在棺材里存放多久?一月有余?” 陆观道没说话。 斐守岁又言:“这样想来,小孩骨的时间会更久,陆澹你说是不是?陆澹?陆澹。” 转头。 陆观道立马回答:“是曾见过的。” 第151章 丑角 斐守岁沉思良久。 “那你方才为何不与我说?” “我……”陆观道挠挠头,编出一个借口,“第一眼不确定,想再细细查看。” “看到了什么?” “他在牢里,”陆观道言,“观此人心魂阴暗,定是死前久居暗室,不见天日,心中又有怨念无法诉说。你在看他的手指骨。” 于陆观道指引下,斐守岁去看衣衫褴褛的手。 手指处并未完全腐烂殆尽,还有些烂肉挂着,殷红而深暗。皮肉亦是磨损,裸露的指骨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贯穿而过,不细看无法察觉。 斐守岁眯眼,心中恍然一词——拶刑。 转念与陆观道:“拶刑多用于女子,我看这是男子骨架,且他不着罗裙。” “替她人受罚。” “倒是有理,”斐守岁弯下腰去,面对手指骨,口内念道,“拶刑……官场……” 第313章 几乎是异口同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殷?!” “这莫不是在府衙里受过刑的罪人?又是一男子,一女子……”回忆慢慢涌上斐守岁的内心。 那夜大雪纷飞,雪积人高,是一马车,一监牢。 阴暗监牢,推开谢义山的那扇牢门前,还见到好些个人,是……是之前朝廷派往梅花镇的官员?顾扁舟之同僚! 斐守岁又看男子即将腐败的肉身,并非农家一身的瘦,定是有钱之人,才能吃得如此大腹便便。 两人相视,方才还见着殷家姑娘,这会儿又出现与殷有关的尸骨。 陆观道眼神笃定,便不与斐守岁商议,上前再扯骨头,往前一拉。 斐守岁后退数步,只见丝线牵引出一白衣白帷帽的女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更是不必料想,殷大姑娘也。但与男子之不同,殷大姑娘白骨森森,不像是刚死不久。 又记起百衣园前妇道人家的话,那些话说什么,什么…… 思考脱出于口,斐守岁全然沉浸在白骨之中:“殷大姑娘该是活着的,她……我记得那个老婆子说,说殷姑娘与一道士。是道士,与一个道士有染?” “道士?得到飞仙者?” 斐守岁上下打量殷姑娘的白骨,“若先前还活着的人,岂会有这样一副骨头。道士是何人,顾扁舟?非,顾兄是与荼蘼有关,又与殷姑娘何去?” 太过于认真,斐守岁甚至没发觉花越青与陆观道。 白狐狸强忍恶心,去看那殷家姑娘。 陆观道则是试图拉更多的白骨出来。 一串多一串。 串起了一整个梅花镇人。 斐守岁言:“想来殷一家与百衣园脱不了干系,与荼蘼有关的是负心汉顾扁舟。那燕斋花信誓旦旦说要杀了顾兄,而燕斋花与荼蘼却用一张面皮……” 抬头,迷雾尚不分明。 陆观道又扯出两人。 这会儿,不是什么白骨,乃是一具偶人。 此偶人生动,比起翠绿的潦草木讷,这个偶人定是偶师精心制作,有粉唇,有眉眼。 但她一袭青衣,后背一斗笠,反倒衬不上面容的娇艳。 “燕斋花之手。”斐守岁。 花越青捏着鼻子,看了眼:“不然还能有谁呢?” “只怕背地里还藏着东西,所以不敢妄下定论,”斐守岁上前,看着面前之女子,“总觉着面皮违和,像是……” “像是胡乱捏的?” “是,亦或者在落笔时没有范本可照。” 话了,陆观道那厮又在黑影里拽出一人。 打眼去看,熟人也。 柳家独子,柳觉。 柳觉是一具没有异常的肉身,不见魂魄,仅空空躯壳,挂在丝线上当腊肉。 唯一不同,柳觉的手圈着前头姑娘的长发。 轻轻揽起一缕,像是珍藏。 再看那女子之面,观柳觉僵死之笑容。 斐守岁想到一人,与陆观道说:“陆澹,你还记不记得……百衣园有一个从岭南来,会唱戏的姑娘?” “她?” “有这个可能,” 斐守岁望向线的终点,“那姑娘被虫蚁啃食了面容,所以燕斋花在制傀时,无法画出与她相符的气质。你在看柳觉的手,与柳觉的痴态。” 陆观道看:“傀儡中是女子之魂。” 猜得没错。 斐守岁正要开口讲他方才所思,浓浓怨气中,打来一道白光。 三人蓦地背靠背聚拢,预防妖邪扑面,却见白光远远地,落于三丈之外。 光是冷的,翻滚了怨,那被光点亮的小圆区里站了两人。 一人衣衫褴褛跪倒在地,一人着金色绣边大红袍,白沙坎肩垂手边。 这打扮,斐守岁曾经见过,且无法忘怀。 三人尚未反应出对策。 便听,那红袍白沙坎肩的女子,唱出一句:“你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吧。” 声音是京师之曲,扯得又长又悲凉。 而那地上男子捉住了女子衣角,回应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一刻也分开不了啊。” 岭南姑娘:“你为何这般想,想来做什么呢。” 没有单面的鼓,没有唢呐与二胡,声音回荡在宽广又拥挤的幻境,岭南姑娘的唱腔牵住了三人的心。 “你倒是与我说说,为何缠我衣袖,为何非我不可。” 姑娘手一抽,抽走了白色的袖,又跟随不存在的鼓点后退,退到了圆区边缘。 跪在地上的柳觉,仰首:“是因为我爱你呀,我心悦于你,你也是知道的呀。” 那红袍子姑娘却用袖口捂住了脸面,好似流下泪珠,惋惜哀叹:“你宁愿丢下家中老父母,也要与我同行,可悲啊,可怜啊。” 又是一转身。 岭南姑娘躲开了柳觉的拥抱。 两人面对面站着,隔出一个萍水相逢的距离。 姑娘痛心着说:“公子心善,为何非我不可?公子家中老母亲如何想?公子家中老父亲如何想?公子又要世人如何看待我俩!可叹啊,可叹啊。” 腔调落。 浓雾之中,竟然真有了吹拉弹唱之声,与姑娘的步伐一致,一锤一步。 圆区只有那么一些大,但听着声儿,就好像戏台上的青衣走了好几回的娘家。 第314章 姑娘蹙眉,边退边说:“快快回家吧,快快回家吧。(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公子家中煮了小米粥,若是回得晚了,就吃不上了。” 柳觉紧随其后,走:“我不回去,我不回去。那儿没有爹娘,那儿没有儿郎。儿郎站在姑娘面前,姑娘快看看呀。” 此声尽。 锣鼓鼓点密密敲,碎步人儿紧紧跟。 又是推又是阻,花越青看得好不开心。 他言:“好一出话本故事。” “是活生生的人。”陆观道。 “我知道啊,正因是活人,那才算得上故事,算得上有趣。” 便看此时,又在圆区一旁,上来一个褐衣白袖的老旦,与一蓝衣黑褂的老生。 褐衣老旦拄着木拐杖,蓝衣老生扶着她。 乃是头发白花的柳家夫妇。 斐守岁捏了捏眉心,他已是猜到接下来的故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听。 大喝一声! 柳家老伯,怒发冲冠:“哇哇哇!你这小子,家中母亲卧病在床,你居然!哇哇哇,你居然在戏台上牵着姑娘家的衣袖!” 岭南姑娘立马扯回袖子,开口:“老伯你误会了。” “哇哇哇!气煞我也!”柳家老伯不知从何处拽出一根木棍,就要朝柳觉打去。 后头拄拐的柳家婆子,拦住了老伯。 “老头子,切莫动了气,要不得,要不得。” “你还拦我?你没看到这不孝子吗!” 猛地一推,推开了柳老婆子。 柳家老伯怒火冲了头:“快快跟我回去,回家去!” “我不回去!” 柳觉唱着,拉住岭南姑娘的手,“我只愿跟她走,她不走,我也不走!” “你这个!”柳家老伯紫涨了脸,“你这个不孝子——” 突然。 那“子”字的余音未落,柳家老伯生生往后一仰,扼住了喉咙,直直地倒在戏台之上。 柳家婆子见了,也是心梗,竟就趴在柳家老伯身上大哭起来,还没哭多久呢,一褐一蓝,撒手人寰。 花越青鼓起掌。 陆观道瞪了他一眼。 “哎哟哟——” 白光加重在柳觉身上,柳觉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我的娘啊,我的爹啊——” 鼓声阵阵。 那岭南姑娘后退一丈远,捂住了脸面,也滴出了眼泪:“天可怜见,天可怜见……” 柳觉哭嚎着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我的娘嘞——我的爹嘞——” 但也就只有响头,他便起身了,慢慢转头,一双泪眼,凝望岭南。 “小姐呀,你可还愿意跟我走嘛。” 岭南一愣:“你你你!家中父母白事未办,你居然……” 再后退。 柳觉一步一个痴笑:“没了他们,我才好娶小姐回家呀。” 此话煞尾。 光圈在慢慢变淡。 岭南姑娘后怕也无处可退,暗光洒在她的脸上,成了黑夜的寂静。 “你不要过来!” “小姐,小姐呀……” 最终。 光被黑暗掩盖,青衣、老旦、老生还有那个丑角,一齐落了幕。 幻境浓雾寂寥,好似一瞬间,戏腔被荒原的老灵魂充斥。 老灵魂们,一个接着一个赶走了角儿,凝视黑夜。 斐守岁默默抽离出戏台上的悲剧,背手面向身侧的岭南偶人与柳觉。 到底是幻境,总是夸张。 可正要转念,余光瞥见岭南偶人的双目浑浊,那对子红眼尾流下了两行眼泪。 泪水洗走厚重的白粉胭脂,皮囊是木头的颜色,一点儿也不好看。 “……”斐守岁。 花越青在旁,惊呼:“要不得,这木偶通人性了。” “不,”斐守岁看了眼翠绿,“恐怕是这位姑娘的魂,被困在里面了。” “还有这种术法?” “是。” 斐守岁颔首,走至柳觉身边,左右看了,叹出一气:“他没有。” “没有什么?” “魂魄。” “哦?”花越青走来,“竟是个空壳子。” 狐狸爪子拍拍柳觉小腿。 “那大人有何打算,是点魂?还是在等等。” “等?” 便听又是一阵丁零当啷,是离了两人的陆观道,在远处拉扯没完没了的冤魂。 骨节碰撞。 咯吱咯吱。 岭南姑娘的喉嗓尚在耳边,入目又是熟人。 富贵公子。 还有两个头发杂乱的妇人。 第152章 窄门 陆观道看向一树一狐,歪歪头:“感觉里面还有人,我就拉了。” “嗯,拉得好。” 不知是否还有一出唱腔。 斐守岁与花越青对视。这两位千年的妖怪,各自有着各自的计谋,是不说出口,也不屑与之交谈。 都是笑眯眯的脸,一个安静些,一个嘴欠些。 嘴欠的那个开了口:“大人,这么多魂不知要点到什么时候。” “尽力而为。” “哎唷,那怕是要力竭而亡。” 斐守岁不回。 花越青又说:“大人看着面热心冷,可实际上,这心瓣剥开来比面皮还要在烫上三分。” “你多虑了。” “哼,” 花越青闷哼一声,“我是不会看错的,更何况那个时候,我成众矢之的,也就大人愿意出手相救。若大人真是个冰块儿,何须做这样的面子,又做给谁看?” 第315章 “做给自己看,安自己的良心。(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呵呵。” 花越青抖了抖狐狸尾巴,大声朝着陆观道,“陆大人,我一直看好你的哟~” “哈?”陆观道一松手,富贵公子与那俩妇人停下了脚。 “话说起来,斐大人为何不回应陆……”花越青的嘴尚未贫完,斐守岁一斜目光。 “噫!” 白狐狸缩一缩脖子,不再开口。 斐守岁这才与陆观道说:“后面还有生人否?” 陆观道勾住细线扯了扯,摇头。 “那好。” 斐守岁提袍上前,走到富贵公子身旁。 观这在幻境中曾变成白蛾的,又观谢义山口中当街扯过头花的。一个一个,就像慢慢摊开的画卷,牵着斐守岁的手解开谜题。(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凝眉,细看富贵公子。 此时,富贵公子脸上还没有什么瘆人的白毛,瞪一双眼睛,张开一嘴恶臭,直勾勾地凝视地面,好似被人勒着脖子,呜呼了去。 斐守岁言:“没有魂。” “这两个妇人呢?”花越青。 “也没有。” “魂魄离体,肉身会腐烂。这是用了什么术法,让肉身长鲜?” 斐守岁默然许久,他想起幻境之中,那一出蛾子妖怪。 再看一眼富贵公子。 “如若不是人,而是妖?” “嗯?何意?”花越青有了些兴趣,“大人是说,这世上有术法能让一个普通人立马成为妖……” 想起了江千念。 花越青“啧”了一声:“我知道有此种术法,但江家那个是例外。” “江姑娘……” 斐守岁的手掠过富贵公子,落在那两个妇人身上。 妇人是一身亮色的花袄子,配了大红胭脂,很是显眼。 斐守岁的指腹轻点皮囊,正用妖力探查异常。倏地一下,他停了手,手指正正好落于妇人的脖颈处。 有什么脏东西。 斐守岁断言:“不是成妖。” “那是?” 双指一旋,用力一按,点住脖颈微小的凸起。 斐守岁皱眉闭目,他能感受到指尖下的异物,在慢慢挪动往上移,如蚂蚁搬家,搬去了……头颅! 睁开眼。 掐诀一句。 斐守岁道:“花越青,你来看看。” 陆观道在旁抿了抿嘴。 “……你也来。” 陆观道这才凑上前。 一树一石一狐狸,三双眼睛,一灰白一墨绿还有一对黑亮。 花越青打头道:“好似是虫卵。” “寄生,” 斐守岁移开手,他已控制了异物,道,“我先前在幻境中遇到过类似的情形,是一群白蛾虫子寄生在新娘尸首里,破茧化蝶。” “哦?大人之言,是说虫子妖怪将肉身做成了温床。这样一来既能控制生人,又可孵化后代。” 斐守岁:“不算高明,但足够了。” “这么说来,之前我们在幻境外遇到的梅花镇人,都已经被虫子寄生?”陆观道。 “不敢妄下定论,但极有可能。” 陆观道接着问:“可真的有妖作祟,为何谢义山看不出?” 是了,谢义山好说歹说会除妖。一个除妖道士岂会没有察觉身边的妖邪?更何况,那会儿在场的还有见素仙君与一个千年树妖。 斐守岁想了片刻。 一旁花越青开口:“要是用‘你情我愿’四字,大人该怎么看?” “你情我愿……” “是,就相比幻术。强行拖入梦中,与自愿安眠的,总归不同。” “此言有理。” 斐守岁不免串联起百衣园内,那些异常的看客。 狂热的教徒,与他孤单的神明。 站在众人之上的燕斋花,一身雪白,双臂举起,像是在宣读信仰。 斐守岁在人间几百载,鲜少听闻新的教派,且百衣园流动在人间各处,又如何巩固教中人数。 便只有蛊惑,术法控之。 记起翠绿,那个甩开了荼蘼,洒下泪水的女孩。 也许,她就是蛊惑失败的例子。 一旦失败,就要被做成傀儡? 斐守岁叹息:“怪道。” “怎的?”陆观道。 “小孩骨多,是说其赤子之心?” 石头和狐狸听不懂。 斐守岁便把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恍然。 陆观道言:“不是还有一个北安春?” “人伢子……”斐守岁冷哼,“不光是蛾子妖怪,其中还牵连了买卖孩童的勾当,一环扣似一环。” 环环不能分离。 花越青笑了:“所以我没杀错人~” “这不是你滥杀的理由。” “噫,大人又责备起我了,”花越青委屈巴巴,替自己辩解,“杀掉奸佞,除了祸害,难道不是好事?” “凡人有凡人的法度,自也有凡人的处置办法,无须你仗义。” “哼,” 花越青略有不爽,“回归正题,现在该怎么办?” 狐狸尾巴甩了甩。 “要我断了丝线,看看他们跑去何方吗?” 斐守岁颔首:“试试。” 说罢。 花越青得了命令,跳到翠绿面前,他抓下一把狐狸毛,往女儿家身上一吹。 第316章 狐狸白毛四散在黑夜里,融成了黑夜的碎星,轻描淡写般,丝线随之消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没了束缚的一行,打翠绿开头有了声响。 咯吱咯吱的,扭过歪斜的头。有骨头的,动着上下牙齿。是木偶的,眨眨不存在的眼皮。 好像神明为其注入了魂灵,也就一下子生动。 翠绿扭转脖颈,低垂的脑袋倏地抬起,一双漆黑眸子呆呆地看着远方。 张嘴,又慢慢闭合。 黑夜的浓厚拉扯着她,她开始活动自己的双手。 咯吱…… 咯吱…… 动了动手指。 翠绿猛地一仰脑袋,嘻嘻笑了下:“走啊……” 不管是视线还是身子,都冲着一个地方。(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翠绿又说:“大家伙,跟着我走啊……” 音落。 翠绿微微屈膝,随后,便开始带着一串人,往前方蹦去。 花越青努努嘴:“跟着!” 三人于傀儡白骨身后,走向。 白狐狸打头,一身雪白亮如银灯,身侧又有赶尸的动静,倒也算不上寂寞。 斐守岁心中一直盘算着梅花镇之事,眼神游离。 直到前头的停下脚,斐守岁才将注意拉回。 目见,是一直冲云霄的窄门。 窄门双开,可开了也就只能容纳一人出入。 斐守岁眯了眯眼,窄门上一边一个青铜辅首。 辅首染了铜绿,年代久远。 遂开口:“陆澹,你看看。” 陆观道被唤立马上前,细细感应:“有人。” “嗯。” “一个活人。” “谢义山?” “我无法确定,但……”陆观道单手掐诀,念了几下咒语,“有妖,还有半个妖。” “半个?” 斐守岁与花越青四目相视。 “附身……我知道了!是附身!”陆观道看清了窄门内的故事,兴奋邀功般,“有一人附在死物上,正用棍棒与另一个死物对打!” “是人是妖?”斐守岁。 陆观道犯了难:“看不出来。” “那好。” 斐守岁拍了拍陆观道肩膀,“做得不错。” 花越青嗤鼻:“我也有功劳,怎么不见大人夸我?” “你?”你凑什么热闹? 斐守岁不搭理。 花越青又说:“大人,你要将一碗水端平啊,只给陆大人喝水可不行,不公平。” “……” 斐守岁挪开身子,专心研究窄门。 花越青正欲继续,被陆观道拦了下来。 石头低着头。 狐狸仰着脸。 同时冷笑,又同时撇开视线。 斐守岁:…… 罢了。 老妖怪当作没有看到,将手放在了辅首铜环处。用力一敲,身边的翠绿就发出一阵低鸣。 翠绿直勾勾地盯着斐守岁的后背,但斐守岁没有注意。 又一声敲击,翠绿再次低鸣。 斐守岁听罢回首,看到陆观道与花越青正赌着不知哪里来的气。 “奇怪……”但他分明察觉有什么在注视着他。 回过身子。 手复又嵌入辅首衔环。 一声轻轻地呼唤,吹进了斐守岁的耳识:“公子……” 斐守岁瞬间警惕,抽出纸扇,却见是后头僵着动作,歪着脑袋的翠绿。 翠绿正在朝他傻笑。 斐守岁:“……你们别闹了,过来看看。” 陆观道率先一步:“何事?” 斐守岁手一指,翠绿正好唤道。 “公子……别……” 别什么? 花越青因狐狸身子太小,只好扒拉在斐守岁衣袍上,张望着脑袋:“又有故事看了?” 便听翠绿低语:“公子……别去……危险……” “这……” 斐守岁上前,弯腰,“姑娘,你识得我?” 翠绿却重复着那句话:“别去……危险……别去……” “看来是我多想。”斐守岁直起身子。 “她所说之‘别去’,莫不是门后?” “不然还能是哪儿?” 陆观道驳了花越青的话,又道,“先前我们带她的木偶躯壳回客栈安抚,说不定她是来报恩的。” “报恩?” 花越青讽刺道,“谁家还情要在这种地方?” 陆观道瞪了眼,不再说话,转头看斐守岁。 然而斐守岁没有听翠绿的劝告,也浑然不与两人商量,轰然一声,推开了窄门。 第153章 预备 窄门敞开,哐当作响,门声吱呀,好似是打在了什么物件上,重重地一击。 斐守岁还未看清门内世界,便是飓风扑面,吹鼓起他的长袍。 墨发在黑夜里凌乱,成了曲悲歌的序幕。 花越青抓住斐守岁的衣角:“这是哪门子的鬼风!” 斐守岁挥扇,勉强维持站姿,呵道:“抓牢了。” 白狐狸听罢,算是得了准予,立马蜷缩在斐守岁身后瑟瑟发抖。 “活见鬼,狗屁倒灶的幻术!” “花越青,你快看看这风有何特别之处,”说罢,斐守岁一合扇,掐诀一句,在风里幻出一个圆区。 花越青在后很是不情愿:“还能是什么,扰人安眠的惩戒罢了!” 第317章 “扰人安眠……” 话未了,飓风骤停,紧随其后的是滚滚热浪。(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热浪好似能把人烤焦,呼得斐守岁眼睫干疼。 斐守岁眯眼去看,试图在热气之中找到些线索,却见一片荒凉里,有个白衣女子,站于众傀之间。 毋庸置疑,是燕斋花。 那般嚣张的姿态,又是高高在上的面容,定是她无疑。 朝她所在的位置细看,有个人高马大的男傀,正于她身后半跪,为她编织散掉的麻花辫。 “……薛谭?”陆观道在后。 “看来是他。” 花越青听罢,疑惑道:“薛谭那厮不是被我砍下头颅,埋在海棠镇了?” “呵,” 斐守岁后退一步,墨水替他挡住了热浪,“你杀的不是薛谭,是一个人皮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人皮?!”花越青不敢相信,言之凿凿道,“不可能,我岂会分不清傀儡与真人,斐大人莫要骗我!” “骗你作甚,” 斐守岁扫过窄门内的陈设,“不然你细瞧燕斋花背后的男子。” 听此,花越青正要言语,那半跪垂首的薛谭蓦地转头。 视线透过窄门狭小的光,死死定住了白狐狸。 薛谭不是道观幻境中的那副模样,他的脸上更干净了,甚至有皮肤的纹路,能一眨一眨眼睛,就连皮肉都在模仿着情绪。 好似有了魂灵。 被这般凝视,花越青缩了缩脖颈,小声:“哎哟哟,我不是傀术行家,自然看不出来。” “他在看我们。” 陆观道冷不丁一句,已然与斐守岁肩并肩。 斐守岁默默伸出手,将手递在花越青面前:“你是杀了薛谭人皮偶的罪魁,可要躲一躲?” “嗯?” 花越青却未上前,“大人怎包庇我这个罪人?” “你是罪人没错,而处置你的并非我与陆澹。花越青,嘴皮子功夫固然是好,但你要记住了,可别用错了地方。” “切。” 白狐狸不满一声,就乖乖地跳上了斐守岁的手,又在陆观道眼皮子底下一路跑到了斐守岁肩头。 看了眼陆观道,花越青摇摇脑袋:“罢了罢了。” 随即,白狐狸在一阵海棠花瓣里,成了挂在斐守岁脖颈处的皮毛领子。 “陆大人,可别扯我,”花越青语气倒是严肃,“千年狐妖的皮毛能祈福能化煞,万一斐大人有什么危险,我也能出手相救。” “……”陆观道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的注意在窄门里,陆观道便轻轻哼了声,不作回答。 没了白大灯笼,也就更好站在斐守岁身边。 陆观道这般想,传音与斐守岁:“接下来做什么,薛谭好像发现了我们。” 薛谭那双傀术所成的眼睛,自那一刻起就没有挪开过。 比活人失真,比假人鲜明。 斐守岁传音回:“既然已被发现,那就正大光明地进去。” “怎么个正大光明?” 此言毕,两人相视。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灰白的眼瞳,里头倒映出他的面貌。 “我……” 陆观道还没有忘记白狐狸的故事。 斐守岁却不知陆观道心中所想,他言:“跟着我,别分开。” 便看到斐守岁伸手再一推窄门,跨一脚,步入了门内幻境。 热浪翻卷,烘干了皮囊。 斐守岁有层墨水屏障才勉强不受影响,他背手去看,这会儿注意到他们的可不止薛谭。 一个两个靠近窄门的傀儡慢慢转头,像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齐扭转面目,凶神恶煞。 在众傀之间,那嚣张跋扈的燕斋花也已察觉,她懒散了目光,越过傀儡,落在斐守岁脸上。 好似一瞬间的有趣,立马成了枯燥。 “贾公子来得真巧,”燕斋花讽言,“今个儿是来吃席了?” 明知斐守岁真姓名,却还唤他贾一生。 斐守岁笑回:“历尽千辛万苦才到姑娘身边,不知姑娘……” 说着,目光一缩,斐守岁看到一幕似曾相识。 火舌撩拨之下,于燕斋花众傀之前,一切都在升腾的夜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在幻境中剑拔弩张。 长剑收光,厉风阵阵。 只见在火舞中的谢义山收起招魂幡,猛地往后撤步,脚掌点地,灭去一条赤火。 而紧追他不舍的是着道袍,使长剑的靛蓝衣裳。便是在不久前,道观幻境内的“师兄”二字。 斐守岁心头一痛,他虽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戏码,却还是太突然了。 一出同门相残的戏被招魂幡与剑唤醒。 靛蓝木偶挥剑毫不客气,接剑的谢义山一身褐衣看不清哪里是血迹,哪里是伤疤。 老妖怪轻叹:“傀术。” 燕斋花笑回:“公子竟能一眼看出我仿人的傀儡,不妨与我说说为何?” 说着,燕斋花走下了傀儡所成的人骨椅,她赤脚白衣,将傀儡们当成台阶,一步一步走向斐守岁。 斐守岁不得不回:“自是有仙人指引。” “仙人?”燕斋花居高临下,“什么仙人愿意与妖邪为伍?” 斐守岁想到一词,开口:“荼蘼仙子。” 燕斋花的脚步刹停。 尚且离了段距离,斐守岁已然警戒。 第318章 看着燕斋花不说话也不前进,旁边陆观道补上:“还有见素!” “你……” 斐守岁都不敢提顾扁舟,却被陆观道说了出来,那燕斋花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难看。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脚掌抓住了傀儡脊背,燕斋花脸色阴沉:“顾扁舟他……与你们同行?” 起了杀意。 斐守岁笑说:“若是同行,为何不在我等身边?” “哦?就是说他们已经相遇了……” 相遇? 荼蘼? 燕斋花复又朝两人走来,边走边道:“反正她都知道了。知道顾扁舟是个没胆量、没远见,宁愿下山救毫无干系的百姓,也不愿救她的人,她也该死心了。” 想起顾扁舟提到过的肉身成圣。(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猜出一个故事。 他说:“莫不是个悲情话本?” “悲情?” 燕斋花大笑,“哈哈哈!得道成仙者哪来的情?也就只有她信什么牛郎织女,信那七仙董永。” 手一挥,薛谭小跑上前,弯腰给燕斋花披上一袭长袍。 雪白的衣袍,白到照应出幻境上空挂着的新娘尸躯。 新娘们悬挂在幻境天顶中,她们是一口口沉默的钟,深红的裙摆,还有干涸的血泪。 在这火光寂寥里,笼罩了白色花蕊。 斐守岁看到空中酷似刑法的阵,微微皱眉。 不光是这些新娘,他又见到,一堆又一堆的傀儡尸首。尸首极近弯折的姿势,积在燕斋花身侧,小山丘一般。而尸首都是断臂折腿,其中不只有红衣新娘模样,更多的是娃娃骨头,粗布麻衣的农夫,卷袖绑发的妇人。 还有白衣。 到处是白衣。 白衣的男子,白衣的姑娘。 男子统一被剥去面容,姑娘们都只剩白骨与黑发。黑发编成了麻花辫,辫上开满了荼蘼花。 好生诡异,就像燕斋花给自己准备的数万个皮囊。 斐守岁传音与陆观道:“等会儿顾好自己。” 陆观道于斐守岁身侧,牵住了斐守岁的手:“不必担心我。” 手心温暖,身边赤热,但唯独是陆观道的手,与所有都不同。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斐守岁心想,他为谢义山而来,而他身侧也有人站立,也就有了牵挂。 牵挂…… 手掌握紧。 斐守岁道:“我倒很是好奇。” 白衣斋花款款而来:“好奇?” “为何姑娘要与荼蘼仙子共用一张面皮?” 燕斋花眯了眯眼:“你见到她了。” “是。” “她救了你?” “是或不是。” “呵,” 燕斋花掌心聚起一团妖气,“她呀,见谁可怜都会去救,只要唤一声‘姑娘家’或是唤‘好心的姑娘’,她就管不住自己。脑子还没转过来,手就递了去。有时候自己都应接不暇,还要管别人哩。” 走得愈发快。 “也就是她这样的人,会救下顾扁舟,还会为他疗伤!” 音落。 燕斋花手中妖气幻成一柄大刀,直冲冲地砍向斐守岁。斐守岁见此,立马抽离出手,掐诀幻形。 墨水屏障瞬息间展开,疏离又薄凉的术法包裹住两人,挡下了燕斋花十分之怒气的一击。 这屏障复又一弹,刀刃弹开,燕斋花也跟着力道后退五丈之远。 “以柔克刚的幻术,”燕斋花稳住脚步,“公子难道只守不攻吗!” 斐守岁不搭理。 “你若是为谢家小子而来,不出手可不行!” 谢义山…… 斐守岁余光掠过远处。 远远的,谢家伯茶正与靛蓝傀儡缠斗。 不知谢伯茶心中作何感想,那是他认了三天的师兄,也是三天后死在他面前的一抹深蓝。 刀剑声不绝于耳,又兼赤火燃烧木傀的动静,像极了炼狱。 传言地府炼狱有鬼火,大火绵延几万里,却烧不尽人间疾苦与罪孽。 斐守岁背手抽出画笔,手腕上的木镯闪出金光。 “谢兄无需我操心,他还有他的师祖奶奶。” 是了,还有解君,赤龙解君,不用他树妖担心。 身边的赤火亦是证明。 斐守岁又说:“我不过被卷入幻术,闲来无趣。” “好一个闲来无趣,” 燕斋花力转大刀,换了个进攻手势,“不知公子日后可会后悔今朝的闲来。” 后悔什么? 斐守岁缓缓抬眸,热风吹拂他的长发,吹开了冷的墨水。 火光橙红,映照出一张禁得起推敲的脸。 艳红了唇白,打亮了淡眉。 许是早已看惯,也许是常着素衣,陆观道在旁也不由痴叹一句“世间少有”。 但斐守岁尚未出手,便见众傀儡尸首里冲出一人。 第154章 三傀 是一个满身赤火,手执长.枪的赵子龙傀儡。 那子龙傀儡好不夸张,单手甩枪,又拉着一白发苍苍的花袄老妪,一路脚踏赤火而来。 正与斐守岁对视。 斐守岁见到附身在傀儡里的长发高马尾女子,便断定是谢义山的师祖奶奶。 解君。 师祖奶奶一转头,见着了斐守岁,对望良久,好似冲着斐守岁笑了下。 随即,她立马踹开后头跟着的白衣傀儡,大声道:“薛谭!你瞧瞧我在尸首堆里找到了谁!” 第319章 谁? 斐守岁与燕斋花同时停了术法,去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靛蓝打底白花袄子,头发散乱,一脸茫然。好生眼熟,又去细想,想起那个没在森森黑夜里,站在园门前笑盈盈的木偶老妪。 疑惑尚未解开,解君笑着开口:“薛谭,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这是生你下来,十月怀胎的亲娘啊!” 十月怀胎…… 斐守岁一震,陆观道在他身后说出了那个名字。 “北安春?!” 听到此名,燕斋花将术法压力从斐守岁身上转移,冷笑道:“竟真给你找到了。” “呵!” 解君将长.枪一掷,扎入地面,背手抹去血腥。她手里摇摇欲坠,不得生气的北安春偶人,眼珠突出,口吐鲜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浑然是惊吓致死。 这会儿花越青小声:“噫!是我吓死的。” 斐守岁:“……” “但我不知她与薛谭的魂魄为何在此,明明那日见素用赤火点燃了北宅……” “狐狸仔,你说得对!” 解君突然接茬,吓得花越青立马装死。 听解君续道。 “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术法能在我的赤火下救人,”解君一叉腰,“喂,薛谭!你还不快快下来,给你亲生母亲磕头认错?” “别唤他了,没用的。” 燕斋花百无聊赖,打断言,“他被我控制,永生永世不得逃离,你的三言两语可起不了作用。” “啧,”听罢,解君晃了晃北安春偶人,“这世上真有如此术法?” “怎么,师妹不信?” “所谓永生那是神仙的名号,你既不升仙,也不修善人道,可见是撒了个弥天大谎。” 燕斋花不以为然:“我倒以为是什么,师妹还是关照关照自己吧。就算是千年檀木所成的傀儡,也禁不起赤火燃烧,过不了多久,这‘赵子龙’死了,谁还去救‘阿斗’呢。” “没了子龙,自然有一记‘出师表’,里头会说,”一旋红缨枪,解君坦然看向斐守岁,“莫要担心,若是支撑不了,还有我们。” 一树一石。 斐守岁沉默。 解君笑着转向燕斋花:“我那好孙儿吉人自有天相,活得定比你长久!” 说罢。 解君扛起单薄的北安春偶人,已预备进攻姿态。 燕斋花白了眼解君,变出大刀,嘲讽:“活得比我长?那不是妖精,就是仙人了!我倒要看看,他借不借得了天命!” 天命? 哦,说的是七星灯续命。 斐守岁背手,悄悄幻出亓官家的在后头。 陆观道站于他旁,俯身:“我可以做什么?” “你?” 墨水缠住斐守岁的双膝,前头顿时发出兵器碰撞之声。 声音刺穿心识,斐守岁强忍不适,伸出手,撩开了陆观道额前的碎发。 仰首看。 “能救几个,是几个。” “谁?” 转念。 斐守岁看到一群一群悲鸣的鬼魂,在幻境里垂头,他不曾忘记神的指引,既然允诺,那便去做。 应了声:“救人吧,陆澹!你本就是补天之石,本就为苍生而活!” 斐守岁说完,拉起陆观道的手,使了个眼色给亓官麓。 亓官麓悄无声息地退到外围,救起无人在意的魂魄。 而两人跑向了谢义山。 陆观道于后问:“我该怎么救!” 倒是没用否认“补天石”三字。 斐守岁笑了下,赤火点燃了他眉眼,染上一分鲜活:“你想想你会什么术法。” “我的……” 陆观道低眉,看了眼自己的手。 手…… 血? “你是说割腕?”陆观道。 斐守岁被噎到了,立马回:“用术法,并非取血。” “不用血,该如何?” “随你便,能救人就好。” 于是毫不犹豫地,两人跑向那被傀儡包围,仍在反抗的谢家伯茶。 纸扇与幻术赶走傀儡,偶尔擦肩一个涕泗纵横的白衣姑娘。 斐守岁大喊一声:“谢伯茶!” 谢义山倏地转头,一脸血腥的他,望向了两人。 “斐兄,小娃娃!” 陆观道听到一声“小娃娃”,颇有些不满,却也想起孩童模样时,他在斐守岁怀里曾见过的棉云幻术。 一个既不用靠近,又不必大费周章的东西。 陆观道想到,立马依照斐守岁手势的掐诀。有白烟腾空,变出一团棉云,朝谢义山丢去:“谢伯茶!我已经束发成人,不必再唤我‘娃娃’!” 棉云很是快速,落在谢义山头顶,传来暖意与冷香。 “学得不错。”斐守岁。 陆观道压牢嘴角的笑意:“两个时辰内,都是有用的!” 说完,陆观道单手掐诀,灵力缓缓从他的术法中流出,唤醒了棉云里的阵。 阵法之下。 原本精疲力竭,浑身是伤的谢义山,顿时没了痛觉,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伤口结痂止血,甩棍舞枪的力气也回了大半。 这谢伯茶背后有了友人支撑,昏暗的双目亮堂不少,他立马挥出招魂幡,挡下了靛蓝偶人当面一击。 但可惜,靛蓝偶人并非普通傀儡,力道招式都格外古怪,谢义山生生吃下一招,也不得不后退步,散了力。 第320章 那靛蓝偶人穷追不舍。(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谢义山啐一口,以游走的姿态,滑行到斐陆两人面前,喝一句:“我说燕斋花,你这傀术,比不得我师祖奶奶半点,还好意思使出来丢人?” 倒是一脉相承的口吻。 又说:“还有,我师兄早死在那个大雨之夜,你就算用他的脸面,用他的心脏,也唬不住我!” 那燕斋花接下解君的赤火长枪,不忘回讽谢义山:“哦?唬不住你?” 术法一现,靛蓝傀儡的面貌渐渐拟人,谢义山猛然愣住。 燕斋花复又啐道:“你的师祖奶奶只会捏些小孩喜欢的玩意,让她做偶人?哼!谢义山,你再看看你师兄,可是当年模样?” “这……” 方才还算不得真的靛蓝,眼下有了皮肉,有了血一样,低垂眼看向谢义山。(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谢义山冒出一身冷汗。 旁边,长刀吃住解君赤火,燕斋花借力猛地打开,撤步于众傀儡之中。 目光扫过子龙傀儡。 见子龙无法灵动的脸,一脸淡粉的妆,一对浓厚的黑眉。燕斋花看罢,一口唾沫星子呸出:“她也配承我师门?!” 青筋暴起,咬牙怒音。 解君握紧长.枪,撞断了力般问候道:“我的傀术能惹小孩子喜欢,能耕地锄田,而你的傀术只配安眠于墓室,给那墓主人陪葬!” “一唱一和,惺惺作态!我与你孙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燕斋花看着解君,话却向着谢义山,“再说了,谢义山,是何人告知于你,我要用你师兄的面皮蛊惑?” “什?”两谢异口同声。 谢义山神思不稳,他还在逃离靛蓝的追捕,往回去看,是靛蓝面貌没错,就连招数和习惯都是相同。 无比相似,似是故人。 解君:“燕斋花,你这是没辙了,危言耸听!” “我危言耸听?” 燕斋花懒散地跳坐在傀儡新娘脊背上,面目挑衅,手一指,指向解君。 “你要不仔细瞧瞧你自己,你这各个关节处,这脖颈处,这指节上的赤火。据我所知,赤龙每次落于人间都要引发天雷,第一道天雷有人替你承了,那第二道,第三道呢?引起这般大的火,又有谁来给你兜底?” “师妹啊,别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后生辈,坏了我们的关系。那年师门大雪,你可是最喜欢趴在我膝上听故事的~” “呸!” 解君转过长.枪,刻意抬高了声,“你这一门我连见都未曾见过,何来师门?何来大雪?” “师妹真是顽皮,竟然不记得我了,来人啊。” 燕斋花唤了声,那方才还停着不动的傀儡立马扭头转身,直冲冲看向解君。 “师门有人犯了规矩,要领回师祖那边受罚,听明白了吗?” “师祖?呵,这几句,你应该说给自己听!” 解君全然不顾这一幕四面楚歌,她挑开长.枪,横着砍断了一个飞来的白骨头颅,像是两军开战前,对于黄天厚土的祭奠。 就这般。 附在子龙傀儡身上,那一袭蓝白,背后四面靠棋没了三面的解君,浴火舞枪。 红缨枪点地,划开赤火一道。 火烧檀木傀,雾散可怜魂。 长刀不怜亲,剑柄不识人。 一旁的谢义山也因陆观道的术法,节节逼退靛蓝。 靛蓝呆滞着眼睛,只将面前的谢义山当成腊肉,横也是打,竖也是打。 他真真成了傀儡,与那年的薛谭一副模样。 斐守岁与陆观道则是避开了风头,去寻那些尚未被黑白无常拉走,尚还有一线生机的梅花镇人。 傀儡堆。 人骨坟。 不知又是哪位受了伤,哪处的关节起了火。 斐守岁耳边的兵器碰撞,时不时痛过一片。 陆观道见了,本想去施法,却看斐守岁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就连痛都仅是咬牙。 也罢。 陆观道知晓孰轻孰重,他与火光里问:“你可有想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前头背着新娘子的斐守岁,好似很惊讶,“你从前不会问我‘坏’字,你……莫不是害怕了?” 音落,长剑划破衣裳与皮肉,绽开血腥。 是谢伯茶再一次负伤。 陆观道看了眼,他不会这些战斗,只好移开视线。 他道:“如若打不过,是不是只有死?” “……是。” 斐守岁垂眸,预备着陆观道再一次的疑问。 却在赤火与符法之间,听到陆观道的肯定:“那就活着!” 活着…… 亘古不变的问答。 斐守岁自从死人窟出生起,就扑面这个辞藻。一想到陆观道说出这番话,他勾唇笑了,也是话糙理不糙。 陆观道再说:“我们一同活着,你说的,与谢义山还有顾扁舟!” 声音慢慢从斐守岁身后赶来,走得很快以至于盖过了大火燃烧。当最后的名字飘入斐守岁耳中,陆观道已经与他并排。 一道剑气,将将砍伤斐守岁。 斐守岁没有躲,陆观道也没有伸手拉,他们似乎知晓谢义山那厮会引开靛蓝,也放心着解君能拖住燕斋花。 剑气远离,赤火从不灼烧生人。 两人眨眨眼。 第321章 在黑夜与火中,他们背上伤员,背起了扫不净的落叶,却闭上嘴,灭了话头。(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转身,掐诀点魂,不再看陆观道。 而陆观道亦是回避了视线。 怕什么。 奔过了荒原,什么寂寥都见过的人,到这一会儿,却羞赧起来。 又杂又冷又深的幻境。 耳边打斗声不绝,时不时传来解君与燕斋花的斗嘴。 斐守岁心中想,自打幻境里算起时间,不知谢义山与解君又打了多久。 那青阶的故事,谢义山是不是也重新哭了一遍?都哭过的人,哪还有经历掐诀施法。 走着走着,走向亓官麓。 斐守岁还在思索时,不自知地,与一个白衣傀儡擦肩。 木材燃烧,一盆开似一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却听在火的声音里,有人说话:“竟是真的……” 第155章 饥荒 真的? 斐守岁蓦然回首,长发顺势打在他肩膀上,他身后是一群垂头丧气的白衣傀儡。不知道是哪位开的口,见狼藉满目,火海森森。 但照燕斋花之言,这些傀儡是听她命令不会擅自行动。 那方才…… 斐守岁眯了眯眼,试图用妖身的瞳找到些不同寻常的,却被旁边陆观道打断了思虑。 陆观道背起一个断臂姑娘,弃了适才羞意,着急道:“这些人儿要搬去哪里?我看这个幻境没有躲避的地方,难不成……你是想在燕斋花眼底下点魂?” 转念。 两人复又对视。 斐守岁沉默片刻,躲开视线,微微颔首。 “可是!”陆观道担忧道,“点魂时,你无法防备,要是燕斋花……” 看到斐守岁一双淡然的眸子换成了坚定,陆观道立马闭上嘴,不再多问。 斐守岁回他:“有你在,你定不会让我受伤。” 此话一出口。 陆观道步伐一停,他肩上的断臂姑娘摇摇晃晃地垂着脑袋。 他说:“是,我死了也会挡在你前头。” “……什么死不死的。” 斐守岁也丢下羞,上前扶住断臂姑娘的身子,用力一拍,姑娘倒在陆观道肩上。 “战士最忌讳大战开始前许下诺言,因这诺言难以实现,也就不许了。许了还要惹得好姑娘白白等他回家。” 两人相互搀扶,斐守岁缓缓说,“你只要知道,拼命地活,活下来才是真本事。至于其他,都是后话了。” 斐守岁边说,边将两指按在断臂姑娘的脖颈上,替她诊断。 叹出一口气,不容乐观。 陆观道问:“若用我的血呢?” “你的血?” 斐守岁抬眸,“你的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 “那不就好了。” 斐守岁把话术掐灭,反手给断臂姑娘上了一层墨法结界。 只听在大火声里,那个尚有一口气的姑娘,笑了下,说了一词:“谢谢……” 斐守岁没有回话,仅是凝望,别无其他。 背着背着,背向亓官家。 亓官麓已然准备好斐守岁点魂的法阵,这是陆观道第一回看到斐守岁用心布阵,先前梧桐镇与海棠镇里,都没有这样大的阵仗。 阵仗越大也就越严肃,陆观道自也不会说什么玩笑之话。 慢慢蹲下.身,安放好可怜无辜的魂,陆观道正预备着退到一边,以免自己碍事,一只手拉住了他。 回头。 陆观道愣了片刻,他看到适才在他背上的断臂姑娘,用自己的魂魄扯住了他的衣角。 魂魄的手臂是深红偏黑的,能明显看到肩膀处的撕裂,这是灵魂在证明伤口。好像能遥望茫茫芦花丛里,曾经劳作的断臂女。那黄白的芦花根须成了她臂膀的连接,连接住断开的双手。 看到这一幕,陆观道不知怎么开口,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断臂姑娘望着他,又想去看一旁的斐守岁,却因无法扭头而作罢。 陆观道深吸,吐出体内浊气,唤了声:“姑娘家,可是有心愿未了?” 斐守岁听到,回身:“若有心事便说出来,等我这术法念完,你可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语气不咸不淡。 断臂姑娘听完,眼眶渐渐湿润。 “我……” 她涨红了脸,说,“有个姑娘叫我……叫我带话……公子切莫小心……小心那个高个子的……” “什么?”陆观道听了,“高个子是何人?你所说的姑娘又是哪位?” 斐守岁想起之前路上听闻的两字,莫不是那个姑娘? 于是守岁干脆执笔,走到断臂姑娘身边,他率先用术法安抚断臂姑娘的魂魄,好减些痛苦。 可那断臂姑娘咬牙流泪,复摇头。 “我不要……” “为何?” “救了我……没什么用处……”断臂张开嘴,一口的牙,碎了大半,“我是八年前被拐来……” “嗯?” 因断臂姑娘说得太过于缓慢和轻声,斐陆两人无法听清,只好双双半跪下身子。 侧耳。 “姑娘劳烦你再说一遍。”斐守岁。 断臂姑娘却笑了笑:“活过来也是没去处的……” “哎哟,”这会儿,一直装死的花越青探出狐狸脑袋,“救你,你还不情愿了!不救啦,不救啦!” 第322章 斐守岁:“啧。(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花越青不顾斐守岁心情,又讽道:“换作是我,要是能活,定好好好活着。人间虽苦,但也比死好。死了什么盼头都没有了!” 狐狸眼睛半眯,这一双黑亮的瞳,好似能参透了过去与未来。 他笑着:“殷姑娘,你觉着我说得对吗?” 殷姑娘?! 斐守岁与陆观道同时朝断臂看去。 花越青点点脑袋:“狐妖能看穿天下所有幻术,就算修为比我高上一层,也瞒不过我。” “花越青,你所说的殷,莫非是……” “正是此地县令殷也。” “那先前……”先前顾扁舟对着殷大姑娘说的一些糊涂话,又是为何的原因? 斐守岁紧了眉梢。(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开口,与殷姑娘言:“你真是殷县令的女儿?” 点了点头。 “但你方才所言,说什么八年前拐卖?” 这会儿,殷姑娘闭上了眼。 斐守岁知道将死之人开口诉说是何其的难,便用墨水术法幻出一面卷轴。 他道:“此卷轴能写下殷姑娘脑内所想的故事,也就让她不必开口痛苦。” 卷轴倏地铺开。 殷姑娘虚眯着眼,将将沉睡,看到此术,又立马睁开双目,想要说些什么。 卷轴上,愕然一句:“我爹爹就是殷!但他被一白衣女子哄骗,早已不是十几年前的他了。梅花镇已没几个活人,公子们快些逃吧!” 花越青看罢,说:“说得倒不假。” “你的意思是,梅花镇无活人?” 狐狸颔首。 卷轴又写下:“十八年前梅花镇遭遇大寒劫,酷雪下了整整一年。此年间,百姓颗粒无收,官府的粮仓也无米粒。人人饥肠辘辘,户户易子而食。那时候,我的爹爹刚从京城来此任职三月不到,作为父母官的他看到梅花镇的惨况,却无法回旋余地,他日日面对疾苦百姓,而两手空空。自以为无颜,便将我发卖,卖给了那个白衣女子。” “是那女子许诺,若我爹爹听了他的话,卖走了我,她就能救下百姓……而我被送去了江南薛家。” “殷……”好似不是如此之人。 且看。 “后来我在薛家长大,无意间听到梅花镇的事情。说是殷大县令是个为民的好官,竟能在那般白雪皑皑的地方扎根,而那年的饥荒却无人提及。” “知道此事后,我实在没忍住,偷跑去找那个大官问。索性,姓北的大官没有什么官架子,但也不敢置信地回答我‘姑娘家说什么呢?梅花镇历年上交的册子里,从未写过饥荒啊’。” “那会儿的我没有细想,也就回去了。后来浆洗完衣裳,喝了一盏茶,我看到茶盏里自己的倒影,这才想起来,若无饥荒,我为何在此?” 甚是唏嘘。 “于是我再去找那个大官,大官竟就信了我的话,说要是真有此事,定然给我个答复。可……” 薛家与北家。 斐守岁与陆观道皆是猜到了结局。 卷轴言:“可是,我迟迟没有等来他的答复,而我被薛家主母,再一次……再一次卖给了人伢子……” “卖回了梅花镇?”花越青咋舌,“我当时也知道些薛家背后的勾当,没想到啊。” 卷轴沉默。 斐守岁安慰道:“姑娘,心事也不全然要说给人听,你想说便说,不想也是你的心愿。” 毕竟,斐守岁已经猜到大半,剩下的悲苦,无需再告知再揭开。 殷姑娘艰难地摇了摇头。 卷轴愕然:“不,我要说完。我千辛万苦活下来,就是为了有人能知道……知道从十八年前起,这梅花镇就没有几个活人了!” “这……” 陆观道疑惑,“那我们之前见到的柳觉,还有百衣团好多的看客又是……?” “只有归顺了百衣园,信她教派的,才能活下来……” 仿佛能看到缓出一口气的动作,卷轴默了片刻,道,“而那些死在大雪,死在饥荒,没有顺从百衣园的……” 墨水停顿。 重重地写下:“都被白衣女子变成了小孩!一个两个倒转身子,头着地埋在了后山。有的运气好些,能共用一口棺材,有的就……就狼吃狗咬,鹰叼虫蚀。” “我能知道此事,全靠了柳家老伯,他是镇中少之又少,没有入教的人家。可、可是……可惜了他……他被……他……” 又停了好一会儿。 看到殷姑娘流下两行血泪,卷轴慢慢吐出一句:“他被他家中幺儿活活打死,尸骨无存!就为的……为的讨教中女子喜欢……” 岭南姑娘? 斐守岁垂眼。 “我被卖到百衣园后,曾与那女子有过一面之缘,也曾听闻过柳觉行径,但我却!我却没有制止!我、我……” 殷姑娘的表情愈发血红,斐守岁立马用咒语稳住她的情绪,免得气血上头,呜呼了去。 术法流动,擦干了殷姑娘的眼泪。 殷姑娘仍旧怒目:“我还见到那个薛谭,明明在薛家已有一个薛谭。为何这里还有一个?他是何人?适才被‘赵子龙’扛在肩上,那个是不是北安春?” “我不会忘记他们,我死也不会忘记他们表面良善,背地里却如蛇蝎!那一个个,死在薛宅,死在路上的孩子,我!我……” 第323章 话落。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殷姑娘咬牙,双目一合,再不开口。 一树一石一狐狸,久久没有说话。 身侧是刀剑无眼之声,时不时传来解君的破口大骂。骂的是燕斋花丧尽天良,终会遭到报应。 也有谢义山愤慨的附和。 斐守岁倦了,他此番从他人口中听到太多,也就有些疲累。 便站起身,抖抖衣袖。 尚未走远,卷轴之上又现一行: “还好,还好我遇到了她。是她告诉我,有人会来、会来救人……有公子在,我也就放心了,她也就放心了……” 第156章 诺言 又是哪个她? 斐守岁这回却不再回首,徒留下一个背影。(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卷轴缓缓合拢,在最后一刻,那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殷姑娘,抬起声音说:“流年十八载……公子能否葬我故乡土……” 花越青溜了溜狐狸眼,笑等着斐守岁的答复。 毕竟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个殷姑娘,还有身边数也数不清的鬼魂。若是救其一,那别的就会扑上来觉得不公平。可若是不救,那适才听到的,适才殷姑娘拼死说出的,也就成了笑话。 斐守岁也端不起“公子”之名。 老狐狸精甩甩尾巴,笑眯着眼:“大人,不救也无妨。只要大人愿意,小的现在就……” 话没说完,被一旁陆观道瞪了眼。 花越青立马缩下脑袋,心里悄悄暗骂:走哪里都要被威胁,可恨! 斐守岁却说:“我会救。” “?”陆观道与花越青。 “许下了诺言,自是要做的,”斐守岁背手,“哪怕轻描淡写的一句。” 可那殷姑娘垂了眼眉:“我断了手臂,活着比生痛苦……” “是呀,” 花越青说出蛊惑之言,“大人这般救,不是刻意拉人回来受苦吗?此事了,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大人你想让一个没了臂膀的姑娘,投靠谁呢?” 白狐狸所言,与方才截然相反。 斐守岁不语。 殷姑娘叹出一气,张开没了牙的嘴,上下翕动:“还是……死了的好……我的话也说尽了,还是死了的好……” “是呀,是呀,死咯,死就——” 倏地,绕在脖颈上的花越青被斐守岁提起。 两妖对视。 斐守岁一双灰白的眸子有了怒气,他十分少见地愤恨道:“花越青,你别以为我不敢行天逆之事。” “天……” 花越青咽了咽,他分明看到斐守岁眼中的怒火,烧得不比幻境赤火小。 原来还能生气成这样。 于是做贼般,花越青的余光略过陆观道,陆观道亦是预备着动手。为了将事情办妥,花越青决心自暴自弃,加快进程:“天逆又是什么东西,小的怎么不知。” 斐守岁听罢,冷然道:“天要你死在镇妖塔,我偏提着你的头颅去见天。” “哈?” 花越青睁大眼,从茫然变成了肆意的笑,“哈哈哈哈!什么天逆,原不过我一条小小贱命!那大人救好梅花镇的,可要多留些力气。我好说歹说是千年的狐妖,尾巴也剩下了好几条,没这么容易杀死~” 斐守岁不语。 花越青又说:“让我想想,怎么死得坦荡。哎呀呀,反正总比镇妖塔里变成脓水腐肉来得痛快,就……就她吧!” 狐狸爪子一指。 指向半死不活的殷姑娘:“就与她一般模样,断去手臂,碎了白牙,大人觉得如何?” “……” 看向殷女。 斐守岁突然散了怨念,眼里只有寂寥的荒原。 花越青大觉不妙,正要再说些糊涂话,斐守岁已然先开口。 “激将法。” “……啧。” 花越青被放下,稳稳地放在了地上,旁边是那个殷姑娘。 白狐狸转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她。狐狸方才没有在意肉.体,眼下靠近了,才注意到女儿家断臂处的烂肉与脓血。 吐了吐红舌。 叹息:“真惨啊。” “呵。”陆观道。 花越青:“你哼什么?” 陆观道帮着斐守岁画咒,没有搭理花越青。 花越青气不过,又变不回人形,只好在地上一跳一跳,试图吸引两人注意。 “我说你们这是徒劳,知道吗?徒劳——”爪子蹦跶上下,极力地喊,“大人难道没有想过,一气点化这么多人,让鬼界怎么信服?要是鬼界不收,城隍不纳,这些梅花镇的百姓都要成为孤魂野鬼!孤魂野鬼呐,还不如这样不死不活,不死不休!” 斐守岁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远处,子龙傀儡长.枪扫火,怒甩燕斋花。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赤火里,本来该被烧焦的傀儡,却一个一个站直了身子。 火花里头,有的傀儡没了头颅,有的从脖颈处开裂,但还在靠近。靠近着解君,试图拉着她去无间炼狱。 转念。 斐守岁回道:“花越青,你该知道的,成了傀儡比死还痛苦。” “知道呢,傀儡是傀师杀人的利器。傀师不让它们死,它们岂敢见阎王。” “是如此。” 又去看谢义山。 谢家伯茶的状况比解君困难。就算有陆观道的治疗术法,谢义山仍旧浑身是伤,浴血而战。仿佛是棉云自顾自地为他续命,不让他死一般,吊住了生死簿。 第324章 符纸与匕首,师弟与师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好不容易见了面,到头来还是厮杀。 背过了身子,斐守岁脚下阵法,只余最后一步。 花越青见他慢慢走向中央,不过狐狸脑子的脱口而出:“大人可别死了,要记得‘天逆之事’!” “死不了,” 斐守岁掐诀,墨水从阵法中心起,快速包裹了他的腰身,“幻术师死在他人幻境里,算什么意思。” 花越青闷笑一声:“也是。” 话毕。 停了好一会儿,周遭充斥着浑浑的燃烧声。阵法的墨水在井然有序地运转,后头的亓官麓也一直警戒着四周。 这般的情况,斐守岁的眼神才肯落在陆观道身上。(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扫到了陆观道。 斐守岁知道这样有些刻意,但他从幻境陆家坑那一幕后,就回避着陆观道,也很少主动去注意。他是在害怕,怕见了又是一双痴痴的眼睛,望得他有了后顾之忧。 果然,陆观道在看着他,眼眶是湿的。 见那炽热的视线,斐守岁马上撇过头。墨水已经爬上了他的脸颊,撇去时,像是自愿沉沦,沦陷在了没有星星的黑夜。 究竟是何意。 冷得他心识里起了薄冰,但冰层下的波涛从不停歇,甚至槐树树根都在试图突破了冰原,于冰面上绽开白花。 斐守岁压下喉间的话,只小声说:“照顾好自己。” 也就没了。 陆观道应了声:“好。” 好。 也就没了。 好似能含蓄一辈子。一辈子的时光都在谦让,都不愿吐出心中的热魂。 有了这一句,也就足够。 斐守岁笑了声,朝空中丢出纸扇与画笔,搁下:“笔落我死,墨尽我活。” 陆观道一愣。 却在斐守岁转身扑入墨水前,捕捉到了斐守岁的唇语。 那唇瓣一张一合,收入陆观道的眼睛,斐守岁明明在说:“相安无事,我便应你。” 应? 应什么? 陆观道不敢置信般抬起脚,先是一滞,后哑了声音,他根本追不上斐守岁的身影。 斐守岁已经融于血墨,无踪无迹。 几千年也是如此,没有回头。但今朝不同了,这次斐守岁说了话,说了一句千年前应该说的话。 唯独可惜。 可惜陆观道不是千年前的那块小石头,他已经懂得了等候,就算酸涩鼻尖,也只会在原地自言自语地喃喃:“不是不能许诺吗?诺言无法实现,不就白白废了青春……” “是不是我看错了……” “是我自作多情……” 陆观道失了神,没有注意到花越青走到了他的脚边。 白狐狸仰首:“看什么呢?还不快快搬人?” “我……”陆观道低头,清泪如豆子,打湿烧焦的土地。 “这也要哭?!陆大人好小家子气,斐大人难不成会死里面?别婆婆妈妈,搬人,搬人!” 花越青在后头推了把陆观道。 “死牛力气真大!”小小狐狸推不动石头,只能骂道,“待会儿大人怪罪,可不能赖我!” “……不赖你,赖我。” 花越青:“说什么糊涂话?” 陆观道摇摇头,振作些许,正欲抬脚走向殷姑娘,身后的墨水拉住了他的衣袖。 浑身一颤,陆观道顿着身子回首。 只见,在一众森森火光里,有个漆黑的影子。影子的手臂滴着水珠,一点一点化开了土地的怨。 那影儿的面容模糊又模糊,可陆观道还是认得出来。 是法阵里说悄悄话的人。 哦,是那个斐守岁。 陆观道吸了吸鼻子,未见他伸出手,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仅是凝望,望穿了彼此的心识。 花越青带着任务而来,自然也看得懂这一幕的用意。 白狐狸努努嘴,贫一句:“赶上这儿来含情脉脉,那别人家还水深火热呢。” 陆观道:“……” 但白狐狸的贫嘴,没有让墨水人影抽离手,他反而用力拉了下陆观道,直直地拥入陆观道的怀中。 落个结结实实的怀抱。 “???” 花越青:“好嘛。” 可就在下一瞬,陆观道的心喜之气尚未露头,那带着槐花香的墨影,就在他怀里融化了。 化成一摊抱不住,接不动的黑水。 黑水摊在陆观道的手心、袖口还有指缝里。陆观道就愣愣地看着,一点儿声音都不出,嘴巴微微张开,好似惊讶不过于此。 他早是料到,这定为术法的一部分,才让斐守岁不得不做出了这一步。 是了,斐守岁才不会在他人岌岌可危时,浪费时间。 镇妖塔拔剑杀妖,也是如此毫不犹豫。 陆观道没了眼瞳的期盼,小心隐藏,最后墨水散开,散在了他的身边。 槐花香阵阵,有人在他耳边说:“救人。” “嗯。”陆观道知晓。 又说:“不要伤心,不然我何至于来抱你,不抱花越青?” “嗯?” 陆观道眼眸亮了瞬,复又暗淡,“你惯会哄人。” “……呆子。” 斐守岁的人影站在陆观道看不到的身后,说:“唯独有你了解我,我才选择了你。” 第325章 第157章 嫁衣 静了片刻。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陆观道回:“你就是在哄人。” 斐守岁:“不是。” 陆观道:“就是。” 争辩无意。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他伸出墨水做的手,轻轻推了下陆观道。 陆观道踉跄两步:“做什么?” “用你的手,掐诀念咒,同我一起。” “好,我念咒。”同你一起。 陆观道咽下说不出口的话,他深吸一气,正备着施法,斐守岁却走到了他的身旁。 槐花香沁人心脾,墨水做的手扶住了陆观道的手腕。 长发滴着水,水珠顺势而下。 陆观道屏气,为的不分心。(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的声音近在咫尺,说着私语:“照着我说的做,一丝一毫都不能有错,不然……” “不然?” “不然我可就回不来了。” “什!?” 陆观道听罢,精神倏地紧绷,双手微颤,嘴上说道,“我不会出错,不会。” “好,放轻松,”斐守岁慢慢道,“与我一同念……” 咒语声并非出自喉间,它流水似的滴入了陆观道心识。 心识荒芜草,水声潺潺回。 那艳俗的浓绿的地,长不出一棵瘦树。 陆观道就站在与他眼瞳一般色彩的心识中,痴望着从不开晴的天。 水流。 众生。 斐守岁的话捂住了他的五识,堵住了一切能触摸到的感知。 陆观道微微启唇,用心问:“为何我……我听不到咒?” 斐守岁不语。 “你莫要唬我。” 好似斐守岁是来荒原吹散浓绿的风,围在陆观道所能感知到的每一个地方。 老妖怪低声:“此法有个别称。” “是什么?”陆观道问。 斐守岁却没有即刻回答,他悠悠然飘在陆观道身侧,用双手遮住了陆观道的目光。 透过墨水,陆观道看到碧蓝海波之旁,那站在古槐树下的人影。 “你快与我说,是什么?” “嘘。” “嗯?” “你看。” 斐守岁的手一松,荒原与槐树消散,扑面的赤火点燃了失乡的鬼魂。 男女老少挤在一起,浓厚的怨念在陆观道面前张牙舞爪。 哭啊,喊啊,满目疮痍。 陆观道骇了一瞬,试图后退,斐守岁的手抵住了他,抵住了他的腰。 “我……” “会怕太正常不过,来,伸出手,”斐守岁的话裹着陆观道的耳,酥到掀起了衣角,“照着我的动作,这个术法只有你能成。” “我……为何?” 斐守岁心里头笑了下,他终究是明白了仙力用来作甚:“因为你是补天石。你可还记得,神所留下的‘仙力’?” “补天……仙力?” “是。” 斐守岁表情肃然,深看着傀儡之上的冤魂。 冤魂啊冤魂,好可怜的鬼怪。一条细线牵着他们,拽住了底下的傀儡,他们也终究再难轮回。 斐守岁叹息道:“神仙,都是精打细算之徒,岂会在我这个妖邪上多留一丝的余力。从仙力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知道这仙法必然不属于我,只能……” 话没说完,眼见赤火攀升鬼魂,在火光之中,点亮了一个又一个。 斐守岁的惊讶立马收走,恢复了平静:“不用觉着只牺牲了你我。” “我不明白,”陆观道不敢看斐守岁,“什么叫牺牲?什么叫不属于你?” 斐守岁垂眸:“牺牲是我的夸大。而仙力该是你的,我不过给你作嫁衣裳。” “嫁衣?” 听到这词,陆观道猛地回首。 身后模糊又干净的墨水人儿,丝毫没有想到陆观道会回头。 火光里,两人对视,一个流泪了满面,一个平静而冷漠。 陆观道静静地擦去泪水:“不着红衣作嫁衣,做来给谁看。” 听罢。 斐守岁轻笑一声:“嫁衣不是披在你身上了?” “我!” 顿下。 斐守岁的手搭在陆观道肩头,再度俯视幻境。 幻境之中,谢义山以退为进,挡住靛蓝偶人的攻击。 一片棉云飘忽,如纸鸢。 又一处,那解君扛着北安春偶人,执长.枪,还需挡住燕斋花与薛谭的包围,可叹。 赤火烧灼着幻术。 火影在术法里慢慢点化去一个又一个冤魂。 斐守岁了然,明白了先前所遇的一切,与陆观道说:“牺牲的还有她。” “她?” “再未遇到你之前,我曾和燕斋花对峙。那时,一场赤火点燃了白蛾新娘,我想便是赤火。” “那赵子龙傀儡,谢义山的师祖奶奶?” “对,” 斐守岁耐心解释时,术法在慢慢朝傀儡包围,“赤火灼人,但用之心细,便能烧怨念,留本真。我想,这火的存在就是为此。” “这难吗?” “呵,当然,”斐守岁靠近陆观道,“我问你,你从我这偷学的幻术,能运用自如而不生丝毫偏差吗?能否?” “……不。”陆观道有点心虚。 斐守岁并不在意,继续道:“所谓大能,胆大心细者,每一分的术法与力都在把握之中。你学我之术法,我并不生气。只不过你须知,背会了诗是最浅的道理,其中更要知道的,是藏在诗里写诗人的良苦用心。” 第326章 “良苦用心?” 斐守岁颔首,淡淡笑道:“陆澹,前面的路很长,你不必着急,慢慢走。(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我这件嫁衣,算作薄礼。” 就像引路的老鸟,终有一天无法展翅翱翔。 陆观道看着斐守岁。 斐守岁的眼神又与方才不同了,那股子涩味,再也没有出现在守岁的眼中,也就无法化开陆观道心中的黑水。 人儿知晓,这般年长的妖,任凭他怎么跑,都无法抹平岁月的漫长。 可他却始终不甘心,便提袍脱衣,没了束缚,跑得飞快。 陆观道按下酸涩,笑出一张花儿脸:“哪有我一人穿嫁衣的,不如你也穿上,我们两人红红火火,成双成对,讨个喜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 斐守岁看了眼浓浓大火,还有森森怨鬼,全然不解陆观道此话何意。 这儿讨喜庆? 凝望彼此。 “好罢。”斐守岁不去深究。 陆观道也知,这是斐守岁懒怠了思索,但他还要开口:“其实……算不得嫁衣。” 斐守岁:“什么?” “没有我,仙力还在你身上,你只不过想借我点化,而自己泯然,”陆观道赤热的眼神将要融化雪山,“你可曾想过,你的心中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思?你该知道的,知道自己想要何物。既然如此,一退再退,永远都拿不到了。” “你……” 斐守岁快速反应,想着驳回陆观道的话。 陆观道却再说:“把嫁衣披在自己身上好吗?” 双手握住斐守岁的肩膀,浓绿倒入了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吞下痴情,心识一阵翻江倒海:“可衣裳……是要给神看的。” 陆观道听罢,笑了下:“你看,你是知道的,你从来都知道的……” “……”斐守岁。 陆观道:“就像镇妖塔,明明是你杀妖阻止,但偏偏将好果给了见素,你又得到了什……” 煞了话。 陆观道看到一行清泪,悠悠然,滴进了他的眼中。 斐守岁不自知,一动也不动,眼泪就悄无声息地划落。 “我……” “你在哭。” 斐守岁低眉,指腹擦去泪水:“是,我在哭。” 抬起头。 “自从梧桐镇遇到你后,我的所有都起了波澜,”斐守岁微微笑道,“你有何居心。” “我想……”陆观道伸出手,指节擦过斐守岁的眼尾,“我想为你编长发,为你织衣袍。” “好啊,”斐守岁笑了,“那接下来?” “接下来以你之手点化,”陆观道慢慢半跪,痴痴仰首,“可好?” “……嗯。” 两人被幻术所托,渐渐浮在空中。脚下的墨水包揽了幻境,燕斋花忙着对付解君,也无法顾忌斐守岁的动作。 很顺利。 甚至有些太顺利了。 斐守岁:“等术法完全覆盖幻境,你……便与我一起点魂。” 刚才的话语还留在斐守岁的心中,他有些无法直面陆观道。 陆观道却直言心中疑虑:“好,但你适才说的‘笔落我死,墨尽我活’,还有‘相安无事,我便应你’是何意?” “……等出了幻境,你就知道了。” “不,我想现在就……” 话猛地停下,远处打来一声重击。 随之,木头倾倒之声撞碎了赤火。一大片的火星子腾空,复又在殷红中落下。 斐陆两人的视线立马落于那处,陆观道也默默将话头藏在了心里。 只见。 子龙傀儡抓着北安春快步往后退,而前头的燕斋花与薛谭穷追猛打,不肯放下一丝。 陆观道下意识要往那边走去,被斐守岁拦了下来。 斐守岁:“前一句,我与你说。” “嗯?” 火星撩拨,斐守岁眯着还有泪水的眼:“字面罢了,我晓得你有救人之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到子龙傀儡身上的赤火。赤火烧灼着檀木,关节处冒出灰黑的气。 陆观道收了手,肃穆了面:“墨水还需多久?” 他的一双眸子,映出斐守岁身侧熊熊浓烟,乃是笃定之言,不留半分犹豫。 “如若顺利,不余五拍。” “五拍?” 便见斐守岁伸出手击了下掌,脚下阵法开始升起大雾与潮湿。又击一下,湿冷如绵延的细雨,浸润了干涸的枯井。 后头的花越青抱住了狐狸尾,打了个喷嚏。 湿气在墨水中合住了双手,像一个弓背冒雨的修行者,一步一步踩灭了火光。 那赤龙解君感知到术法,朝空中的一团水墨看去。 她看不到水墨里的斐陆两人,便咧嘴朝燕斋花笑道:“看来我要暂时退步了。” 燕斋花舞刀听罢,嘲讽:“怎么了师妹,你终于觉着应对不过,想放弃了?” “呵。” 解君斜过身子,脚踩头颅白骨,借力动起长.枪,赤火于她的枪头喷出,重重地打散了燕薛两妖,“你该知道,我若用真身,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是知晓,可你附于傀儡上,不就是用不了真身……” 燕斋花话煞一半,戏谑之情骤停,她将注意放在幻境周围。 “怎了,燕斋花,你在怕什么?”解君挑衅。 第327章 缓了须臾。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燕斋花的视线再一次聚焦在解君身上,她道:“我还以为师妹你搬了救兵~” “救兵?”一旁薛谭。 “是咯,” 燕斋花看了眼薛谭,“我的好师妹见多识广,认识的三教九流每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解君闷哼一声。 薛谭问:“那他、他们来了吗?” “三教九流之辈,你就能处理,我只是怕……” “哦?燕大傀师,还有怕的人?”解君说着,余光瞥一眼墨水,她在给斐守岁争取时间。 燕斋花却说:“是啊,毕竟师妹背靠了那位,我自然是敬畏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不过那位要是来了,只怕天庭降下的惩罚更甚,师妹你敢吗?” “不用他来,我一人足矣!” 解君说罢,脚背一仰,挑起长.枪,手掌旋转,她稳稳接住,“燕斋花!你可要看好自己的项上人头!” 第158章 灵卦 话落。 解君舞枪冲向燕斋花。 赤火光影里,身影是模糊的,像一团点着的棉线,快速燃烧在黑夜。 燕斋花毫不避讳,也是直勾勾甩刀而去。 两位千年的妖怪,一打起来,就算在被压制的幻境中也如天崩地裂。 斐守岁在上勉强用墨水遮挡妖气,看一眼陆观道:“我方才与你说的术法,你记住了吗?” 陆观道回头:“记得!” 咒法已在解君与燕斋花对峙时嘱咐好,斐守岁也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脚底下的两团明光还在打斗,看到燕斋花一个转身侧过力道,反手挥出了傀儡。 一众傀儡团团包围红火光解君。 解君猛地停下脚,赤火在她周身点燃了傀儡尸首。 闷哼一声:“就这么怕我?” 白光团团燕斋花站在薛谭身后:“师妹可是有以一敌千的好名声,我当然怕了。” “切,” 解君擦一把脸上因火而融化的妆彩,“傀儡身子真是麻烦。” 突然,谢义山那侧发出一声惨叫。 解君心头一紧,立马去看。 是谢义山被靛蓝傀儡追着打。长剑对战招魂幡,剑气砍得魂幡四分五裂,就只剩下一根棍子在谢义山手上挡刀。 也就在刚刚,靛蓝的长剑砍断了一角招魂幡棍,刮过一层谢义山肩膀上的皮肉。 皮肉的血与痛感在打斗中被掩盖,要不是谢义山停下脚试图缓去片刻,他也不会感受到痛。 那可怜谢家伯茶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虚汗浸透了褐衣,不间断地呼气,好不狼狈。 燕斋花也见了,讽刺道:“这世上啊,师弟是打不过师兄的~” “啧!” 解君心有怒火,她甩了甩红缨枪,赤火愈发扩大范围,“那我可要破了你这腐朽的脑子!” “腐朽?” 一众傀儡挡在燕斋花面前,燕斋花笑说,“何为腐朽?是千百年来,师妹一门老到掉牙的傀术?还是说我师父钻研的人皮傀?是谁原地踏步,师妹难道不知?就算有悖天理又如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冷哼一声。 燕斋花单手掐诀,古老又低沉的呼嗓,从她的喉间传出。 这种咒语,斐守岁曾经听过,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一袭厚衣的祭司,在黑夜烛火下的呢喃。 呢喃声穿梭傀儡。 傀儡们像是被一口气点了开关,那阴森森的眼神与极白的面皮,格外瘆人。 燕斋花笑道:“自从那日道观相遇后,我就请教了这一幻术,不知师妹接不接得住?” 执枪的解君浑然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她道:“你还认了别的师父?就不怕死了的那位托梦找你?” “师父?”燕斋花瞪大眼,“他可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哪像是师妹,锱铢必较。” “呵。” 一转长.枪,解君拍了拍身上挂着的北安春偶人,“我若是念道‘阿弥陀佛’也就不会被天庭盯上,成了个千古罪人。燕斋花,不,我现在的对手应该是薛谭吧!” 话术被引导。 斐守岁与陆观道一齐朝薛谭看去,适才还并不显眼的薛谭,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古老的咒语还在萦绕。 薛谭一身白衣,披头散发,身躯在咒语里慢慢扩大身躯。 斐守岁回忆起那草原祭司,牛羊的皮毛,老鹰的尾羽,深暗的编织毛毯,一张老嘴翕动着。 鼓舞出什么……毒咒。 便听解君开口:“邪魅妖术,学了可是要承担因果的。” “因果吗……”燕斋花慢慢往后退步,她看向浸泡在古术中的薛谭,“这因果,薛谭你替我承担可好?” 薛谭耳朵动了动,头也没回。 “好,主人。” 是牵线的木偶终于有了引线之人,薛谭哐当一声抬起脑袋,极近角度的歪了歪。 “主人,她是吗?” 解君啐了口。 薛谭又说:“我是要杀她,还是她肩膀上的……她?” 手指微微偏移,停在北安春身上。 燕斋花大笑:“哈哈哈哈!你为何不能一起杀?” “一起杀?” 薛谭抬起脚,感知到斐守岁的术法在朝着众人靠拢,他看了眼,与燕斋花说:“有别的……别的幻术。” 第328章 燕斋花仰头,头顶是一钟钟新娘,她笑道:“我早知道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不用管吗?” 燕斋花笑眯眯地说:“不用。” “那好,”薛谭这才明确了目标般,“我会杀了她们,主人,请您吩咐我。” 此话落,解君嗤鼻一句:“还没动手呢,厉害个什么劲。” 薛谭猛地伸出脖颈:“主人,她,眼熟。” 解君:“……” “主人,她身上的她,我好眼熟。” “当然眼熟了,”解君颠了一把北安春偶人,“我早与你说了,这是你亲娘!” 娘字煞尾,围绕在薛谭身上的古老术法一散。 毒咒生花。 薛谭双目蓦地笼上一层血红,他已不是傀儡了,活生生一个杀红眼的修罗恶鬼。(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解君见此,并不惧怕,反倒笑出了声:“我倒要看看解十青的那一卦灵不灵验。薛谭,你八字里‘死是木炭灰’,今日可要有着落了!” 长.枪旋转,在解君手中宛如游龙。一双黑眸在赤火之下,好似有红光熠熠。 子龙傀儡浴火而生,长.枪红缨不光吃饱了血腥,还有亮光夺目。 解君这般的话语,惹得斐守岁与陆观道都有些好奇。好奇那薛谭的生死,还有所谓解十青的灵卦。 斐守岁站在陆观道身旁:“还余一拍。” “一拍……好久。” 斐守岁眯了眯眼:“不久了。” 妖身灰白的瞳照出底下的大雾。斐守岁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效仿了他人的术法。 大雾缭绕,扑灭赤火。 解君舞枪,赤火重生。 薛谭那厮从人傀堆里抓出一个小孩骨,先是凑近闻了闻,随后便伸手扯出小孩的大腿骨头,在空中挥了几下。 “趁手。” 好一个趁手。 解君捏住北安春的后颈:“薛谭,你莫不是想要‘大义灭亲’!” “亲?”拿着大腿骨的薛谭,“什么亲?” 解君一步一步靠近:“当然是你的娘亲。” “娘亲?” 燕斋花在后有些不爽:“少说废话!” 薛谭脖颈被话语牵扯,硬生生地在空中坠下。 “少说……少说……” 一只手拖拽骨头,另一只手拉拽骨头的主人,薛谭就这样痴迷地自言自语:“少说话……那夜主人带我走的时候……也叫我少说话,少张嘴……” 解君皱眉看着薛谭将枪背于身后,不开口,却传音给斐守岁:“树妖,你的幻术,还要多久?” 斐守岁并未料到解君传音,愣了下,回:“若没有这些傀儡,下一瞬便可。但傀儡层叠,大雾无法包揽。” “大雾……” 解君余光撇到冷冷的水雾,看见已在雾气之中的谢义山。 谢家伯茶吃痛手臂还在反抗。 她笑着传音:“我要是收了赤火,与这薛谭一战,怕有些困难。” 边说。 解君抡枪,挑开一横扫而来的妖气:“槐树妖,你该听懂了我的意思。” 斐守岁站在墨水里头,凝视着愈发减少的火团。 “收了火,雾气确实能反扑更甚,可您要与薛谭对战,没了赤火就会……”似乎那两字无法说出口。 反噬,亦或者是报应。 斐守岁低眉:“再给我些时间。” “来不及了,” 解君再一次挡下薛谭的进攻,后退三丈之远,北安春在她的肩上摇摇欲坠,“非我,是谢义山那小子,他凡人之躯,与你、石头还有我不同。” “……嗯。” 斐守岁知晓解君所言。 解君又说:“你不必顾忌我。我身在非人的傀儡,也不落于因果,跳脱于八卦之局。我仅仅是我徒儿破局的一个棋子,至于你与石头……” 底下的子龙傀儡,将长.枪一顿地面。 仰首大笑:“自也是超脱!” 话了。 薛谭那厮不顾北安春安危,用小孩骨猛地从下往上,打向解君。 解君一个转身躲过,她背上最后的一面靠棋,因过大的动作而落在地上,被一阵赤火迅速点燃,燃烧殆尽。 灰烬缭绕在空中。 解君一踩黑灰,用她那檀木傀儡的身子再次躲开,长.枪一转,挡下薛谭扑面的恶意。 小孩骨在薛谭手中有了妖气,竟也生出几分的锋利来。 解君咬牙控制赤火收拢,还需抵挡薛谭:“你小子,信不信我用北安春挡刀!” “北……”薛谭机械似的扭动脖颈,“北什么……什么叫……叫安春?” 一用力。 趁着薛谭思考,解君挡开了小孩骨头,立马一脚踹在薛谭小腹上。 力道之大,薛谭滚去几丈远,而也因这力,子龙傀儡身上的赤火烧得愈发旺盛。 已完完全全浴火,徒留下一双辨认恶鬼的眼睛。 解君气不过,骂道:“这局非得如此了!” “局……”斐守岁。 便见解君长.枪点地,一步一步靠近薛谭。 她与薛谭一样,傀儡身子,一个木头,一个骨头。 骨头做的牢靠些,但一折就难以站起。如在地上的薛谭,碎了肚子上的直撑,起身像个四脚朝天的乌龟。 解君笑一句:“燕斋花,这就是你的得意之作?” 第329章 枪身勾住了北安春的蓝袄子。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薛谭还在挣扎:“主……” “主?哪个主?”解君抬眼,看到燕斋花冷冷地坐在众傀之中,“你主子的那颗心,早早没了。” 薛谭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之中,北安春的一身蓝色袄子灼得他双目生疼。 “不用你说!不用你说……” 解君:“明知如此,还买什么命呢。” 薛谭沉默。 可在一瞬之后,好不容易打出的清醒又被燕斋花的傀术控制。 燕斋花的术法抓住了薛谭的脑。 薛谭垂头而丧气,喃喃又自语:“她……好眼熟……她……我曾见过……” 解君看一眼肩上的北安春,但毫不犹豫,她再次拿枪,用那枪头狠狠地打飞了薛谭的一只胳膊。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薛谭尚未反应,人骨胳膊飞上了天。 像一只腾空的黑猪,最后稳稳地掉在燕斋花面前。 燕斋花嗤鼻。 解君一步一紧,枪头划出火星:“你从她肚子里出来,还未活过年岁就死了,你还能记得,也是孝心。” “孝心……” 薛谭听罢全力伸出脖颈,脑袋像老乌龟第一次出了水面,那般的竭尽全力。 他道:“我有心吗?” 第159章 毒咒 “你……”解君暂时哑语。 薛谭又说:“打小时候起,我就是没有心的,不可有,娘亲也不让我有,我……我是薛家的……薛家的孩子……咦?” 看薛谭丢下了小孩骨头,扭动脖颈,用手不停地摸索自己的后颈。 “什么是薛家?” “奇怪,我怎么会是薛家的孩子。” “薛谭……薛谭……我为何不姓‘燕’,而姓了‘薛’?” 薛谭抬起眼睛,一双像极了真人的眼瞳,望断在北安春身上:“娘亲……我的娘亲不是主人吗?可、可娘亲她……” “哦,娘亲,”他说,“她身上有娘亲的感觉。” 解君哼了声:“北安春就是你十月怀胎的娘,她的魂魄困于傀儡,所以你觉着面熟。” “魂魄……” 薛谭猛地歪了下头颅,“魂魄是什么,我有这个东西吗?” 解君挑眉,长.枪指向燕斋花。 “那你该问问她。” 燕斋花百无聊赖。 薛谭转身去看。 “主人,”薛谭跌跌撞撞两步,“主人,你有魂魄,那我的魂呢?” 燕斋花不说话。 “是我不乖吗,所以主人才把我的魂魄藏起来了?” 话说得可怜,但那草原古老的毒咒还萦绕在薛谭身上,解君不敢放松警惕。 薛谭着急道:“主人能不能把魂魄给我,还有……还有我的心!我很听话的,主人……” 燕斋花圈着自己的麻花辫,懒散道:“好啊。” 薛谭双目一亮。 可燕斋花又说:“你先杀了北安春,我就给你。” 此话流入了薛谭耳中,薛谭血红的眼睛黯淡了不少。 古老的毒咒在他的皮囊里生长,一串一串有意识的咒爬上了他的脖颈。 薛谭觉得痒,一边挠,一边得了命令般捡起小孩大腿骨。 喃喃:“主人叫我杀了北安春……” 解君感觉不对劲,捏紧长.枪。 薛谭低头,转向了解君:“杀了……娘亲……” 那唤作娘亲的北安春傀儡,死气沉沉,不着一点活力。 薛谭见了,一双眸子,血红得像是要落泪。 咽了咽,毒咒翻滚。 薛谭仰首,唤了一声:“娘亲!” 北安春沉默得像静钟。 薛谭再唤:“你是我娘亲?” 死了的,没有做成好傀儡的,自然不会回应。 没人搭理薛谭的话。 解君皱眉:“北安春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死了?” 解君反手旋了一圈长.枪:“就是死了,她才被燕斋花做成傀儡。” “傀儡……” 像是点着了什么,薛谭脖颈处的毒咒加快速度涌上头颅。 毒咒密密麻麻,是蚂蚁聚众,啃食庞然大物。薛谭捂住自己的双颊,那手背上也愕然全是咒念。 解君颇有些不爽,这种毒咒对于她一个玩枪的战士来说,有些不好对付。 于是解君传音给斐守岁:“局已经开始了,槐树妖。” 斐守岁看一眼被毒咒侵蚀的薛谭。 “您莫不是觉得薛谭能……” “是,”解君抬起枪,“他能杀我,杀我傀儡之身。” “那……” 斐守岁尚未开口,底下的薛谭一声怒吼,硬生生断了他的话。 只见薛谭全身被毒咒占据,血的眼瞳浑浊不堪。模拟着凡人身躯的傀儡,竟然也能青筋暴起,红透了脖子。 薛谭张大嘴巴,他的嘴巴里没有牙齿,没有舌头。是空洞的,像十八层地狱的入口,里面绕满了漆黑。 毒咒在憎恨世人,在焦黑了大地,妄图枯黄草原。 斐守岁所见,此时赤火也被解君控制而缩小。 守岁看到毒咒肆意,有些担心言:“解大人小心!” 解君却不惧毒咒,执枪笑道:“你只要做好分内便可,无须担忧我。” 说罢。 子龙傀儡咿呀一声:“来了常山赵子龙,独闯曹营显本领!” 第330章 长.枪打散灰烬,赤火缭绕枪头。(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解君恣意,抬脚直直冲向薛谭,口内:“来,将这桥梁拆断。” 薛谭猛地直住头颅:“杀!杀!杀!天地万物,都杀!不仁不孝,也杀!” 仅有一只手臂的薛谭,拎起小孩骨挡下了解君一招。 眼见枪动魂颤,毒咒立马爬上了解君的长.枪,一阵糜烂的味道围住众人。 远在上方控制术法的斐陆两人都闻到了。 那腐败的恶臭,比毒咒更甚。 薛谭包裹其内,完全没有感知,一副行尸走肉般,说:“还我……” “还你什么?”解君抖了抖长.枪,后退三步,毒咒甩不去。 薛谭言:“还我娘亲……我的娘亲……我是孝顺的……孝顺的……” 解君白了眼,立马转身朝功向燕斋花。(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燕斋花见此,手指一曲,牵引薛谭的傀术发了疯般控制薛谭。 薛谭撕心裂肺地大叫,毒咒迸发出他的口鼻,而他四肢并用,野狼一般想要扑住解君。 解君啐了一口,加快速度:“死蛐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薛谭喘着粗气,却无獠牙:“不准!” “不准什么?” 解君一个转身,避开薛谭。 “不准你害我娘亲!” “什么娘亲,”解君扫过长.枪,扫起地上一阵的灰,“燕斋花,她可不是你的亲娘。” “呃呃呃,”薛谭不停地扭动脖颈,“她是我娘亲,她是我娘亲……” 解君拉开距离,抓起身上的北安春,给薛谭看。 “薛谭,她才是你娘亲,你且仔细瞧瞧!” 北安春傀儡抖擞手臂,耷拉着傀身,酷似一只烧给死人的纸偶娃娃。 没有生气,没有灵魂。 薛谭见了,极尽全是毒咒的头颅,痴痴言:“娘亲……” 可惜。 这薛谭刚有了些意识,停下脚,后头的燕斋花就再一次运转毒咒。 毒咒密密麻麻,立马霸道占据薛谭的脸颊。 方才倒好,解君还想着能挽回薛谭的魂,但眼下那毒咒已经超出了解君可控的范围。 毒咒浑黑了薛谭的皮囊,除了一双血眼,几乎见不到肉色。而这一次的控制,没有让薛谭怒吼,也没有什么怪异的动作。薛谭就那样保持痴看北安春的眼神,那样定在了原地。 解君眯了眯眼,不敢有所松懈:“怎的了?” 薛谭无反应。 解君又说:“你不要你娘亲了?” 话落。 远处燕斋花打了个响指。 声音一震,薛谭的五识翻涌出黑色的大雾。 黑雾扑面而来,滚滚沙尘似的。 尚未反应,解君就在黑雾里看到了一只只布满毒咒的手臂。 手臂有苍老,也有稚嫩,他们一揽又一揽,拟作邀请的姿势,试图拉拽纯白与他们相拥。 解君冷哼一声,立马挥枪,用赤火点燃了周遭。 果不其然,黑雾不敢靠近赤火。 解君却也知,要让斐守岁点魂,她必须撤去火的术法。 很是不爽。 战士被压制,无法挥动武器。 解君捏住长.枪,黑雾已然包围住她。 “燕斋花,”解君叫唤一声,“你可真真怕我。” 燕斋花在后:“兵不厌诈。” “不过奇技淫巧。” 解君闷道,看向手上提着的北安春。不知何时,北安春的脖颈处,愕然一道毒咒。 “……娘的。” 解君念诀一句,甩了甩头,浑金的眼瞳现在子龙身上。眼瞳扫过黑雾,透过了雾,看到一切的隐藏。 原来是那薛谭身上的毒咒,抓住了北安春的绣花小脚。 解君不屑:“控制不了我就拖你娘亲下水,真是好孩儿!” 薛谭在黑雾之中,扭了扭瘙痒的脖颈。 “她……” “嗯?”解君有所戒备。 薛谭断断续续道:“她……不是……我娘亲……” 解君:“……认贼作娘,没救了。” 不过黑雾愈发嚣张,已经全然挡住了解君周围。 解君也做足了最后的准备,她看了眼手上的北安春。毒咒侵蚀速度很快,北安春后颈处无比夸张,竟然凭空长出一张有獠牙的血红之嘴。 不过嘴巴没有开缝,说不出蛊惑之言。 但足够证明,时间不多。 解君坦然,最后一次给斐守岁传音:“斐径缘,做好准备。” 停了下。 又给陆观道说了一遍:“还有你补天石,别吓尿了裤子。” “你才!” 陆观道没有来得及反驳,斐守岁拉住了他。 摇摇头。 便听墨水下,黑雾中,有一皮囊撕扯的声音。 黑雾甚浓,巨大声响后,一柄长.枪从黑雾里撞出。 枪声浴火,闪出夺目金光,便看子龙傀儡背着北安春,怒吼:“宵小之辈,纳命来!” 与此同时,解君传音:“施法动手!” 几乎。 长.枪扎破寥寥黑雾,水雾幻术吞噬赤火。 倾巢而出,黄雀在后。 解君收走了火,黑雾猛地包揽了她。 燕斋花正要大笑,可那赤龙解君丢下北安春,单手掐诀。 “后辈淬血,请先祖示,纳一凡人,入我族谱!” 第331章 族谱? 又是什么族谱? 斐陆两人分心不能,只好看着解君念完此诀。(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见解君潇洒便是一个转身,细看她的身躯有赤火包裹,火虽微弱,但也能挡开黑雾。 破开浓浓的毒咒,本以为薛谭会紧随解君身后,却见薛谭掉头就跑向北安春傀儡。 解君见此,刚欲阻止,那白花花的小孩骨,毫不犹豫,刺入了北安春的小腹。 “你!” 解君察觉不对,后退三丈之远。 看到北安春傀儡呜呜吐出几口黑水,随之她的五识立马喷涌毒咒。 毒咒并非对着解君。 是薛谭。 薛谭并未设防,毒咒发了疯病一般,涌入他身。(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一条条毒咒与黑色飓风,像脐带,舍身忘我地灌输营养。 解君捂住口鼻,骂道:“燕斋花,你这不得好死的家伙!用这种违背伦常的咒,你就不怕死后轮回畜生道,成那脚下石?!” 燕斋花笑回:“师妹觉得我先前所做,就不过分了?” “狗娘养的!” 解君挥动长.枪,余光望了眼斐守岁的术法。 还不到时候,水雾还没有全部包揽。 只好再一次走向薛谭,解君走向那个早已不成人样,不成鬼样,夹缝于六界之中的东西。 她道:“喂,薛谭!” 薛谭在冲天的黑雾之中,悠悠转头。 解君言:“我刚刚挟持你娘这么久,你不该报仇?” 第160章 我娘 薛谭愣了半分,他一身的毒咒不停地抖动,好似在帮他说话。 说什么:“挟持?挟持……” “是挟持,”金瞳英气,解君俯瞰,“你娘亲燕斋花睚眦必报,我想你也是承了她的为人处世,起来!” 吼一声。 解君怒言:“起来!离开北安春!” 薛谭却十分反叛,不顾解君,俯身抱住了北安春傀儡。 那浑身漆黑,浓到可以滴出黑夜的躯壳,就在解君眼皮子底下,一点点伸出手。 伸出白骨做的手,揽住了薛谭。 北安春煞白的面貌,在黑雾之中歪了歪,咧嘴微笑,笑出一张虚假面容。 故意笑对了解君。 解君不爽。 黑雾里的手臂抓住北安春与薛谭,他们像是永夜无眠的,可怜又可恨的宅门傀儡。抱在了一起,从出生到落地,再到死亡,一刻都不曾分割。 解君拧了眉心,内心千万句脏话飞驰而过,嘴上只留一段:“薛谭,这是你自己选的路,与阮家姑娘一样,没有回旋余地。而我,此刻起,也不会救你。你好自为之!” 赤火聚拢,解君收走了留在薛谭身上的那一丝火星。 薛谭,不再为人。 而解君也不再可怜他们半分。 子龙傀儡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局面运转,她要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长.枪划过地面,枪身发出阵阵低鸣,是在预备了战斗。 薛谭也在此时,缓缓站起身子,他怀里抱着的北安春,就像一摊烂泥,烂在了他手心之中。 黏稠,恶臭,又甩不开。 薛谭低头闻了好一会,念道:“娘亲……” 解君很是嫌弃。 薛谭又说:“娘亲,是谁杀了你?” 目光一扫,扫在解君身上。 薛谭找到答案般,用小孩骨指向解君:“娘亲,是她吗?是她的话,你就点头。” 但北安春已死,无人回应薛谭。 薛谭便掐着自己的嗓子,一只手捏住脖颈,模仿妇人的声音:“是她,是她,就是她杀了你的娘亲,嘻嘻……就是她……就是她……” 解君啐了口:“独角戏。” “咦?”低沉的女子声音从薛谭喉间流出,“娘亲明明在我身后,哪儿来的独角戏?” 解君执枪,言:“少说废话,速战速决!” 赤火越收越小,墨水与黑雾一起盖日,照不亮浓雾外的谢义山。 薛谭听罢,甩开了手中的黑水,飞箭似的朝解君挥拳而去。 可笑,赤手空拳何以敌对了红缨长.枪。 解君亦是将赤火用到了极致。火的术法聚在长.枪枪头,枪头于浓黑里,独独一颗坠落的流星。 流星飞旋,眼花缭乱,自上而下,寸寸打于傀身,一点不留情面。 就算没了铺天盖地的火,解君还是占了上风。 那长.枪击打,宛如打年糕一样简单,薛谭就是石臼里的白色糯米,被打得节节败退,好不狼狈。 解君又挥几下,收枪甩枪一气呵成,笑着讽道:“燕斋花,你的毒咒,不甚管用啊!” 燕斋花在后,懒着眼皮:“薛谭。” 薛谭被唤,猛然回首,傀儡脸上长出好几道新鲜伤痕。 “娘亲!” 解君:“噫。” 燕斋花倒是不在意:“北安春死了,你该是心疼。” 薛谭愣愣地回:“娘亲你在说什么?” “我说,北安春死了,你在这世上就没了归处,”燕斋花从傀儡座上下来,披着白袍,一步一步走向薛谭,“没了故乡的人,就不该留念。” 诅咒一般的话,撒在薛谭眼中。 那个叫燕斋花的女子,自顾自拟成了执笏板的仙官,身上还有莹白之光。 薛谭痴痴地要走过去,却被燕斋花喝住。 第332章 “乖孩子!先杀了她,再来见我。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她?她……” 薛谭扭头,血红的五识,满是毒咒的身躯,有千万只眼睛看到了解君。 解君呸一口,骂道:“邪门歪教!” 燕斋花却说:“乖孩子,听话。” 仿佛能看到鬼面慈母,抚摸怀中的狼崽。 燕斋花缓缓俯身,将手伸出:“听话啊,为我,杀了她吧。” 薛谭就是那匹长歪了,无法回头的狼。眼神犀利,有了目标与后盾,他不再害怕什么。 他说:“好,娘亲。” 手指长出锋利的指甲,毒咒嵌入皮囊与骨髓。 一切都在滋生,世俗无法接受的人,本就可恨。(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解君默默背手给自己算了一卦,她一顿。果真,局面有了变化,而她也该顺局应了美梦。 冷笑一气。 解君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落。 解君瞬息间散开了赤火保护。赤火如碎星,游走于浓雾之中,袭来一阵燥热。 长.枪顿于人骨傀儡,薛谭的手生生接住枪头,用力一拉,不见鲜血。 解君眯眯眼,借着动作收下力道。金色的瞳也隐成了深黑,仅是眨眼的时间,薛谭就占了上风。 但这一小小动作,斐陆两人看得一清二楚。可惜,生在局中谜语人,燕斋花丝毫没有察觉。 薛谭更是如此。 便看薛谭龇牙,一气按住子龙傀儡的后脑。 子龙傀儡故作反抗,正要拿枪。 长.枪被薛谭一脚踢开。 薛谭死了力道:“胜负……胜负很简单……你死,我活……” 解君溜了溜眼珠子,为了让戏做全,骂声不绝:“娘的傀儡身子,真真难用。薛谭,你信不信我唤回红缨枪,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傀儡手肘一击一击,猛地打击着薛谭。 薛谭二话不说,一压力气,那子龙傀儡的头颅重重撞上地面,尘埃飞起。蓝白戏服沾去一片血腥和灰土,檀木所做的头彭得一声炸开。 随后,一缕青烟从头颅处悄无声息地遁走。 子龙傀儡没了声响。 薛谭缩了瞳仁,他看到适才还在叫嚣的解君,被他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喜悦闪过一瞬。 也就在此时,赤火随青烟隐藏,黑雾被水雾包揽。 水雾阴湿寒冷,浸润了站在火海里的梅花镇人。 燕斋花抱胸而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见解君就这么被轻松地除去,她谨慎道:“薛谭,你再仔细看看,莫不是障眼法。” 瞥一眼周围。 除了大雾,还是大雾。 燕斋花又说:“贾公子,你用心良苦啊。” 斐守岁于陆观道身后:“见人可怜。” “哦?”燕斋花走下白骨台阶,“你宁愿眼睁睁看着解君失了控制‘赵子龙’的机会,也不敢出面?” “赵子龙……” 斐守岁看向谢义山。 那一缕极难捕捉到的青烟,并未走远,反倒是落在了谢家伯茶肩上。 想起不久前解君所说的族谱,斐守岁已经猜到十之八.九。 海棠镇,雪狼,半妖。 梅花镇,赤龙…… 斐守岁摆出一浅笑:“她与我无恩,我为何要帮她?” “哼,” 燕斋花在雾中寻找谢义山,“贾公子怎么突然有了几分妖的味道。” 大雾如瀑布,倒灌幻术。 斐守岁单手掐诀,而另一只手牵着陆观道:“姑娘还是顾好自己吧。” 言毕。 斐守岁给陆观道使了个眼色。 两人不必开口,便知对方何意。 陆观道随即掐诀,操控着水墨幻术包围燕薛两妖。 下面,薛谭在原地拍着手上木屑,雾气倾巢,裹住了一妖一傀的双腿。 陆观道的术法随着雾气侵入,他的更加蛮横些,不似斐守岁那般还需打个照面。 燕斋花感知不对,冲着天上怒骂:“槐树妖,这算作什么?!” 比起毒咒,陆观道的术法更甚,他心中谨记斐守岁教诲,见燕斋花想要反抗,立马用另一术法咒语控制。 雾气困住燕斋花,燕斋花甩不开大雾,只得掐诀唤毒咒驱散。但毒咒附着于薛谭,毒咒动,薛谭就会被牵连。 可怖的咒语滚在黑夜里,薛谭宛如打入了八寒八热地狱,撕心裂肺,五马分途。 那薛谭在细碎毒咒中看不清前路,苦苦挣扎,燕斋花又反复念动术法。 一时间,薛谭被千万匹马拉扯,就要拉断了身躯。 斐守岁看到,讽刺说:“好娘亲。” 燕斋花没好气道:“我不曾喝过合卺酒,也无子嗣可驯养,哪来的好大儿?” “自是你身后那个。” 斐守岁指了指,陆观道控制着雾气就朝薛谭裹去。 果然,薛谭身上的毒咒在害怕雾气,一个劲地抖动,不停地迁移于皮囊。 薛谭吃痛了身子,用双手抓住自己,求救道:“娘亲……娘亲……好痛啊……我好痛啊……” 毒咒逼入骨头,生生扎到眼眶与指甲缝。 薛谭干呕几下,他痛到无法起身,大雾灌入他的五识,又从他的身躯里带走毒咒。 雾从鼻孔里窜出,冲刷三两诡异的咒。 第333章 薛谭干干地蜷缩在地上,不断吸气呼气,试图挣扎,爬向前面的燕斋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但燕斋花不怜反恶,嘴中草原的咒语不停。 “娘亲……” 薛谭抓一把黄土,口吐黑水,溅开,“好痛啊……要死了……我好痛啊……” 燕斋花自顾不暇,厌弃至极:“你痛干我何事!” 白色绣花鞋倏地一踩,实打实地踩在薛谭手背上。 薛谭睁大眼,咬牙忍痛,不解地问:“娘亲,我不是……你儿吗……” “娘亲,你不看看你儿?你不……疼疼你儿……” 燕斋花冷笑,变出一银作平安锁:“我的儿可不会像你一样,就这点咒术,痛得站不起来!” 平安锁圈了几圈,挂于燕斋花手臂前段。(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燕斋花面见浓浓大雾,捻两指掐诀,快速施法,还是那一串毒咒。 毒咒飞旋在身侧,勉强挡住雾气。 可怜薛谭,只能眼巴巴看着燕斋花自救,而丢下他。 薛谭吞了吞黑水,毒咒慢慢地从他身上脱离。 愈发离开,薛谭的身姿就愈发矮小。缩小的同时还带走了薛谭的年轻,一点点抽干了阳气与鲜活,薛谭快速衰老着。 好似僵尸庙里,误入歧途的柴夫。 薛谭无比痛苦,唤也不是,停嘴也不得,只能好痛啊好痛,他竭尽全力伸出的手依旧被燕斋花踩在脚下。 燕斋花视他如敝屣,就连最后一点用处也要榨干。 薛谭弯曲了脊背,缩了缩身子,他颤抖着看到远处一摊黑水。 一摊名为北安春的黑水。 黑水里,隐约能见一个白花花的头颅。头颅没有皮肉,但薛谭好像知道,那就是北安春。 薛谭痴了心般,扯着嗓子,说:“你才是我……是我娘?” 头颅一点一点沉入黑水。 薛谭就要去追,但他被燕斋花踩在脚下,一动也不能动。 他又道:“我娘不慈,我娘不怜……你可是我娘?” 斐守岁低眉,他随手变出的幻术,竟就真的骗到了薛谭。 只见薛谭痴笑:“我娘生我风雷雨,我娘点我脚心痣……我娘修罗恶鬼脸,我娘自入八苦地狱也……” 第161章 银器 说罢。 毒咒陆陆续续散开,薛谭笑出一个花脸,翻白了眼睛,口吐了黑水,面色一僵,手臂重重坠在黄土地上。 是赤火之后的土,干燥、缺水又焦黄。 那人高马大有着真皮囊的薛谭,瞬间成了一具百岁老人的干尸。 干尸何其的脆,一捏也就成了黄沙,连握都握不住。 陆观道见了,问道:“他……还能度化吗?” 斐守岁摇头:“不能了,同北安春一样染上了毒咒,肉.体消,魂也没。” 转身。 斐守岁看向陆观道:“你在可怜他吗?” “不,”陆观道黯淡了眸子,“谁都不可怜,不需可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斐守岁笑了声:“你倒是没有修炼,就懂了成仙的规矩。” 话落。 斐守岁掐诀念咒,继续拖拽住燕斋花,点魂于墨。 燕斋花身边的毒咒不好对付,那一字字的咒语,仿佛长了嘴巴啮齿,在啃噬水雾。 雾气的冷与潮湿,被它们撕扯。 浑黑的,污浊的毒咒里,一瞬间飞过白晃晃的东西。 斐守岁凝眉去看,又飞过一个。 了然,看到面貌。 是苍老皱纹密布的脸,涂了胭脂,抹了水粉的北安春,她一件崭新的蓝袄子,在毒咒里格外显眼。 紧跟在后还有一个头颅,是老头,成了干尸的薛谭。 两人旋转在毒咒里,拟作燕斋花的左右护法。 而燕斋花,披白袍,甩长辫,一脚踏入黑色雾气,直直地朝谢义山那处走去。 谢义山被靛蓝削飞了皮肉,眼下正躲避着靛蓝,无法顾及燕斋花。 一想到解君说的“凡人入族谱”,斐守岁不由得设想谢义山的未来。 是否同江千念那般,除妖侠士,半妖半人。 大雾寂寥,有银制饰品的叮当声。 打眼看,燕斋花手腕上那平安锁,敲碎了化不开的浓墨。 平安锁老旧,但戴的人心细,并不沾污。 常言银器辟邪,妖邪自是不能轻碰,可燕斋花为何反其道行之。 斐守岁默默藏下了困惑,转念与陆观道:“我想现……” 话才出口三字,斐守岁生生煞下,他见陆观道紧皱的眉,一双难言的眼。 “陆澹,”唤了声,又道,“可是术法出了问题?” 陆观道猛地回神:“不是!我……” 目光偏移。 斐守岁耐心言:“有事直说。” “……好。” 陆观道看向浓雾中的一抹褐色,“我在想,谢义山的师祖奶奶是不是没走?” “哦?” 陆观道凑到斐守岁身后,手一扬:“起初,我看到谢伯茶身上有个火星,并没有在意,但现在火星散了,成了个红衣女子。女子正低头和谢伯茶在说话。” 可惜了。 斐守岁只看得到隐约赤火,在他眼里并未有什么赤龙解君。 老妖怪闷笑一声:“然后?” “我还看到赤火,包裹了谢……谢义山!” 第334章 声音突然没有收住,打鞭子似的划拉过斐守岁耳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两人靠得又近,斐守岁只好侧一侧身子,颇有些无奈:“怎的了?” “你快看!” 倏地转了脸,鼻尖碰到了彼此。近在咫尺的眼睛,灰白大雾侵蚀浓绿荒原。 睫毛微颤,陆观道看到斐守岁的眼睛,淡淡的色调,他想起了塔中那一幕,也是灰白,但灌了眼泪。 滚烫的泪水,昏暗的光线,还有打在陆观道心里的喘.息。 陆观道的耳根红得比谁都快,声儿都结结巴巴、支支吾吾:“我看到、到那个谢伯茶……我……” 斐守岁看穿了陆观道,默默往左移了一小步,大雾后撤:“好好说。” 陆观道收了羞红,咽下不合时宜的情:“谢义山被赤火包住了,我现在看不到他。(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赤火……” 斐守岁却只能看到谢义山呆呆站着,一动不动。 “你的眼睛……”话未了,陆观道便已伸出手,盖住了斐守岁的双目。 斐守岁笑道:“猜到了?” “嗯……” 可还是很近,若不这般,便碰不到。 陆观道的手心,甚至触着了斐守岁的眼睫,颤抖着的不是斐守岁,是他。 “可以松手了。” “好……” 睁开眼,斐守岁的眸子成了浓绿,他扫一眼幻术。 只见在滚滚浑白里,有一束升腾而起的大火。大火直冲云霄,将他与陆观道的幻术逼退一丈之远。 斐守岁藏去一瞬的叹息,说:“你觉着,谢义山现在是死是活?” “是……” 赤火了了,一只手臂从火里伸出,那本该伤痕累累,没了皮肉的手臂,眼下完好如初,不见过去。 陆观道看罢:“吉人有天相。” 笑了声。 斐守岁一闭眼,把眼睛还给了陆观道。 “继续吧。” 说是用大雾,困住那脚下可憎的毒咒。 但陆观道心绪不宁,有些不知所措,他知斐守岁的幻术必须平心静气,可他总忍不住偷看。 看一眼,就是心安。 斐守岁注意到陆观道的不对劲:“你?” 陆观道移过眼神:“燕斋花过不去。” “……嗯。”斐守岁若有所思。 脚下的燕斋花果真如陆观道所言,被雾所困,无法前行。 而前头的谢义山在赤火中,尚不见踪影。 平安锁的捶摆,毒咒的低语,铺天盖地的浓雾,一切都僵在了原地。 燕斋花冷哼:“贾公子还有什么阴招快快使出来吧。” 斐守岁不回话。 燕斋花又道:“别等我破了大雾,提了谢义山的头颅你才后悔。” “后悔?”斐守岁掐诀一句,“忘川不渡魂!” 咒语一滞,亓官家的率先,带着一群墨水人儿挡住了燕斋花。 墨水儿做的新娘,晃了晃珠钗。 燕斋花不屑道:“幻术。” “是幻术没错,难不成你我不身处虚无缥缈之中?” 言毕。 斐守岁看向谢义山。 看到赤火之中又探出了另一只手,一只皮肉上长着赤红刺青的手,好似……一条赤龙。 不猜便知的事实。 斐守岁知道,还需一点时间,他只要再争取片刻,那“死是木炭灰”的卦象就会成真。 老妖怪微微颔首,亓官家的得了命令,刹住了路。 在墨水人儿身后是一柱通天的火,火光渐渐点亮了昏暗幻境,扑面的热,灼烧魂灵。 燕斋花不耐烦地啧一声:“早知不会简单,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呸一口唾沫,平安锁相互碰撞,银器冒出一阵难以察觉的黑烟。 燕斋花伸手捋了下长发,麻花辫在她手上散开,散成她身后望也望不到头的毒咒。 她言:“有许多年没动真格了。” 真格? 斐陆两人对视。 毫不犹豫,雾气再一次夹紧燕斋花。 燕斋花却满不在乎,双臂展开,头仰着天:“仙儿,不要急,我会给你报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仙儿? 莫不是荼蘼花妖。 斐守岁抿唇,谢义山尚且还在赤火之中,他必须拖住燕斋花才行。 燕斋花长身站立,一袭白衣囊括了雾与毒咒,好似能包揽了万物那般的慈悲。 毒咒在她身后,成了一双可怖的眼睛,窥探世人。 那北安春,那薛谭,滚动着与燕斋花一起念咒。 但只走了三步,墨水人儿就挡住了她们。 燕斋花眯眼笑着:“我说姑娘,你没看到他们两个的惨状吗?” 打头的亓官沉默。 “怎么?跟着贾公子的人儿都一个模子,不爱说话?” 斐守岁与亓官麓传音:“不要轻信她的蛊惑。” 亓官抬头,自将燕斋花语丢弃。 她道:“有我在,有公子在,你是不会得逞的!” 看是个硬茬,燕斋花勾了勾手指,薛谭的干尸脑袋就悬在了她手上。 薛谭飘忽忽地转,口吐白沫,囫囵眼球,老眼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嘴巴却帮衬燕斋花作恶。 燕斋花娇嗔一句:“小女子愚钝,不知姑娘有没有想过一事?想想贾公子的术法与我这咒念,没甚差别。都是困着凡人的魂魄,都是黑乎乎的、黏稠的肉身。姑娘的处境,有比他薛谭好吗?” 第335章 “还是说贾公子准予了你们,得道飞仙?”燕斋花捂着嘴巴,干笑几声,“都是妖怪,又不分什么高低贵贱,害人术法还有对错了?” 燕斋花一抬头,嘴角咧出一个巨大的弧:“贾公子,你天生聪慧,一生下来就在死人窟里见到了太多,我不信你从未生出过一丝一毫的恶念。(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难不成,你一个妖邪见到快要死的凡人,不是上去踩一脚,而去救人?出手救人,哈哈哈哈!若真如此,公子与她一样,与我的仙儿一样,都是痴人,都是蠢笨的痴人!” 燕斋花捧腹大笑,浑然不顾及浓浓大雾与赤火,她笑到咳嗽,笑到模糊了眼睛,挤出一地干涸的泪珠来,才止了声儿。 喃喃:“痴人呐,就是一个‘痴’字,我才爱她,我才会被师父笑话……” 斐守岁默然,注意着火势渐熄的一边。(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胡话说完了?”冷不丁一句,碎去燕斋花的自言自语。 燕斋花夸张地直起身子:“哎哟,公子不答奴家话,奴家还以为公子不想怜惜奴家~” “……”又是疯癫。 燕斋花嘻嘻笑两声,她的视线越过困住她的墨水人儿,越过了赤火。 看到一只白花花的狐狸。 白蛾子嗔怒:“那只骚货是何人?我未曾见过。” “骚???” 花越青恶狠狠地捏紧了拳。 燕斋花眨眨眼:“是呢,狐狸骚味,隔得这么远都闻到了,是什么……” 装疯卖傻,燕斋花转手捏住了薛谭干脆的鼻子,捏下两指的碎。 “这骚味就像欠着了人,不得不还清,可又见不到人,还了也没用,图个心安,图个面子,你说是不是啊,小狐狸~” “你!” 花越青气不过,却只能瞪一眼燕斋花,嘴里碎碎地暗骂,“娘的,要不是真身在塔里,我会被一只蛾子欺负?不过学歪了咒语,还这么叫嚣,真不怕咒语反噬……” 因为大雾幻术,听到话的斐陆两人:“……” 白狐狸继续碎道:“那样干净的咒竟被歪曲成这样,倒是没恶心自己……” “花越青,”斐守岁传音,“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声音爬过雾气。 花越青立马捂住嘴,俏皮道:“自是对公子的好事。” “……是吗?” “当然当然。” 花越青搓搓手,嘴里的客套话没有说完,那一身赤火快要烧尽,本该筋疲力尽的谢义山,横断了大雾。 挑枪而来。 第162章 半妖 目见。 厚如米粥的雾气被猛地断开,断口处燃起熊熊大火。大火绵延,那火儿有了魂,一下长满浓雾,霸道地填补雾的湿冷与阴沉。 而后头挑着红缨枪,一袭褐衣的谢义山,眉眼带殷红,眼瞳染金亮。 好一个恣意儿郎。 谢义山背枪于身后,执枪的那只手,自手背生出一赤红龙首,龙身蜿蜒到了脖颈,龙尾在耳根旁点缀了褐衣。 斐守岁见此,心中之巨石缓缓降落。 松了口气,至少入幻境前,那扬言要在阎罗殿里给他美言的谢义山,还活着。 半妖? 斐守岁细看,看不出来。 但谢义山打眼瞧见了他们,那一对龙的眼眸微微弯曲,传音:“斐兄、陆兄不必担心,我好得很!” 斐守岁颔首,浓雾不减,还困着燕斋花。 谢义山打完招呼立马转头,换了一副凶恶面貌,怒对毒咒:“燕斋花,那年大雨让你侥幸逃了,这回今非昔比,我看你有没有本事金蝉脱壳!” 随着声音响彻,长.枪一旋,乃是赤火撩拨了枪身。 谢义山脖颈处长起一层血红的龙鳞。 龙鳞夺目。 燕斋花悄无声息地用毒咒护住了自己,在里头嘴硬:“哼,要让老道士知晓你半人半妖,岂非气得胡子都要翘起。” “你还有脸提师父!” “是咯,我不光提他,还记得他慈悲面目,说是什么,什么‘天下苍生各有各的命,若能救便救吧’。这种糊涂话,也就你们修行之人不要脸皮地挂在嘴边。” 燕斋花瞥一眼后面垂头丧气的靛蓝,“要不是你师父作怪收留了我,哪还有那时的灭门惨案。” “歪理。”陆观道在上开了口。 燕斋花嗤鼻:“石头妖,你与谢伯茶不分上下,都是外来的寄生虫,吸饱了人家的血,害得人家……” 话未了,大雾猛地飞旋起来,旋成厚重飓风。 燕斋花实打实吃了一口浓雾,怒骂:“你们就这般捂人口鼻,不让好人申冤?!” “呸!”谢义山抬枪仰鼻,“这番话术说给你的信徒听去吧!” “信徒?” 燕斋花站在毒咒里,虚幻浓密的字句围绕在她身边,她笑道,“我可没有追随之人,不过养了几条小狗。” 说罢,她伸出手掌,薛谭的脑袋就游到了上面。 “你看看,小狗而已。我养他的时候,他还不到我腰,现在长得人高马大,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幸事?” 长.枪枪头点火,谢义山咬牙,“要是没有你,他……” “怎么,小娃娃你不会在可怜他吧,可怜薛谭,还是可怜北安春?你若可怜了他们,谁去救那死在路上的、被他们买走的小孩呢~” 第336章 燕斋花转头一挥手,薛谭飘到她身旁,“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去做这一行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他们的命里啊,就有这样的罪孽,我不过添砖加瓦,复推波助澜。” “没有我又会怎样,没有白狐狸,难道北家姑娘就不会嫁去了薛家?还是说那死于剪径的女子,疯疯癫癫的阿珍,最后困在薛宅永世不得超生的阮家姑娘,都是我的错?” 燕斋花一步走出毒咒,“一切因果皆非我也。” 然而,就算燕斋花再怎么说教,谢义山手上的长.枪依旧指着她。 手臂上的赤龙刺青,滴血似的红。 燕斋花见了,眯眼道:“不痛吗,孩子。” 一缕毒咒跟随燕斋花的话语,悄悄游走在雾气之中,试图靠近谢义山。 但此番动作,斐守岁在上看得一清二楚。(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老妖怪挑了挑眉,掐指念诀,别在他腰间的纸扇倏地腾空打开,就朝谢义山那处挥。 薄凉之风卷卷,吹拂了谢义山额前碎发。 谢义山一个激灵,立马懂了这突然而来的扑面冷气,不屑一句:“反正没薛谭疼,比起他的骨成咒念,我不过多了手臂上的刺青。” “哎哟哟,” 燕斋花见计谋不得逞,默默收回了毒咒,“刺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家奴或牢狱之人有的……” 毒咒在燕斋花手上绕动,缠绵,她笑看着赤火中的人儿:“谢义山,你觉着解君她,是奴还是阶下囚?” “……” 谢义山眸子沉了一下。 燕斋花又道:“好孩子,你不会没有察觉的。你这么聪明,你快想想啊,想想你的师父,你的师祖,究竟藏了什么罪孽。为何如此修为的妖,连在人间甩枪舞棍都被限制,她亦或是你的师父,一个赤龙,一个青丘狐,他们这些有背景的大妖,又为何流浪江湖,没有归所?” 谢义山看着燕斋花。 “别被蒙在了鼓里,还轻信人家。” 话落。 赤火瞬息从枪头绕上了谢义山的脖颈。 燕斋花紧了眉头,未等她反应,那一双黑中泛红的龙瞳成了金黄。 “啧,”燕斋花道,“牛皮糖。” 谢义山却抬长.枪:“燕斋花,你也只会在我孙儿面前耀武扬威。” 原是解君。 赤火摇曳中,隐约能见一高马尾的女子站在谢义山旁边,正一只手扶着长.枪,另一只手搭在谢义山肩上。 不过没有面目,该是一种术法。 斐守岁又将视线放在了燕斋花一侧。 燕斋花抛下了嬉皮笑脸,死垂眼皮:“师妹这样护着后生,就不怕他的因果降到你的头上?” 解君道:“原句奉还。” “切。” “不过你所说有一个是真。” 燕斋花:“哦?” “解十青是有背景的大妖没错,但……”解君笑着挥动长.枪。 长.枪一压,压在力道之下。 解君控制着谢义山的躯壳,拟作了进攻姿态,她道,“但他的师父可不是!” 言毕。 赤火顺着大雾一气围住燕斋花与毒咒。解君背手一抹谢义山脸上的汗水,大笑一声:“活人皮囊就是好用!燕斋花,你这次哪里跑!” “哈哈哈哈!” 燕斋花猛地将手拍入毒咒,毫不费力地从毒咒中拔出一把长剑,她肆意嘲讽,“师妹这种破局的法子,当真钻了空子,好笑!” 大雾后退数丈之远,陆观道在旁专心点化,斐守岁却将目光落在了燕斋花手上的那一柄长剑。 这剑……好像在何处见过? 斐守岁不语,掐诀的手停滞。 陆观道注意到,问一句:“可是谢伯茶?” “不是。” 斐守岁垂眸,见底下的一妖一人剑拔弩张,赤火与毒咒在空中撕扯,尚未动手就有这般的气压,也属实可怕。 他道:“先前燕斋花所用的是长刀,而非剑。” 看向燕斋花。 燕斋花身后还长了薛北两人的头颅,说不出的诡异与荒诞。 陆观道言:“武器不同,有甚关系?” “面对不好对付的仇敌,你会用不趁手的兵器吗?” 陆观道摇头。 斐守岁笑了下,思索片刻,还是决心传音给谢义山与解君。 清了清嗓子:“伯茶兄,小心燕斋花的长剑。” 简单明了一句,落于谢义山耳中。 谢义山的身躯被操控,他一边舞枪,接下了长剑的攻击,一边掐诀回:“多谢斐兄!” 而解君在旁不解:“这把剑有何特别之处?” 长剑开刃处直直甩来,解君侧身一溜,巧妙躲过,借力将长.枪飞出手去。 目标并非燕斋花,而是身后的两个脑袋。 可惜,燕斋花早有察觉,长.枪扑空。解君哼了声,一踩白骨头颅跳起,接过飞回来的枪,她开始仔细观察那把剑。 剑…… 普通。 却在落地三步之后,谢义山恍惚了神情。 “那把是师兄的……” “嗯?” 解君刚要转头,就看到在雾气中蠢蠢欲动的靛蓝,她与靛蓝打了个照面。 谢义山咽了咽,还没说话,解君就幻出了赤火。 一团赤火,照亮儿郎不舍的神情。 解君传音说道:“清醒些,他不是你师兄。” 第337章 “……我知。(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那你为何愁容满面?” “故人颜颇真,我……” 没等谢义山惆怅完,那个方才打得不可开交的故人,就扑了上来。 解君见罢,并未出手,反倒与谢义山说:“我有个至交,他曾给我出过一个难题。” “嗯,什么难题?” “他啊!” 解君避开靛蓝与燕斋花的攻击,笑道,“他说,若是有一天他要出手杀我,我该如何。” 谢义山:“如何?” “哈哈哈,没有如何,因为这件事根本不会出现。要杀我的绝对不会是他,而我也不会与他拔刀相见。好孙儿,你说是不是?” 谢义山微微睁大了眼,他听罢解君之话后,见到三丈外的靛蓝。(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靛蓝弓背散发,衣衫破烂,口内恶臭之气溢出。毒咒围绕着靛蓝的四肢,将靛蓝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是了。 谢义山松开眉心。 他的师兄早死了,死在那个大雨瓢泼也洗不尽鲜血的地方,现在面前的不过一个傀儡。 一个博人同情,满口谎言的傀儡。 谢义山眼中的迷雾散去不少:“多谢奶奶教诲。” “呵,不必道谢!” 解君操控着谢义山的躯壳,甩枪的动作干净利索,那靛蓝根本无法近身。 许是换了个魂,这皮囊原本的稚气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长.枪又是刺又是挑,解君眉目飒爽,笑着甩开谢义山的长发,随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刺青。 刺青的龙,生生长在肉里。 谢义山在旁看一眼,若有所思。 “现在后悔可晚了。”解君的手掌擦过刺青,那赤龙就耀眼一分,耀眼里受着痛的是谢义山。 解君道:“燕斋花适才的话说得没错,我们是罪孽,是奴隶。赤龙一族自出生起就有这个图案,这龙样不是拿来看的,是上苍的监视。” 谢义山沉默。 “好孙儿,你方才的毫不犹豫,让你变成了半龙半人,变成‘奴隶们’的一员,你可后悔?此后漫长妖生,要背负枷锁前行,再无逍遥快活、自在人间的日子,你可甘心?” 长.枪在谢义山的低沉中败退靛蓝。 解君手上打得火热,话却说得慢条斯理:“这种长生不死,是诅咒,你……” “不,我不后悔。” 谢义山抬起眼眸,他的魂魄游离在外,跟随肉身。他见远处点魂的斐陆两人,又见躲在一旁抱着狐狸尾巴装死的花越青。 他道:“我不走回头路,自然……” 靛蓝接过了燕斋花手里的长剑。 谢义山转身握住了解君递给他的长.枪。 儿郎浅笑道:“自然不会有眼无珠,不辨是非。” 第163章 群山 谢义山悲愁了面目,却秉气喝一声。长.枪不长眼,横着打中了靛蓝。 靛蓝傀儡抵不过赤火一烧,顷刻间,大火从枪头点起,从靛蓝的腰间开始灼烫。 靛蓝伸手要去捂,却因火的赤热缩回了手。 火烧啊烧,亮光比火还要刺痛。 谢义山冷冷地看着赤火蔓延到靛蓝的长发,靛蓝的衣袖,靛蓝的脸庞。 偶人做得精巧又细致,好似浑然成了真人,但总归缺少魂灵。 燕斋花在后,指腹摩挲着银作平安锁,她哼道:“为了我,死去吧。” 便是这么一声。 靛蓝一坠脑袋,弯腰捡起地上长剑。 谢义山咬牙,他面前的靛蓝分明要被赤火燃烧殆尽,可燕斋花的一声令下,靛蓝就会再一次举起武器,再一次凶恶地看着他。 可恨。 “怎么,又犹豫了?” 解君将身躯的主动还给了谢义山,站在一边,“你不敢的话,有我在。我替你出手,你不必承担因果。” “……不会,”情绪的不甘变成了淡然,谢义山露出从未有过的表情,“我只是感慨了些。” “感慨这事等你报了仇,有的是时间。” 说着,解君往后退去几步,她笑道,“快让我看看。” “看?” 长.枪点地,谢义山没有回首,他落目于枪头,“奶奶想看什么?” 解君拍了拍手掌:“看你长大。” 话落。 手掌一合,拍手的声音好似大门打开,有人从谢义山身后走来。 听到解君极轻极轻的一句:“去帮帮他吧。” 帮谁? 谢义山不敢转身,不敢细听,他所能感触的只有赤火。赤火在撩拨他的心脏,在侵占他原本属于人的一半。 但他已经不是人了,半人半妖,好不寂寞。 又是谁呢? 靛蓝已蓄势待发,他谢义山也早早地没有了回头路。 一阵燥热从谢义山的心中点燃,他做贼似的看一眼高处的斐陆。 此刻,斐守岁是不是在看他?看着他手刃师兄? 不,斐守岁不认识他师兄。 不认识。 谢义山吞下喉中的干燥:“奶奶,对不住,我方才……” “彷徨乃是常事,放手去吧,不要害怕。” 解君走得越来越远,她的身后忽然多出了几道又黑又深的影子。影子翻过了解君半透明的魂魄,落在谢义山肩上。 像一座座大山。 第338章 谢义山看着赤火丛中,不合时宜的人影。(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那人影好重,压得他缓不过气,吐不出魂。 他焦急地唤一声:“师祖奶奶?” 解君却不搭话。 “我……我没有犹豫。” 自顾自地回答,谢义山抬起头。 靛蓝傀儡浑身大火,提着长剑,在走向他。而后面看戏的燕斋花,无比戏谑的表情,谢义山再熟悉不过。 十年前,那场大雨,他昏迷之前,燕斋花也是这副表情。 就算换了面皮,谢义山也记得,那骨子里的不甘,在催促着他用长.枪挑断燕斋花的头颅。 大火,烧焦了谢义山的心识。 心里的压抑,让谢义山眼眶布满血丝,可他却无法忽视群山的影子。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何人? 一只山的手搭上了谢义山肩膀。 不是解君那般吊儿郎当,那手儿温暖,熟悉。谢义山好久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温度,来自这只手。 咽了咽。 谢义山酸了鼻尖,拿着长.枪的手微颤。 身后漆黑的山与他说:“伯茶,去吧。” 儿时的声音涌入: “伯茶,去库房拿些香烛来!” “小伯茶,我下山给师父买茶饼去,可别告诉了师兄弟们。” “哎哟,师弟你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小娃娃入门,你的亲传弟子还不够多吗?” “师兄,小伯茶心善又有天赋,与道门缘分也不浅……” 有缘…… 谢义山深深叹出一气,那只手没有离开,甚至有更多的手从他身后而来。 托住了他,推了一把他,在他身后说着十年前忘记说的话。 “伯茶,去吧。” “小伯茶,忘了香烛也没事,去吧。” “小子,你学了这么多本事,快快使给我们看看!” “小伯茶,我们可有吓到你?” “小伯茶……” “伯茶,” 青年的声音于谢义山耳中融合,“快,解脱了我,好吗。” 谢义山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大颗泪珠落在黄土地上,他看到燕斋花身后毒咒。 毒咒里也有一只只手,浑黑的、干瘪的、没有生气的手。 那他身上呢?他好想回头看看,但是心与他说。 不能。 长.枪轻轻抖动着,谢义山知道,该是斩妖之时。 深深吸一口气,手们默默离开。 谢义山正视了靛蓝傀儡,他道:“来吧。” 要做了结。 绳索若不去解开,那只会越系越紧。 长.枪在手中感应,谢义山看向靛蓝傀儡。 枪身往上一移,枪头的红缨在飞旋,旋起赤火里的鲜活。 谢义山轻叹,说出话时,他已不再少年:“我有群山在后,不惧不怕,不悔不灭。” 言毕。 靛蓝傀儡用他支离破碎的身体,朝谢义山袭来。 谢义山握紧长.枪,没有躲避,没有侧身。 一人一傀就这般刀刃相向。 刀剑擦过,长.枪一拦,傀打肉身,人击傀影。 剑斩开了赤火与雾气的霸道,枪退散了毒咒的虎视眈眈。 可再怎么纠缠,谢义山都知道了结局,他看赤火烧狂野,烧干净所以,自然不会略过靛蓝傀儡。 靛蓝…… 他有名有姓。 唤作师兄,死在了过去。 谢义山收紧目光,他听到解君在后头教他,怎么甩枪,怎么借力。 结局无非你死我活。 解君传音与他说:“你师兄的心在傀儡身上。” “我知。” “所以你……” “奶奶,你的意思我知晓,”长发痛打谢义山的脸庞,他跳起身,枪头支撑住他,“我该用枪.刺入傀儡的心,对否?” “对。”解君笑了下。 谢义山俯瞰幻境:“是不是那样就结束了一切?” “说不准,”解君耸耸肩,“万一燕斋花还藏着什么阴招没使,但至少此法能让你师兄解脱。” “解脱是吗……” 谢义山收回枪,身子瞬间坠落在地。 眨眼间,只见他单手掐诀,朝靛蓝傀儡挥舞长.枪。 枪头擦出几道夺目火花,直直地,迎上靛蓝傀儡。 靛蓝傀儡扭了扭脖颈,瞪大眼睛,他手里的剑仿佛有了感应,在不断低鸣。 但他没有躲开,他眼睁睁地看到谢义山,看到长.枪。 仅是呼吸之间,骨料闷顿,刀刃扎心。 一人一傀,四目相对。 一喜一悲,靛蓝傀儡咧出笑意,有白色骨头的碎屑从他胸口溅开,谢义山慢慢睁大眼,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 一只多年未见,也曾握住长剑的手。 碎发遮盖了目光,谢义山流下一行热泪,抿唇用力,枪头刺穿了靛蓝傀儡的心。 有血。 一抹毒血咳出,在谢义山的脸上开了红黑颜色的花。 谢义山不敢看那近乎一样的脸,他哑了声嗓:“师兄……” 靛蓝傀儡还在笑。 那在他手背上的手儿慢慢松开。 伯茶哽咽:“别了……” 猛地,长.枪涌出赤火,点着了靛蓝傀儡和他的笑脸。 赤火一捧,在谢义山的眼睛里燃烧,那火困住靛蓝傀儡。傀儡立马被烧得焦黑,辨认不清五官,只有碎掉的骨头腾空,像极了给死人烧的纸钱,就在坟头,金银元宝飞飞旋。 第339章 在砰的一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傀儡爆炸成尘埃,一缕黑烟飘出。 紧随其后,燕斋花那处,平安锁应声而裂,黑烟也顷刻消散。 谢义山一愣神,撤步而后,尚未走远,听花越青大声。 “糟了!” 糟? 白狐狸落荒而逃。 谢义山扭过头,看到那燕斋花站在毒咒里,朝她阴笑。 笑得古怪,不似真人。 还没有预料,那躲在远处的白狐狸便给众人传音:“平安锁裂了!斐大人快跑!” 陆观道:“跑什么?” “哎哟,陆大人您笨啊,” 花越青藏在亓官家的身后,“锁是辟邪压制用的,现在碎成了两半,您说是好是坏?” 斐守岁:“平安锁……” 花越青正欲开口,燕斋花身边的毒咒突然膨胀。(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胀开来,胀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圆球。 燕斋花就站在球下,她蹲下.身,捡起裂成两半的银锁,笑道:“现在才察觉,已经晚了。” 她用力一捏,碾碎了平安锁。 银屑拌着黑,是昏暗的光,随意地飘落。 燕斋花复又打了个响指,毒咒撕心裂肺地哭丧。 哭丧的声音穿透术法,刺入众人的心识。 谢义山立马捂住耳朵,却见身后的群山靠拢他,将他护在怀里。 群山绵延辽阔,浓密的绿,有着别样的寂寥。而山里的孩子又矮小又仓皇,就那般站在山谷中,任由大山怀抱。 谢义山咽了咽,他看到靛蓝道袍的山,挡下毒咒一鞭又一鞭的攻击。 解君走上前。 “让他们走吧。”谢义山突然说。 解君并不言语。 谢义山又说:“我长大了,不需要护着。” 靛蓝的山站在他面前,模糊的,有水渍的,闪着微光。 好似低下了头,长发飘飘。 “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别人身后。” 说着,谢义山撩开了靛蓝衣袖,绕过了大山,“奶奶,你让他们走吧。” “走?” 解君垂眸,“为何不能让他们看着你手刃仇敌?你想赶走他们,好叫自己逃避吗?” “不是!”谢义山蓦然回首,“您!您……这是激将法。” “先别管这些。” 解君伸手指了指前方,燕斋花的毒咒正一步一步漫向山峦。 手指一勾,解君言:“走不走,都是你的敌人。” 说得不错。 谢义山心知肚明。 他缓缓回身,背起了大山,幻出了招魂幡,他道:“奶奶,我……” “知道,” 解君一挥手,长.枪回到了她的身侧,“放手去做吧。” 谢义山愣了下:“好。” 第164章 兰婆 招魂幡代替了长.枪,那没有幡面,缺了一角的棍子,独独立着。 幡面呆呆地垂,谢义山深吸一口气,抬头。 远处的白蛾妖怪,一袭混白衣裳,站于毒咒之前。毒咒在她身后长成了巨大的球,有无数只手脚伸出。 北安春与薛谭的脸,嵌在球的中央,像两个连在一起,嗷嗷待哺的死婴。 若细看,还能看到球上小巧玲珑的手,她们带着玉镯金镯,干瘪如深冬。 一只只三寸金莲穿着各式各样的绣花鞋,勾着脚背,微微发颤。 没有皱纹,没有过往,凭空捏造的手足,成了毒咒。 谢义山凝眉,背手捻两指。 燕斋花瞥去一眼:“你的实力在我之下,不必挣扎了。” “还没过招,怎如此笃定。” “呵,” 燕斋花伸手,一朵金莲凑到她手边,她拽下金莲的绣花鞋,说道,“你呀,天资不够受不住赤龙之血,有解君在旁又有何用?她无法长时间附于你身,形同虚设罢了。” 解君啧了声。 燕斋花又说:“要是她本尊前来,我自是没有胜算。可惜了,天神下凡都得算好时辰,魂魄若长时间离体,就怕陡生变故,不是?” 斐守岁看向解君。 解君透明的魂魄正在一点点消散,且一向爱说话的她居然闭口不谈,只是散着目光,往在谢义山身上。 又听燕斋花。 “小娃娃,你想想,要是没了你的师祖奶奶,在这儿又有谁能阻止我?你刚到手的赤龙血?还是在上头与你非亲非故的槐树妖?” 燕斋花哼着调子,“死局咯~” 谢义山的手绷紧,死死盯住燕斋花。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燕斋花一甩绣花鞋,鞋子成了长刀,上头开了银叶,“你长得虽俊朗,但细皮嫩肉不经折腾,还是识相些,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再自行了断,好免去痛苦。” “狂妄,” 谢义山背过的手,快速掐咒,他背靠靛蓝群山,接一句,“我见你眉心黝黑,便算了一卦。” “哦?” “卦面是死到临头,大厦将倾!” 突然猛地一声巨响,群山如棋局散开,谢义山背后现出一群穿戏服、抹脸谱的好汉。 在上的陆观道看罢:“海棠镇里见过!” “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斐守岁于一旁。 “可上回,谢伯茶不是用此法七窍流血,还差些呜呼了去?” 斐守岁点头:“是。” 第340章 那一百零八个绿林好汉,正在谢义山身旁摩拳擦掌,而谢义山咬着牙,明显有些承受不过。(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看吧,”斐守岁道,“这一局,谢伯茶能不能挺得过来。” 便见。 谢义山一蹬脚,腾空而起,一面大鼓随即出现,与他一块儿上升。 他执棍站立,俯瞰燕斋花。 毒咒还是毒咒,纯白的衣裳染上了深黑。 谢义山咽了咽,背手一抹脸,一面大红脸谱迅速出现,盖下他的眉目。 他道:“后辈请祖,解厄打鬼,诛妖斩邪,换此道太平人间——!” 棍棒击鼓,闷顿声敲在幻境之内。 然而,谢义山没有口吐鲜血,他站在鼓前,脊背挺得笔直,但后头的天罡地煞也不见出来。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看着如摆设的术。 斐守岁有些担忧。 默然,传音道:“谢兄,不知你接下来……” “斐兄不必担心,我有法子。” 嗯? 斐守岁念着咒语,去看谢义山。 大雾不变,绿林好汉停在原地,丝毫没有动手的征兆。 斐守岁无法看出破局,便只好等着。 既然谢义山说有办法,那就相信他。 老妖怪沉默片刻,回:“谢兄,我与陆澹点完魂,就来助你。” “多谢斐兄!” 言毕。 棍棒坠在大鼓上,一声又一声。 看着没有动静的天罡地煞,燕斋花挑了挑眉,冷嘲热讽:“我还以为是什么压箱底的独门绝技,没想到啊,脱裤子放响屁!” 长刀在她手中旋转。 燕斋花自始至终没将谢义山放在眼里,她时不时打量点魂的斐守岁,她知道,点魂在使她身边的傀儡变少,她也知道斐守岁这妖古怪,点魂之后必然站在除妖道士谢义山身边。 她甚至设想了如何以一敌二,以火攻木,以情攻人。 于是,燕斋花语气一转:“斐公子。” 这声儿婉转,矫揉又造作。 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愿搭理。 燕斋花又说:“不知公子觉着我这块硬骨头,好啃吗?” 随着话语,刀般视线飞入水墨屏障,斐守岁尚未躲开,旁边的陆观道拉了他一把。 踉跄一步,两人对视,在墨水做的小小圆区之中,相顾无言。 陆观道:“怕有危险……” “我知,”斐守岁撤走了手,回,“燕姑娘还是顾好眼前吧。” “眼前?” 燕斋花不屑一顾,“孙儿辈的娃娃能翻出什么波浪?也就狐狸仔败给了人家~” “你!!!” 花越青被突然点到,吓得眉毛飞起,气不打一处来。 话虽如此,现在的花越青确实敌不过燕斋花。 可他心中头憋着怨恨,便不害臊地扒拉亓官家的衣袖,一气爬上亓官家肩膀,又是蹦又是跳:“谢义山!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斩她下马!” 谢义山还在击鼓,并未回话。 花越青恼得白毛炸开:“若不是真身在塔里,不然你一小小蛾子,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哦?” 燕斋花转身,长刀拖地,“小蛾子可不像你一样,被个不入流的姑娘打败。” 燕斋花为何知道海棠镇的事情? 斐守岁倏地反应。 “倒是装作了深情,又有什么用呢?北棠娘子是心甘情愿穿了红衣?还是一遍一遍摘下了珠钗?”燕斋花边说,边朝着谢义山走去,“不过假惺惺地感动自己罢了。花越青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北棠的感受。救啊救,悬崖地抱起她,便是救了?碎骨粉身,便是爱了?” 长刀一指,对准了花越青:“你恐怕连爱是什么都不知,也妄谈赎罪?” 悬崖? 斐守岁却咬到了燕斋花的话中话,知道北棠娘子坠崖的人寥寥无几,何人?燕斋花如此知晓海棠镇的事情,她究竟在海棠镇里冒充了什么角色? 手中咒念不停,斐守岁沉下心,回忆起遇到的所有人。 燕斋花啐一口:“什么冰棺,什么百花,还不如生前拉着她吃一口热茶,也总好过了黑夜漫漫!” 冰棺…… 百花…… 掐诀的手生生停下,斐守岁对上陆观道的视线。 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处。 陆观道悄悄传音:“阿紫客栈?” 斐守岁颔首。 “莫不是……”陆观道余光时刻注意着长刀,“兰家婆子?” 兰家婆子。 那个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在海棠镇时接触过,并未有妖邪之气。 斐守岁思索,想起那夜他曾用术法变出的水墨小人,正是一守一攻的店小二与兰家婆子。 只是那术法斐守岁并不在意,之后花越青在北宅前暴露,守岁便顺理成章地将术法推到了花越青头上,没想到…… 老妖怪心中已有答案,给陆观道传音:“你说得没错,能见到北棠坠崖的无非阿珍与兰家婆子两人,阿珍被我用术法所救,不可能是燕斋花。” “那她为何不对我们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有理。” 斐守岁也是好奇燕斋花的行径,便听墨水之下,燕斋花说。 “一只千年修为的妖,居然连这些都不懂,花越青,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阿紫客栈的花种起来确实麻烦,一个镇子的海棠能开也拜你所赐。而你呢?妖不妖,邪不邪,竟成这么个模样!” 第341章 花越青被说得一愣一愣,呆坐在亓官家肩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扶额。 “那我倒是有话要问,”是陆观道,他上前替斐守岁说,“你明明知道花越青在薛宅,却任由他作孽?” 花越青的眼瞳闪过一丝光亮。 “你又是何时知晓的北棠娘子必会嫁给薛谭?还有,她坠崖一事你竟也清楚?花越青拾她尸骨时,你莫不是就在旁边?燕斋花,你究竟在海棠镇披了何人的面皮!” 陆观道无师自通,咄咄逼人。 花越青猛地跳起,不顾亓官家的嫌弃,怒骂:“原来你早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个兰家老太婆是你??” 燕斋花十分之猖狂:“现在才知未免太晚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好啊!” 花越青脸色很是难看,“那年就是兰家老太婆率先找到的尸首,告诉我……你!你!” “怎的了?” “难不成、难不成!你找到阿棠的时候,她还活着?!” 燕斋花俏皮一句:“谁知道呢~” 听罢。 如五雷轰顶。 花越青瘫坐在亓官家肩上,就要身子一斜,歪倒下去。 斐守岁言:“我看未必,那是你的罪孽。” “我……对,是我……” 花越青唤回了神,一双狐狸眼睛有了泪珠,“我的错,不管任何人、任何妖的事……” 燕斋花努努嘴:“我赶到时,就算有口气又怎样,你救得了?还是让我去救?明明是你折磨她十年,却好似变成我害得了!” 花越青受到蛊惑,开始喃喃自语:“不是……不是……是我……是我才对……” 燕斋花笑着:“那年她才几岁,便跳了崖,可怜哩。” 话术掺合了毒咒。 亓官麓默默伸手盖住花越青的狐狸耳朵。 狐狸耳一压。 是斐守岁。 斐守岁吩咐亓官麓,说道:“花越青,你别忘了你来此的目的。” 瞬息间清醒,花越青仰首,那团墨水静悄悄。 “……差点,”他笑着流下眼泪,“果然,结痂的伤疤才最脆弱。” “又感慨?” 燕斋花见术法不成,也不恼,长刀冲着击鼓未停的谢义山,“你们不会是在拖延,为了让这小子得以喘.息吧?” 见谢义山平平稳稳地击鼓,天罡地煞静若处子。 燕斋花愈发看不起:“敲什么敲,一个鬼神都未见着,又敲给何人看?” 第165章 斯夫 谢义山闭上眼,当作没有听见。 敲鼓声落在幻境各处,燕斋花听得烦躁,便把话语转到了谢义山身上。 她讽一句:“那日海棠镇,我亲眼见到你用此法,还不是让那‘鲁智深’擦干净脸面,滚回了大雾中去?” 长刀一转,燕斋花漫步向谢义山。 “据我所知,解十青那厮并没有习过傀儡之术,而你也只有打英歌这个保命符。既已全然亮出底牌,小娃娃,你还想装样子到何时?” 缓缓睁开眼。 谢义山垂眸见到在他脚下,不过咫尺的燕斋花。 燕斋花身后的毒咒慢条斯理地游走,所到之处,赤火不燃,大雾不近。 伯茶吞下口水,虚汗淋漓:“谁说我今天唤的是天罡地煞。” 此话何意? 墨水中的斐守岁纳闷,莫非是赤龙之血,让谢义山承受住了英歌打鬼? 但一个人的英歌,算不得场面。 那他究竟要唤何人? 尚在思索,花越青于众目睽睽下跳入地面。 他冲着燕斋花道:“我虽有错,回头也洗不清罪孽,但你之错,比我更甚!” 狐狸爪子擦去眼泪。 燕斋花回过身子:“我救人于水火,让她们有家可归,不是好事?” “好一个救人!” 花越青溜一眼谢义山,他吸引视线般伸爪,凭空变出一本册子。 册子一开,他念道:“你倒是仔细听听!景康三十年,梧桐镇,失女童十五人。” “景康?”斐守岁布阵的手势略停。 “怎么?”陆观道。 斐守岁答:“四百年前的年号。” 花越青又说:“宣周五年,梅花镇,失童子十人。” “这又是三百八十年前的年号。” 斐守岁拧了拧眉心,他大概猜到了花越青意欲何为。 但花越青不愿多念,狐狸爪子翻册子,翻到了最后一页:“戊元十一年,岭南山柳县,流放途中失一及笄女子;戊元十三年,海船靠甬东时,船上老妇人丢失一结伴女童;戊元十六年,泉亭县西山处,吴家屠户穿绿衣的小女失踪……” 陆观道想起百衣园所见。 脱口而出:“台上唱戏的,走道上带路的,还有被拿回客栈的?” 无名无姓,不知故土。 花越青合上手册:“正是。” 燕斋花故作不解:“你这册子,从何处来?” 好问。 花越青被关于塔中,先前又盘踞海棠镇,何处去搜罗了历朝历代的人户? 但听花越青,拱爪朝上苍:“自然是天上仙人。” “仙人?” 燕斋花捧腹大笑,“仙人指你寻孩童?你不觉得可笑吗?” “有罪可赎,总比你好。”花越青肃穆。 第342章 “呵!” 燕斋花却不在乎什么赎罪,她毫不犹豫地解开上衣扣子,脱了外袍,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里头扯出一块白布。(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她晃了晃绣花的布条子,“不过仙官的册子记得应该没这儿全,狐仙大人可要拿去比对?” “……”花越青不语。 “其实大部分娃娃,并非我出的手,” 燕斋花突然叹息,“是那些生了一窝的人家,养不起就将娃娃丢在了我戏团门口。那能怎么办呢?只能救呗,不救就哇哇地哭。可养人,又是养小孩,银钱如流水,一个接着一个地花。” “也就救济了几个小娃,这戏团就入不敷出。不过还好,我想到了一个法子。” 燕斋花笑得阴森,“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后来戏团的看客多了,娃娃却不够,又有什么好法子?就把‘招牌’摆出去,先前有人家来卖,现在定是也有的。(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这一来二往,来的人越来越多,从等价的,变成了贱卖的,也有干脆不要钱,只求一个心安。可怜喏。” 嘻嘻笑几声。 “错的难道是我吗?起初我可没有买人卖人的心~” 花越青沉默,他反驳不了。他知道这事情盘根错节,仅凭燕斋花一妖之力无法搅动风云。光看那纪年,长长的四百岁,经历了由盛转衰,经历了战乱纷争,哪一个是她白蛾妖怪能说得清的? 所牵扯太多,反倒证实了“无辜”二字。 旁边暂时无法附身于谢义山的师祖奶奶,开了口:“据我所知,你好像只作了孽,没有救人吧?” 燕斋花折下布条,正欲诡辩,却听到谢义山那处有了声响。 猛地回身。 燕斋花警惕周围,安静如浓夜的幻境,有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 她笑道:“救兵来了?” 谢义山抿唇闭目,不回话。 燕斋花看了眼没有什么波澜的大雾,她抗刀于肩,叉腰怒骂:“别太勉强了!我再给你十拍的时间思索,降还是不降。” 说完威胁的话,燕斋花立马转变了语气,哄骗道:“你若是归顺了我,我也能给你好去处,这世上的出头路又不止这一条,何必受苦呢~” 解君:“哼。” 但谢义山颤着声抬眸,他似是拼尽了所有力气,蹦出一句:“去你娘的投降!”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孙儿!”解君背手大笑。 燕斋花脸色煞黑。 看着谢义山手中的棍棒,重重捶击鼓面。手掌在颤抖,虚汗一滴一滴落在鼓上,湿成了雨珠。 “燕斋花!”沉着一口气,谢义山怒吼,“你大限将至,接招吧!” 话落。 大雾被利器拦腰斩断,是一把长剑飞驰而来。 燕斋花见状立马后撤,用她那长刀挡住攻击。 刀刃碰撞之声刺耳,燕斋花后退几步,用力打开长剑。 长剑倏地一下,飞回大雾之前。 随之,雾气被砍乱,绿林好汉里头走出一人。 是一个身穿金甲,高束马尾,红缨飒飒的武生。 此人熟悉面貌,斐守岁与陆观道同时知晓了来者。 谢义山的师兄,靛蓝衣裳也。 燕斋花见罢,冷笑:“真是残忍啊。” 而上头击鼓的谢义山不顾燕斋花嘲讽,轻轻地唤了声:“师兄,对不住了……” 本以为是无人在意的话,却听底下的靛蓝回道: “伯茶……” 谢义山愣神,他不敢相信靛蓝能回他之言。 看靛蓝背对着他,扭了扭脖子,晃了把手上长剑,说:“好好长大……” “……师兄?” 此话了,长剑闪过红光,靛蓝不受谢义山控制般,如脱弓的箭矢朝燕斋花袭去。 燕斋花狡黠,一眼看穿了谢义山的异常:“施术者竟然指挥不了傀儡!谢义山,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谢义山绝望了脸面,哑了声音。 不应该如此,解君与他商议时,并未提及这件事情。师祖奶奶明明与他说,只要照着英歌打鬼的步骤就成了,怎么会…… 怎么会…… 鼓声在谢义山手中慢慢停下,谢义山要去看解君。 解君却撇过了头,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奶奶,你……” 解君只说:“他方才决定的,我阻止不了。” 而上方。 斐守岁在做最后点魂的准备,无法分神,看到谢义山有些恍惚,便让陆观道提醒。 提醒谢义山:“谢伯茶,无论如何,箭已出。” “我知,”谢义山咬牙转过头,死死卡着后槽牙,“我知道……” 便看靛蓝如游龙,代替了解君,代替了谢义山,扫荡毒咒的包围。 毒咒是大地的眼泪,灼烧了靛蓝那一袭武生的长袍。 靛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上的那只眼睛有道伤疤,像是魂魄离体的缺口,被术法一针又一针缝补。 谢义山绝了心中的痛,说道:“刀伤……” 斐陆两人沉默。 他们自没有忘记,幻境之中,燕斋花用匕首插.入了靛蓝与伯茶的身躯。 “谢兄,切莫忘记你师兄他,”斐守岁斟酌了用词,“他已经……” 不在了。 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明明三人都明白的答案,开口时,却回避了心。 第343章 谢义山惨笑道:“斐兄,有劳你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嗯?” 斐守岁回首,见谢义山掐诀变出招魂幡和一串铜钱,“谢兄,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谢义山缓缓抬眸,眼里泛起一层水光,他深深呼出气,看到毒咒与靛蓝,还有燕斋花。 他道:“有劳你点魂之后,替我收尸。” 等谢义山的声音传到斐守岁耳中时,斐守岁已经没有机会阻止他。 看大鼓在空中悬停,而敲鼓之人,失了力气,似剪断线的纸鸢,重重地往地上坠。 花越青在旁,惊道:“蠢小子!愚蠢至极!” “什么?” 斐守岁从未见过这般招数,反问白狐狸,“花越青,谢义山他怎的了?” “哎哟!大人你仔细想想,哪有下棋的亲自走入棋盘,不是蠢就是极蠢!”花越青说得愈发没了遮拦,“这小子真是疯癫,命都不要了!” 看纸鸢伯茶落在地上的那一刻,没有江千念斩剑护他,他如一叶柳条,沉于水底。(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再见时,大雾肆起,绿林好汉纷纷伸出手拟作接人的动作。而那人,在落地的那一刻,换了衣裳,换了脸谱,也着武生袍,也背四面旗。 变成了棋中唱戏人,成了一句悲壮的唱腔。 斐守岁紧皱眉头,欲言又止。 陆观道问道:“谢伯茶这是……以身犯险?” “……是。” 斐守岁看向陆观道,看到身侧缓缓运转,没有出错的阵法,他突然笑了声:“陆澹,你觉着他蠢吗?” “蠢?” 陆观道的视线落在谢义山身上。 那谢家伯茶舞幡困住了围堵他的干瘪手脚,可毒咒比他更加难缠。 毒咒在伯茶与靛蓝身旁诅咒,诅咒着世上最不堪的东西。 索性,那声儿被斐守岁的术法挡住,陆观道无法听到。 于是观道想了会:“不蠢,倒像是英雄。” 听到这般回答,斐守岁上前:“你一人能运转术法吗?” “我?” 陆观道看着自己的双掌,双掌有墨水围绕,“能。” “那便好。” 话音刚落,斐守岁尚未动身,陆观道就察觉了不对。 他猛地拉住斐守岁的手:“你要下去?” 斐守岁一滞:“嗯。” “留我点魂?” “是,”斐守岁转身,拍开了陆观道的手,“我等你点完魂,来见我。” 于是,不给陆观道机会,斐守岁抽出纸扇划开水墨的一角。 也是直直地往地面上坠。 陆观道骇了瞬,下意识要跟着斐守岁一同下去,身后却突然出现一个水墨身影,死死抱住了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是女儿家的声音。 “小娃娃,不能去!你去了,无人点魂,岂不功亏一篑!” 陆观道不听,硬生生要甩开人影,他见斐守岁落地的一瞬间,成了个戏台上的人物。 一个拿羽扇,挂长须,老生扮相的角儿。 第166章 横抱 看到此角儿,陆观道生生停了动作,斐守岁在棋局里的扮相,正是先前解君所言的诸葛孔明。 本该脱口而出的千言万语被陆观道强硬地塞回了肚中,他看着斐守岁挥扇而去,替谢义山挡下一招。 而他呆愣愣地站在墨水里,只能看,不能出手。 怨的心绪莫名其妙地漫上来,陆观道涩了喉间,将心绪强行压制,他知道自己早不是那个小孩了,他也知现在哭丧与垂泪什么用都没有。 但还是生气,气堵在胸口,烧烫了喉。 斐守岁就这样走了,为着个谢义山,很显然,没把他放在心里。 陆观道黑着脸得出个破天荒的结论,他看向那挂在他腰上,拦住他的墨水人儿,冷冰冰地说:“你的声音,我听过,你……何许人也?” 墨水人儿被陆观道盯着,打战不停:“我、我……” 陆观道甩开她:“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会留在这里继续点魂。” 听罢,墨水人儿怯怯地松了手,心有余悸:“那便好,那便好。” 可陆观道扫了她一眼。 “点魂是一回事,但你并非径缘手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尽。 陆观道背手掐诀。 咒术落,墨水的伪装从那人儿的头颅泻下,如瀑布垂悬。 只见水波之中,是一袭红衣,一只银钗的女子。 陆观道微微睁大眼,他没想到斐守岁教的术法能成,也没设想过阻止他的是…… “……池钗花?” 池钗花被喊了姓名,连忙言:“小娃娃,你听我说,我!” “不必了,”陆观道撇过脸,“还能是谁……” 神呗。 那个无处不在,自诩慈悲,却视天下苍生为刍狗的神。 陆观道垂眸:“这里有我在就好,你下去吧。” “小娃娃……不,公子,你何不问问我从哪里而来?” 池钗花上前一步,银钗就晃着响,“我若下去了,也帮不到什么……” “你从他的术法里来,” 陆观道凝视女儿家,“想必亓官麓求情时,连带了你的一份。” 下一瞬。 陆观道的冷静换成了泪眼:“求求你下去吧,你能帮到他,你替我帮帮他好吗?” 第344章 “这……” 看到陆观道的表情,池钗花心中起了些同情之心,她知晓“时过境迁”四字,自然清楚面前之人早已不是梧桐镇相遇的小娃娃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她笑了声,颇有些无奈:“我起初被人塞在了斐公子的术法里,他未曾察觉,自然亓官麓也没有。但现在公子要我下去,恐怕只会添乱。” “……” 沉默。 陆观道单手掐诀加快点魂的速度,却没有把视线挪开:“那……你是何时醒的?” “我?”池钗花知无不言,“就在刚刚,一只玉镯女子手拍醒了我,叫我拦住你,别做傻事。” 玉镯手…… 陆观道垂眼,看向那一个老生,两个武生。 “所以她是仅护着我,不护其他?” “这……” 耳边有兵刃捶打,摩擦之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那长剑砍断了手脚,绣花鞋落在地上,成了一缕恶臭的黑烟。 那招魂幡挡住了毒咒,散开咒念之后又冲了上去,好不潇洒。 还有墨水,在三人之间游走。明明不适合上那战场,但斐守岁还是去了,说着自己是冷漠绝情的妖,可一面对热血儿郎,斐守岁头不回地走了。 就连亓官家的都在他的身边,只剩陆观道,进退不得,永远凝望他的背影。 陆观道心中苦涩难忍,说:“这是劫难吗?” 池钗花不解,以为说的是那谢义山,便回答。 “想是谢家公子命里有这一劫。” “不,”陆观道回过了身,“是众人之难。” “什?” 池钗花转头,忽然她身边的灵压加大,灵压压迫着她低头,她在恍惚之中看到陆观道。 陆观道于一圈圈咒语里背手站立,挺直了脊背,肃穆了面容。 “公子?”池钗花言,“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 耳边的扇、剑、魂幡还有刀的撞击声不绝。 陆观道慢慢抬眼,自下而上的狂风,吹卷了他的长发,他道:“速速点魂,我要去斐径缘身边。” 须臾。 另一边。 毒咒与浓雾纠缠。 自斐守岁来,燕斋花以一敌三,还要面对一旁花越青时不时的嘲讽,她忙得乱了长发。 黑发在空中胡乱飞舞,兵器于瞬息之间左右夹击。 但是,最让燕斋花头疼的并非谢义山与靛蓝,而是斐守岁。 斐守岁的术法绵里藏针,燕斋花一旦触碰到墨水,皮肉就犹如炙烤之痛。 又很不巧,这幻境之中,全是斐守岁的大雾,燕斋花只得藏在毒咒里回打谢义山与靛蓝。 就连花越青还会凑上来与她扯皮,说什么,一人难敌众人,是她死期将至。 花越青站在很远的地方,甩了甩狐狸尾巴,耀武扬威:“燕斋花,你很厉害吗?你打得过我们斐大人吗?哟,被按着打了吧,可怜的嘞!” “按着打?” 听到狐狸之言,燕斋花心虽不爽,但仅是瞥了眼,“也就只有你天真烂漫些,以为我处于下风。” 听罢。 花越青立马收了笑容。 此话之后,燕斋花身周的毒咒猛地缩拢,像是挤入窄小瓷瓶的浓墨,一滴滴地坠出瓶口。 在浑浊不堪的雾气里,毒咒成了千斤重量的眼泪。 眼泪顺着燕斋花动作,一口气打开。就在空中,瞬息成锋利的冰锥,带着不怀好意的咒念,袭向三人。 斐守岁率先察觉到恶意,他一把手拉住谢义山,用自己的手臂当成盾牌,吃下一连串的毒咒。 毒咒扎入老生的臂膀,痛觉被刺醒,斐守岁身上的戏曲服装如蜕皮般撤走。 眯着眼,见那冰锤化开,化成一摊脓水逼退戏服,斐守岁知晓这一出,名曰出局。 靛蓝因是谢义山召唤,也跟着往后走。 燕斋花笑着看那变回本貌的斐守岁:“斐公子要逃到哪里去?” 斐守岁不言,被毒咒刺过的地方迅速开始泛黑,他咬唇不语。 便见谢义山与靛蓝挡在了他身前。 谢义山怒道:“娘的!有什么招数冲我来!” “你?” 燕斋花努努嘴,“是个小娃娃都懂那‘擒贼先擒王’,谢义山你怎的不知?” 擒王…… 斐守岁缓缓抬眼,他的眼睫漫出一层水雾:“你伤了我没用,上头还有个陆观道在,只要他不死,这大雾终有一朝能散了你的傀儡。” “哦?斐公子说的陆观道,莫不是那不久前才明事理的石头精?” 燕斋花没将陆观道放在眼里,“他能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救你?” 叉腰,燕斋花捋了一把散开的发,后头的毒咒里探出两个脑袋。 一个北安春,一个薛谭。 北安春嘴里叼了一根纯白发绳,薛谭头上顶着一把木梳。 众人眼见那燕斋花接过梳子,开始慢条斯理地梳头,开始细细绑她那根麻花辫。 “反正都是笼中鸟,阶下囚的命,等我点唇画眉,再杀你们也不迟~” 说完,燕斋花竟就真从毒咒中拿出一盒螺子黛,在远处描眉。 谢义山看着好不生气,咬着牙传音:“狗娘养的,要是没有那层毒咒就好了!” 靛蓝颔首。 “要是毒咒散了,我还会砍不过一个傀师?!” 第345章 谢义山握紧魂幡,却将视线转在了斐守岁身上,他话语一轻,担心言,“斐兄,你这伤口……” 斐守岁摇摇头:“无碍。(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无碍? 谢义山看着斐守岁愈见发白的唇瓣,还有虚汗不停的额头,便知这毒咒凶险,定是让斐守岁万般痛苦。 而他谢家伯茶也不会再让斐守岁冲在前面。 可没了办法,没了斐守岁的大雾,谢义山与靛蓝无法靠近燕斋花。若等着燕斋花抹完胭脂,只怕会被按在地上打。 思虑至此,谢义山四处看了看,看到上头的水墨团,他犹豫两下,最终还是传音。 说了一句激将之法:“陆澹!你可听得到?” 陆观道在上驱动着术法:“何事?” 谢义山看向斐守岁,咽了咽,毕竟他刚刚才从解君口中知道斐陆两人的前尘往事,他有些害怕,就怕陆观道不受他指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上头陆观道迟迟没听到后话,便问:“我在操控大雾,没有注意你们,是发生了何事?” 说着。 陆观道转过头,望向浓浓毒咒,他的视线略过一众人等,独独落在斐守岁那处。 而斐守岁,正躲在谢义山与靛蓝身后,单手掐诀抑制毒咒蔓延。 “……” 陆观道微微睁大眼。 谢义山正在此时传音,补上一句眼见为虚:“是燕斋花打伤了斐兄!这毒咒扎在斐兄身上,就怕耽误了一时半会……” 话未说完。 高高的水墨术法里,跳下一人身影。 那身影有目的地翻身,一个借力,站在了三人之前。 是陆观道。 谢义山愣住,立马破口:“你下来做什么?斐兄辛辛苦苦布阵是为了……!” 等等。 谢义山闭上嘴,他见背对着他的陆观道有些不对劲,不是陆观道? 犹豫还存在心中,一旁暂压毒咒的斐守岁开了口:“幻术。” “……幻术!” “是,”斐守岁虚眯着眼,看到眼前那个长高的人儿,“他懂事,会听我的话,只是幻术而已,谢兄不必担心。” 只是幻术。 斐守岁笑了下,绕过谢义山与靛蓝,手还没伸出,幻术陆观道就转过身子,接住了他。 幻术的脸面有些模糊,但仍旧用那双浓绿,毫不遮掩地将担忧倒入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尽了力气,凑到幻术陆观道耳边:“点魂阵还余一炷香的工夫,你回去吧。” “回去?”陆观道顿了声儿。 斐守岁笑道:“是,回去。” 但幻术陆观道不说话,他毫不犹豫地将斐守岁抱在了怀里。 横抱而起。 斐守岁骇了一瞬,见自己身子突然腾空,身下的陆观道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掐诀,用手臂抵住他的脊背,念着点魂的术法。 没这般待遇的老妖怪,下意识抱紧了身侧人。他的手臂还在发痛,身侧人虽为幻术,他却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心跳,还有扑在脸边灼热的呼吸。 斐守岁缩了缩手,心里头暗骂,传音时还是柔声:“陆澹,别任性,有这个力气不如点魂。” “是幻术而已,抱着你不碍事,” 陆观道站在墨水术法里,看着自己变出的幻术抱着斐守岁,“嗯,有点……” 羡慕自己。 只可惜没有说出口,谢义山与靛蓝就朝着燕斋花打去,刀剑之声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最后的话头。 陆观道也干脆丢下此话,掐诀。 术法覆盖,大雾重新汇聚,幻术陆观道带着斐守岁慢慢向后靠,融入一片雾气之中。 第167章 灰衣 斐守岁无法落地,只好缩了缩身子,颇有些别扭:“你要带我去哪里?” 陆观道继续往后退。 “再往后走,就看不到谢伯茶了,”斐守岁凑上前,“嗯?你是有了什么计谋?” 斐守岁眨眼,为了让陆观道听得更清楚些,他复又说:“单人的计谋容易出纰漏,何不如与我商议。” 手攥着衣襟。 那槐花香突然沁入鼻尖,一直闭嘴不言的陆观道红了耳根,停下脚。 周边全是大雾。 陆观道为了掩藏发红的耳垂,立马转身朝虚无之地:“解大人可有良计?” 解君? 斐守岁朝那处看去,瞧见解君正站在滚滚浓雾里,手上抓着…… 白狐狸? 花越青被擒了后颈,就垂着脑袋和手脚,一动也不动。 蔫了吧唧。 解君笑着回话:“我的魂魄藏得这般深,你居然还能找到,不错不错。” 陆观道严肃了视线:“大人是有法子的。” 笃定之言。 解君歪歪头:“你说法子啊?法子不在我这,在……” 举起那只装死的狐狸,解君笑着脸面。 “喏。” “花越青?” “然也,” 解君戳了下演技拙劣的花越青,“他能一眼看穿毒咒由来,必定知晓毒咒利弊。” 加重了声音。 解君将花越青提高,抖了抖:“别装死了。” 花越青这才大梦初醒般耷拉着嘴巴,怯怯开口:“您老是龙,我不过一只白狐狸……” “嗯?” “哎哟!” 被三人一瞪眼,花越青可怜巴巴地抱住自己,“我是会点术法,不过就一点点,不保证能成。” 第346章 “你定能成,” 斐守岁伸出没有受伤的手,他已经猜到解君之意,“试一试。(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怎么大人你也……” “嗯?”陆观道威胁似的瞪了眼花越青。 花越青两头没讨好,心里头啐了口。 嘴上还是恭维:“不过要念术法,必须得让我有人身,不然这狐狸爪子不好施展。” 三人默然。 解君摇摇头。 一树一龙看向石头。 “……好。”看在斐守岁的面子上。 陆观道极其不情愿地掐诀,为那白狐狸变出人形。 白狐狸嘟嘟嘴,爪子拍了下解君手背:“大人快放开我。” 手一松。(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在白狐狸落地的那一刹那,有阵温暾之香从雾里游出,似返乡的游子,远远见到了故乡流水。 溪流潺潺,绕到花越青脚边,包裹了他从未归乡的心。 花越青轻轻愣了下,抿唇:“这才几时不见,大人的术法愈发逼真了。” “哼。”这自是有意为之。 陆观道捻指一旋,溪流攀爬狐身。 花越青闭上眼睛,笑道:“怪道人人都爱幻术,原来这幻术真是温柔乡,温柔乡啊……” 仅是三拍手。 溪水之中的白狐狸不复存在,踏水而来的男子,顶着姑娘家的脸,却比斐守岁还高些。 花越青看了眼不说话的众人,闷哼道:“忘了自己长啥样,暂且用北棠的面皮。” “……恶心。” “你!” 花越青尚未炸毛,只看到解君冲他笑了下,他立马正襟危坐,预备念咒,“不过我……” “我什么?”解君笑眯眯。 “我!我的父亲虽在草原长大,但我自出生起就被藏于青丘,未曾见到……” 突然,花越青不愿再说。 三人也知遗腹子为何意,没有多问,当是心照不宣。 谁知,沉默之中的花越青换了语调,笑看斐守岁:“不过我没想到,我此生还会再遇见大人。那时海棠镇的刀刃相向,也算得上酣畅淋漓,不负我妖孽之名。可如今,我却与大人站在同一条线后,成了正邪之中的正面。” 白狐狸闪着睫毛。 “缘分喏~” 解君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越青。 花越青好似在刻意避开什么,究竟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解君与斐守岁开了口。 “花越青你!” “狐狸仔!” 一树一龙相视。 “大人先说。”斐守岁。 解君眉眼弯弯,承了好意,说道:“这缘分自是件好事,不过人走茶凉缘散之时,只有你站在原地,也未免太寂寞了。” 花越青已抬脚向前,陆观道的一缕术法牵着他。 解君又言:“这还算好的结局,若是一死一活,那才悲情。” 顿了下。 花越青于三尺之外,回话:“大人善心,小狐狸心领了。” “……” 解君之言与斐守岁心想无差。 只见花越青开始掐诀念咒,念的是什么,斐守岁从未听闻,但总归没有燕斋花那般狠毒。 咒法在白狐狸身边开始萦绕,似草原一阵飒爽的风,吹开了绿草与山丘,闯入远远的白桦林中。 狐妖,天生的幻术师。 短暂的幻术里,他站在白桦林旁,一袭灰衣,一身铜铃,还有一张酷似北棠模糊的脸,他伸出手来,对着树、龙与石头:“大人该是猜到了,我那可笑的父亲,便是在用此术之后,暴毙而亡。” “……?” 因术法,陆观道与花越青相连,他能清楚感知线的另一端,那本该汇聚妖力的地方,在快速消散。好似花越青顷刻间成了一抔黄沙,随手一洒,无影无踪。 陆观道欲上前拦人,却被斐守岁抓住了衣襟,生生停下。 斐守岁摇了摇头:“随他去吧。” 旁边解君颔首。 “常年在人间行走的妖怪,不会不懂这些事理,他既然受了神的恩惠,必然在那天就知道了今日的结局,” 解君叹息一气,“哼!这也算得上恩赐?一死一活,真真有趣。世上的神仙君子,都好像死了才能了愿。为得一条性命垂怜世间,还不如不成仙成君!” 一死? 又哪来的一活? 斐守岁忍着毒咒的侵蚀,看向净白术法里的花越青。 与毒咒相比,花越青的幻术是白色的,是浆洗后涤荡的白粉末,飘在了皂角的香味里。 纯白无比的咒语慢慢在周围显现,花越青垂着眼帘,冷漠地看向燕斋花。 燕斋花的咒浑浊,那一只伸出的三寸金莲,更显得阴暗。 白狐狸笑道:“解大人说得有理,不过……” “不过?”解君抱胸,“你是觉得自己所做不够赎罪?” “哈哈哈!是也,是也!” 草原的风慢慢朝燕斋花而去,风中夹杂了雨后的土腥味,正一点一点吞噬毒咒的热。 燕斋花被谢义山与靛蓝围堵,终于注意到这阵秋风。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置信般,吃口问:“这咒语……是你所幻?” 花越青:“是。” 话落。 燕斋花用力一甩,长刀打开了谢蓝两人,她猛地后退稳住身形。 第347章 “怪道你在旁边嘀咕,原来真是青丘叛徒的子嗣!”燕斋花略一眼术法,“黑与白不同,你这咒意念出口就注定了结局。(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花越青,你甘心否?” 花越青不搭茬,只道:“蛊惑之言,于我无用。” “嘁!” 燕斋花却不把花越青放在眼里,她转着视线,看到了后头掐诀点魂的陆观道。 笑一句:“这年头的妖怪愈发奇怪了,与除妖人为伍也罢,现在竟有仇家联手的事情。” “联手?” 白色咒念在花越青手中游转,“我的敌对你与他们无关。” 燕斋花挑眉:“不就是占了一个老太婆的躯壳,白狐狸你的心眼忒小。” “一个老太婆的躯壳?” 花越青的怒意激起,龇牙时嘴巴成了狐身样子,热气从嘴中吐出,他愤恨道,“那日我与北棠闹别扭,只有兰家婆子知道她去了何处。(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如若没有你插手,我不信北棠会跳崖!就算跳了又如何,又如何?她不会死的……她在崖底还等着我。燕斋花,这笔账,我要与你好好算算,算清了!” 言毕。 只见纯白之物冲向浑黑毒咒。 古老的文字于幻境之中蠕动,一只瘦手,一只金莲踏在文字上,好似傀儡们走动的一生。 花越青捻两指放于胸前,道出一串众人似曾相识的咒。 “父亲……” “北棠……” “我不因有罪而死……我不因有罪而死……对吗?” 后面的三人听到花越青所言,都不由自主地叹气。 终究是没有看清,终究是一身灰衣的白狐狸,哪怕与之真相,他也只信自己。 两咒相冲,纯白并不占上风。 甩棍的谢义山跳开三丈之远,因这咒语他无法近身。 铺天盖地的漆黑漫开来,是黑夜降临,贪玩的小孩将被吞入夜的腹中。 夜晚没有碎星,只是昏黑。看不到春天的晚上,冷风瑟瑟地吹鼓,吹冷了幻境中所有人的心。 斐守岁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毒咒还有如此影响。 那风儿不怕什么赤火,它带来草原的湿冷与雨季,渗入本就受伤的斐守岁心里。 斐守岁哆嗦了牙齿,他站在黑夜里,举目无亲,形影单只。 哪怕叫喊,也没有人回应。 一旁的解君不受多少影响,见渐渐失去意识的石头怀中人,她乐着提醒:“光抱着,不关心可没用。” 忽然。 走到尽头的黑夜,在斐守岁眼前褪去。 他见天的东极,黎明出现,大片的白瞬息间盖在黑夜之上,污黑的云,深红的霞光。 天上还飘来北安春与薛谭的头颅。两颗头颅在阴笑,笑得可怜又可恨。 斐守岁不喜那深宅里的人儿,他迫着自己睁眼,想要逃离毒咒的影响。 慢慢运转术法,守岁只觉手中传来一股暖流,暖流在毒咒手中抢回他的意识。 逐渐发白的天,亮了过去。 斐守岁倏地睁开眼,看到自己的手被解君握着。 赤火短暂点燃在身周,斐守岁略有些歉意。 手的主人却说:“哎呀呀,今个儿我又要认一个好孙儿了。” “……” 守岁道谢:“有劳解大人。” “客气什么,”解君松开手,“要谢,还不如以后路过花越青的坟茔,替他扫一扫坟头枯叶呢。” 随着解君的指引,斐守岁的视线落在了花越青身上。 那只已经开始因咒术分崩离析的白狐狸。 第168章 虫皿 白狐狸的毛发开始变脆,脆生生的好似一折就能碎裂。 解君耸耸肩:“命该如此,无论怎样都是这般结局。” “命与局……” 斐守岁试图脱开陆观道的怀抱,那人儿却抱得更紧。陆观道的手默默握着他,斐守岁看了陆观道一眼,只好作罢,不再挣扎。 问解君:“只是这局,可有预料另一人?” “何人?” “顾扁舟。”斐守岁言。 “见素?他啊……”解君的目光投射在花越青身上,“都不因有罪而死。” “什么?” 斐守岁尚未问个明白,周围的白咒开始汇聚。 白咒与黑夜交融吞噬,它们彼此啃食着对方,将对方的身躯当成了养料,将过去的墓碑从地底拽出。 剥开了皮囊,露出黑土与白骨。 斐守岁看着这一幕黑白交错,看着花越青拼尽全力,口吐鲜血。 而那燕斋花呢? 燕斋花站在黑色虚无里,毫发无伤。 斐守岁沉默了,他甚至悲观地设想,是不是就算点魂散雾,那燕斋花还能逃脱,还无法就地? “破局之处何在?”斐守岁轻轻地问。 陆观道在旁:“点魂还差一些时间。” 一些又要是多久? 斐守岁垂眼:“解大人。” “嗯?” “梅花镇几月能照到金乌之光?” “金乌?” 解君眯了眯眼,手搭在陆观道肩上,“冰天雪地的,就连街市路上都冻开了口子。那口子又深又黑,能吞下一整头病猪。你说什么时候呢?梅花镇连年大雪,却不见粮仓告急,斐径缘,你可有想过为何?” “……百衣园?” “是,是那个站在燕斋花背后的百衣园。”解君深吸一口气,松开手,慢慢踱步向前。 第348章 “那解大人的意思……百衣园无罪?” “无罪?”冷笑一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解君走到了白狐狸身后,她笑眯眯地凑到了花越青耳边,既是在回答斐守岁之言,又在说给花越青听。 她道:“所有不寻常的花,不寻常的粮,必定是站在血淋淋的尸体上,剥夺了别人的存在,才有自己的富裕。” 花越青一哆嗦,不言语。 解君继续说着:“百衣园在早年间确实救济百姓,不收半分铜钱。但时间久了,里头的人马换了一批,自然有不同的行为处事。如狐狸仔所说,也就是四百年前,百衣园园内出现了第一个小孩。美其名曰丢弃的孩子,成了这一切的导火索。之后的之后,唱戏为生的百衣园,贴出了它至今都不衰败的招牌。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偶人戏台。” 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打幻境的另一头而来。 解君似早有预料,不惊讶也不避让:“我一外人说不清楚,不如让百衣园真正的园主来解释?” 手一伸,做个请字。 解君笑着看向黑与白之间,缓缓而来的人儿。 “偶人戏台,先不被世人认可,后家家知晓。荼蘼花妖,你救人那会儿,可曾想过今日之结局?”解君。 荼蘼…… 斐守岁亦是早知如此般,冷漠地看向大雾。 大雾、术法还有毒咒交融的地方,一只略显宽大的白色绣花鞋打头而来。 之后。 一只手臂,一条麻花辫,一张与燕斋花相差无几的脸,乃花妖荼蘼也。 荼蘼看到斐守岁,眼神回避:“不过因果轮回。” “因果,哼!” 解君故意加大音量,“荼蘼你说的因果,是救人的好报吗?” 黑色的旋风卷过,卷起荼蘼纯白长裙,她身后跟着的殷家大姑娘抱住了双臂,瑟瑟发抖。 荼蘼护着殷女:“因是救人之心,果是轮回孽债,我并不后悔。” “此话说得轻巧,” 解君反手变出长.枪,枪头直指愣在原地,没有动弹的燕斋花,“要我说,因是你见人就救,果是你所救之人皆死!荼蘼,你毫无底线的救治,眼前这一片废墟还不够解释吗?” “毫无底线……” 荼蘼没有转身,仅留一个侧面给燕斋花痴看,她道,“是啊,四百年前的壮志,到如今都成了笑话。” 雾气走到最后一步,攀爬在众人肩头。 荼蘼苦笑,掸开大雾:“要是能重来一遍,我还不如戳瞎自己的双眼,省得看到疾苦人间,还后悔着出手。” “哦?” 解君移着长.枪,枪对斐守岁,“既然你现在还用眼睛看路,不如快救救马上要去极苦地狱的幻术同行。” 长.枪下的斐守岁惨白了唇,虽用术法压制了毒咒蔓延,但还是虚弱得不成样子。 斐守岁缩在陆观道怀里,像一只摇摇欲坠的白鸟。 荼蘼看到斐守岁的虚弱,她脚步匆忙地向前走了几下,却在三丈之远处,煞停。 “啊……” 看到斐守岁略为复杂的表情,还有陆观道的警惕,荼蘼知道自己不能再靠近了。 “公子不会有事的!”她用那极相似的脸,说着。 斐守岁:“……嗯。” 荼蘼又说:“公子,你信我否?” “不信。” 开口的却是陆观道。 陆观道圈紧了怀中人,对所有的不知底细都带了敌意。 “你是谁?为何与那燕斋花一样面容?”又看向荼蘼身后垂头的殷女,“那人是殷县令之女,与你又是什么干系?她方才明明连话都没法说,此刻是回光返照……或手持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 通向酆都鬼城的宝贝。 陆观道所说,正是斐守岁心中所想。 斐守岁抬眼,冲着荼蘼与殷女笑了下,随即耷拉了眼睫:“姑娘言之凿凿,是有十足的把握?” 荼蘼在三响之后,颔首。 解君看笑话般:“局面玲珑,徒儿不能来看真是可惜。” “解大人,”荼蘼唤了声,作揖给解君,“多谢大人能收我求救之信,本以为大人事务繁忙,不会搭理小人……” “别别别!” 解君连忙扯开,“我来此是为了我那好孙儿,凡人命数我是不敢改的。至于你提及的信件,并不经于我手。” “什么?”荼蘼不解道,“那我的传信白鸽怎是空手返回?” “信?” 悠悠然的声音,飘忽。 还在疑惑的荼蘼,被这一字敲醒。 那幻境的另一头,白咒与毒咒正打得火热。 荼蘼倏地转过身去,所见狼藉遍野。傀儡折臂断首,于焦黑之中,像是浴火却无法新生的枯草,一堆又一堆地垒在毒咒外。 毒咒里的燕斋花一边抵抗着白色术法,一边痴看荼蘼。 好一双可怜的眼睛,若不知晓这前因后果,怕是会被眼骗去,骗得以为燕斋花才是无辜之人。 燕斋花重复了那一字句:“信?仙儿,你给何人写了信?那人是你亲朋,还是……” 咽了咽。 “还是情郎?” 情郎。 斐守岁注意着两人间的气压,很低很低,燕斋花看似求饶,实则用着毒咒一步一步吞噬大雾,朝荼蘼袭来。 第349章 而那荼蘼,就像高高山丘的窄树,亮着一身白光,什么也不做,无论黑夜多深,她都屹立不倒。(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各有各的样子,势均力敌。 但先开口的是荼蘼,她言:“今日的罪孽,有我一份。我自不会抛下这里的一切,扬袖而去。燕斋花,我收留你的情景,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我记得那天……那天下了大雨!雨水不要钱似的,就像……”燕斋花伸长了脖颈,突然一个阴森的笑冲着谢义山,“就像道观里的那场雨。” “你!” 谢义山憋着口气,握棍的手死紧。 燕斋花又转头,面对花越青:“不过自是比不了海棠镇~我记得北棠娘子跳崖的时候,也下了雨。(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那个雨水溅在悬崖峭壁上,好夸张哩!” “……”花越青口含浊血,怒而不语。 燕斋花见在场的仇敌,没有一个搭理她,她很不甘心,便将视线放在了远处的斐陆两人。 笑看着老妖怪,燕斋花正欲说话,解君堵住了她的污言。 “省省吧,此境并非你所幻,想要蛊惑也不看看谁站在这里。那一套骗骗疾苦之人的话术,趁早收了!” “疾苦之人?” 燕斋花捂嘴偷笑,“错了错了~大人有所不知,卖小孩的多数是富贵人家,不缺银两。” “荼蘼,”解君略有不爽,“你既来了,便快收下这个妖孽,省得他……哼!” “收了我?” 燕斋花一紧毒咒,幻境之中便传来傀儡的哭嚎声。 声音从一头扬到了另一头,有说不尽的悲,说不尽的愁,在拖拽着众人,做那棺材里的冤死鬼。 斐守岁本就虚弱,被这一恼,双目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唉。 守岁启唇:“还不是被我的术法困着,怎么都逃不开。” “你的术法?斐守岁,你是哪根葱?!”也不知怎的,燕斋花突然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要脸皮!要不是解君在,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到几时?你们一个个!一个个围在我身边,打了左边的,右边的就冲上来。谢义山受伤了,这白狐狸就撕咬我的衣裳!我一个女子容易吗?非得受到这般的待遇,我有做错什么吗?天地良心,生下来就是妖孽的还不能作恶了!这世上要全是善人,又有谁来衬托你们的好?” 燕斋花抓住毒咒里北安春的头,她将头递了出去,“你们看看,她可恨吗?她可怜吗?说到底不过是深宅妇人,却有这般大的本事,把买卖从江南扩到了这儿。” “北安春啊北安春,我在夸你呢,你听到没?你是这世上最有胆量之人,先前我寻了这么多妇人她们都不愿意。池家的老太婆老太公不愿意,唐家的乌鸦赶我出来也不点头,北家的胭脂婆娘对我避之不及,就你这个生在北家根却在薛家的人,做了我的眼线。多好啊,如果你不是凡人,如果你有那么一点修习之资,我都想收你为徒了~” “……池家?” 梧桐镇,池钗花。 陆观道在墨水之中睁开眼,面前的池钗花已然说不出话来。 听那燕斋花疯癫。 “可是她们都说我错了……”燕斋花骂着骂着,流起了眼泪,“仙儿,我没错,对吗?” 话说得好听,毒咒却在反扑着花越青。 花越青逐渐开裂的身躯,已有碎片掉在地上成了粉末。 白狐狸咬着牙,他丝毫没有听燕斋花之言,骂道:“他娘的蹩脚传教士!你们居然还听得下去?谢义山!” 猛然回头。 “还不快快给你爷爷拔刀,杀了这疯婆娘!” 第169章 仙儿 “爷爷?”解君笑眯眯。 花越青立马缩了脖颈:“大人有大量,扰过将死之狐吧!” “你说得对,” 解君扭着灵魂的肩膀,“我就是在等着燕斋花吐出这三两事,不然她死了,这事就跟着她去了地里,再无翻身的可能。” 看一眼荼蘼。 “你……好像也不知道?” 荼蘼的手攥皱了白衣:“不知……” “嚯,燕斋花藏得很深啊,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竟没告诉你。” “她什么都没和我说!”荼蘼愤起,不自知地加大了声音,“两百年前我大病一场,之后百衣园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了她,我!我……” “咦?怪道,那是今儿是何事让尚在养病的你,大开幻术?”解君明知故问。 “是……是柳觉。” “柳觉?”燕斋花顿了顿脖子,“他罪有应得,死得不冤。” “没有你的蛊惑,柳家何至于此!”荼蘼。 “我的蛊惑?我有说什么吗?仙儿,你切莫听了他人的谗言……” 倏地,燕斋花表情一收,面目从调侃变成不可思议,“难不成……难不成你又信了他的话?被骗一次还不够吗?仙儿,我的仙儿,是谁让你在巨石下苦苦等了百年,是谁不守承诺,背着剑就下山了?仙儿,你别忘了,你不要忘了啊!” “……” 斐守岁看向解君。 解君投以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传音道:“槐树妖,你猜猜今日那曲《青丝恨》有何用意。” “……我知道了。” “见素他啊,”解君微微仰头,耳边充斥着燕斋花的咄咄逼人,“你说他担得起‘仙人’二字吗?” 第350章 “若真如顾兄所言,他下山是为了黎民百姓,那……” “对,于百姓而言,顾扁舟一把长剑救他们于水火,是不可多得的英雄。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但这般去想,苍生中就没有花妖的一隅之地了。” 斐守岁沉默。 解君笑看斐陆两人:“槐树妖,石头精,切记了一事。” “何事?” 陆观道对视上解君的竖瞳。 那双龙的眼睛,好似揽住了大雾树下的青苔石,石上的枯叶树。 “大爱中没有小爱,便不可称呼为爱人。哪怕是一草一介,小爱也与大爱不可分割。” 说罢,解君朝谢义山走去。 陆观道却问斐守岁:“她在说什么?” 斐守岁:“……爱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爱?” 陆观道不解,“爱人有何难?” “是,不难。” 便看燕斋花像一只求水的老乌龟,伸长了脖颈,渴望光亮般盯着荼蘼。 “仙儿,你怎不说话了?你见到他,就不要我了是吗?仙儿,你快快说话啊,快快理一理我啊……” 荼蘼一咬牙:“燕斋花。” 被唤了声,燕斋花双目一亮。 “仙儿,我在,我在呢。” 却听荼蘼冷然:“现在独身于你面前的不是花妖荼蘼,而是百衣园园主。” 听此言,燕斋花落寞了眼。 “园主……” “是,本园主今日便要问你一事!” 荼蘼一步一步靠近毒咒,她不惧那黑夜的鬼风,一手打开了要拦她的殷女。 燕斋花也不收拢毒咒,任由毒咒啃食荼蘼的长裙。 长裙撕裂了裙摆。 燕斋花渴求般:“仙儿,你问吧,你问什么都行,我在你面前知无不言。” “好啊,好一个知无不言。” 荼蘼压抑着情绪,背手变出一酒坛子,她将此酒丢在了地上。 哐当一声。 瞬息间,坛碎,酒香扑鼻。 荼蘼却怒吼:“说!这里面是什么!” “噫!” 燕斋花往后靠了下,用指节挡住了酒香,“仙儿别生气,好好的酒丢到地上岂不可惜?” “你说不说!” 荼蘼那张面容,生气时都是温和。 燕斋花见了,笑眯眯地看着荼蘼:“我虽与仙儿共用殷家姑娘的脸皮,可到底还是仙儿好看,真真好看。” “你还敢提!” 荼蘼一把手挡住身后傀儡似的殷大姑娘,“先告诉我酒的来头,我再和你算这笔面皮的账!” “唔,”燕斋花吐吐舌头,“仙儿好凶,我看还不成~” “怎么还和殷姑娘有了关系。”斐守岁拧了拧眉,心中纳闷。 便见。 燕斋花俯下.身,先是捡起一片坛子碎片,她侧脸细细地闻了闻。随后,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舌尖舔舐散在地上的白酒。 舌头卷起的并非单纯的酒,还有被赤火烧成草木灰的骨头傀儡。 谢义山看了眼,正欲说些什么,被那赶来的解君捂住了嘴。 而那早岌岌可危,被术法围堵的燕斋花,抬头俏皮言:“我知道了~” “还不快说!” “仙儿莫急莫急,听我细细道来,”燕斋花捞出酒中的物件,“仙儿,你瞧这是何物?” 看那白花花的,长了根须,又似人脸的东西。 荼蘼皱着眉,握紧拳:“人参。” “答对了,”燕斋花又从酒中拿出一物,“仙儿,你再看看这个~” 是一只剥皮剔肉,骨头之间还连着些许软筋的手掌。 手掌剔得粗糙,虽完整,但一眼便知并非出自技艺娴熟的庖厨。 荼蘼正视着骨头,咬着牙,吐出一人:“柳觉的爹爹……柳家老伯。” “对咯,一个都没有错,仙儿真聪明~” “所以……” “嗯?” 燕斋花还在捡酒中的东西。 听那荼蘼再也不能压抑喉间怒气,脱口而出:“所以你每月给我送的药酒,里面泡的都是人骨!还有,还有后山与……与棺材一块儿长的人参?!” 人参…… 棺材…… 斐守岁不曾忘记那次昏迷,芊芊玉手指引他看到的东西。 是大雪纷飞夜,柳家老人在古树底下挖人参。是寒冬腊月天,柳觉拖着柳家老伯的身子,头着地的,响彻了后山。 荼蘼颤抖了手,是殷女在后抓住了她。 “两百年,整整两百年我才发现,好啊,好啊!燕斋花,你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我?畜生?我不就是畜生吗?难不成,我在仙儿眼里,曾经也是个良善之人?哈哈哈哈!好笑,真真好笑!”燕斋花一甩手,甩开试图拉扯他的纯白之咒,“你救我时,我便是一身腌臜,过了这百年,你以为你将我洗干净了?洗干净了吗!我不过用梅花镇人的骨头给你入药而已,那人参也是他们自愿奉上的,我有错吗?仙儿,我有错吗!” 燕斋花扭曲了面目,狰狞地看着荼蘼,她的手抓起衣角,她一身的雪白因打斗只剩下污黑。 血迹、脓水与毒咒,将她染脏。 她笑着站起,张开双臂:“仙儿啊,我的心是脏的,就算破茧而出,也忘不了茧里那段肮脏的日子。而你们!你们这群生来就有光,就见到光的,不配与我说话!都不配!” 第351章 那拧巴、小气又疯狂的脸,一面对荼蘼就慢慢融化。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五官散开,化成春雨。 “但仙儿不同,是仙儿救了我。那天大雨,是仙儿……” “我后悔了。” 话音如巨石,坠响了本不平静的水面。 燕斋花瞳孔瞬缩。 “我后悔救你了,” 荼蘼的术法在花越青之前,慢慢启动,她于白咒和大雾里,用着殷家女的脸,用着与燕斋花一模一样的面皮,说道,“燕斋花,我后悔在除妖道士的手下救了你,我后悔背着你去找土地要一口仙水,我就该见死不救,哪怕你用那般可怜的眼神看着我!” 秉着一口气。 “我也不会救你。(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燕斋花微微张嘴。 “十几年前,我好不容易下了病榻,你却在我昏迷之时,剥了殷姑娘的脸皮,黏在我的脸上,”指尖划过脸颊,荼蘼言,“美其名曰,说我原先的脸在生病时烂了,必须更换。换脸之后,你小心翼翼地撤走了我房中所有铜镜,连吃饭喝水都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竟一点没有察觉……” “燕斋花,”荼蘼唤了声,“你为的什么?你所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只因殷姑娘与我相似的眉眼吗!” “那还能有何缘由!” 燕斋花突然大吼,“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昏迷,我不想每天看着我心爱的脸,一直垂着眼帘!” “我这才忍无可忍,才揭下了她的脸皮,但她又没死!我看她与你有缘,我不会让她死的。我救她,就是在救你!我的脸原本也不长这样,但我为了想你。我想,见我如见你。我就用傀术模仿着你的脸,十几年来,好不容易成功了!我的脸是我的得意之作啊。仙儿,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我的心!那顾扁舟有什么好的?他给你的好处,我都能给你。你为何……” 荼蘼听着听着,一滴泪水,从眼眶蓄满,滑落。 燕斋花一下子轻了声音:“仙儿,你……你哭什么?是谁惹你生气了?” “……” 荼蘼背手抹开眼泪,她见谢义山与靛蓝悄悄绕到了燕斋花身后,她感触到情绪动摇的燕斋花被白咒包围。 斐守岁与陆观道的大雾,就差一步。 谢义山的魂幡,靛蓝的长刀也就差一步。 于是。 荼蘼笑了下,冲着燕斋花扯出一个又悲又喜的笑容:“是你啊,你惹我生的气。” “我?”燕斋花歪歪头,“好奇怪,怎会是我……” “是你,只能是你。” “为何不是顾扁舟?” “……你既然这般问,我便什么都告诉你,”荼蘼笑着,走向燕斋花,“千年前,他与我约定,除了邪祟就来见我。可救下了黎明与苍生,百姓就将他捧去了天上,他失约了。” “他失约,他有错!”燕斋花。 “他说他拼尽了全力,朝我在的山头跑,但怎么也跑不过天道的光,他被天道剥去了情意,忘了我。” “他忘了你,他有错!” 一旁的斐守岁猛地想起先前所有串联的话,他一顿,深深地看了眼荼蘼。 荼蘼还在说:“我等着他。” “他让你等他,他有错!” “是,他错了,我也错了。” “嗯,错了,都错了……” 不知何时,燕斋花的脸上有了白色的咒念,她抖抖脑袋,口吃般,“错的是他,不是你,不是你。” “不,我错了。我错在,不该一等再等,不该轻信诺言,也不该……”荼蘼走到燕斋花面前,“也不该忘了教会你,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薄凉之语尽。 那混白的雾气包围了她们,纯白的咒困住了她们的手脚。 燕斋花不受控制,半跪在地,她仰首痴看荼蘼。 荼蘼和她的脸一样,爬满了草原清风似的咒语。 她与她都笑了。 可唯有她痴痴地说。 “傻姑娘呀,我早察觉了,”燕斋花的脸蹭了蹭荼蘼的手背,“我早察觉,你心中所想……” “我早察觉,你不爱他……” 第170章 囡囡 白咒慢慢往上爬,燕斋花身边的北薛也不阻止。 他们漠视着一切,两双风干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热泪。 燕斋花抓住了荼蘼的衣袖,污糟的血在袖口留下指印:“可是我真的……我真的……” “真的什么?” 白咒盖过毒咒。 荼蘼没有刻意躲开燕斋花。 燕斋花道:“我知你不爱,可我不是假的,我的心是真的。仙儿你明白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荼蘼缓缓俯身,她的指尖划到燕斋花的嘴角处,“我却不信。” “不信?” 白咒生在燕斋花的红舌上,说起话来一动一动,“那你要怎样才会信?” “不会再信了,无论是他还是你,我都不会再信了……” 说出此言,荼蘼的手已然移到了燕斋花的脖颈处。那脆弱的,一扭就能断的脖颈,燕斋花就这般拱手,也不遮掩,也不疑惑。 只是痴看,看着白咒漫上了荼蘼。 燕斋花歪歪头:“仙儿,你还在信。” 手握住了。 燕斋花又说:“你分明在信,我看得到。我看到你的眼睛,你的眼睛不会说谎。” 第352章 荼蘼沉默。(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你是不是想,控制住我就好了?” 话落湖面,众人的动作刹停。 荼蘼并不惊讶:“是啊,控制你,就是我舍命的原因。” “舍命?” “何不是舍命?” 荼蘼摸到血液跳动的声音,她手掌里的燕斋花既不心慌,也不着急,听着她说,“你有见过哪个大病之人,还能使出全盛的术法?” 听罢,燕斋花的心跳忽然加速:“你的病不是、不是快好了?昨日的酒,你没有喝?那是最后一个药程,必须喝的,仙儿你!你……” 看到一双落寞的眼睛,燕斋花不说话了,心跳也慢下来。 “仙儿你……” “一年前,我就没有喝了,”荼蘼笑着说,“也就是你开始蛊惑柳觉之时,我悄悄倒了人参酒。(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你猜猜,我是怎么察觉的?” “怎么……” “因我看到刚来的小丫头吃不饱饭,我看到那个唱戏的姑娘心有苦衷,我就去调查了你在做什么,你掩藏得很好,可还是会有纰漏。” “纰漏?纰漏在何处?”燕斋花抓住荼蘼的袖口,“如此严密,怎会有纰漏……” “筷子。” 筷子? 斐陆谢三人一停。 “是筷子,你洗得很干净,可上面的血我闻到了,不是鸡鸭鱼肉,是人血。” “不可能!那一应器皿我都用术法洗过,岂能被你发现?除非是天上的仙官妃子,不然这……仙官?仙、仙儿你……仙儿?” 仙官妃子…… 斐守岁看一眼陆观道。 听燕斋花哽咽了声音,说话都断断续续:“仙儿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一年前,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究竟做了什么?” 谢义山正是纳闷中,旁边解君轻笑一声,给众人传音。 “荼蘼本该在大病之后位列仙班,却被燕斋花这厮生生折了仙途。这下好,仙不仙,妖不妖,成了个六界都无法归属的东西,可怜喏。” “……” 可斐守岁与谢义山不敢忘记,那双筷子也被陆观道发觉过。 斐守岁细看陆观道,这人儿并无异常。 解君言:“不过此事也要成仙者自愿才行,仙界那群滑头从不做有损名声的买卖。” 自愿…… 斐守岁正欲开口,那荼蘼回了燕斋花之言。 “燕斋花,你难道不知吗?” 为了听没有唱完的戏,斐守岁将疑惑藏于心间。 转头。 见燕斋花愣着眼,双手抓住荼蘼:“我?我知道什么?” “妖修成仙,必有大劫。” 燕斋花微微睁大眼。 “那一场病就是我的劫难。眼下,你强行救了我,你说我该不该受仙官一职?” “该!”燕斋花咬牙切齿,“为何不成仙?仙儿,就该站在天上,享那世人香火!” “……罢了。” 荼蘼露出笑来,笑得慈悲,不似个妖邪。 那笑投入燕斋花的眼中,成了雨夜里,染上青苔的薄凉佛陀。 燕斋花好似知道了什么,她看着荼蘼:“仙儿?” “我在。” 燕斋花的手慢慢靠近荼蘼的脸颊,“仙儿,你告诉我,成了仙的妖怪,还能下凡吗?” “……不能。” “那仙儿你要成仙了,还记不记得我?” “……不记。” “唔……” 燕斋花思索着,问,“那仙儿,你的脸上全是咒语,成仙了为何不能避开?仙儿,你回我的话啊。仙儿,你是仙是妖啊?” 燕斋花说着说着,眼泪湿润了眼眶。她分明看到荼蘼脸上的白咒,在游走着,在蠕动着,一点点汇聚,汇聚成了她最讨厌的咒。 她哽咽了声音:“仙儿,你忘了。” 荼蘼依旧沉默。 “你忘了那年的除妖道士,用的也是这种术法。这种把妖怪困在肉身里,无法逃离的术……可这种术,怎能困得住仙?” 荼蘼笑笑,不说话。 燕斋花的手碰到了荼蘼的喉,那喉上的白咒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你痛?”燕斋花。 荼蘼摇摇头。 “你说不了话?” 荼蘼摇摇头。 “你分明不能说话了!是这术法,就是这术法!你……” 突然,燕斋花也哑了声音。 她本该发声的喉,撕扯着,沙哑了,成了干涸到枯萎的荒漠。 燕斋花不敢置信般站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脖颈,她咿咿呀呀地转过身,看到已经在她面前的众人。 草原凉爽的风扑面。 幻境开始下雨。 雨水一现,大颗的雨珠响成了沙漠的绿洲。燕斋花知道了,斐守岁点魂的术法已成。 浓浓的幻术开始清晰,有一阵土腥味从雾气里涌出,包裹了众人。 燕斋花笑了下,沙哑地骂道:“以一敌四,本就不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刚要抬脚,她踉跄一步,有一只小手在后头拉住了她。 燕斋花猛地回身,她朦胧的眼睛看到一个小小的姑娘,站在她与荼蘼之间。 她的视线浑然被那人吸引。 那人一袭纯白的外袍,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双她魂牵梦萦,忘不掉的眼睛。 燕斋花撕裂的嗓子,念不出一句咒语。 第353章 那个小娃娃却朝她伸出了手,咿呀道:“乖孩子,乖孩子。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燕斋花看着小娃娃。 “乖孩子,夜深了,该睡了。” 白咒将燕斋花包裹,她一点点弯下腰,要去抱那个娃娃。 只听她轻声低语:“我不乖,仙儿,我不乖。” 荼蘼在后头:“……解大人,好傀术。” 解君耸耸肩:“我只会做些小孩喜欢的东西。” “小孩喜欢……” 荼蘼看着燕斋花,燕斋花已经全然忘了她,将那个小傀儡抱入怀中。 还哼着摇篮曲。 “丰收啦,没高粱,烧秸秆; 冬天啦,吃腊肉,打年糕; 要有美酒,要有大雪; 囡囡你在哭什么; 囡囡你家在水乡; 囡囡啊,快忘吧; 囡囡啊,快把阿爹的酒拿来……” 歌谣很轻很轻,却在寂寥的幻境里,成了永恒的风铃。(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记得这首摇篮曲,他不曾忘记初见陆观道时,那个大火缭绕的幻境。陆观道就在那里,抓着他的手,也唱过这么一曲断肠。 只是燕斋花嘴里的更全一些,更窄一些。 斐守岁下意识看向陆观道。 陆观道也正看着他。 “我听过的。” “嗯。” “陆姨说,我是在道观前捡回来的。” “……嗯。” 陆观道忽然释怀地笑了下:“原来我是这么来的。” “所以别哭。” 陆观道眨眨眼睛,泪水蓄满在水缸里,就差一点就要夺眶,他却听话,生生咽下酸涩:“我不哭。” 斐守岁伸出手:“囡囡啊,快忘吧。” 陆观道的脸轻触斐守岁的指尖。 斐守岁补上童谣没有唱尽的寂寞:“囡囡啊,回家了。” 童谣落。 那精心准备的小荼蘼在燕斋花的怀中散成了荼蘼花。 燕斋花看着一团雪白失了颜色,枯了花瓣,她着急地要寻,抬眼见到同样在分崩离析的花越青。 她扭曲的脸,笑了声。 “好啊,白狐狸,” 燕斋花怀里捧着花,“你们真是善心,就连死了,都要来一场大梦,一场十足的美梦……” 大雨打湿了花。 燕斋花松开手,枯花就落了一地。 荼蘼本尊被解君扶起,退到了毒咒之外。 此时此刻,谢义山已举起长.枪,代替了荼蘼,站在燕斋花身后。 旁边背剑的靛蓝,一刻也没有松懈。 燕斋花自是察觉,她没有躲,也不必躲了,她知道荼蘼为何前来,她也知晓自己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 她动了动手指,毒咒中的北安春与薛谭游出。 游走在她的身侧。 她道:“到头来,还是你们听话。” 谢义山一震枪身:“燕斋花,你死到临头,还不快放了北安春与薛谭的魂魄!” “他们?” 燕斋花转身,白咒蚕食着她的五官,她模糊了脸面,笑道,“谢义山你又没成仙,杀了我报完仇不就好了,还要救他们作甚?” “哼!” 赤火点亮长.枪,谢义山变出一双金色竖瞳,“不光是你,他们也休想逃离地府审判!看招!” 话了。 并不花哨的动作,好似多年前,那大雨与道观之中,也是这般。 用长.枪生生刺入了身躯。 可这一会,燕斋花没躲没藏,是那两个该被审判的头颅替她挡了一枪。 长.枪贯穿北安春与薛谭的眼眶,北安春痛得大叫,薛谭一声都没有吭。 赤火迅速点燃了他们,就像点燃干燥的草堆。 他们的魂魄没有生气,是烈日下焦黄的秸秆,被点燃的那一瞬间,也就再无回头之日。 谢义山一咬牙,他背着赤龙的血,背着天罡地煞,将所有灵力注入了枪中,怒吼:“我要用着赤火,烧尽幻境!” 枪头用力一压,靛蓝见状丢下长剑,魂魄离开武生,附在了谢义山身上。 谢义山一愣,但枪已出,无法收手。 便见渺渺大雨之中,有火席卷了头颅,那枪一紧手,真真正正地锁住了燕斋花的躯壳。 第171章 双燃 皮肉真实,绞在一起。 长.枪之上,谢义山尽了全力,那燕斋花却不躲不藏,甚至就让着谢义山用枪.刺穿了她的身躯。 燕斋花无所其谓:“死了便死了,长.枪也好,长剑也罢,我下辈子还不是身着罗裙带银钗,有甚特别之处?” 说着,燕斋花伸出手握住枪身,枪上留下她鲜红的血手印。 她道:“谢义山,你就这么执着杀我?杀一个小女子?” “呸!” 谢义山啐一口,“我杀的是灭门仇人!这和是男是女无关!” “灭门仇人……”燕斋花眯了眯眼,“这世道因果轮回,谁又成了谁的仇人?是顾扁舟先辜负了他人,眼下我来讨债难道有错?” “谢兄,你不必回她,” 斐守岁生怕谢义山被蛊惑,传音,“燕斋花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谢义山执枪之手爆出青筋:“多谢斐兄关照!我自是知晓!” 又一搅,皮肉旋转,燕斋花闷哼一声。 “燕斋花,你有什么遗言说给阴曹地府去听吧!” 第354章 言毕。(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赤火猛地加大,从北薛两人头颅烧起,一路撩拨了燕斋花的衣裙。 燕斋花不叹也不唤,手没松开,眼睁睁看着火炙烤着她的皮肉:“杀了我,你满意了吗?” “嗯?” 谢义山感到不对。 燕斋花嬉皮笑脸地压低身姿,她握住枪,竟然一点点地将枪往自己身上送。 长.枪滚烫,融化了皮囊。手掌黏糊糊地粘在上面,成了焦黑。 燕斋花这般笑着:“小道长,你杀了我,满意吗?” 小道长…… 看燕斋花的眼神飘忽,视线汇聚之地并非谢义山。 而是谢义山背后的一座青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凝眉。 那山是靛蓝的化身,有何用意? 却听解君大喝一声:“谢义山!你愣着做什么?想让燕斋花带你师兄下地狱吗!” 下地狱…… 斐守岁双目一亮,看到毒咒绕到了谢义山身后,那座青山脚下。 可毒咒还未攀爬,花越青的白咒就护住了青山,让毒咒无法靠近。 谢义山浑浊的眼瞳因此清醒,赤火也在那一瞬裹住了燕斋花的身躯。 燕斋花吃痛,骂道:“后孙辈,你命真好……” 谢义山知话语中有魅惑术法,便耳识一闭,不再搭理。 燕斋花又说:“后孙辈,你有贵人相助,还怕我作甚?” 眼珠子溜啊溜,看到谢义山不搭茬,燕斋花便将话引到靛蓝身上。 靛蓝附于儿郎肩,酷似一尊点了香的铜炉。 燕斋花面目狰狞,恶臭地冲他言:“小道长,你就这般死了,甘心吗?” 这话触了霉头。 谢义山欲开口,斐守岁与解君同时施法给他的嘴上了一层禁锢。 儿郎瞪着眼,只得听燕斋花絮叨。 看赤火一点点吞噬燕斋花的身躯。 “小道长,你莫不是想着黄泉路上还囚着我,不让我作恶吧?” 靛蓝在上,悠悠然。 燕斋花在下,咄咄声。 “小道长,你拖我下水,很不值啊。” “小道长,我能让你重活一场。你在人间定有没能完成的心愿吧,是得道成仙?还是陪着谢家小子长大?” “小道长,你若信我,就离开这小子,别浪费了轮回的好果,白白烧焦我,又有何用?” 沙哑阴暗的声音,灌入众人心识。 斐守岁默默伸出手,手儿盖住了陆观道的耳朵。 “都别听,是幻术。” 陆观道一缓神:“好。” “哼,” 那燕斋花努努嘴,“小道长,你说槐树妖可不可恨,我在赤火中给你想折子,他还找茬不让我说哩。” “……道长,恕我直言,”斐守岁看向靛蓝,“现在救活与鬼怪无异。” 听罢。 靛蓝好似微微点了点头,赤火便在他身下更夸张了燕斋花的躯体。 燕斋花在火中燃烧皮囊,炙烤的味道弥散开来。 那味道是酸臭的,带着这辈子造的罪孽。 臭味,成了被金乌烤干的污水沟。 燕斋花翻黑的脸皮,也在火中渐渐缩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得意之作。 嗤鼻,不爽:“你们都清高,都是圣人,一个个舍生忘死,只有我为着自己,只有我黄泉路上无人陪!” “若这世上所有的为己,都像你这般,那法度与监牢都不必存在了。” 解君驳道,“你杀人放火,好一个为己,多少的孩童死于你手你难道不知?小孩骨,人参酒,柳家伯,薛家俩,这哪一个是所谓的己?” “解大人,”燕斋花于火中斜眼,“可我觉得我没错。” 荼蘼靠在解君身上,垂着眼皮。 燕斋花看到了,复说:“仙儿,我是没错的。” 但荼蘼别过头,不愿面对同样的脸。 燕斋花丝毫不惊讶荼蘼的反应,她甚至脸上带着微笑,开始哼起小曲。 谢义山觉得有诈,正要施法,他看到燕斋花慢慢地,一点点将手与身躯抽离出长.枪。 那个自傲又自负的白蛾妖怪,手已经焦黑,脸面也烧出了白骨,就如阴曹地府里的恶鬼,一动不动地盯着谢义山。 谢义山恍惚了神色,他第一回见到浴火的鬼。 那恶鬼在远离长.枪。 长.枪拉扯出燕斋花尚未灼烧的红肉。 斐守岁心骂不好。 但见燕斋花在离开长.枪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她没有去捂伤口,也没有管被枪横贯的北薛,她顶着一副毁容的、笑盈盈的脸面,仿佛早有预备,把这张鬼脸印入众人眼中,散也散不开。 那皮囊再怎么凋零,嘴中的曲子自始至终没有断过。 曲调在北薛两人的尖叫声中,像是亡国商女,隔着浓浓大雨还能听清。 那调子幽幽然,荡开了黑白两咒,游走过头颅与傀儡,围绕在幻境上空。 围绕住一切所谓的始作俑者。 大雨湿透了初始者的长发,荼蘼花蔫蔫地闭合,敛了水珠。 燕斋花哼唱道: “囡囡啊,快忘吧; 囡囡啊,别哭啦; 囡囡为何落泪娘坟前; 囡囡为何十年面容仍不变。” 燕斋花唱着唱着,捻起两指,她拟成青衣,就这样背对着荼蘼,唱了一遍又一遍。 第355章 这曾经在荼蘼怀中听过无数遍的童谣,燕斋花为她续了下半曲。(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她说: “囡囡啊,你忘了; 囡囡啊,不哭了; 囡囡坟头杂草堆树高; 囡囡白粉红装不开颜; 囡囡啊…… 囡囡啊……” 赤火烧尽了幻境。 幻境纯白的天开始坍塌,所谓的木炭灰的卦象正在灵验。 就连花越青也在哼唱中消散。 花越青听着商女不知国亡曲,缓缓回头,他看向站在群山前的斐陆两人。 白咒充斥着荼蘼与燕斋花,咒语也没有忘记施术者本身的罪,嵌入花越青的皮肉。 花越青笑一下,脸上的白咒就拧在一起,他笑看斐守岁:“斐大人,我……这是积德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嗯。” 漫天的白咒与灰烬,飘零下来。 花越青转过身,面对火中的白蛾:“燕斋花,你该走了,去望乡台再看一遍世间吧!” 话了。 白咒倾巢。 花越青的皮毛也随术法,彭得一声炸开。 炸成了白花花的蒲公英,与白咒一起,点化于地,再也听不到白雪之下,狐狸的嘤嘤之声。 斐守岁垂眸,他默默掐诀,确认了花越青不复存在,才将视线落在燕斋花身上。 刚一抬眼。 满天的蒲公英遮住了斐守岁的双目,雪花似的,斐守岁偏了偏头。 仿佛是那只狐狸撸着自己的大尾巴,在耀虎扬威。 斐守岁凝眉,心中言:“还想让我找北姑娘,就别挡着。” 倏地。 蒲公英飞也一圈,散开。 斐守岁捏着眉心,视线落在燕斋花身上。 他看到毒咒抱住了燕斋花,在燕斋花的周围不停挤压。那北安春与薛谭的头颅就在重压之下燃烧。 烧啊烧。 赤火不眨眼,他们烧得比燕斋花要快。大抵是被抛弃了,所以北安春与薛谭才没有力气反抗。 火光烧脆了他们。 燕斋花踉跄一步,踩实了毒咒。薛谭在毒咒里挣扎,正好扑通去,当成了燕斋花的垫脚石。 大火还在肆意。 死是木炭灰的薛谭转着眼珠子,终于抵挡不了赤火,噗呲一声,被白色绣花鞋碾碎。他与北安春一块儿在毒咒重压下,碎粉,乌焦。 他们,成了一捧聚也聚不起来的黑灰。一呼,就没了过去。 北薛的骨灰于幻境中流亡。 陆观道看着,下意识抱紧了斐守岁:“凉飕飕的。” 明明火光冲天,明明群山在后,明明薛谭刚死,热火朝天的幻境,还是那般的阴冷。 天没有星子,云层该是很厚很厚,陆观道愈发抱得用力,拂面一阵热风,吹来也好似冷得要命。 他低头与斐守岁:“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斐守岁没有察觉,眼中只有大火撩拨:“许是你感觉错了。先稳住幻术,燕斋花不死,不准停下。” “好……” 可那宁静的雪夜,正一步一步散着金光。 陆观道咽了咽,身后重重黑影在离开,他察觉天罡地煞走了,在走向夜晚。 他还看到武生打扮的在朦胧。 靛蓝也散去。 他面前,在火中念唱的燕斋花。 不管是斐守岁还是解君,都将燕斋花当成了戏台的要角。 这一场幻境,这一场戏曲,捏成了众人的黄粱,而看客不会鼓掌,戏子不会停歇。 幻术的大雨还在落,陆观道感触着身周,无边无际的寂夜,压实了他的后背。 他一忍再忍,又开口:“真的有什么在靠近,莫不是燕斋花的计谋?” “她?”斐守岁不敢相信,“我并未察觉。” 老妖怪仰头,陆观道的虚汗滴在了他的额上。 “你……” 话未说出口。 只听铺开的脆响,响入两人的耳识。 一同看去。 看到荼蘼一个箭步抱住了燕斋花,赤火瞬息之间包揽了她,将她也灼烧,也度化。 解君在原地默默收回手,狠狠骂了句:“娘的!不听劝的家伙!” “她……?” “我没有推,是荼蘼自个儿跑去,都来不及拉住。” 解君懊恼地挠了挠头,看一眼谢义山。 那个年纪不大,却经历了这些事的儿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唉,”解君无可奈何,“她人之决定,你阻止不了。” 阻止不了…… 斐守岁掐诀感知着自己。 毒咒散了,他的力气在恢复。 他细看越烧越旺的赤火,施术者死了,术法自然不复存在。也就是说,燕斋花没有留什么底,可陆观道又为何言“诡计”二字? 斐守岁默了思索,殊不知他的身侧人咬紧牙关,冷到发颤。 轰然。 大火没了禁锢,跳起舞来,他们很是轻易地席卷了傀儡。 傀儡清脆,在赤红之中折断,一个两个比秸秆好烧,比柴火更旺。 陆观道吞下口水,漫天的火光照入他的眼睛,他喃喃道:“好像……” 像什么? 斐守岁猜到了。 “别去想。” “我……”陆观道滚了滚喉结,“我记得火烧起来的时候,有个在天上打鬼的老道士……” 第356章 “嗯?” 斐守岁并不疑惑陆观道的话,是他见到燕斋花抱住了荼蘼,在视线之中,朝他与陆观道轻笑。(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燕斋花几近焦黑的身躯,做了一个手势。 一个表示安静,不要吵闹的手势。 斐守岁若有所思。 陆观道一直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像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是火,火……” 火? “火是个女子放的……那人一身白衣……那人一头白花?!” 第172章 之末 那打鬼的又是谁? 谢义山? 不可能,那时候谢义山才十岁有余,怎的打鬼? 除妖道士……除妖道士…… 陆观道忽然灵光一现,将所有都串联在一起,他拧紧了眉头,咬牙闷声:“凭什么……” 看燕斋花与荼蘼在赤火中燃烧。(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村里的人究竟做错了什么!” “陆澹!” 斐守岁立马伸手揽住陆观道的脖颈,他听到陆观道狂跳的心,无法平息,无法用言语安抚。 “陆澹,”斐守岁看着陆观道,“所有的意气用事,都不长久。” “……我知。” 深深吸一口气。 陆观道掐诀之手也抱住了斐守岁,两人相视。 长发垂摆。 “她是不是必死无疑。”陆观道轻声问。 “是。” “是……又如何。” 斐守岁知晓陆观道何意,他看向那火光里的一双人儿。 大火烧啊烧,烧透了大漠孤烟,印出重影的热气。 燕斋花已经焦黑,什么白衣,什么麻花辫,统统辨认不出,就连毒咒都在火里灰飞烟灭,哪还轮得到她完璧。 那黑黢黢的脸面,与记忆交叠。 斐守岁曾见过这样的面容,是陆家三口。 在嘈杂的黑夜里,火海夺去了陆家人的性命。 少时的陆观道用外袍包裹了陆家人的尸躯。 这是幻境中看到的,斐守岁没有忘记,尚还历历在目。 老妖怪开了口:“不甘心吗?” 陆观道一愣:“不甘心。” “那你放下我。” “作甚?” “放我下去,然后活动手腕,报仇。” 没了毒咒,斐守岁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试图挣扎开,反被身侧人抱得更紧。陆观道的手掌抓着他的衣裳,肌肤之热早就在两人间漫开来,成了同一个温度。 温热之下。 斐守岁没搞懂陆观道所想,复言:“你若不放开我,如何去报仇雪恨?” “报仇?” 陆观道咽下这一词,他低下头,墨绿倒入斐守岁的眼睛,“报仇后,他们能活过来吗?” “……不能,但至少可以宽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在天之灵……” 陆观道眼中忧愁的绿,是化不开的晚春,他低沉道,“不去天上就好了,无功无过的人,去了也没有用处。” “嗯?” 那浓绿愈发靠近,再次说话时,已与斐守岁额头相抵。 老妖怪看着身侧人靠近他,自说自话。 “在天上待着也是作孽,别去好不好,别去……” “陆澹?” 斐守岁偏过头唤了声,生怕陆观道被什么蛊惑,“这里不是陆家村。陆澹,你醒醒。” “我清醒着,”陆观道睫毛微颤,“我在与你说话,斐径缘。” 斐径缘…… 陆观道好似没有这样唤过斐守岁的字,至少在两人都清醒的时候,没有。 斐守岁默默移开身子,起了警惕之心:“那就别说糊涂话。” “不是糊涂话,我比谁都清醒,斐径缘,”陆观道抬眸,斐守岁灰白带着狐疑的眼瞳闯入他的心识,“所以别去天上,好吗?” “什么天上不天上的……” 斐守岁不甚明白,身边的大火打扰着他的想法,他一边要顾及燕斋花,一边又要在意陆观道,显得有些乏力。 但还是燕斋花一事要紧。 燕斋花若还活着,那梅花镇的一切都将重蹈覆辙。 斐守岁只好敷衍:“罢了,我不去。” “……嗯。” 陆观道若有所思,随后答应下。 斐守岁的语气很明显,是在暂停这些话语,陆观道懂事,自然不会再提。 于是,又将该说出口的话折断了吞下,吞到心识的最深处,独自伤感。 陆观道顺了斐守岁的意思,放他落地。 手掌不再触摸到温度,明明近在咫尺,却摸不到,抱不住。 斐守岁掸了掸袖子,立马掐诀续上术法:“陆澹,去吧。” “去哪儿?” 斐守岁回首:“你是不打算报仇了?” 陆观道沉默。 斐守岁看到回避的眼神,叹息道:“也罢,你的决定,不后悔就行。” “陆姨与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若眼前的人都抓不牢,就没有资格在意过去。” 说着,陆观道也掐诀站在了斐守岁身边。他没有牵手,没有靠近,站得有分寸,保证了隔阂与距离。 斐守岁余光看到这番动作,心里头徒生酸涩,不是滋味,但只与自己怪道:“稀奇,自从入了幻境,这心就胡乱跳动……” 第357章 一切的心跳都来自身侧的泪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爱哭,想起陆家三人,免不了落泪。起初背着斐守岁擦泪水,这下站在一块,不擦也会被发现。 咸泪的痕迹,成了河床。 斐守岁见了,眼前突然恍惚过不存在记忆里的画面。 是昏暗的房间,没有点一只红烛。 有断断续续的哭声,拨弦似的打入他的心里。 何人曾在他面前低声哭泣?斐守岁不解。 斐守岁心中只记得受苦受痛的明明是他,好似该落泪的也是他,但那人哭得伤心,哭得比他动人。 哭得斐守岁又恼又气,想给那身上人推开。 却推不开,推不动。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记忆黑了斐守岁的眼睛,斐守岁看到哭泣之人的脸面。 模糊,熟悉,又亲近。 奇怪…… 斐守岁眨眨眼,还是昏黑。 没有棉帘的窗子,光被隔绝在外。有气息在起伏,温暾的泪落在他的身上,滑落。 “你哭什么……” 有人说话,是斐守岁的声音,“该哭丧的是我才对……” 此话打散了抽泣声,哭泣之人停下动作。 随即,有什么东西压上来,斐守岁吃痛一声,骂道:“石妖,你别得寸进尺!” 话落。 忽地。 一阵带着水汽的风吹开斐守岁额前碎发。斐守岁缓过神,眼前浑黑消散,入目还是赤火。 赤火连天,已经看不清火中何妖。 斐守岁恍惚了眼神,那一个本不存于他心,唐突出现的画面,久久挥散不去。 心有余悸,斐守岁只得凝了注意,将视线笼在火中。 火中的人影,一高一低。 是燕斋花与荼蘼。 斐守岁打开纸扇,试图扇去心中燥热,却在扇面上看到海棠镇众人的简笔画。 是在薛宅画的,为了梳理所谓北棠。 看着扇面上颤动的小人儿,斐守岁静了心神,他垂眸低声一句:“是我忘了,让你待在方寸之地受苦。” 便一挥扇,将扇中墨水还给了人世间。 只见。 墨水从扇头处喷涌,一个个面目简约的人儿落在黄土地上,卷起阵阵焦烟。 陆观道看到这些,与斐守岁言:“用他们做什么?” “他们……” 斐守岁掐诀,漫天的雨水滴进了墨水人儿的身躯。 此荼蘼幻境,上有瓢泼大雨,下有东风赤火,好不诡异。 那些个低眉顺眼的墨水,上半截身子被雨水稀释化开,下半身子又在火中炙烤。 斐守岁见罢,正欲停手,被陆观道拦了下来。 两人看到后面的赤火之中,走出一对灰黑色的灵魂。 一低一高,一左一右,低的亮堂些,高的暗沉些。 斐守岁生生煞了术法,眉目严肃,敛下方才之情绪细看,道出:“是荼蘼与燕斋花的魂魄。” “他们?” 陆观道打眼见不到地府使者,“这儿没有黑白无常。” “走出幻境就有了。” 斐守岁一挥手,墨水人儿散成水汽,在眼前蒸腾。 雾气与两抹灰色之后,斐守岁撞上了谢义山不知所措的视线。 报了仇,可还是空落落的。 谢义山的眼睛下意识移开,不愿与斐守岁相视。 斐守岁也识趣,挪了目光,但传音:“谢兄,无悔便好。” “啊,我自然不会后悔,只是……” 又只是什么? 斐守岁听不到谢义山的回话,也清楚了话中谜语。 是活下来的念想、往前走的绳索断了,要重新去寻,有些茫然。 老妖怪收了纸扇,灰色魂灵已然朝他靠近。 魂魄罢了,斐守岁没有放在眼里,更何况荼蘼拉着燕斋花的手,并未松开,亦是一种束缚。 便冷然凝视荼蘼靠近,近到擦肩,荼蘼的一只手在斐守岁的身上拍了拍。拍完后,手儿一勾,衣襟处隔空飘走了一物。 那物灰扑扑,略大的鞋底,精致的绣花。是不久前,在与陆观道相遇的幻境中捡到的绣花鞋。 斐守岁那时并未着想到鞋的用处,一藏就藏到了现在。 千丝万缕的思绪掠过。 荼蘼走远了,却听她笑着道谢:“斐公子,对不住,为了找她利用了你。” 找她…… 斐守岁转头,融化的幻境下,他所见,碎光投入,照亮前途。 一个稍稍矮些的拉着一个高些的,往前走。 高个子总踉跄,矮个子头也不回。 幻境在坍塌,斐守岁揶了袖子,朝荼蘼拱手。 “走好。” 或许幻境之外,是默默不语的梅花镇人。 燕斋花一死,梅花镇的信徒又何去何从?剪子剪断了谢义山的过去,又反手将所有人的过错撕碎。 斐守岁叹息一气,术法已成,他也不必紧绷神经。该好好休息了,幻境所见所知太多,他想好好窝在被褥里闭上眼,谁也不管,天掉下来也与他无关。 术法断,大雨也歇。 陆观道真身从散开的墨水团中出现,人影一移,丢下了池钗花,雨燕般飞到斐守岁旁。 斐守岁倦了脸,也懒怠唤,看雨燕试图拉住他的手,也没有反抗。 真人一来,假的术法一灭。 第358章 陆观道言:“我们出去吧!” “等等。(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等谁?” 斐守岁下巴点了点。 陆观道看到那个谢家伯茶孤零零地朝他们走来。 驼背走着,招魂幡拖了一路。 斐守岁瞥一眼:“解大人呢?”还有靛蓝。 谢义山灰头土脸:“师祖奶奶急匆匆走了。” “嗯?” 点点头,伯茶也疲倦:“说是时候已到,她再不走就会惹出大祸,只好溜之大吉。还说接下来的事情不必担忧,有人替我们……” 谢义山说话的声音慢慢变轻,斐守岁看到他的眼神从疲惫到了惊讶。 在看何事? 斐守岁与陆观道一齐转过身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所见赤火与傀儡灰烬中,有一袭大红山茶。 红山茶背着一具面目全非的焦尸,不知何时绕过了他们,走向荼蘼所走过的出口。 “顾兄?!” 谢义山甩了甩头,立马改口,“见素仙君!你要去哪里?” 顾扁舟并未回首,还在往前走,走向光四散的地方。 第173章 出幻 为何顾扁舟会在此? 斐守岁好不容易放松的心绪蓦地聚拢,他皱起眉,忍着手臂伤痛:“顾兄,你要去哪里?” 顾扁舟没有回答,仍旧背着尸首,徐徐前行。 一树一石一人相视,给彼此传音。 谢义山:“斐兄,莫不是幻术?” “不是,”斐守岁细看红山茶,“是真真切切的见素。” “那他……”谢义山的注意落在尸首上,“他身上是何许人也?” 斐守岁凝眉,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我只能确定不是术法,至于是谁……”老妖怪欲言又止,心中已有人选。 便是那个不久前拥入火海的白花荼蘼。 可……为何顾扁舟会背着她?又要背去何方? 斐守岁背手:“跟上去再议吧,幻术已了,我们也必须出去。” “有理。” 言毕。 须臾。 三人结伴跟在顾扁舟身后。许是加快速度走得近了,斐守岁率先闻到一阵飘忽的尸臭,伴随着掩盖臭味的花香。 花香很浓,厚重的香料像极了一场草草收场的丧事。 斐守岁曾经与这样的味道擦肩而过。 那是多年前在乡野田间的傍晚,一场大雨之后,他背着箱笼,撞到了出丧的队伍。依稀记得出丧的麻衣没有哭声,队伍慢悠悠地游荡,白色纸钱在麻衣手上飘啊飘,稻田的虫鸣如浓夜。 与此同时,纸钱之下,斐守岁于麻衣身上嗅到了刺鼻的香料。 是花,是木,还有苦涩的眼泪味。 此事过去很久,那样的味道还存在斐守岁心中无法消散,守岁便原路折返,去见了主人家的坟。 但,没有坟茔。 夜晚是重孝的黑衣。 斐守岁走到坟头前,他见着一个男子背起死去女子的尸体,飞奔出了树林。 大暑的风吹开夜的燥热。 明月之下,斐守岁看着被翻新的黄土,还有大开的棺木,他知道,这样的故事他不能再涉足。 而眼前,那一幕在此上演。 仿佛是历史的轮回,一次又一次让斐守岁踏入谜题。 斐守岁叹息一气,与两人言:“我猜尸首是荼蘼。” “白荼蘼?斐兄何以见得?” 谢义山不解,“她方才不是跑出去了,怎会在顾兄身旁?” “是如此,但什么东西能烧死一个本该成仙的妖,谢兄心中难道还没有答案?” 谢义山被点醒:“赤火?” “是,且出去看看。” 看看那一出没有唱完的梁祝。 走上几步,碎光涌入幻术,黄土盖上一层薄薄的衣。身后的傀儡与赤火慢慢停歇。 一切寂静的地方,当再次关上窄门,所有的过去永不翻身。 斐守岁走得愈发快,他心中着急,试图看清焦尸的容颜。可还没看到什么,就被身后的陆观道拉住了手,被迫慢下步伐。 老妖怪心有不甘,与之传音:“拉我作甚。” “冷……” “冷?” 看一眼陆观道,这才发现人儿额前的虚汗。 汗水顺脸颊而下,浸湿了衣领。 “你……” 转头,斐守岁看向谢义山。 谢义山却像个没事人,只是浑身的伤口瘆人了些,至于冷汗,是不曾有的。但想起客栈筷子一事,斐守岁不得不重视陆观道所言。 “冷什么?” 陆观道咽了咽:“好多……” 他的视线跳过了斐守岁与顾扁舟,落在光亮之中。 光很朦胧,斐守岁无法感知光亮后的东西。 好多? 又多了什么? 斐守岁引导着话语:“是人吗?” “不,不是……” 陆观道那只抓着斐守岁的手,越发用力,“祂们不是人,祂们穿着银甲,穿着金甲,祂们……祂们站在云里。” “什?” 疑问尚未说出。 突然,有强光从幻境外投射。那一束光,好巧不巧落在三人之前。 斐守岁皱了皱眉,正在纳闷,一柄三尖两刃刀从光亮上空斩傀而来。 只见。 那长刀轻而易举地滑断空中新娘。 第359章 新娘们被它横斩了长辫,坠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古钟之声。(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而此长刀渐渐往下飞旋,一阵蓝白仙光亮得人无法睁眼。 此光此刀,普天之下只有一仙得用,斐守岁与谢义山一眼就知来者何人。 可,反应不及。 长刀仿佛感知到了视线,一个转身,直冲冲地袭向斐守岁。 斐守岁双目一黑,思绪与身躯无法协调,他哪能想到这般结局。那些断发新娘的惨样还历历在目,谁又能预料下一个轮到的是自己。 老妖怪颤了眉眼,僵住了身躯,在仙光绝对的威亚下,动弹不得。 眼看就要被夺去性命,站在一旁的半妖谢义山用力一咬牙,赤龙鲜血充斥了舌尖,他猛地撞开仙力束缚,伸出双手,推了把斐守岁。(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许是龙血的抵抗。 紧接着,陆观道也抽离出仙力。 斐守岁看到这一连串的动作,话卡在吼间。而那陆观道一声不吭地拉住他,朝长刀的反方向跑。 被陆观道一扯,守岁这才逃离了威亚,他转头,惊慌再也无法藏于面具之下。 “谢伯茶!” 可那长刀,流星般,在斐守岁的眼前袭向了无法动身的谢义山。 斐守岁看到谢义山瞪大眼,脚粘在地上,却在一瞬之后,近在咫尺的距离,长刀一旋刀身,刹停在伯茶鼻梁之前。 幻境宁静如雪夜,赤火灼烧之声,黑靴踩碎黄土之声,还有谢义山脱出于口的。 “靠……” 可怜伯茶哪里还能跑,他双腿早就发软,一屁股瘫倒在地,口内喃喃:“三尖两刃刀……这是三尖两刃刀……” 长刀悬于眼前,没有远离。 顿了整整三拍,本伶牙俐齿的谢义山才颤抖着,说出话来,只道:“真君在上,我、我……” 嗖嗖的冷风灌入幻境。 谢义山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般僵着,白晃晃的幻术出口,走来一个身影。 身影发出幽幽的声音:“不必害怕。” 谢义山却不敢抬头看。 斐守岁则被陆观道拉着,还在往前跑。 那男子看到面前的谢义山与飞奔到远处的斐陆,默了片刻,简洁明了道:“二郎显圣真君不斩无罪之人,我方才已与他说清,你、树妖还有石精,都完完整整地出来吧。” 听罢。 谢义山明显没得选,他微微抬头,见长刀还在,立马俯身跪地。 “……”男子再一次沉默。 幻境陷入奇怪的氛围。 直至顾扁舟背着荼蘼尸首走出了幻境,那男子才开口:“谢伯茶,你见过我,抬起头来。” 远处边跑边回头的陆观道:“他……?” 斐守岁的视线聚在长刀上,墨发凌乱中,说一句:“我们回去。” “现在?” 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焦急道,“不成!那武器还在,它带了敌意,你不能去!” “就方才之形势,你觉得我们躲在这儿能逃得掉吗?走罢。” 斐守岁不等陆观道,便回身要走,可刚抬脚一步,长刀就扭转了身躯,冲着两人。 此时,谢义山已起身。 斐守岁立马停下步伐,将陆观道挡在了身后。 他见长刀外,陌生男子一袭白衣,半束发,于仙光斑驳下,看着他与陆观道。 男子长身鹤立,眉眼淡然如茶。 思绪重新被斐守岁捡起,他快速寻找着众仙家的姓名尊号。何人能与二郎真君说得上话?何人会来此救谢义山?何人……何许人……与赤龙解君有关? 回忆似清风,穿梭过斐守岁的头颅,他一不做二不休,带着陆观道一起拱手作揖与男子:“神君大人。” 男子:“虚礼。” 猜对了。 斐守岁抬眸:“不知大人……” “与你无关。” 被堵了话术,斐守岁即刻闭上嘴,他知道,有时候话绝于口,还能免去灾祸。 果然,三尖两刃刀没有动手。 斐守岁低眉顺眼,带着陆观道往前,却在将要走到之际,听男子与他传音:“此后天庭你小心为妙,如若与那群仙家硬碰硬,必定有去无回。” 天庭…… 斐守岁更加笃定了来者姓名,拱手与男子:“多谢神君。” “勿谢,还有,”见男子扶起腿软的谢义山,大声言,“今日这谢家后人我带走了。” 与谁说话? 斐守岁警惕四周。 男子又说:“我有王母令,诸位还不信吗?” 话了。 幻境在眨眼间往后褪去,如破天的黎明,白昼敲碎了黑夜的低语。 一阵寒风鼓过。 斐守岁看到荼蘼幻术之外,那本该大雪纷飞的梅花镇上空,没有一片纯白。 入目,金光透过,所见是手持兵器,身着盔甲的天兵天将,他们于层云之间,俯瞰梅花镇。 还有那位站在一众将士前,三只眼睛,身旁有细犬的二郎真君。 三尖两刃刀见了主人,立马旋转身姿,飞回真君身边。 斐守岁哑了话头,活了这么个千年,他是头一回见到天兵天将。这些在天上当差的神仙,究竟要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是因为他用画笔点化凡人冤魂?可先前幻境里,神早已告诉他无碍……无碍…… 原是如此。 第360章 心中巨石缓缓下落。(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不自知地叹出一气,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天界众神。 因离得太远,神仙们的面貌模糊不清,依稀在前排,斐守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个手持琵琶,一个执剑怒目,还有持蛇的金甲与握伞的天王。 真的来了,而他的幻术何以敌对。 斐守岁轻笑一声,传音谢义山:“谢兄,保重。” 那谢义山早说不出话来,惊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阵仗。 “这是……这是……” “不是为你而来。”男子瞥一眼顾扁舟。 见素? 斐守岁联想到了所谓“渡劫”二字。 “莫不是什么轮回劫难。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这世上哪有什么轮回……” 说着,男子从袖中取出一木制的漆黑令牌:“诸位若不信,大可拿去细看。” 令牌上刻有复杂铭文,斐守岁隐约察觉到上面的一丝仙力,还有少之又少的狐妖之气。 狐妖并非花越青。 但,那群天兵天将无人动身。 男子看着云层,冷哼一声。 有一着红衣的仙君站了出来,他扫了眼男子与谢义山,笑道:“此事本就与谢家小娃娃无关,孟章,你带去便可。” 谢义山这才想起要解释:“斐兄,海棠镇那会儿,我被师祖奶奶带去疗伤的山头,正是这位孟章神君的府邸。” “原是这般。” 斐守岁早猜个七七八八。 便看到红衣仙君抬手做一请字:“但你不可阻拦我等处置见素,还有……” 眯了眯眼。 千万双仙的眼睛,一下汇聚到斐守岁与陆观道身上。 “还有镇妖塔守牢人。” 第174章 荒诞 话语穿过层层棉云,落在斐守岁头上,轻飘飘的,好似不起眼的一卷落叶。 斐守岁受了那几个大字,也没有畏惧,仍旧望向说话的红衣。 红衣看渺小如芝麻的斐守岁,笑了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见素。” 见素…… 顾扁舟站在斐守岁与陆观道之前,背上的焦尸在仙法中一点点消散,而他低着头,看不清是何表情。 悲伤? 亦或者是……沉默。 不知为何,斐守岁有些遗忘顾扁舟调侃说笑的样子。那有些弯曲的背影,好似在告诉斐守岁,这时候的顾扁舟定是伤感,定是痛苦。 痛苦什么? 有阵冷风从尚在喘息的幻境中吹出,吹扁了斐守岁的长袍。 一片白茫茫的光里,就见到顾扁舟缓缓下跪。跪得很轻很轻,轻到风儿能把他卷走,卷起衣袖三两。 众神不语,似静夜。 顾扁舟开了口:“孟章神君,烦请您先带伯茶走吧。” 孟章不语。 “毕竟我是他先人,如此审判,有失了颜面,”顾扁舟咳嗽几声,“也是我害了他,还有道门……” “那你当时就该回去一趟,何必了现在。” 孟章翻看着西王母令,瞥见斐守岁。 那眼神略过,似乎话里有话。 斐守岁与之对视,看到孟章垂了眼帘,转身便拉起谢义山:“走了,解竹元还等着你赏雪吃茶。” “不是!神君大人!你等等!” 谢义山踉跄几步,试图冲着斐守岁说什么。 孟章冷不丁地封了他的嘴巴,只传音:“想要救树妖就乖乖听话,天庭不是你能闯的。” 谢义山睁大眼,而斐守岁与陆观道正朝着他拱手作揖。 “谢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谢义山慌乱了表情,他试着给斐守岁传音,却使不出术法,变不了咒念,只得一个劲地冲着孟章比画。 看着面前眼花缭乱的手势,孟章略有不爽:“别发疯。” 嗯??? “这么多仙家在,你是什么大拿,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私语,”孟章冷冷地传言,“江幸与雪狼一族还等着,快些回去,好做打算。” 江千念?? 这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谢义山就差没把“为什么”嵌在眼里,可他又不好意思抓那孟章神君的衣袖。结果,话也说不出,哼也哼不了,稀里糊涂地就上了马车。 孟章终于把谢义山安顿好,转身与那天兵天将:“诸位,若还不信,大可派人去昆仑对峙。” 本就安静的天兵,响出一句。 “神君为何偏袒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儿!” 是那正儿八经的北方多闻天王。 孟章揣着手,坐在马车前头:“只是为王母办事,别无其他。” 王母…… 解十青…… 斐守岁紧紧地捏住手中令牌,就在刚刚,孟章拽着谢义山上马车的那一刻,一股灵力塞给了他这个东西。 这分明是王母令。 那孟章神君是何用意? 斐守岁的手指摩挲着令牌,他知道能在天兵天将面前做手脚的并非寻常神仙,况且二郎神还站在众仙之中。 感知着令牌的灵力,斐守岁的指腹轻划过令牌的凹凸印记,浑厚、深沉的力量好似在安抚守岁的心识。 莫不是保命? 马车声渐渐,没了谢义山的聒噪,这梅花镇顿时少了生气,只剩了冬日的冷。 趁着众仙家谈论王母令,斐守岁打量起周围。 第361章 在百衣园前。(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梅花镇。 没有一个活人。 明明百衣园地处繁华,却不见任何行人踪迹。 空荡荡的街市,低垂摆的旗帜,金乌白色的冷光,暖不了一块石砖。 那冒着热气的肉包,那滚着沸水的铜炉,还有吃剩了一半的面条,静止着。面挂在筷子上,就像是一瞬间,梅花镇人被判有罪,去了阿鼻地狱。 斐守岁垂眸。 天上红衣开了口:“槐树妖,你在寻这镇中人?” 斐守岁立马带着陆观道一起半跪,谦卑言:“小妖不敢。” “无妨,不如就让你看看现在的梅花镇,”红衣又与顾扁舟说,“见素你也抬头,瞧瞧如今之局面,是何模样。” 说完。(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红衣拍了拍手。 灰色的天开启了时间,吐下一地鹅毛大雪。 只见,本该暂停的梅花镇,顿时有了人声。 肉包被递了出去,铜炉被人拿起,那还有半碗素面的桌前,有一双筷子搅和着。 吃面的口内嫌弃道:“这天儿真冷,虽说是年三十,但上菜才多久,面条都冻住了!” “可不是嘛,今个儿不知怎么的,格外寒战,就好像老天爷在生气哩!”卖肉包的数着铜钱,搭了茬。 “天冷些就冷些,别遇上十几年前的事就好了。” “哎哟!” 听此言,数钱的立马跳起来,“你少说晦气话!今晚就要点炮竹,赶年兽了,可盼些好的吧!” “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 吃面条的开始吸溜。 但斐守岁在两人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 那开蒸屉点铜钱的手白骨森森。 那吃面条的人没有皮肉,面条在牙齿里上下碾压,随意剁了剁,便顺着空荡荡的胸,耷拉在腿骨之间。 还有路过买完菜的大娘,一身厚衣包裹了白骨,好是瘆人。 本该热闹,有生机的长街,除了白骨,什么都没有。 买卖的声音围绕着斐守岁,斐守岁从未见过这样的城,他猛地意识到一事。 脱口而出:“幻术……” 与海棠镇一样,但此处更为精妙。 先前嘲笑谢义山小胳膊小腿的白骨大娘,直愣愣地走过斐守岁身侧。 说道:“也不知这大院子以后要做什么,荒废着多可惜啊。” 大院子? 斐守岁猛地转头,闯入他眼里的是一残破、挂满蜘蛛网的老宅。 老宅有了年岁,摇摇欲坠地坐在街市最中心的位置。白雪垒在老宅屋檐上,压弯了砖瓦,有三两白骨稚童飞奔而过。 笑着闹腾:“这儿分明没人,你这个骗子!” “呸呸呸!我才没有骗人,昨夜从柳家伯伯那里出来,就听到里头有唱戏的声音!” “唱的什么?” “唔……” 小白骨停下脚,站在破旧老宅门口,他歪歪头,透过了斐守岁惊讶的眼神,捻了两指,唱道,“你为何呆呆地不与我搭话……” “我为你陪尽笑脸,你为何呆呆地不与我讲话呢……” “万福,万福啊……” “这……” 斐守岁哑了声嗓。 红衣笑对顾扁舟与他:“这就是梅花镇本来的模样。” 话落。 打街前头,跑来一个男子。 睁眼看,那人大腹便便,却肉身完好。 “哎哟,殷县令,您怎么来这儿了?”大娘笑道。 殷? 斐守岁见殷朝老宅跑来,这般体态,滑稽满面。 陆观道却在旁纳闷:“先前他长这样?” 不。 斐守岁摇头。 先前初入梅花镇时,殷县令并未长得如此肥硕。而眼下的他,犹如一只从猪圈里偷跑的黑猪,但若说胖,又并非如此。 是神态。 斐守岁低眼,看着殷摔倒在老宅阶梯之前。 殷直面扑入雪里,他哼哧着鼻子,白骨手掌扒拉一把阶上白雪:“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我进去!女儿,我的女儿,我养你这般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女儿? 是殷姑娘。 “呜呜呜……” 殷摔断了腿骨,侧躺在雪地里,他蜷缩起身子,“怎么办,怎么办啊,没有了粮,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斐守岁记起殷姑娘所言的饥荒。 大雪飘飘下,殷还在哭。 好些个梅花镇的人聚在了老宅前,他们窸窸窣窣地交谈,窃语着殷的惨样。 说什么:“这不是县令大人?” “唉,又在发痴病了。” “毕竟前些天,那殷大姑娘的坟被人给刨了……” “哎哟!你别提这事,这是说不得的!” “哦哦,说不得,说不得……” 可渐渐地,人群就散开了。 雪花掩盖了痕迹。 街市还是那样的热闹,卖狼皮的,卖白菜帮子的,人来人往唯独绕开了殷。 殷就像路中裂开的大口子,谁人见了都要绕开,避之不及。 斐守岁沉默。 顾扁舟也没有说话。 红衣仙人便一挥手,白骨与黑猪重新消失在梅花镇里。 大雪停歇,死亡笼罩在梅花镇上空。除了蜡梅艳得滴血,其余所有颜色都成了灰白。 第362章 斐守岁再一次低下头,听候神明审判。(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良久。 有古钟般的声音响在三人头顶。 那声儿道:“见素,你可知罪。” 罪? 顾扁舟回:“哼,愧对百姓苍生,自是有罪。” 哗然。 红衣马上打起掩护,道:“见素,你罪不在此。” “罪不在此?难不成我的罪是儿女私情?” 顾扁舟缓缓抬眸,“难道一个好笑的情劫,就要将梅花镇所有人的性命掩去吗!你们给自己安排的所谓劫难,就是祸害黎民百姓,祸害天下太平,对吗!” 却听寂静之中,二郎显圣真君轻笑一声。 顾扁舟续道:“如若没有神仙劫数,天下苍生就不会如此痛苦……” “见素你……” 红衣面有难色,看向二郎神。(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二郎神笑着收了长刀,并不言语。 “你们如此大动干戈,是想要做什么?为了收服这一镇的鬼怪,还是为了充实自家后山的侍卫!”顾扁舟冷哼,“可惜了,可惜了,她们一个都没有活……一个都没活下来……” 说着,焦尸渐渐散开,散成了灰白之中浓厚的黑。 顾扁舟低垂眼眉,眼中有了水光:“要是活下来就好了,要是活着,说不定捡了性命,还能承了仙光……可……” 可? 斐守岁余光瞥见顾扁舟站起了身,焦尸随着动作愈发碎裂。 清脆的,宛如一朵枯萎的花。 顾扁舟惨笑一声:“可她们,没让你们得逞,不是吗?” 安静。 太安静了。 顾扁舟的惨笑便在空中蔓延:“哈哈哈!好啊,好啊,得道成仙说得如此美妙。长生不老,说得这般让人艳羡。但这千年的枷锁,又有谁耐得住。” 视线一转。 顾扁舟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焦尸没了仙力,被风吹散在他身后。 哗啦啦的声音,好似吹开的不是尸首,而是女子的裙摆。裙摆在雪地里旋啊旋,本就不该如此纯白的她,被世人描绘成了雪莲。 在高原之中,要有五彩的绳,要有铜质的铃,要有写满经文的白布,才显得不那么寂寞,但她,只有白色。 但梅花镇,只有死亡。 顾扁舟背着手,抓不住一把灰黑。 “我在人间的事情还没做完,百衣园几百条孩童的性命还没有着落,我……”顾扁舟看着灰色苍穹,“我还不能回到天上。” 第175章 入局 “你们心里的算盘,自己给自己打去吧!” 顾扁舟一身赤红,与白雪之中挺直脊背,“我知道历劫失败的下场,不需要你们给我解释,这下场……本就是我应得的。” 斐守岁看着顾扁舟拍了拍衣袖,拍去袖上尘埃。 “不就是世世痴傻行为乖张,不就是世世乞讨一身污糟,对你们干净衣裳的惩罚,不过人世间最寻常的东西。” 顾扁舟看了眼众仙,“华彩琉璃色,就这般舍弃不了吗?” 见他甩袖转身,面朝了斐守岁与老宅。 又道:“这一回的念想,我替你实现好了,荼蘼。” 话音刚落。 那灰白的天,裂开一个口子。 五光十色的彩云从天而降,降在了众仙之中。 审判开始了。 顾扁舟却不急不忙。 彩色的云里长出了漆黑锁链。锁链窜梭过仙光,一条一条扎入梅花镇的土地。 泥土是腥臭的,有冷的白雪混合臭味,溢在鼻腔。 黑色锁链有目的飞向顾扁舟,顾扁舟背对着它,没有躲闪。 躲不了,顾扁舟笑看斐守岁,口内低声:“斐兄,是我拖累了你。” 言毕。 那锁链毫不犹豫横贯了顾扁舟的胸口,直直地飞上天去。 顾扁舟下意识要去捂,却生生停下动作,他看到锁链长出了青苔。在他眼里,锁链成了藤条,上面冒起嫩白的花苞。 花苞一朵朵盛开,花蕊是一只只青绿的佛手。 佛手托住了他的长发,索性大红衣裳,不细看,是看不出血的。血顺佛手指尖往下滑落,手心、花苞、藤条还有彩云,都沾了血珠。 刺眼的血珠滴在地上,沁入皑皑大雪,凝结成厚重的画。 顾扁舟歪了歪身子,一步一顿,走向老宅。 斐守岁没有动身,他的手压着陆观道的手,看那顾扁舟走过了他们,血腥弥散开来。 一滴,又一滴。 “啊……” 顾扁舟仰起头,有佛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你怎么败成这样了……” 他咳嗽几声,佛手就跟着抖动。 仿佛是不久前,陷入窄门一般,顾扁舟伸手推开了老宅的大门。 斑驳的朱红色,沾去一手鲜艳。 大门打开之后,扑面飞灰一脸。 放眼,这里头哪有什么戏子,哪有什么木偶,就连戏台都没有的地方,聚不起一个人头。 空荡荡的大厅,蛛丝密布。 顾扁舟抬腿,高高的门槛,让他踉跄一下,铁链生扯了他的皮肉,他痛得冒出大颗汗珠。 却笑道:“回去,不能回去,我若回去了,谁来沉冤昭雪,谁来替那些孩子……孩子,六月飘雪了,孩子……你不该埋在小小的棺材里,你该……你该好好长大的……” 第363章 “咳咳咳……五品的官服,岂能尸位素餐!” “孩子,孩子们,受苦了,你们受苦了……不用再怕了,人间这般的漆黑,但至少……至少那地府判官明辨是非,至少地府的火盆能让你们取暖……” “啊……你……你看着我作甚……你为何要待在巨石之下,傻等……傻等我呢……” 终于,支撑不住,吞下最后一句话语,顾扁舟僵僵地倒在了地上。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扑通,尘埃飞起,再轻轻坠落。 灰色抹开,打暗了大红山茶。 顾扁舟吃了一口尘土,他半眯着眼,虚弱地说:“哈……入你仙门,永生永世无法逃离……快跑……快跑……” 陆观道欲动又止的动作,好似再问:“不跑吗?” 跑…… 斐守岁不敢看仙人,他知道这里哪一个神仙都能捏死他,如捏死一只白鸟,那般简单。(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又能跑去哪里。 天涯海角,在神的眼中,不过五指山的一头到另一头。 顾扁舟的仙人之血勾住了斐守岁。 斐守岁偏着身子,不自知般看向老宅。 白与灰,灰与黑,黑与红,还有摇摇欲坠、破败不堪的院落。 能看到先前,拿着冰糖葫芦的孩子穿堂而过,冻红了脸蛋,好不开心。孩子跑过,又走来叽叽喳喳的看客。看客脸上冒着热气,谈论今日的唱曲。 唯独顾扁舟,躺着,流着血,像是煞风景的一人,不那般体面。 斐守岁正要转回视线,却有彩云在老宅口聚集。 云朵吹啊吹,聚成一个矮矮的人样。云里渐渐有了霞光,仿佛这里头在生什么东西,生出一个普天之下的善人,才能皆大欢喜,喜笑颜开。 静静的,云开雾散后,里头有人踏雪而来。 斐守岁本是不想看,他早猜到了何人。可那人一袭佛衣,一手的玉镯,不由得牵住了他的视线。 何许人也? 女子穿彩衣,手上的金镯玉镯含了晚霞的光,眉心之间又有一点朱砂红,这般打扮衬托了薄凉的慈悲,成了明日要升的仙。但女子没有笑脸,一双温柔的眼闭上了,一长灵动的嘴也不会说话。 飘忽在空中,她是另一片彩云。 不必被门槛绊倒,不必担忧烦人的灰尘。 女子飞到顾扁舟身旁,柔和了声音:“你要替我做什么念想,见素?” 说着。 女子俯身,抱住了顾扁舟:“我什么念想都没有了,你又要在人间待在几时?” 斐守岁:“……” 看到此。 斐守岁突然一惊,冷汗冒出来,忽有一片彩云,落在了他面前。 彩云…… 神仙…… 斐守岁咽了咽,联想起适才孟章神君所言,他知道,该轮到他了。 只见守岁慢慢收拢视线,他于众仙眼下全跪,磕了一个响头: “槐树妖,愿回塔内守牢。” “什?!” 一旁冷颤不停的陆观道欲拉住斐守岁。 斐守岁又说:“小妖千年前被迫落于人间,如今已受劫明了。见素仙君起初就与小妖言,自是‘早日归天,方能修成仙身’。” 顾扁舟:“……” 陆观道:“……” 是了,跑不出去,那就体面的提袍走入谜题。解谜之人若身处局外,定是解不开的。 斐守岁想着,又磕了一个响头,他知道所谓入局,并非解十青拉他去棋盘,而是他自己跳下去成就一个心甘情愿。 在。 赢得局面。 说完此话,半响之后。 彩云幽幽地飘来飘起,黑色锁链停在了斐守岁身前。 红衣仙人开了口:“那日镇妖塔,分明是你斩妖杀鬼,逃离了天庭。怎么才过了千年就回心转意,再去守牢?” 这一句,是台阶。 斐守岁接下了话:“斩妖是怕妖邪落入人间作恶。世人本就艰苦,若是再有什么邪祟,也太可怜了。” “……有理。” 红衣又朝二郎神看去。 二郎神授意,他的第三只眼睛看向斐守岁,还有陆观道。 这能看清世间万物的眼,偏偏故意漏看了谎话,说道:“既如此,不必大动干戈,也免得伤亡。” “此话怎讲,真君切莫看错,”北方多闻天王执伞上前,“在幻境之中,我亲眼见到槐树妖拟成我的样子,收服鬼魂。槐妖术法,最擅变化,真君你……” 二郎神肃穆:“何必小气。” “塑我金身,我无所谓,但此妖拟我神态实在是,”多闻天王看向另外三位,“实在是不成体统。” “体统?” 二郎神斜了眼。 多闻天王煞住了嘴,不再说话。 红衣仙人便乘彩云而下,他先是叹息着望向顾扁舟,后才笑对斐守岁。 彩云易散。 仙人着红袍,没有顾扁舟那般艳丽,衣裳上还有编制而成的绳结。 绳结…… 斐守岁想起手腕那根连接陆观道的红绳。 却见红衣仙人没有与斐守岁说话,他对着顾扁舟:“见素,你……” 顾扁舟流着鲜血,猩红晕染了纯白,开成一朵红色山茶。 他的手心抓着一把黑灰,黑灰连接了他身上的荼蘼。 所见。 红衣仙人不再言语,他叹息一气,转了话术。 第364章 “唉,还不是没有度过情劫,嘴硬什么。(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幻术里究竟还发生了何事,不曾知晓。 斐守岁也能看到顾扁舟手中的灰烬,草木的气息从灰中传出,那是荼蘼。 或者普通花草。 老妖怪垂了眼帘,等候着所谓审判。 红衣仙人走到他身前,弯腰轻语道:“此去天庭有雷劫水牢,你若是去了,必定万分痛苦。” “多谢仙官大人告知,但我……逃不了,”斐守岁像是在说给他人听,“就算殊死抵抗,也不过换一种方法押上天雷台。” “唉,” 红衣仙人揽住了斐守岁的手,他一双眼眸里流得出“怜悯”二字,“那他又如何呢?” 他? 说的是陆观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感触着身后的人儿,有赤热的视线注视着他,像贪食的饿狼,试图一步一步撕肉拆骨。 但。 贪狼又如何,怎么热枕都没用,于天之下,陆观道他不过一块小小石头。 斐守岁一横心,一咬牙:“牵扯上做什么,早不该相识。” “哎哟,” 红衣仙人握住了斐守岁的手背,像个邻家的老太太,“你说这话,可要惹得眼泪汪汪,撕心裂肺了。” 哼哼笑几下。 红衣仙人起身,也扶起斐守岁,他朝那虎视眈眈的陆观道看了眼。 “好生有趣。” “……” 斐守岁不敢看陆观道,便也没有回头,没有留下一次问候。 宅内的顾扁舟没了动静,宅外的斐守岁等待着刑罚。 彩云里。 黑色的锁链攀上了斐守岁的双膝。斐守岁仰头,直视浩浩荡荡的仙子仙官。 云朵覆盖了梅花镇的死气,让梅花镇变得更加失真。这儿已不是人间桃花源,云彩反到让镇子变成了话本中的鬼怪之地。 暖的成了冷的,阴森森的眼睛在角落里窥探异乡之人。 斐守岁不挣扎,也不慌乱,任由锁链困住了他的双脚,困住了他的双手。 还有脖颈。 很重。 锁链挂在身子上,压弯了斐守岁的脊背,若要直起身子,必会花费更多的力气。 可斐守岁背着手,他的后背比任何人都直。他知晓,要是低头了,要是顺从了,便再无重回之日。 身后的陆观道想要拉住他,被他甩开。 陆观道失了神般,抓住一团冬的冷:“不是……你不是说,不去了吗?” “……” 彩云涌出来,裹住了斐守岁与顾扁舟。 斐守岁笑了下,徒留一个背影:“对不住,我食言了。” 第176章 黑牙 下大雪了。 天,白茫茫的一片,好干净。 陆观道被术法困在原地,只能仰首望着那一抹飘去天上的身影。 黑色锁链敲击的声音,响在陆观道的心识中。那带了污糟的雪花,融化在他的脸上,化成一行温水。一口接着一口的热气扑出来,打湿了本结霜的眼睫。 看着看着,那个身影越缩越小。 陆观道极近地仰头,痴说:“斐径缘,你又不要我了……斐径缘,你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池钗花在后头死命拦住人儿。 人儿却不紧不慢,握住了女儿家的手腕,他顿了顿,回头:“别拦着我,就算没你在,我也飞不去天上。” “公子……?” “你没看到吗?”陆观道苦笑一声,他掐诀念咒,一层浅红的术法围绕在他身边,“这不是斐径缘的术法,这是那红衣仙人的。” “他这是?” “他……他是在拦我,”陆观道松开手,落寞了眼眸,“许是怕我冲上去,丢妻又折兵。” “公子与先前不一样了,” 放心陆观道不会冲动,池钗花这才起身,她看到面前半跪在地上的人,言,“在梧桐镇时,就算披着娃娃皮囊,我也能看出来公子并非常人。” “又如何?” 池钗花沉默。 “那时候我又没记起来,要是记起来了,早就扛着他跑去了天涯海角。” 话说得很轻,但落在寂寥的雪景里重如红果。 没等着池钗花的回答,陆观道就干脆坐在了地上,他抱住双膝,任由冬的冷冻住了他的长发。 白骨们走过他,走过卧倒在雪地的殷。 皆是漠视。 他喃喃自语着:“你说……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我是不是不应该挣扎的……哦,对了,荒原……不,镇妖塔那会儿就好打消了念头,做什么痴心妄想,蚍蜉撼树……” 脸颊埋入布料之间,陆观道蹭了蹭衣袖下的体温。 “抓不牢,永远都抓不牢……那人儿是只白鸟,飞在冬天的雪里,哪还能看得到。千年前的镇妖塔,明明妖血溅了他一身,我还是找不到……找不到……” 没有哭声。 只是落泪。 泪水凝结了冰块,又硬又无助。 陆观道死死抓着袖口,他听到买卖的声音,听到吆喝的声音,还有那个白骨娃娃在他耳边捏唱的一曲《青丝恨》。 唱曲扯得好长好长,好似是山峦的风铃,摇着摇着就来到了梅花镇。可曲儿一进入镇内,就成了寒风的一把利刀。 长刀胡乱砍着,横穿了陆观道的心。 第365章 那心定是松散的,一捏也就碎了,又何须利刀伤人。(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不用修饰,早没了补丁的心,烂布一块。 陆观道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对谁说。被神捧在手上时,他是顶特殊的那一个,他与几个弃子被神丢去了人间,唯独他没有记下什么红楼,没有看遍什么山海。 他孤零零地去找人了。 也曾在找人的路上遇到同类,曾躲在大观园的角落,看官差抄家。也曾被人踏在脚下,受了一世的风雨。 一世又一世的轮回,神不忍直视,问他为何不听劝告,他却总是答不上来。 那会儿,他还不会哭,也没有嵌入世间,看尽所谓的黑与白。 后来有个人捡走了他,照顾了他几日。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后来那人与一袭大红衣裳面容奇怪的仙官走了,他就被丢下。吃尽了风霜雨雪,也卖去了好几户人家。卖啊卖,中间有高塔,也有人间。 他如弃石,最终从塔上掉落,从人伢子的手上逃跑,跑到了道观外。 就是在道观那轮明月下,他想起了心中模糊的,捉摸不透的背影,现在想来那人应是斐守岁。 于是他害怕了,他缩在襁褓里学会了哭,哭得难听又吓人,他也知道了,先前那些人家不要他,是因为他不会哭。任凭打骂,他都一声不吭,只是看着长鞭,眼睛里连恐惧都没有。 但还好,他学会哭了,他就有家了。 陆观道想着想着,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滚烫又酸涩的味道,灼烧了他的喉。 他不敢忘记的那段日子,他的家被大火点燃。而他今日才知,火从何处来。 火从何处来…… 陆观道慢慢抬起头,雪花愈发夸张,年三十的大雪正在一点点掩埋他与地上的黑猪。 他叹了声:“天上怎么去呢……” 池钗花答不上来。 雪花积在陆观道的头上,肩上,还有眼睫,但雪花穿透了池钗花的身躯。 陆观道看到了,心有不忍:“是她让你来……受苦吗。” 池钗花摇了摇头。 “我还记得那条烤鱼。” 陆观道:“……” 是大雨之夜,山腰寺庙,尚没有任何记忆的陆观道,曾递给钗花偶人一条烤鱼。 本是荒诞,却成羁绊。 雪落纷纷,寒风瑟瑟。 虽出口成就“公子”二字,但在池钗花心中,或许那个陆观道,仍旧是会用炭笔给她画嘴巴的稚童。 池钗花蹲下.身,笑对了人儿:“放弃了?” 陆观道移了视线。 “既没有,为何要说丧气话,起来吧,”池钗花的手递在陆观道面前,“不知我算不算得上……嗯……公子在人间,第一个没由头的朋友。” “没由头的朋友……?” “是了,”池钗花笑道,“哪怕我是深闺妇人,不,深闺小鬼。” 凡是能说出口的悲伤过往,都已释怀。 这会儿,轮到陆观道哑嗓,他无法回答,他与池钗花都清楚,什么是随时都会消散的术法,什么是一场春秋大梦。 但她…… 陆观道笑了下:“是不是我没有发狂,没有失心疯,惹得你害怕才来劝我?” 千年前已经疯过了,再经历一遭,到变得冷静。 于是冷冷地看着热忱的手,陆观道绕过了池钗花的好意。 池钗花有些气恼:“果真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真不该称作‘公子’,这心性脾气还是小如豆粒!” “你!” 于大雪下,四目相对。 “……好老套的激将法。”陆观道。 “可坐在雪地上,下场只能这般!” 池钗花手一指,指向被大雪掩盖,没了生气的殷。 黑猪僵死了,大地裂开的口子,不会包容他的存在。 陆观道瞥了眼:“我死了斐径缘会……” 话没说完。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了陆观道脸上。 陆观道骇了一瞬,随之他看到大雪纯白里,池钗花红肿的眼眶。 “个子高了,胆子小了!” 语出似娘亲,不甘那颓废的蠢子。 陆观道被打,气血上头:“那是天庭,不是什么唐……” “唐”字煞尾,“宅”字被生生掐断,陆观道这才想起死在池钗花腹中的胎儿。 或许。 或许,池钗花是将他当成了…… 一咬牙,陆观道站了起来:“你与我有甚区别!” “你说什么?!” 池钗花反手抓住陆观道的手臂,“换做是我,在刚刚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哪管术法!” “你以为我不想吗?!” 陆观道打开池钗花的手,一阵血腥散在了冷的大雪里。 池钗花缩了瞳仁,她看到血淋淋的手掌,上面布满了她看不懂的符文。 “这是……” “是我愚钝,技艺不精。” 陆观道转身要走向老宅。 却听池钗花在身后歉言:“小娃娃,对不住,我不知你……” 你在反抗。 雪下得太大,就连池钗花都以为陆观道僵了膝盖,一动不动。 陆观道什么都不想说,他垂头丧气,与自己:“补天石不补天还能有何用处?到头来,空落落一场。” “等等!” 池钗花跟在后面,“如若想想对策,说不定……” 第366章 “对策?”陆观道于大雪纷飞里回头,“你要大闹天宫吗?” 话落。(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沉寂了半炷香时间。 就在陆观道与池钗花都不想开口的时候,一句陌生的话语闯入两人之间。 “‘大闹天宫’也不失一计良策啊。” 风雪里,陆观道倏地紧了神经,他立马掐诀上前,将女儿家挡在了身后。 警惕着四周。 空荡荡的雪天,黑猪已经死在过去。 至于声音,打哪里来? 陆观道冷哼一声:“哪来的疯子,还想闹天宫?” “疯子?” 声音回荡,如雪夜失乡魂,那般的寂寞,“可自诩平静的你,方才明明有过这念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补天石,你在看到槐树妖被锁链困住的那一瞬间,难道没有起弑神的妄念?” “弑神……” 陆观道再一次被迫想起黑色链条。 困住了手,困住了脚腕,还有脖颈。一切能触摸的地方,都是玄铁的冷。 怒火被点燃得彻底,陆观道咬牙切齿,说了违心的话:“我并非大逆不道之徒!” “哈哈哈!非也,非也。你若良善,为何手掌血红?你若乖顺,又怎会害得槐树妖躲在死人窟里千年不出?你要是个好人,背后为何有这么多说不出缘由的刀疤,这些刀疤是何人所为,你说得清楚吗?” 一连串的话吐出,气得陆观道黑了眼帘。 停歇许久,观道才秉着一口气。 “好啊,好啊,这世上所有的恶果均是出自我手,你可开心了!” 说罢。 术法一现,红衣仙人的浅红散开,陆观道飞快掐诀冲破面前朦胧的白雪。 雪噼里啪啦地溅走。 视线突然的晴朗,让陆观道与池钗花一下子看清了来者何人。 来者…… 来者竟是故人。 一口的黑牙,脸颊上有刺目伤疤,矮小健壮的身子,就连双脚都陷在厚厚的雪中。 梧桐镇,黑牙。 黑牙乃是池家的老仆人,镇外棺材铺的纸偶师,也是与唐家兄弟有着密切往来,甚至牵扯上镇妖塔乌鸦妖怪的……凡人? 陆观道眯了眯眼:“你不是……” 早死了。 但,身侧还有个池钗花的鬼魂,陆观道也不敢妄下定论。 只见黑牙笑眯眯地搓了搓手,那双粗糙黝黑的手掌,仿佛能搓出三两纸偶:“我不是那个做纸偶的。” “嗯?” 陆观道下意识护住池钗花,毕竟黑牙生前对钗花纸偶的痴迷,到了一种诡异的程度。 至于还有一层,他就像在模仿斐守岁,模仿着曾经站在他面前的故人。 陆观道简洁明了:“那你这面皮何来?” “面皮?” 黑牙摸了摸脸,于一口口热气之中,吐出真言,“他死得太惨,冤魂困在梧桐树下,我路过就点化了他,顺道借了他的皮囊。” 第177章 天庭 呵。 又是个骗子。 陆观道心中暗骂,他打眼见到黑牙魂魄与肉.体的契合,哪能是借皮囊而来的产物。 便是不会轻信一丝一毫,更警觉了周围。 “那么这位路见不平的侠客,怎从江南来到了高原?”陆观道笑一声,“莫不是什么余愿未了,来徒增伤感。” 毕竟黑牙心中藏着的腌臜,并非一朝一夕。 只见,大雪下的黑牙,脸色煞变,变得阴沉灰暗。 “那你知道我这一路来吃了多少苦吗?”他脖颈渐渐伸长,“你知道这高原的风有多刺骨吗?你不会以为我愿意来吧,你当自己是什么名角儿了,陆澹?” “……疯了?” 听到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陆观道安歇怒气,平静言,“你既来,自是有利可图,不然依你之言何必千里迢迢……等等,我之‘澹’字在梧桐镇还是没有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了,此字是斐守岁在薛宅时给陆观道的,梧桐镇那会儿陆观道只被唤作“娃娃”,从未有过他字。 可黑牙被质问了也只是冷哼一声,他眼神飘忽着看向陆观道身后的池钗花。 “哼哼,我自是呕——!” 突然,说到一半的黑牙,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股子浓稠的黑水从他嘴里涌出。 手掌挡不住黑水,腥臭又黏糊的水从指缝里滑落,滴在雪地上,黑了一大片纯白。 陆观道察觉有诈,掐诀之手蓄势待发,却听咳嗽与呕吐声里,一串从未触摸过的声音。 “对不住,对不住……” “哈?” 陆观道后退几步,与黑牙拉开距离。 便见黑牙殷红了眼眶,声音打肺腑而出:“对不住……是我的错,我不该见黑牙如此,还放纵他做伤天害理之事。” “你说什么?” 一幕白雪里头,黑牙身上长出一个浅灰色的影子。影子在暴雪下显得暗沉,若非细看,还不如漫天飞雪。 但陆观道看不出影子的本质,任何不知底细的东西,他都警觉,不会轻易信任与靠近。 他道:“镇妖塔的黑乌鸦?” “不……我不是她……”黑牙边吐着水,边用术法说话,“我是一块石头……” “石头?” 同是顽石的陆观道挑了挑眉,“那我怎看不出你的石身?” 第367章 “石身……我的石身压‘死’了一个白衣姑娘,我为了救她……才与黑牙共用一个身躯……” “……” 白衣姑娘?一个身体? 陆观道开始思索梧桐镇与梅花镇的关系,但得出的结论便是什么都没有,他只好威逼与利诱:“你若说不清楚,别说黑牙的罪孽了,你自己害死了她人,难不成还模模糊糊地忘记吗?” “忘记……?” 黑牙抬起头,指缝里的老眼盯住了陆观道,“我没有忘记!你、白衣荼蘼还有……还有东家小姐,我都记得……我都记得……” “我与她们有什么干系,你别胡编乱造。(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不,是我,是与我有关……” 黑牙嘴中的苦水渐渐止住,他嘴巴翕动着,好似在哭,“都怪我,是我造的孽,是我搭的桥……” “不知所云。(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干脆不思考,就要拉着池钗花绕开黑牙。 黑牙却猛地睁大眼:“补天石,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补天石,下这么大的雪,你上不去的。” “哦?”陆观道回身,“那你有何妙计?” 但等来的不是回答,是长长的沉默。 黑牙站在雪地里,不再弓背佝偻,他慢慢地直了身子,变成大沙戈壁的烽火台,没有燃起任何狼烟。 被盯了许久,陆观道浑身发毛。 怒一句:“作甚,有话快说!” “……补天石,” 黑牙换了双淡然的眼睛,“我若真有法子,你愿信我吗?” “……什么?” …… 天庭。 四面彩云缭绕,中有琉璃金光。 一面巨大的铜镜,倒映出方才梅花镇一事。 跪在刑罚台上的斐守岁歪了歪头,他被铁链横穿了筋脉,嘴角流着鲜血,惨笑道:“仙君大人,这是做什么?” 说给了红衣仙人听。 红衣站在斐守岁面前,若有所思:“槐树妖,你说石精多久能上天庭?” “……多久?” 斐守岁偏过头,看着铜镜中的皑皑大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是,如若这般算,三日后你将受天雷火灼之罚,那时候他赶得及吗?” “呵……仙君大人这是在点我?” 斐守岁被锁链所伤,有些支撑不住,他努力清醒着意识,想去看铜镜中已经离开百衣园的陆观道。 可他快没了力气,视线在模糊,在变白,陆观道在他眼前一点点散开了身影。 红衣察觉道:“你伤得好重。” “大人亲眼见我被锁链……咳咳咳……被锁链穿透了筋脉……” “是。” “但我比……见素好些不是吗?” “你还关心他?你若是记起先前,怕是厌恶他还来不及。” “……厌恶?” 斐守岁抬起头,眉心痣因受伤而红得滴血,他虚弱道,“大人是说见素仙君带我上天庭,后我被迫困于镇妖塔一事吗?” “你……记起来了?”红衣蹲下.身。 “不,”斐守岁摇了摇头,“我没有记起什么,我只是猜到……” 对视了红衣的眼眸,斐守岁笑了下,煞白的脸衬托鲜血更加艳丽。 “猜到?” “猜到些被掩藏的过去。” 红衣沉默。 斐守岁又言:“就像我手腕上的红绳,我也猜到了大人您的身份。” “哦?” 红衣看到那绳子,“说来听听。” “月下红娘,不是?” “……是,我换了个皮囊你竟也能猜出。” “不是皮囊,是态度,”斐守岁咳嗽几声,“先前在梅花镇,是大人打头说话,也是大人束缚了陆观道。” “你发现了。” “对,要不是有大人的阵法,只怕那厮早扑上来捉住了链条……哪还会乖乖地跪在原地……” “若我说没有呢?” “不,”斐守岁轻笑,“我了解他。”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阵法能被你发现,其他仙家又何曾察觉不了?那北方多闻天王本就对你有所偏见,他为何不当场拆穿?” 斐守岁默了片刻。 言:“二郎显圣真君。” “……与他何干。” “还有四象青龙,孟章神君。” “……” 斐守岁没听到红衣回话,继续说着:“这一切该是从海棠镇就开始了,不过那会儿我沉在幻境之中,没有亲眼看到,我想……我想带走谢伯茶的不止有解大人,那时候应该还有个人,不,是神才对。” “你与我说说,是谁?” “是今日来接谢伯茶的那位。” 红衣仙人勾唇笑了:“怪道竹元与我说,你是顶顶聪明的。” 解竹元…… 斐守岁垂着脑袋:“不,我实在愚钝,不然怎会入局……” “你不入局,局自会来找你,”红衣的手撑住了斐守岁的脸颊,“你受苦了。” 斐守岁撇过头:“……大人,我是槐树,不吉利。” “世人说你,你便也信了。” “百口莫辩,不如自担后果。” 红衣叹息一气,挥了挥手,遣散了在旁监视的天兵。 斐守岁倾听盔甲碰撞之声,直到台上只剩他与红衣时,他才开口:“大人有事吩咐?” 第368章 “是,”红衣笑道,“唤我月老吧,孩子。(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说着。 月上君施法,让斐守岁的束缚松了些。 斐守岁察觉到:“大人不怕……” “怕什么。” “牵连。” “哼,” 月上君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这群小辈偏要捉弄我亲手牵的红线,他们决定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不讨我喜欢。” 红线…… 听到此言,斐守岁终是确定了心中所想,他再也坚持不了,阖上眼帘。 那冰凉的,带着花香的药抹在了斐守岁的手腕处。 斐守岁的手腕皙白,锁链横穿处红肿得显眼。 月上君却还在说:“当年见素带你来天庭任职的时候,我明明劝过了,他不听,你也不听。现在倒好,千年前的因果吃得牙都碎了,你自己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多谢大人……”斐守岁迷糊着回话。(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还谢我?”月上君换了一种伤药,“你渡完此劫,最该登门道谢的是竹元!” 渡劫…… 斐守岁逼着自己清醒:“大人,我……” “嗯?” 月上君正好俯身,对视上斐守岁灰白的眸子。 “我自会道谢,只是顾……不,见素仙君他……怎样了?” “你!唉,他啊,” 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月上君扯开了话,“解竹元那小子提前找了树妖专用的药材来给我,说什么到时候定有用处。我起初没有放在心上,但昨夜收到了王母座下狐妖的亲笔信,这才去司命那儿问到了你的事,便连忙做了药膏,你……” 看到斐守岁一双泛红的眼。 月上君皱眉:“他还能有什么事!” “那便好。” “见素他……” 月上君为给斐守岁治疗腿伤,撩袖半跪,正欲言,看到斐守岁脚踝上挂着的玉镯,“这个镯子?” “镯子?” 斐守岁自出生起就有一对玉镯,他言,“莫不是与神仙君子有关?” “不,”月上君的语气缓和不少,听他笑道,“不愧是我亲手牵的红线!” “……”? 斐守岁不解。 月上君笑说:“看来用不了多久,石精就会来唱戏了。” “我……” “你担心见素做什么,他眼下回到了凡间,替小娃娃们申冤去了。” “可他?” “他是被锁链重伤了心肺,但他又执意要去,且为了百姓也无可厚非,便让他去了。等处理好陈年旧事,他渡劫失败的下场一个都不会少。” “世世痴傻行为乖张,世世乞讨一身污糟……吗。” “唉!因为他欠了姑娘家情意,所以才有这般结局。那也是我牵的线,起初我就知道是段没有果的爱,可何曾想到这般发展!” 月上君掐诀施法,给斐守岁。 “这是?” “给你抹了药,但不能被发现。” 看到伤口在术法的伪装下慢慢愈合。 斐守岁垂眸,他被锁链困在台上,无法动身:“小妖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别说什么报答,”月上君断了斐守岁的话,“都说了,你该谢谢竹元。” “也不必谢她。” 一个熟悉的身影打旁边走来。 斐守岁抬头去看,乃是梅花镇带走谢义山的孟章神君。 孟章朝月上君拱手,月上君略有不悦。 “怎么就不能谢了!” “是她徒弟的一卦,才有今日之局面,”孟章与月上君言,“不然何须扯上他们。” “那你来作甚?”月上君。 “我……来受罚。” 第178章 春雨 “你也知道不该在天兵天将前耍威风。” “是。” 月上君叹息一气,转念与斐守岁:“径缘你看看,他嘴上说着不该如何,但还是急匆匆地救走了,现在跑来领罚,你说傻不傻!” “……”孟章。 斐守岁见着孟章欲言又止的样子,也猜到了月上君在众仙之中的形象。 但月上君是仙人,与他一个妖邪无关。 于是斐守岁弯腰,轻轻往前:“多谢神君。” 孟章眯了眯眼:“围炉煮雪,只差你与石精了。” 是在说谢义山与江千念。 斐守岁知晓,回道:“是小妖好命。” “你……” 孟章欲言又止,但不再说出心中所想,见他甩袖转身,撂下一句,“凡间新年将至,要团圆,且趁早。” 接下此话,斐守岁抬眸。 “大人明明不说轮回,却在牵着……” 话没完,月上君捂住了斐守岁的嘴。 眼神暗示,休要再说下去。 斐守岁立马黯淡了目光。 那本远走的孟章,回过身来:“这辈子不争,下辈子也不会争。” “……”斐守岁。 月上君在旁叹息:“你惹他做什么?” “并未,是先前神君与我说过一句话。” “他?” “是,神君言‘这世上哪有什么轮回’。” 月上君听罢,轻笑道:“汝之今生,吾之未来。吾之今生,汝之前尘。” 斐守岁垂了头:“今生,前尘……” “罢了,你还是管着自己为好,休要将他的酸言酸语听进去,”月上君掐诀替斐守岁疗伤道,“等过凡间半个时辰,会有仙子前来读你的‘罪状’,你且闭上耳朵认下。” 第369章 “认下?” “要是不认,只能像见素那般,你愿意吗?” “不……” 斐守岁看着月上君白色的长发,他从发梢而上,看到月上君的眼眸。(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眼眸没有期盼,是命中注定的凝视。 守岁冲着那双眼睛,抿唇说道:“我会认下。” “乖孩子。” 月上君的手正要触碰斐守岁,斐守岁却言。 “‘拔剑自刎,玉碎瓦全’的戏码,我想天庭早看腻了。” “嗯?” 月上君的指腹划过斐守岁脸颊,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守岁后颈。 斐守岁被迫仰首:“可若是‘假作真戏,逃之夭夭’呢?” 月上君的手用力了些。(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知道自己在赌,便赌着面前仙人是否有那诡谲之心。 但手迟迟没有掐紧,话也迟迟没有回。 月上君略为复杂地看着斐守岁,极轻极轻地一句:“你早这样做了。” “?!” 斐守岁看到月上君松了手,看到飘飘的彩云刹那间聚拢在他眼前。 那一层层七彩的棉云在他的视线里渐渐灰暗。 月上君提袍走远之时,斐守岁的视线完全暗淡了。 仙……?! 突然。 斐守岁哑了嗓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代替了他想说的话。 仙官大人……你…… 只能猜想是被月上君封住了五识。 仅在瞬间之后,斐守岁连彩云都看不到了,什么都感触不及。 这是要……要逼他认罪?! 一个想法穿过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咬牙,他拼尽全力扬起脖子,试图透过闷重的布,去唤神明不可存在的偏心。 可神明走去哪里,他都不知。 不甘一下子从心中蔓延,斐守岁吃力地想要转动身子,却发现手腕与脚腕处又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枷锁。 “原来……” 斐守岁在心中冷笑一声,“原来那‘天地不仁’是真真切切的,所有暖色都是谎话,所有的生门都被人堵死了!” 守岁颤着沙哑的嗓音,他没有这般动气过,他以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以为没有死局,尚有回旋余地。 手腕的伤口在愈合,他知道。 但愈合之后呢? 斐守岁咬牙:“这让世人如何斗得过天,这让见素如何……如何……” 还有那个陆观道。 他又如何在铜镜里,在红绳的另一端,好好活着。 气恼与悲观充斥着斐守岁眼前无尽的黑夜,他知道心中那点子计谋早被神看穿了,可他还是不甘心。 第一回,无法掩藏的心绪漫开,成了高台上一滴又一滴的眼泪。 泪水在失焦的灰白眼眸里汇聚,慢慢滑落。 慢慢的。 从天而降,落在人间万亩的良田。 陆观道着一黑衣于良田边的竹林里行走,天突然下起了雨,明明前一刻还是朗朗晴空。 “这雨来的蹊跷,”陆观道按了按帷帽,“是有何变数?” 前头的黑牙看了眼天,耸耸肩:“有妖哭了。” “妖?!”陆观道立马抓住黑牙的手,“是斐径缘?” “哎哟!” 黑牙嫌弃地甩开,“天上这么多妖,我哪知道是槐树还是柳树?你别瞎操心。” “我……” “你怎么了?”一直在陆观道肩上的钗花纸偶抬起头。 “方才,有过一瞬的心悸。” 钗花纸偶歪歪脑袋:“从梅花镇出来你就这样,心悸一路了。” “是……” “就说是瞎操心嘛!” 黑牙用弯刀划开杂草,“有这个功夫不如早点赶路,我们要去的四象府邸,离这儿还远着呢。” “你说的四象……” “又来了,又来了,你都问几遍了!” “我是怕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哎哟,不会不会,”黑牙劝慰道,“四象青龙能容得下赤龙余孽,自然会屋门大开让你进去。说不准人家早早预备了热茶,就等着你叙话呢。” “……你所说,有些太荒谬了。” “我荒谬?”黑牙赌气道,“那就别跟着,我还不稀罕哩!” “好了好了,”钗花纸偶笑说,“我也听你们吵了一路,没完没了,还不是同行。” “哼!” 这些吵闹的,有生气的声音,从铜镜里传出,落在了斐守岁的心识里。 斐守岁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流成了凡间瓢泼的春雨。 人间。 “奇了怪了,春天的雨还能有这么大的。东家小姐,你可当心着点,别被雨水打着!” “我晓得,” 钗花纸人缩了缩身子,朝天上看去,“这雨是有些大了。” 陆观道听罢,马上给池钗花上了层术法。 “唉!”池钗花。 黑牙闷哼一声:“等救着了槐树妖,你再好好对他,现在给我东家小姐献什么殷勤。” “……” 陆观道不言语,一边躲雨,一边朝那远处的葱绿走去。 明亮的绿色布满了眼眶,斐守岁看着面前极为真实的一幕,好似他现在就站在陆观道身边,与陆观道说着“雨大,小心路滑”的话。 雨水洗刷了眼帘,不管是痛楚还是五识,都在告诉斐守岁。 第370章 这儿是天庭,不是人间。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这儿没有陆观道,也没有深秋同行的谢义山与江千念。 老妖怪垂了头,黑暗给他带来了无边无际的孤独,却也将铜镜搬到了他面前。 原来天上的时间这样慢,原来地上的陆观道走了这么多路。 明日又是什么时候? 斐守岁听到陆观道又在与黑牙拌嘴,听到钗花纸偶拉架的声音。 酸涩止不住地占据鼻尖,曾经最不屑的同伴,成了奢望。原来他早就习惯了黑夜路上多一个人,哪怕小小个子,只会撒娇。 人间的大雨哭哭啼啼,黑牙手上的弯刀划过好些个绿草。 斐守岁擦不了泪水,他想着看清陆观道在做什么。灰白的妖瞳,让他有些望不到陆观道。(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定是跟在黑牙身后,走得极快。 铜镜那儿的说话声传来。 “我听闻孟章神君的任职时间便是春天。我们这会儿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来往的仙官仙使。”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是陆观道。 “黑牙当然不知,但我又不是他。” 不是他? 斐守岁的耳朵动了动。 “可你还唤她‘东家小姐’。” “执念咯,用了人家的躯壳,虽是死后才全部占据,但还得记着人家的好。他这个人好坏参半,我这个石精也好坏参半,不算亏待了他,也不算委屈了我。” “思安,” 陆观道唤出一个斐守岁陌生的名字,“我总觉得梧桐镇还藏了秘密。” 前头用着黑牙躯壳的石精思安扁扁嘴:“并非所有秘密都要揭露。就像你先前给牛车人家解释纸偶,要是告诉他们纸偶里头有魂魄,他们还敢借车吗?” “不敢……” “那不就好了,装糊涂有时候也是一种乐趣。” 装糊涂…… 斐守岁看着大雨之中的两件蓑衣,在朝远处的炊烟人家走去。他从梅花镇来到天上不知过了多久,惹得人间已经入了春日。 万物复苏。 梅花镇的白骨,或许也开了花。 斐守岁的视线不自知地注意着陆观道,那段大寒的日子,他不敢猜想陆观道是怎么度过的。 人影没有改变,看上去还是从前。 回首时,才发觉皮囊有了痕迹,痕迹是风吹日晒。 陆观道站在屋檐下,抬起头。 钗花纸偶问他:“看什么呢?” “总觉着有人在看我。” “在天上看?”池钗花笑着拍拍陆观道的肩膀,“说不定是斐公子。” “……” “啊,我是说斐公子定安然无恙,在天上保佑你!” “我知晓你的意思,” 陆观道低了头,帽檐上的雨水就顺着动作哗啦啦地倾泻,“纸偶身子待得惯吗?” “没甚区别。” “那便好,我能模仿的只有这些了,委屈你一直坐在我肩头。” “陆公子客气。” 斐守岁眨眨眼,原来那纸偶出自陆观道之手。 便见陆观道踏入农家窄院,借了一晚的柴屋。 人间的天黑得很快,斐守岁还没有干涸眼泪,陆观道就醒了。 雨水在此时停歇,静谧的夜晚,有春虫声阵阵。水珠落在宽叶上,慢慢地与大地相拥。 陆观道呆坐草堆里,他依旧抬头,望着窗户外皎皎明月。 听耳边一点一点的水落,院内的鸡已睡,院内的狗儿也歇。月光把他的黑发照得微亮,好似透过了云层与夜晚,两人也能遥望。 陆观道不说话,他困意全无,无法安眠。 斐守岁无法说话,他酸涩眼眶,落泪人间。 “唉……” 陆观道叹息时,雨又开始淅淅沥沥。 这会儿,斐守岁的眼泪汇在了鼻尖。 这会儿,人间的春雨落叶无声。 陆观道看到明月被云层掩盖,说不出的心慌从他的心里漫开来,他的指腹摸索着脖颈上的红绳。 红绳还连接着天。 他知道,斐守岁定无妨。 第179章 审判 但可怜斐守岁,手腕、脚腕还有脖颈均被黑锁链困住。上面印着红肿的伤,流着槐树的血,若再不松开,恐怕会捂出脓水。 斐守岁吸了吸鼻子,他看着昏黑之中的铜镜。 那面镜子先前并非如此安放,是有人动过了。有人将人间的事情摆在了斐守岁面前,有何用意? 何人为之? 疑问冒出来,慢慢占据斐守岁的心,他开始思考所谓劫难。 为何月上君要他受苦,还刻意封他五识。 若要害他大可放任不管,不必疗伤。若是想让他应答,也该还他一双能听到声音的耳朵。 如此漆黑,便是瞎子一个,被人捅刀子都不会躲开。 想着想着,悲愁被掩盖,斐守岁断了眼泪。 人间也就没了春雨。 目见小雨渐歇,陆观道坐在草堆上,挠了挠头,纳闷:“这月亮……” 月亮? 斐守岁去看镜中明月,云开雾散,那月儿似玉盘,挂在树梢上。 没有异常。 昏黄的铜镜,照出陆观道的脸有些疲倦。 斐守岁细瞧圆月,耳边传来陆观道的喃喃自语。 “我记得今儿不是初七吗,这么会……” 第371章 初七? 几月的初七? 募地。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斐守岁瞪大眼,刚流过泪的眼眶又肿又红,他心中无能狂喊:“陆澹!是幻术!这是幻术!!” 声儿不能从喉间冲出。 可在柴房的陆观道浑身一颤,仿佛是被斐守岁贴着耳朵吼了声,他立马站起,着急地四处张望。 “斐……径缘……?” 斐守岁:“……” 来不及了。 陆观道看了眼尚在睡梦中的思安,他伸出手拍醒肩上的池钗花。 “醒醒!”小声。 钗花纸偶手动掀开眼皮:“公子,怎么了……” “白日的时候,你可有见过这草屋的主人家?” “唔……没有?” “那就糟了!” 说着,陆观道背手掐诀,默默朝柴房门口靠近,“护住自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噫!”池钗花立马打起精神,“公子不叫醒思安?” “他?” 陆观道边说,边去看柴房外的空地,冷笑道,“他不是思安!” 话落。 一阵带着黄色纸钱的冷风,猛地灌入柴房。 陆观道立马捂住口鼻,暗骂不好。 就天上铜镜照射,让斐守岁看到幻境之中的景象。 是大雨过后的海市蜃楼,幻术主人蝎子精坐在不远处山头巨石上,笑看着山脚的困兽之斗。 至于真思安…… 就是蝎子精身下的那块巨石。 斐守岁紧了眉梢,这种千年妖怪的术法让陆观道察觉已是不易,只希望能活下来,求不得一个全身而退。 便见。 陆观道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走向寂静院落。 人儿先是看了眼明月,后才警觉起四周,他言:“你是我捏出的纸偶,且一直在我身边不会被调包,但思安就不一定了。” 回过身,看到思安睡得死沉,陆观道冷哼。 “他这般心思缜密,我起身的那一刻就该醒了!” 言毕,陆观道甩手变出一把纸扇,他望向明月,正巧对上了铜镜外斐守岁的眼睛。 可惜,斐守岁望着他,而他望不到心心念念。 纸扇一旋,陆观道模仿斐守岁的术法,变出白盈盈的水墨。墨水裹住他的手,掐诀时术法的威力再添一层。 斐守岁见到,心里头叹道:“倒是学了个六七分。” 刷地收起纸扇。 陆观道又用术法变出一把长剑,他笑说:“不知是哪路豪杰,带走了这么一块重石?” 蝎子精坐在思安背上:“你同行之人虽重,但他识不得我真身,重又有何用呢?” “……”陆观道。 钗花纸偶与一旁:“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把思安放在眼里。” “思安不是几千年修为的妖怪吗?” 陆观道看向假月,闷哼一声:“这条路上几千年的老妖怪多了去了,也就只有他会被同类抓走!” 话落。 看陆观道捻指挥起长剑,直直地朝明月砍去。 那剑银白,剑气如飓风冲破幻术一角,拦腰横断玉盘。 钗花纸偶死抓着陆观道的衣袖,险些要被剑气吹走。 蝎子精见了:“哎哟,竟然不是个草包,我还以为你的术法是眼泪,所到之地哭声遍野呢。” 陆观道“啧”了声,不理蝎子精所言,他再砍幻境,便是银剑之光碎了星辰,将圆月摘下。 月亮四分五裂,散开在夜空之中,宛如晃晃鹊桥。 碎星掉落,正好底下有一池春意揽住,化成一面波折的镜子。 斐守岁瞥见池面倒影,印出巨石上的蝎子精 蝎子精仍是乐呵呵的,丝毫不见慌张。 而此时,铜镜蓦地一转,只留下偏偏一角。 斐守岁一愣,立马回过神要用耳朵细听人间声音,但五识还被封着,他除却眼前漆黑,什么都触摸不到。 人间的陆观道不知怎么面对危险,而斐守岁自己更是陷在了沼泽里,难以脱身。 守岁叹息一气,微微将身子摆正,他听寂静的彩云,他知道定是有人刻意为之,至于用意…… 他暂不知晓。 静默了好一会,好似是在等待什么,斐守岁再一次要去瞄那铜镜,头仅是小小歪斜就被一只手掰了回来。 他能感触到手的粗糙,指腹轻划,手掌里有厚茧。 习武之人? 但有官位的神仙,并不会亲自下场。 斐守岁猜测着眼前景象,这片昏黑里,说不定早有仙官拿着他的“罪状书”,在朗朗宣读。 沉了心思。 等候着天雷与水牢。 忽的。 斐守岁又被糙手按倒在地,跪了个彻底。索性伤口不痛,他也看不到自己跪了什么仙。 便将这一切拟作了梦境,但愿大梦之后,入目是安静的草屋,余他一人煮茶品茗。 停了些许,估不得多少时间,斐守岁双膝疼痛,额头冒出层层细汗,他定着心神在耳中慢慢捕捉风的声音。 一点点。 一点点的风声,里头还有细语。 老妖怪动了动耳朵,他好奇,甚至是兴奋地在寻找风里的故事。 只听到一句:“槐树妖,你可知罪?” “……”斐守岁沉默。 “槐树妖,你可知罪!” 第372章 那声音加大,在风里刮着斐守岁的耳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耳识在黑夜里更加敏.感,斐守岁微微皱眉,不回答所谓审判。 还能是什么? 斐守岁早料到接下来要质问他的话,除却作恶多端与杀人放火,便只剩下那十八层地狱的各种罪名,只要随便找来一套,他也就跑不了了。 但他本也没打算跑。 月上君封他五识是为了让他认罪,他就算听到了也无法作答,又能跑去哪里? 听那振振有词的罪孽,斐守岁轻笑一声,笑得很刻意,以至于他能感触到左前方那一袭红衣的差矣目光。 是月上君。 许是担心出错,又回来了。 斐守岁眨了眨妖身灰白的瞳,他逐渐看到漆黑之中一团又一团的仙力。(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浅红,银白黑袍……还有一抹与他一样,跪倒在地,好不狼狈的大红山茶。 斐守岁没想到这一茬,他甚至都觉得顾扁舟应该还在人间,就如刚才月上君所言,应该还在的,怎会到了天庭。 守岁有些头痛,他试图寻找那不是顾扁舟的证据,却在抬眼那一刹那,正正好对视了红山茶的眼睛。 两人相望,复又移了视线。 是顾扁舟,见素仙君也。 耳边又有鬼叫似的风。 呼啸中,斐守岁听到嘈杂的声响。 有人在说:“西山大人真是功德无量,救了这么多小娃娃,后人要给你建庙上香也不为过!” 嗯? 不是天上的仙官,是人间? 斐守岁眼前漫开一幕。 “哎哟哟,你说的什么身后事,就当是眼前!只要这案子昭告天下,我们西山大人啊,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咯。” “一身红衣配红人,好不妙哉,妙哉。” “我说你们还有心思取笑?” 坐在高堂,一丝不苟的长翅煞了话,“还不快来看看这几百条人命,何处走丢的,何处被卖的。这里面的事情繁多复杂,眼下不是庆工的时候!” 好像,一哄而散。 斐守岁看到在高高院子里,又只剩顾扁舟一人。 顾扁舟眯着眼,他仰头望那高堂的官儿。 当官的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州什么县的娃,是何时报的官,又是何时被人瞒下。 顾扁舟听着听着,笑了下,也提袍走入屋内。 须臾。 有风。 记得那日也下了雨,但火,着起来了。 斐守岁目见一把大火顺着春风烧光了所有。 黑漆漆的云层,是惊蛰的时候,细雨还在绵绵地下。 “来人啊!走水了——来人啊!走水了——” “天可怜见,怎么会这样!” “别说丧气话,有这闲工夫还不快去打水!你看看西山大人,早冲进去了!” “他冲进去做什么?!这么大的火,他是要找死吗!” “哎哟,大人!这院子里全是稚童走失案的文宗卷轴,是西山大人往上爬的梯子,你说他急不急!” “放屁!顾兄不是这般的人!” 看到焦黑的长翅影子推开身边的官袍,“就你们这些只知道银子票子的家伙,我!我!” 说罢。 那焦黑冲进了火里,再也没有出来。 高台上,有暖风吹过。 斐守岁再一次感触到先前熟悉的仙力,是四象青龙孟章,乃与春有关的神仙。 初春啊初春。 斐守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望透了众仙家,瞥见顾扁舟的苦笑。 他上天了。 人间的他,也就不在了。 火海里灰扑扑的,什么都没留下。 斐守岁闭了眼,不想再看到这些,但一幕幕顾扁舟人间的事情涌上他的脑子。 一幕幕昏暗的、没有光的、老旧的皮影戏。 吱呀吱呀,连个拉曲的人都没有。 年三十到现在,在天庭也不过斐守岁晃神的时间,怎么就过去了数月。 风依旧在刮。 春到了,会下起小雨。 听仙官审判,听耳边寂静的彩云。 斐守岁知道月上君解了他的禁制,为的就是让他听到,听一听他自己的罪。 那顾扁舟又罪了什么? 大红山茶燃烧在对面高台,火一样赤红。 斐守岁咳嗽起来,不知怎么,他的心肺发痒,又痛又难受。咳了好一会,直到扑面的大火灼热了高台,斐守岁才看到,他失明的双目看到大火。 火光冲向天庭的尽头。 他见,一团火焰,还有一个曾经在他面前说笑的顾扁舟,于火焰中闭了眼,一动也不动。 第180章 宝鉴 “槐树妖?” 突然,一句声音敲碎了斐守岁的思考,他转过头去,见着在宣读他罪状的仙官。 “你也看到见素的下场了,”仙官顿了顿,“你可知罪?” 语气是不咸不淡的,好似一句家常。 斐守岁看着仙官的脸,他又看向仙官身后的月上君与孟章。 这是做什么? 春天的神,为何来看他受罚? 垂着眼帘,守岁将视线重新放到天庭的彩云上,他能说话了:“我……” 撕扯开的嗓子,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斐守岁咽了咽,好似咽下了人间的晚春,他说:“我知罪。” 第373章 此话了,顾扁舟身上的大火又旺上一层。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而顾扁舟的人在里头没有踪影,只有漫天的火灼烧在斐守岁心中。 警告。 赤裸裸的警告。 可……警告一个手无寸铁的树妖作甚? 斐守岁疲倦了眼,他视线一扫,落在那个既对他好,又要束缚他的红娘身上。 月上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眼中露出的关照不像是假。 至于孟章,与那些仙人一个模样,淡然还是淡然。 成仙就没了七情六欲吗…… 斐守岁不能停止思考的心,再一次盘算起利弊。他分明见到鲜活的见素,分明能从月上红娘那儿听到关心,可为何,围在他身边的神君仙子又成了木雕似的脸。(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他有些想不通了。 心识里的槐树晃啊晃,斐守岁衣不蔽体地跑向槐树。千年来,只有树冠是他的屋檐,他只能躲在稀松的绿叶下,猜测着人与妖的心。 眼下,又多了神。 斐守岁疲累地掀开眼皮子,说:“我有罪,劳请仙官大人一把天火烧了我,来个痛快。” 月上君:“……” 审判的仙官却言:“看来你方才没有好好听。” 哗啦啦的翻书声,翻到了一页。 “槐树妖,” 仙官眼角的余光掰开了点,洒在斐守岁身上,“即日压去同辉宝鉴里赎罪,活着出来死罪可免。” 活着…… 死罪…… 斐守岁仰起头,光明正大地笑了声:“死了,就在里头不用出来了,是吗?” 听到这话,月上君紧了眉梢。 斐守岁瞥见月上君的表情,蔫蔫地垂下头,他像一只知道死期默默离家的老猫。 他补上一句:“所以……小妖明白,小妖领罪。” 长发落在天庭的玉砖上,斐守岁将嘴里的乖张碾碎了吞下。 “小妖,罪不可恕,幸得仙官大人眷顾,方才有一线生机,小妖……” 一阵奇怪的风吹来。 吹开烧着顾扁舟的大火。 斐守岁干涸了喉,反刍着千百年来说给人与妖的话:“小妖定也不负大人期盼,全须全尾地回来。” “……” 审判的仙官听完,突然笑了一声。 紧接着,一众神君仙子都笑了。 哈哈的大笑响在高台上,斐守岁诧异地抬起头,扑面的大火从顾扁舟那处蔓延。 火是饕餮,在仙人的笑声里吞噬了仙人。 斐守岁看到火光没有节制地燃,这么嚣张,这么无拘无束。 好似陆家村,燃在陆观道面前的火,点给了斐守岁看。 火里有逼仄的笑声。 笑声成了一罐没人要的酒,酒瓶子碎了,笑声便荡在彩云上,带着火与酒香,困住了斐守岁。 火前唯独没有笑的是月上君与孟章。 那一瞬间,斐守岁瞧见月上君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是什么。 “他还是与千年前一样,犟得很。” 孟章也说了一句:“那提点他做什么?” “好不容易见到有血有肉的后生,其能忍心?” 啊…… 刹那之后,火,也盖住了他们。 斐守岁读出了唇语,同时失了力气,他躺在大火前,他看到大火拥抱月上君与孟章的脸颊。 大火的影子又肥又宽,落在玉阶上,是摇摆的火莲。 他也看到大火飞也似的跑起来,却始终没有烧干远去的两人。 “原来……” 斐守岁成了那个陆家村里无法动弹的陆澹,他惨笑道,“原来我早在了同辉宝鉴里头,您是来叫醒我的……” 被火掩盖的身影一停。 “后生辈弯不了腰……但后生想说……”斐守岁朝那红衣笑笑,“多谢……” 只见一左一右停下脚,融在火中的红衣转过了头。 “你……愚钝唉。” “是,我愚钝,”斐守岁咳嗽着,“蠢到想要碰一碰这叫天理的石头……最后粉身碎骨……粉身碎骨……” 月上君欲上前,被孟章拦下。 孟章摇头。 火光里,月上君眉头紧皱:“救他吧。” “救了一个,还有成千上万个等着您。”孟章。 “不救吗?”月上君怜悯了目光。 “您……” 孟章叹出一气,他捻两指朝斐守岁施了法。 斐守岁挣扎着要躲开,却被定了个正着。 看到术法之下,斐守岁脚上的玉镯,手腕的木镯,月上君牵的红绳一同亮了起来。 还有遮掩不住,艳丽大红的眉心痣。 斐守岁的血沁在衣料上,那些物件的光芒把他的伤口照亮,酷似鲜花。 “看吧,”孟章淡泊的表情,说道:“早有人下手了。” “木镯我识得,但那玉镯是谁?” “还能是谁,顽石一颗。” 话落。 两人的身影炸开在大火中,木料爆炸之声于斐守岁耳边轰鸣。 斐守岁咀嚼着孟章说的话,这些个东西,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是谁要救他? 一用力,守岁想要撑起身子,大火围在他身边跳舞。 火很烫,烧得顾扁舟没了影子。 斐守岁咬着牙,长发倾倒于焦黑的土地,他刚从一个赤火幻境中出来,便又掉入了另一场大火。 第374章 好似这火是他点燃的,他才是罪魁祸首。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身,却一次次扑倒在地面,没了筋脉,他连走都走不了。 “真是狼狈……” 苦笑着,斐守岁冲着大火自言自语,“这样哪儿还能走出去,用手爬吗……怕是没动几步路,我的手就磨没了……” 又咳嗽,吸入了一鼻子的灰土。 斐守岁干脆趴在了地上,任由赤火烧干他身边虚假的天庭。 手抓起一把焦土,再松松散散地落下,指尖卡满了土,脏得没法细看。 “若是成一抔土也是好的……至少自由自在,想开什么花就开什么花……怎么就成了一棵树,连家都挪不动……” 渐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闭上了眼。 火光在他面前影影绰绰,缭绕着,成了一座巨大的莲花台。 …… 再一次睁开眼时,没了大火。 入目是浑浊的水汽,周围有漆黑的巨石。 巨石陡峭,上面都是滑溜的青苔。 斐守岁便坐在巨石旁,读着一本古书。 “……” 书上写的什么斐守岁没心思看,因为他控制不了身躯,而他在身边看到了一个熟人。 就是适才燃烧在火中的大红山茶。 斐守岁沉默。 直觉告诉他,这里是宝鉴,这里是幻术,一切不可轻信,他需时刻保持警惕。 那红山茶正如其名,一身的绯红,发上坠了一个玉作宝冠,其余便是……便是手上那一把斐守岁更加熟悉的纸扇。 顾扁舟笑看着斐守岁,看了很久。 斐守岁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就在这时身躯也抬了头。 “有话直说。”是斐守岁的声音。 顾扁舟听罢:“我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你给我端茶倒水。” 身躯略有不爽地将视线从书上移开,一杯早凉透的茶被他推去。 “没喝过。” “你!” “怎么?”身躯翻一页古书,“没事就请回吧。” “我好不容易从凡间历劫回来,你不问问我有没有伤着,还想赶我走?好没良心。” 身躯“啧”了下,这才阖上书,把书置于一边。 斐守岁也顺着动作,略了眼四周。 周围巨石,好似有一条通往石外的小路。 小路尽头浑黑,看不清有什么。 视线又转,是身躯在给顾扁舟倒茶。 但茶早凉了。 顾扁舟立马道:“哎哎哎,要热茶!” “……” 身躯瞪了眼顾扁舟,干脆不再折腾,将那茶水一放:“镇妖塔有水喝就不错了,再挑三拣四就出去。” “哎哟,怎得生气了。” 顾扁舟立马接过茶盏,他细细看了,也不喝,就放到手边,拿着本该是斐守岁的纸扇嫌弃道:“你怎么在喝这样的茶。” “你猜猜茶叶从何而来。”身躯笑了下。 顾扁舟皱眉:“不知。” “哼,是从茶花妖身上拔的。” “什么?!” “怎么了?”身躯挑眉,“那妖还是你抓的,见素。” “不不,我非此意。我是说,你这里缺什么陈设、摆件、茶水你大可跟我开口,实在不成,你拖个口信找我宫里的仙娥也行啊。” 身躯却冷笑:“你宫里的仙娥自是体谅,将东西规规矩矩地送来了。” “那怎会……” 突然,顾扁舟煞了嘴,“哦,我知道了,是那群守门的抢了去?” 身躯颔首。 “那你抢回来不就好了!” “不干净,不要了。” “你!罢了罢了,” 顾扁舟一拍手中纸扇,他这才注意到扇子,笑着将扇递出,“瞧瞧,我才想起今日来找你的正事。” 身躯不语。 “径缘,别生气了,你且看看。这是我从人间给你带的玩意,先前你不是说要一块砚台吗?你瞧。” 身躯与斐守岁同时有了兴趣,朝那东西看去。 只见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放在案桌中央,旁边有把纸扇搁置。黑石,斐守岁不记得,但纸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他游历人间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 斐守岁大致知晓宝鉴所幻之地,便是顾扁舟念叨的旧友记忆。 也是他忘记的曾经。 同样看到东西的身躯,笑了:“你骗我来天庭当官,居然还好意思拿人间的破烂打发我?” 哦,是冷笑。 斐守岁差些没听出来。毕竟这身躯是他自己,有时候他演的太真,也会骗过自己的心。 看那顾扁舟扭头,当没听到身躯之言。 “这石头可好,你想做什么都行。你再看看这扇子,都是我从一个老人家手里买的。那老人家也是块石头,定不会太差。” 也是石头? 斐守岁若有所思。 果然,身躯也问:“你可晓得老人家姓名?”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说便是,”身躯的手指划过黑石,“我看这石头是块好料子,才问你。” “这……我想想。” 顾扁舟也跟着看了眼黑石,笑说,“我想起来了,那卖石头的老人家叫‘思安’,姓什么并不知晓,我是听到他身边那个白衣花妖这么喊他。” 第375章 第181章 相思 思安与荼蘼。(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原来如此。 斐守岁望着那一块黑石,想起铜镜中思安与陆观道说过的话,依稀记得“我造的孽,我搭的桥”这句。 说的莫不是思安将纸扇卖给了顾扁舟? 可这扇子……并未对斐守岁造成什么影响,反倒是用得顺手,常带身边。 既非纸扇,那只有石头了。 身躯与斐守岁一同看着黑石,身躯笑道:“扇子没甚特别之处,但石头是块好料。” “不过我还记得一事。” “何事?” 顾扁舟站起身:“是那个石精旁边的花妖,我总觉得……” “似曾相识?” “对!就好像从前见过,眼熟得很,”顾扁舟又言,“你怎知晓我腹中之言?” 身躯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纸扇。(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扇面一开,挡住斐守岁下半张脸,留了眉心一点淡红的痣:“那年荒原倾盆大雨,你拉着我的袖子,也是这般说的。我还记得你故意扮成个娃娃,还朝我讨食。” “这能一样吗?” “哦?” 扇子一收,身躯坐在藤椅上,“仙人不可动情,你要是犯了戒律,我即可给王母通风报信,好让你爱个痛快。” “怎就扯到情爱了!” 顾扁舟撩袖,正欲喝茶,触到茶水冰冷,复又放下,他看那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斐守岁,心中生了调侃之情。 只见顾扁舟上前俯身,笑眯眯地说:“你能被我这么拙劣的幻术骗到,只怕以后有人不用幻术也能将你拐走。” “何意?”斐守岁垂着眼,琢磨纸扇。 “意思就是……” 顾扁舟一下抢过扇子,后退数步,“就是说,你会被个小娃娃骗走,枉费了千年修为!” “见素你!” 身躯微微起身,便看着纸扇落到顾扁舟手中。 顾扁舟开了扇面,打趣道:“说不准到时候我还要恭喜贺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你再一次被同样的伎俩骗到,哈哈哈!”说完,顾扁舟掐诀给纸扇上了一层术法,“你要是缺什么,一扇扇子我就来。” “……多事。” 身躯懒散地支着脖颈,那纸扇便在术法下轻飘飘地飞到他面前。 斐守岁尚在思考,顾扁舟又开了口。 “你说我是不是……” “嗯?” 声音从斐守岁的嗓中哼出,闷闷的一声,斐守岁的视线已经完全和身躯重合,他跟随身躯,笑对顾扁舟,“你莫不是觉着那花妖姑娘好看,心里头忘不掉了?” “非也,非也,” 顾扁舟抬头,看到斐守岁散了黑发,侧卧藤椅,“一想起那位姑娘的背影,我总觉得鼻尖酸。” “哦,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说来听听。” 斐守岁轻笑:“我想见素大人是得了一种病。” “……” “便是人间没有解药的相思……” “休要胡说!” 顾扁舟立马打断斐守岁之言,“成仙得道者受凡人香火,自要将凡间事放在心中首位。若是动了情,岂不是愧对黎民苍生的日日红烛香油!” “是是,见素仙君说得有理。”斐守岁懒散地回答。 顾扁舟却严肃得很:“这事正儿八经,你别觉得我烦。” “既是正经事情,那你该即刻去药王那里开一帖子药,治了你鼻酸的毛病。” “我已!” “你去过了?” 顾扁舟沉默。 斐守岁施法,古书便飞到他面前,他一动手指,书页轻轻地翻:“治好没?” “……未曾。” 翻书的手停在空中,斐守岁移了视线:“你……” 跟着身躯上下打量顾扁舟。 斐守岁方才无法细看,眼下是看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大红山茶并不体面,衣袖上沾不少的尘土,连发梢都带了湿漉漉的黄叶,像是仓皇而逃,逃到了斐守岁面前。 被斐守岁这般打量,顾扁舟有些发毛,立马嘴硬道:“才吃了一帖,不作数。” 斐守岁眯了眯眼,好似是将顾扁舟看穿了。 笑说:“花妖姑娘可是良配?” “我没去见她!” “那你怎……” 斐守岁挑了挑眉,手指向那发中几片枯叶,“这叶子应该在凡间中原一带,枯黄的话,莫不是深秋时节?又着露水……我猜你来之前走过一片枯叶林,林边有溪流,而那花妖便是在溪流旁盥洗衣裳?露水……该是清晨,她与老者同行,不便在夜晚独身。我说得可对否?” 言毕。 换来顾扁舟长长的沉默。 斐守岁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翻动书页。 直到巨石上的流水飞落顾扁舟脚边时,顾扁舟才悻悻然开口。 “对了大半。” “呵,”斐守岁冷哼,“我说得哪处有错?” “是她未曾看到我。” “哦?” “是我偷偷去见了她,只是远远地望了眼,什么都没做!” “知道,见素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守规矩,就算下凡游历也不会做伤及无辜之事。” “……但是。” “嗯?” 斐守岁坐起身,“有趣,这里头还有什么话本故事?” 第376章 “但是那个卖石老者发现了我,”顾扁舟泄了气,坐在石凳上,也不顾茶水冷暖,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拉着我的手,叙了半天家常。(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家常?” “说花妖辛苦,一路来风吹雨打的。” “噗。” “笑什么?” “书中有趣事,”斐守岁忍俊不禁,故意翻了一页,“有意思,有意思。” 顾扁舟恼了:“想笑便笑!” “笑?”斐守岁打了个哈欠,“我笑也没甚用处,治不了你的头疼病。” “……径缘。” 顾扁舟板正了脸面,唤了声。 斐守岁立马收下笑容,转念:“你说。” “这一次渡劫前,我与月上君见过一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嗯。” “他说我除去此劫,仍有一劫未度。” “月上君说的劫难……?” 须臾。 斐守岁捻两指点燃了一旁暖炉。 “他老人家向来爱管闲事,平时就喜欢往我这边钻,给我带人间的糕点。” “可他……” “怎说。” “他拉着我的手,连摇了三下的头。” 此话落。 斐守岁慢悠悠地将书拿在手中,偏过了头。 寂静里,除了流水叮咚,还有斐守岁轻轻地笑。 顾扁舟握拳:“你别太过分!” “噗……哈哈哈哈!” 斐守岁实在是没有忍住,把书盖在了脸上,喘气笑说,“整个天庭也就月上君有意思,他若是想,带你去看郎中也不为过。” “……” 静默。 斐守岁有些不敢置信:“难不成是他带着你去了药王府?” 两人对视,又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这回斐守岁不再笑言:“除他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顾扁舟摇头。 斐守岁立马掐诀,感知巨石附近是否有异客,确定无人之后,他再次开了一个禁制。 墨水术法缓缓而下,这是斐守岁常使用的招数。 老妖怪也陷入沉默,这儿的所有都在告诉他,他斐径缘便是这儿的妖,有过这么一段记忆。 但看术法之中,身躯叹息一气:“你接着说。” 顾扁舟却凝望了视线,不作回答。 斐守岁靠在藤椅上,散乱的长发未曾束起,带了点凌乱的美感,他道:“平日里最紧衣冠的人,也会这么慌乱,真是开了眼。” “你……” “嗯?” “为何不绑长发?”顾扁舟端了话头。 斐守岁:“……” 身躯:“……” 顾扁舟抖了抖身后的几片枯叶:“特意来此一趟,除了黑石与纸扇,还有一事要与你说明。” “说罢。” “我若情劫失败,定是记忆全消,尸骨无存,你一人在镇妖塔中多加保重。” “哦,” 斐守岁掐诀给顾扁舟净了衣裳,“我当以为是什么,原是来道别的。” “槐树,” 顾扁舟又肃穆了声音,说得十分刻苦,“前世的恩怨不解,只怕……” “只怕人魂俱灭,讨得一个头断骨裂的下场。”斐守岁。 “是如此,” 顾扁舟站起身,揶了揶衣袍,朝椅上树妖拱了手,“告辞。” 斐守岁没有回礼,懒懒地摆摆手,等那大红山茶快要走远,他才启唇。 “说不准,是我先落的叶。” 顾扁舟脚步一顿:“也未可知。” “到时候谁先记起谁,算他倒霉。” “哼,那你可要倒霉了,我记性差,心里头存不住人,”顾扁舟回首,“像你这般如此软心肠的妖怪,不多见。” 斐守岁:“……滚远点。” “再会。” “……再会。” 言尽。 顾扁舟走出水墨屏障,消失在黑暗中,独留斐守岁一人坐卧藤椅,寂寥地看着巨石。 藤椅摇啊摇,身躯瘫软成落叶,任由水花溅开。 那身躯的手背搭在额前,深深叹出一气:“上一次来是几时?一百年总有了……” 仰首。 视线望穿黑色岩石,才发觉石壁上有一道又一道的刻痕。 刻痕里头长了青苔,却没有一朵白花。 镇妖塔的术法微光落在青苔上,有尘埃在青苔与光之间游走。 尘埃被凝结,无法在塔里自由,割去了双翅,零落成泥。 望着望着。 斐守岁能感触到这身体心中漫开的悲愁,愁思不重,一点点从瓶口挤出,也就格外能体会到愁从何来。 就像纤细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拽着皮肉。 翻了身,术法一动,那张案桌上的石头飞来。 斐守岁看了,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便听身躯自言自语:“蠢人,我爱用的是澄泥砚。” 身躯垂下手,黑石旋转,墨发也零零散散地挂在手臂上,衬了皙白的肌肤。 听身躯嘴里念着塑形的咒,石头在咒中被削了本粗糙的皮囊,于是片刻,石头换了个模样,成一方漆黑砚台。 身躯略了眼,并不高兴:“这样的砚台有甚用处,无聊至极。” 随手,黑石砚台就被丢到桌旁的竹篓中,与一堆脏了的白衣混合。 斐守岁跟着身躯坐起,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 第377章 身躯想着再看一会儿书,指腹正移到书旁,却听,寂静的屏障中,破天一声小孩的哭号。(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声儿近在咫尺,斐守岁与身躯一齐吓了跳,可左右去寻,寻不着人影。 听了有半晌的哭声,身躯才愣愣地从藤椅上离开,走到了哭声最响的地方。 那个放着脏衣的竹篓。 第182章 相遇 见着一个半大小子缩在竹篓里哭的时候,身躯显然愣住了。 但斐守岁出奇地冷静,因为此人此面,他是认识的。 听着号啕大哭,身躯冷笑一下:“见素,这算什么,你给我的大礼?” 可惜见素一去就是百年,斐守岁又在巨石之下闭塞了时间,就只好与竹篓里的娃娃大眼瞪小眼。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看了好一会儿。 斐守岁跟着身躯的动作,蹲下。手要碰小娃娃时,小娃娃猛地睁开了眼。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斐守岁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陆观道。 补天石,陆观道。 竟是这般相遇的。 疑惑从身躯的心里生长,身躯正要移开手,陆观道立马抱住了他的手腕。 小小人儿仰着头,两只小手扒拉住斐守岁。 同一张脸,换了个地方,还是那般样子。 “做什么?”斐守岁眨眨眼,“我可不是石精。” “唔……” 斐守岁很轻易地挣脱开,模仿小孩的声音:“唔唔,继续哭啊,怎不哭了?” “……” 眼见陆观道吸了吸鼻涕。 斐守岁又说:“刚才哭得不是很敞亮吗?怎么……” “哇——!” 那哭声扑面,斐守岁一下没承受得住,摔坐在地上。 “……要死。” “哇——哇——” “别哭了!” “哇!哇……嗝。” “……真是收放自如啊。” 斐守岁有些无语,他起身拍拍衣袖,却见旁边的巨石缝隙里,长出一只只血红的眼睛。 “你……你看看你都招来了什么。” 守岁颇有些无奈,毕竟竹篓里的小人儿可怜兮兮。 “唉,”叹出一气,“有什么可看的。” 血红的眼睛,如阿鼻地狱的怨鬼,死死盯着斐守岁与陆观道。 就算是一场宝鉴幻梦,斐守岁也能感知到眼睛的恶意,是赤裸裸的,想把他拆骨吞腹。 “都给我滚回去。” 斐守岁说得轻巧,红眼睛们趴在巨石上慢慢缩了进去,但没有缩得彻底。 守岁生了气:“怎么,想吃这小人儿?” 话落。 眼睛又长出来,窸窸窣窣的呢喃从石缝里冒出,像是冰冷的水珠,渗透着斐守岁单薄的宽衣。 斐守岁啐了口:“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个小娃娃……” 手一移,手指之下,陆观道朝着斐守岁憨憨地笑。 “……这个小娃娃是我的,你们不许抢。” “我的,我的!”陆观道。 可血红眼睛没有离开,凝视里,恶鬼的低语渐渐透过了屏障,围绕在斐守岁身边。 有鬼说。 “大人,这个石头看着就梆硬,不好吃,不如让给小的吧。” “大人,小的来镇妖塔整整三百年了,还没开过荤呢,大人能否……” “大人……” “大人你不愁吃穿,可小人不一样啊,小人……” “住嘴!” 斐守岁秉着气甩手,一下甩开黏糊糊的毒气,从竹篓里抱出了陆观道。 脏衣服裹住陆观道小小身子。 斐守岁妖身的瞳一幻,眉心痣瞬息之间变得血红:“怎么,你们是想当我的下酒菜吗?” 言毕。 厚重的黑墨术法扑向石缝中的眼睛,有无数个妖怪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说着:“快跑快跑,槐妖大人生气了!” “哎哟哟,哎哟哟,这位大人居然还会生气!” “平日里菩萨心肠的,为着个不打照面的孩子生气?” “许是见素大人的缘故……” “你们还说什么,快跑快跑!” 听妖怪们落荒而逃,斐守岁背手掐诀,开始念咒。 咒语如冬日井水,于石缝中喷涌。 但涌出来的不只有咒,还有冰冷的玄铁锁链。 五条玄铁锁链盘旋于巨石,它们蜕皮般出现在斐守岁的手腕、脚腕与脖颈处。 锁链不长眼,一下横穿了落荒而逃的妖怪身躯,有不少小妖的尸首挂在上面,有的已经腐烂,有的成了白骨。 斐守岁冷着脸,一坠手臂,锁链就晃动不停。 掉下好些拦腰斩断的妖尸。 瞥了眼周围,斐守岁脸上只有嫌弃。 耳边传来不断的求饶之声。 “大人,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大人,我们不该觊觎您的东西……” “大人……” “大人饶了我们吧,求求大人……求求大人……” 但锁链仍在。 斐守岁一步一步走向石缝中的小路。 每动一下,锁链的声音就碰撞镇妖塔的法阵,好似只有这般才能让妖众知道,守牢人动怒了。 陆观道听着锁链声,缩了缩脖颈。 斐守岁按住他的脑袋:“别乱动……” 第378章 一股血腥味冒出来,不是妖怪的,是槐花香。(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的手倏地抱住斐守岁。 斐守岁垂着眼:“抱我作甚。” 血从斐守岁的脖颈与铁环交界处流出,粘在陆观道的手心里。 陆观道:“痛……” “不痛,习惯了便不痛。” 斐守岁拍了拍陆观道后背,这会儿,小人儿哭得轻声,是抽泣,好像哭声不为的自己,是为了身侧那素昧平生的槐妖。 “好痛……” “你痛什么,” 斐守岁赤脚走出屏障,脚踩湿滑的青阶,路过一具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妖,他笑说,“还以为是块无趣石头,没想到能有这般用处。” “唔……”陆观道蹭着斐守岁身上的槐花香,“有趣……有趣……” “有趣?” “我有趣……” “哦,这么说,就是见素叫你来打发我的时间吗?” “见酥?不认识,不认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不认识……” 斐守岁心中琢磨起人儿的来历,手腕与脚腕划破而出的妖血,落在水流里,晕开,成了没有踪迹的深秋。 身躯的痛一点点渗入记忆之外的斐守岁。 斐守岁看到自己抱着陆观道,走向巨石顶的小屋。 这小屋…… 似曾相识。 且身躯能感触到的东西,斐守岁也有所影响。 赤脚之下冰冷湿滑的青阶,脖颈处隐隐的刺痛,还有怀中暖暖的人。不光视线重合,就连感知也在慢慢取代。 斐守岁快有些分不清何处是宝鉴,何处是天庭。 或许…… 或许打一开始他就在宝鉴里,没有去过天庭。 走着走着。 陆观道的小手抓住了斐守岁的衣襟。手儿挂在锁链上,手背沾了红艳的血。 小人儿努努嘴:“血……” “哦?你还认得血,”斐守岁饶有兴趣,“也就是说,你在来镇妖塔之前就成形了,是吗?” “成形……?” “化形,妖怪变成人的样子。” “唔……”陆观道蹭蹭斐守岁胸口,“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血?” 每走一步,锁链声就丁零当啷地响。 陆观道听着锁链声,说道:“你流血了,它干的。” 小手指着锁链,似乎有些生气。 “它坏,它坏。” 斐守岁笑了:“是,它坏。” “但我,”陆观道仰头,“知道你流血了……” “嗯。”斐守岁随便应了声。 陆观道的手就托住了他的下巴。 斐守岁并未低头,还是朝那小屋走去,却听怀里的小人儿,哽咽了声音。 “可以不流血吗?”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有人要我流血。” “那你打祂!” “打不过,”斐守岁笑了笑,“要是打得过,我就不在这儿了。” “哦,这样……” 陆观道又不说话了,低头搓起斐守岁换下的脏衣。 斐守岁看了眼:“脏的,别玩。” 锁链依旧在响。 陆观道的手指缠住脏衣:“不脏,我看他不脏。” “你怕不是傻了,再仔细瞧瞧衣裳的袖口和领口。” 可陆观道没有去看,反而抬起头,看向斐守岁。 那一双浓绿的眼睛,仿佛能把春天带入镇妖塔。 四月底的晚春,就藏在陆观道眼中。 斐守岁笑说:“怎么了?” “不脏。” “瞎子。” “我不瞎!” 笑意勾上斐守岁的眼尾,许是多年来没有人靠近他身,这样的接触,让他有些新奇。 须臾。 拌嘴声里,血红的眼睛消失在巨石缝隙,妖怪们也不见了踪迹,只有锁链拖拽着斐守岁的身躯,于冷泉之下幽幽地响。 斐守岁走到屋前,锁链停歇。 屋门前长了青苔,暗绿一片。 陆观道瞥了眼,不作答。 推开门,有一层不易察觉的禁制展开,锁链在斐守岁踏入屋内的那一刻,变成白色槐花,消散。 陆观道正要伸手去抓槐花,被斐守岁制止。 “做什么?” “花!” “幻术。” “唔,”蔫蔫地收了手,陆观道说,“这儿没有花。” “是没有花,” 斐守岁绕过屏风,走到榻边,他将陆观道安放在榻上,笑言,“这里的土地连金乌都看不到,自然没法抽芽开花。” “鸡唔是什么?” “金乌……” 斐守岁回忆起挂在天上耀眼的光,可太遥远了,记忆模糊,他有些忘记所谓“日”的模样。 在黑暗中生长,他的眼前只有监牢与幻术。 于是他说:“黑夜过去之时,从东方升起的,那一个亮眼的圆,就是金乌。” “哦……那她为什么不来这里?” 看到陆观道求知的双眼,斐守岁干脆告诉了真相。 一边翻动着木柜,一边解释:“这里的妖怪做了错事,所以她惩罚他们照不到光。” “照不到光?”陆观道盯着斐守岁,一点点爬出脏衣堆里,“没有了光,会怎样?” 斐守岁翻出一件旧衣:“会疯。” 第379章 “疯?” “像他们一样。(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他们?” “你仔细听,有很轻很轻的声音,是他们在门外游荡,想要进来。” 照斐守岁说的,陆观道闭上嘴,仔仔细细地听。 耳识捕捉着呼吸之外的声音,流水、石鸣、锁链、青苔还有斐守岁的笑声。 陆观道猛地回头:“你笑!” 斐守岁抱着衣裳,笑意毫不遮掩:“你太好骗了。” “为什么骗我?” “骗你?” 斐守岁走到陆观道面前,“因为那些妖怪压根不敢靠近我,他们怕我。” “那刚刚?” “他们是为了你,不是我。” “是我?” 斐守岁微微颔首。(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歪歪脑袋:“我想到一件事。” “你说。” “唔……”陆观道皱起眉,“做了错事才在这里,做了错事所以照不到光……那你呢?” 看到小人儿赤热的眼神,斐守岁收了笑。 笑意过后,老妖怪再一次戴上久违的面具。 面具之外,那一张淡漠的脸,说道:“因为我也是‘罪人’。” 第183章 自愿 “罪人?” “嗯。” “什么是罪人?”陆观道上前抓住斐守岁的手,眨眨眼,“我不晓得,你告诉我好吗。” “好啊,” 斐守岁很耐心地看着面前的玩物,“罪人即是,不论是非,不分正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之徒。” “唔……你不是罪人,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身上有锁链,我身上也有。” 陆观道却摇头:“我看得到,你是意外。” “……你的眼睛,真的万能。” 斐守岁笑得很假。 陆观道看面前逐渐失真的人,表情也黯淡了,他将脑袋侧过去,缩在脏衣里:“不想笑就别笑嘛……” “好了,” 斐守岁扯开话题,把一件宽大的白衣递到陆观道面前,“先穿这个。” 陆观道仰起头,看着洗得发白的衣裳。 “太大了,能塞下两个我。” “先凑合。” “……唔。” 小人儿将将接过手,鼓着腮帮,也不动身。 斐守岁要去拿针线,陆观道便拖拽着脏衣,磨蹭到他身边。 探出一个小脑袋。 “做什么?” “你不是嫌太大吗,缝小点。” “可是……” “可是?”斐守岁拿出一白色线团,“又怎的了。” 结果陆观道上前就拉住斐守岁的手,眼中的浓绿倒入斐守岁的心识。 小人儿用手指戳了戳斐守岁的手心。 “变戏法!” “变什么?”斐守岁挑眉。 “就是刚才你随便念了几句话,然后把我削成了别的样子,为什么现在不变了?”小手拽着白衣,白衣拖在地上,“你变一个呗。” “……”撒的哪门子娇。 斐守岁却言:“那是麻烦才用术法,缝衣服不花多少时间。” 起身。 陆观道顺手抓住斐守岁的衣角,一路磨蹭到桌边。 小小一个仰头看着守岁,他的世界只有斐守岁一人。 “那你缝衣服的时候,”陆观道把衣裳递给斐守岁,“还会和我说话吗?” “为何不会?” “你以前一看书,就不与我说话了。” “以前?” 斐守岁坐在木凳上,看着不足他腰间的小孩,“我们该是初次相识。” “不对!” 陆观道扒拉斐守岁腰间玉佩,“我有记得……唔,记得很久了,我们是见过的。” 可惜,斐守岁的心中没有所谓相遇,他浑然将陆观道的话当成了童趣,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是吗。” 开始敷衍。 长线贯入针眼,针尖对着白衣。 斐守岁时不时附和陆观道提出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为什么没有鸡唔,就种不得花?” “没种过,你可以试试。” “为什么茶壶是冷的?” “因为没有热茶。” “哦……” 陆观道在屋内走来走去,他看到床榻旁,被木条封死的窗,“为什么要把窗户封上?” “因为没有金乌啊,光找不到这里,要窗户也没用。” “这样……” 陆观道歪头看着,走向窗。他的手离窗很远,他要踮起脚尖才能碰触窗上木条。 木条累着灰尘,在暗淡的屋内,永远沉寂。 陆观道用手拍了拍,灰尘就飞舞,他立马捂住口鼻:“好脏!” “那就别去碰它。” “不碰他?” 陆观道回首,他提起脏衣走到斐守岁身边,仰起头,“为什么……” 还没问出口,斐守岁就回答:“你不嫌脏?” “擦干净就好了!” “……也是,但没有金乌,你擦它也无用。” “可不能放着不管啊,放着不管,他会寂寞的。” “寂寞?” 斐守岁笑着放下针线,“一块木头,不知冷暖,又何来孤单。” “可……他知道的。” “我看你才是什么都知道。” 第380章 相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说不过斐守岁,闭了嘴。 斐守岁也懒得搭理,转过头,穿针引线。 慢慢的,手中宽衣,改成了适合陆观道的尺寸。 推开多余的碎布。 陆观道坐在凳脚边,一听有了动静,倏地起身。 “嗯?”斐守岁咬着线头。 “唔,”陆观道看到没好,只得随手抓了一个线团,“还以为缝好了。” “哪有这么快。” 长线一挑,斐守岁绑上一结,复又重新缝制领口。 陆观道觉得烦闷,便坐起身,开始玩斐守岁及腰的长发。 因坐在矮凳上,许久没有打理的墨发累在斐守岁的脚腕旁,显得过于长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散而有些干枯的发,顺着斐守岁的动作一动一动,陆观道好不容易抓到一束,他开始绑起麻花辫。 一把复一把,绑得不甚好看。 斐守岁余光见到了,笑说:“好玩吗?” “嗯……” 陆观道不知从哪里拿来红线,给辫尾扎了个歪斜的结,“毛毛躁躁的。” “呵。” 于是,斐守岁的发梢多出了很多个小辫,大小不一,各有特色。 老妖怪不去管陆观道,也乐得陆观道不说话,专心玩他的头发。 镇妖塔里没有时间。 不知燃了几节香烛,手上的旧衣就要缝好,塔的大门有了声音。 是咯吱一声巨响,响彻了塔内所有的监牢。 斐守岁一愣,立马抛下针线,就要离开,却被坐在地上的陆观道绊了一跤,生生停在屋内。 两人大眼瞪小眼,斐守岁不好说什么。面对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斐守岁的语言往往失了胜算。 便当作无事发生。 老妖怪再次提袍要走,小人儿一个扑倒,抱住了他的腰。 “你!” “别走!”陆观道湿了眼眶,“你要去哪里?” 斐守岁耐着脾气:“去接天庭派来的仙官。” “唔……不能带我出去吗?” 看了眼衣不蔽体,身上只耷拉着布条的小人儿,斐守岁立马拒绝。 “神仙君子都讲究个体面,他们看到你这番打扮定要数落。你就乖乖地待在屋内,等我回来,可好?” “我……” 也不知怎的,陆观道落起了眼泪,泪珠湿了斐守岁的衣衫,“不要!” “……” 沉默一瞬,随即很响一声,斐守岁甩开了陆观道的手。 陆观道没有落稳,摔了个结实的屁股蹲。 老妖怪也不曾疼爱什么,转身,撂下一句:“不准哭,别让仙官听着了。” 谁知。 尚未走过屏风。 小屋的门已被人推开。 斐守岁短暂地思考过得失,他知道来者不善,不然何至于杀到他的牢前。 深深吸了一口气。 斐守岁立马抱起地上蔫巴巴的陆观道,一个禁言的术法裹住了陆观道的嘴巴。 没有缝好的旧衣胡乱缠上陆观道的身子。 陆观道就像一个很是随意的布偶娃娃,被斐守岁抱在了怀里。 便听。 有长靴踏地,越来越近。 斐守岁已经半跪,他幻出玄铁锁链,表示谦卑:“小妖适才整顿了镇妖塔妖众,所以……” 脚步声歇。 看到来者拖拽在地上的红衣,斐守岁煞了口中的官腔。 此人是认识的。 “径缘,是我,你且起来吧。” 说罢。 斐守岁抬起头,他灰白的瞳看到了慈悲面目。 是红衣仙人,月上君。 月上君本乐呵呵的面容,在瞥见陆观道的那一瞬,有些茫然,问道:“镇妖塔何时收了块……石头?” “禀大人,是见素仙君给小人的玩物,”斐守岁微微弯腰,“要是神君大人得了眼缘……” “不不,我只是想,镇妖塔不会关押无罪之物,好奇罢了,”看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陆观道,月上君眯了眯眼,“‘玩物’一词从何而来?” “那请大人给他赐个名字。” “你怎又恭维我了。” 显然,恭维有用。 月上君拉着斐守岁的手坐到桌边,看到尚未收起的针线。 笑问:“你何时爱做这些活计了……?” 坐下时。 斐守岁发梢的小辫子,明晃晃地闯入月上君的视线。 “啊,这是……” 斐守岁想要解释,月上君那一副“你不必多言,我自是了解”的表情,叫他不知从何说起。 月下红娘,月上君子,最是八卦。 天上地下,无论是什么故事都有月老参与。 于是斐守岁颇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见月上君笑着朝陆观道言:“小娃娃,这些辫子是你编的?” 陆观道没开口。 月上君又说:“你这样绑不牢靠,我这儿有解不开的线,你要否?” 还好给陆观道上了禁制,斐守岁心中叹息。 可,陆观道破天荒地答了话:“好啊,谢谢伯伯!” “伯伯……” 月上君没有在意惊讶的斐守岁,“你怎看出我是个老伯伯?” “唔……我没有睡着,我看的清楚!” “哦?你与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第381章 “就是一个笑眯眯的老伯伯啊。(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也是。” 说着,月上君从袖中取出一条红绳。 陆观道眨眨眼,双手接过绳子,抬头看斐守岁。 斐守岁还沉浸在为什么术法失灵的疑惑里,面见那红绳,开口:“缘分红绳?” 手下意识去抓,正正好,陆观道一旋绳子,挂在了斐守岁手腕上。 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没等斐守岁反应,红绳便在他的手腕那里,打了个死结。 是死结。 传言,月老红绳是个能解开的活结,那是为了让有情人分道扬镳的体贴术法。 可…… 可这是个死结啊! 斐守岁微微转过头,看向月上君。(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月上君略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奇怪,这绳子怎会出错?” 为什么出错您心里最清楚! 斐守岁压着嘴里的话,笑言:“想来只牵我一人,也无甚关系,不过可惜了大人的一根绳子。” “嗯,本来是这样,但现在……好像不止你一人了。” 月上君指了指斐守岁怀里的始作俑者。 那个被旧衣胡乱抱着的小粽子,反手就将红绳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还洋洋得意,展示给斐守岁看。 “嘿嘿!” 斐守岁双目一黑。 月上君马上宽慰:“你尚在天庭一日,红绳就起不了作用。” “啊……绳子没用吗?” 陆观道蔫巴地垂下头,用手指勾住已经打好死结的绳,“我还以为绑好绳子,就不会被丢下了。” 斐守岁:“……” 月上君轻笑:“有用有用,可怜娃娃。” “?” 斐守岁就差把疑问摆在脸上。 月上君立马改口:“哄人呢。” “……是吗,大人有心了。” 斐守岁独有的假笑,敷衍着月上君,他心中已开始打算如何剪断了红绳,好换一个清净。 红绳捆绑了两人。 陆观道目见斐守岁的假笑,他立马抓住斐守岁的手:“我是自愿的,我不后悔!” 第184章 草木 “你当然是自愿的……”因为我不愿意。 斐守岁挑了挑眉。 月上君却犯了难:“小娃娃,我亲手做的红绳是剪不断的,只能解开啊。” “……?” “剪不断?是真的吗!”陆观道听罢,好似很是开心,他凑上前问月上君,“伯伯莫要骗我。” 月上君摸了摸陆观道的脑袋:“我不骗人,好孩子。” 斐守岁:“……” 没听到斐守岁的声音,月上君立马转过身,他笑眯眯地握住那个冷静中带了一点无语的槐树手。 “径缘,这事出突然,实在是……” “看来大人对我很是器重。” 言外之意。 斐守岁将月上君的用意换了个样子,就算是月上君别有用心,他也只当是仙家的强留之意。否则,要让他人知晓了月上君做事纰漏,那他与陆观道都会被另眼相看。 至于红绳……便是一场孽缘,无妨。 老妖怪看向兴奋不已的陆观道。 陆观道的手指勾着红绳,一圈又一圈,那红绳梏住了脖颈,就像…… 牵住一条很会摇尾巴的小狗。 小狗与老猫……哼。 斐守岁垂眸,与月上君拱手:“这事我不会告诉第三人,请大人放心。” “唉,你啊,”月上君扶住斐守岁,“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小妖不喜食甜。” “嗯?不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怎会吃完我送的糕点酥饼,就连花茶都紧要得喝,就爱在里头加点蜂蜜。” “……是恐辜负了大人好意。” “什么花蜜?”陆观道去掀月上君的袖口,“伯伯带了好吃的?” 月上君笑着摇摇头,手还放在斐守岁身上。 说的是:“再怎么甜都没有用。” “啊,蜂蜜不甜了?” “是咯。” 月上君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观道,他想起一事,随即拍拍手,屋外便有两个着红衣的仙娥走入。 仙娥手提两篮仙桃,手上玉镯美而不俗,于月上君身后弯了弯腰。 “桃园上好的蟠桃,从王母那儿求来的。” “大人。” 斐守岁正欲起身作揖,又被月上君拦下。 月上君笑道:“这是酬劳,你且收下。” “酬劳?” 便看那两个仙娥从斐守岁怀中抱走陆观道。 陆观道的小手扑腾几下,从篮中摘下一个蟠桃。 这会儿倒是不喊不闹了。 斐守岁略过一眼。 陆观道揣着桃子,冲那矮凳上沉着脸的树妖说:“我听话,我不捣乱!” “嗯。” 仙娥福了福,走得很快。 哐当一声,屋门关上。 这屋子里没了小人儿,显得有些空广,像是被抽走了什么,少了点热气。 斐守岁于人儿走后,再一次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言:“大人之言,小人必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什么刀山,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月上君看着斐守岁的礼数,也不再阻,他从袖中取出一物。 一张泛黄的老符纸。 “今日找你,是与见素有关。” 第382章 果然…… 斐守岁虽早猜到,但顾扁舟前脚刚走,月上君后脚便赶到,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太快了。 仿佛,一场急匆匆的暴雨。 斐守岁只得装成并不知情,摆出一副怎会如此的面容:“见素仙君方才与小人见过面,不知大人是有何事嘱托?” “确实是嘱托,是与他渡劫一事有关,” 月上君放下符纸,正要给自己倒茶,手指触到冰冷的茶壶,他微微皱眉,便没有动手,开口道,“径缘,他的情劫提前了,你该知道此事。” “是,见素仙君与我提过。” “那见素他……如何说?” 他…… 斐守岁想起顾扁舟那一副少女怀春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但渡劫并非儿戏,若失败,轻则修为全毁贬成凡人,重则蜉蝣一只,朝不保夕。 老妖怪知道其中的利弊,有的仙人就算能渡劫成功,也不一定会留在天庭。 天庭只需能干之才,不养混吃等死之辈。 只见斐守岁严肃了眉目,回道:“他应该意识到了,许是早有预备。” “要是有预备就好了,也不至于在我面前装样子!” 月上君生了气,“那天他光明正大地拉着我去药王府抓药,他以为我没看出他的心思,那般焦急面泛红光,我也真想当他病了。” “既如此,大人有何打算?” 月老,掌管所有情缘,自是包括了仙人情劫。 斐守岁想侧侧打探月上君用意,却看到月上君露出别样的神态。那番神态,是将顾扁舟的心思揽尽了,也顺便看透了斐守岁。 “你为了他好,我知道。” “小妖……” “所以我才来找你,望你日后去人间多关照他。” 人间? 斐守岁倏地抬起眼,他未曾想过自己还有机会回到人间。 可月上君言:“但以天庭的身份下凡,总会忘记在天庭待过的一段记忆,我不甘心。” 忘记…… 忘记什么? 斐守岁的魂魄欲言又止。 月上君垂着眼帘:“就算让见素带着任务去凡间,掌管命簿的仙娥也会动手脚。为防意外,必须忘记。” “……这是规矩。” “是规矩,太不通人情。” 斐守岁听罢,笑言:“大人,这儿不是人间。” “世人皆爱因果缘分,可若这缘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孽债呢?” 看到月上君眼中的不舍,这是真心实意的关怀了,斐守岁也知道,整个天庭最通人意的就是面前的月下红娘。 于是斐守岁也说出心底之言,他道:“大人,见素背剑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辜负了花妖。既如此,早晚的绳结,该由他与花妖来选择断与不断。” “唉,早知道你是这番话语,我就不该把见素的身世告诉你,”月上君愁了眼眉,“但见素与花妖的情况,并非如此简单,要是能……” “不可以,大人不得动手篡改,” 斐守岁便把适才顾扁舟的一举一动告诉了月上君,“大人若是改了,让本就预备好的事情全盘打散,只会让见素仙君猝不及防,到那时候就真的不会有任何回旋余地。” “余地?你是说,还有……?” 槐树妖闪过一瞬的犹豫。 月上君却抓住了那一瞬息:“你有法子,快于我说说。” “不是法子,小妖仅是在想,大人考量了见素,那可有想过花妖的下场?” “花妖……自是有的,”月上君叹息一气,“昨夜去看了花妖命簿,她……” 对上斐守岁灰白的眼睛,月上君略有难色。 但,还是说了。 “她被一把火烧死在了深冬。” “是什么火,大人可有细看?若是普通凡间火,尚可理解。” “那火极为特殊,是赤龙一族的术法。” “赤龙……” 赤龙解君。 斐守岁心中串联起梅花镇所遇的一切,原来早就命中注定,所谓局面,解十青也干预不了。 看着月上君将那符纸打开,里头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这是?” “司命虽说是赤火,但显现出来的并非竹元面貌。这世上赤龙一族仅余两人,解家姐弟,解君与解满。他们是我后辈,我也曾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 “所以这纸上的,便是另一位赤龙后人?难不成……” “不可能,当年的血海,我是亲自去过的,没有其他生还。” 斐守岁听此,捕捉到异常,他已然知道了人影为何谁。 自是半妖道士谢义山。 听身躯笑道:“大人既然‘包庇’过赤龙一族,护住了那二位,想必他们皆是良善。” “你……这与他们的品行无关,是这突然的变数,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是。 当惯了神,一旦所谓偏差出现,就会焦头烂额,无从下手。 可除却仙神,其余部族的未来皆在动荡之中。 斐守岁的眼神冷了下来。 月上君道:“花妖的结局无法避免,要是有法子能逃过司命的眼睛,做些补救也是好的。” “补救?” “是,径缘你知‘乙木生门’一说吗?” 乙木。 生门。 第383章 斐守岁的意识平静地看着月上君,他没想到老仙人也有这般的着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总觉得仙气飘飘才是君,到头来好似天上地下都是一样的草台班子。 一边听着月上君絮叨,一边反刍其中遗漏的话语。 月上君言:“我只听一位仙子说过,说甲木与乙木的修炼历程不同,所遇境界也不会不同。若是甲木,其渡劫多数伴着天地的大劫难,大分裂。若是乙木,则会藏在真假冤案之中。要是两者对调,也无可厚非,只是所能进阶的术法心性有所减免。” “冤案?” “是,如若能将荼蘼的劫难提前,那她就有生还的可能。” “也就是说,要让人间有冤案才能救下荼蘼?” 月上君却摇头:“岂能凭空捏造给世人添乱,便去找本就会发生的,或许……或许荼蘼的出现,能让人间本蒙冤的水落石出。(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冤案……劫难……水落石出……” 斐守岁反复念着月上君所说,他的眼前穿梭过一场场画面。 一场场大火。 是池钗花涌入火树之中,是北棠扑入北宅大火,还有烧尽荼蘼幻境的赤火。 荼蘼亦是与火焰一同起舞。 火…… 燃烧。 斐守岁沉默着。 最终,他想起一事。 稚童走失案,这是顾扁舟在人间处理的最后一件大案。 难不成,此案归根结底是荼蘼所作?不,仅是相关。其中燕斋花就是造成了稚童走失,千万家悲剧的罪魁,不然…… 等等! 倏地。 斐守岁双目一亮,若将先前所遇全部串联,顾扁舟的人间渡劫,荼蘼乙木的渡劫,两人之情劫…… 还有他斐守岁在人间所遇到的。 梧桐镇,新娘溺水案,唐家灭门案。 海棠镇,北薛两宅抄家案。 梅花镇,稚童走失案。 这些照理来说,放在衙门官司里头,都是一等一的疑案。 想到此,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甲木,他是甲木,参天之树,当是阳。 乙木,花草之木,海棠与荼蘼。 为何偏偏让两木相遇,为何偏叫他斐守岁目睹了所有。若是给荼蘼开了生门,那他是否也…… “所以,我心中思虑,要是花妖能度过劫难,哪怕保着魂魄也是件好事。径缘你说……径缘?”月上君看到斐守岁有些漫不经心,出声问道,“你怎的了?” “我……” 奇怪。 这身躯怎么突然能被斐守岁控制了? 斐守岁脑子闷顿一声,立马回答:“只是大人所言,我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吗,” 月上君喃喃着,“唉,要是渡劫不用削去记忆就好了,就当是为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天下,为了无辜的黎明苍生。普天之下如此多的真假缘分……” 渡劫,记忆,还有草木。 故事开始一点点在斐守岁的心中串联,他的心魂困在了同辉宝鉴里,但总觉得轻飘飘的,好似……好似一叶被随意打落人间的浮萍。 第185章 生门 两双眼睛重了合。 灰白的眸子,暗淡了红衣的仙。 斐守岁的意识控制着记忆中的身躯,但话却仍旧不由他。 听身躯替他开口:“但还是要历劫,对吗,大人。” 不知怎的,说出此话,有些看不透的寂寥,像是将要昏暗的雪地,只有灰黑白三种颜色。 斐守岁听不到陆观道的声音,也就有些失了热闹。 看月上君煞了嘴,仙官的眼睛,与斐守岁缓缓对视。方才那般的真切,在沉默的时候,又回归平淡。 他们,到底慈不慈悲。 月上君言:“不想渡劫?除非你用笔,改写了天与地的规矩。” 笔…… 斐守岁的魂魄低头看向腰上画笔。 “我没有笔,大人。” 月上君笑了:“没有笔,那就去找一支来。找不到,那就做一支。不论狼毫还是兔毛,总归先寻得,才能写字。” 斐守岁沉默。 身躯也没有开口。 短暂的安静,屋外有陆观道自言自语的声响,想来仙娥是不会搭理一个稚童。 陆观道好似在抱着啃又硬又大的蟠桃,口内说道:“仙女姐姐,你们都吃这般大的桃子?” 仙娥自然低眉,玉镯在手腕上亮了下,但还是漠然。 陆观道看了眼镯子,笑说:“姐姐们牙口真好,换作是我可就不行了,我得多放几天,等桃子软一些再吃!” 等一等…… 软一些…… 身躯带着斐守岁的视线,再一次碰到月上君。 月上君没有将话说出口,他仅是动了动嘴,唇瓣上下:“径缘,有人撕开了生路,你要走吗?” “路?” 木的生门。 这世上总有生门。 斐守岁渐渐睁大眼,他看到月上君朝他微笑,那根绑在他手腕上的红绳,飘啊飘,明晃晃地占据了他的视线。 “大人,你说的生门……”也有我的份吗? 斐守岁能感触到酸涩在心中漫开来,一点点,慢慢地刺激鼻尖。 若是生门有他槐树妖的一份,是否就能解释了斩妖镇妖塔,以及落入人间没有记忆的他? 那月上君何时撕的生门? 第384章 情劫…… 冤案…… 人间的一十六国,是何时开始的…… 神仙、妖邪与凡人……顾扁舟! 斐守岁恍然,他想起了顾扁舟与他说过的肉身成圣。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顾扁舟一个小小道士,怎配得上如此名号?那顾扁舟他,是否也早知道……早察觉了这盘棋局。 从他突然背剑下山,不,从他与荼蘼告别的那时候起……还是相遇?他在成仙之前莫非已经…… 那荼蘼,她知晓吗。 月上君突然说:“径缘,记忆是可以丢去的,哪怕心甘情愿。” “记忆?” 斐守岁的心魂跟着身躯颤动,他想到了荼蘼那一副赴死的决心。(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如若顾扁舟与荼蘼成仙之前就有谋划,为的不是情爱,而是其他?顾扁舟要是和荼蘼早早心意相通,他岂会背剑下山。依这些时日与顾扁舟的相处,斐守岁知道他的大致性格,定不会背信弃义,做个小人。 那…… 如若相逢并非爱,是为天下之义。却因一条红线,横穿了两人,不得不做出些取舍? 但身躯想不到这些,仍旧沉浸在所谓生门之中。 热泪不知从哪处流下,在身躯的眼眶里汇聚,他涩了喉,问道:“劫难能移否?” 月上君摇了摇头。 “明知劫难还要走下去,大人是叫我这般做吗。”语气成了肯定,身躯早认下了往后余生。 “这是一场赌局,但有人早早下了注。” “何人?” 月上君手一移,手指落在厚重的屋门。 黑石。 补天石。 斐守岁与身躯看着门,轻笑一声:“我不入局……” “不,” 月上君握住身躯的手,头朝门侧歪了下,白发倾斜,于手之上,“你在跟着红衣骗子一块儿上天庭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径缘你有没有想过,带你走向天庭的,真的是见素吗?” “那一袭绯红的不是见素仙君?!” 斐守岁收缩了瞳仁,身躯的记忆是倒灌入渠的春水,漫进他的心识。 他的心识何时有了水? 他的心识本该荒芜一片,与死人窟一样,何人带来不停歇的水。 红衣…… 着红衣的不是顾扁舟? 斐守岁听着月上君的话,眼皮止不住地沉,在将要阖上的那一瞬间,一个不属于他的曾经,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海。 朦胧黑夜,矮小枯瘦的灌木,没有明月,见不到飞云。 前头记忆里的“红衣见素”拉住了斐守岁的手,正往荒原的尽头跑去。 衣裳被狂风吹鼓,斐守岁所见只有照亮两人的小小圆区。 看红衣在夹着雨雪的风里,大声与斐守岁说:“你不是想为了天下苍生,所谓‘公平’二字成仙吗,不如抛下这个小娃娃,跟我走吧!” 小娃娃? 陆观道自言自语的声音流进昏暗,没有窗户的监牢。 斐守岁强迫自己睁眼,却被月上君捂住了双目。 荒原的光,来自身前飞奔的人。 细小的雪子拍打斐守岁眼睫,他呼出一口热气,好似说了什么。 便听红衣回他:“你可怜他作甚,他会来找你的,他也根本不需你可怜。” “咦?你说成仙了都这般绝情。哈哈哈!并非如此,你跟我走了,跟见素仙君走了,自也是在成全他。” 见素仙君…… 顾扁舟从不称呼自己名号。 他不是见素,那是何人? 回忆中的身躯又说了话,可斐守岁完完全全听不到。 再说何事?又有何秘密。 红衣便回:“你说他年幼,不能一人生活,困在小院里孤单寂寞?你还是多虑了,他现在多么的自由自在,他从来没有在一处久待,他好得很!” 到底在说什么…… 斐守岁强逼着自己沉下心,去思索线索不全的谜题。 此时。 月上君补上一句:“若带你走的,与挽留你的是同一人呢?” “什?” 什么? 斐守岁骇了一瞬,就是这时,他能听到自己回忆中的声音。 “他连我的腰都不到,面貌又是那般娇嫩,你怎的忍心?” “娇嫩?我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用这话说他。” “刚生的娃娃难道不金贵?” “他是金贵,不过等你……”前头的声音有些黯淡,“等你去了天庭就会忘了他。” 斐守岁惊道:“为何会忘?” “因为无关紧要,你也会……”忘了我。 话落。 回忆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泪流满面的心魂。 “哎呀,你啊……” 月上君取出自己的帕子,要给斐守岁,却被斐守岁拒绝。 眼泪挂在眼睫,落在脸颊,湿透衣衫,还有心识干涸的荒土。 斐守岁手背抹去半面容颜的泪,声音变得苍白沙哑,好像吃了一口荒原的雪。 那个荒原的老灵魂,藏在了雪里。 他道:“大人……” 咽了咽。 “见素仙君知道此事吗?他若知道,便是故意演下去……还是说,他与那个带我出荒原的人一同预谋,预谋救我……救我?” “不,径缘,见素与那人并不相识。是那人求着见素,要他在天庭关照你……” 第385章 可不久前,顾扁舟还骗说了所谓带斐守岁入天庭的话。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想起顾扁舟适才之急躁,那一副面容,仿佛与斐守岁初到到天庭时的景象重合。 是什么样的? 该有飘飘之彩云,面见一个略是生疏的红衣仙君。 斐守岁的魂魄看着面前略有难色的月上君,身躯的情绪在影响他,他强忍着心绪波动,去注意屋外陆观道。 身躯默了好久,移去视线:“我现在记得了,记起天庭抹去我的那一部分记忆。” 手一移,直指屋门。 “我分明记得在人间时,我曾收留过一个小娃,他就是此石的样貌。” “径缘,你冷静些。” “冷静……” 身躯的怒意涌上来,他被骗得好惨,没有时间反应对错,“原来、原来所谓仙官下凡,成仙的好运,都是一局看我能否胜任棋局的引子吗?” 月上君:“不是,径缘你且听我说。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大人,小妖很好骗……” 身躯带着斐守岁转身要走,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陆观道,刹住了脚。 看到斐守岁的怒气,月上君也不等时机,将那缘由说了出来。 “当时你若不逃离那片荒原,之后的大火恐怕会将你烧死!” 荒原? 斐守岁记得死人窟外也是一片荒原。 可身躯并不领情,反倒淡然:“那我的劫难,可与着了火的荒原有关?要是这般,我的劫难被人生生推移,我的命数也变了……” 走上几步。 陆观道开心地冲着老妖怪:“这个桃子好好吃!” 话刚说完,斐守岁直径绕过了陆观道,连个眼神都没有留。 他有些头晕,抓着门框,有气无力地倚在门上,他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黑色监牢,笑了:“这本不是我的归所。” “径缘!” 月上君上前施法一个禁制,捂住了斐守岁的眼睛。 捂住了有何用。 眼泪失了真,在陆观道面前不要钱般流。 斐守岁:“我本该死……是吗?” 死在这着了火的荒原,因为树妖那时候没有长出双脚,树妖跑不向远方。 斐守岁知晓了,有人为他打开了,那一道不该有的生门。 身躯强烈的情绪波动,已经完全影响了斐守岁。 他的唇与身躯一起问道:“大人,我还记得,是假见素施法拔出了我的双脚。” 回身。 斐守岁能感触到的,只有陆观道。 陆观道浓绿到艳俗的丹凤眼,斐守岁曾见过。 红绳在两人之间悠悠然,斐守岁吞下心中的波涛,一扯红绳,陆观道便朝他踉跄几步。 还言:“才吃了东西,跑不得!” 小人儿没有料到的是,斐守岁蹲下.身抱住了他。 怀抱温暖,隔着布料,心有惆怅。 陆观道蹭了蹭斐守岁:“怎的了?” 仿佛问的不是个小娃娃,而是那雨夜,突然闯入斐守岁小院里的红衣男子。 男子没有蓑衣,在漆黑无边的荒原,走向荒原里唯一的小屋。 晚春倒灌,浇湿了薄田。 那晚,斐守岁正愁寂寥,远望着荒芜。 看到深夜一点红,有点太红了,直到靠近,斐守岁才做了反应。 笑问面前狼狈的旅人:“小院已有了住客,你来得不是时候。” “住客?” 红衣迈步入烛灯光圈里,现出一张斐守岁极为熟悉的脸,“只是个小娃娃,便让他与我挤一挤,可好?” 是陆观道的脸。 那两张都是陆观道。 可惜,仙家红衣的术法下,斐守岁看成了顾扁舟。 第186章 至交 斐守岁在荒原黑夜,穿一袭红衣,面见眼前的另一抹红,他笑道:“床榻小,容不下两人。” “那我变成小娃娃,变成与他……”红衣好似眯了眯眼,看向在榻上熟睡的小陆观道,他笑说,“变成与他一般模样,这位公子就能收留我了?” 斐守岁不言语。 两人在大雨中凝视,明明有冷风,呼出口的热气却扑面。 老妖怪笑了下:“进来吧。” 记起当时,是闲来无事。可料不到未来,红衣带着斐守岁离开了荒原。 身躯感知着忘却,斐守岁也在记忆里游走。 守岁成了荒原孤独的老灵魂,看着自己与红衣谈笑风生,想必那时候的自己以为遇到了一生的知己。 知己啊…… 一个什么都懂些,什么都体谅的知己,是很少见到生人的斐守岁,难得的乐趣。 可,现在,斐守岁只能看到本该是顾扁舟的红衣,成了陆观道。 是一个长大成人的陆观道在与斐守岁说笑,说着天地与日月,那般健谈。还有一个小娃娃也是陆观道的样子,小娃娃安安静静,从不打扰两人。 究竟是为何。 为何会有两个陆观道。 斐守岁与身躯同时疑问。 封住他眼睛的月上君,解释道:“是因你救了他,所以他才想救你。” “他……” 身躯抱着陆观道,用力将陆观道拥在怀中,“他也是仙官?” “不是。” “那他岂会分身之法?” 月上君沉默,须臾之后,他叹息:“本没想把话说尽,但你如此问了,为防日后之变故……” 第386章 “大人请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此石并非凡间物,径缘你该看出来了。” “……是。” 适才削石,身躯便察觉异样,但说不上来。 月上君续道:“这是女娲娘娘补天剩下的石头。” “什么?” 斐守岁倏地转头,却被陆观道反手抱住。 疑问尚未脱口,斐守岁的眼睛重新看到了陆观道,他见陆观道含着眼泪给他擦泪珠。 补天石……是个爱哭鬼? 衣袖被泪水沾湿,陆观道努努嘴:“一看到你哭,我也止不住地流眼泪。” 斐守岁微微低头,才觉自己控制不了泪珠。 老妖怪轻笑一声:“补天石。” “然,”月上君于他身后,“补天石弃了天,跑到了人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跑来做什么?” “那你该问他。”月上君笑道。 斐守岁去看不知所措的陆观道。 陆观道摆摆手:“我没有跑,刚刚才吃完桃子,跑不得!” “嗯……” 斐守岁凝望着陆观道的眼睛,他试图在小人儿的眼中寻到他旧友的影子。 但。 没有。 干净的,只有绿草的眼睛,不曾见到一片红花。 斐守岁放弃了念想,只好将此人当成术法,或许面前的小人儿是他旧友的分身,也未可知。 于是守岁站起身,朝月上君拱手作揖:“小人方才多有……” “不必,”月上君没有打算让斐守岁说下去,只道,“谁人听了这样的故事都要疯癫。” “那小人接下来?” 月上君暗了眼眸,随即屋外的仙娥将屋门关上,还留了一个术法结界。 斐守岁见状半跪在地。 “我知你来天庭的原因,是为了心中理想。所谓天下凡人皆平等,所谓天下百姓都安康,对吗?”月上君。 像是在被牵着鼻子,斐守岁一点点要走入棋局中央。 斐守岁回答:“小人常住了无人烟的荒原,从未见到荒原之外的人情世故,才会如此天真。” “天真吗,径缘你这番话让见素与荼蘼如何是好?” “荼蘼是……?” “便是见素之情劫。” “花妖吗,那他们?”身躯并不知道顾扁舟与荼蘼的计划,自然没有料到这一层面。 但斐守岁不同,他早猜到了,也就不再意外。 月上君默了片刻,叹息一气:“怎么来了一趟,就要全部……” “嗯?” 月上君摩挲着袖口,半晌之后,他才说出口。 说道:“我便与你说明吧,但径缘你知道得越多,陷得就越深,到时候无法自拔,如何是好?” “大人是说……去人间,为这一场棋局推波助澜?” 斐守岁抬起头,灰白的眸子被陆观道擦净了泪水,他笑说,“放在以前,我许是毫不犹豫。” “现在?” 月上君有些忧心。 斐守岁言:“自然不变。” “……呵,后生辈啊,”月上君眼尾有了笑意,笑着说,“怪不得见素那日头也不回地答应了。” 答应? “他答应了补天石的请求,说他可以在天庭照顾一个没有仙职的妖。” “……” 身躯沉默了。 要是红衣非顾扁舟,那顾扁舟可是在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妖。一个仙认定了什么念头,会撇开偏见,与素昧平生之妖邪称兄道友。 至于之后。 真成了挚友。 斐守岁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 身躯低了头:“小人有此荣幸,是小人的福气。” 是斐守岁会说的话。 月上君皱了眉:“虽然是见素先答应扮作补天石,但他是个高风亮节的,你若品行不端,他也不会靠近。” 斐守岁眨眨眼。 “好孩子,”月上君起身扶住斐守岁,“为何揽不属于自己的过错,贬低自己。” “……” “见素本有成仙之资,荼蘼花妖亦然,” 月上君说道,“但是两人分别在仙官传旨之时拒绝了仙官。见素说他要仗剑天涯,处江湖之远,救天下百姓。荼蘼说她要给天下没家的孩子,一碗热粥。” 说着说着,月上君眼泛泪光。 “可是天的决定,不得忤逆,两人同样知道不领旨的后果。所以荼蘼点烛唤我为她与顾扁舟牵情丝。” “情丝……?” “她说,只要情劫在身,他与顾扁舟就成不了仙。哪怕受不该存在的情爱困扰,她能救人,也无所谓。” “……”斐守岁。 怪不得。 在梅花镇,顾扁舟背着烧焦的荼蘼走出了幻境。 月上君垂了眼,徐徐道:“起初我并不想听她请求,可她……” 她? “她真是个犟脾气,日日给我续着香火,一有空就对着我的玉像小人絮絮叨叨,说什么‘月老伯伯,我知道你能听到,快快回我’,‘伯伯心善,岂能看我如此忧心’这般的话!”月上君锤了下桌子,“那些日子,我每天耳边全是她的碎语,真烦!” “……大人?” “唉……但我应下了。是因有一日,她在我像前落了眼泪。要是为了苦情人唤我,我并不会出手。但她……” 第387章 月上君咽了咽。(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那天夜里,她抱着一个僵死的小娃娃,跑到我玉像前。” “她发抖说‘我只能求求您了!我被妖界的士族赶到人间,也不曾认识天庭的仙官。那日我与顾道长惹怒了仙使,更是连福德正神都不愿搭理我。伯伯,那会儿您也在的,您也看到了,我知道您心善。这个孩子,我若、我若能早点到……我、我没有凡间的屋子,没有凡人的朱门,我什么都做不到,那个仙使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我赶不上,我……’” “我看到她跪倒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说都怪她自己修行不够,不能立马赶到孩子的家。可那孩子早没了父母,住在镇外残破的小庙里,与一群乞丐争食。(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会儿,见素就站在门边,看着荼蘼花妖哭个不停。” 斐守岁:“之后大人就……” “是,”月上君做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啊,犯了天条。” “?!” “牵红绳的那晚就被王母发现了,但她并未责罚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从未在众仙家前提及。” “当真?”斐守岁严肃道,“大人莫要说谎。”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必担忧,” 月上君闪过一瞬的掩瞒,“后来,孽缘就牵上了,结也打得死死,喏。” 手指一撇,指着斐守岁与陆观道之间的红绳。 “比你这个没好到哪里去。” “……” “牵上红线的第二日,仙官便没再去找他们,荼蘼花妖也如愿照顾起疫病中的小娃娃。” “疫病?莫不是……” 月上君颔首:“正是人间最为悲惨的时候,国与国,家与家,吞并贪食,那个混乱又破败的地方,小孩哪里能撑得住。” 斐守岁想起顾扁舟背剑下山一事。 莫非就是那时,顾扁舟独身去救了百姓? 下一瞬。 月上君开口解答斐守岁的疑惑:“牵完红线的一月后,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与药,荼蘼身边的小娃娃病死了大半。也是一月后,顾扁舟背剑下了山,他去给孩子们寻药寻粮。那两个痴人,自己都吃不饱,还这般做。荼蘼是妖也就罢了,尚能扎根土地,享些雨露。可是顾扁舟,他将道观里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自己反倒吃了半月观音土,前胸贴着后背,背剑下了山……” “索性,他活着救了人,找到了药。” 月上君的目光散开来,不愿对上斐守岁的视线。 之后的事情,身躯也知晓了,是顾扁舟被仙带走,走得义无反顾。 为何? 疑惑从斐守岁的心中生出。 月上君苦笑一声:“是下凡的仙使,拿着那一山的孩子与荼蘼……说不上要挟,那时候天庭正缺人手……罢了,就是要挟!用命与情,拉着他成了仙。” “成仙时,又为了以防万一,抹去了见素心里荼蘼的记忆,还叫我剪断红绳。” “红绳……该是连着。” “哼!” 月上君挑眉,“仙者不可对凡人擅用仙法,但同是仙者就无妨了。” 就像给斐守岁上药一样,月上君的所作所为皆在藐视天庭法规。 月上君说罢,起了身,竟然朝斐守岁拱手。 斐守岁可受不起这一拜,连忙打断月上君的动作。 “大人,使不得啊!” 两人近在咫尺,月上君却言:“说了这些,恐你觉得疲累。不求其他,只求圆满了可怜人……可怜见素与荼蘼。” “……那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事?” “你且说,”月上君笑道,“凡是我之分内,皆可。” “我想投入人间时,去那荒原。” 荒原? 死人窟?! 斐守岁看着身躯说道:“这本是我的劫难,我已经逃过一次,这一回不能再逃。” 第187章 相衡 斐守岁大抵不会料想,落入那般蛮荒地是他自己的选择。 月上君也没猜到这一出,反问斐守岁:“你本可则一良田,为何非要那已经大火缭绕,死尸遍野的地方?” 短暂的沉默。 斐守岁看了眼陆观道。 记忆里红衣拉他跑出荒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他记起了被他丢在荒原小屋的小人儿。 笑一声,言:“小妖只觉得亏欠,为了一时念想抛下个小孩。” “可……” 带走斐守岁的,与挽留斐守岁,正是一人。 斐守岁知晓。 “可他哭得很响,我与红衣一直向前跑,他就一直哭,明明回头都见不着小院了,还有哭声。” 哭声在昏黑见不到光的原野中,格外响亮。 斐守岁笑说:“小妖仅这一个愿望,劳请大人可怜小妖,成全此事。” “真是怪道。” “嗯?”斐守岁抬头。 “什么样的人,旁边便有什么样的朋友。”月上君叹息一气,慢悠悠地从袖中取出一支毛笔。 递给了斐守岁。 此笔正是斐守岁行走江湖,常带腰间的物件。 但斐守岁记得画笔在死人窟时就有了,那时候的守岁并未多想,只觉得此物与自己有缘,许是每个妖化形的必备。 后来那个闯入死人窟的和尚告诉他,画笔是他前世的东西,但他并未听。 第388章 月上君言:“你不必去找笔了,我寻了好物,你且用着。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双手接下。 老妖怪默而不语。 “你想好了。” “是,大人。” “莫要后悔。” “有甚好后悔的,该来的总会来,”身躯握住画笔,“下了凡,千年前我本该面对的劫难,才会来,不是吗?” “是,所以……” “大人,您小瞧我了,” 抬起头,身躯淡然道,“既能受得了荒原千年的孤寂,为何会怕一把火。” 他不会怕。 陆观道多心了。 斐守岁感知着身躯的情绪在慢慢平静,甚至有些太平静了,如同死水一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月上君却叹息:“我知你心意,可人间的劫难,并非一把火可以解释。你若能走出大火,去向人间。人间又预备了千千万万的故事等你,你该如此?” 故事…… 就像跳崖的老妇人那般? 身躯言:“那就面对吧。” 为着从未相识,却把他当知己的顾扁舟。为着补天石的好意,那个荒原之夜拉他飞奔的陆观道。就算是为了自己,扎根发芽吧。 看到在发呆玩线团的陆观道。 身躯笑了下,朝月上君拱手:“大人,小妖一直逃避,才没了自由,这也是一种劫难。” “唉……” 月上君垂眸,思索片刻,“那我与你商议一事。” “大人请说。” “是我前日找司命闲聊,他无意间说起镇妖塔。” “无意间?” “怎……你是说司命是故意为之?” 斐守岁跟着身躯微微颔首:“小人听闻过司命大人,说司命仙君是个闷葫芦,一丝酒香都不会流出。” “依你之言,是司命那小子给我下套!” “与其说是下套,大人为何不理解为‘承君美意’。” “他……” 月上君沉默,随之轻笑,“这个天庭是没有秘密了,都是几千年的老神仙,我还妄想着掩埋。” “那?” “司命与我说,过不了多久人间与镇妖塔会生出一劫难。” “为何这两处能扯上关系?”斐守岁不解。 月上君便言:“是有人破了镇妖塔的牢房,将塔内的妖怪赶去了其他五界,妖、魔还有地府并不担忧,都有能人义士镇压,可人界就不同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能敌得过妖怪。” “这……天庭没有办法?” 月上君摇头。 “人间战乱太久,需要有人一统天下。但有英豪,必生邪祟,这是……” “是所谓正邪两衡。” “然,” 月上君喝一口冷茶,“若没有邪祟与正派相抗,那人间就会生出更加难以控制的妖孽,所以打开镇妖塔的监牢,也算得上情理之中。毕竟里头的妖怪都知根知底,就是会麻烦天兵天将镇压。唉……说到底,也只是麻烦,最终还是苦了百姓。这祸事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说着说着,茶已喝完。 月上君疲倦着眼袋:“不论兴亡,百姓都是最苦的,那些因战乱流离失所的孩子,眼睛里头都没了光。” 斐守岁听罢,说出心中之言:“是如此,但小妖有一事不明,能否请大人告知小妖。” “何事?” “按照大人方才所说,凡间已然战火纷纷,这样难道算不上‘邪祟’?天庭何必徒增烦事。” “你……” 月上君宽松了眉眼,“何人与你说,镇妖塔的妖怪是为了六代十七国?” 恍然。 斐守岁知晓了。 盛世最需蛀虫。 遂,月上君说:“到时候,我还想请径缘你多斩些妖。” “斩妖?” “是,你以守牢人的身份斩妖,能免一些天庭责罚。” 斐守岁突然没有答话,他看着月上君的眼睛,心中生出一丝的不甘与愧疚。 于是回避了视线,答:“小妖遵命。” “径缘你……” “大人,小妖无妨。” “你长了嘴巴,便说清楚,”月上君握住斐守岁的手,“一直闷在心中,是蠢人的做派。” 许是月上君并无仙官架子,斐守岁看着看着,竟真将话说了出来。 他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乃是一句。 “小妖是想,如果大人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我是否又避开了一劫?” “你是说镇妖塔?唉,你啊,” 月上君好似很满意斐守岁之言,“你如此在意作甚,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秤砣上,偶而装作没见着,不成吗?” “不,我还是……” “是什么?”旁边啃完第二个蟠桃的陆观道凑上前,“这个桃子是称斤卖的?” 月上君笑眯眯的说:“是论个卖的。” “咦,一个多少铜钱?” 陆观道边问,边擦着手中蟠桃的细毛,看着他将擦好毛的桃子递给两人。 月上君接过:“你要杀三个妖怪,才能从王母娘娘那里换到一个蟠桃。而且这桃子有大有小,杀的妖怪越强,这能拿到的桃就越大。” “唔……好像很贵,” 陆观道看看月上君手上的桃,斐守岁手上的桃,他数了数,“一个,两个,我又吃了两个,那我要杀十二个妖怪,才还得起!” 第389章 “你为百姓除掉恶人,也算作一个。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恶人……” 陆观道伸出手,摇摇斐守岁的衣袖,“我一定好好抓坏蛋,请你吃大桃子!” “好,”斐守岁没将心思放在陆观道身上,敷衍一句后,转念与月上君,“大人,说正事。” “咳咳,” 月上君看一眼陆观道,“可别吃太多。” “嗯嗯!不吃多,吃多了还不起。” “……” 月上君很是喜欢陆观道,以至于斐守岁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眼尾,直到再次将话落于镇妖塔时,才有所收敛。 将蟠桃放于一边。 月上君严肃了面容:“此番行为也算顺应天理,成就未来人间的一个太平,也顺了你心中理想。(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少些灾祸吧,少些痛苦,做神仙的也就不必听到苦命人的哀嚎。” 斐守岁知道月上君所言何意,也就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投入凡间。 好是缜密的计谋,将一切都算进去了。 但,斐守岁总觉得此计并非月上君一人为之,还有何人? 四象青龙? 王母座下的解十青? 好似这事没了斐守岁便达不成了,斐守岁是期间最关键的一颗纽扣,轻轻一旋,动了乾坤。 究竟是何人…… 月上君看到斐守岁眼中的疑惑,他早知如此般:“你是想问,此计何人所谓吗?” “……是,”斐守岁言,“小妖并非觉得大人不能胜任,只不过大人好似也很惊讶。” “惊讶?” “是,譬如大人适才见到小娃娃时,停顿了片刻。” 月上君确实顿了一嘴。 “你这般心细,将此事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是。” 看来问不出幕后的…… 忽然,斐守岁双目一亮。身躯虽然还不知何人为之,但此时此刻的斐守岁心中已有人选。 还能是谁。 那一只芊芊玉镯手。 看向擦着蟠桃细毛的陆观道,这一块浑黑的补天石。原来人世间的所有都有预谋,那算卦的解十青也早在了棋盘之中。 斐守岁哼一声。 见月上君已将话说尽,便开始嘱咐起一点杂七杂八的事情。 月上君抓着斐守岁的手,眉头皱成两个平安结的样子。 “其实见素叫你来斩妖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你没有趁手的武器,光用镇妖塔的术法对你损害也大,到时候你要实在撑不下去,可以逃避。径缘,莫要太勉强了。” 那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斐守岁仿佛能透过年轻的皮囊,看到老人苍白的凝望。 斐守岁却摇头:“既已行,便不后悔。” “唉……” “但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何事?” 斐守岁抬起双目,直视那真挚:“我想知道,是什么妖怪破了镇妖塔的监牢。” 说的有理。 斐守岁的心魂想起方才锁链的攻击,如此碾压霸道的术法,岂能被随意攻破。 等等,破了监牢难不成是要伤到自己? 看向月上君。 月上君显然没能把这件事掀过去,嘴开了又合,似是在斟酌如何。 “大人,请如实告知。” “我……” 月上君还没有开口,镇妖塔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是有人开了牢门! 紧随其后,妖怪细细簌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吃人噩梦的小鬼,包裹了巨石之屋。 斐守岁下意识要起身迎接,被月上君拉住了手。 月上君与他说:“他会来告诉你是谁。” 他? 何人? 却隔了老远,有男子之音回答斐守岁的疑问。那声音潇洒,仿佛不受世俗之困,如一只展翅鸟般。 “牵线老儿,明明是你叫我来此,人躲哪里去了!” 第188章 莲子 此人之声音愈来愈近,直到了门口,还在问候月上君。 “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里妖气甚重,你可别倒头不醒,还需我背你回去。” 哐当。 屋门被人推开。 目见是一个粉衣光头的和尚,施法定住了仙娥,于两位仙娥的静默中,踏步走入屋内。 和尚秀丽的眉目,张扬似大雁。 大雁随即扫了眼屋子,看到斐守岁时,他挑了挑眉:“咦?这锁链……月老儿,他便是此塔的守牢人?” 身躯听罢,立马半跪。 月上君颔首:“我本叫你在塔外等我,怎如此着急。” “等你?哼!” 粉衣和尚上前扶起守岁,光明正大地打量斐守岁的面容,“你明知我的真身不能跑出佛界,术法时间也有限制,还想让我浪费这百年一回的自由?” “是……是我忘了这回事,多有抱歉。” 而斐守岁的心魂,却记起此和尚的面貌。 守岁不可能忘记这个和尚。 在死人窟时,就是这个和尚教了斐守岁佛家的术法。 这衣衫不整,小腹处有粉色莲花纹样的和尚…… 叫什么来着? “乐安。”月上君忽然唤了声。 是乐安! 乐安和尚,凡间没有此等人物,原来出自佛界。 便看乐安喜笑颜开地拉着斐守岁坐到桌边,正要开口,旁边吃桃的陆观道生生掰开了他的手。 第390章 一雁一石相视。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陆观道鼓腮:“他不开心,你别乱碰!” 乐安却俯身,用手捏住陆观道的脸颊,说道:“哦哟,补天石?还是投入人间年纪最小的那块!” 转头。 乐安兴致勃勃地问月上君:“来之前你只告诉了我槐妖,可没说过有这一出精妙。” “乐安,先说正事。” “正事?” 捏着脸的手愈发用力,陆观道被扯着生疼。 “松手!” “哎哟,”乐安马上撤了手,笑道,“好石头,我可不敢得罪你,一边玩去吧。” “哼,” 这会儿陆观道没走远,默默退到斐守岁身边。(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乐安见了,不由得咋舌:“这么护犊子?” 犊子…… 看来面前的粉衣和尚也知荒原之事,甚至可能知道得更多,例如……陆观道的身世。 但可惜,斐守岁只能跟着身躯移动,无法干预同辉宝鉴,便看着身躯朝乐安拱手。 “不知大人……”打哪里来? “我?”乐安耸耸肩,“由我来说,不如听听牵线老儿之言。” 月上君叹息一气:“我方才就想开口,还不是你一而再地打断。” “就是!”陆观道。 “哎哎,是我之错,月老伯伯你有大量,可否饶过我这一回?就当是爱护呵护我。” 就当是爱护,呵护…… 这句话,斐守岁在死人窟听过。 看月上君松开眉目,手一指:“既如此,那就牢请你放了我宫里的仙娥。” 那两位仙娥还被术法困住,无法动弹。 “忘了这事。” 乐安所见,打了个响指。 术法一瞬间从仙娥的脚边生长,是粉白色的莲花,从淤泥中破壳,解开了谦卑的稻草。 莲花攀爬,嵌入仙娥的侧脸,吸取着仙娥眼中浑浊的视线。 须臾之后,眼眸渐渐晴朗,莲花成了一阵虚雾。 仙娥这才反应过来,小屋里多了个异客。 “大人!” 仙娥欲上前,被月上君赶了出去:“守好门,其余的嚼碎了吞入腹中。” “是,大人。” 便看仙娥关上小屋之门。 门内寂静如夜。 乐安随手拿了个蟠桃,哼一声:“既然怕她们将我的事情说出去,还不如就一直定着。” “乐安,莲花术法威力之广,你自己莫非不知?” 斐守岁也曾在死人窟见识过乐安和尚的莲花术。 能将死尸唤醒,能吞魂魄精气。 月上君看了眼屋门:“我若不叫你解开,那俩孩子怕是活不成了。” 乐安却不屑:“我还以为你知道。” “嗯?” “你难道没有发现,仙娥的怀中偷藏了东西?” “什么?” 看到乐安将手中蟠桃抛起,粉色袖子一呼一呼:“还能是什么?” “是……” 那上好的蟠桃落在乐安手心之中,月上君黯淡了眼眸,“王母的蟠桃吗。” “你不会没发现的,”乐安把桃子塞给了斐守岁,笑对守岁言,“做神仙的不是傻子。” “唉,罢了,先说叫你来的……” “不成不成,你得先处置了小仙娥。要不然就让我出手。你也不想计谋被人揭开,打个措手不及吧。” “……”月上君沉默。 可陆观道抱着蟠桃开了口:“桃子吗?” 月上君不语。 “是我刚刚给的!一共有两个姐姐,一人一个,正好。我还顺手擦了桃毛。” 说着,陆观道将袖口递出,他的袖口上确实沾了软毛。 小人儿看着若有所思的月上君。 “伯伯你好像不信?” “噗哈哈哈!”旁边乐安大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您老还是这么好骗!” “唉。” 月上君没有生气,仅是看着乐安。 乐安默默收了笑意:“看我做甚。” “乐安,你也知道,神仙不是傻子。” “……哼!” 斐守岁的心魂眯了眯眼,他只见着两只狐狸露出了尾巴,给彼此下套。 但,和尚输了,许是和尚没有料想有个意外。 陆观道,便是棋局的不可控之一。 玩笑也开完,乐安这才倒一杯冷茶,续上适才月上君之言:“你说罢。” “我叫你来,是为了……” “为了提点树妖,”乐安闻了闻茶,“但不是现在,对否?” “是。” 乐安放下茶盏:“这番没有意义,不被人知晓的局,有必要吗。” 语气闷顿,好似不是个问题。 月上君也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世上不被人知晓的事情多了去了。” “您老怎变得如此幼稚。” “哎呀呀,” 月上君捂住自己的嘴巴,摇身一变,在亮红的术法下,他变成了个白发苍苍的红衣老头。 红衣老头,没有青年那样的眉眼,驮着的背,不结实的皮囊,耷拉的眼皮裹住一双晶亮的眼睛。 老头这般说:“老顽童总比眠床债要好。” “变身!” 陆观道睁大眼。 月上君朝石头笑了笑,转头与乐安和尚:“但你都来了,也早决定是否入局。” 第391章 灰白的长发在苍老面容里格外应景,乐安所见这般的月上君,好似没有预料到,笑出了口。(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做什么,让我折服在您老的术法之下吗?” “非也,非也,” 月上君伸出手,那只记录岁月的手掌,拍了拍乐安,“到时候你去荒原,还得学会伪装。” “……您该知道,我最不喜啃古籍经文。” “来都来了。” “……” 乐安和尚闭上嘴,默了片刻,他转念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正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月上君与乐安。 那一副事不关己,与他无干的样子,就好像斐守岁并非棋子,而是棋局之外的天秤。 乐安笑着歪了歪头:“你也来学。(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我?” “是咯,” 乐安注视着斐守岁,眼瞳里的粉色莲花,悄悄旋转,“你是槐树成精,会一些梦境之法,再合理不过。黄粱南柯小米粥,槐树梦幻温柔乡。我连名字都替你想好了。” “这……” 其实斐守岁在入镇妖塔之前,并未有过什么看家本领,他仅是靠着年长与镇妖塔的术法,才能镇压妖邪。 术法对于他一个野家子来说,无异于沙漠之甘泉,更何况这是天上仙官所教。 但,该有的尊卑与礼貌斐守岁不曾忘,他与仙与佛陀中间隔着一条天堑。 不过……学还是学了。 斐守岁看着心魂身上的画笔与纸扇,还有他自死人窟出生就会的幻术。 幻术。 槐树妖会幻术,乘着一枕槐安的好梦。 便听乐安说道:“犹豫什么,月老伯伯亲自教学,你难道不欢喜?你若是不学,那荒原我可不救了。” 救? 斐守岁分明记得,他见到乐安时,是乐安和尚奄奄一息……莫非那时候已经是幻术? 也对,遇到乐安的斐守岁刚成形没多久,人不人鬼不鬼。 罢了。 斐守岁思虑至此,见身躯笑对乐安:“我不过是镇妖塔的一只妖邪,学仙家术法恐怕有些不合规矩。” “什么算作规矩,” 乐安拉了把衣袖,“那些死板老儿的教条就是了?你别把糟粕当糖吃,吃出了蛀牙还沾沾自喜。” 沾沾自喜…… 斐守岁记起死人窟的和尚。 那个和尚,曾与他说过一句:“若这些妖怪就是你的将来,难道你也沾沾自喜吗?” 看到乐安腹部的粉莲。 莲花绽开在腰身,肆意张扬的样子,与佛陀全然相反。 “陷在泥地里挣扎,自会带了脏。可你的心在身躯之中,也染黑了吗?” “你说你没有人样,与我不同?那你就愿意与这些东西同流合污?” “别与我开玩笑。做一自甘堕落,没有良知,没有心魂的妖邪是最痛苦的。你该知晓,槐树妖。” “槐树妖,” 乐安和尚的脸面与死人窟的那张重合,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我问你,你要做那莲花吗?” 莲花? 斐守岁跟着身躯回了那话语:“大人说笑,小妖是槐树。” 乐安不满道:“与你打交道真是无趣,但你不想学也得学。” 手一拽。 “我虽不喜研学,但扮作个夫子,倒也算得上乐趣。” “……” 那会儿,和尚也是这般说的。 毋庸置疑,乐安就是死人窟里教斐守岁佛法的和尚。 但死人窟的乐安,临走之前曾撂下一句话。 许是面前之乐安,不曾想到的。 衣不蔽体的乐安和尚,在大火荒原之中,笑问斐守岁:“你不成莲花成什么,莲藕还是荷叶,你总归要选一个。” 那会儿,斐守岁流着泪,看着自己满目狼藉的身躯。 说道:“成一枚莲子吧。” 成一枚不知曾经,不晓将来的种子,然后,发芽。 第189章 银钗 后来莲子长大了。 他跑出浓绿阴森的荒原,走向泼墨似的人间。 …… 花了些时间,月上君传授所谓幻术。 约过去两炷香,那乐安便觉得疲累,不愿听讲。 月上君拉住了他:“还未学完,你走什么?” “无聊透顶,不想学了,”乐安欲起身,又说,“月老伯伯,你且放心吧,我本事这么高,人间的鬼怪妖邪害不到我。” “你啊。” “不学了,不学了,”乐安连连摆手,紧锁眉梢,“时间也不早,我还要找孟章叙旧呢。” 孟章? “你找他作甚?” 月上君问出了斐守岁心中之言。 乐安和尚笑回:“他心中郁结难解,我去给他开导开导。” “也罢,你去时……” “带些蟠桃?” “是。” 便见乐安和尚笑眯眯地走到陆观道面前,在陆观道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了四个桃。 小人儿略有不爽,鼓腮怒视。 乐安努努嘴:“哟,补天石气量这么小。” “你……” 于是乐安弯下腰,凑到陆观道耳边:“舍不得桃子,套不到神君。我这是为你和槐树妖铺路呢~” 话说得并不秘密,斐守岁听得一清二楚。 何是铺路? 老妖怪去看乐安。 第392章 乐安见着视线,朝守岁笑了笑,说一句:“佛家讲究轮回因果,天天念叨积德行善,槐妖,你觉着对否?” 斐守岁一愣,他还没有蠢到会在一个和尚面前说他本家的坏话。(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自然是对的。” “……哼,” 乐安直起脊背,抱着四个桃,“最烦不过这些轮回。上辈子辛苦劳累,下辈子难道会有所改观?不过是苦命人自欺欺人的说法。” 斜一眼欲言又止的月上君。 乐安没给他老人家面子:“姻缘也是如此。” “……你。” “我可没有说错,”乐安却冲着陆观道讲,“别做了蠢人,还觉得自己是天底下头一个聪明的。” 话落。(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乐安和尚将蟠桃藏入无尽袖中,他拍拍手,一旋身子,就变成了一只粉色小鸟。 鸟儿飞快地在屋内翻腾,于月上君面前,叽叽喳喳。 “牵线老儿,你看看,你看看,我可有学到精髓?” “谁有你这般天赋,去吧。” 月上君好似有些厌烦,没有去送一送粉鸟,便看着鸟儿飞出了屋子,惹得屋外一阵喧闹。 是妖怪的声音。 他们在讨论什么。 细碎的交谈透入巨石上的小屋,好似初春解冻的溪流,冷得刺骨。 有妖说。 “你们可有看到?” “看到了,是只粉鸟。” “小鸟有甚稀奇,你在人间没见到过?” “人间的鸟自然多,可这是镇妖塔,镇妖塔哦。” “咦,神神叨叨,那鸟在镇妖塔怎么了?” “你不知道?” 有妖扭过身子,露出一张青紫色的脸,“左边的牢房,有一只黑乌鸦,她一来就发了疯,把镇妖塔里所有长翅膀的都吃了。” “还有这种事?” “是有是有,她吃妖的时候,连皮都不剥,真没教养。” 好笑,妖怪讲究起礼教。 又有个小妖怪探出脑袋:“上一回,我还听到她还说梦话哩。” “梦话?” 倏地。 乐安飞过。 鸟儿的眼睛瞥一眼监牢。 “是呢,说着什么唐家不唐家的。” “家?照你说,那只黑乌鸦,来这儿之前还是有家的?” “可不是嘛,我还听她自言自语,说那唐家人对她的姐姐不好,她要去报仇呢!” “那她真没骨气,要报仇早早报了,何须等到入了监牢再后悔?” “我看事情并非如此,她好像不是一只单纯的乌鸦……” 言毕。 那妖怪突然闭上嘴。 粉色的鸟儿也消失在镇妖塔中,空空飘过几片淡然莲叶。 斐守岁听到此,正好奇,便有一声惨叫从巨石底下传来。 惨叫贯穿了镇妖塔,像是锁链,绷紧在众妖之间。 紧接着浓重的血腥味从塔底涌上,又臭又刺鼻。 月上君默默捂住口鼻,看向斐守岁:“塔内经常这样?” “是,”身躯转身望了眼微阖的门,“大概是只乌鸦干的。” “为何笃定?” 身躯叹息道:“乌鸦本是良家女子,但在人间出嫁后被夫家活活折腾死了。她死后冤魂不散,附在一只食腐肉的乌鸦身上。我记着她还有一个年长她四岁的姐姐,在她死去的三月后,嫁去了同一户人家。” “这……” “据乌鸦所言,姐姐嫁了有一年,就被夫家人投入了井里,连魂都寻不到。” 月上君听罢,眯了眯眼睛。 “径缘你怎知这些?” “大人,我是守牢人,天庭予了我管辖之权。” “原来如此。唉,那姑娘也是可怜。” 身躯沉默片刻,看到月上君的怜悯,他笑道:“大人,镇妖塔不关无罪之妖。” “……也是。” 身躯无法忘记初到乌鸦监牢的那一天,那一幕的血肉模糊。 头骨收着血汤,黑与白的羽毛没有一处干净。 羽毛黏在了墙壁、手掌与牙齿上。 没有獠牙的嘴巴,啃食着污黑的妖尸。 乌鸦的嘴不停咀嚼:“是我杀的,与我姐姐无关……我该死,还给他们留了后代……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为何朝我痴笑?” 微微叹息,将画面覆上灰白。 若是灰黑能将所有都掩藏,就好了。 斐守岁记起池钗花被乌鸦控制,用银剑乱砍了……唐永。 唐家唯一的独子。 恍惚着。 斐守岁与身躯同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被月上君掩藏,因为乐安和尚突然到来,戛然而止的问题。 究竟是谁破了镇妖塔的牢门? 身躯倏地抬起头,摆出一副为难之情:“大人……” “怎么了?”月上君装着并不知情,“可是头疼。” 都是千年的仙与妖,这会儿倒是给彼此戴起了面具。 身躯只好作罢,笑回:“镇妖塔水汽重,怕大人不习惯。” “径缘,你心中所想,我可以回答。” “……” “但我有一个要求。” 斐守岁:“大人请说。” 月上君起了身,他走向屋内唯一出口:“我想让你亲自把此物送给乌鸦。” “何物?” 第393章 看着红色术法里,月上君又变成了先前的模样,他从袖中取出一件做工精巧的银钗。(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银钗?”身躯与斐守岁。 银钗除了好看,无甚特别之处,但斐守岁识得它,正是池钗花一直别在头上的那支。 银制发钗,何时流落她手? 给了乌鸦……难不成乌鸦一直蓄谋? 身躯接过发钗,言:“女子之物。” “你只要给她便好,她知道怎么做。” “此物……” “此物能救人性命,哪怕那人已无生还可能。” 所以…… 所以在梅花镇时,池钗花才会突然出现。莫非正是发钗的缘故,才让她的魂魄得以存活?可斐守岁并不知晓月上君的喜好,面前总是慈悲的老者,难道有收集女子饰物的癖好…… 不。(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是慈悲。 有石落水面之声。 斐守岁低垂了眉眼,他好似知道是何人为之,为之何意。 一切早就开始了,他是其中推波助澜的风,而吹起东风的神,为何会选择他? 斐守岁想不明白,头渐渐发痛。 有什么东西勒住了他的脖颈,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和身躯的连接都松了不少。在混白的视线里,斐守岁捂着头,朦胧虚幻的泡沫,他听月上君又说了什么。 “破牢之人……白……蛾子。” 白蛾燕斋花? 她?! “但仅靠她一人……做不到……径缘你不必担忧……” 还有谁? 斐守岁猛地睁开眼。 月上君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径缘,你怎么了?” 身躯惨白了脸:“……无妨,无妨,许是老毛病犯了,不打紧。” “老毛病?” 月上君好像知道什么,立马朝榻边的小柜走去。他一开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小小瓷瓶。 “喘病还需按时吃药,喏。” 月上君将药丸递给身躯。 斐守岁纳了闷,在人间时,他从未有过这个毛病。 便看到身躯吞下一枚赤红的丹丸,闭上眼稍作休息。 月上君在旁担忧着:“定是我方才叫你学习术法的缘故。你有这般的毛病,还一人住在塔里,没有个知心照顾的,我岂能放心。径缘,还是早些逃出去为妙。” 逃出去…… 身躯的自言自语,在心识中游荡。 斐守岁听身躯说:“逃出去了,还不是独身。” 是独身。 在人间漫长的岁月里,斐守岁一直孤单,没有同行之人,独撑一把纸伞。 月上君又道:“哪怕安排个仙娥也好,镇妖塔里阴暗潮湿,你……” 话停在了陆观道身上。 陆观道正忧心地看着斐守岁,不敢添乱。 月上君一把拉过陆观道:“就是你了!” 谁? 身躯秉着一口气,睁开眼。 目见月上君将陆观道推到他面前:“就让小娃娃照顾你。” “您在说什么……”我照顾他还差不多…… 身躯撑住身子,摇了摇头。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苍白的唇,他比月上君都着急:“我可以的!不会就学,我学东西可快了,只要教一遍!” “径缘,你也……” “我?”身躯虚眯着眼,“大人是想说,我也没法拒绝,对吗……” “……是。” 叹息从嘴里呼出,身躯的疲累抓着斐守岁,逃不走。 斐守岁感知着身体的重,好像千年前,他也有过喘不上气的毛病。是明明身在万物之间,却无法探寻到生命的热。 他被人剥夺了生的权力,一口一口,在逃不走的漩涡之中徘徊。 然后窒息。 斐守岁撑着意识,看面前手舞足蹈的陆观道。 身躯也看着。 但模糊的视线,将白衣晃成了红衣。 那个雨夜的红衣,身躯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不敢认同面前的小娃娃,就是荒原旧友。 身躯笑道:“您都这般说了,小妖定然收下。” 说着。 身躯的手指向药瓶。 “来,你听好,这是天庭每月会送一次的药丸……每隔三日服一粒……送药的仙娥是海棠花妖……” 闭上了眼。 昏了过去。 第190章 黄粱 意识在海浪里漂浮,海上的天气很不好,电闪雷鸣。 斐守岁闭着眼,让海水荡开他的身躯。 有记忆在这短暂的沉寂里涌出,斐守岁皱紧了眉梢,接受着涛涛回忆。 一只浑身黑毛的鸟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位身着浅粉的花妖,在他面前细数丹药。 还有亮绿色瞳仁,一袭白衣的……白衣的蛾子。 蓦地。 斐守岁睁开眼。 破牢之人是燕斋花?她还有帮凶? 斐守岁坐在海面上,还没来得及惊讶,便看到他对面的红衣。 红衣盘腿于海水之中,是陆观道的脸,眼中正带着笑意,好似在等他醒来。 那海水吹起来,在红衣的眼睫上留了些许水渍,但红衣没有擦去,任由了海水,点点滴滴。 斐守岁缩了瞳仁。 陆观道的这副面貌,居然……有些慈悲。 水湿透了衣襟,人儿坐得笔直,可眼睫依旧微微地垂,就像壁画上永远睁不开眼的佛陀。 第394章 但斐守岁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这里是同辉宝鉴,不是什么心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这片诡异的海,这个熟悉又不曾相识的人,都是宝鉴的手笔。 老妖怪轻笑一声,冲着海说:“大人是要来审判小妖的吗?” 话落。 红衣还在笑,在笑看守岁。 斐守岁略有不爽,他斜一眼:“人间遇到的因果,便是在这镇妖塔里起了头,小妖猜的可对否?” 海面波涛。 是斐守岁平静表情下起伏的心。 这会儿,红衣抬了头。 哦,是墨绿色的眼睛。 眸子里在翻滚什么,里面好像也有一片深海。 看到绿海的一瞬间,斐守岁反应不及,没有躲开,他有些窒息。 一瞬间的堵塞扼住了斐守岁的心跳。(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斐守岁开始喘气,不知为何,空气在他身边逐渐稀薄。镇妖塔身躯的毛病一下传到了他的身上,他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地撑住身子,让海水也湿了长发。 陆观道还是沉默。 斐守岁边喘边笑:“我还以为有场硬战,没想到……没想到是……这样的死法……” 气愈来愈少了。 斐守岁有些狼狈地抓住衣襟,他仰起头,似乎这样他就能多些时间。 可。 陆观道依旧笑看。 斐守岁不由得啐了口:“呸!” “……”陆观道。 “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陆观道的手指好像动了下。 “这一生……够长了……就是……” 就是? 陆观道的眼睫在轻轻地颤。 “就是没有好好葬她……” 说的是在人间,养过斐守岁的老妇人。老妇人给了斐守岁姓,一个蹩脚的,连音都读不准的姓。 斐守岁瘫倒在地上。 海水撩拨了他的长发,他在恍惚之间看到那尊佛陀缓缓侧过了身。 有什么血红的东西,从佛陀的眼中流下。 斐守岁笑叹:“血泪吗……来得太迟了……” 慢慢地,要阖上眼。 斐守岁喃喃着:“穿这么红作甚,是想闯入谁的眼睛吗……” 荒原,红衣,又黑又深的窗。 仿佛看到了夜晚的星星,流下白色的浑水。 水汇聚于荒原枯井,井里有一面淡漠的脸。 斐守岁咳嗽几声,喘得停不下来,好像在宝鉴里头,就要把这辈子的气呼尽。 他听到耳边有人交谈。 “为何要我来给他送药?月老伯伯,你好偏心。” “北棠,这是你的职责。” “职责?我虽是药王府的人,可送药从来与我无关,该叫那些……” “叫什么?” 能看到浅粉的身影在暗暗生气:“您明明知晓我怕黑,尤其是往镇妖塔去的那段路,黑得没了边。” “那就拿盏灯去。” “灯?有灯也不管用。那样的黑,头顶都没有星海,不就和躺在棺材板里一样!” “……北棠,快去吧,” 月上君递出一纯白瓷瓶,“该是你的,你就好好听话。” “哼!” 少女接过药,气呼呼地踏入了夜晚。 北棠…… 斐守岁回忆起女儿家边走边摘下发钗的手。 在人间的北棠,可是在棺木里躺了十年。 便见着粉衣转身,看向了斐守岁,却说:“月老伯伯,莫不是我与守牢人有前世的瓜葛,你才非叫我不可?” 不,不是前世,是后来。 斐守岁笑了下。 一转眼。 月上君也没有回答,就看到粉衣凑到了斐守岁身边,那芊芊手将一枚赤红丹药塞入斐守岁的唇瓣中。 粉衣很是焦心:“早知不该在路上耽误的,都怪我!喂,槐树妖,你……” 手推了把斐守岁。 斐守岁在碎片中感知着丹药,好像也有人在此时此刻,将一枚同样的药推入他的唇里。 谁…… 北棠的话与那人重合。 “你别吓我,快醒醒!” “……” 女儿家的声音逐渐变粗:“斐径缘,你要走吗……” 斐守岁一听到那话语,就皱了眉,是不自知地有些心烦,可若没有总觉着心里空落落。 少了点什么…… 老妖怪缩了缩身子。 海水还在拍打他的身躯。 粉衣与红衣一块儿开口:“你可不能在我眼皮底子下死了,你要是死去,我找谁说理?” “你找……”话从斐守岁的喉间挤出,“随便什么都好……” “哪能有这种话!” 北棠焦急地扶起斐守岁,斐守岁的躯体远离了海水。 女儿家急道:“自己都不想活了,我再怎么喂你药,都是没有用。可你还能说话,你不想死。” 在回忆里,斐守岁摇了摇头。 “摇什么头!” 北棠一下扶住守岁的脑袋,“生病的人,最该看些花花草草,我下回来,给你带些海棠花的种子可好?” 种子…… 斐守岁模糊地记起白布抱着的,两枚种子。 那不是人间的花,那里头是花妖的仙力,好像他收下此花之后,便没有再看过。 又好像,有人拿出花的种子,种在了他的屋前。 第395章 后来血溅在花瓣上,妖的尸体压弯了花的枝丫。(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谁…… 谁种的。 斐守岁咬住唇瓣。 北棠之声与他说:“对了,要活下去!” 活下去…… 海面比方才更加汹涌,吹散了他与红衣的距离。 斐守岁虚眯着眼。 “哎哟,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来给你送药!你是我的大恩人啦,我每月都要来关照关照你。我可是很怕黑的,镇妖塔的路,比人间的乱葬岗还阴森……” “我方才路过一个白发妖怪的牢前,他还说我有灭顶之灾。真是好笑,我都修成仙了,难不成会被无缘无故贬入人间吗?我做事这般缜密,药王都夸我,我岂会……” “我说大人,我下一回来带些疗伤的药可好?你问为什么……我是见着大人牢旁的狐妖,对了,那位惹了菩萨不开心,被送进牢里的青丘遗腹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他好可怜呢……” “我把药给他了,但是他不理我!没良心的家伙,不给他带了!” 朦胧的记忆里。 斐守岁看到粉衣身旁还站着个人影。 就在北棠咋咋呼呼地说话时,那人一声不吭,像只垂头的白鹤。 可白鹤穿漆黑的衣裳,该用什么来唤他。 莫名其妙地,斐守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也不知何时,不喘.息,不头疼,就是静静地躺在了海面上,小舟一只,游去何方斐守岁也不知晓。 忽然。 想了起来。 斐守岁唤他:“无用之物。” 无用之物,是为何意? 生下来就没有用的东西。 见那无用人立马走到斐守岁面前,就算再怎么晃白的视线,斐守岁都能感受来者的谦卑。 谦卑到什么地步? 弯腰似硕果累累的稻草,将头低到了地上,明明不须如此,却还是向他低眉。 斐守岁不受控制地笑说:“你去送送北棠仙子。” 北棠…… 那人听话,那人走了。 但在小屋门口,刹住了脚步,那人回身问了句:“大人,你……” 欲言又止。 斐守岁似乎恼了,那人也就不再开口。 正要关上屋门,斐守岁与那人传言:“腰痛,找北棠仙子讨些药来。” “……是。” 画面被掐断。 也没了北棠的声音。 寂静的海面,斐守岁在深夜的荒原荡啊荡,他记起荒原的样子。是一望无际的深绿,绿色的成片的高草,在风里左摇右晃。 斐守岁就站在里头,一整天都寂静地远望。 这里和死人窟有什么区别。 斐守岁这般问自己,他陷在了同辉宝鉴的幻术之中,有些无法自拔。 但总有声音在他快要沉沦的时候拉住他。 “喂!斐兄,发什么呆!” “斐兄,再不吃菜,就要被谢伯茶吃完了。” 谢义山与江千念。 “什么叫吃完,我留了半条鱼好不!” “一共钓上四条,你一人吃了三,还好意思说!” 钓鱼…… 斐守岁的记忆里,没有与谢江两人垂钓的过去。 莫不是……莫不是将来? 两个半妖与一个妖怪,倒也有趣。 “是你自己说不吃,斐兄又说尝尝就好,陆澹也没夹菜。我多吃些怎么了,这桌子好菜还是我烧的呢!” “哇,知道了知道了,你声音这么大,整片林子都听到了。” 有筷子打在一起的声音。 “小声点,别把顾兄吵醒了!”压着声音。 “那你先松筷子!” “你先!” “你!” “……” 沉默。 斐守岁一直在沉默。 因为谢义山与江千念的脸,在他的面前糊成了一团。 没有眉毛,没有眼珠,在扭转的一刹那,斐守岁在两人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面貌。 同辉宝鉴。 是宝鉴在看他。 这里并非真实,这里是虚假的桃花源,就如梅花镇一样,剥去了幻境,一切只有白骨。 白骨…… 眨了眨眼,人脸又成了惨白的骨头。 毫无意外,骨头不再吵闹,坐在斐守岁对面,也静静地凝视。 说了句:“斐兄,你还……你还记得江幸吗?” “斐兄,我受了伤,我杀了师兄……”该是谢伯茶。 “我知道斐兄年岁长了,心中定然存不住人。可斐兄也得寻一寄托之物。” 奇怪,宝鉴怎么说起好话。 “哪怕在叶子上写点什么,总比一人来得好。” 一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高些的褐衣白骨,掐住另一个紫衣白骨的脖子,“不要提这伤心事。” “伤心……” 宝鉴里的守岁开了口,“为何我会伤心?” “哎!”高个子白骨立马松开手,“我就说斐兄记性不好了,你看看都忘了他。” “我真不该说。” “他是谁?” 斐守岁脸颊流下热乎乎的东西,换来两具白骨久久的沉默。 是谁? 有人回了斐守岁的话。 是大红山茶从一旁藤椅上坐起,说道:“去补天的石头,你忘了。” 第396章 第191章 真言 不…… 他不是被女娲抛入人间了? 怎会去补天。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假的,定是假的,这样荒凉的黄粱梦,不会是真的。 斐守岁与自己这般说,说着说着,面前的虚幻开始重影。在他的视线之中,他所见的谢义山与江千念一会儿有了脸,一会儿变成白骨。 不伦不类,定不是他们。 好似有什么执念迫使着斐守岁去设想,设想此处并非真实。 斐守岁冷漠地看着面前三人,既不回话,也不去深思。 若这样就能把他拖入无尽的宝鉴里,斐守岁也枉费活了这么些岁数。 垂着眼帘。 斐守岁试图在喧闹声中,寻找幻术的出口。(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凡是术法,定有软肋。并非寻找不到,只是没有沉下心。只要心静,万物皆成白纸,翻一页,也就看清全貌。 墨水一点点升腾在斐守岁身周。 斐守岁缓缓闭上双眼。 一霎那,嘈杂之声停止,有三束赤.裸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守岁知道是什么,宝鉴的凝视,是眼睛。 借着友人的眼睛,试图窥探他的内心。 眼睛…… 眼睛! 倏地。 斐守岁睁开眼,却见三个白骨拥在他的身边。 顾扁舟捂住了他的双眼。江千念绕过桌子,于他身后堵实了他的耳识。谢义山趴在桌上,用白骨之手闭塞了他的嘴巴。 这是…… 不看,不听,不言。 三不猴。 因白骨缝隙,斐守岁依稀能看到外面景象,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无法说。 好像只有顾扁舟,给他留了一线生机。 不,并非如此,这里该是宝鉴的暗示。宝鉴若要扼杀一个妖邪,不会这般麻烦。什么东西,非要用这双灰白的眸子看?是要摒弃了耳朵与嘴巴,将浑浊的眼,放在幻术之中。 斐守岁慢慢睁大眼睛,他透过缝隙,所见清风吹拂竹林。竹叶顺风落在藤椅上,拟作一首荒凉的曲子。 曲终人又散,友人不再来。 热茶升着白气,在斐守岁眼前试图模糊竹林。 竹林,饭菜,还有白骨。 或许,这是斐守岁心中向往的以后。但少了一人,少了个咋咋呼呼的小娃娃,少了个总在他身边看着他,视线从不偏移的人儿。 桌边的石凳,明明有五个。为何齐了凳子,不齐人。 想到此处。 天,落下了雨。 三个白骨没有松手,还是三不猴的样子,只有逐渐变重的雨珠湿透了斐守岁的脸颊。 雨水汇在一处又一处,独独于斐守岁身上游走。 用眼睛见到,穿林打叶的声音。 斐守岁咽了咽,他想转动身子,被三白骨困住,他想发出声音,却成了个哑巴。仿佛成了刚入宝鉴时,那个什么都触不到的自己。 可…… 可现在,他能看到,看到一片春天的绿。 依稀所见谢义山的褐衣,江千念放在一旁的长剑,顾扁舟脱下搁置在藤椅上的红衣外袍。 好些个颜色突然闯入斐守岁的眼睛。愈来愈浓艳了,就要夺走绿的底色。 绿…… 因大雨,黑发贴在斐守岁额前,有雨水润了唇珠,模拟泪水的轨迹。 斐守岁好像知道了,知道宝鉴幻术的阵眼在何方。 是色彩。 就在斐守岁的身边,白骨也是颜色,他脚下的绿草也是颜色。不是荒原的梦,那个梦寂寞无端,只有灰黑。 斐守岁一咬牙,试图幻出纸扇与画笔。 墨水的咒缠上江千念的双脚,白骨江千念动了动身子。 好像能成! 术法再一次摸索,却在游走的时候被雨水打散。大颗的水珠,点落在人间。 墨水被稀释,成了斐守岁掌控不住的河流。 怎么会…… 那白骨江千念却在颤抖手臂。 斐守岁能感触到术法对白骨的用处。如若无用,白骨为何瑟瑟发抖,宝鉴又为何立马断绝了他的墨水? 看来,单纯的施法行不通。 斐守岁心中叹息一气,却因白骨江千念的动作,他能听到些许的雨声与瑟瑟冷风。 三不猴,有一只柔软了心。 老妖怪发觉弱点,立马接上,他将自己的手臂当成武器。手臂慢慢地变成水墨,在碰到白骨江千念时,墨水染上了女儿家的外衣。 一点点推开白骨的束缚,本被关押的耳识,因解开了些许禁制,而敏锐。 听吧,风在耳边呼啸。 声音与视线融合,成了幻术该有的样子,斐守岁这才抓到了些许胜券。 接下来是…… 尚未动手,斐守岁看到捂住他嘴巴的谢义山,彭得一声炸开了。 白骨缝隙里,他见谢义山炸成一片片的绿叶。紧接绿叶而来的是幻术的更替,像是涂抹颜料,竹林与大雨,被这一笔掩盖。 谢义山炸开后,江千念与顾扁舟紧随其后,都炸开成绿叶,与画笔之中,成了绝唱。 为何…… 无人束缚,斐守岁伸出手抱住了要飞远的叶子,但叶子难留,也轮不到他去拥抱。 散了。 茶凉,月窄,冷人。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悲愁。 要是斐守岁全力以赴,什么绿叶,什么红花,他都能淡然。可这会儿,他还什么都没有做。 第397章 幻术?幻术好像被人打开了,被人用笔竭力地抹开,抹得绿色与红色交融。(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在斐守岁面前,绿叶散开之后,出现了一只玉镯手。 那手停在眼睛对面,犹如陆观道盘腿而坐。 手是神,斐守岁知晓。 于是斐守岁起身,朝那手低眉折腰。不说话,仅是弯着腰作着揖,像一具被人控制的木偶人。 斐守岁在等着手的反应。 神不语,是大山。他不语,是深潭。 山与潭,都是默然,只看谁耐得住寂寞,又有谁承受不住想要搭茬。 斐守岁恭顺的样子映入神的眼睛。 是神,开了口:“孩子……” 斐守岁立马应答:“大人。(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孩子,你可有想过,陆观道落入人间是为了什么。” 问这个? 斐守岁快速寻找着得体的套话,可他心中之言却忍不住脱口:“我怎知一块石头的心思。” “???” 神笑了声:“这儿是宝鉴,说不了谎话。” “……” “以前你不知道,现在你心中应该有了半个答案。” “半个?”这嘴巴接下话,“小妖别说半个了,连皮毛都不识得。” 神听到斐守岁的直言,笑了声:“果然还是这样的你,算得上真人。” “大人许是忘了,小妖是槐树成精,并非凡间凡人。” 神轻笑道:“那槐树妖,我送你出宝鉴可好?” “送我……”斐守岁愣了下,“不成。” 不成? 斐守岁连自己都看不透,他甚至在发愣,为何会说出“不成”二字,难道宝鉴之中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神言:“我只救你一次,你若拒绝,且要告知我缘由。” 是啊,原因呢? 斐守岁问着自己,答着神明:“大人,小人的记忆尚未走完。” 目前还算正常。 “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其二便是……” 斐守岁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直起,他抬起眼眸去看空中的神,却看到一朵七彩的莲花于空中盛开。 莲花硕大,漫开在天际。浅粉的底色,七彩的霞光。莲花绽放出柔和的神性,诡谲的祥云在莲花座下翻涌。 斐守岁看着光与彩云交叠,这样神圣慈悲的景,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是因斐守岁在那一瓣瓣的莲花里,见到伸出的佛手。 是手臂,每一只手都戴着不同的配饰,每一只手都捻着兰花指。祂们从莲蓬底生长,长在花瓣之中,如同腐烂之后失语的凝望。 佛手冷冰冰的,尽管用光与色在点缀,还是那般剔透的冷。 冷得如同刚从深井中取出的薄冰。 正因冰的透亮,才将光与色彩落入人间。 莲花的光盖入斐守岁的眼眸,把灰白都照出颜色。 斐守岁便对着这样的神说:“其二,我想去寻陆观道。” 嗯? 不…… 并非如此。 斐守岁心想,他的心里明明没有这般的思索,定是他的嘴巴撒了谎。 可自己还在说:“想去看看他,哪怕是远远望一眼,也算看过。” 看什么? 斐守岁凝视失语的莲花瓣,说的坦然,找不出一分破绽。 神久久没有回话。 但斐守岁仍旧不受控制地继续道:“大人,小妖若现在走了,就会错过忘怀的记忆。小妖好似忘了很多东西,哪怕是痛楚的,小妖也……” 不是的。 斐守岁心中惶恐地摇头,他想逃出去,他不想面对什么记忆,那些记忆。 记忆…… 是他的吗? 一幕一幕熟悉的面孔,明明第一次相遇,却好像认识许久。 斐守岁不停地质问自己的内心,心识的海翻起圈圈荡不开的涟漪。 究竟什么是他想说的话,方才之言,莫非……莫非…… “大人,小妖来人间一遭没有几个朋友。只想在此事了结后,与他们煮酒烹茶。但小妖自己的劫难,无须大人操心。小妖若连这都扛不过去,也不必活着。” 斐守岁说着说着,默默闭上了眼。 他在说什么胡话,明明最好的救生之法便是跟着面前的神,可他…… 说了所谓真话? 神这才开了口:“入此镜者,面过去,思未来。” 一只佛手从莲花瓣中脱出。 佛手靠近斐守岁,托住了斐守岁的侧脸。 “日月同辉,为之明也。明眸,明葱,明齿,明理。” “那适才的三不猴……?” “变着法子考验你,但还是舍不得,”佛手擦去斐守岁身上的水珠,“真言还在想着他人,怨不得他喜欢你。换做是我,我也忍不下心。” 斐守岁眨眨眼。 “小妖……” “不要再说谎了。谎话越说越多,不就与那只狐狸一样,没了面容,连原本的自己都记不起来。” 花越青。 那张人山人海的脸。 斐守岁在同辉宝鉴的影响下,回道:“大人之言,小妖明了。只是小妖尚有事郁结于心,大人能否告知小妖……” “你说。” “敢问大人,什么是‘他喜欢’。” 第192章 白鸟 第398章 活了几千年,倒问了别人什么是欢喜。(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忽然嗤笑一声,他在笑自己,这么如此蠢笨。但笑声之下,是他那张严肃的脸。 唇瓣不勾,眼眸露出求知。 要求什么?斐守岁明明知道,求神不如求己。 沉默时,守岁的眼神望穿了神。 神的手于空中一旋,玉镯在手腕上轻轻晃。 捏成一兰花指。 神回答道:“你为何问这个,是心有不解,或不敢面对?” 此话有引导之意,斐守岁听出来了。可惜现在嘴巴不受他控制,每每说出的,皆非他平常之言。 便听。 槐树妖道:“起初,小妖的心没有存过任何人。(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那如今?” “如今有了他人,很是奇怪。” 佛手听罢,绕到斐守岁面前,好似在笑:“是何人,是他吗?” “……” 斐守岁转头看着佛手。 明明没有眼睛,没有五识,却好似被神凝视着。神的手心,该有另外一双窥探世人的眼。 斐守岁下意识吞了口水:“不止他一人。” “是谁呢?”神柔和的语气灌入斐守岁的耳识,“他们都在困扰你吗?还是,只有他。” “困扰……” 斐守岁低垂着眼,想到带他回家的老妇人,想到一身乞丐衣裳的谢义山。江千念着紫衣背长剑,大红山茶顾扁舟站立在梅花镇的白雪之中。 一切都是美好,乃至宁静的。 可……还有一人。 于荒原浓绿之间,折了朵桃花给他。 那人伸手将花儿递出,笑说一句:“结不了果子,不如折来插花。” 斐守岁没有接过,是愣愣地看着那人面貌。 一双丹凤眼,眼尾飘去晕开的淡红。和荒原一样的眼睛,眼睛里倒映了斐守岁不知所措的脸。 他…… 是吗。 斐守岁避开了那人的视线:“养了好些年,你就这样折了枝。” “好些年?” “是,” 心中之话同时说给了神听,斐守岁反刍似的吐出一串心事,“那年,有只白色的鸟飞入荒原。祂飞来的时候,嘴里衔了一颗桃核。我起初没有在意,直到祂将核丢入了我的小园,我才看到鸟的样子。” “鸟?” “嗯,羽毛很漂亮,但又很杂乱,像是飞了很久很久,执着着要把核丢到我屋前。丢完,也就走了。祂飞走之后,我并没有搭理桃核。也不知过了多久,桃核自己发了芽,就在你脚下这片荒芜的园子里,祂是第一个长大的。于是我给祂浇水,给祂松土,养着养着,小园绿了,荒原愈发看不到头。” “过去多久了?”那人与神一起问,“我是说,鸟儿飞来的日子。” “记不得了,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斐守岁听着自己的真言,胸口漫开一阵说不出口的酸涩,是想起老妇人,想起谢江两人所没有的。 涩开来,填充空荡荡的荒原。 “或许,是昨日。” “昨日?” “是,”斐守岁扯开一个笑,“你好似比祂晚来些,但又好像是约好了。” “……” 那人沉默片刻,讪笑道:“你记错了,哪有一夜之间就生根发芽的。” “……也是。” 斐守岁也跟着笑了笑。 于是那人将手搭在斐守岁肩头,就像佛手勾住斐守岁的衣袖一般。 “荒原太冷了。” “宝鉴太寂寞了。” 顿了下。 神与那人一齐开口:“槐树,你要逃吗?” 逃…… 桃。 斐守岁在心中冷哼一声。 但他的身躯说道:“我逃不了,我生在这里,死也会在这里。你有见过树妖连根拔起,不要自己的故土吗?” 心识吹起一阵阴冷的风,吹开在幻术里。 有槐树枝跟着风摇曳。 没有开花的树,绿开一片,层叠着丢失金乌的寂寞。 荒原,是金乌都不曾关照的彼方。 只有昏暗,只有荒凉。 那里的斐守岁不曾设想过开花与结果,便也没有料到面前的红衣,会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风吹开斐守岁又长又重的墨发,吹开一根早早挂在他手腕上,没有另一端的红绳。 浓重的冷,鲜艳的红,还有原野上飞奔的人。 扔掉了桃花枝条,很是突然地,就跑了起来。 斐守岁喘着气,他有喘疾,跑不快。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成了那只飞来荒原,带着霞光的白鸟。 酸涩从那会儿就有了,只是斐守岁未曾分清。后来遇到的见素,又非此人,也就让红绳断了,蔫蔫地垂摆。 可笑,愚钝如此,竟连人都分不清楚。 斐守岁的心魂跟随身躯奔跑,他知道是同辉宝鉴的幻梦,可他心中止不住地欢喜。 欢喜什么? 是那时候就欢喜吗?不,不见得…… 斐守岁眨眨眼,他在喘.息与飞驰中,看到荒原尽头的白光。他因身体的缘故,从没有肆意跑过。 原来,荒原是有出口的。 原来,风也可以拟作了形状,不像小园那般,自始至终的黑。 斐守岁低了头,看到那只紧紧抓着的手,他问着神与自己:“是那时候,还是现在?” 第399章 神不语。(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若是记忆,小妖是否太迟钝了。” 神未听。 “但,要成现在,小妖……小妖欢喜的又是谁?” 忽地。 又是一阵风。 前面的那人,转过了头:“你要是跑不动,我背你!” 斐守岁抬起眼眸,他看到陆观道的脸,不是顾扁舟了。 是陆观道。 什么时候? 好像,从神问他时,就是了。 宝鉴里,陆观道却没有听到斐守岁的回答,担忧一句:“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来!” 这是…… “我背得动!” “不……” 看着伸出的手,斐守岁没有将自己落在真挚之上,他酸了眼眶,迎着从未感触过的风,流下一行眼泪。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我要自己跑。” “啊,那好,当心着点。” 陆观道回过身,话又与神的言语重合,“你看看,先前你还说不喜欢,如今不是开心着?我就说你会喜欢的,你都笑了,还能作假。” 笑了…… 斐守岁要去摸自己的脸,却在浓绿之中,看到天上的一只白鸟。 白鸟飞腾起来,飞得比他们要快。 “鸟?” “你说什么?” “有鸟,是那只衔桃核的鸟。” “哈?”看到陆观道仰起头,“哪儿有鸟?” 天愈来愈白了。 斐守岁也快要看不清混在白光里的白鸟,他有些焦心:“你岂会看不到?他就在你旁边飞着,你再仔细看看。” “嘶……” 陆观道又去看,撂下一句,“为何要在意一只白鸟?” 神与陆观道的话再一次重合。 “你再仔细想想,那个是鸟儿吗?” 鸟儿…… 斐守岁的记忆开始轮回,他记起白鸟与桃树,他也记得自己松土又浇水。 鸟从何处来? 是有过鸟的,这是定然,不然桃核…… 桃核?! 蟠桃吗…… 是谁丢下的“蟠桃”。 斐守岁猛地睁开眼,他去寻所谓的白鸟,却在逐渐泛白的灰天里什么都寻不到。 “那不是鸟,”陆观道说,“起飞的,播种的,发芽的,都是你自己。” “我……?” 斐守岁越跑越快,快得要与陆观道齐平,风吹冻了他的脸颊,他依稀能在风里听到小陆观道哭号的声音。 谁家孩子,哭得可怜。 斐守岁心里隐隐地痛。 “别哭了,”他说,“你就在我身旁,别哭了……” 守岁轻哼几声。 “原来从这儿就这般闹腾。” “闹腾?”陆观道笑道,“小孩就是这样,哭着喊着才有糖吃。” 于是,两人跑向有金乌的地方。 荒原的绿在光下一点点蒸腾,地上渐渐长出了繁华。 是紫色、鹅黄色与浅红的小花。 星星点点,生在地上,没有姓名。 斐守岁的心魂跟着身躯去看,他胸口的酸涩缓和不少,不知是牵着手的缘故,还是快要逃离这片一直隐藏在他心底的荒凉。 他呼出一口热气,问着陆观道,又好似问了神:“您,心中可存过人?” 一瞬间。 神哑了话。 陆观道也在问话后那一停顿,如花瓣,飞散在空旷的荒原尽头。 看着面前散开的花儿,斐守岁没有诧异,便是静默地看,看到身侧的风将陆观道吹走。 黑发缭乱了斐守岁的视线。没了陆观道,他跑得更快了。 衣袍吹鼓,长发在混白之下生长,这样冷的天,叫斐守岁欢喜得无法自拔。他知道身边的幻术陆观道不见了,他也知道神在考量他的话。 可。 好美啊。 万亩花海,四散霞光,新生的金乌,还有光的远方。 荒原之外开始有了温热,便是在朝阳中,有几缕斜斜歪歪的炊烟,从茅草屋上升起。 桃核,是从这儿来的吗? 斐守岁下意识慢了脚步,花朵拥簇着他刚从土里拔出的双脚。 这时,神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有的。” 有? 话落。 一个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斐守岁面前。 斐守岁微微睁大眼,他见到花海的另一侧,那个低着头,忍着泪的陆观道。 不是红衣了,不是荒原里很是健谈的陆观道。 斐守岁所见陆观道通红的眼睛,哭干瘪的眼眶,还有一直抽泣的样子。 哭哭啼啼,好不狼狈。 “你……” 花海有暖风,吹拂似南舟。 陆观道没有犹豫,直径朝着斐守岁走来,他一下子抱住了斐守岁,断断续续:“我等不及……等不及才叫祂来找你,我还没有走到天上,还没有……” “……唉。” 难不成那荒原里头,哭得不是小陆观道,是面前这个成了人的? “所以呢,” 斐守岁没有察觉自己不再喘病的心肺,“好不容易见上一会,你没有别的想说了?” “我,”陆观道立马撒开手,撇过头,“对不住,我……” 看到那移开的视线,于花香中泛红的脸,斐守岁心中的酸涩化开,成了一口清甜的花蜜。 第400章 于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好像是自己推了把自己,又好像宝鉴的真言牵着真人,斐守岁一步走上前,再一次拥入怀抱。 衣料拥挤。 荒原在两人身后枯萎,花海于陆观道的承诺里盛开。 陆观道发着愣,没有一下抱住怀中人,他甚至有些怀疑,他是否也中了这同辉宝鉴的幻术。 没有……吧? 怀中人是暖和的,真的。 斐守岁的一呼一吸在告诉他。 “美人修名兮,在乎春秋代序。 美人含泪兮,不忘日月同寿。 美人幽兰兮,却与前尘佩梦。 美人梦马兮,忽忽飞鸟求索。” 第193章 不舍 一靠近,就没了心酸,有暖流从彼此之间交汇。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被同辉宝鉴指引的槐妖,蹭了蹭石头的衣襟。 啊…… 与宝鉴里的不同,拥抱着的人有了温度。不是三不猴的冷,至少能在陆观道身上触摸到金乌的味道。 斐守岁紧了怀抱,问那早不敢乱动的人儿:“你……何时解决了蝎子精?” “蝎……你怎知道?” 陆观道沉着声嗓,但能听到他掩藏的不安。 “我入宝鉴前,曾在一面铜镜上看到凡间的你,可惜没有看全,你……”斐守岁仰起头,这才发觉陆观道红透的耳根。 那浅红一路蔓延到脖颈,有些控制不住。 斐守岁自然知晓缘由,但他没有躲开,继续问:“那蝎子精修为非常人能及,你究竟是怎么逃过的?还有,眼下是人间的几月天?” 被问了两个问题,且大脑暂时停顿的陆观道,咬唇之后,吐出一句:“用你教的术法救了同行之人,眼下……眼下是深秋了。” 深秋? 斐守岁却闻到陆观道身上一股浓重的花香。 “切莫撒谎。” “……是,” 陆观道无法移开视线,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心就像被斐守岁牵着走,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蝎子精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明显地吞了口水。 “现在是盛夏,刚过了中伏天……” 怪不得。 斐守岁能感触到草木旺盛的气息。 是浓夏的时节,热烈的光芒,与高挺的玉米地。 在天庭,一切严苛守礼的地方,能触摸的热,只有燃烧的刑罚高台。想起在台中,在火中,毫不挣扎的顾扁舟。 斐守岁说道:“我果真交了好运。” “好运?” “是。” 但斐守岁没有解释,他暂停了话,仅在花海中默默地相拥。 花海的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抱得愈久,被抱的那人就愈发煎熬。 陆观道的手还停在半空,他想环住斐守岁,可又害怕从今以后就只有这一个怀抱。 人儿只得试探着说:“我是打算去找孟章神君,但这一路来遇到太多妖怪,脚程就慢了。” “嗯。” “蝎子精之后,我还遇到了玉兔和黑熊精,”陆观道努力不去注意怀中人,“但都逃过了。我与同行之人往东一直走,应该还剩下三百里地。这三百里地,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所以我……我点烛燃香,求了娘娘来见你。” 娘娘…… 女娲娘娘。 斐守岁轻笑一声:“娘娘宽宏大量,连你的小事都要尽心尽力。” “我……我知我不该如此,可后悔时,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 被神偏爱的孩子,哪怕是随意地燃香,都有回应。 斐守岁黯淡了眸子,却在下一瞬,闻到一阵冷香。 不是花香,是血。 补天石的血? 老妖怪闪过一个想法,他试图脱开怀抱,却被陆观道一用力,抱得更紧了。 陆观道言:“那香烛,我十年才可做一次,我想再抱一会,求求你……” 这时。 大手才轻触了腰身。 斐守岁没有逃离开,他猜到所谓的偏爱:“香烛莫不是你用……?” “‘香烛’用卜卦者的血凝成,”陆观道将脊背弯曲,额头抵在斐守岁肩上,说话时闷闷的,不知是衣料还是他的不舍,“每日取指尖血与一些人鱼油,其间施法护住烛形,要整整八月方可做成。点燃‘香烛’的火种,是……” “不必说了。” 斐守岁打断了陆观道的话。 陆观道立马闭口不言,只宽慰:“你放心,人鱼油需得人鱼姑娘自愿才有用,我与同行之人路过南海,救了一条搁浅的人鱼,是她为了报恩才给的。” “……若是没有人鱼呢?”若是没有,你便不来找了? 陆观道听罢,一咬牙:“若是没有便用卜卦者自己的血肉,敲骨取髓。” “……” 好似在此话之后,那个慈悲的莲花佛手。 一转眼。 变成个提着修罗头颅的,无慈悲的神像。 斐守岁沉默些许。 陆观道又道:“凡有索取,必承其果,我清楚……” 话落,陆观道抱得越来越紧,好像就要把斐守岁抱碎了,折骨吞腹。 斐守岁能触摸到炽热的体温,就要把他烫化。 “你……”老妖怪孤僻的心,就算揭开,也难以承认所谓心动,他说道,“香烛何时燃尽?” “一刻钟。” 第401章 “还剩?” “我……我不清楚。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这里没有钟表,我是何时来此,想不到了。” 陆观道身上的花香与冷香一齐冒出来,充斥了斐守岁的鼻腔。 这修补蓝天的材料,对于妖来说,是最好的补品。 斐守岁被香味牵引,又听着陆观道的耳边话,渐渐地松懈了宝鉴中紧绷的心。 到底是暖的。 或许贴得近,陆观道的温度在影响着斐守岁。 影响一株自以为不吉利的槐树。 斐守岁垂眸,说:“还有呢?” “什么?” “你要与我说的话,”斐守岁的手抚上陆观道,抓住一把人间的盛夏,“不该只有滴血红烛,对否?” “我……”陆观道咽了咽,他回忆起方才斐守岁仰首的样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没有发冠。 散乱黑发衬着灰白的眸,就是很随意地启唇,随意地眨眼。可偏偏进入陆观道的眼睛,成了一幅懒散的美人图。 人,本就是好看的。 站在那儿不语,也能自成风景。 陆观道想着想着,耳垂又抽风似的红:“我、我是有话,可我一看到你,就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嗯……” 陆观道一卡一卡地离开斐守岁肩头,他试图去正视困扰他的“心魔”,可那不自知的还凑上前,与他对视。 斐守岁歪歪脑袋:“莫要等蜡油滴干了,再后悔。” “……” 陆观道死咬着牙。 斐守岁看到面前红透的柿子,若有所思。 槐树妖不会不知道,这是羞赧。 少女思春会有,儿郎倾心会有。若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就算短短相视,也定绯红一片晚霞。 不过陆观道的脖颈如此之夸张,怕是漫天的火烧云,在晚间最后一刻点燃。 斐守岁沉着心,那一句是否欢喜,堵在他的心中,说不出来。他长了年纪,看透所谓人间,却忘记如何道出情谊。 要如何说,才能保住体面,才能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不是他在求他才对。 求他…… 斐守岁一旦思索,就变成衡量利弊的秤砣,他早忘了情义是不需衡量的亏本买卖。要不然那友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于宝鉴之中,推波助澜。 但斐守岁忘怀了,他也忘记就在刚才,陆观道曾低着头求他多抱一会。 而。 陆观道愈发没了底气,他也说不出,说是想你,想看看你在天庭做些什么。 哪怕滴的血,干涸了身躯。 两人相视,千言万语化成失语的凝望。 “是担心……”陆观道斜过眼神,“我担忧你。” “嗯……” 斐守岁慢慢地答,好像这样就能把时间拉长,“我无妨。” “刑罚台的仙官,没有对你做什么?” 摇头。 “那……那天庭是如何说?” “他们啊,”斐守岁想起大红山茶,想起月上君与孟章,“他们什么都没说。” 因为斐守岁也辨不清哪里是天庭,哪里是宝鉴。 仙官的笑,游荡在上空。 笑声虚假,不似真人,可斐守岁也没有听过神仙的笑。 顾扁舟那厮早算不得神仙。 便言:“我是极幸运的,你放宽心。” 忽然。 斐守岁想起一事,立马说道:“你要去找孟章神君,莫非是想着上天庭?” 是了。 在梅花镇时,思安曾说过此大逆不道之话,面前的红柿子蠢笨,说不准真的听进去了。 闯天庭? 绝对不成! 斐守岁立马脱开怀抱,肃然:“别想着违背……” 但就在严厉之后的一霎那。 陆观道成了一朵被风吹起的花,于花海之上,朝晴天而去。 “你……” 斐守岁哑了声嗓。 陆观道看一眼自己,笑着对斐守岁说:“时间到了。” “你还能听到,对吗!” 人儿点头。 斐守岁便着急言:“你不要去找孟章神君,也别想着上什么天庭。你就好好地待在人间,我会回来。仙官与我说了,只要我走出同辉宝鉴,就能回来,你……陆澹?” 看到陆观道沉默的表情,斐守岁就知道是听不进去了。 “陆澹。” 唤了声。 陆观道笑一下:“可不只有我一人想要救你。” “难不成还有别的蠢……” 谢义山与江千念? 斐守岁记起这两人,这两个视性命如粪土的有情有义人。 “……娘的,”老妖怪知道劝不了,啐一口,“救我作甚。” “作甚……?” 花瓣飞旋上天。 陆观道的心在此刻狂跳不已,他看着朝阳下,散着微光的心上人。 他丢开了顾虑般,说:“我舍不得你啊。” 言毕。 身躯变成五彩斑斓的花瓣,于暖风中扑散。 散啊散。 陆观道秉着最后的术法,秉出一次诀别的勇气,他再一次上前,抱住了斐守岁。 抱住咀嚼着离别诗,却怎么也无法直面内心的苦命诗人。 “我舍不得你,我岂会让你一人受苦。斐径缘,你听到了吗?” 第402章 花香与冷香,成了花海第一份见面礼。(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个在槐树下,信誓旦旦说要给斐守岁种花的人,正在一点点变成花瓣。 “神明无情,天地无情,可人是有情的。斐径缘,我知晓你的心,若再不敞开,就怕无人能与你煮酒烹茶。以前我总想着能不能跟上你的脚步,但你走得很快,我只能一直在你身后,仰头看你的背影。” “但我不会离开。我想,总有一日你会疲累,你会想要休息。到那个时候,我若能背着你往前走,暂时当成你的双脚,你是不是就能放下些焦心?” “我能成为你的脚吗?你不用担心前路风霜,不用在衡量什么付出与回报,就让我背着你往前走,哪怕,哪怕……” 哪怕,你自始至终,把我当我孩童。(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我也是乐意的。 末尾的话,陆观道没有说出。 是斐守岁挣扎着用手掌,捂住了他的唇。 陆观道的头颅,就在顷刻之间变成花瓣,他再也没有机会将心中之言吐露。 可他,他透过层层花瓣,看到了斐守岁略有些红的耳垂。 还有捂嘴撇过头时的唇语。 “蠢货。” 第194章 贪食 成为什么双脚,又有什么好许诺的。 斐守岁侧过脑袋,想要极力掩饰泛出于脸上的红晕。 蠢货。 真真蠢货,愚不可及。 守岁心中暗骂,却止不住想去看,想要去看看花瓣里的眼睛。 是否还如从前,只有他一人。 可花瓣被风吹开了,陆观道消失在花海之中,体温也跟着去了人间,独留斐守岁呆呆地看着泛白的天。 “……” 走了。 指尖血与人鱼油。 斐守岁试图抓住一片花瓣,那花瓣却在顷刻之后,散成清香。 倒是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老妖怪空空地抓住一把香,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那既慈悲又视若无睹的佛手,一直待在旁边,看着两人相拥与离别。 斐守岁知晓神在身侧,自也不敢说大逆不道之话。 于是。 佛手顿了顿,才凑上前:“孩子。” 斐守岁立马转身,以拱手作揖为礼。 “大人。” 佛手默了下:“你明白了?” 明白什么? 斐守岁快速寻找得体又合理的回答,最后却因同辉宝鉴,而说出心中之言:“小妖不敢明白。” “不敢?”佛手上的玉镯轻轻,“所以你还是明白了,那便好,那便好。” 又好了什么。 斐守岁低眉顺眼地回:“小妖身在考验之中,不曾好过。” “哎哟,”神好似在笑,“你的真言,竟是这般呛人。” “……真言向来刺耳,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是这样,说真话的才是乖孩子,这番才算得上真人。” 话落,佛手一点点缩到空中的莲花台中。 莲花台大如陨石,伫立在斐守岁面前,不怒自威。 斐守岁弯腰拱手,送着神离开。 神却撂下一句:“既然来了便看完,这是你说的,槐树。” “看完……是镇妖塔吗?” 镇妖塔里还能有什么重要的。 斐守岁心中所想,化成一团水墨。 神回他:“塔里面可有趣了,不要错过。” “……” 便见。 莲花合拢,粉白的手臂于花瓣之中蜷缩,像一条条冬眠的虫。虫从来不会说什么好话,便是看着世人在祂面前鞠躬弯腰,也都是漠视。 慢慢地缩小,佛手在霞光中弯曲,成一莲花瓣包裹住莲蓬。 斐守岁不受控制地仰起头,去看这一幕怪诞。 千只手,万双眼睛,仿佛在这一刻闭上。 天的终极,群山不语。 斐守岁朝那莲花座拱手:“大人走好。” 大人没有回话,于莲花盛开之下,于沁入心脾的花香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没留一点痕迹。 花海朗朗空,不见神明,只有荒原尽头的草木,显得寂寥。远处一缕缕四散的炊烟突兀在斐守岁面前。 那炊烟升起来,终将与天相融。 可。 荒原与花海交接之地,不见人影。就算有金乌了,无人之地何以农耕。 斐守岁垂了眼眉,他见小花朝远处炊烟而开,他知道他需得往前走,才能出了同辉宝鉴的幻术。 于是,他抬起了脚。 刚抬脚的一瞬,这才发现,野花的藤蔓牵住了他的脚踝。皙白脚踝上有一对好看的玉镯。 斐守岁看着他生下来就有玉镯,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念想。 这镯子,莫不是与镇妖塔有关? 先前,他见到身躯的脖颈、手腕与脚踝处都是有锁链束缚,而玉镯正是在锁链的位置。这突兀的镯子,好似就在告诉守岁,此物定是有故事的,不然为何要明晃晃地生在这个地方。 思索着。 斐守岁弯腰蹲下.身,他伸手去扯野花的藤,触到绿藤时,一股温暾的暖流从他的指节处涌入。 是暖春。 眨眨眼。 斐守岁却没有留恋什么春天,他用力一扯,便扯开了困住他的藤。还剩一些与他脚掌粘连的绿丝。 究竟是什么时候,藤蔓悄悄地缠住了他的双脚,想困住他不能远行? 第403章 藤蔓…… 这样的藤,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且定然是不久之前,一百年之内。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缓缓靠近有感知的花藤,手指勾住的时候,一幕熟悉的过往闯入他的记忆。 是溶洞里,万紫千红的花树。 脑海涌出那条漆黑的甬道,甬道尽头有一座嵌在山壁上的客栈,是海棠镇的阿姊客栈,是花越青囚牢北棠的红棺,是兰家婆子关押阿珍的繁花后院。 陆观道曾被那儿的藤蔓扎伤过脚! 一霎那的慌张,迫使斐守岁施法切断了藤。 藤蔓脱离斐守岁的脚掌,没有痛感,也没有流血。 老妖怪静默着,看到想要悄悄缩入地底的罪魁祸首。(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他心生一计。 倏地抓住其中一根藤蔓,笑道:“不知是何方神圣,竟在海棠镇就做了埋伏。眼下这天界的同辉宝鉴,也是你来去自如的?” 藤蔓被抓,一动也不敢动。 “还不快说!” 斐守岁变出纸扇,直指绿藤。 绿藤好似长了眼睛,哆哆嗦嗦地拽着斐守岁,就要往地里去。 可惜,力气太小,拉不动守岁。 斐守岁眯了眯眼:“你若不招,我可不管这里是天庭还是地府。” “……” 绿藤不动了。 斐守岁用力一拉,起身便把泥地里的物件连根拔起,但尚未看清面前为何物,一阵扑面的眩晕就从他的头颅里炸开。好像刻意遮挡藤蔓的面貌,哪怕守岁皱紧眉梢,也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啧……” 雾气愈来愈重,有藤蔓于雾中来,困住了斐守岁的脖颈、手腕与脚踝。 还有细腰。 这下,轮到斐守岁动弹不得。 斐守岁心中暗骂,拿着纸扇的手试图去握藤蔓,却被藤蔓死死卡住。 只听一声:“时间不多了。” 谁? 大雾之中,有什么倾巢而上,扑在斐守岁眼前。 那熟悉的雾气,说:“给你的时间不……不多了……” 这个声音斐守岁无比清楚,这是…… “我啊我,怎不往前走了?”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斐守岁骇了一刻,但声音已经用力将他推向白雾。 白雾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下侵占了花海与荒原。 浓稠的,仿佛雨帘倒挂。 潮湿的感知捂住了斐守岁,斐守岁想要去看自己的声音,可入眼皆是空白。 游走的白,拟作了他的八百年的岁月。 斐守岁咬着唇,问道:“海棠镇,你意欲何为?” 那自己顿了顿:“你该去问海棠狐狸,而不是我。” 海棠狐狸? 花越青? 可笑狐狸早死了,死成一片灰烬。 斐守岁双目一黑,没有时间给他考量,雾气顷刻抱住他,将他拖入宝鉴的幻梦之中。 …… 须臾。 再一次睁开眼,便又是镇妖塔的小屋。 没有窗户的屋子,透不进光亮。仅红烛摇晃,斑点昏暗。 斐守岁虚眯着眼,模糊的视线中不见方才的月上老人,屋内一个仙者都没有,静得仿佛封路的坟场。 可斐守岁还记得身躯犯了喘病,那眼下又是怎么一回事? 身躯与斐守岁连接,并未有异常。 平稳的呼吸,寂寞的心跳,这就是身躯给斐守岁的语言。 病好了? 看来月上君给的药有了作用。 斐守岁思索之时,耳边突然有呜咽之声。 声儿轻如羽毛,飘落在斐守岁的心识,惹人怜惜。 “痛……娘亲……” 痛? 是谁在镇妖塔的小屋内,喊痛? 身躯也听到了,一点点朝那声音看去。 顺着视线,斐守见着一个缩在衣料的小人儿。 “咳咳……” 咳嗽? 又是喃喃的梦话,说着:“娘亲……你逼我入槐林……” 槐…… “娘亲,我的好娘亲……我找着他了……” 斐守岁的心魂沉默。 身躯却往陆观道而去,颇有些难以启齿:“你……你在说什么痴话。” 疲惫感爬上斐守岁的双肩,脊背酸痛,腿脚乏力,这是大病初愈的身子。也就是说,此情此景就是在身躯晕倒之后,不过多久时间。 那陆观道这又是怎的了? 带着狐疑,面见方才消散的故人,斐守岁有些五味杂陈。 身躯已然走到衣料前。 喘.息声打在斐守岁耳边,身躯才走了几步就虚弱,也不知接下来能做什么。 眼见身躯掀开一层白衣,于乱糟糟地衣袖中,抱出一个小娃娃。 陆观道。 怀中的小孩面色红得返潮,还在不停地说着痴话,与那方才依依不舍的样子截然不同。 斐守岁有些不敢联想,这小小的娃娃,怎就与拥他入怀者扯上了干系。 身躯说了句:“叫你贪食。” 贪食? 看小人儿的手募地巴拉住身躯衣襟,也就在斐守岁的身上,低声:“不吃了,吃不成了,呜呜……” 身躯言:“一口气吃五个蟠桃,身子骨没炸开还算幸运。” 原是蟠桃。 斐守岁低眉,见怀中的毛团子愈发出汗,黏糊糊的话粘在他的手上。 第404章 “再也不吃了,呜呜呜……咳咳咳,好痛,骨头……骨头好痛……” “唉,” 身躯将人抱到存了冷水的木盆旁,一只手撩起水中棉巾,“我不会治愈术法,且你这并非寻常病,只好忍一忍了。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说着。 棉巾擦过陆观道的额头。 斐守岁能触到热,跟随身躯,他细细地擦干陆观道脸上的虚汗。汗水是烫的,看陆观道双眼紧闭,眉头卷成窄月。 老妖怪生出了心疼。 “你……”身躯说,“难受吗?” 陆观道痴言痴语:“难受,呜呜呜……” “没得法子。” “呜呜,咳咳咳……”咳嗽着,陆观道的手拉住了棉巾。(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棉巾被体温感染,也发着暖意。 斐守岁通过身躯看可怜小儿。 “做什么?”身躯。 “我是不是要……” “嗯?”身躯侧过耳朵,“你再说一遍。” “呜!” 陆观道猛地凑上身子,好似用尽了力气抱住斐守岁,“我要死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好!” “……不会。”你可是补天石。 你可是女娲娘娘刻意丢入人间的,一颗黑石。 斐守岁沉下心中怜悯,听身躯言:“你不会死,你死不成的。” “为什么?” “……没有答案,你‘娘亲’的意思,便是让你活着。” “娘亲?” 陆观道缩了缩脖子,散着光的眼睛具焦不住视线,他虚弱道,“娘亲不要我啦,她早不要我,才把我丢开。她让我自己去找娘亲,她说她不是我的娘亲。可……可她又说,她是很多人的娘亲……” 大颗泪珠打湿了脸颊。 陆观道抽泣起来:“那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不能是我的娘亲……” 第195章 速生 “……” 身躯说不出话。 但斐守岁知道,陆观道在人间已经找到了娘亲。 听着耳边断断续续,如雨珠的哭声,身躯不是滋味,只好将就着共情,安慰一句。 “许是气话。” “气话……?” “是,”斐守岁跟着身躯点头,没有温度的言语从他嘴里吐出,“说着气话,其实她……她还想念着你。” 斐守岁不知晓神在想什么,他的口无遮拦,或许已在将来遭了报应。 但就报应吧,斐守岁不在乎。 身躯又言:“你当成‘爱之深,责之切’吧。” “什么……是深?我不明白。” “嗯……” 身躯的思索浸入斐守岁的心识,听到身躯在与自己说。 “自己都不清楚,就不必好为人师了。” 是如此。 斐守岁赞同了从前的自己,他察觉到身躯将话语嚼碎了藏入肚中,闭口不谈道理。 说着客套之言:“先顾好自己。” “唔……”小陆观道鼓着腮,蹭了蹭斐守岁的手背。 泪水还在流,像一条解冻的小溪,流到了斐守岁面前。 缓缓。 陆观道说:“头昏昏的。” “嗯,”身躯复杂的情绪粘住了斐守岁,“过会儿就好了。” 却听到身躯在心识的自言自语。 说着什么:“这到底是祸还是福?为何这张面容与红衣如此相似,为何挽留之人与带我走的红衣……他到这镇妖塔里有何目的,用着小孩身躯来看我?是那神的旨意,还是他自己……可神又有何利益……有的,见素不就是……罢了,我又反抗不了,我什么也做不成。” 是了,身躯已与斐守岁同时知道,所谓挽留与带走之人,是同一个。 是了,斐守岁自始至终裹挟在天与地的洪流里,无法回头。 不甘。 不甘的烛火,点燃在斐守岁心识。 镇妖塔的斐守岁没有反抗之心,但今非昔比,多了几千岁的槐树,心境与所遇之人都变了,又岂会原地踏步。 斐守岁看着身躯,身躯看似不争不抢,其实胆小懦弱。 那指腹划过小陆观道的脸颊。 孩童的脸,嫰如花骨,就在斐守岁面前栩栩如生。 陆观道还在抽泣,身躯却没有可怜之心,就是冷冷地看着,试图揣测出怀中小儿的所思所想。 但,从头到尾,只有呜咽。 斐守岁的墨发垂在榻上,身躯的视线淡然如茶,落得陆观道渐渐停下哭诉。 两人凝视。 陆观道打了个嗝,哑着嗓:“你……你不开心?” 身躯摇摇头。 “可是你……”陆观道的手迎上来,温热的指尖触到斐守岁的鼻梁,“你在叹气。” “……你听错了。” 相遇故人,却不识彼此。 身躯轻笑一声。 陆观道嘟囔几句,又问:“你又开心了?” “不是。” “那你是开心,还是伤心?”小手好似长大了些,手掌托住斐守岁的脸颊,“为什么笑了还会难受?我知道你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不高兴又能怎么样。” 身躯没有躲开,反而带着斐守岁的心魂靠近小陆观道。 很近。 近到喘病未停的呼吸将距离模糊。 斐守岁颤动着眼睫,看到深绿的荒原在小陆观道的瞳中出现。 第405章 小陆观道却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的眼睛!” “我?” 身躯柔和了声嗓,“许是有血丝。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不是!”陆观道仰起头,碰到了斐守岁的鼻尖,“我没有见到灰白色的眼睛,好特别,喜欢!” “……” 身躯默默移开视线,但那直言直语的小人儿,伸手把逃避拽了回来。 “……做什么。”身躯局促起来。 “看啊!” 身躯所溢出的情感比现在的斐守岁还要复杂,他下意识咬了唇:“眼睛不会变,你看了也没用。” “你,你好像……”陆观道皱起眉,于是凑得更近了,咫尺距离说起赤忱,“好像总说‘没有’和‘没用’,为什么?” “没有为……” 身躯煞了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小陆观道笑道:“你又说了!” 但这回身躯不再耐心,他恼了,立马直起脊背,换上一张臭脸:“既然头不疼,就自己穿衣。” 陆观道还没意识到不对:“可是衣裳还没缝好啊。” “那就别墨迹。” 丢下一句,身躯正欲拿榻边针线,手刚挪开,却生生停在空中。 斐守岁看着呆呆然的陆观道,又看着身躯的停顿。 停什么? “你……”身躯的心中言,说给了斐守岁听。 怎么长高了? 什? 斐守岁跟着视线,看到方才缝好的衣袖已经盖不住陆观道的手腕。 这厮…… 身躯咀嚼着话语,最后吐出一句:“衣裳小了。” “衣裳?”陆观道举起手左看右看,努努嘴,“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不知道。” “小了就换一件吧。” 身躯站起身,但他的心里话再一次传给了斐守岁。 说着:“是蟠桃的缘故吗,仅是吃了桃就会长大?” 翻动衣料的声音,窸窸窣窣。 身躯拿出一件新衣,他看了眼在琢磨自己的陆观道。 袖子又短了一截。 老妖怪好似见怪不怪,没有丝毫波澜,这名义上是月上君让陆观道来照顾他,但眼下穿衣喝水擦汗都是他在做。 没有怨言,也懒得怨,那衣裳就递给了陆观道。 “穿上吧,可能大了些。” “唔,”陆观道接过,“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没有。” 身躯转过身,去倒冷茶。 陆观道喃喃自语:“可是你没有笑。” “没什么好笑的。” 冷茶入喉。 吞咽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斐守岁知道这是自己在掩藏情绪的动作,背对着人,喝一口茶,也就将想说的想看的都忘去了。 身躯心中:“他既然带我出荒原,也算得上我的恩人。至于有何用心,发现之时在逃也无妨。” 逃得了吗? 这下轮到斐守岁自问。 没挑掉吧。 斐守岁看到自己手腕与脚踝上的铁锁链,有些说不出的心酸。出了镇妖塔,没了明面上的束缚,可他却逃不开。 陆观道意欲何为? 跟着他去了人间,穷追不舍,可怜兮兮。 想到此,突然的酸涩漫开来,填充起斐守岁有些空旷的心识。斐守岁皱了眉,忆起那相处不过一年的人儿。 他怎的为他变了,为着个爱哭的,自己反倒也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便见身躯坐到陆观道身旁,给陆观道扎起碎发。 陆观道却不愿意,拿过了发带:“我会用!” “你绑不好。” “我可以的!”陆观道不信邪,琢磨着发带,嘴里碎碎念,“你自己都披头散发哩。” “……” 是方才见素来的突然,身躯没有时间束发。 泼墨似的长发垂在斐守岁身后,如若再养得久些,许是过了脚踝,沾到黑砖。 斐守岁暂且放下心中念想,去看小陆观道。 可是一模一样的脸,总容易联想,想起依依不舍的花海。 小陆观道说:“要不,我给你绑发带!” “你?” “是我呀。” 看到陆观道忽闪忽闪的眼睛,身躯与斐守岁无法拒绝。 于是,转过了身,说一句:“唉,随你吧。” 适才的红棉线还在上头,小陆观道耐心将棉线解开。 青丝穿桃木,小小人儿站在榻上疏通发结。 从头到腰,手儿揽住,一缕一缕。 小陆观道笑说:“为什么不剪短些。” “发之父母。” “什么是‘发之’。我没有爹爹,我也要留着长发吗?” “……我也没有,”身躯哼一声,打趣道,“既如此,你替我一刀两断,如何?” “唔……” 陆观道却不肯,“长发好看。” “嗯。” “就是忒麻烦了。” “麻烦?” “是呀,每日都要梳头,可不麻烦吗?”陆观道说着说着,停下了手,“要不从今天起……” “不必了。” 话被打断。 陆观道不甘心地又说:“我乐意嘛!” “你……” 斐守岁垂眸。 陆观道在后头软言软语:“求求你了~” 还顺带手从腰处抱住了斐守岁。 第406章 斐守岁:“……” 脾性倒是没变过。(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也沉默。 陆观道以为不肯,着急补上:“我还会种花!” “……你去哪里种。” “就在门口,”陆观道憨笑着,“要种很多很多的花。这样你一开门,看到花儿和绿地,心情也会变好。到时候在门边开一扇窗,天气好时,就微微打开窗户,有花香,还有……” 突然,就不说了。 陆观道默默抱紧了斐守岁:“对不起……” “无妨。” 小人儿的声音沉闷:“我忘了这里没有金乌。” “嗯。” “那……” “嗯?” “那等我带你出去,就能种花了!” 带我出去…… 你已经拉着我的手,飞奔过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默然。 身躯回了话:“好啊,那你想怎么出去?” “偷偷挖个地道!” “好。” “你同意了?” “是啊,挖个地道,从天庭挖到人间去。”身躯。 “嗯……”陆观道闻到斐守岁身上的槐花香,“好香……” 身躯没有挪开,心里头却在翻江倒海。 孩子吧,他还是个孩子。 他与那个红衣无关,没有红衣的记忆,没有红衣的谈吐,岂能混为一谈。 斐守岁听着自说自话。 反正都是过客,招待一下,也算得体。 得体…… 身躯回道:“穿好衣裳。” “唔!” 陆观道立马起身,利索地套好外衣,这才发觉还是大了些,他略有为难,“不方便。” “掖一下。” 陆观道照着斐守岁所言,卷起袖口走了两步,可看到托在榻上的袍子。 便有两束不能避免,且亮晶晶的视线从身躯后头袭来。 “……等等。” “好!” 好像在过家家。 斐守岁又见自己开始缝制衣袖。那些旧布料与新衣被剪开又缝上,一针密一针,而身后的小人儿在慢慢地给他束发,一遍复一遍。 时间就这般打发走了。 悠悠然,好似不在镇妖塔,不是囚犯。 是农闲时节,坐在田埂边,编制花环的两个牧童。 第196章 缝补 可农闲总会过,总得去丰收。 须臾。 衣裳缝好了,后头的陆观道也规规矩矩地把发束起。 小人儿好像只长快这么一截,突然停了热汗与抽芽,没事人似的坐在斐守岁身旁,说道:“以后还要缝衣裳吗?” “要的,”咬住白线,身躯慢条斯理地回,“你会长高长大。” “唔,那不是过一会儿就要换?” “许是。” 陆观道鼓腮:“不长高,就不用麻烦了。” 身躯的手一停。 “这样你就不用重新缝啦!” “不可。” “为什么?” “嗯……”身躯思索片刻,抛出个笑话,“你不长大怎么照顾我?” “对哦,” 陆观道靠在斐守岁身上,双腿荡啊荡,“那我要快快长大,以后给你缝袖子,给你倒水喝!” 身躯看到一面闪闪发光的脸,下意识要往后靠。那热气腾腾的小人儿复又凑到他前面,忽闪忽闪的眼睛,还有从不遮挡的好意,身躯招架不住。 斐守岁看着小陆观道的样子,他想伸手去捏捏那张脸,但身躯总隔开了距离,也从未伸手接住热忱。 身躯假笑道:“唬你的,也就你会信。” “唬我?” “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帮我倒水穿衣。” “这样……”小陆观道撇撇嘴,“那我岂不是没了用处。” 视线落在桌上的蟠桃篮中,小人儿见到桃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但身躯打断了他的想法。 “不准。” “呜……” 说罢。 身躯的手背贴在小人儿的额前,已经不发烫了。 又瞥一眼被手背遮住的丹凤眼。 那双眼睛正看着他,瞳仁里头倒映出斐守岁的样子。 默默移开目光:“方才还不够难受吗?” “难受……”小陆观道立马抓住斐守岁的手,蹭了下斐守岁的手心,撒娇道,“你的手,凉凉的。” 没有发烫,但余温仍在。 斐守岁能触到温度。 听身躯:“因为我不贪食。” “……”斐守岁。 但陆观道没有受什么挫,反倒乐呵呵地回话:“那我也不吃!” “嗯。” 说完此话,小陆观道再也没有去注意蟠桃,哪怕是细数斐守岁衣上绣文,也不曾多看一眼桃子。 数着数着,觉得无聊,小陆观道便又开始巴拉斐守岁的腰带。斐守岁腰间坠了月上君所赠的画笔,与顾扁舟给的纸扇。陆观道就开扇看,抓笔玩。 坐得累了,也就站起身,在榻上漫无目的地发愣。直到眼神飘过斐守岁的脖颈,小陆观道停了小动作,他看到斐守岁脖颈上的锁链,重重地压住了皮肉。 “你……”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身躯开口答:“怎的?” “你的脖子上!” “嗯。” “流血了!” 第407章 “对,”身躯打一个绳结,专心比对袖口,“会好的。(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是适才吓退众妖的后遗症,毕竟斐守岁也是囚犯,虽能用术法,但仍会有反噬。 眼下妖血凝在锁链上,粘连了伤疤。身躯好似早习惯如此,不痛不痒地解释。 “没事的,不用担心。” 但陆观道不信。 小陆观道盯着锁链,犹豫良久之后,他慢慢地伸手,用手指点了点锁链。 锁链立马发出一阵警告的低鸣。 “嘶,”身躯皱眉,倏地回头,“做什么?” 陆观道不言语,收回了手。 两人相视。 低鸣的声音还在响。 陆观道看着锁链,又看看斐守岁,于是他言:“我想把他摘下来。(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身躯听罢笑,了声:“你做不到的。” “可我还没试过,你怎么就说我做不到。” “哦,那你有什么法子?” 斐守岁转过身,继续缝衣。 陆观道微微凝眉,却也不敢再碰锁链:“要是锁链换成别的就好了!” “你想换成什么?” “嗯……” 小陆观道想了想,想到月上君身边的仙娥。 每个宫的仙娥,所穿服饰不同。月老掌管姻缘,其宫中女官便会打扮得格外漂亮。那些女官玉镯发饰样样不缺,但也不会过于喧宾夺主,坏了规矩。 陆观道记得那两位仙娥手戴玉镯。镯子亮眼,像是从水中捞出的透绿,让小人儿记到现在。 他便说:“镯子!” 镯子? 斐守岁心中一紧。 “为何是镯子?” “好看!” 身躯沉默。 陆观道弯下腰,见着身躯手腕与脚踝处的束缚,说道:“我是看到仙娥姐姐手上戴了镯子,才……” “那是女儿家的饰品。” “啊,你不能戴吗?”小陆观道蔫蔫地问。 “……要是喜欢,戴也无妨。” “好!” 好什么? 身躯垂眸缝衣,未将心中话说出。 可斐守岁却把陆观道所言串在了一起,他的脚踝处确实有一对玉镯。镯子大小合适,他怎么生长,镯子就怎么贴合。 原是术法。 怎么之前没有想到,还以为是什么伴生法器。 那……陆观道又是何时动的手脚? 身躯不受斐守岁控制,斐守岁也只得专心看着自己做着针线活,一下又一下,慢慢地缝补衣衫。 眼里是衣,但斐守岁思考着刚才陆观道所言。他想,这玉镯只有在心识与流血之时才会出现,其余皆是隐藏。那么,陆观道只得在他的心识海里施法。且心识并非强硬就能进入,需得修习之人放松警惕,并同意来客。 那他又是何时让陆观道入了心识?如若是手腕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双脚,是最难想的地方。 就像…… 就像荒原之时,红衣一把手将斐守岁拉出了地面。大地的黑藤牵扯着斐守岁从未脱离黄土的双脚,也是在脚踝处,红衣用术法包裹住新生的脚,让斐守岁适应行走。 并非没有走过,只是树的本根见惯了黑暗,一下的破土,难免措手不及。 斐守岁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他记起浅红色术法,也是两个酷似玉镯的圆圈,轻轻揽住了他的迟钝。 他还记起自己在天庭时,曾问过顾扁舟可还记得此事。印象里,那个绯红不过打趣几句就过去了。 再也没提。 呵。 好一个顾扁舟,好一个正直清廉的见素仙君。 可到底是友人,到底真成了友人,连抱怨都愧对于心。 油盐酱醋的罐子在斐守岁心中打翻,他浸泡在玉镯与红衣之中,没有注意到身后陆观道的动静。 火烛浅浅地燃烧,火苗在针线中跳动。 斐守岁的余光瞥见身躯的双脚,有漆黑的链条捆绑,走起路来又重又沉。 也不知他开口时,顾扁舟是何心态。 想起梅花镇,顾扁舟执剑前来说的那番话,那番有些埋怨与无奈的话。 倒不是痴症,倒成了情有可原。 缝着缝着,思绪织成了网,有一阵异香突然破网而来,叨扰了斐守岁。 斐守岁一愣,立马抽离出自己的世界。这香他无比熟悉,可他却转不了身,回不了头。 陆观道这厮在做什么蠢事? 可叹,身躯没有察觉,香味愈来愈浓。异香逐渐充斥窄小的监牢,又因没有窗户与风,这香破镜无敌,肆无忌惮地抱住了斐守岁。 “……” 斐守岁闭上眼,用仅剩的连接去感知身后的蠢人。 蠢人在做什么? 看到那蠢货用不知道哪里拿的银针,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一滴黏糊的浊液,顺着血香,滴在斐守岁脖颈的铁链上。 紧接着。 身躯浑身一颤,蓦地放下针线,他想去捂脖颈。但来不及了,血已经沁入玄铁,倒流在肌肤。 手一抹。 映入眼帘,是血红。 身躯有些茫然,他一顿一顿地回过身去,带着斐守岁的双眼,看到唇色发白的陆观道,正割腕取血。 “你……” 蠢货。 “你这是……?” 手低垂,血浸了褥子,那个傻人扭过头,别扭地说:“娘亲说我虽然缝不了天上的蓝布,但我还是有用的。她说,说我的血能救人,她叫我见到人受伤就去救。不能见死不救,要一个个救起来,哪怕自己身上都是血,也要救。” 第408章 救人…… 补天石补不了天,便去缝补破破烂烂的世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与斐守岁都不知说些什么,看着陆观道,看着异香的源头。 陆观道又言:“我照着她的话救了,只是我救的人都不喜欢我……娘亲又与我说,不能不救的,不救就成了坏孩子。我要听她的话,做一个乖孩子,所以我……我想你、你需要救,我就救了……” 看到那对眸子。 有水光泛开。 浓绿荒原,雨幕覆盖,下起苦涩,瓢泼不停。 “你……” 唤了声,陆观道看着斐守岁,他吸了吸鼻子,一上前,用尽力气抱住了愣在榻边的老妖怪,“你不要嫌弃我!我的伤口自己会好,他不碍事,一点都不碍事……我求求你,求求你……” 这回,身躯与斐守岁的心情截然不同。(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能感受到身躯想要远离的想法,还有惊讶与……厌恶。 厌恶? 他为何要讨厌? 肩旁的小人儿没有得到回应,抽泣起来。 声音很轻很轻,却拨动不了身躯的心。 身躯无法感同身受陆观道的话,仅用虚情假意,宽慰着。 “唉,你这是何必,我也用不着你救。” “呜呜呜……” “别哭了。” 身躯只得去反抱,用手慢慢地拍着陆观道早就碎开的心。 陆观道的哭声不重,甚至比不上喘病的呼吸。 是小心翼翼,莫名其妙地炸开。但炸开的并非火药炮弹,陆观道的哭声成了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柔软,细腻,乃至纯白。 听那哭,感触余温。 斐守岁:“……” 真该死。 斐守岁的心魂跟随着蒲公英飘荡在空中。 悠悠然,悠悠然。 看着毛团子哭成了泪人。 斐守岁那颗千年前没有被牵动的心,在如今,还给了陆观道一个难以自持。 第197章 腿骨 怎么听着他哭,心里就难受。 斐守岁心魂的手捂住了视线,他叹息一气,笑骂道:“真是完蛋。” 就这样被一个爱哭鬼牵着鼻子走,好不体面。 哭声断断续续,拨弦似的撩动了斐守岁的心。 斐守岁想起成人的陆观道,那双眼睛,也会这般落泪。而他就像栽了个跟头,还在同一个坑里反复地出不去。 那坑也没甚特别之处,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的…… 罢了。 斐守岁逼迫着自己沉下心。心跳在他耳边狂奔,速度不减,但他必须看完镇妖塔的一生。 同辉宝鉴只说真言,那他就要好好把真言读完。 慢慢睁开眼。 便见身躯安慰着,说出怪话:“你总在他人怀里哭吗?” 斐守岁:什么意思? 陆观道边抽泣,边回答:“他们不要我抱,他们说我是妖怪,才不会……” “哦,”身躯开始盘算,“也就是说,你这是第一回?” “第一回?” 陆观道渐渐停了哭声,他眨眨眼睛,好奇道,“什么、什么第一回?” 身躯故意耸耸肩,引导道:“我不喜欢吃过百家饭的孩子。” “唔……不明白。” 小孩子的悲欢来得快,走得也快。 陆观道立马沉浸在身躯抛出的话里,想不通,但又不得不想着。他琢磨起斐守岁到底是什么意思。 “吃、吃饭不好吗?” “不是吃饭。” “那是什么?” “是……”身躯眯了眯眼,侃道,“是你碰了别人,我不喜欢。” “什么碰,这样算碰吗?” 陆观道立马低头,用脸颊贴住斐守岁的手。那个有泪水,湿漉漉的皮囊,撞碎了隔阂将温度同感。 身躯沉默。 陆观道没有分开,反而托住那手,举了起来,眼巴巴地说:“可我……可是我没有……” 话没说完,身躯将手抽离。 陆观道愣了瞬。 两人相视,泪水肉眼可见地糊满陆观道的眼眶。 陆观道微微瞪着眼,砸吧砸吧嘴,磕磕绊绊道:“你……你……你也……” 眼见着要变成泪人,身躯立马宽慰。 “别哭了,眼睛不疼吗?” “我、我……” “好了好了,你我初次相识,”顿了下,但还是说了,“总要一块儿吃过饭,喝过茶,才能了解彼此,不是吗?” “呜……” “哭什么?” “哇——!” “你……” 身躯没猜到陆观道会有这么大反应,但他心中所想必须有这一步,便说了句无情话,“你想把那些妖怪招来吗?” “呜呜呜呜……”陆观道擦着眼泪,流着鼻涕,“你、你……” “我?” “你!” 身躯有些无奈:“你方才也看到了,你一折腾那些个妖怪就虎视眈眈。” “唔……” 身躯继续道:“也罢,你若是想,就继续哭吧。” “继续?” 陆观道不敢置信般死咬着唇,咬了片刻,他松开牙时问了一句,“你不管我了?” 身躯站起身:“是了,不哭出来,何以排解你心中苦楚。” “不是,不是,我、我……” 第409章 陆观道低着头,成珠的泪水串连,坠落于旧衣。(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用余光瞥了眼,本以为能唬住人,可没料想,那个小人儿在半晌之后愈发不受控制地落泪。 一抽一抽,泪水浸湿了被褥,在身躯伤口愈合的同时,异香漫开在小屋内,成了屋中人另外一种束缚。 身躯听着心烦,还得注意屋外是否有妖怪靠近,他复又看了眼陆观道,起了几分厌恶之心。但想到荒原的红衣,那嫌弃便丢得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是……方才之言,是有些过分了。 身躯这般想,想法说给了斐守岁听。 要不现在去哄一哄? 斐守岁:…… 身躯说:小孩哄不得,越哄越得寸进尺。(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不然……不然那荒原的孩子何至于哭得那般响。 斐守岁:…… 但又忍不住去看陆观道。 陆观道站着原地一动不动,除了哭时抽搐的脊背,他一步也没有离开床榻。 倒还算听话。 斐守岁也没想到从前的自己,生得出这般脾性。 许是太久没见到幼童,竟然连怎么圆滑都忘了? 就这般,身躯僵在一旁等着陆观道转身,可陆观道听话也不敢动身。 一个还在哭,一个还在等。 斐守岁的心魂顿时无语,分明都是有嘴巴的,为何偏要说不清道不明。 老妖怪拧了拧眉心,也不知接下来同辉宝鉴要给他看什么好戏。 便跟随身躯,喝了一口冷茶。 茶水微苦,入喉醒神。 身躯默默坐到桌边,拿起针线,开始缝衣。 斐守岁:这…… 一针穿透旧衣,带着棉线,缝住了缺口。 斐守岁:这就不管了? 身躯好似能回答斐守岁的话,心中叹息:既然在人间有这么多的伤心事,哭出来总比憋着好。 斐守岁:……原是这个意思。 身躯看着衣裳,就好像在看旁边越哭越没力气的陆观道:哭吧,最好把这一辈子的泪水都哭完,省得日后委屈,还要翻旧账。 斐守岁:不成,他的眼泪是流不尽的。 身躯:委屈了,又帮什么人。 针被挑起,身躯很熟练地在袖口处绣上一朵白花。 心中说:帮了还不受待见,何必。 话落。 身躯用力将针刺入衣料,耳边的哭声小了不少,他启唇:“哭明白了?” 那个背对着斐守岁的小人儿没有回话。 身躯耐心言:“哭出来可好些?” 陆观道还是沉默。 “我知道你在耍脾气,”身躯又在另一个茶杯中倒入冷茶,“过来顺一口水喝。” 听到喝水,陆观道明显地动了身。 是颤了一下,便什么都没有了。 斐守岁:不对。 身躯与斐守岁同时发觉异常,陆观道为何要背对着他?还有这屋内的异香何时如此夸张了? 身躯立马起身走向陆观道:“小人儿,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 陆观道捂住了脸:“不要……” “不要?” 身躯的手握住了陆观道的肩膀,生硬一拽,那个不到斐守岁腰间的人儿就被掰了过来。 露出一张裂开的面目。 是一道裂缝,从陆观道的额前延伸到了唇瓣,还在不停地冒出血珠。 裂缝很夸张,就像上苍与人间的天堑,那般填不满。 若是要填补,必定血肉模糊。 就像陆观道的脸一样,可怖。 “这是……”什么? 陆观道吸吸鼻子,低下头。 身躯尚且还在惊讶之中。 陆观道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一伤心就会这样,有人带我去看了大夫,也治不好……”陆观道用手遮住伤,“你说得对!哭、哭过好多了,就是伤口暂时还不能变回去。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 斐守岁想起陆观道背后几道骇人的伤疤。 陆观道又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那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错在,”陆观道拧着衣角,没有注意斐守岁的手揽住了他,“听话的孩子,是不会、不会哭的,所以要听话……” “……那你真是‘娘亲’的好孩子。”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话。 身躯有些生气。 斐守岁不知道陆观道的过去,但他也猜得差不多了。 是被丢下,被宣判无用,于是小小人儿为了告诉神明他的用处,便用自身,病态般的救死扶伤。 是吗? 身躯同时问:“在人间时,你也是这样对待他人?” 陆观道愣了片刻:“我这样做,不对吗?” “自然不对,” 身躯蹲下.身,视线与陆观道齐平,“你这般做,他们当你是什么?” “是大英雄!” “……大英雄之后呢?” “后来?”陆观道开始思索,他的眼眶又慢慢累起泪花,“后来他们说我对他们不好,要我每天送血给他们,不然他们就赶我走……” “你照做了?” “嗯……”陆观道回应之后,又摇头,“血不是每天都给的,有时候我累了,就不会给。但我不给,他们就要打我,说我对不起他们。” 第410章 “傻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唔……” 陆观道还是不敢抬头,絮絮叨叨说着,“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就哭了。那时候我控制不了自己的伤口,一哭,脸就会裂开……” 若是让凡人见到此情此景,怕是……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你怎么这样问?” “是你先前说,被人当成了妖怪。” 陆观道听罢,红了耳垂,他擦去眼泪:“是被当成了怪物。我解释过,解释了好久,说会好的,但没有人信……不,有人信了。” 谁? 身躯带着斐守岁的视线,将陆观道的脸注视。 看着陆观道哭红的眼睛与裂开的脸。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身躯温柔道:“你与我说说。” “唔,”陆观道移过目光,局促着,“他……他长得和你一样……” 什、什么?! 此话打了斐守岁一个始料未及。 陆观道又说:“他长得比我高些,年纪也比我大些。只有他说我不是妖怪,不是怪物。可是他护着我,护着我的时候,被人活活打死了……他被他的爹爹打断了腿,不能走了,才……” 哽咽之后。 “然后我被关了起来,等到天边都没了光。我就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去找葬他的地方。但、但我找遍了地方,只在干草堆里找到他的两节骨头。” 陆观道松开拽着布料的手,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长。” 看着手势。 是腿骨。 “我是从光头鸟嘴里抢来的,要不然,要不然一根都不剩了,”小人儿抽噎起来,“我想着这样不对,我就拿着骨头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却说我不听话,说要把我也扒皮做成大鼓。他们说,我的下场会比他还惨,可是可是,他死了,他、他死了……咳咳咳……” “我好伤心,我又哭了……” 身躯听着,默默抱住陆观道,却在陆观道背上,摸到一道横贯脊背的伤口。 斐守岁:…… “不过这一次,我的脸没有裂开,反而是背上裂出一道伤,而且过了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好,没有好……咳咳咳……” 原来梧桐镇棺材铺里看到的伤,是这么来的。 “之后呢?” “后来?后来……” 陆观道的手终于与斐守岁相拥,他压抑喉间的哭声,努力说着,“后来我逃了,我带着他的骨头,跑去没有人的草原。那片草原一望无际,族群里的人总是有去无回。因为我没有地方可以跑,我只能跑进去……” 荒原…… “我好像在草原里,做错、错事了!” “怎么了?” “我、我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我把他的骨头弄丢了,丢在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园子里。我一觉醒来的时候,他也不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心好难受……好难受……” 忽然。 斐守岁想起一个一直记在他心里的传说。 古有部落,常用少女骨髓制香。若女子不足,也可用童子骨替换。 童子骨…… 斐守岁冷笑一声。 陆观道打了个哭嗝:“后来我睡着了,梦里一直有人告诉我不要哭,说已经没事了,让我不要担心,他说……” “嗯。” “他说,他已经把他带出了草原,他说他能跑了,他说我做得很好,他说后面的路他就不会出现了。” “他说他谢谢我带回来的骨头……” 第198章 心悦 他。 有两个他。 又能是谁。 斐守岁记得海棠镇昏迷之时,幻境中,那在高丘上的大小陆观道。还有荒原里,一个红衣,一个小孩。 若陆观道所言为真…… 不,同辉宝鉴所言,必定为真。 斐守岁听着哭声,心识翻起卷卷涟漪。已经很久没有东西能撼动他了,更何况是心识的海,那片永远宁静,永远波澜不惊的地方。 竟然就这般起了反响。 就像回声,回应了千万年前的哭号。 身躯拥抱着小人儿,两人的体温几乎相同。 或许,在被埋葬的过去,也曾如此靠近。 身躯垂着眼帘,问道:“那个他死的时候,你听到了吗?” “他?” 陆观道哑着喉间的委屈,他说,“我、我……我……呜呜呜……” 声息渐起,有异香开始霸占感知,斐守岁知道在流血。 但是陆观道还是说了。 说得凄惨,说得宛如丢失一切的荒原孤儿:“我听到了,我听到了。不然、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不会去推开守卫……我听到了,就在我的旁边,他的叫声,他的叫声像、像死掉的……死掉的老鹤……” “我记不清我怎么出去的,我的手好像沾了血,我、我……不,是我推开了守卫,我什么都没有干……什么都没有……” “我没错,我没错……” “是,” 斐守岁拍着陆观道的脊背,拍到伤疤时,动作缓和不少,“错不在你,在那个时候,错的到底是谁……” “我……我……” 突然陆观道堵塞了语言,他双目一黑,异香就此停了围捕。 一切寂寥的小屋,好似按下了暂停。 哭声停,安慰停,就连喘.息都不复存在。 第411章 身躯没有话说,就等着陆观道缓过神。(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因为他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镇妖塔上部牵住了陆观道的身子。 是什么…… 是谁…… 是大慈大悲的神吗? 抱着的力气愈发紧,终于在片刻之后,有了呼吸。 陆观道双目恢复了清明,他大口地吸气,大口地贪食空气中的异香。 紧接着,他说道:“是我杀的。” “……”斐守岁。 “我记起来了,”陆观道的声音异常冷静,“是族群的侍卫要拦我,我用长矛刺穿了他们的身体。” “嗯。” “他们的血溅在了我的脸上,是热的。我还记得我杀人的时候,光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曾惨叫的土地,被光照得鲜红。(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然后剩下的侍卫逃走了,他们跑去族群长老的营帐,控诉我的罪行。长老赶到时,我正在地上找他的腿骨。他的腿骨折断了,你说……你说折断的骨头,还能在草原上奔跑吗?” “不能了。” “是啊,不能跑了。我那个时候也知道,他不能再跑了。于是我拿着骨头去质问长老,而长老她……” 气息一短,是陆观道在掩藏排山倒海的过去,“她……她也曾抱过我,与我一同数过天上的北极星。可她就这样看着我,看着她子民的骨头,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歉意。” 咽了咽。 “啊……我捡起骨头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你说,”陆观道的手往上移,摸到了斐守岁后颈的锁链,“你说她该死吗?” “……我想她,已经死了。” 呼吸开始沉稳。 陆观道低着头,将视线埋入了斐守岁的肩膀:“是死了,死得这样简单。” “小娃娃。” 身躯唤了声。 仿佛站在花海与荒原的交界处,呼唤荒原里走不出来的小陆观道。 陆观道的手指摩挲着锁链,闷哼道:“我知晓,我不乖了。” “为何一定要乖?” “因为……” “因为‘娘亲’劝导,所以必须长成‘娘亲’喜欢的样子吗?” 此话坠落在陆观道的心中,陆观道许久没有回话。 许久许久。 陆观道的心在凝固之后首次融化,滴出了春水,小声一句:“我来这里,她不知道,但是……” 但是? “刚刚她发现了。” “……”呵。 斐守岁记起适才陆观道的梦话,那一句“娘亲逼我入槐林”。 好一个“逼”字,倒显得无尽的荒原又窄又小。 哪曾想到浓绿的草原,里面还有这样的故事。 斐守岁心中的槐树荡着吱呀,他感触着不同的心跳,近在咫尺,是遥远过去的回声。 还有警告。 神究竟不仁,视万物如刍狗。 刍狗…… 草扎的祭品,一把火也就烧死了。 斐守岁想起那千万只手的莲花座,那冷的玉镯,那冷的寒冬。还有天雷刑罚台上,如刍狗一只的顾扁舟,在大火里静默。 身躯问道:“那她……有说什么吗?” “她?”陆观道好似是困了,打了个哈欠,“她啊,生气得很……” “仅是生气?” “嗯……” 陆观道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沉重,他蹭了蹭斐守岁,好似是笑回,“她生气了。我第一回惹她生气,我……我好开心……” 此话了。 人儿睡熟在斐守岁怀里,像极了永眠。 身躯仿佛料到了这一步,他不慌不忙地拍了拍陆观道的背,随后轻唤几声,确认陆观道是沉睡,便很顺手地将人抱去了榻上。 看着怀中的睡颜,身躯解开了陆观道身上的旧衣。 衣料垂摆下,瘦小脊背处,有一条骇人伤疤。 身躯看到,笑了声:“没有撒谎。” 斐守岁:…… 是,他向来谨慎,岂会轻信他人的三言两语。 可…… 只有一道。 还有两道呢? 斐守岁分明记得那夜棺材铺的借宿,陆观道背后的三道伤疤。 酷似狼爪的伤,何人为之? 等等。 斐守岁想到了缘由。 也对,还有陆家的事情。 他岂会忘了那个小娃娃一直心心念念的娘亲。 是娘亲,千百年来,挂念的慈母。 斐守岁心中尚且留着陆观道那夜说的一个“痒”字,他说他怕痒。那痒的尽头,却埋藏着染了血的故土。 三道伤疤,消不去,丢不走。 便见身躯给小陆观道盖上被褥,又看到褥子一角的血渍。 是了,心悦之人若是个无情无义的,那又何必思念得死去活来。 一愣。 心悦之人? “……”斐守岁。 到底是同辉宝鉴,让真话来得猝不及防。 斐守岁自说自话,自顾自地嘲笑。笑到最后,他又开始反复念叨方才之言。 哦,心悦之人。 他就这样在心里说出来了,竟连害臊这一步都没有,同辉宝鉴还真是看透了他面具下的心。 老妖怪跟着身躯,注视着小小人儿。 在宝鉴的影响下,斐守岁摘下了一层层面纱。 面纱之后,清明了斐守岁的视线。 第412章 而陆观道正冒出虚汗,不停地说着胡话。(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说:“您……您这是要……惩罚我吗?” 看来不是个好梦。 身躯正欲转身,却被陆观道倏地抓住了衣角。 小孩的呢喃透入斐守岁的耳识:“我不怕痛,不管您怎样惩罚,我……我不会认错……” “……” 身躯想要抽开手。 陆观道又说:“我没错,我没错……您睁开眼好好看看他们……他们还有我,跪不下来……” 于是身躯施法将旧衣移到了他面前。 心中言:看来要睡很久。 斐守岁:…… 身躯扯了一把袖子,复而握住小陆观道的手,能摸到陆观道手心的汗,还有在微颤的身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慢条斯理地用妖力修补袖口:与我一样的脸?哼,真是凑巧。 凑巧? 银针在空中灵巧地飞旋。 身躯:难不成这天下的缘分都在镇妖塔了? 斜一眼梦魇缠身的陆观道。 身躯仍旧不相信什么从前:仅凭一己之言……哭得倒是真诚,但又何必说什么一模一样的脸面,多此一举。 是。 斐守岁听着身躯的话,他知道自己多疑,不亲眼见到绝不相信。 身躯:可……这泪水骗不了人。 以及漫开在小屋,挥散不去的异香。 索性香味被监牢的术法隔绝,不然那些几百年乃至几千年没啖过肉的妖怪,岂不发疯。 他们会疯了一样扑向香的源头,就如远古的部落,狩猎唯一的金乌。 身躯靠在栏杆上,略疲累地闭上眼: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欠你的恩情会还完。 那只小手颤个不停,身躯默默握紧了些。 说道:还完之后,我可不管什么恶狼,什么猛虎。你自己的路,且自己走去吧。 斐守岁:…… 真绝情。 斐守岁听着这些心声,无比真实,真真切切的实话,就是他会说出口的。 在术法之下,衣衫很快缝好了。 身躯抬起头,他看了眼有些泛黄的白衣,说出了声:“那年带进来的也快穿破了。” “……”斐守岁。 于是。 神仙走了,和尚走了,补天石浸在了噩梦里,身躯终于能放松了礼教与束缚。 他往一旁侧了侧,随即,便倒在床榻上。 在陆观道身旁。 两人还牵着手,没有松。 斐守岁的视线也只能看到挂着尘埃的白幔帐,他听身躯,他听自己小声言:“我这牢里,住不了两人,你……” 话没说完。 陆观道梦语一句:“娘亲,我错了……娘亲……” “呵。” “我求求您,放过他,求求您……” 他? 身躯一下子警觉。 斐守岁跟着转头,看到缩成一团不断颤抖的陆观道。 惨白的唇瓣,紧皱的眉。汗湿透了旧衣,连碎发都贴在额前,唇瓣翕动着,仿佛说着古老的咒语,但细听。 说的是。 “放过他吧,求求您,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您……” 神在惩罚谁? 在陆观道的梦里,惩罚了哪位苦命人? 斐守岁的心头突然一紧,好似有什么东西捏住了他的心脏。就在刚刚,用力一捏,不给他留任何活路。 身躯立马咬唇,忍受不该落于他身的痛。 “真是……”好痛。 捏着陆观道的那只手,抓得愈发用力。 陆观道却说:“您,一点都不慈悲。” 什? “您……您应该去看看世间,那个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世间……” 第199章 进尺 此话落。 斐守岁的心不再抽痛。 而那只巨手离开了监牢。 寂静,只有巨石水流,只有青苔悄生。镇妖塔的所有灌入斐守岁的耳中,妖怪的低语,那些诅咒似的话在啃噬斐守岁。 斐守岁与身躯一块松懈了心,百无聊赖地听着妖邪的千言万语。 看来他暂时没了危险。 小命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感觉…… 去看陆观道,陆观道却还被梦境困扰,眉头皱成一团解不开的黑线。 倒是可怜。 身躯伸出另一只手,去划开湿透的碎发。 有些发烫的额头,黏糊糊的汗。 身躯只道:顺从不就好了,顺从的话,就不会被威胁。你看看我,顺了天意,顺了神心,不用受苦…… 心里想着想着,身躯突然嗤笑一声。 斐守岁看穿了身躯的自嘲,和自嘲之后的无可奈何。 身躯轻声,冲着陆观道言:“反抗的滋味,好受吗?” 仿佛是听到了话。 陆观道梦中回:“终有一死,至少痛快……” “痛快?” “我不会后悔的,永远不会……忤逆?我没有忤逆,您不也笑了?” 笑了……? “您不是在欣慰我的反抗吗?”陆观道质问着,“这就是您想要的,用别人的血,用别人的骨,铸造一个……” 怎么听不清了? 身躯也闭上眼,只有斐守岁在着急。 铸造了什么? 神要……难不成说的是陆观道?又是什么与陆观道有关? 第413章 倏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想到一词。 异香。 那夸张的香味,连怨气都避之不及。 而此刻,陆观道的一句话,给了斐守岁解释。 那句话从荒原的部落而来,从溅满鲜血的黄土而来,说道:“铸造一个既文明又野蛮的国度,但……” 但? “但您忘了,人的贪欲,还有他们的善良。” 言毕。 斐守岁的视线只有黑暗。 黑暗占据了本就逼仄的小屋,斐守岁没有考量自己身在何处,他咀嚼着陆观道最后说的话。 什么叫铸造国度,贪欲与良善又何时可以混为一谈? 陆观道究竟在说什么? 几乎是同时,就在斐守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有一道光破开了黑暗。(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光亮刺眼,斐守岁下意识眯着眼去看光的尽头,看到的一瞬,他哑了声音。 所见黑暗之外是极近赤红的晚霞。 那透红的落日被钉在了天边,炙烤着寒冷干瘪的荒草。晚霞余晖,余晖落尽了血腥大地。大地之上到处都是尸体、秃鹫与垂挂的旗帜。 而那些停着的旗帜,斐守岁知道,是古老部落的象征。 至于那唯一一个站在尸首之中,影子拖得很长很长的人。 斐守岁也认得。 那人高高个子,一头黑发挂在腰间,依稀见他怀里抱了一个魂灵。 斐守岁沉默。 正在此时,斐守岁听到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从远处跑来,口内一齐喊着:“怪物!就是这个怪物杀了我的丈夫!” “大家快看啊,就是这个怪物!” “是他,他是怪物!” “我们要讨伐他!” “讨伐他,为我们的丈夫讨一个公道!” 那人听着声音,转过了头。 斐守岁所见是鲜血,是血污,一看便知此人不擅武器,不然怎会让血溅满了视线。 可视线里,是一对浓绿的丹凤眼。 眼睛浑浊,看不清眼底的光亮。 斐守岁无比熟悉那双眼眸,他曾与之对视,他曾透过浓绿望到那人心底的色彩。 但,这儿,斐守岁只能感受到陌生。 只听那人说了句:“哦,你们要拿怪物的皮,去做大鼓吗?” 进攻的声音刹得停止,那黑压压的人群被吓得不敢靠近。 “你们……”那人抱紧了怀中的灵魂,“你们真是该死。” 一字煞尾。 有一双大手从斐守岁身后,捂住了斐守岁的双眼。 斐守岁还没来及反抗,就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叫声却很短,叫了一下,人头落地似的,停了呐喊。 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斐守岁咽了咽,他也猜到双手的主人是谁。 “陆……” “嘘,”黑暗爬上斐守岁的肩膀,“安静些。” “……” 又听。 有什么东西燃烧起来,借了东风开始灼烧旗帜与尸骨。噼里啪啦的火光,好似发光的不是尸首,而是一根根又高又窄的瘦烛。 想到这些,想到火海里的尸躯,斐守岁控制不住地想往后退,黑暗却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在他耳边低语:“不要怕,我在。” “……我不怕。” “你不怕?”黑暗好似很是惊讶,“我还以为你……” 斐守岁抢先一步:“你的曾经,是这般的吗?” 这回轮到陆观道沉默。 陆观道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斐守岁又问:“那个魂魄,是我?” 默然。 “对不起。” 对不起? 斐守岁感知着陆观道松开了手,他抓着机会立马转身。 回过头,他想看看陆观道的样子,却目见一片浑黑。 没见到人。 斐守岁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大声唤道:“陆观道!” 停了下。 又言:“我们如若不能赤诚相待,那算什么……” 心中话突然卡在了斐守岁的喉间。 千百年来,一直含蓄,一直内敛的斐守岁,他一咬牙,头也没回地加大了声音。 “那算什么……” 但陆观道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只粗糙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托住了斐守岁的脸颊。 斐守岁微微睁大眼,他看到他熟悉的面容,还有垂怜似的浓绿。 那一抹比昏暗还要深沉的绿,吻住了他的唇瓣。 身躯还在黑水里,只有那头颅,那一温热的手,连接了彼此。 斐守岁不敢置信,也没有远离。 这算什么? 这是同辉宝鉴的幻术? “不是,”有人用术法回答了斐守岁的话,“我是陆澹。” 斐守岁想要挣脱,却被手拥入了黑水。黑水比锁链更加让人无处遁逃,几乎没留空隙地包裹了斐守岁。 光亮在黑暗尽头慢慢消失,斐守岁也在慢慢地沉入黑夜。 “对不起……” 又对不起什么? 斐守岁在黑水中,并未有窒息之感,但他不知缘由地有些恼怒。 陆观道便回他:“让你经历了这些。” “……” 斐守岁眨眨眼,他看到陆观道沉着脸,离开了他的唇。 “你……”斐守岁。 第414章 “……你打我吧。(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 斐守岁还没说话,那双浓绿的丹凤眼就垒起了泪花。 “要是那时候……” 那时候? 斐守岁抿唇,猜到了陆观道欲言又止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气。 这回,俯身上前的老妖怪没有等待话语。 而陆观道睁大眼,他看到斐守岁回以他一个,填满欲壑的机会。 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复又让他侵入唇齿。 陆观道的泪水在黑夜里飘荡,他有些不甘心。 于是。 另一只手,从黑暗中生长,与斐守岁十指相扣。 “对不住……我……”传音。 “……” “让你受苦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被亲得有些无法喘息,于是干脆传音骂道:“吻我的时候不要分心。” “是……” 须臾。 依依不舍地脱离。 陆观道已经全然出现在黑暗里。 斐守岁有些腿软,他将力气倾倒在陆观道身上。 两人看了眼彼此。 “你。” “你……” 陆观道立马闭上嘴。 斐守岁:“我没有想起所有。” “嗯……”陆观道渐渐蔫巴地垂下头。 “但是我,”斐守岁凑到陆观道身侧,于陆观道耳边细说,“不后悔人间相遇。” “……好。” 不后悔吗? 斐守岁问了声自己,他看到陆观道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还有一切昏暗的幻术。 “这不是宝鉴的手笔吧,”斐守岁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我。” 见陆观道目移去一边,斐守岁便知道又是一句难言之隐。 静了些许。 陆观道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孟章神君他……他阻止我上天庭。” “所以你?”原来时间又过去这么久。 “所以我学了你的幻术,想来见你。” “那,”斐守岁侧过脑袋,指着黑暗尽头的荒诞,“那也是你的手笔?” 陆观道摇头。 “是宝鉴。” “哦?” 斐守岁起了调侃之心,他凑上前,凑到陆观道耳边,“你这是可怜我,不愿让我看那一幕幕的……” 又是一幕幕什么。 斐守岁断了话。 陆观道接下:“是。” “……” 陆观道扭过头,与斐守岁对视:“宝鉴的感知与你相连,我不想你受扒皮……” 也是沉默。 斐守岁垂了眼帘:“我都说,我是极幸运的。” “可是。” “可是什么?”目见陆观道赤诚的双眼,斐守岁心中的海浪早歇了,“你还不愿意直言吗?” 手还牵着。 没有分离。 斐守岁微微仰起头,去看陆观道,仿佛要在此刻将彼此看得清楚,看到赤.裸了身躯,看到热泪了肌肤。 陆观道咽了咽:“可是那些痛苦都是存在的,无法抹去。就算斗转星移,都曾经在你的身上烙下过痕迹。要是再让你经历一回,我……我舍不得。” “你……” 斐守岁伸出手,他的手还未摸到陆观道的脸颊,陆观道就迎合上去。 一行不值钱的眼泪,瞬间湿透了斐守岁的手心。 “哭什么。” “我……” 陆观道抓住斐守岁的那只手,那只有着温度,不是冰冷的手,“是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嗯。” “我能……” 陆观道煞了话,斐守岁已经抱住了他。 倾听彼此的心跳。 斐守岁言:“不准上天庭。” “……” 斐守岁:“听话。” “……不听。” 斐守岁募地抬起头:“再说一遍?” 陆观道犟一句:“不听。” “……好,”斐守岁松开手,“反正解大人不会让你上天庭的。” “解大人很支持。” “?” “是孟章大人不首肯。” “倒还有个理智的。” “但是大人说。” 斐守岁皱眉。 陆观道笑道:“这次幻术成功,他就准允。” “……?” 斐守岁眨眨眼,他没想到那孟章神君也是个不计后果的。 不过眼下的幻术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老妖怪略了一眼浑黑,还有耳边喧闹不停的大火,他道:“既如此,你又想如何做?闯了天庭的后果,你……你们三人可有计算过得失?” “你怎知……” 斐守岁那副无奈的表情,让陆观道煞了问题,“我们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忧。” “办法?”斐守岁腿不软了,他松开手,“你不打算与我说清吗?” “我……” 斐守岁轻笑一声:“既打算‘沆瀣一气’,就好好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沆瀣一气’?” “嗯。”斐守岁颔首。 “谢伯茶那厮也说过此话。” “哦?”斐守岁干脆提袍,很是随意地坐在浑黑上,仰首问陆观道,“他说了什么?” 陆观道跟着盘腿坐下。 “他说‘不告知斐兄也无妨,我们做我们的谋算,没必要让斐兄担忧’。” 第415章 “……”是谢义山能说出口的蠢话。(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他还说了,‘要是让斐兄知道我们的事,只怕他劳心劳力,在宝鉴里头分心出事’。” “嗯。” “所以,”陆观道咽了咽,“我不能说。” 斐守岁却没有答话。 陆观道见斐守岁正凝望他,默默移开了视线。 “啧。”斐守岁不爽。 陆观道听到,又秉着气立马转回目光。 斐守岁这才松了眉眼,吐出一句:“那么孟章大人,他可有说什么?” “他?”陆观道仔细去想,“只是说不肯,但是……” “但?” “他没有逐客。” “仅是如此?” “是,”陆观道点点头,“神君大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在那之后,我与谢伯茶江幸两人就没有遇到过他。” 斐守岁沉思片刻,又问:“那你怎知他叫你使用幻术?” “这是……” 陆观道要答话,却见斐守岁的眸子。那双眸子正注视着他,毫不偏移。 他咽了下,声音不由得缩小:“其实是解大人的主意,是她说我没有懂神君大人的意思,才来点醒我。” “意思?” 斐守岁挪了挪身子,挪到陆观道身侧,歪歪头,“你将她的原话复述与我。” “……好。” 可陆观道还在看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注意到人儿的心不在焉,便强调:“不必一模一样,大致意思即可。” “嗯,我知道……” 陆观道比斐守岁稍稍高些,所以他的角度能见着斐守岁微开的衣襟。 以及皙白的脖颈。 听不进去。 斐守岁在说什么? 陆观道不自知地扫过一眼。 不清楚。 斐守岁:“……” 陆观道:“……” 那唇不动了,陆观道才略意识过来,正欲开口。 斐守岁说道:“陆澹,你不想说吗?” 那声儿带了点生气,陆观道听出来了。 “不是不是,是我分神了,才……” “分神?”斐守岁凑上前,手背轻覆陆观道额头,“你也不是初次用幻术……” 陆观道口内呼出的热气,拍打在斐守岁的手腕上。 斐守岁一愣。 陆观道呆呆地不敢动:“我没得热病。” “……嗯,我知道,”斐守岁料到了缘由,便靠得更近,“陆澹。” 说话时,斐守岁用手圈住了陆观道的手掌。 那手纠缠,犹如雪夜冷灯下两人的长发。 斐守岁说得很慢,也就让陆观道焦心地听。 “你心中想的事,”故意顿了顿,斐守岁低下头,反手扣牢陆观道的手心,“并非不成,但……” 调侃之话未完,陆观道的手心就冒了细汗。 斐守岁很是恰当地省了话头,仰起头:“但还是要先与我说清楚,解君解大人的话。” “……” 陆观道可怜兮兮地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一凝眉。 陆观道:“我说!” “嗯,我听着。” 于是。 陆观道默默侧过身子,说道:“解大人与我解释了神君之言,说那……那神君并非不让我去天庭。” “哦?” “是去天庭得要有个借口。” “可曾想到?” 陆观道抿唇。 斐守岁知晓,这或许就是谢义山口中的不可言。 不可言…… 老妖怪想起谢伯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真不知道一个半门道士能有什么好法子来救人。 不,他不需要救。 他能自救。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也罢,我不问了。” “当真!” 看到陆观道突然发光的眼睛,斐守岁笑道:“骗你作甚,只是……” “只是?” 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衣角。 却长久没有听到斐守岁的话,他不得不再问:“只是什么?” “……”斐守岁。 问的时候陆观道又下意识去看斐守岁,他眼中的斐守岁含笑了眉眼,还有闭上的唇。他便知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还心甘情愿。 “唉……”陆观道耷拉了不存在的耳朵,“你寻我开心。” “是。” “是?”陆观道睁大眼。 “你不愿意?” “……” 所见斐守岁靠在陆观道身侧,以及从未分离的十指。 陆观道不可能不愿意,但…… 但他总想着得寸进尺。 又一次明目张胆地挪走心虚的视线。 斐守岁早摸清楚了陆观道的心思,说道:“你再这样,我便要走了。” “?!” “幻术的时间总会到头,难不成你想与我长相厮守在同辉宝鉴之中?” “……你说得对。” 话落。 黑暗在逐渐消退,退却于同辉宝鉴的落日之下。 斐守岁叹息一气:“多谢你。” “谢?” “是啊,” 斐守岁看向殷红的天与大地,他看着提着一颗血腥头颅的背影,还有背影怀中孤寂的灵魂,他说,“要不是你,那剥皮扒筋之苦早就让我痛不欲生了。” 第416章 “不会的!” “嗯?”斐守岁回转过身。(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因为我会赶到,所以你绝对不会再受此苦。” “……” 斐守岁不知道是第几次沉默了,陆观道的那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幻境的夕阳落在他与陆观道身上。 那红透的霞光,宛如是彼此之间盛开的大红牡丹花。 笑意放松了斐守岁疲倦的心,他摘下了面具,笑对陆观道:“好啊。” 陆观道的眼睛忽然亮过一瞬星点:“你笑了!” “嗯。” “我看到了!” “又如何?” “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好看。” “……嗯。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明明没有风吹进来,可斐守岁的心狂跳不已。 霞光不偏心任何,勾勒了陆观道的侧脸,也浓墨重彩在两人之间。 哦,幡不动。 心动。 斐守岁听着心跳之声,言:“说甚痴话。” “这不是痴话!” 陆观道也不知从哪里再一次借来了勇气,他一把拉住斐守岁的衣袖,说,“我心里想的,嘴巴说的,对你一直是真诚。” “哼……”斐守岁压着想要勾起的唇角,“哪里学来的?” “脱口而出,不经思考。” “我看不像。” 陆观道竖起的耳朵落寞地垂下。 斐守岁便借着东风打趣:“真诚好啊,我最缺的就是此物。你若能给我些,我便成了真人,岂不美哉。” “真人?” 陆观道注意着斐守岁,斐守岁灰白的窗子收揽了两勺碎光。 “你不就是真人?” 斐守岁却摇头。 “我不明白,”好似少时陆观道的话与此刻重合,“你这是在点我,还是另有隐情?” “不……” 斐守岁的手抚上陆观道的侧脸,手下的阴影让黑暗蜷缩。 蜷缩成孤独灵魂的避风港。 他淡淡地笑道:“有了你,或许才算得上。” 言尽于此,陆观道眼里的荒原开出了一朵小花。 斐守岁:? 尚未琢磨花从何处而来,那花就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疯长。 发了疯,肆意地借着春意,漫开来。 斐守岁:…… 要不是陆观道头上没有耳朵,身后没有尾巴。不然眼下他的心情飞旋起来,就怕把尾巴骨摇断了才愿停。 “这算什么?”花海里的真心,胆怯地问。 算什么? 斐守岁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 陆观道的手抓得很紧,生怕斐守岁跑了般,“就是‘真人’,什么是……是有我,才算得上?” 花海就要夺眶而出。 斐守岁微微往后仰,生怕那花的热烈让他沾染了生机。但是再怎么后退,他也逃不开陆观道的幻境。他的手正在陆观道手中,他又坐在陆观道面前。 这便是不得不回答,如何打岔都显得刻意。 斐守岁想着想着。 陆观道兴奋的耳朵慢慢垂摆。 “你不愿说?”陆观道。 斐守岁挑了挑眉,心中措辞被他推翻,他道:“你没听出来?” “听?” “唉,”斐守岁逃不了,干脆直面内心,“你是真蠢,还是装蠢?” 斐守岁的靠近,又让陆观道看到了眼眸。 唇瓣,与锁骨。 唇瓣…… 陆观道吞下口水,他记得,他好像刚刚干了什么?好像是“大逆不道”之事。换作以前,斐守岁决然不会让他这么做…… 于是。 陆观道默默地低下了头,很刻意,很心虚地说:“只是、只是你……” 但他忘了,耳垂不会说谎。 斐守岁也并非眼拙之人。 “嗯,你说,幻境消散之前我都在。” “不是!”陆观道倏地反应过来,“不是我在问你,怎么又……” 斐守岁的笑意闯入陆观道的心识。 陆观道又停了问题,仿佛于他而言,这样看着也是一件好事。 看着吧。 时光最好停留在此刻。 “不是有答案了。”斐守岁见陆观道没有回答,只好由他牵引着绳索。 再说一遍。 “早就有答案了,你在慌张了什么?” “答案?” 果然。 花海涌出来。 在瞳仁的地方,拥挤了视线,一束又一束地窜出。 陆观道仿佛被话镇压,久久不见声响。 斐守岁复又问他,带着些戏谑:“还需要,再吻一遍吗?” “……唉?”陆观道呆愣着表情,“你、你说什么?” “我说,”斐守岁另一只手按住陆观道的衣襟,挑逗小狗般,“你若不知晓答案,我可以再吻你一遍。” 就当是同辉宝鉴的真言。 斐守岁说着说着,也红了耳垂。索性长发垂摆,乌黑将他的初次掩盖,只留下陆观道一人的兵荒马乱。 两人相视。 那一束束花,开了又开,就在斐守岁眼中,开成了盛夏最热烈的爱意。不过爱意总难以表达,就连最该开口的那人,都傻在原地。 语无伦次,慌张不停。 陆观道咽了咽,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说……?” 第417章 “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刚才……” “怎么?” “我还以为是你……” “嗯?”斐守岁不解地歪头,“我怎的了?” 陆观道忽然红了眼眶,花儿就在泪珠里灌满水分,他说,说了一句格外奇怪与心酸的话:“我以为是宝鉴、宝鉴做的‘坏事’……” “……”倒不至于。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他干脆将人拉到身边,用指腹划开花瓣下的泪珠。 细心着说:“我很好奇,你的心到底在想什么。” 是。 这个斐守岁看不透的心,目前只有荒原与花海。那除了这些?陆观道还藏了什么,是斐守岁不知晓的。 斐守岁又道:“可别只会哭。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我……” 陆观道静默片刻,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反手拉住斐守岁。 花瓣上的泪水就顺着动作落在斐守岁的眼睫下。 些许。 一两点。 斐守岁眨眨眼,是陆观道突然的欺身而上,还有凑近了仍旧的小心翼翼。 笑一声:“做什么。” 那身上的,早组织不了美言的,说得磕磕绊绊:“我、我……” “嗯?” 于是。 陆观道一咬牙,费了半天牛劲道出一句:“我想凑近看看你。” “哦,”斐守岁也随之靠近,在陆观道耳边,“你就不怕天庭的仙官,正在看宝鉴里的事情吗?” “?!” 陆观道倏地坐直身子。 斐守岁还懒散地倚在浑黑里。 “你!”陆观道恍然,“这里是我的幻境,宝鉴看不到。” 斐守岁颔首。 “那你说这些?” “看你反应。” “……” 陆观道忽然就不哭了,看着斐守岁。 花儿却还开在斐守岁眼前,甚至开得更加艳丽,更加夸张。是竭尽全力地盛放,只为徒这一朝一夕。 陆观道说:“那我,你满意吗?” 沉默。 斐守岁没有立即答话。 陆观道便又问:“我是否合你心意?” 此话落,斐守岁便见花朵在微风里作怪似的抖擞,他在拼尽全力吸引什么。 看到这一幕滑稽。 斐守岁回了话,简简单单地回应:“我不瞎。” “是说……?” “啧,”斐守岁咋舌一声,一把抓过陆观道的衣襟,两人鼻尖贴着鼻尖,“蠢货!” 嗔怒之后。 是舌尖交缠。 斐守岁率先放下了旗帜,他赤脚提袍,跑向了花海。 他骂一句:蠢人,是不长嘴巴,还是瞎了眼睛! 谁知。 那个又聋又瞎的,跑得比他要快。 花海开了什么野花,数不清了,记不得了。斐守岁只是慢慢停下脚,在惊愕之中被陆观道抱住。 是陆观道回应地太快,斐守岁还没有做足准备,身躯就交给了大地与槐树林。 槐树枝困住双脚,槐树叶试图隐藏羞赧。 原始部落早已落幕,鲜血干涸在黄昏。黄昏潇洒而去,夜晚与满面的星辰,成了狼藉。 夜总是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只能说些私语。就算是随意地挑拨,也显得格外刻意。 斐守岁抓着陆观道的脊背,压低声音,闷哼:“陆澹……” “径缘,我在……” “你……”斐守岁咬住陆观道的肩膀,留下牙印后,“得寸进尺。” 陆观道却没回话。 玉镯在脚腕上颤动,斐守岁实在忍受不了,用手臂挡住喉间的声音。 “求求你……”陆观道说,“别离开我……” 斐守岁涣散了视线。 “你想要什么,我就变成什么。斐径缘,这样的我,你喜欢吗?” “喜……” 斐守岁喘出一字,复又咽下。 陆观道听罢,不满意似的,在用力之后又说:“径缘,我听不到你的话。” 斐守岁无法集中精神:“陆澹……” “嗯。” “时间还没……还没到吗……” 陆观道眯了眯眼,俯在斐守岁耳边:“我骗你的。” “什?!” 斐守岁好不容易缓过神,又被折腾得喘不上气。 声音也控制不住,慢慢地从喉间泄露。就像一碗清酒,在倒满的那一刻总会洒出几滴,如若倒酒之人还无节制地灌溉,酒便会从杯沿漫出。 一口气。 湿透指尖。 …… 整理衣袖。 斐守岁一句话不说。 陆观道在他身后,用木梳疏通他堵塞的黑发。动作很轻,指节碰触到细腰时,不敢多做停留。 斐守岁:“……” 好似梳不到尽头,陆观道也就愿意这样蹉跎时光。 “放下吧,” 斐守岁没了耐心,他倏地回过身,脖颈上的红印明晃晃地闯入陆观道的眼睛,“你还想在同辉宝鉴里头待多久?” “我……” 陆观道略一眼。 斐守岁不顾什么眼神,他一把收过长发,从陆观道手中拿走了木梳。 木梳是幻术,在离开陆观道的那一刻,便化为了灰烟。 斐守岁沙哑的嗓子,吐出:“你与他们不是信誓旦旦说要救我,怎么现在又不自信了?” 第418章 “……不是。(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垂了眼眸。 斐守岁便又言:“说话。” “不是不自信,”陆观道红透的耳垂代替了他的内心,“我只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 听到这番回答,斐守岁挑了挑眉。 陆观道注意到斐守岁的表情,立马解释:“就一会,不会很久。” “好啊,”斐守岁腰酸背痛,打了个哈欠,“那你就不必去管谢伯茶和江幸两人,让他们在神君府上替你担惊受怕吧。” “什么意思?” “意思?” 两人坐得不是很近,于是斐守岁轻轻踹了一脚那个蠢笨的人儿,“我是叫你快些回去,告知他们我在宝鉴里的状况,别让他俩担忧得吃不下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谢伯茶吃得下。” “……啧。” 斐守岁笑着又踹了一脚,但这回陆观道抓住了他的脚踝,玉镯蓦地出现。 大手很是轻松地拉了下,斐守岁便跟着力气歪斜。 “……”斐守岁。 陆观道看到这般光景,立马松了手:“对不住,我下意识……” “下意识?”斐守岁恼羞成怒,“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没什么。”目移。 斐守岁不甘心般,又踹了一脚陆观道,就踹在胸膛上,但陆观道又接住了他的脚。 手掌托住的那一瞬间。 四目相视。 看到陆观道那一副良善之颜,斐守岁起了调戏之心。 只见斐守岁手肘撑地,缓缓地拉开刚刚整理好的衣襟:“继续?” “不、不是!” “哦。” “……你想?” “滚。” “……好。”陆观道灰溜溜地放下脚踝,又不知做些什么,只得伸手摸了摸后颈。 那后脖颈一处,全是不怀好意的牙印。 斐守岁自是看得到,全是他干的好事。 “出幻境的时候,这些,”手指一移,“他们可见得到?” “这……”陆观道扭过头,“见不到。” “为何?” “我是以魂灵进入,所以……” 斐守岁还那般姿势,陆观道便又有些心神恍惚,说得吞吞吐吐,“所以肉身没有痕迹。” “如此这般便好。” “好?” “省得你解释。” “是。” 陆观道蔫巴地应了声。 斐守岁装作没有听到:“那还不快走?” “再等等。” “嗯?”斐守岁不解,“你要等何许人?” 陆观道摇摇头,看向外面已经浑黑天际的同辉宝鉴:“宝鉴里面的事情还没完,我不想你进入那副身躯,会很痛。” “……嗯。” 斐守岁慢悠悠地挪到陆观道身侧,这边的角度,所见漫天星辰与浩瀚天宇。 星星飞驰,有时静止。 而寂寞的草原,连鸟叫都没有。 斐守岁眨眨眼,因腰酸,他干脆靠在陆观道身上,说道:“你不想让我看那段曾经吗?” “是。” “怕我承受不住?” “嗯……” “可若不去看,我将永远丢失过去。”斐守岁见到黑夜里透明发亮的魂灵。 那个魂灵矮小,正躲在树冠后瑟瑟发抖。 便问:“那是我吗?” “是你。” “那……这是在做什么?” 两人看着宝鉴的一幕,是里面的陆观道正走向小斐守岁。 小斐守岁缩着脖颈,于灌木之后,大喊:“我不记得你,你别过来!” 陆观道见了,苦笑着回答:“那时候我将你的魂魄拼凑,唯独缺少了双脚。而丢失双脚的你,忘了我。” “嗯……” “这里,就是我哄你去荒原的时候。” “去荒原?” “是,”陆观道颔首,“只有荒原无人擅闯,我才好独自找你的脚。” 斐守岁垂眸:“我的脚,你不是找着了?” “只是找到骨头,魂魄的碎片却被秃鹫叼走,不知叼去了哪里,”陆观道咽了咽,说得就像不久之前,他才找回了脚,“族群所在的地方雪山连绵,要找一只鸟需要很长时间,于是我……” “你便变成一个小人儿?” “算是,那也是我,一个找你的腿骨余留的碎片,一个找你的魂灵。” 说罢,陆观道揽住斐守岁的发丝,低头亲吻,“还好我找到了。” “……嗯。” 斐守岁的心中确实有一段记忆,他记得曾在荒原的小屋上,飞过几只旅归的大雁。 陆观道又说:“所以不要再看了。” “不,”斐守岁拒绝,“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哄我走的。” 陆观道有些犯难。 斐守岁察觉不对:“你……” 两人相视。 正巧此时,宝鉴中小斐守岁的尖叫声刺入。 斐守岁猛地回头,看到黑夜与北极星下,是陆观道横抱起他,还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恶狠狠地威胁:“你再叫,我就把你喂给野狼。” “唔……” 小斐守岁吓得想哭,却又不敢。 就算陆观道立马柔和语气,小斐守岁惊慌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幻境内的陆观道捂住了脸:“对不住,不该这样的……” 第419章 斐守岁没有应答。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陆观道还以为斐守岁在生气:“那时候情况紧急,没得办法。要是再不带你走,族群的人就会来围剿。” “我知道。” 斐守岁看向愈发走远的一大一小,“我想你也忘了一段记忆。” “我?”陆观道不知所云,“在人间的时候,我已经全部记起来了。” “不。” 斐守岁启唇,他模仿着宝鉴中陆观道的口吻,说给了陆观道听。 “你不用怕了,我带你离开。”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再也不回来了,你听到了吗?” “你别怕,别怕了。可以哭,大声哭吧,夜很长,你怎么哭都没事。(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别怕好吗,别怕……” “你……求求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别哭了……” 第200章 泥人 斐守岁说着说着,流下一行清泪。 陆观道用手背替他擦去泪珠,说道:“我记得,是怕你哭。” “……不会,”斐守岁吸了吸鼻子,“宝鉴的缘故。” “嗯,” 陆观道却言,“但我受不了你哭。你若是哭了,我的心也跟着抽痛。” “是吗。” “你不信?” 斐守岁笑道:“我自是不信。” “为何?” 陆观道慌张着要解释,斐守岁的话堵住了他的嘴巴。 斐守岁言:“我方才都哭成那样了,也没见着你停。” “……” “可见你……” 还没说完,斐守岁的话也被堵了回去,是用一个吻。好像怎么都亲不够,喂不饱彼此孤寂的心。 陆观道握住斐守岁的细腰。 于是灵魂相拥,再次沉沦。 …… 斐守岁送陆观道走的时候,陆观道是极其不情愿的。 不情愿到连手都握紧,说着:“再等一会吧,再等一会吧。” 但是斐守岁的唇瓣被亲得发肿,他若再不将人送走,恐怕劳累的是他自己。 便狠下了心,将依依不舍、可怜兮兮的人儿送出宝鉴。 陆观道站在黑夜的尽头,仍旧回首。 斐守岁却背手于远处,并未有挽留之意,只是说了句:“告诉谢伯茶与江姑娘,就说我在宝鉴之中并无大碍,让他们放宽心。至于救与不救……” 见陆观道眼里的百花簌簌。 斐守岁轻笑一声:“自担后果,我可不会怜悯‘愣头青’。” 话落。 幻术启动。 陆观道看了眼聚沙成塔的黑,他有些落寞:“我会转告。” “那便好。” 身后逐渐展开的镇妖塔小屋,也告知了斐守岁,古老的部落已经过去,他该回去看一眼没有金乌的高塔。 看一眼那时候的陆观道,究竟做了什么。 毕竟面前这个支支吾吾,总不愿说明。 便见,陆观道一只脚踏入墨黑。幻术的黑攀上他的身姿,好似要把他脱离出过去,拽向未来。 陆观道深吸一口气,在黑染上他的脸颊之前,他冲着远走的斐守岁,说道:“我会让你完完整整地从天庭里出来。” 斐守岁哼了声。 “哪怕我粉身碎骨。” “?” 斐守岁正欲开口,但陆观道已经没在了黑水之中,就连黑水也立马浅浅淡淡,成了一缕摸不到的黑烟。 烟散得很快,眨眼,也就没了。 “……” 什么意思? 陆观道的那句话反复敲击着斐守岁的心识。 什么叫粉身碎骨,又是要谁落得如此下场? 陆观道吗? 他? 斐守岁凝固了思考,看着已经没有踪迹的幻术,他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东西。 身后向他袭来的佛手。 那一只只佛手于黑夜中生长,宛如从阴曹地府拔出的鬼魅。 佛手是灰石所作,上头没有玉镯,没有红绳,就这般拉住了斐守岁的衣袖与手臂,要把斐守岁拽入宝鉴的幻梦之中。 斐守岁注意到佛手时,佛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巴。 神? 斐守岁心里纳闷,但无法反抗。 意识在沉没,斐守岁知晓接下来要去哪里,也就不恼不怨,仍由佛手覆盖他的眼睛、嘴巴与耳识。 三不猴。 斐守岁静下了心。 却听一只佛手,在他耳边喃喃:“他是我最喜欢的孩子。” 斐守岁一愣。 “你吃了他,叫我如何是好?” 什么? 又有佛手从斐守岁的背后,捏住了斐守岁的脖颈:“啊,你真是残忍啊,真是该死啊。你怎的忍心,忍得下心?” 可佛手没有用力,甚至连握住都没有做到。仿佛是空空姿态,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骗一骗看不懂真相的外行。 而被威胁的斐守岁也不知为何,一点都不心慌。 甚至连心跳都不曾加快。 佛手见此,又说:“啊……这一步,他居然想到了这一步……” 哪一步? “那年他在镇妖塔里给你戴上玉镯,我就该料到了,真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念着此事,他还想着护你……” 佛手究竟在说什么? 玉镯? 斐守岁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被带进深渊。 第420章 神与佛手,并无慈悲。(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过了许久。 佛手没有说话。 斐守岁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来,裹住了他的身躯。 唉声之中。 有细语。 说着:“我该怎么办呢,我要把你们都赶去钟山下,清理烛九阴的鳞片吗?” “这定是不行的,可你们做了错事。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不然何以平衡了正邪,何以……” “等等。” “我是何时这般在意你们?” “奇怪,真是奇怪。去过人间千万次,你们竟让我生了歹心。” “后辈们说得对啊,我早该放手的,我早该……” 慢慢地,斐守岁看到佛手们停下了动作。(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双卡住他脖颈的佛手也渐渐往一旁退去。 听神的自言自语,仿佛能看到一个孤单的背影,于日月同行之下,捂住了双颊。 “啊……”神说,“我做得都错了……” 斐守岁不言。 “我是不是不该救人?黄熊氏说得对,管这些做什么,做什么……” 神的半张侧脸,在千万年不变的山川上,一点又一点,裂成碎星。 星星降下来,围绕在佛手边,围绕在斐守岁身侧。 斐守岁没了束缚,将那星星看得透彻。 一颗颗碎星,并不明亮,甚至有些染了灰土。 碎星也看着斐守岁,开了口:“槐树妖,你说那些苦命人,我该救吗?” “……” 没有等到斐守岁的回答。 神又问:“我若不救,他们岂不是太可怜了?” 斐守岁眨眨眼,目见碎星凝成一个不到他腰间的娃娃。 那娃娃絮絮叨叨,不停地重复方才问题。 “槐树妖,我做错了,对吗?” “槐树妖,黄熊氏他说我蠢笨,我以前觉得是气话,现在想来倒真挚。” “槐树妖,你还记得她们吗?梧桐镇的池家姑娘,天庭的北棠仙娥,梅花镇死在戏台上一直唱戏的姑娘,你说她们……还有被唐家收养的男娃,与坐骑大打出手的白狐狸,亲手杀了唱戏姑娘的柳家幺儿……一口黑牙的老人,千年前嫁去唐家的女儿家,被拐到深宅替仇人卖命的月星,抱着骨灰在山里种地的阿珍……还有,还有我那可怜的白荼蘼与红茶花……” “他们,她们……怎么办呢……” “死在井里的,死于剪径的,满门皆被白狐狸杀害的江家,孤身院落抱着爹娘的江幸,在大雨里丢了家的小伯茶,那头颅被困十余年的道门翘楚……他们又怎么办……” “槐树妖,你……你怎不开口了?” 神的言语斐守岁都听进去了,并非他不愿回答。 是面前的一幕,过于诡谲。 守岁看到碎星涌向神,不论黑白,不论明暗,一颗一颗填充神的躯干。 神却还能视若无睹地问。 一身银亮的神,渐渐有了杂质。 斐守岁不知说什么,也因宝鉴无法恭维,脱口一句:“不是有后辈了吗?” “后辈?” “是。”斐守岁微微点头。 “你说的后辈,又是谁?” 斐守岁想了想,回:“您的荼蘼与大红山茶,您怜悯的小伯茶与江家姑娘,还有……” “还有?” “是还有千千万万,数也数不清的‘后辈’。” “可……”亮晶晶的娃娃皱了眉,“我救不起他们。” “您所言的‘他们’又是何人?”斐守岁。 神转过身,指向夜空的一颗坠落的星,回答:“是他们,那些暗淡的星子。换做是你,你会救他们吗?救那个唐永,还是……” 星子落于海天一线。 “还是阮家姑娘,或者薛家孩子?北家的……”神断了话,叹出一气,“上一回我问他时,他也答不上来。” 他? 斐守岁心中有个“他”的人选。 陆观道。 只能是他。 神又说:“他顶撞我,还说我太闲啦,该织一条围巾,然后去送给黄熊氏。” “……” “可我想,要是只给黄熊氏一人,未免过于偏心。于是我织了很多很多,各位仙家也都送了,妖界的,魔界的,佛界的,我也都送了些。但……” “但有人不开心了?” “是这样,” 听到斐守岁的回答,神开心得像个稚童,“黄熊氏也是这般说,说我做得不对,他还将围巾还给了我,让我做些别的事情。” “于是您……?” “我就到了凡间,”此话,星子蓦地暗沉,“我去看了小黑石头说的人间,看到了救也救不完的万家百姓。” 斐守岁吸了一口气。 神仰起头看他,宛如看一只小鸟。 “所以我,做错了吗?” 又回到这个问题,千古不变地自言自语。斐守岁曾经听燕斋花这般问荼蘼,也听到月上君问过孟章。 问她与他是否要救。 那会儿荼蘼和孟章是怎么回答的? 记忆零散,神的身姿在灰暗。 斐守岁低垂了眼帘,将心中话道出:“不愧于心就好。” 不愧于心? “为何?” 斐守岁也不知此话从何处而来。 第421章 神问他:“你是说顺着本心?” 斐守岁顿了下,颔首。(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本心……”神沉思起来,在斐守岁面前来回踱步,“我的本心,我的本心,好久好久了……” 斐守岁弯下腰:“您想想吧,千万年前您下凡的缘由。” “千万年前……” 神倏地回首,就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碎星再次分离。神炸成了呼散不开的银屑。 斐守岁微微睁眼,他看到银屑在他面前聚拢成一幅沙画。 一幅神明穿衣编发,赤脚踏入大地的画。 “……您?”去哪里了? 神没有声音。 斐守岁有些慌张:“您还在这儿吗?” 如果不在,又去了何方? 斐守岁不知道为何,那惊慌的情绪从他的脚底蔓延,一点点湿透他的心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为何他会害怕?为何他要害怕一次次要挟他的神? 却见银屑从他身后抱住他。 斐守岁不敢动弹。 银屑就在斐守岁身侧旋转聚集,成一只巨大的佛手。 佛手散着微光,在空中一旋,将那幅沙画搅乱。 浑浊之后,一幅全新的画出现。 这千变万化融入斐守岁的眼睛,仿佛宇宙星辰亿万年的演变,不过瞬息就让他看尽了。 守岁尚在震撼之中,佛手指引他看一幕过往与曾经。 是一张画卷徐徐展开。 画卷里头画了神高大的身姿,还有神捧在手心,那个似曾相识的泥人。 第201章 沙画 泥人不是陆观道。 斐守岁的心在告诉自己,那个泥人并非方才贪欢之人。 不是他…… 又能是谁? 斐守岁问着自己,他怎么笃定泥人的身份,就好似他认识那泥人一样…… 认识吗? 是谢义山、江千念亦或者顾扁舟?定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一个被神捧在手心,细细端详,用心雕琢的泥人。 但斐守岁从起初就想错了。 当那沙画开始放大,斐守岁被佛手推入沙画之中。 沙画上的脸愈发清晰。 斐守岁颤着眼睫,他不敢看,试图回转过身,却见一个高大的女人从他身后揽住了他。 女人人身蛇尾,女人长发玉镯。 与他说:“我的‘本心’,你且看看。” “我看?” 斐守岁不能反抗,只得一咬牙,去望他心中莫名其妙抵触的东西。 他愣了愣。 沙画颗粒的脸,他是见过的。 并非谢伯茶,并非江幸,也与两朵花儿无关。 斐守岁下意识吞咽,他清楚地看到黄沙聚拢成他的脸,是他年幼的样子。 过于消瘦单薄的身躯,衬出一对硌人的蝴蝶骨。墨黑长发粘在脊背上,堪堪遮住腰身。茫然又微蹙的灰白眼眸,将视线四散在空中。 像一只刚从蛋壳里钻出的雏鸟,身上赤.裸,衣不蔽体。 而雏鸟被神护在手心。 沙画神满是欢喜地看着,说道:“孩子啊孩子,你是我的得意之作。” 得意…… “孩子,别发呆了,我有事情要与你说哦,”神戳了戳小斐守岁,“快回过头来看看我,听到了吗?” 斐守岁默然。 那个沙画做的小人儿却反应过来,抱住神的手指,咿呀学语:“孩子……孩子……” “哼哼,”神笑了两声,“你才是孩子,我可不是。” “唔,不是不是。” 神高兴地抚摸小斐守岁:“哎呀,接下来说的你可要听好了。” “听!听!”小斐守岁仰起脖子,回应神的声音。 神便言:“我要你去人间,变成一棵槐树。以后啊,就由你负责点化凡间有怨念的魂魄,让他们有家可归,好吗?” 可是…… 斐守岁分明记得自己的画笔与纸扇并非出自神之手。 那真神在他身后解释了:“你且看着。” 看? 斐守岁看向茫茫一片黄沙。 黄沙里的小斐守岁还不会说话,只能听神一人孤单地自言自语。 神说着:“你不用担心,等你去了人间一切都会运转起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但你也不可贪心,只握分内,别问其他。” 说着,沙画神将手放到地上,小斐守岁便一蹦一跳地跑向天地初启,一片荒芜的人间。 小斐守岁边跑边说:“不可贪心,不可贪心!转起来,转起来!” 神笑眯眯地目送远走的小斐守岁,她又开始捏心的泥人。 一个一个。 斐守岁并不认识。 直到一块黑黢黢的石头从神手上出现时,斐守岁心头一紧。 沙画神也皱了眉头,喃喃:“奇怪了,你是哪里来的?” 斐守岁身后的真神见状,轻笑一声。 “记性真是差。” “?” 真神解释:“那石头本来与此次捏泥人无关,只是那会儿我忘了将他拿出,才有今日的事情。” “今日?” “是。” 看向沙画。 画里的神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小黑石头已然成了人形。 那是陆观道。 小陆观道抬着头看神。 神与他面面相觑。 “你……” “娘亲!” 第422章 斐守岁:……无师自通。(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神凝了眉:“你的娘亲不在这里,去人间找找吧。” “……唔,”小陆观道撇撇嘴,“不要!” “你居然不愿去?”神好似感了兴趣,靠近小陆观道,“既然你是石头做的,那就留在我身边吧。或许过些日子,你就有用了。” 这时,神停下了捏泥人的动作,她抱着小陆观道靠在巨树根旁。 沙画虽然只有棕黄的颜色,可那样多变的画,却让斐守岁感知到里面一层层游走的棉云。 棉云飘忽,在神的头顶一片一片飞去。 神惬意地说:“不知人间会变成什么样……” 话落。 沙画在神的脸上逆转。(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见画变成漩涡,复又重新展开成新的画卷。 到底还要看多久? 斐守岁从未知晓自己的由来,宝鉴里的事情也好,眼下沙画的自己也罢,都是以前的他未曾料想的。 他何曾知道自己,也能受到眷顾。 那画儿铺展,便是全新的一幕。 是昏黑殷红的天,神肃穆了脸面。 而神的脚边跪着一个面熟的人。 陆观道。 又是他。 陆观道跪在地上,爱哭的眼眉没有流一滴泪花。 “您高高在上,您从未去过人间,您怎知人间何许?”陆观道。 什么? 陆观道又说:“您该去看看,看一看那个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大地。您该去看一眼,您深爱……不,您创造的小泥人们。” 此话耳熟,好似是在不久前镇妖塔里听闻。 是小陆观道昏迷时说的话。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斐守岁也有印象。 “我没想到你会背着我偷跑去人间,你不怕死吗?”神。 陆观道抬起头:“终有一死,至少痛快。” “不后悔?” “不,”陆观道笃定的目光,说道,“我永远不会后悔选择,这是您教我的。” “我教你的?真是忤逆。” 陆观道听罢:“忤逆?我没有忤逆,您不也笑了?” 沙画里,那个阴云密布的神,确实有了笑意。 但神说:“我让你反抗命运,并非反抗我。” “呵!好一个反抗命运。我的命,还有槐树的命不都是您安排的?您不是在欣慰我和他的反抗吗?”陆观道质问着,“您想要的,您该最清楚才对。” “我想要什么?” “您想要……” 陆观道顿了下声音,继续道,“用别人的血,用别人的骨,铸造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神。 “但是您太久没去看看了,”陆观道的喉间有了怒音,“您不知晓人间的样子,您派去的花儿都枯萎了!” 花儿? 莫不是…… 神皱了眉。 陆观道想要接着说下去,神却施法用黄土堵住了他的喉。 神说:“我可以下去看看,但槐树与你都要受到惩罚。” 陆观道瞪大眼。 “我还可以多捏些泥人,好的坏的,我都可以捏,”神眯了眯眼,“但无论如何,惩罚仍在。” 说完。 陆观道呕出了黄土,有些慌张地问神:“您说的惩罚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神冷笑道,“就从你挥刀杀人的地方来,那一整个部落,就是你的惩罚。” “那、那他呢?” 神眯了眯眼:“他算得上罪魁,也要受罚。” 语气冰冷,与方才的神截然相反。 陆观道听到此言,一下子绝望,泄力般坐在地上,他那双墨绿的眼眸透过了沙画刺入斐守岁心识。 好痛。 真神却言:“那时候的我啊……” 嗯? “吃了脏东西。” “脏……?” 忽然。 沙画的力量拧在一起,好似是一只大手捏住了脆弱的布料,而布料中心就是陆观道所在的位置。 陆观道被挤压着,他的五识逐渐看不清,却猛地全跪。 说了句:“您!劳请您只罚我一人,屠杀是我一人所为,与他无关!他还有他们都是无辜的,错的是我,错的是我……” 神不回话,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陆观道。 陆观道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就好似斐守岁是他眼泪的开关,一旦碰到,就会酸涩鼻尖。 他说:“娘亲,娘亲……我错了,娘亲……我求求您,放过他,求求您……” 神:“……哼。” “放过他吧,求求您,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您……” “什么都愿意做?”神忽然笑道。 陆观道立马仰头回应:“您……” 神言:“你不用担忧,那群人扒皮敲骨的惩罚我会降临,当然你的也不会落下。” “还有槐树,他呢?” “呵,刚才不是很硬气,还顶撞我?”神周身的黑云散去不少。 同时,斐守岁也注意到神臂膀上大量暗沉的黑斑。 那是什么? 仿佛能听到心声。 真身于斐守岁身侧,颇有歉意:“其实我早早下了凡,只是分身被毁,有人用我分身的躯壳做成了傀儡。” 傀儡?! 斐守岁转过头,惊讶在灰白眸子里格外明显。 第423章 那高高的神歉道:“对不住孩子,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燕斋花?” 神颔首:“薛家的那个傀儡,就是用我的分身所做,所以我才叫竹元用赤火烧尽薛宅。” 还有薛谭。 “原来……”原来这就是赤火连傀的原因。 “唉,”神叹息一气,“不过可怜了他。” “您是说……” 神的视线落在沙画上。 沙画又换了一幕。 棕黄的沙子在转变里变成了暗红色。那般的颜料,好似浸泡了鲜血,又在烈日下干涸成粉末。 斐守岁咽了咽。 就在画的中央,守岁看到被钉在崖壁上的陆观道。 崖壁陡峭,坐落连绵山林。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墨黑山峰下,是浑身浴血的陆观道。陆观道就如干尸一般,被嵌在上头,突兀在冷色,步入凛冬的山。 陆观道的手腕与脚踝被玄铁横穿钉死,嘴巴上带了一圈生锈的锁链。链条狠狠地扎入他的皮肉,肉已与束缚结合,生在了一起。 他的头发毛躁,挂到了腰间但因为奄奄一息,发丝就只生到了那里。仿佛长发都在怜悯主人的肉身,不愿再长。 索性是沙画,斐守岁看不清陆观道龟裂的唇瓣,还有发干的脸颊。他只能见到,三两秃鹫飞旋在崖壁上,虎视眈眈他可怜的爱人。 “那是……?”斐守岁哑口无言。 神捏了捏眉心,回他:“是惩罚,我……” “那惩罚……” “嗯?” 神用余光看到斐守岁有些发白的脸。 斐守岁不知如何开口,他趁着还能冷静,问了句:“所以,是加上了我的,对吗?” “……对。” 看到陆观道低垂着头,沙画上的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印在斐守岁的眸子里。 斐守岁失语。 第202章 染缸 也不知为何,就算沙画模糊成团,斐守岁都还能看到陆观道脸上的泪痕。 那泪痕很重,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消耗殆尽。于是每日不停地流泪,也只能堪堪在脸颊上汇聚成结,无法落于人间。 无法灌溉崖壁下的那棵古槐。 槐树葱郁,没有血珠,没有陆观道的倒影。 神见了,解释一句:“那不是你。” “……我知道。” “所以,还是太残忍了。” 神伸出手,要抹去沙画。 斐守岁打断了她:“为何会有槐树?” 神的手一滞:“给他念想,不想让他真的死了。” “……您。”真是慈悲。 神好似能听到斐守岁的心里话,她笑了下:“我啊,真是残忍。” 沙画于手掌之下凌乱,重新凝聚,重新组合。 仿佛被杀死是微不足道的,反正都能重活,那沙子就任由神明捏碎,不痛不痒,从不反抗。 斐守岁看着画里的陆观道。 陆观道就在沙的席卷中,成了落日,头一斩,眼一闭,这般直直地坠入死亡海。 坠入崖壁下的古槐。 群山低语,秃鹫长鸣,黑石归乡,古槐折枝。 “……” 神察觉出斐守岁的不对劲,启唇解释:“惩罚之后,他就去了人间。” “人间吗?”斐守岁眼神暗沉,“他在人间……” “是,遇到了陆家,你还有他们。” “不知算不算幸运。” 神上前一步,背手在沙画面前:“冥冥之中,皆有因果。” 话落。 沙画变幻出新的模样,那模样斐守岁见过。 是田埂上,小小人儿埋葬娘亲。焦黑的土,大火的余温,以及嚎啕大哭之后死一般的沉静。 神看了眼斐守岁,便施法加快沙画的速度。 于是,人间的一幕幕重新描述在斐守岁面前。 甚至还有斐守岁的曾经。 不过还好,斐守岁早已与自己和解,那老妇人的死再难挑动他的面具,至于心识。 微微起了波澜。 沙画旋而散,散成小小的匣子,每一个小框里浓墨重彩,春雨与清风。 是梧桐镇,棺材铺,那个一直跟在斐守岁身后的小乞丐。是枫林旁,客栈外,斐守岁第一次与谢义山谈论。是小陆观道在大雨下替斐守岁挡刀。是在阶梯上撞到的江千念,撞碎了一袋子的现妖琉璃花。是在阖上门的那一霎那,看见的红衣顾扁舟。 是…… 是陆观道在斐守岁陷入昏迷后,一次又一次哭皱了眼。 还有好多好多,多到沙画反应不及,碎了又合并。 像极了彼此的心跳。 斐守岁晃了神,他不知神明何意,但过去历历在目。 小乞丐、除妖的道士、紫衣的剑客和绯红的五品官员,仿佛这过眼云烟,定格于斐守岁的心识。 而他路过他们,是擦肩也是交杯。 老妖怪吞下心绪,秉着一口气,问神:“赤火烧了傀儡,您应该也……” “我知道。” 斐守岁黯淡了眸子:“那便好。” “好?” “只怕您惩罚小妖的友人,小妖本想巧舌为他们辩解一番,但现在看来,您定是仁慈的。” 虽无争辩,但有恭维。 神听出来了,抱胸而立:“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第424章 斐守岁立马弯腰拱手:“大人之言,小妖愧不敢当。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 神并未及回答,她看着折腰之人,想起方才沙画里蹦蹦跳跳的小斐守岁。 终究是在染缸里游过一遭,表面变成了归顺狮王的附庸。但斐守岁的心没变,已然万幸。 神知道这一点,她的玉镯手正想扶人,那斐守岁又言。 “大人切莫坏了规矩。” “也对,”神收回手,眼神有些落寞,“槐树,你说我是不是……” “不是。” 神的话没有说完,斐守岁就将其打断。 斐守岁弯腰时,墨发垂在他的耳边,他续道:“您也说了所谓因果。既然您下凡牵扯了世人的因,那果岂能是您一人造成。(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 “荼蘼花妖本心为救流离失所的儿童,她从未想过燕斋花会在她背后行大逆不道之事。” 斐守岁有些紧张,因为这是他第一回冲着神说大道理。 他的手微微用力:“但荼蘼觉得是她之错,所以她在赤火之中烧尽了身躯。可若她觉得自己没错呢?” 神手上的玉镯,响了响。 斐守岁又言:“小妖斗胆问您,您觉得她错了吗?” “错?不,她……” 斐守岁紧绷的手松下,不知什么促使着他仰起头。 他直了脊背,视线缓缓从神的玉镯,看到神朦胧的脸。他知道神之真容不能被窥探,尤其是创世神明,总会在身周布满薄薄的云。 那云朵正遮蔽了神的眼睛。 一叶障目。 斐守岁能感受到神的凝视,是没有温度的视线,穿透过棉云,空白一片。 神看着他:“孩子,自从你去了人间,你的这双灰白就再也没有仰望过我。” “……是。” 神的容貌,斐守岁记不住。 但斐守岁一咬牙:“我只想与您说!” “你说。” “说……” 迟缓语气后,舌尖逃离上颚,斐守岁下定决心,“这世间万物纠缠在一起,有心者担之,无心者丢之。若有过错,人人皆是囚徒。” “囚徒吗……” 神念了遍斐守岁所言,她将沙子聚拢在自己的手上,不再看向斐守岁。 白净的色调落在术法中,神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预谋下一步的动作。 斐守岁惶恐,他知道神不会在意。他犹如直言进谏的御史,参了一本当朝掌权者的奏折。于是台上的珠帘盯着他,稀疏的五彩玉石后,掌权者一句话不说,一字斥责都没有。 到底…… 心灵难测。 斐守岁看着沉默的神,干脆自暴自弃。 “这是小妖的一家之言,”他咽了咽,“您也与我说了,在同辉宝鉴中万物不可撒谎,我想瞒着您,也是瞒不过的。” 神抬了头。 斐守岁便将心中话全都吐露干净,如此就算是死了,也死得痛快:“所以这世间若要寻个干干净净,必定抽离。只有离开世间的网,才能做到所谓的独善其身。” 神听罢,手上聚沙的术法停下:“孩子,你好像没有资格说我。” ?! 斐守岁以为是掌权者终于发威,吓得他一个扑身,全跪在地。 “是小妖莽撞!” “不……” 神拧了下眉心,语气之中带了点笑意,“你且看看你自己吧,你可有做到你所说的‘干干净净’?” “我……?” 没有感知神的愤怒,斐守岁大胆地再一次望神,去望向神明藏在白雾后的眼睛。 雾气缭绕。 斐守岁依旧只能窥见虚无,还有…… 还有围绕在他与神身周的黄沙。 沙子像大鹏鸟的翅膀,一呼又一呼。 斐守岁不可避免地被黄沙吸引视线。羽翼名为沙画,它正在上演一幕,斐守岁眼熟的戏剧。 那是叫“海棠镇槐树妖怒用佛法”,又对上“谢道士江侠客拼死护妖”的唱腔。 斐守岁看到沙画中的自己被细碎沙砾所困,那沙也同时轻轻捆绑了谢江两人。 至于陆观道…… 更不必说。 见此,斐守岁一下知道了神明用意。 神垂着眼帘,轻声安慰:“孩子,你不必怕,赤火已将傀儡烧尽,我的身上也没有了污渍。” “我……” 斐守岁张张嘴,他见到神弯下了腰,伸出了手。 那双手与玉镯手不同,与佛手不同,好似能让斐守岁感知到温度,感知一点他曾经在老妪身边驻足的暖意。 斐守岁还有些茫然,毕竟高高在上的神,岂会俯低姿态。可他眼前一点点靠近的手,还有随手而来的云雾,都在告诉他,这里头的,定是温柔。 温柔……吗? 眼前闪过方才的陆观道,那个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惩罚。 斐守岁知道不能自欺欺人,他提袍起身,微微靠后一站,复又拱手尊敬:“大人。” 神的手滞了下:“都变了。” 都? 说得怕不是陆观道。 神落寞地让术法重启:“也罢,天要下雨,我也阻止不了。” 嗯? 斐守岁分明记得下半句是“娘要嫁人”。 神明何意? 斐守岁不知。 神笑看被一句话唬住的斐守岁,她将黄沙运转,一层层朝斐守岁围绕。 第425章 口内说:“槐树,我已将‘本心’吐露,你可知我用意?” 本心? 沙子与云雾把神的身影打磨,斐守岁思索着神之言,她是何时提到了“本心”?又要让他去做些什么? 斐守岁心中虽无法把握,但面上是一副淡然神色。(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可惜,神所见的永远是皮囊之下的本真。 斐守岁的本真黯淡,但在一层层的树叶下,包裹着一枚不停闪耀的心。 神打一开始就看到了,哪怕斐守岁低眉折腰,神也早看得一清二楚。 “哼。” 神笑了下,一步上前。 透过黄沙白雾,神的指尖点到了斐守岁的胸前。 那手指是轻的,接触斐守岁的心时力道又加重。(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仿佛是刻意为之,为了让那枚心跳脱出树叶的包裹。 神朝斐守岁说了句,极难听清的话。 斐守岁微微睁大眼。 唇语在告诉他,神说:“孩子,你与我都跳入了世俗。难得的是你不曾污糟,而我却被人分食躯壳,” 沙画里的黑斑。 以及那个咄咄逼人。 斐守岁看到神的手掌一握,在他面前握住了什么。 “我在清醒时曾多次于幻境中试探你,但你都没有倒下。你可还记得,薛宅里那口吐红舌的女子?” 红舌? 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入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记起在海棠镇薛宅,雨夜竹林后,有个手捧海棠花瓣的女子在他面前头断嘴裂。 女子裂开的嘴巴里,是一条血淋淋的舌头。舌头吐出黑发,黑发变成女子出嫁前的婚服,让斐守岁记忆犹新。 只不过…… 只不过那一幕悄悄地藏在了斐守岁心底,直到现在神的提点,斐守岁才将幕布拉开,再一次看了个透。 斐守岁也想起在红色之后,那抚他头顶的玉镯之手。 第203章 天真 如若斐守岁没有记错,那时候赤火不曾撩拨薛宅,那神也就不曾清明。 斐守岁想起,便回答神之言:“不光是红舌女子,还有梅花镇的巨手幻术,我想都是您的手笔,不会有其他。” 神笑了:“还有,你再想想。” “还……” 斐守岁一愣,是梧桐镇的郁垒神荼!他记得那一幕日出,陆观道曾跪在地上,与神明对话。 竟是在那时…… 老妖怪垂着眼帘,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神见状,补充着:“郁垒神荼的长戟,池家孩子都是我所为。破庙前的紫雷与大火,难不成你与谢家孩子没有察觉?” 是一左一右的火,是池钗花头也不回地冲入的火树。 斐守岁与谢义山也曾怀疑,但神明无处不在,他与伯茶又如何深究。 只能远观,不可亵渎。 斐守岁微微叹息,回了一句:“未曾。” “当真未曾?”神的手脱离,沙子在斐守岁身边愈演愈烈,“孩子,你……” 斐守岁抬眸:“宝鉴之中,不可撒谎。” “呵,”神冷然,“这是我的幻境,宝鉴术法在我之下,而你……” 顿了下。 神不气不恼:“你撒谎了。” 话落。 斐守岁脑袋一蒙,有什么东西钻入了他的头骨,酥痒着,在他的脑内运转。 仙力? 斐守岁凝眉。 听神撂下一句:“你分明记得,还装傻充愣,故作愚态。” 斐守岁没有回答。 “但是你合格了,”斐守岁听到神的笑意,“甚至超出我的预料。怪不得他要护着你,护得好啊,护得妙啊,没护错人,是笔不错的买卖。” “……”买卖。 活生生的木头,成了铜臭。 斐守岁依旧不言语。 神乜了眼:“眼下他的术法也成了,你在宝鉴之中不会再有危险。” “术法?”捕捉到两字的斐守岁启唇,“小人愚钝,大人能否告知……” “镯子。” “镯……” 斐守岁低头去看,正好看到自己脚踝上的玉镯。 也在此时,神的手移到了斐守岁脖颈处,就是方才灰石佛手要掐住的地方。 斐守岁不敢动。 神笑道:“他的术法是你教的,你岂会看不出来?再仔细瞧瞧,就是方才贪欢之时,陆澹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 贪欢…… 就在刚刚? 那个斐守岁脚不沾地,泪湿衣襟的时候,陆观道居然有心思动手脚? 不,动的不一定是手,还有脖颈。 斐守岁跟随神的引导,手指慢慢移到胸前,他下意识掐诀解咒,却又不敢立马揭开,生怕看到了什么。 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 其实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只是斐守岁有些不想面对,不想挣扎。 吞咽之声突兀,神在黄沙后注视着斐守岁。 “放宽心,他把你视作心尖肉,宝贝得很,岂敢动你的一丝一毫。” “……”倒不是这个缘由。 最终,斐守岁的手指还是带着术法落于身前。 在神的笑意里,幻术退却之后,有一透绿的物件现在斐守岁胸前。 斐守岁低头一看。 心里的惊叹还未脱口,神就说了话。 “真真宝贝,不光是脚踝与手腕处,就连脖颈上都做了标记。” 第426章 神之手向上一移,指腹擦过斐守岁胸前的平安锁。(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玉锁叮当,神轻笑道:“也不知道这是在平衡你体内的怨念,还是在防我。” “怨……” “了然否?”指尖触碰锁声,发出清脆声响,神乐言,“这五处不正好是……” 是镇妖塔术法限制斐守岁的地方,也是怨气最容易侵蚀之处。 斐守岁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且除了脚上的玉镯,这脖颈与手腕都是在……在两人结合后出现…… 倏地。 晚霞之红从斐守岁的锁骨处蔓延,如得了春雨的爬山虎,一点点肆意上他的耳根。 神看到了,抿唇不搅。 斐守岁:“这……” “这?” 这脚踝上的玉镯是否说明,在镇妖塔时两人就有了床笫之私。(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斐守岁立马打消这个念想,只与自己道:“凑巧罢了,说不准是为的怨念,对,怨念……” 因长时间住在死人窟,斐守岁体内积累了怨念,这也是他点魂的意义,通过点化冤魂进而带走他身上一部分的怨气。 虽成效不大,但胜在稳健。 斐守岁想着想着,不自知皱起好看的眉眼,脖颈与手腕尚能解释,可脚踝呢?自他死人窟出生起就有的东西,除却上面的猜想,已无其他能解释的可能。 镇妖塔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观道又为何要……罢了。 斐守岁耳边的透红仿佛被凝固,他秉着心绪,假装不在意道:“小妖觉得此术无甚用处。” “哦,是吗?” 神却执意要揭开最后一层体面。 见神笑眯眯地将手往上移动,那手掌在斐守岁面前一旋,拟作掌握之姿,隔空擒住了斐守岁的脖颈。 “你闭上眼静下心,感受。” “感受……” 斐守岁的眼神掠过玉镯之手。 玉镯与他脖颈上的玉锁,似乎是同一种石料。 五彩之石,借光翠生。 斐守岁所认识的所有人与妖里,能与面前之神扯上干系的只有陆观道。 陆澹啊陆澹,你究竟想做什么。 斐守岁歇了眼帘,有一股仙力从神的手掌而来,如丝绸一般,卷住了他的身子。 飘飘然。 悠悠然。 斐守岁竟然就起了困意,昏昏欲睡。 神见罢,唤了声:“槐树,在宝鉴中还是清醒着好。” “我,”斐守岁努力要睁眼,但困意如潮,“大人,您这是故意的……” 神不喜不悲:“你累了,休息吧。玉镯的事情就算你不想知道,镇妖塔也会告诉你答案” 玉镯? 完了,神的手离开了斐守岁。 斐守岁清醒的脑子,却再也抬不起眼皮,只能眼睁睁见着黄沙拖拽他的身子。 让那长了爬山虎的槐树往地面融去。 斐守岁哽咽声音:“小人不明白。” “嗯?” “小人已猜到后续,为何还要在宝鉴之中蹉跎光阴。” 神一顿,停下脚:“谁说你都猜对了。” “什么……” “这谋划,这过去,如若都像你这般猜测,岂非无趣得很,”神掐诀之手背在后腰,蛇尾甩了甩,“难道破牢者就是白蛾妖怪吗?” “不……”不是燕斋花,又能是谁? 斐守岁想要伸手,身子骨却不断地往下陷,仿佛一脚踩入了淤泥里头,怎么用力都挣脱不了。 他感知着仙力,可仙力并不温柔。 拖拽的力气变成一只只白骨手,从地底拉住了斐守岁的赤脚。 斐守岁不得不回身看,那白森森的骨头,咯吱咯吱地笑。 一瞬间,斐守岁想起了原始部落的族人,他甚至笃定这拉着他不放的,就是他们。 斐守岁想蹬一脚,但那夕阳下血满大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他下不了手。 于是越拖越深,连手都无法握住黄沙,斐守岁与冤魂一起沦陷。 陷入,无底的宝鉴之中。 宝鉴里,暗沉无光。 斐守岁仰起头,头顶的光圈肉眼可见地缩小,他知道神在外面,他也知道所有的一切看似是他的选择,实则都有神明推波助澜。 而他,每每身不由己,无法反抗。 不甘的情绪漫开来,斐守岁控制不住,他咬着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试图将那愤恨咽下去,一点点消化。 可。 可无尽的黑在包裹他,他怎么也无法逃离。 既如此,逃不掉了。 斐守岁张开嘴,趁着口舌之快,狠道:“您为何不想想那个‘忤逆’您的陆观道!” 神的身影一顿。 “他宁受刑罚之苦也不愿回头的原因,您可有想过!” 说出了口,很干净,没有脏字。 却让愈走愈远的神,猛地回身。 玉镯声响,饰品丁零。 斐守岁轻哼一声,他的目的达成了。看上去挠痒痒似的反抗,却将神内心的钉子扎得更深。 他苦笑着偏偏头,身边的温度逐渐降低,他缩起身子,这回的话,他说给了自己听:“倒不是遇到你才有的因果,倒是从一开始就逃不掉了……逃不掉,怎么办好……” 想起陆观道的眼泪。 斐守岁断了话:“哼……爱哭鬼。” 第427章 体温在下坠之时骤减,斐守岁抱住自己的双臂,试图挽留些温存。(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太冷了。 坠落到幻境之中,犹如薄冰碰撞湖面。 斐守岁在沙子的席卷下,变成沙中幻术——一块亮镜。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碰撞结了冰的湖面,然后裂开碎开,顺冰面的缝隙而下,融入冷湖。 神于湖边,冷冷地看着斐守岁碎成一片又一片。 “真冷啊,”幻术中的神呼出一口热气,“这么冷的天,你该多穿一点。” 斐守岁:“……” “你与他都不该顶撞我。” 神轻笑,她眼前的云雾慢慢解冻,露出一双与陆观道一样的丹凤眼。 丹凤眼,左边是空广荒原的深绿,右边是无尽大雾的灰白。(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就像两面本该相同的世界,却被硬生生分开,在隆冬之际,成了天上地下。 斐守岁在湖水中也见到了,还没来记得看清。 神又说:“世人何样,我何样。世人冷漠,我只会比他们更加不近人情。” 热气铺在冬日的雪地上。 不知何时,幻境的黄沙散去,凝成雪原白桦林。 斐守岁就被桦树包裹的湖面所困,只能看到神的虚影。 神说:“若是我的‘本心’要牺牲许许多多的凡人,槐树妖,你说我该继续吗?” 什么…… “凡人多天真啊,我不过随手在洪涝中救了他们,他们便感激涕零,响头磕得能出血。出了血还不够,他们捂着脑袋还要可怜巴巴地去供奉牌位,认为这样天上的仙官就会更加垂怜。” 神的脸面开始虚焦,与斐守岁吐出的气泡一起打散。 斐守岁说不了话,意识还在下沉,沉入满是骨骸,满是淤泥的水底。 神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你也是,你与他们一样,都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梦。” 幻梦…… 那个在斐守岁面前笑如昙花的神。 就像大梦未醒。 斐守岁咽下一口冷透的湖水:“都是假的……” “哼,非也,”神的幻术困住了无法飞翔的白鸟,她道,“笑者是我,施术者也是我,不过你不该全信。” “信……?” 斐守岁开始涣散意识,眼前飘过人间的所有。 是谢义山与江千念拉住他的手,试图将他拉出湖底。 是顾扁舟于冰面上施法,一抹绯红被蓝水泡烂了颜色。 还有陆观道。 陆观道去哪里了? 斐守岁吞下数口的冷,眼睛一翻,昏迷过去。 第204章 醉酒 醒来前。 斐守岁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湖面被什么东西打碎,而那个视天地万物为刍狗的神在一声巨响下,炸成了银屑。 银屑铺散一片,在冬日暖阳里,格外突兀。 紧接着有两个女子的声音,还有男子。 说着什么。 “小娃娃,你这下是真的忤逆了!你可别再——喂!!!”解君故作惊慌。 “解大人,你劝不住他的!幻境相连的人数有限,大人快拉他一把!”江千念。 “我倒觉得……” “你觉得什么?谢伯茶,你也不拉着点!” “小娃娃……啊不,现在应该叫他陆观道,此举甚妙。” “……???” 又是一声巨响。 但斐守岁已经沉底,再也飘不上去。 耳边还有陌生的交谈。 “神君大人,这同辉宝鉴真的是月……” “要是如此,我们……” 月? 月上君? 斐守岁被水压到禁止了思考,声音还在继续。 “此事待会再议,先把陆观道捞起来。” 捞? “那、那……”是江千念的声音,略有颤抖,“这蛇尾,这鳞片怎么办……” “不必担忧,是幻术。我们只捞陆观道一石就好。” “我兄长说得对,要是女娲娘娘真生气了,我们哪能来这儿?”解君搭上孟章肩膀,“尽管放心去做吧,有人给你们兜底。” 谢义山:“所以……?” “谢伯茶,你难道不知‘人’心难测吗?还敢揣摩什么。” 有靴子踩在布料上的声音,斐守岁在水底,依稀看到一身浅绿的衣裳。 那衣裳似乎也注意到了视线,微微一愣。 说道:“别多想了,带陆观道回去。若是闯天庭的主角半死不活,你们去了也没用。” “等等!”是谢义山,“这么说神君您……” 孟章回转过身,背手叹道:“不管是姓‘解’,还是‘谢’,都是蠢货。” “什么啊!” 解君跺脚,“不就是开了后门让两块石头和一个纸偶进屋,你有必要斤斤计较到现在!” “……”后门? 斐守岁甚至能联想到陆观道猫着腰的样子,定是小心翼翼,压低眉眼。 轻笑一声。 孟章又说:“哼,既如此,为何不光明正大。” “光……”解君哑了声嗓,随后立马,“不早说!” 话落。 意识旋转。 冰面的身影渐渐打糊,声音也在远去。 斐守岁捂住嘴,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他知道,该他看到的东西看尽了,那么接下来,他要遵循神的意思去往别的地方。 第428章 至于这湖,这幻术…… 斐守岁吐出一串气泡,冷水束缚他的身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罢了,陆观道想做什么,他又阻止不了……不,他甚至在期待,期待着冰上友人,用大网捞上他浸湿的躯干。 于是。 抱住双臂,槐树再一次坠入镇妖塔。 去镇妖塔寻一段丢掉的曾经。 …… 被人强行带离,又硬生生地塞入,斐守岁晕得昏头转向。好不容易借着身躯摸到柔软的物件,还没缓过神,就听到耳侧不属于他的呼吸。 燥热、悸动还有急促。 什么动静? 但身躯不受斐守岁控制,斐守岁再怎么清醒也无法改变。 只听那呼吸说道:“大人您喝醉了……” 喝醉? 斐守岁狐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那人又说:“大人松手……!” 重物倾倒之声,压在斐守岁身边。 斐守岁百思不得其解。 “大人您真的喝醉了,我去煮醒酒汤……”又是窸窸窣窣,衣料摩擦。 话还没说完,斐守岁的手好似是拉住了那人衣角。视线终于迎来一丝光亮,是红烛摇曳,半遮半掩的幔帐,还有一个斐守岁无比熟悉的脸。 陆观道。 他看到陆观道微醺的脸,以及床榻边空空垂摆的酒壶。 但这样的清明不过一瞬,又立马模糊。 这身躯确实醉了,而且醉得不轻。 斐守岁得出这个破天荒的结论,毕竟他在人间从不满饮贪杯,仅是小酌,不失风雅。 那岂会…… 斐守岁咽了咽。 身躯带着他的手,牵住了陆观道。 哦,这个时候,陆观道已经长大成人。 斐守岁想着想着,身躯开了口:“别走……” 嗯,一切正常。 “你若是走了,我再犯病,可就麻烦了。” 犯病? 记得是喘病,倒也无甚逾矩。 “可是大人……”陆观道欲言又止的模样,从朦胧中出现,他说,“大人您先把衣裳穿好。” ? 斐守岁掐断赞同。 身躯却言:“你伺候我这么久,难不成忘了我这衣裳,还有这锁链……” 指腹点在脖颈处,一阵低鸣冲击了斐守岁的心魂。 斐守岁皱着眉听。 “还是说你真忘了?”头轻摆,墨发落在软榻上。 就算是糊成了一片白雾,斐守岁都能看到陆观道煞红的耳根。 倒是没变。 斐守岁等候接下来的故事。 身躯果真如他所料,借力拉了把陆观道。 陆观道被迫向前倾倒,但又用力支住身体。肉身还未碰触,长发先行一步,掠过身躯有些泛红的指尖。 两人靠得很近,心跳与挣扎都能交融。 身躯言:“我没喝醉。” 斐守岁:“……” 身躯又说:“你不许走,不许煮什么醒酒汤!” 那酒气似乎冲到了陆观道。 陆观道微微往后仰身:“大人,您真的……” 突然就不说了。 晕白的视线,斐守岁无法看清陆观道的表情,怎就不说了? 一阵冷意忽地窜上斐守岁的身子。 身躯眨眨眼,没管那冷:“说话啊。” “……大人。” 陆观道这回没有后退,他俯下身,将斐守岁堆积在小臂处的衣裳拉起,然后又严严实实地替斐守岁扣好扣子,盖住春色。 “靠。”斐守岁。 陆观道撇过头:“大人,我去打水。” “打水?”身躯含含糊糊,“做什么?” “夜深了。” “嗯,我知道。” “……所以,大人要净面之后才能入睡。” 身躯却没有松开手,他趴在榻上,撑着脑袋:“那你呢?” “我……” 看到身躯的手从袖口绕到陆观道掌心。 那时的手掌还没有厚茧,就是大了些,以及做活计留下的印痕。 蜻蜓点水似的,指尖点了一下,又点了下。 身躯道:“你要去哪里?” 斐守岁一时间不知思考些什么,他总觉着接下来的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先前,就是在梅花镇之前。那车内喂酒的时候,神志不清的陆观道提到过“喝酒”二字。 喝酒……酒…… 莫不是现在? 斐守岁心识一震。 那陆观道已然被身躯拉着半跪在榻上。 视线逐渐清晰,斐守岁便看着自己躺在陆观道怀里,说:“无用之材,你说……你说见素是不是忘了我?” “不是。” “可自从你化形成人后,他就再没来过镇妖塔,”身躯抓着陆观道的手,一捏一捏,“我倒觉得,是他在避着你。” “我……” “是吧。” 捏的力道不大,就像玩累的稚童朝着亲昵之人撒娇。 身躯含糊不清的语调,挠得陆观道心底发痒:“他就是在避着你,谁叫你总在我身边,一步都不愿离开呢。” “大人你醉了。” “我没醉。” 身躯反驳着,他伸出手去够陆观道的长发。 可陆观道凑上前,他那双好看的墨绿色眸子,就跟随动作,落到了身躯的手心。 第429章 眼睫一簇,宛如夏日树荫。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身躯弯了眉眼:“真好看。” “……”陆观道下意识蹭蹭手心。 身躯觉得痒,轻拍陆观道脸颊:“听话些。” “是……” 陆观道的手本想揽住腰肢,却停在空中,落寞地收回。 垂着眼:“大人该安歇了。” “我不。” “大人若不起,明日恐怕要睡到五更天。” “五更天?”身躯冷哼一声,“镇妖塔又不见金乌,何来几更天的说法。” “……” 陆观道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闭上嘴,任由身躯的手指捏他的脸颊。 动作从轻到重,捏得痛了,陆观道也不吭声。(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你……”身躯若有所思。 陆观道压低声音回:“大人?” “我想喝酒,你去给我拿酒来。” 说罢。 手从脸颊旁离开。 陆观道还未挽留,身躯就坐直了脊背,带着斐守岁的视线,转过。 哗啦啦。 长发挂在肩头,宽衣又泄。 身躯却满不在乎,笑着勾住陆观道的手指:“就是海棠花酒,你且拿来。” 海棠花?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沉默。 身躯恼了:“磨磨唧唧!” “是。” 被一推搡,陆观道只得起身,稍稍整理衣袖,朝一旁的小柜走去。 斐守岁的视线随着身躯移动,他看见了陆观道。 同时。 他见到原本四不透风的小屋,开了一扇暖窗。 窗户微阖,窗格子考究,而本该深黑的窗外,却有一枝海棠花探入。 海棠花盛放,流出难以捉摸的幽香,就像满园的春,试图唤醒装睡的人。 是何时开的窗子,何时种的海棠? 斐守岁记得北棠说过,说要给他带些海棠花种,只是没想到棠花已开。 开得悠然。 陆观道拿酒的动静不大,也就让斐守岁注意花瓣,注意窗外是否还有别的生机。 真是稀奇。 没有金乌,没有养料的高塔,还能看到浅粉的晚春。 直到酒入杯盏,身躯才转过身,将自己与斐守岁的意识一起,靠在床栏上。 陆观道把酒盏递去,身躯没有接。 斐守岁不解。 身躯便用脚趾勾了勾陆观道的腿腹。 “喂我。” 斐守岁:“……” 陆观道照做了。 只见人儿俯身上前,毕恭毕敬地弯腰。酒水在杯盏中摇晃,洒出几滴,湿了他的指节。 身躯看了眼:“倒这么满作甚。” “想着大人嘴馋。” 陆观道垂眸。 身躯哼了声。 随后。 是斐守岁不敢相信的一幕,乃至让他红了耳垂,颇有些不敢直面。 第205章 同眠 但由不得他。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握住他的肩膀。两人的距离被一点点收拢,如绳索,牵引在一起。 温热的手掌碰触肌肤,试图穿透皮囊般靠近。 陆观道拿着酒杯,略有些担忧:“大人,您真的……” 身躯听到,不爽地拍了下陆观道:“废话真多,听命就是。” “好……” 陆观道凝眉,眼神硬生生飘到一旁。 这番面貌,斐守岁不久前才见过,一模一样,就连红透的耳垂都如出一辙。只是那人的心魂浑身都是斐守岁的牙印和爪印,面前这个…… 想着想着,有吞咽之声。 等到身躯用手握住陆观道的腰时,斐守岁才反应过来。 老妖怪心里骂了一句,这身体不受他控制也就算了,怎么那时候的自己…… 就这般…… 酒水顺着杯盏倒入。 斐守岁能感触到热烈的酒,正在身体里流淌。 身躯仰长了脖颈,若非锁链煞了风景,不然这皙白定比酒更甜。 喉结滚动。 身躯有些支撑不住,他抓着陆观道的手腕,晃了晃头。 陆观道立马停下。 “大人?” 身躯却一歪,醉意更甚,连着斐守岁都受到了影响,温热了头颅。 “大人还是别喝了。” 眼见陆观道要将剩下的拿走,身躯倏地拉住他。 摇头晃脑:“你难道不怕我、我……” “嗯?” “我,嗝。” “……” 陆观道好似叹了口气,还是把酒盏放到一旁,上前抱住了醉醺醺的斐守岁。 身躯虽然醉了,但斐守岁留了一丝清醒。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拍他的脊背,又十分之贴心地为他擦脸换衣。 简直是一个老妈子。 但身躯并不配合,时不时捏一把陆观道的脸,时不时赌气踹一脚陆观道的小腹,硬生生将两人相处的时间拉长。 最后,陆观道落得个气喘吁吁,细汗淋淋,而斐守岁则衣衫敞开,墨发凌乱。 斐守岁:“……” 陆观道憋红了脸,咬着牙般撕扯一句:“大人您……您该歇息了。” 可那个罪魁祸首不以为然,明明胡乱了思绪,却还用脚背蹭一下。 钩住陆观道的腰封。 那衣裳是身躯缝的。 身躯笑一句:“歇息什么,我还想听你说话呢。” 第430章 “说,”顿了下,陆观道挪开身子,“说什么?” “你别和我装傻,” 身躯又踹了脚,嗔怒道,“我让你洗衣晾晒,你倒好,拿着我的旧衣不知做了什么。(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此话落。 羞赧以飞鸟的速度覆盖陆观道的脸颊,近乎是疯狂的颜色,霸道着脖颈与耳背。 陆观道本就说不清话,被这一堵,更是支支吾吾。 “大人,我、我以为那件……” “嗯?”斐守岁跟随身躯,脚掌踩在陆观道胸前,用后跟压了压,“你想解释?” “我……” 陆观道低下头,却见着斐守岁挂了锁链的脚踝,他一下黯淡了眼眸,说的话也不再疙瘩,“是那件衣裳旧了。” “旧了也不是你……!” 调侃之言未落,陆观道猛地拉了一把斐守岁。(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本就醉着,拉扯后瞬息就失了意识,脑内空白一片。 可斐守岁还有理智,他尚不敢忘,陆观道就是这般拉过他的腿,然后将他拥入怀中。 等到身躯反应过来,陆观道那厮已然压在他身上。 两人凝望。 墨绿的颜料倒入灰白浑浊的大雾,仿佛倒的不是冷酒,而是陆观道炽热的魂魄。 身躯:“……你。” 陆观道吞下胆怯,他的指腹贴在斐守岁脖颈的锁链上。 低鸣。 警告。 身躯皱眉:“过了。” “大人,”热气缓缓,“这锁链……” “锁链?”身躯并不在意,“你少时就问过我,我也回答了,不是吗?” “我知道,您说您习惯了。” “既然知道,”身躯转过头,试图推开陆观道,“起身,别压着我。” 但人很重,推不动。 “……” 身躯被这番折腾,酒意也散了大半。随之,黏糊的汗液,还有零散的墨发,告诉他不能再闹了。 可…… 陆观道不起身。 身躯眨眨眼:“女娲娘娘的补天石想对囚牢之妖,做什么?” “我……” “嗯?” “我……”陆观道咬牙。 肉眼可见。 一滴泪珠从陆观道的眼眶里生出,毫无征兆地湿了斐守岁的眼眉。 哭了? “你……”这回轮到身躯疑惑,“为何哭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不过一会,就如海棠花酒再一次浸泡斐守岁的脸颊。 身躯愣了半晌。 斐守岁也不知陆观道在想什么。 结果那落泪之人,说道:“对不住,让你……” “?” 身躯还不懂陆观道哭的原因,但斐守岁猜到了。 斐守岁叹息一气,还能是何事,便是那方才部落的过往。守岁猜测陆观道已经知道那段过去,而他自己…… 也罢。 身躯不明所以地伸出手,用指节擦去陆观道的眼泪,声音柔和不少:“难不成你在外头惹了祸事?” “我、我……” “那只白狐狸给你添麻烦了?” 花越青? 那时候花越青已经到了镇妖塔。 斐守岁捕捉到这个细节。 听身躯续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爷,能说通他的只有这个世道。” “不是他……”陆观道吸了吸鼻子,“是、是你。” “我?” 身躯的手放下,“是我今日多喝了几杯?” 陆观道摇头。 眼泪还在落,像晚春的暴雨,闷热烦躁。 斐守岁郁闷地听着抽泣之声,身躯也有些耐不下心。 “那你要与我说清楚为什么哭,”身躯安慰稚童般,“不然问题永远都解决不了,拖啊拖,不就滚成了雪球。” “我知道不能拖……” 陆观道咬着后槽牙,“不能再拖了。” “什么?” 身躯没有明白,他见陆观道这样讲不通话,心也烦了,想从陆观道身下离开。 脚掌轻踩陆观道。 身躯言:“那等你想好再与我说,我累了要休息。” “休息?”陆观道抬头。 “对啊,”身躯笑了下,伸手揽住陆观道的脖颈,在陆观道耳边,“你不是一直劝我早睡吗,现在如你所愿,你不开心?” “是……” 近在咫尺。 陆观道不敢妄动,但锁链刺目,灼烧着他的眼睛。他咽下痴心妄想,依旧没有从斐守岁身上离开,反而抱住了斐守岁。 “大人,”唤了声,“今晚让我留在您身旁伺候,可好?” “今晚?” 陆观道点点头,头发蹭着斐守岁,眼泪湿了肩窝。 触到泪水,身躯以为是陆观道心中郁结,他知此石来历不浅,又在人间拉他走出荒原。 算得上曾经的挚友。 身躯便同意了,即使他习惯一人安眠。 “随你,不准吵我。” “好!”陆观道倏地起身,眼泪粘在他的眼尾与睫毛上,“我……” 看到乱成一团糟的床榻。 陆观道不知从何开口。 身躯自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他扯了一把衣衫,干脆不想收拾:“睡了。” “等等!” 陆观道拉了拉斐守岁,“大人,还是……” 第431章 “不要。(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抽回袖子。 “可是大人!” “怎的了?”身躯回身,才发现是他自己压到了陆观道的衣袍。 衣袍因为被他压在身下,让陆观道抽身不得,甚至开了扣子。 看到陆观道结实的身姿,身躯略有些烦躁。 “啧。” 极不情愿地挪了下。 陆观道立马抽出。 气氛陷入无比的尴尬,但好在陆观道给自己找了事做。 就在渐渐平缓的呼吸里,斐守岁眼前一片漆黑之时,有极轻极轻的收拾声。 轻到比不上心跳。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也停了,随后是被褥翻动。被褥折了折,又有什么从褥子下伸出,一下就抱起了斐守岁。 斐守岁愣了会,便猜到了陆观道的心思。(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而身躯也被吵醒,只是装睡。 虚眯的眼睛,让斐守岁看到陆观道抱着他,将他移到了一边。 那人儿熟练地整理,让身躯忍不住笑出了声。 募地。 陆观道仰起头,看到身躯缩着身子憋笑。 “大人,对不住,是我动作……” “无妨无妨,”斐守岁跟着身躯的笑意,“只是觉得你……” 什么呢? 身躯断了话。 陆观道歪歪头。 “我?” “咳咳,”身躯咳了下,佯装道,“有些太较真了。” “折被子也算较真?” “……” 身躯听罢,干脆坐起身。 衣襟在动作间滑落,他侧着头,用墨发遮盖白净臂膀。 “算是。” 陆观道所见这一幕,有些失神。 身躯又说:“你早些睡下吧,不必整理褥子了。” “我?” “是。” 陆观道移转视线,看向地板:“那请大人等等,我打地铺。” “你……不必,”身躯笑着拍拍一旁棉枕,“你与我同眠。” “……?” 看到呆住的陆观道。 身躯弯着眼眉,回说:“监牢水汽重,你若是睡在地上,明天保不齐腰酸背痛。” 斐守岁:“……” 这算什么? 身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之言,但是斐守岁只能想到一词,叫做“引狼入室”。 那陆观道呆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痴愣愣地起身,说道:“那好,我、我去搬新的……不对,我?” 他的手指指向自己:“我吗?” 身躯笑了:“不然。” “大人当真?” “嗯,”身躯耸肩,“夜已深,且安眠。” “我……” 陆观道还在支支吾吾,犹豫不决。 身躯便说:“我昨夜犯了病,今儿又喝了酒,一个人不放心。” “哦哦!” 陆观道这才找到个合理的解释,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榻边,垂下头,黑发也就跟着垂摆。 斐守岁仿佛能看到陆观道颤抖的心脏。 心脏在跳动,有血液一股接着一股。 于是。 陆观道说:“那我就不睡了。” “什?” “大人若是害怕,我就坐在大人旁边,也不点烛,随时等大人叫我。” 身躯沉默。 “……愚钝。” 第206章 啃咬 可不管陆观道怎么推辞,他最后还是被斐守岁笑着拉到了床上。 同榻而眠。 可怜了陆观道,僵硬身子完全无法入睡。 好巧不好,斐守岁也困意全无。 两人虽同处一榻,但时间与年岁均在平行线上。 一旁过去的陆观道因为紧绷着,呼吸格外的重,而他时不时转身,又转到一半停住,就好似一幕没有声音的默剧。 人儿生怕斐守岁醒来。 斐守岁与身躯:…… 罢了。 身躯的想法同斐守岁如出一辙,开口言:“睡不着?” 声音刚出,陆观道就猛地抖了下,蔫巴巴地回:“大人,我吵着您了?” “不算。” “那就好。” 陆观道默默地将脑袋凑上前,借着夜明珠的一点微光,他看到斐守岁。 一幅困倦的美人图。 看得有些失神,竟脱口而出:“您真好看。” 身躯显然没料到这一句:“哦,还有呢?” 差点忘了,陆观道这厮也喝了不少酒。 眼见陆观道涨红脸颊,说得愈发没有章法:“我是说,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连下面监牢的白狐狸都比不上您。” 身躯却不以为然:“你是瞎了。” “不,我没有!”陆观道在被褥里抓到斐守岁的手,他将那手儿贴在自己胸前,“大人您听。” 是心跳。 透过薄薄的亵衣,同感了斐守岁的手掌。 还在加速。 身躯眯眯眼:“然后呢?” “然后?” “是啊,”身躯挪到陆观道面前,“你说了讨喜的话,总得要点什么才对。” 此话把陆观道问蒙了,他眨了眨眼:“我只是把心里头的话说了出来,别无其它。” “心里头?” 陆观道也靠近,近乎能细数睫毛,他道:“是我心里的话,绝不作假。” “是吗。” 身躯摆出一副客套的脸面,他将手从陆观道心上抽离。 第432章 转念,指尖于陆观道侧脸垂落:“我看你才是那个喝醉的。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我是喝了点,但不过半壶。” “半壶确实不多。那你觉着酒水,可暖身?”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躯打了个哈欠,复又撩开长发。 墨发随意铺在斐守岁的额前,很乱,如水中藻荇,银亮出夜明珠的冷光。 陆观道见了,视线总止不住地停留:“酒是冷的,不暖。” “不暖吗,”身躯半阖眼帘,“那这囚牢也暖不到哪里去,还是睡吧。” “大人!” 陆观道忽地唤一声。 身躯皱眉睁眼:“嗯?” “大人我睡不着,我要不……” 言未尽。 陆观道的话被斐守岁的指节堵住。(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指节轻按陆观道唇瓣,唇瓣柔软又温热,还有些甜丝丝的海棠花香。 花香顺动作流连在指尖,勾住了斐守岁的意识。 斐守岁也觉得有趣,又轻轻按下陆观道的唇珠。大抵唇珠是碰不得,这样毫不费力地按动,让陆观道倏地放大了瞳孔。 陆观道抿唇不得,往后已没了退路。 身躯笑说:“太安静了,别说话。” “……”陆观道暗了神色。 身躯看了眼不说话的闷子,他正要抽离,那闷子立马抓住他的手。 手被轻拿轻放,放在了陆观道自己的眉心。 身躯:“做什么?” “大人摸摸我。” “哦,好,”身躯不明所以,随便薅了一把陆观道的乱发,“这样吗?” 陆观道点点头。 “为何要我摸你?” 身躯起了丝怀疑,就算陆观道在他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他还是不愿轻信面前的石头。 从不推心置腹,只因为早被人骗了千年。骗他的那个叫见素,而面前的这个又与那骗局有关。 身躯笑意不达眼底,侃道:“皮痒了就去擦身。” 陆观道却不解释,颇像一只巨犬,将自己蜷在斐守岁的掌心下:“大人那日说的,我都记着。” 那日? 斐守岁有了精神。 听身躯回答:“唔,是我打你的那天?” 打? 陆观道颔首:“是。” 身躯轻笑:“你倒是斤斤计较。” “并非!”陆观道仰起头,浓绿从他的眼瞳中冒出来,“是我起了小孩脾性,不然怎会让白狐狸有机可乘。” 怎么又和花越青扯上了干系。 斐守岁与身躯一同去看,他看到陆观道可怜巴巴的表情。这是陆观道惯用的手段,斐守岁为这副脸面吃过不少的亏。 但此情此景,身躯不动心,斐守岁自也不动。 陆观道还在卖力地装作可怜:“大人,您再摸摸我。” 一折不成,便再翻一翻。 斐守岁显然被陆观道的计量捉住,心内笑骂:……该死。 可身躯毫无波澜,他的手很是敷衍地揉了一把:“我看你还没有长大。” “我长大了。”声音嘟囔。 海棠花香溢了出来。 陆观道的手扣住斐守岁,那双墨绿眸子在逃避身躯的视线,却被斐守岁看到了。 奇怪。 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哪里文不对题。 斐守岁俯瞰乖顺的石头,鼻尖却闻到愈发夸张的花香。 花香? 只记得窗户微阖,海棠花香却有,但怎会如此浓烈? 不对劲。 太不对了。 斐守岁已然察觉异常,身躯却还只是狐疑面前的陆观道,说:“你今日很是反常。” 陆观道明显一愣:“大人?” “换作以前,你不敢靠近我身,”手掌顺动作而下,捏了把陆观道的耳垂,“今儿是怎么了?” 海棠花香爬上身躯的肩头。 身躯仍旧没有发现。 陆观道便温顺地回话:“喝了酒。” “……”骗谁? 身躯挑眉。 陆观道愈发心虚:“我从来没喝过酒,这是第一回。那杯盏里的酒是大人倒的,大人您不记得了?”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藏不住。 身躯默了片刻:“是我倒的,但我都醒了酒,你岂会……” 陆观道渴求似的眼神未退,盯得斐守岁与身躯心里发毛。 啐了句:“别这样看我。” “呜。”陆观道咬唇低头。 斐守岁:装什么。 身躯:“你究竟想做甚?” 手掌终是离开。 陆观道没了遮掩的东西,那脸上一抹酒色红晕一览无余。 斐守岁:戏还做全了。 毕竟海棠花香已将他与陆观道两人包揽,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留。 身躯看着陆观道的眼睛:“这镇妖塔你我都逃不出去,你要是不与我说清楚……” 手放到陆观道肩头,用力捏了下。 陆观道歪歪头:“大人,您不是说要安眠了吗?” “什么?” 海棠花香抱住身躯的后颈,身躯这才反应过来。 但挣扎已经无用,身躯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回归平静,因为他与斐守岁没有在花香之中察觉敌意。 甚至连侵占之心都没有。 身躯冷冷地看着陆观道,看着那个仰头又装乖的黑石:“你最好是为了让我安眠才……” 第433章 一个哈欠。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大人您累了,”陆观道拉住斐守岁的手,蹭了下,“明日醒来,大人不会记得此事。” “……你?” “大人放心。” “呵,放心?”身躯努力撑着眼皮,冷笑,“难不成我还得感激涕零?” “不必,” 陆观道的唇瓣贴在斐守岁的掌心中,虎牙划过软肉,激得斐守岁头皮发麻,“大人您先睡吧,有个好梦在等着您。” “……好梦?” 身躯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花香如海浪,裹挟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的手还被陆观道拉着。 得寸进尺的人儿,从亲吻,变成了啃咬。(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一个牙印落在手上时,本困倦的斐守岁实在没有忍住,骂道:“陆观道,你属狗的吗!” 几乎同时,身躯也被咬醒,使劲朝那只巨型犬踹去。 但脚掌被陆观道接住。 身躯:“……” 陆观道的呼吸靠近,海棠花香愈来愈夸张,惹得斐守岁昏昏欲睡。 “大人?”陆观道轻声唤,“大人您睡了?” 身躯是睡了,但斐守岁还留有一丝清醒。 斐守岁开不了口,只好心里暗暗地骂:“这厮的脾性真是没变过。” 陆观道又试探般:“大人?” “……” “终于。” 终于? 斐守岁不解。 便在混沌之中,感受到陆观道的气息。 陆观道将斐守岁揽入怀中,开始自言自语:“大人,我就进去一会儿,您别生气。” 进去? 去哪里? 斐守岁还未思考前往何方,陆观道的手就探入了他的后颈处。 那手抓住束缚锁链时,斐守岁跟着身躯颤了下,随即便有低鸣与咒骂从锁链里传来。 阵阵不停。 斐守岁听着难受,但陆观道还握着。 陆观道似乎也在承受锁链一部分的术法,从两人触碰的肌肤中得知,此时陆观道定然冒了虚汗。 不然何至于黏糊了斐守岁的臂膀。 陆观道低声言:“大人,锁链难解,您就放我进去吧……” 锁链? 话落。 海棠花香捂住了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朦胧的光亮都看不到了。 陆观道:“咬手还不够吗?” 嗯? 陆观道又轻咬手腕。 斐守岁:何门何派的术法非得咬人手心? 陆观道又说:“月老伯伯难不成框我?” 斐守岁:哦,怪不得。 陆观道:“奇怪了,说是‘亲一个就好了’,为何进不去心识?” 心识? 等等,为何是亲一个?? 斐守岁一时间琢磨不透这句荒唐话,陆观道显然没有意识到月上君交代的不对之处。 陆观道喃喃:“不管了,先试一试,总能成的。” 话落。 海棠花如慈母,将两个孤独的魂魄牵引。 陆观道施法的动作斐守岁没有看到,可是那柔情似水的灵力出现时,斐守岁便知,这术是成了。 且这术并非陆观道的手笔,也并非陆观道能使用的。 看来月上君交了不少东西。 渐渐。 陆观道狗啃似的从手腕一路咬到了肩窝。 斐守岁:…… 这术法好似不大正经。 陆观道笨重的动作,咬得斐守岁只想给他来一拳。 可陆观道好像很认真,边咬边琢磨:“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真的记错了?” 最终。 牙印落在肩窝,斐守岁最敏.感的地方。 第207章 推门 斐守岁一个激灵,身躯的手跟着他一起猛地抓住陆观道。 抓得用力。 “嗯!?” 陆观道被抓,贼兮兮地抬起头,看到斐守岁睡得安稳,他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斐守岁:…… 可陆观道又说:“怎么不见效果。” 斐守岁:你还想要什么效果? 陆观道歪歪脑袋,盯着斐守岁的肩窝:“那就先行最后一步。” 斐守岁:什么。 便听陆观道再一次单手掐诀,念了一段斐守岁从未听过的术法。 术法温柔,似长者的抚摸,轻吹稚子眼睫。 斐守岁清楚,这并非陆观道的脾性。身侧之人没有这样良顺,也不敢如此碰触他警觉之地。 幻术师,最重要的是眼睛。 倒不是被乱啃的手。 术法的风自手腕而上,亲吻了斐守岁的每一处肌肤。夏日爽风徐徐,让身躯睡得更舒坦了,但现在占据主导意识的斐守岁看不透陆观道,也就强忍困意,不敢安眠。 斐守岁并不关心身上的牙印,哪怕陆观道把他咬痛了,他都无甚再意,只是…… 他只是猜不到陆观道接下来的动作,就像神在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那句:“如若都像你这般猜测,岂非无趣得很。” 无趣。 斐守岁在凡间的前半生都百无聊赖,直到梧桐镇新娘轿下遇到了陆观道,这才有了生机般摸不清将来。 望不穿的,才叫前路。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看着陆观道对他动手动脚,既是小心翼翼,又不合常理。 第434章 究竟要做何事? 便见暖风变成了一朵朵浅粉色海棠,于斐守岁身边围绕。(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而陆观道掐诀的同时,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纸条。 纸条被他摊开,上头画了一红结。 陆观道念着咒语,那红结轻动。 随后,一个精巧的术法小人跳脱于纸面。是一袭红衣,浅灰色长发的月上仙人。 月上君? 他来作甚? 那月上君的小人旋了一下,仰首看到陆观道,小嘴一别,在纸上跺跺脚:“我就知道你要看第二遍,蠢娃娃,可是忘记咒语了?” 斐守岁:……好一个牵线红人。 陆观道很是认真:“月伯伯,咒语我记得,我也按照您说得步骤做了,可就是进不了大人的心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心识? 是了,方才陆观道也提到了心识。但心识隐蔽,非亲近之人不能擅闯。 只看那个姓陆名观道的罪魁,又问月上君小人:“所以我想,是不是我哪一步做错了?” “说来听听,”红衣小人儿变出一团毛线,“反正术法已启,径缘醒不过来。” 斐守岁:…… 陆观道便说:“我是照着您的意思……” 话卡一半,火烧云袭卷陆观道的脖颈与耳根。好似此时此刻陆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我、我……” 月上君小人儿瞥一眼:“唔,酒醒了?” “不是!” “没醒?” “不!”陆观道说不也不好,不说也不行,他只得瞪大凤眼看月上君,“您别捉弄我了。” 月上君捂嘴笑道:“想来你看的时候只看了一半。” “怎会?” “怎么不会?”月上君用红绳三两下编出一只蝴蝶。 蝴蝶一颤一颤翅膀,在陆观道和斐守岁的视线里飞旋起来。 斐守岁也没察觉身躯明明闭着眼睛,他还能看到陆观道的一举一动。 那蝴蝶飞啊飞,飞到了斐守岁的眼眉上。 月上君努努嘴:“反正是指望不上你了。” “什?” 见陆观道茫然之情,月上君眯眼调侃:“我的意思是,你在看到纸条的前半句就羞红了脸,哪有勇气看后头呢。” “……我、我记不得了。” “所以才说是好酒,好酒哈哈哈哈!” 笑着,月上君从纸上跃起,跳到了陆观道肩头,他将手弯成一个弦月,于陆观道耳边说起悄悄话。 话很轻很轻,斐守岁听不到,可是陆观道渐渐涨红的脸告诉他,绝对不是正经事。 那晚霞霸道,熟透麦田。 陆观道听完月上君的话,就在月上君没有遮掩的视线里,他闭上了凤眸。 缓缓一句:“我没听到。” “啊??” “我去喝酒!” 陆观道正欲起身,月上君施法定住了他。 月上君有些气愤,灰白的长发炸开:“如此没担当的娃娃,我是头一回见!” 身子被定住了,嘴巴还能犟。 陆观道言:“那也太!” “哎哟哟,你在想什么?”月上君的气消得很快,他立马变回了人见人爱的样子,“那是两情相悦,红幔帐里的故事,你若是强来也是进不去心识的。” “两情相悦!我?” 陆观道看向熟睡的槐树,他的意思月上君明了。 月上君言:“所以是……” 禁锢解开,陆观道垂下头。 “唔哟,单相思。”月上君。 “……”陆观道。 斐守岁已经不是很想听了。 月上君笑眯眯地将陆观道的底牌抽出,陆观道反驳也不是,犟嘴也不行。 只得垂头丧气,拟作认可。 月上君所牵红线无数,自然看穿了陆观道的小心思,他跳到陆观道与斐守岁之前,仰头看向羞赧的绿意。 “只是现在,并非往后。” “嗯?” “哎呀,乖娃娃,我是说你与他的缘分长着呢。” “可是月伯伯,大人他……” “他怎么咯,”月上君凑上前,踮起脚,“会吃人,还是?” 陆观道马上摇头:“我总觉得他的心空荡荡的,走不进去。” 斐守岁:呵。 “哦,那你是试过了?”月上君拍拍陆观道的手腕,一条红绳出现在斐守岁与陆观道之间。 是脖颈一端与手腕一端。 拽不断,剪不开。 陆观道见着了红绳,好像松了口气:“方才试了下,心识大门紧闭,上头还写了一行字。” “字?” 月上君和斐守岁一同好奇,“写了什么?” 陆观道顿了下。 还是将话说出:“写的是‘补天石与见素道士不得入内’。” 月上君:“……啊?” 斐守岁:…… “那几个大字我不会认错。五天前大人喝酒,我就试着去过一次,那时候‘补天石’还放在‘见素道士’后头,这会儿就被放到前头了!” 陆观道着急地快要落下眼泪,“现在想来我定是被嫌弃了,才会这样!” “等等,”月上君一时间语塞,缓了会儿方回道,“那径缘知道你在海棠花上动了手脚?” “……不见得。” 是。 斐守岁也没有在身躯的意识里读到这一层面,看来身躯并非刻意。 第435章 陆观道听罢,思索着:“若是发现了,就不会喝酒。(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你说得对,”月上君顺着陆观道,过家家般,“既然都这样了,说明了一点。” “一点?” “就是径缘他在意你!” 斐守岁:??? “不然何至于将你的名字挂到前头,你可要知道他与见素的关系,那是……那是高山流水。” 月上君说着说着,扯出一个欺骗性的笑容。 但。 陆观道信了。 这个长大成人,在斐守岁面前举手投足都是谦卑的人儿,居然信了。 适才用牙尖,狗啃般…… 这脑子,倒也是。 斐守岁的视线飘去,可惜他正侧躺,只能窥见陆观道无促的手。 陆观道说:“那我是……是小桥人家?” 斐守岁:什么东西? “……工整,”月上君慈祥的目光,“乖啦,要把径缘身上的锁链解开,就只有这个法子。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可、可不是要两情相悦吗?”陆观道蔫巴着。 月上君叹息一气,伸手摸了摸陆观道的额头。 就像家里最老的长者,用手背触摸后生是否安康。 陆观道不动。 月上君笑言:“还能怎么办,那就两情相悦咯。” 言毕。 小纸人毫无征兆地炸开,浅红的术法开成一朵海棠花。 海棠花淅淅沥沥,花瓣上有一串小字,说的是:修名代序,前尘佩梦。梦马求索,幽兰同修。 斐守岁眯了眯眼。 但是陆观道哭丧道:“月伯伯,你怎么走了!而且,这、这不是先前纸条上的第一句吗?” 斐守岁:……蠢笨。 陆观道吸了吸鼻子,眼见人走茶凉,也只好将纸条藏好,嘴里碎碎念:“岂能趁人之危,不成君子。” 斐守岁:你已经趁人之危了。 那人儿坐起身,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确认月上君不在监牢,才看向斐守岁。 身躯还睡得熟。 “只有用了迷香才睡得这么熟,换做平常早吵醒了,”陆观道俯身,指尖撩开了斐守岁凌乱的碎发,“大人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斐守岁沉默。 “大人,我想……” 陆观道呆愣愣地说,近在耳边的声音,“我想带您出去,去您与我说过的人间。” 斐守岁笑了下,看来海棠酒醉人。 陆观道又说:“要是能看到日出就好了。” 日出? 斐守岁想起梧桐镇那个金光璀璨的金乌,他第一次认真思考陆观道的身世,就是在大地初生之时。 光亮啊。 斐守岁身边这个暗无天日的囚牢,叹息不止。 陆观道言:“要是落入人间的时候,我不在大人身旁,大人能否别忘了我。” 语气有些哽咽。 “大人,我有些害怕,”陆观道对着安眠的斐守岁,说着醉话,“牢里太冷太黑了,我怕人间也会变得这般。若是身旁还没有大人,我恐……” 能怕什么。 又恐惧昏黑。 “所以大人,请别忘了我,记得我……” 陆观道念着念着,泪水早在眼眶打转,他背过手熟练地擦去温热。于斐守岁的眼前,他再一次弯下腰,用唇瓣亲吻斐守岁的长发。 青丝在指尖溜走,便再次抓起。 热泪说来就来,湿去模糊的长发。 喝醉的人,话语都不再内敛。 斐守岁心里头不是滋味,在宝鉴里他也说不了一句话。 看着吧,看着陆观道剥开心识,对着熟睡的他,一次次告白。 夜色深浓。 更天。 那话语落在斐守岁耳边,弹不开,吹不走。 正是又烦又想听的时候。 身躯的意识突然说了一句话:拒之门外是让你推门而入,呆子。 第208章 爱慕 斐守岁:??? 等等。 此话刚出,斐守岁才发觉身躯眼睛是闭着的,而他却能看到陆观道。 这是…… 装睡? 为何装睡? 斐守岁尚未找出合理的答案,那身躯又说:“愚不可及,蠢笨如鸟。” 但陆观道听不到,他趁着酒劲,正在一次又一次:“大人,大人……” 斐守岁:……我在。 “你关了门我进不去。” 身躯下意识挑了挑眉。 “那门连门把都没有,撬不了锁……” 斐守岁和身躯:啧。 陆观道呜呜作响,他借着酒劲却不敢朝斐守岁发疯,自顾自抱怨起来:“我总感觉您知道我这么做了,可是您却不说。” 斐守岁:感觉很准。 “所以这算什么?我这回要拿斧头吗,”陆观道抓住斐守岁的手心,他捏了捏,“大人我舍不得……” 斐守岁:别哭了……聒噪。 泪珠哗啦啦的,好似猛猛喝了一大缸子,陆观道越说越不着边。 “可不这样,我是不是只能站在门口,永远都进不去您的心识?好不容易学了术法,有法子解开您的锁链,我不想放弃。” 说着,陆观道从袖中取出一对翠绿玉镯。 玉镯在他手里,像刚被匠人从山中凿取而来,有些天然的美。 陆观道看着镯子,指腹摩挲:“求了好久北棠仙子才愿给我带来。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了,过了明日这镯子就不管用了,大人……” 第436章 比玉镯更深的眸子抬起,含着一汪热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明知斐守岁深睡,还是在争取没必要的同意:“大人你开开门,可好?” 斐守岁语塞。 身躯却微微睁开一只眼睛,朦胧亮光透入斐守岁眼前。 若是让陆观道知道斐守岁现在清醒着,那岂不是……岂非能看到烧熟的人儿? 斐守岁叹息。 他应该没有这么爱捉弄人……吧。 却听身躯故作轻笑。 笑声响在哭嗓里,霎那收敛了泪珠与断断续续的呜咽。 斐守岁:……啧。 陆观道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哭还是开口,他分明听到一点笑意,且那笑是从面前熟睡之人传来。 “大人……?” 陆观道唤了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身躯不作回答。 陆观道又:“大人您醒了?” 身躯在心识里诽谤:“真是胆小。” 眼看斐守岁没有动静,陆观道才放下狂跳不已的心,与自己言:“还好还好,要是被您发现了,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话语如此,陆观道的手掌从斐守岁身侧往上移。 斐守岁能感触到掌心温热,还有冰凉的玉镯。 陆观道要做什么? 终于,玉镯碰撞到锁链,引起一阵低鸣。斐守岁与身躯一同皱眉,却被陆观道用手指揉开了眉心的不适。 指腹没有避让浅红的眉心痣。 那手得了逞,又将斐守岁抱起,抱在了怀中。 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了斐守岁肩上。 是赤热的躯壳。 “有时候……” 斐守岁:嗯? “有时候真想不用装傻了……至少只对着您。” 话了。 火焰燃烧。 斐守岁看到月上君给的纸条在陆观道手指上烧成灰烬。 至于身后那个突然变换语气的人儿,说:“想来装傻也只能骗到北棠仙子和白狐狸。” 手指一弹。 飞灰不见。 陆观道黑了脸面:“可为何那些老神仙,还愿意陪着我演戏?” 锁链在动作下铮铮作响,一阵阵抵抗的吼叫从锁链里窜出。斐守岁难受得想要蹬脚,却被陆观道抱得死死,动弹不得。 陆观道的手扣在斐守岁手上,他在比对玉镯是否合适。 看来看去。 视线转到了脚踝。 陆观道言:“还是从双脚开始最好。” 斐守岁:这厮居然…… 陆观道低头吻了下斐守岁的脸颊,惹得身躯颤了下,颤得很突然。 “……大人?”方才暗沉的音色消散,转换成了温和,“大人是渴了?” 身躯只好装作梦话:“别吵……” “吵?” “这群不安分的……” 陆观道听了,眸子宽松不少,他笑道:“试了这么多回,也不该出错了。” 身躯在心识啐了口:你也不想想,为何会有这么多机会试。 但是陆观道还以为势在必得,就连亲吻都放肆。 吻密密麻麻地落,仿佛刚才摇尾乞怜的人荡然无存。 陆观道边吻边在斐守岁耳边轻声说:“大人,您一直叫我‘无用之材’,我连名字都没有……” 手的力道变大,捏着斐守岁的手腕留下红印。 “要是可以,大人在凡间遇到我时,能否赐我姓名……”轻咬肩头,“恐怕那时候我与大人都忘了,忘了彼此……哼,忘了也好。” 陆观道笑了下。 “大人用不着记得镇妖塔的事情,只知自己是人间一棵古槐树,来去自在,来去自由。” 斐守岁:…… 老妖怪从未想过陆观道背后还藏了这样的心思,他一直以为身后只是个爱哭鬼,有时喜欢和谢义山犟嘴罢了。 不…… 陆观道好似从不靠近顾扁舟,甚至是小小一枚的时候,就对顾扁舟有了敌意。 斐守岁陷入沉思,他虽能忍受着陆观道的动作,但身躯有些承受不住,总想着甩开。 而罪那个魁祸首说着说着,竟又掉起眼泪。 哭声如雨珠,在斐守岁身边断断续续。 斐守岁听到哭声,心中纳闷:也太爱哭了。 泪水湿了衣肩,听哭声的源头,开口:“大人,我知道您醒了。” 斐守岁:什?! “大人,您眼珠转得好快,您定是醒了,在装睡是吗?”陆观道的手掌握住斐守岁脖颈处的锁链,他言,“那么我方才的所作所为,大人也听到了?” 身躯没有言语。 陆观道贴在斐守岁身后,说出口的热气,仿佛在宣告危险。 “大人听到却不阻止,是否就说明大人你……” 实在不能再装了。 身躯倏地睁眼抬起头,正欲反驳陆观道所言,却被一个深吻生生煞了话。 舌尖探入。 斐守岁瞳仁微睁:这厮!要喘不上气了…… 陆观道吻得蛮横,一看就知是第一回。 身躯着手要打,可陆观道早有预料将他的手锁在掌心。 陆观道清楚斐守岁每一次反抗。 斐守岁跟着身躯无力还手,还被吻得软了腿。 要命…… 好不容易松了嘴,斐守岁就要骂人,那泪珠就落在他的眼睫上,恰到好处的一滴,让他狠不了心。 第437章 身躯:“你……” 唇瓣被亲肿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缓缓低头,鼻尖靠住。 身躯:“……” “大人,”陆观道乖顺地说,“我刚才看到大人的心识门……开了。” “你!”手肘坠在陆观道腹部,身躯怒言,“快放开我!” “不要。” 陆观道蹭了蹭斐守岁的后颈。 锁链顿时发吼,震得斐守岁与身躯头晕目眩。 “你不听话了……” “对不住,”陆观道的手抚上斐守岁的眼睫,睫毛簇簇,“大人您也听到了,过了明日这玉镯……” 身躯:“可。” “可?” 身躯沉下脾气:“为何救我。” “……” “救我与你而言并无好处。(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轻笑:“没有什么理由,因为我爱慕大人。” 言毕。 真正的困意席卷。 身躯身子一抖,就在陆观道怀中睡死过去。 术法启动。 而那个被火烧尽,现出真身的月上君就站在榻边,笑看斐陆两人。 唇语:“乖孩子,去吧。” 陆观道:“……” 不久前。 “月伯伯,我的所作所为大人怕是早知晓了。” 那个小人儿月上君凑到陆观道耳边:“顺其自然,推门而入。” 于是。 陆观道斜了眼笑眯眯的月上君,道:“想来要被记恨。” “呵,”月上君用袖口捂住嘴,“目的达成不就好了。” …… 须臾。 心识。 陆观道站在那个微阖的门前,深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那就去做吧。 他这般想,用力一推,推开了曾经严丝合缝的门。 哐当声响。 隔阂。 散成飞灰。 有透红的强光刺进,映于陆观道眼眸。 入目,并非浩瀚大海和海中孤树,而是一片干涸的,到处都是枯草的黄土地。 而黄土地中央,长着一棵半死不活的古槐。 古槐树枝垂摆,暗黄色与浅绿色,成了第一印象。 陆观道站在消失的门旁,沉默良久。 心识是反映修行者最真实的地方,这样的荒凉不会撒谎,不会诡辩。 所以陆观道看到的,就是斐守岁最想掩藏的一面。 黄土枯藤。 落日瘦树。 晚霞的光洒在陆观道脸上,有些灼痛。 陆观道握着手中的一对玉镯,朝那古槐走去。 走在干瘪的土地上,每一脚都是枯涸的生命。 灰扑扑的沙土扬起来,迷失了陆观道的眼睛。可陆观道就算闭上眼,往前走的步伐都未曾停下。 眼见陆观道朝斐守岁走来,斐守岁心中五味杂陈。 老妖怪坐在树荫里,逃不了。不是被陆观道控制,而是他心识里有镇妖塔怖人的锁链。 那锁链来自天空与大地,困住了斐守岁的脖颈、手腕与脚踝。 斐守岁无处可去,施不了术法,也阻止不了来人。 陆观道凝眉,冲着古槐下的斐守岁说:“大人!” 斐守岁舔了舔干裂的唇。 “作甚,”看到在光芒下自由的人儿,斐守岁惨笑一声,“你可有后悔带我出荒原?” “我……” 陆观道顿了下,继续走向斐守岁,“大人您等等,我不能快走,会被镇妖塔的法阵发现。” “……哼,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陆观道靠近着:“所以我想。” “想什么?” “我想用玉镯换出大人脚踝的束缚。” 斐守岁仰头,侃道:“这就是你亲我的原因?” “……是。” 倒是回答得干脆。 斐守岁也懒得反问,只是一句:“快些吧。” 陆观道却解释:“若不占些便宜,我总觉得‘亏’了。” “亏?” 斐守岁还没开口呛人,就看到边走边说的陆观道从袖中拔出一匕首。 那匕首锋利,反射霞光万道。 就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陆观道用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血,溢出来。 斐守岁咽了咽:“你……你作甚?” 陆观道忍痛笑回:“施法。” 第209章 水涨 施的哪门子鬼法! 斐守岁凝眉,血的香味从四面八方包裹,在坠落天际的晚霞之下,将他侵占。 便眼睁睁地看着血珠从手腕滑落,一滴两滴,于黄土地上开出鲜花。 陆观道咬唇,显然很痛。 身躯或许不知陆观道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斐守岁已然猜到,必定是取血救人这种蠢笨的退路。 但是…… 还能怎么办。 斐守岁设想不到另外的出路,就连陆观道他自己,都只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他们与天与地而言,不过是在飓风下互相依靠的草芥。 异香扑鼻。 血淋淋了大地。 陆观道唇瓣发白,还朝着斐守岁傻笑,笑一句:“大人别怕,我来了。” “……我没怕。” “不,” 陆观道反握匕首,在手腕上方又是一划,“我曾不止一次听到大人的梦话。在睡梦里,大人总说自己孤零零的,好不寂寞,说山丘上只有自己一人,而山下空无荒草,也无牛羊。” 第438章 “胡言乱语。(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我没有!” 陆观道仰头,他将手腕举起,“若非属实,月伯伯不会同意我自……” “你也知晓这是自残?” “我知道……” 陆观道有些心虚。 身躯叹出一气:“就没别的法子了?” 陆观道摇头:“没了,除非……” 两人对视。 是浓绿荒原与大雾的第一次相遇,不必开口,斐守岁就明白陆观道含在嘴里的话。 除非老天爷网开一面。 “哼,”身躯闷道,“若仙神不知,你岂能在此‘狸猫换太子’?” “大人所说我知晓,所以我才要趁着他们没有后悔的时候,来找大人。” 玉镯在夕阳下很亮。(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一闪又一闪。 身躯歪斜身子,也不再生气陆观道失了礼数的吻:“那你不会后悔吗?” “我?” 陆观道掐诀的手落在胸前,他垂眸,“大人不弃我,我便永远当大人绳下的狗。” “……”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迎面的笑,总有酸涩漫布在他的心与鼻尖。 犯规了。 为何偏偏要在诉说心肠之后,再让他看到那个落寞的,自己未给予回应的人。 这算惩罚? 斐守岁因为身躯疲乏,思索也迟钝。 只见那红绳另一端的人,毫不犹豫,坚定地走向他。甚至连回首都没有,哪怕看一眼作假的金乌。 陆观道开始掐诀念咒,起初并无动静,但当他走得快了,斐守岁心识的天便暗淡下来。 一点点,有黑云聚集在古槐之上。 斐守岁抬眸见云:“我的心识不受我控制了?” 浅红色的术,从陆观道手中窜出。 那是月上君的手笔。 陆观道回道:“大人,请原谅我。” “原谅什么呢?”斐守岁自嘲,“你说得对,我确实孤单。自生时起我就独身一人,不管春夏秋冬,还是一成不变的黄土,凝望着它们的只有我这一棵槐树。又有谁耐得住寂寞,能忍受无边的荒原。” “所以大人。” 陆观道一步停在不远处。 术法也刹停。 斐守岁不明所以:“你说啊,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你且大胆说吧。” 看到陆观道沉重的脸。 身躯看不透陆观道眼里荒原的尽头,到底是小桥流水,还是空巷陋室。 “为何不说了?” 陆观道:“我……” 身躯移了下手,他抱住双臂:“镇妖塔没有四季,不分冷暖。我早不知凡间的冬,何时下雪,何时雪融……补天石。” “大人我在。” “我赐你姓名可好?” “大人?” 斐守岁垂头低看干涸大地,看到干涩成块的黄土,他说:“我的心识没有水,你来了,我就当成……” 话还没说完。 漆黑的云层,坠下一滴豆大的雨珠。 “……” 陆观道接下斐守岁的话:“大人把我当成一场雨吧。” 言毕。 有更多的雨珠噼里啪啦。 空气中的干燥一扫而空,久违的土腥沤在斐守岁鼻尖。 斐守岁眨眨眼,感知着山雨欲来的味道,他微微伸出脖颈,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幻术。 是要下雨了。 荒原要降暴雨,也是这副模样。 这副黑云压城,水汽弥漫,就连眼眶都湿润…… 哦,眼眶与雨水无关,是他自己。是斐守岁自己在咀嚼陆观道的话,咬到最后才发现话里酸楚,硬是让他起了眼泪。 陆观道的术法链接心识的天空,将黄昏驱散,带来厚重的云。 黑云盖在两人头顶,压得人喘不上气。 是一场大雨。 不。 是暴雨倾盆。 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击大地。大地的飞尘扑起来,复又被水珠掩盖。 渴。 斐守岁有些渴。 他看向陆观道,跟着身躯启唇:“下雨了,心识没有屋檐,你要躲去哪里?” “不,我不躲。” 陆观道再一次抬脚,走得大雨都要为他让路。 斐守岁笑了:“那好啊,让我想想,你该叫什么好。” “随大人喜欢。” “要不这样吧,”雨水渐渐打湿古槐的枯枝,斐守岁言,“姓你且自己想去,我就送你一个字,如何?” “字?” “便是三点水,‘澹泊’的‘澹’。” “澹?大人为何给我取字‘澹’?” “澹泊,澹泊,视一切名利为透明之湖水,而没了水,不就只剩你了。” “……” 雨越下越大了。 陆观道就要透不过雨帘,看不清斐守岁落寞的表情。 这是由他之血换来的大雨,每一滴雨水都是治愈,都在填充斐守岁日日夜夜的干渴:“无用之材,快给我倒杯水来。” 而那个“澹”字。 陆观道好似第一次明白了斐守岁的暗喻。 这是同意他的所作所为,这是认可了眼前飞溅的夏雨。 雨水在陆观道脸颊上回旋,他有些睁不开眼。水哗啦啦地倒下来,已经让陆观道衣裳湿透。 陆观道背手抹开冷水,那水又肆无忌惮地扑灭热意。 第439章 但,热的躯壳永远滚烫。(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还在朝斐守岁走去。 而水,涨起来了。 斐守岁死也想不到,他心识那一片汪洋的大海,竟是这么来的。就由着陆观道的血,连接了天地,把上苍的吝啬打开,让干涸不复存在。 水。 真的来到了荒芜的地方。 槐树树根不受控制地吸取雨水,它们本能地扎根,本能地存储。但才过一会儿,斐守岁便感知到它们不再执着水的存在,它们好像比斐守岁先一步知道,这大海会永远存在。 生生不息。 雨帘密布,一个个气泡涌起,在斐守岁脚边吐出。 细碎的灰土变成沙子,浑浊又不堪。雨珠坠落的时候,打散了他们,可他们在一起沉浮,分不开,切不断。(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虚眯着眼,望过雨帘,他看到模糊的黑色身影。 是陆观道。 还有身影下被水冲散的鲜红。 斐守岁咽了咽,想要开口,可雨水糊住了他的嗓子。 那水儿也将他打湿了,衬着消瘦的身体,还有黏在后颈的墨发。 墨发长到脚踝,让本雪白的皮囊泛起水光。 “补……”身躯看着那一抹黑,“补天石……?” 陆观道回答:“大人等等我。” “等你?” 斐守岁快要被涨起的水包围,“你再不快点,我就要淹死了。” “我……” “怕什么天庭,怕什么天谴,”此话像是不该从斐守岁口中说出,愣是让陆观道停下脚聆听,“我的心识都这般动静了,你还舍不得跑?” 斐守岁手一指。 指着陆观道腰间的浊水。 “你若再不动身,淹死的可不止我一人。” 言毕。 陆观道没有回话。 斐守岁以为是人儿胆怯,也就叹息一气,自顾自地挪动身子。 因锁链在心识里加大了重量,斐守岁只好背着千百斤的束缚,往槐树根上爬。 他吃力地转过身,背对着陆观道,撂下一句:“别死在我的心识里,我处理不了。” 此时的斐守岁并未信任陆观道,也就说去两句,各走各路。 手掌抓一把黏糊的黄土。 土腥味窜入斐守岁的鼻腔,让他无比清醒。 爬吧。 每动一下,锁链就发出钻心的痛,痛感穿透斐守岁的骨骼。 斐守岁冒出虚汗,眼睛发白。 他咬着牙挣扎几下,最后很是狼狈地趴在泥地里,笑说一句:“补天石,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雨声大了。 斐守岁的耳朵嗡嗡作响,除了稀里哗啦的雨,他只能听到心里求生的念头,在充斥,在阻隔。 他浑然没有注意到,那个在水里朝他跑来的人儿。 水。 涨到胸口了。 陆观道搅动着水,干脆抛弃了谨慎。 暴雨之中,看不清彼此。 水珠在下颌点滴。 斐守岁咽下一口雨水,堪堪用手划开贴在额前的长发。 这时,水抓住了他的脚踝。 因为锁链,斐守岁的脚踝无比敏.感,就算是轻轻触碰都能直击他的魂灵,更何况雨水的打击,水波的冲刷。 锁链不停地警告斐守岁,这里并不安全。 斐守岁苦笑着,啐了一口:“真该死啊。” 水波的幅度更大了,而斐守岁却没了力气,趴在槐树根上喘气。他大口地吸入凉爽夏雨,好似他的心肺终于打通,不再堵塞。 急喘。 依旧急喘。 斐守岁每动一下,雨水就顺着气,流入他的嘴巴。 好不讲道理的术法。 斐守岁无法反抗。 就像陆观道已经浑身湿透地跑到他身后,这样的不讲规矩。 但是雨声太大了,斐守岁依旧听不清任何,他的耳朵里只有自己的吸气与换气,其余的一切,灰蒙蒙,阴沉沉。 湿的。 冷的。 以及,一只滚烫的手。 斐守岁颤了一下,勉强转头去看,他看到雨帘之中同样湿漉漉的陆观道。 是垂头低眉的狗,又被大雨浇湿了皮囊。 陆观道喘着粗气,没费多少力气就将斐守岁横抱而起。 那千斤重量好似不复存在,斐守岁下意识揽住陆观道的脖颈,急促着:“我、我……” “大人,忍一忍,你的病马上就会根治。” “你!你……” 靠得近了,斐守岁才摸到稍微能取暖的东西,他冰冷的手臂贴在陆观道身上。 因术法,斐守岁没法说出一整串连续的话,勉强着:“你、你居心……居心何在……” 陆观道将人抱得紧,走向古槐不会被水淹没之处。 “大人,我没有居心。” “不,”斐守岁听着陆观道的心跳,“你撒谎,我、我分明听到……听到……” “大人难受就别说话了。” “你!” 斐守岁要伸手去打陆观道,却因不舍,放弃这个想法。 谁料那个人儿说:“等走到高处,水涨不到的地方,我给大人换下玉镯,可好?” 第210章 逃避 “怎么个换法?” “解开锁链就能换。” “荒唐!”斐守岁涨红了脸,“那锁链已与我的皮肉,生在一起……” 第440章 “那就撕开它。(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沉默。 斐守岁没有回话。 陆观道便又说:“我知道大人会很痛。” “……” 斐守岁感受到身躯异样的情绪,大概……大概是委屈? 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顺带堵塞了身躯与斐守岁的心跳。 身躯不自在地缩了缩,惨笑:“痛吗……那痛一辈子都忘不了。” 许是在疗伤,让身躯放松了警惕,他将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故事,趁着大雨瓢泼,流下两行诉苦的泪水。 雨水挂眼睫,哭声汇心间。 陆观道听得一清二楚,是斐守岁哭了。哭的声音很轻,只要稍微不注意,哭声就会隐藏在雨水中消失不见。 那般的哭,没在水中,只哭给自己听去。(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因为大雨,斐守岁身上的衣裳蓄起了水洼,他想掩盖面具下落魄的自己,就去扯遮不住伤疤的衣角。 动一下。 水落下去一点。 但很快,水就满了。 而这条去往高地的路,又怎么走都走不完。 斐守岁咽下千年前被众仙敌对的无奈,问道:“还要多久?” 陆观道的喉结滚了滚:“这是大人的心识。” 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斐守岁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当泪水不再参入雨水中时,斐守岁又说:“若水漫不到了,就停下吧。” 斐守岁在清醒的时候不习惯拥抱,哪怕是相熟之人。 陆观道却言:“大人怕痛吗?” 痛? 斐守岁恍惚了神色,脑内闪过一张张和气的笑脸。 是千年前,在刑罚台上,那些为他带上锁链的神明。 神明的面容成了火中摇曳的莲花,是哭,是笑,亦或者如月上君,如孟章那般带着怜悯又从不出手。 他们凝视着作为猎物的斐守岁。 斐守岁看不到神明眼底的深潭。 在一张张已经定格的记忆里,神明的不仁,成了千年来压在斐守岁肩膀上的负重。 而那些大慈大悲从火中取出枷锁,不经犹豫就把滚烫的刑具,点燃在斐守岁的肌肤。 然后,流血,结痂。 斐守岁被锁在镇妖塔最顶层的牢房里,每日都忍受着锁链里众妖的咒骂。哪怕顾扁舟常来探望,都被他一一否决。 昏暗的屋子四面无光,也不知过了多久,牢中无罪的妖伸出了手,将那又痒又痛的痂再揭开。 流脓。 愈合。 再。 推开监牢的门,四散的假光照透空中尘埃。 一棵老槐树在闭塞的石缝间抽芽冒花。 斐守岁闭上眼,不想再回忆那段反复折磨的日子。 “你不怕?”喘疾在缓缓离开,斐守岁知道这是陆观道的功劳,也就温和了语气,“我的病好多了。” “那便好,只是……” “只是?” “可能还需大人吃痛些。” 看到陆观道略有些为难的表情,斐守岁伸出手。 手掌摸着陆观道的耳垂,雨水便从耳垂钻进本就湿透的衣袖。 斐守岁言:“没有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陆观道念了遍,耳根子倏地打红。 那一抹红色代替了鲜血,绽开在斐守岁眼里。 陆观道长得端正,五官大方,一双深绿凤眸配浓眉,就让羞赧无处可逃。还有无处不在的水珠,浸泡墨发,把眼睫的黑与长发的刺抚平。 好看。 周身正气的好看。 身躯心中笑叹,此石的存在倒是给他无聊的日子,添了一抹晚春之意。 便笑着打趣:“反正暂时是出不去了,不如与我细细相谈?” “我……” 身躯的意识已经与斐守岁高度重合,眼下仿佛是斐守岁自己在触摸陆观道的侧脸。 冷的雨水将两人的距离碾碎。 衣料溶解,皮囊贴在一起,热意比语音更加直白。 斐守岁又说:“既然关乎我的存亡,我自然有必要知道,你说对否?” 手拉住陆观道的衣襟,本藏在暗处的内敛被挑拨,有心跳声悦耳。 一下复一下,加快。 陆观道言:“是……” “是?” 突然。 陆观道低下头:“大人方才是清醒着,也该……也该听到才对。” 哦。 乃月上君的“两情相悦”。 斐守岁与身躯同时猜到,身躯皱了眉,心内怪道:这是哪门子的术法? “所以这个法子,不成。” 说出此话,陆观道微微叹息。 斐守岁自然听到了,听的一清二楚。 如何心悦芥蒂。 身躯只好说:“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刻。” “将来?” “是,”斐守岁靠在陆观道胸前,“是在很远很远,不着思索的将来,但现在……” 现在。 陆观道知晓:“大人若是痛了,咬我便好。” “哼。” 话落。 大雨滂沱,水却停在了两人身后,不再追赶。 陆观道抱着斐守岁,于抽春的槐树荫下,回转过身。 雨点剥玉盘,丝丝敲入骨。 大海开始有了雏形,蔓延的水在海底平稳,可是海面依旧波涛,斐守岁身上的锁链依旧沉重。 第441章 斐守岁注意到疯涨的水。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身躯开了口:“这是一时的术法,还是?” 还是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印迹。 陆观道好似有些歉意:“大人,我不知。” “你不知?”笑了声,“你的手笔,你岂会……” 看到陆观道湿哒哒的眼神,身躯咽下后头的损话。 就这般相处下去,只怕身躯再也无法忽略陆观道,又或许总有一天,那视线会占据他的心跳。 擦不干净。 亦或者,已经…… “也罢,”身躯带着斐守岁的嘴巴,说,“治病要紧。” “是。” 说完,陆观道将怀中人放下,动作很柔,没有让斐守岁感受到丝毫痛意。(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靠在槐树根旁,斐守岁眨眨眼,笑看俯在他身边的陆观道。 “你想怎么换玉镯?” 陆观道伸向脚踝的手一滞:“会……” “莫不是硬生生扯下锁链?” “并非!”陆观道缩了手指,“先用术法麻痹大人您的双脚,然后……”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陆观道。 “哦?”斐守岁歪歪脑袋,“我若先在你身上施法,而后用力给你一拳,等术法时效一过,那一拳之处可不光会痛,还有淤青。” “……” 陆观道抿唇。 斐守岁叹息:“所以啊。” “所以大人……” 陆观道下意识看向斐守岁,默默把自己另一只手递到斐守岁面前。 斐守岁挑了挑眉,推开手。 “你治了我的喘疾,我已经无法回报,锁链之事日后再议吧。” “可我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斐守岁无所其谓的表情投入陆观道的眼中。 陆观道心有不甘,但语气缓和:“大人你也不想一辈子被锁链束缚吧,大人你觉着我说的对否?大人……” 斐守岁:怎么感觉这话不像陆观道的手笔。 陆观道又言:“大人,月上君先前授予我一个术法。” 看来是月老教的。 “那个术法能将己之病痛转移到他人身上,所以我想既然能转换……” “不成。” 雨珠打痛了陆观道的眼帘,他的话再一次被斐守岁掐断。 斐守岁藏在雨幕之后。 而陆观道心里五味杂陈,奇怪的怒意涌上他的心尖,变成一句:“那大人爱我一下,好吗?” 陆观道知道自己早就输了,输得彻底。 于是他干脆没脸没皮,小狗摇尾。 “大人,你说这不成,那不成,”陆观道努力回忆月上君教的法子,抓牢斐守岁的衣袖,“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想不到了。” 斐守岁与身躯:“……?” 陆观道的眼睫闪乎闪乎。 “是月上君教你的?” “唔……”目移。 “你以为我没猜到?” 陆观道的手松开了些。 斐守岁笑了下,看到本在旋转的尾巴低低垂落,便打趣道:“那我要怎么爱你?” “怎么……爱?” 陆观道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一朵浅粉色的小花在他眼里含苞。 斐守岁:…… 身躯言:“是啊,在你眼里怎么才算爱?” 挪了挪身子,身躯的手将将好托住陆观道的脸颊。 血管里永不停歇的心跳,在加快。 陆观道没有回话。 身躯又言:“你看看,你自己都不清楚,又要如何……” 故作停顿。 看那浅粉之花抖擞着,试图突破眼眶的束缚生长。 身躯笑说:“又要如何爱人。” “我!” 陆观道的眼睛被花朵占据,他自己却不清楚,只是立马拉住斐守岁的手,着急着,着急说出糊话。 “月上君与我说过什么是爱!所以我清楚,是一个人的眼中只有另一人,那人无论在做什么,心都被牵动,这就是……” 是他自己。 陆观道话落一半,语气蔫了彻底。 “是不是只有我一人,不够?” “……” “是不是还需大人也这样,才算得上?” 好像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被打开,陆观道才知晓自己毫无胜算的棋局。 下错了子。 一瞬间没了声音。 他哭起来了,落下心酸的眼泪:“大人!大人……你看看我。” 玉镯被他丢到一边。 陆观道连忙将斐守岁的手握住,他将那只没有热意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泪水湿了指甲与指缝,温热的,比雨水更有暖意的东西,在撼动身躯的心。 本该肃穆的脸,却被陆观道拿来落泪。 身躯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回过身,把玉镯递给了陆观道。 言:“动手。” “……什?” “我的意思是不用术法,你动手吧。” 玉镯塞在陆观道的手里,陆观道难以置信般,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冲他笑笑:“怕痛是一回事,想要往前走就是另一回事了。你来都来了,就做吧。” 做吧。 逃过陆观道口中“爱与不爱”的话。 陆观道却不依,仍旧盯着斐守岁,那张眉间一点红痣,层层面具的脸。 第442章 “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之言,”眼泪湿过面容,陆观道说,“一直在逃避的是大人您。(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第211章 上榻 “……” 斐守岁等候着身躯的回答,他也好奇在这样紧逼之下,自己又能说些什么。 大雨还在下。 陆观道停了话头,身躯也不言语。 仿佛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谁先开了口,动了心,也就输了。 可。 总要有人服从。 雨珠溅开来,粘在斐守岁的脸上。 斐守岁低垂着眼,抹去。他没有束发,衣衫又薄,皮囊因久居暗室而异常白皙。锁链的黑,长发的纠缠,脚掌下有细沙与黄土。 像个足不出户的瓷娃娃,今日才踏足大地。 瓷娃娃皱着眉,微微张嘴,复又缓缓叹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是不喘了,久违通气的感觉,让他想多尝一下新雨的味道。便舔唇,水珠卷入舌尖,但陆观道还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心烦。 那个围在瓷娃娃身边的巨型犬,从一开始的期待,变成了落寞。 最后只得执棋说:“雨下得久了,怕大人冷着,先掐诀。” 身躯:“……” 眼见陆观道咽下方才的心绪,转手揽住斐守岁的左脚。 斐守岁的脚背也白得不健康,上有一条条青筋,突兀在皮囊里。 陆观道单手掐诀拿镯,另一只手献宝般小心。 身躯见此,笑道:“为何不让我自己来?” “大人不知术法。” “可以学。” “术法是月上君所教,如若告诉了大人,他难辞其咎。” 浅红色的咒术绕住斐守岁的脚踝。 斐守岁凝眉。 有些痛。 陆观道又解释:“只怕告诉了大人,大人就不要我了。” “……” 斐守岁哼一声,也不顾陆观道在全神贯注,他抬起脚,用脚尖抵住了陆观道的下颌。 陆观道骇了一瞬:“大、大人?” 脚背沾了水。 陆观道不敢咽下慌张。 那个瓷娃娃身子实在是有些冷,冷到触碰陆观道的时候,陆观道还往后缩了下。 “动什么?”斐守岁说道。 槐花之香靠近,陆观道还是没有忍住。 吞咽。 很明显的,让瓷娃娃察觉。 斐守岁撑着上半身,眨眨眼,他并未开口,就这般看陆观道渐渐失了魂。 陆观道想伸手移开斐守岁的脚,但动了一下身子后,选择放弃。 动不了,要是起身就会被发现,若是被发现了,又要斐守岁如何看他。 索性是坐着的,衣裳也黑。 却也实在难忍,陆观道求饶了:“大人,您……” 斐守岁笑了笑。 “大人……” 陆观道想去抓脚踝,可他看到黑森森的锁链,又不舍得。 镇妖塔里无数个日夜,陆观道总能瞥见锁链出现之后,被斐守岁立马掩藏。 左右没了法子,陆观道泄了气般:“大人又寻我开心。” 斐守岁默默放下了脚。 “大人,”陆观道拿起玉镯,“莫要再打断我了。” “……”身躯眯着眼。 陆观道正欲施法。 身躯开口道:“我若同意了,你该如何?” 手一顿。 “同意?” 陆观道看向斐守岁,他看到一张晕开的美人图,水墨青山,秀丽工笔。 斐守岁颔首。 陆观道又问:“同意什么?” “我只是在想,施法割肉快,还是……” “……我不知。” “不知?” 斐守岁故意冲着陆观道笑。 陆观道想要挪开视线,但又打心底里喜欢面前的瓷娃娃。 多看一眼吧。 视线偏移,作贼般,陆观道对上了斐守岁的眼睛。 斐守岁平静的,没有波澜的视线下,是一对灰白的瞳,怎么都看不到心底。 陆观道看着看着就开始发呆,呆呆然的样子让斐守岁无话可说。 老妖怪只得:“如果我不逃了,你会怎样抉择?” “什么?” 身躯轻踩陆观道的大腿:“方才之言,你又忘了?” “嗯……” 又踩了下:“你这是什么脾性。” 陆观道自然知晓斐守岁何意,可是他…… 眼瞅着,陆观道的脸又开始发烫。 斐守岁实在没明白,于是凑上前,锁链丁零当啷:“补天石?” 补天石不敢动。 “怎的了,连话都不说。” “我,”喉结上下,“大人唬我的吧。” 听此话,斐守岁倒是被气笑了,他伸出手,划开陆观道眼前杂乱湿乎的发。 靠得近了,也就更难掩藏。 陆观道如坐针毡。 斐守岁:“刚刚那番仗义执言怎么又缩回去了。” “没有缩回去……” “哦,”斐守岁笑言,“那你……” 不对。 为何面前的人儿,脸色愈发夸张。 身躯与斐守岁一同起了疑心,纳闷:作怪什么。 扫一眼陆观道,除了衣衫湿透以外别无异常。 为的打理方便,陆观道的衣衫多为玄色布料,袖边总嵌着云纹,还有一两朵小花。浅粉小花,是前些日子陆观道点炉烧坏了衣角,斐守岁亲手缝的。 第443章 至于细腰之腰封也无甚怪异。(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可究竟为何,陆观道像个熟透的柿子,一捏就连连败退。 那补天石被斐守岁看得不自在,视线转了又转,拳头捏了又捏,最终哆哆嗦嗦地解释:“大人怜我,我知道,只是不能委屈大人您。” “……看来月伯伯教了你很多。” “那倒没有,是他给了我不少话本,我看了才,”陆观道滴溜眼珠子,“才说的。” “原来如此,” 斐守岁怀疑之心未减,“他是只留了册子,但忘记告诉你其他的本事了。” “其他本事?” 陆观道抬起头,面前这个垂发湿衣的瓷娃娃,回他一个微笑。 “胆怯之人,最缺的东西。(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 陆观道瞳孔里的花苞退了一寸。 斐守岁笑叹:“畏畏缩缩地躲着,等待的时候或许已经……” 口中之词尚未了结,陆观道猛地抱住了斐守岁。 身躯大概是料到了,没有意外,反而伸手拍拍陆观道的脊背。 “这就被我点着了?” “……嗯。” “嗯?” 身躯却不承想陆观道的回答。 陆观道只说:“大人不首肯,我便……” “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些时日你的所作所为?” “……大人既不阻止,就是默许。” “好一个默许。” 斐守岁想推开人儿,可摇尾的巨犬不愿松手,抱得愈发用力。 还说。 “我先前在大人身边,大人从未阻止过我……大人熟睡时总是皱着眉,我替大人揉开眉心,大人就不会难受了。” 试探般,陆观道看一眼斐守岁,“大人不喜喝热茶,我便将茶水晾凉,大人也就专吃我一人的。” 看到斐守岁没有反驳。 陆观道才一口气说完:“大人爱穿浅色的衣衫,我专门叫仙娥去取。大人缺了笔墨纸砚,我立马托人去问。大人想要门前的空地开花,我种了海棠。大人嫌弃屋闷,我开了窗子。大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大人若是想让我滚,我也立马滚。可……可这一次,大人能否如了我愿,换下锁链?” 说到动肠处,还是一对镯子。 身躯冷笑道:“从小养到大的狗,逆反了。” “……汪。” “?” 陆观道松了力气,他将那斐守岁最受不住的眼眉,呈上。 两人咫尺距离。 斐守岁能看到花儿怒放,好不张扬。 “狗叫。” “大人喜欢,我便扮成狗。” “你是补天石。” “我知道。” “……也是我手上红绳的另一端。” 说着。 身躯抬了手,那飘飘然的绳,如褪去伪装,捆住了陆观道的脖颈。 陆观道低头看了眼:“大人不说我都要忘了。” “忘?”身躯打了下陆观道的腰肢,“你敢。” “我……嗯?” 突然刹住嘴。 陆观道见着斐守岁说不上话,他这才发现不妥,也跟着泼红耳垂。 两人打闹未了,就这样沉默去三拍。 斐守岁启唇,不敢置信:“你腰间可有坠玉佩的习惯?” “……没。” “没有?” 陆观道秉着气,点头。 “那……那是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 一时间,斐守岁语塞。 陆观道不知从何处解释。 “大人,我这是……” “你。” 两抹色彩腿对着腿,尤其是斐守岁,他因锁链难以动身。 “你想……?” 陆观道黯淡眼眸:“大人不想喝茶,我是绝不会倒的。” “呵……那你打算如何是好?” “不管小事,先给大人换镯子。” 陆观道说完,就要去拿玉镯,却被斐守岁拉回了手。 斐守岁凑上前:“你先给我……!” 多次贴近,那再也忍不住的陆观道,用手捂住了斐守岁的唇瓣,而他自己隔着手背,当是轻吻。 蜻蜓点水。 不做久留。 斐守岁大惊失色,又因无法后退而慌乱一句:“你敢在我睡梦时吻我,现在却装模作样?” “酒后无德。” “好一个无德。” 陆观道的术法随之启动。 撕扯的痛感开始于斐守岁的脚踝处传出。 斐守岁本还气着,又因术法只好咬唇不作声,可他脑子里残留适才一闪而过的想法。 若是做了会怎样? 这个酒后壮胆的黑石,现在可没有酒喝。 术法加重,痛意更甚。 斐守岁有些抑制不住喉间的呜咽,他撇过头,挠痒似的哼了一声。 陆观道:“……” 斐守岁死咬唇瓣,甚至咬出了血,左边脚上的锁链都没有解开。 他恼了,勾引似的异香与痛意刺激着他,急道:“这样还不如和你上榻!” “什?” 脑子清醒的陆观道,蓦地回首,“大人?” 此刻。 正正巧,一声婉转又在斐守岁嘴里泄露。 守岁来不及捂,那声儿便犹如打断陆观道理智的最后一颗石子。 碎得彻底。 第444章 身躯心中骂娘。(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斐守岁下意识摸了摸还在酸痛的腰。 这宝鉴的幻术,应该与他魂魄无关……吧? 陆观道乞求似的目光投射,唤一声:“大人可怜可怜我,别再戏弄我了……” “我没有!”身躯也是恼了,一把抓住陆观道衣襟,“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话落。 哗啦啦的倾倒声。 雨珠浸湿长发,衣衫在恼怒之下被撕开。 身躯就是动了情,也咬死不认。 而陆观道,这具大雨都浇不灭的躯壳,发了狠。 反扑。 让闷哼渐渐变成求饶。 水渍与拍打声里。 斐守岁的意识跟着身躯沉沦,他没有想到这儿要比先前的累,他也没猜到自己不过须臾就连连失神。(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可是陆观道不放过他,清醒着唤他的名字:“大人……大人你看看我,看着我的脸……” “我……呃!” “大人……径缘……放松些,太紧了……” 斐守岁的脸被陆观道掰过。 是一副无主的表情,嘴里还喃喃:“吻我……” 吻…… 陆观道大脑猛地暂停,附身吻了上去。 第212章 轮回 贴合在一起,揉碎了魂灵。 至于后头发生了什么,斐守岁已经记不得了。 模糊里,他不停地喊停下,快停下,别再折腾了。可是那个陆观道双耳一闭,愣是抱着他,唤了一次又一次。 唤得什么:“大人怜我,哪怕一会……” 但总是得寸进尺,不知节制。 斐守岁彻底熟睡之前,依稀看到陆观道吻他的锁骨。 那样之后,陆观道才恋恋不舍地用玉镯换下锁链。 没有痛感,只有挥之不去的面容,锁链摘下时,皮囊完好无损。而脑内潮汐未止的斐守岁,只注意到陆观道脸上一抹艳丽的绯红,他喜欢得紧。 以至于在那会儿,守岁抱着陆观道,说了句:“你真好看。” 此话惹得陆观道瞪大眼睛,复又折腾起来。 …… 初醒。 心识的天一贫如洗。 斐守岁浑身酸痛,靠在槐树旁,睁眼见到蔚蓝之大海。 海面宽广无边,正是人间的他,心识的模样。 日后的千百年里,这海水没有褪去丝毫,一直灌溉心识中央的槐树,任劳任怨。 斐守岁默了片刻,他动动脚,锁链声不见,便也知道陆观道的术法成了。 月上君的一句“两情相悦”也落得正着。 老妖怪却心有不悦,总觉着这是一出亏本买卖,虽然陆观道有一张合他心意的脸,但受累的是他。 哦。 爽快的也是他。 打一个哈欠。 斐守岁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旁边躺着的陆观道早醒了。 陆观道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背后快要具象化的狗尾巴晃一下停一下。 “大人?” “嗯。”声音沙哑。 陆观道目光稍有偏移:“时候不早了,我现在就离开大人的心识。” “为何?” “啊,”陆观道坐起身,“这些年来习惯等大人起床,所以……” “你等了多久?” 斐守岁略过一眼陆观道的身躯,长发遮挡的脊背,全是他的抓痕。 陆观道挠挠头:“心识没有时间。” “也是。” 于是,陆观道穿好衣衫,束好腰封,正欲走时,斐守岁拉住他的衣角。 轻轻一扯。 陆观道差些仰倒在地。 “大人?” “我走不动,抱我出去。” “哦,好。” 陆观道只是下意识地回答,但当视线放在斐守岁身上时,他才注意到斐守岁那件被他撕歪的外袍。 “大人,对不住,我……” 斐守岁“啧”了声,拍了下陆观道的手背:“衣裳坏了就缝,别在我面前惋惜。” “是,大人说得对。” “……” 抱着出了心识。 心识之门兀然出现,再一次开启,再一次关上。 但那干涸的大地不复存在,背后漫上的,是久违的海。 斐守岁缩在陆观道怀里去看,看到水天一色,海面和天相近的蓝。还有那一株长在心识中央,终于抽春冒芽的古槐。 晚春之季。 古树新生。 …… 须臾。 再一次睁眼。 斐守岁与身躯一起醒来,在小屋的床榻上,有清风吹拂,微阖的窗子外,一支海棠花将浅粉送入眼帘。 很安静,没有陆观道的身影。 身躯有些不习惯,便坐起身唤了声:“补天石?” 依陆观道的性子,是定然会守在自己身边,身躯这般想,又想起不久前,心识里他给陆观道取的字。 便再开口:“阿澹?” 还是没有动静。 身躯狐疑:这厮去哪里了。 斐守岁却下意识要去捂腰,才发觉腰身并不酸痛。 奇怪。 斐守岁打了惑,就陆观道那个折腾程度,第一次承受的躯壳估计连下榻都麻烦,现在怎会…… 此肉身不对劲。 身躯却揉了把碎发:“从心识出来一月,是愈发抓不到人了。” 第445章 一月? 什么时候…… 也对,这里是同辉宝鉴,一切皆有可能。(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暂歇惊讶之心,跟随身躯去看小屋的变化。 并无改动。 还是暗沉与灰黑白三种颜色,除了那支海棠花,探得愈发靠近了。 海棠花…… 北棠与花越青。 斐守岁皱眉。 身躯是轻松了,但受其影响的斐守岁还是胀痛。 眼见身躯伸出手拿起木梳,给自己梳头束发,每动一下斐守岁的心魂就跟着一抽,好不容易身躯穿好衣衫,斐守岁暂时不必受皮肉之苦,门外才有了动静。 那来者没敲门,推入之时身躯也并未意外。 身躯头也没抬,整理衣袖问:“做什么去了?” 进来的是陆观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抱着一大匣子,刻意在门口跺了跺:“方才见素仙君宫里的仙娥来送东西。” “哦?” 身躯随意系好腰带,坐在桌边倒茶,“打开看看。” 陆观道说:“我已经看过了,是一把银剑。” 银剑? 斐守岁记起顾扁舟手执银剑斩妖除魔的样子,还说那剑的主人是他。 莫不是现在…… 便看陆观道走到身躯旁,轻轻打开木匣。 匣内卧有宝剑一柄,银作而坠玉,红色流苏张扬肆意,颇有人间江湖侠客的几分韵味。 但此等打扮并不适合斐守岁。 身躯自也这般认为,说了句:“见素又下凡淘宝去了。” “是,听仙娥说他刚回仙界不久,”陆观道拿出长剑,“我也看不出好坏,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放在哪儿吧。” 身躯手一指,正好是海棠花窗子前的案桌。 桌上空无一物,仅有三两落叶作陪。 陆观道见罢,问:“要不将此剑挂在墙上?” “作甚?” “当是欣赏。” “随你。” 得了准允。 便见陆观道抱着匣子就要收拾。 身躯瞥了眼一袭黑衣的补天石:“不是给你备了件新衣,怎不穿出来?” “啊,”陆观道擦着桌,“那件红衣太贵重了。这些时日天气又热,穿了干活便会出汗,我不想汗水湿了衣裳才……” 没听到身躯打断之言,陆观道回过头。 “大人?” 身躯正笑眯眯地看他。 “那等挂完剑,我就去换。” “听话。” “嗯。” 斐守岁:…… 看到陆观道收拾好案桌,又拿了剪子要剪断那支入窗的海棠。 身躯抬嗓阻止:“剪了作甚。” “怕它肆无忌惮地长。” “随它去吧。” “是。” 陆观道放下剪子,转身便利索要走。 身躯再一次喊住:“你忘了拿钥匙。” “啊!”陆观道走了回来,“是忘了。” 身躯的手撑着脑袋:“怎魂不守舍?” “我……” 斐守岁:? 身躯凝眉:“是下面那些妖怪又出了事?” 陆观道这才点头。 “既如此,”身躯习以为常般倒茶,冷茶滚杯边,“说来听听吧。” 陆观道启唇又止。 身躯许久没听到答话,抬起眼眉:“有什么好墨迹的?” “是……”陆观道咽了咽,“是那只黑乌鸦与白狐狸掐起来了。” “……” 乌鸦与花越青? “怎么个掐法。” “白狐狸毛掉了一地。” “哦。” “黑乌鸦也折了翅膀。” “嗯,与你何干?” 身躯给陆观道倒茶。 陆观道却没心思喝:“北棠仙子在给白狐狸包扎。” “嗯……嗯?北棠来了?” “是。” 身躯沉默。 陆观道也没有开口。 只剩斐守岁摸不着头脑:打的哪门子哑谜。 停了好一会儿,身躯才若有所思:“她难道不知白狐狸的身世?” “许是知道的。” “何以见得?” 陆观道接过身躯递来的茶水:“上回听北棠仙子骂白狐狸,是一句‘缩在壳里的狐狸崽子’。” “这样,”斐守岁抿茶,“既然知道了,还去搭理上任青丘君主的遗腹子……” 两人忽然相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纷纷避开视线。 斐守岁只听到身躯腹中诽谤一句:又是那个牵线老儿。 哦,说的是姻缘红线。 是一段北棠与花越青的孽债。 于是身躯没有再问,只道:“那你着急作甚。” “是那狐狸血溅得到处都是,白花花的毛还粘在地上,”陆观道吞咽,“大人喜欢干净,我得去打扫。” “……你,” 身躯听罢倒是有些开心,但又不好表达,他便抬起头,笑看陆观道,“除了这些?” “大人是说别的妖怪?” “对。” “去巡逻时并无异常,不过……” “你且说。” 陆观道得了令,便言:“上三层新来的白蛾妖精不太安分。” 白蛾? 燕斋花。 “我记得她是犯了杀人放火之罪。” 第446章 “对,是她。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她还在牢里信誓旦旦地讲她在人间干的‘好事’,说抓她的仙官不长眼,又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厉害,惹得好些妖怪为她马首是瞻。” “哦?她做了什么‘好事’?” 身躯变出一本册子,那册子上朱红笔墨一词“镇妖塔名录”。 刚好翻到燕斋花那一页,那一行。 陆观道徐徐说:“她在化形之后过于虚弱,而被一凡人所救,但救她的凡人因家中缺米,就把她买去了风月之所。” “嗯。”身躯指尖掠过。 “于是她恨极了那个男子,继而韬光养晦三年有余,等她凑齐了赎金,便屠杀了风月之地所有的人。并去男子所住的镇子里杀了男子,还一把火将镇子烧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一把火…… 斐守岁垂眸。 时间对不上,说得应该与陆观道无关。 身躯颔首:“与册子上记的相差无几。” “但是。” “嗯?” “她还说自己要逃出镇妖塔。” “呵,”身躯笑着吃一口糕点,“她倒是有胆量。” “不光如此,她说明日这镇妖塔定会大开牢门,要让那些跟随她的妖怪做好准备,与她一起逃出牢笼。” 此话落。 身躯看书的视线一沉。 月上君所言之事他还记得,莫不是明日就到了…… 冷哼一声。 陆观道便又续道:“那白蛾妖怪还言语,说逃出生天之后,要让男子后代都不得善终,诅咒与男子有关的所有宗族姻亲都葬身火海。虽听着像唬人之言,但因这些话群妖亢奋,我想……还需让大人知道。” 听罢。 显然身躯并不在意,只应和:“便等上头的仙子来例行检查,再提一嘴也无妨。还有,白蛾妖怪可有说男子之身世?” “说了。” 身躯抬头,陆观道已将笔墨纸砚备好。 磨墨,提笔。 陆观道言:“她说男子是山阴县旁,陆家镇人士。” 斐守岁:……陆家。 看到身躯记载,斐守岁已将所有串联起来。 好一个因果轮回。 陆观道又说:“她被抓来镇妖塔之前,刻意给陆家人留了活口。” “嗯。” “她将一对稚童丢在了陆家镇后山的道观外,”陆观道五味杂陈地吐出最后一句,“但道观荒废已久,不见生人。” 第213章 穿衣 斐守岁犹记得陆观道也是这么个出生,所以那场大火才没有烧着陆观道?因陆观道并非真正的陆家镇人? 或许只是燕斋花遗漏了,又或许陆观道走了大运。 片刻。 身躯记好陆观道所言,将那纸条夹在名册之中,刻意嘱咐:“明日你不必巡逻。” “为何?” “你都这般与我说了,我自然要亲自去看看,”身躯瞥一眼挂在墙上的银剑,心叹一句来得真巧,“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也是我这个守牢人的职责。” 即使岔子定会出现,也要装样子,装作毫不知情。 身躯搁置毛笔,看向陆观道,心中忽起了层不舍。 是了,镇妖塔大门打开后,他就要投入人间,为的他自己,也为的顾扁舟曾经施以援手。 那…… 陆观道呢? 他要去往何方? 这个还没记起荒原往事的红衣,又该何去何从。 身躯启唇又止,最后还是开了口:“月伯伯疼爱你,你就乖些,多听他的话。” “嗯?”倒茶之手煞停,陆观道不解,“大人为何这般说?” “呵,或许有一天,你会被带出镇妖塔。”身躯所说莫名有些酸溜。 陆观道听罢立马放下茶盏,用手背贴在斐守岁的额前:“大人这是……” “我什么病都没有。”身躯拍开陆观道的手。 “那为何?” “为何……”身躯眨眨眼,“平白无故就不能担忧担忧你?” “……” 陆观道却少见地不吃这一招,仍旧肃然地看着斐守岁。 墨绿的丹凤眼,皱起眉来更好看了。 老妖怪轻笑,他拉住陆观道的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物件。 一只玉扳手戒指。 混白的,没有杂质的美,就这般塞入陆观道手心。 “喏,给你咯。” “这是?” “小玩意。” “做什么?” 被连着两问,身躯有些不开心:“哪来这么多问题,拿着就好。” 陆观道却不明白,仍要一个解释。 “大人,这东西总要有用意。” “世间万物随便生长,不是每样都有意义,你就拿着吧。” “……不对劲。” “嗯?” 陆观道摩挲手中玉扳指:“大人,你和这个玉器一样,很不对劲。” “还能有什么不对的,”身躯笑眯眯的样子像一只老猫,“我是想要你穿上红衣,再戴这个扳指。” “……” 陆观道凝视斐守岁。 那只作乖的猫很是良顺:“红色很大气,衬你。” “……好,那我去穿。” 陆观道捏了捏白玉,心中疑虑尚未挥散,转身之前,斐守岁复又拉住了他。 两人相视。 一个墨发轻摇,一个坐于桌边。 第447章 “大人?” 斐守岁冲着陆观道笑笑:“拿到我这儿来穿吧。(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好。” 这回倒没有反驳。 眼见人儿揣着钥匙走远,门被轻声关上。这屋子的热气就被抽走一半,只剩身躯一人品着冷茶。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站起身,身躯看向那把挂在墙上的银剑。 银剑鲜红的流苏在这个小屋里格外突兀,就像人间的血被带到了镇妖塔。抹开一刀,浮于黑灰。 倒是顾扁舟的手笔。 斐守岁跟着身躯走到窗前。 窗外的海棠花还开着。 海棠的花期很长,幽幽然的香就这般扑在窗边,如薄丝巾,裹住身躯与斐守岁的心跳。(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果不其然。 身躯取下了银剑。 左右看了,身躯在银剑剑穗处摸到一个阵法。法阵上是绯红色的山茶花,附加一个顾扁舟画的笑脸。 斐守岁:这脾性也是没变过。 于是身躯施法解开山茶花的谜语。 谜面是一句歪七扭八的话,说着:吾会来斩妖,你不必担忧。 身躯:“……” 沉默的并非这一句,是旁边那个极简笑脸,让身躯不知笑还是哭。 这笑脸斐守岁在梅花镇见过。 那时守岁被神捏住心脏,就是顾扁舟解开幻境,将他推出了空白之地。然后扁舟走得潇洒,还留了一张“我之所及已尽,斐兄努力”的话。 以及同眼前一模一样潦草的笑。 怎么又是个持着本心千年不变的角。 身躯看完便拂去阵法,正巧此时拿着新衣的陆观道推门而入。 赤红之色被陆观道揽在怀中,那一手的红,如跳动的灵,肆意在这逼仄晦暗的屋子。 真耀眼啊。 身躯却言:“不愧是上乘的孔雀羽。” 火孔雀? 陆观道也不懂什么布匹,只是愣愣地把衣裳拿来,然后将钥匙还给了斐守岁。 “大人。” 他毕恭毕敬。 铜制的物件落于斐守岁手心,还带着温热。 身躯看了眼,又将钥匙塞回给陆观道:“你拿着吧。” “为何?” “我懒怠保管,再说了,都是你替我拾掇。” 陆观道便将信将疑,把钥匙藏入袖口,亮眼的红衣在他手上一闪一闪。 有些太吸引人了。 斐守岁轻叹。 于是关好了门,拉上了屏风。 一个适才还赤.裸的肉身投于屏风之上,在烛火的微光下,朦胧。 起初身躯百无聊赖在桌边,还看了几眼镇妖塔的牢层分布图,后来因为陆观道许久没有出来,他便干脆起身绕到屏风后面。 此衣穿法繁琐,并非陆观道平日的简单衣袍。 只见陆观道头发散乱,有些手足无措地扒拉着胸前的孔雀羽。 可怜巴巴一句:“大人,我……” “……我来。” 斐守岁走到陆观道身前,耐心解开缠成奇形怪状的绳结,笑道:“此处不必打结,扣上就好了,要脱时也方便。” “是。” 陆观道屏着呼吸。 斐守岁又说:“穿了这衣裳,你就不用去打扫了。” “什么?这不成!”陆观道倏地握住斐守岁手腕,“那妖血……” “明日再说吧。” “明日?” “嗯,” 斐守岁逃开手,拍拍衣襟,垂眸道,“这镇妖塔鲜少有仙官来,除了四象青龙府的解大人,不也只有月上君和北棠仙子吗?少一次不妨事。” “大人。” “怎的?” 斐守岁抬头,他看到一只若有所思的巨型犬,不由得笑出声,“北棠仙子也经常偷闲。” “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我记得北棠仙子是受了送药之命,而解大人是为了看牢里的……” “好了好了,”斐守岁微微弓背,腰封贴合于陆观道的窄腰,“别想这些。” 陆观道却言:“大人是有什么心事?” “心……” 腰封拉紧,陆观道猛地一颤。 斐守岁:“没有。” “大人,”陆观道若有所思地揽住斐守岁,手掌误触皮肉酸痛之处,“您莫要骗我。” 斐守岁皱眉忍着。 但身躯并未感受到异常,他拍拍陆观道的手:“骗你做什么。” “……是吗。” 身躯笑眯眯地脱开怀抱,将外袍拿来:“你在疑心我?” “不!” “那不就成了,喏,穿上。” 红衣已然穿戴,斐守岁又为陆观道披袍子,束长发。 墨发在指尖穿梭,玉冠衬人如雪。 靠得很近,呼吸坠落于彼此的心尖,似羽毛一片,拂不去的尘埃。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略显疑虑的脸,他的指腹摸到他眼尾的微红。 “大人……”眼睫不停地颤。 “嗯。” “痒……” 斐守岁:…… 身躯收回手,陆观道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红衣如血,眼眸深绿,陆观道左右看了看自己,只嫌弃道:“这绸缎,我怎么给大人沐浴。” “我乐意你穿。” “还是有些不方便。” 身躯挑眉,将一卷书砸向陆观道:“多事!” 第448章 书卷稳稳地落在陆观道怀中。(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摆出一张“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的委屈脸。 直说:“大人到底要我做什么?” “……”春字底下两条虫。 身躯不言语。 陆观道复又走上前,一抹赤红的影子晃来晃去:“大人,你怎不理我了?” 身躯挪过身子。 “大人?大人!” 陆观道半跪在斐守岁面前,仰头看着斐守岁,他眼睛中的花开了,还敛着露水,“是我方才说错了?大人,你告诉我可好?” “……你。” “我?” “罢了。” “大人说啊,”陆观道歪头,扯一扯斐守岁的衣角,“大人不说我就没法改了!” “……好,那我说,你听好了,”斐守岁只好笑着,“我啊,这一辈子见的人很少。(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仔细着:“嗯!” “或许是这样,你成了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啊?” 言毕。 斐守岁的耳尖止不住红,但还好,他未曾戴冠,墨发也够长。 长发含蓄地掩盖红晕。 斐守岁抓住陆观道的手,他看到爱人眼中有百花齐放,初夏的火烧云在花丛之间,连绵了一整片天际。 身躯又说:“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陆观道反握斐守岁的手,眼里流出止不住的期待。 “是我一见到你就开心,想着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怎么办好。” “???” 陆观道堵塞了嗓子,在月上君那儿学来的情话全部被斐守岁击碎,乃至眼中花海都有些开得过剩。 花朵接二连三地垂下头。 补天石连忙胡言乱语:“我一直在大人身边啊,大人看不到吗?大人,大人?我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妖,大人怎么看不到了!这、这……” “……没瞎。” “那大人为何这般说话?莫不是大人要走,走去哪里?我能否同行?” “不走。” “不走!” 陆观道烫熟的脸尚未褪去,他伸手划过脖颈,那根连接两人的红绳唰地出现,他道,“还在,还在。” “……”算了。 红绳紧在脖颈,松于手腕。 身躯吞下口中之言。 但陆观道还在那里纳闷,不停晃着斐守岁的双膝:“大人是有什么事情瞒我?大人,与我说说可好。我的心牵在大人身上,大人要带我的心远行吗?大人?大人!” 一串问题围绕着斐守岁,他不想回答。可若不答,那枚补天石就会一直问,问到夜晚枕边也喋喋不休。 斐守岁好似笃定陆观道会这样,他听着身躯的内心。 身躯言:到底不该开口。 斐守岁:是。 身躯:但不开口,总觉得亏欠。 斐守岁:……是。 身躯:要不将话说完吧? 斐守岁:甚话? 不曾听到身躯思考,斐守岁便见身躯俯下,与陆观道额头相抵。 陆观道的眼眸抖擞露珠。 好近。 斐守岁的心跳跟着加快。 “你听好了。” 陆观道的喉结滚动:“嗯……” 身躯笑了下,低声言语:“……” 第214章 孔雀 听不到? 斐守岁脑子一蒙。 这算什么,明明就在眼前的声音,他却…… 同辉宝鉴,这也是宝鉴的计谋吗? 斐守岁一时语塞,却见那块黑石头的脸,倏地变红。 到底说了什么? 身躯起身笑着:“我想你该是听到了。” 斐守岁:我没听到。 陆观道:“……嗯。” 身躯又言:“怎还不起身,是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不用!”陆观道立马打断斐守岁的话,“我现在就起。” “好。” 斐守岁:……算了,估计也无关紧要。 便见陆观道愣愣地站起来,然后与身躯对视。 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就这般良久。 身躯在笑。 而陆观道的脸色愈发红,最后是同手同脚,去倒一杯冷茶。 茶水不浅,满到杯口。 可笑的是,陆观道又没拿稳杯盏,让那冷茶溅在了桌上,他还没及时反应,一愣之后,连忙去擦,但又不习惯红衣,叫着衣摆卷走了茶壶。 哗啦倾倒。 茶壶茶水碎了一地。 陆观道:“……” 身躯:“……” 斐守岁捂脸。 陆观道急着朝身躯解释:“大人,我这、我不是故意的,这衣裳我穿不习惯……” “我知道,”身躯听罢,倦了眼帘,“我用术法复原茶杯,你再去晾一壶。” “好!” 之后的之后,身躯的视线总是昏昏沉沉,连带着斐守岁都有些困意,止不住要阖上眼帘。 声音窸窸窣窣。 斐守岁依稀能听到修复茶盏与点炉煮茶之声,还有两人有的没的搭上几句话,其余的一切,布料摩擦。 奇怪,怎会犯困。 斐守岁想要睁开眼,但被身躯束着,动弹不得。 身躯也是懒散,说一句:“你不喜欢也要穿,我就想看你穿这件衣裳。” 第449章 为何? “为何?”陆观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哪有这么多问题,”身躯揶了下衣袖,“一天天的,不是问这就是问那儿,又不是没……” 突然煞了话,视线才稍稍清明一些。 斐守岁顺着视线去看,看到一旁不知所措的陆观道。 “对不住。”身躯。 “什么?”陆观道。 “……啧。” “嗯?” 斐守岁:…… 这样的对话方才就听过一遍了。 斐守岁都快猜不透这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正是沉默,陆观道挠头不知时。 身躯的自言自语传到了斐守岁心中:不知他有没有去过人间。 嗯? 身躯:若是与我一样久居监牢,见不到光亮和外面的天地,岂不可怜。(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默然。 身躯:方才之言,他是听了,还是没懂?看样子…… 看到陆观道勤勤恳恳地煮茶。 身躯:看样子没有。 缩了缩脚,身躯靠在榻边,唤一声:“你要记住。” 陆观道抬头。 “明日必须穿身上这件,别无其他,明白否?” “为……”陆观道想到身躯适才所说,立马闭上嘴,“知道了。” “你想知道为何?” 陆观道微微仰首:“可以吗?” “不可以。” 话落。 眼瞅着陆观道蔫巴下去,身躯笑道:“等明日就知道了,放心吧,与你无害。” “我自然知道大人不会害我!” “嗯。” “大人要是害我了,那这普天之下我便无人可信,无处可去,所以大人说的我一定办到,”陆观道用力说着,低头倒茶,丝毫没有察觉身躯渐渐闭上的眼睫,“大人,这茶水还烫,是稍稍喝,还是施法晾得快些?” 良久没有回应。 陆观道转过身:“大人?” 所见一个缩着身子,将自己蜷在角落的斐守岁。 睡着了。 “……” 陆观道不再说话。 斐守岁也因视线昏暗而看不清前方。 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陆观道的脚步声才靠近。 斐守岁听着动静,身躯的不安渗透入他的心识,但守岁知道这儿暂时没有危险。 不过,暂时。 便有动静,是大手一揽,抱住戒心满满的老猫。 老猫不自在地动了动,闻到身侧浅浅的异香后,才放宽了心。 迷糊着:“明日……记得穿衣……” “记得。” “还要带上玉扳指。” “嗯。” “你……” “嗯?”声音靠得近了,是陆观道用力将老猫抱起,凑到耳边,“大人?” 老猫蹙着眉:“别走。” 陆观柔声细语:“大人我在呢,一直都在。” “好。” “大人安歇吧。” 感触着动作,是被稳稳放下了,而后有被褥覆上,以及陆观道轻手轻脚地离开。 寂静。 斐守岁耳边是缓慢的呼吸,没有喘病,没有堵塞之感,这是先前的他,难以想象的。 其余…… 还有陆观道的叹息,时不时从远处传来,复又接近。 斐守岁:这厮在做什么? 但看不到任何,只有漆黑一片。以至于斐守岁的耳识被无限放大,能听到极其细微的动静。 衣料、靴子、茶水还有……还有肌肤。 是粗糙的手贴在斐守岁额前,一句难以捕捉的嘀咕:“有些烫。” 斐守岁:病了? 听陆观道走远。 斐守岁却察觉不出身躯的异样,并非热病,那又是什么? 随后。 微凉的棉巾覆盖于额头,斐守岁跟着身躯一颤,皱眉。 陆观道低声:“大人?” 斐守岁:…… “大人,胸口难受吗?” 身躯迷迷糊糊:“别烦……” “好。” 原是喘病的后遗症。 斐守岁忍着睡意想要施法,捻两指之后,才意识到同辉宝鉴的压制。 老妖怪心有不悦,那湿漉漉的棉巾又盖在头上,冰凉了额前。 等到身躯的胸闷之症缓解,斐守岁也就愈发的撑不住眼睫。 很困。 那头上的棉巾换了又换,身躯被陆观道抱起靠着软枕。 身躯睡得很香,斐守岁也耐不住困意,而陆观道侧躺在一旁,给那帐中喊热的槐树轻轻扇扇。 一阵一阵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 斐守岁眼前漫上一层混白,可他不想就此睡去,努力着睁眼,努力着清醒意识。 直到陆观道开始拍他的脊背,他才实在支撑不住,合上。 合眼前,只啐一句:当是老妈子了,做这些伙计! 可陆观道听不到,还在扇风,还在拍背。 须臾。 意识混沌。 斐守岁在黑夜里,如一片漂浮不定的浮萍。 起初的夜还是宁静,守岁也睡得安稳,但渐渐地,耳边有了嘈杂之声,如炮仗一般炸开。 噼里啪啦。 电闪雷鸣。 倾倒了什么。 斐守岁皱眉,听到脖颈处锁链带来的闲言碎语:“哦哦哦!你们快看,牢门炸开了!” 第450章 “没想到那个小白蛾子还真有点本事!” “这与她何干?是上三层那两位大人做的。(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哪两位,我怎不知?” “哎哟哟,就是赤龙解君隔三岔五来拧紧牢门的那两位啊,你糊涂了,连这都忘了!” “可那两位还在牢里啊……” 仿佛能看到獐头鼠目的妖怪,手指镇妖塔高处,“你看看,还在啊。” “哎哟喂,你真笨啊,说不定是幻术,幻术!” “不可能,不能是幻术,守牢的槐树不就是幻术一门的行家?若是幻术,他岂能不发现!” 什么幻术? 那两位又是何人? 斐守岁狐疑,意识虽然逐渐清晰,可身躯还在朦胧之中。 又听。 “莫不是用了邪门歪道?” “哎,你还说呢,我们的存在难道不就是……” “快些走吧!不然等着被仙界抓吗?要是被抓住了,可有苦头吃。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话说,你看到那只黑乌鸦了吗?” “你找她作甚!” “不是找她,不是找她。我不过先前听说过,好奇罢了。” “你可少管人家,管好你自己!”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有翅膀扇动,有走兽扫尾。 轰隆里,假山倒台,假树折腰。 斐守岁却仍旧无法动弹,无法睁眼。 妖怪们摩肩接踵,离开了名为镇妖塔的地方。 声音坠落黑夜。 有妖言:“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我们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为何守牢的槐树不出面?” “说不准他也想逃呢!” “那不对,”一只小妖站在巨石上,眺望镇妖塔最高的牢房,“我看他屋子有微微的烛光,他该是醒着!” 醒着? 怎会…… 斐守岁眼前明明只有昏黑,看不到晚春与水。 那小妖又说:“这莫不是仙界想出来的阴谋,为的就是找理由了结我们?” “你这说的……” “怎样?” “到有几分……” “简直是放屁!”一只漆黑的凶兽探出头,“有功夫等你们商讨,我早就跑了!快让开,别挡道!” 黑兽的长尾卷过巨石,让那小妖一下从石上坠落,好不狼狈。 斐守岁动了动耳朵,本想继续听些线索,可妖怪的吵闹在慢慢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声音。 一句绝望的求饶。 “大人……” 陆观道? “大人你这是作甚……为何我身上的红衣会变成绳索……” 什么? “大人,大人你说话啊,您理一下我好吗……” 等等。 是孔雀羽的赤衣!? 斐守岁脑内的记忆倏地唤醒,他想起游历人间时,遇到的鬼怪传说。 说那妖界火孔雀一族最是忠贞,而用它们尾羽所做的法器,更是如牵线傀儡一般听话。且火孔雀之法器除了施术者外,无人能解,除非被困者有绝对压制的力量,不然永生永世只能背负着施术者的烙印。 怪道适才看到时,让守岁心中生疑。 可这上乘的火孔雀羽毛用来做了衣裳,还要给陆观道穿…… 思索汇聚。 耳边有斐守岁自己的声音。 说一句:“外面危险,你好生在屋内待着,见素赶到时会来解开束缚,你不必担心。” 斐守岁:…… 陆观道却咬牙切齿:“这就是大人昨日说的那些昏话吗!” “昏话?” 仿佛能感受到身子移转,看向跪在地上,一身反骨的陆观道,“我为的你好。” “大人若是为了我,就该把我放了!” “哦,此话怎讲。” “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镇妖塔如此大的动静,为何仙界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查?若是考验,难不成这损失要大人您扛……您不会想着一人扛责,一人背着……” 话却不说了,陆观道的语气渐渐哽咽,最后吐出,“大人,你笑什么,我猜对了是吗?” 第215章 文剑 “……没有。” “大人,你撒谎了。” “哼,”身躯甩袖,“撒谎又如何。” “大人就不怕我挣脱了衣裳……” “挣脱?”身躯笑了声,“以你的术法境界,绝无这种可能。” 听罢。 陆观道轻笑,他跪在地上,垂了头,口内喃喃:“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斐守岁的心忍不住想去看,看一看那逐渐落寞的声音。 可。 黑暗破不开。 老妖怪凝眉。 陆观道又说:“我不信。” 斐守岁:…… “大人,我能冲出这身衣裳,”陆观道的眼神变成笃定,他道,“我也不信大人会抛下我。” 咽了咽。 身躯沉默。 陆观道扯出一个笑:“大人,你的眼里明明有不舍,明明是不忍心。你不忍心看我受苦,所以用这红衣束缚我,对吗?大人,我们朝夕相处如此之久,您又为何不相信我?只要大人一声令下,我什么都会做,什么……” “我要你好好活下去,不准冒头,你做得到吗?” “什……” 第451章 “若是我在你面前被仙界的仙官斩下头颅,你又当如何?” 视线在话语里慢慢清明。(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看到模糊的小屋,泛着幽暗的光,而地上有个全跪的红衣儿郎。 陆观道一对墨绿的眸子,带了血丝。 “我只是想……”身躯深吸一口气,“罢了。” “可是大人。” “不必再说。” “大人!” 看着身躯要走,陆观道踉跄着想起身,却被火孔雀束缚,狼狈倒地。一身红衣扑灰,袖中的玉扳指滚落。 发出微亮白光。 石头垂眸看了眼莹亮之光,光正从玉器蔓延,包裹他的身躯。 像是地母久违的怀抱,抱住失乡的孩童。(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陆观道一愣,颤着声音:“就连这个都是,都是大人的棋子吗?” 身躯顿了一步:“嗯。” “这有何用?莫不是为了阻止我跟在大人身后?” 见身躯拿起银剑,陆观道眼前划过一抹鲜艳的红色剑穗。 陆观道极尽仰头,唤了声:“大人!” “呵。” “大人你可知,只有‘文剑’才用剑穗?” “……” “见素仙君给你这把剑,不就是在说!咳咳咳,在说这……” “这场闹剧,不论文武,只论高低。” 话了。 身躯头也没回地推开了门,那浩浩荡荡的妖邪瞬间炸开了锅。 说着什么。 “啊啊啊啊,那个走狗,那个仙界的走狗醒了!” “救救我,我身上还有仙界的追踪术法,要是锁链横穿了我的身躯,我不就死了吗!” “追踪术?难道逃出去的没有吗!” “快跑吧!” “快跑吧……” “救救我……快来救……” “谁?谁又能救谁呢。” 斐守岁看到身躯拔出长剑,念诀一句,镇妖塔的锁链就倾巢出动,困住他的脖颈与手腕。 至于脚踝…… 脚踝处已经变成玉镯。 斐守岁心内一紧,身躯与他一样刺痛。 但来不及了。 身躯站在高处,看着涌出的妖邪,只道:“尔等竟敢越狱,那就休怪我长剑无眼!” 说得冠冕堂皇。 正是挥剑之时,后头挣扎的陆观道喊了声。 “大人!” 身躯停下。 “大人是否在数年前,就知道了今日?” “……”默然。 “大人……大人不回我的话,看来是了。” 身躯不作答。 只见他挥剑执手,从镇妖塔的巨石上,如翩翩的白色蝴蝶,坠落乌黑的妖众。 袖随风起,白衣银剑现古槐。 声于妖落,红穗赤血染青苔。 陆观道的声音却挥之不去,留于身躯耳边:“大人是否还与见素仙君商议了之后的去处?大人,不是还要我的吗,怎么大人……大人为了什么?大人,我想不通……” 话语中。 银剑横穿妖兽,鲜血溅在斐守岁脸上,还冒着热气。 身躯愈发斩妖,那血就愈发开花。 血在白衣上生长,长成一朵朵大红牡丹,直到让衣裳从雪白成了赤色。 陆观道还在碎语。 说。 “大人,这是你教我的术法,用些许妖力附着于身侧,就能一直停留。大人想知道,我是何时念咒,又用在何处吗?” 身躯哼了声。 “是大人近日总梦魇,我便存了些暖话放在里头,想着我就算睡着了,大人也能听着声儿,不必在梦里担忧。大人,你眉心的那颗红痣,是镇妖塔的追踪术,你知自己逃不掉,何故……” 长剑不眨眼,仅是片刻,斩妖于脚下。 妖的尸首沤出恶臭,妖的惨叫黯淡了剑穗。 身躯抹开脸上的血珠,回了一句:“逃不开,你便也不逃了?” 锁链丁零。 身躯每动一下,镇妖塔的阵法就震怒一次。 那玄铁的、冰冷的锁链,落下一只只干瘪的妖尸。 尸首坠在地面的那一刻,散架,扑灰。 身躯一甩剑身,妖血刺红了半面巨石与脆生骨骸。 陆观道却问:“那大人要逃去哪里?大人能告知我吗,大人能否让我去……去人间找您。” “你?” 身躯没忍住,问了一字,他好奇这陆观道,为何知晓他要投胎凡尘。 “猜对了。” 猜? 原是猜的。 好似能看到陆观道的苦笑,他低着头落寞了眼神,续道:“不然还能逃去哪里?只有人间了,只有大人常与我说的人间,才是最该向往的地方。” 确实,斐守岁不生于妖界,所归之处仅剩人间。 老妖怪垂眸,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在他眼底溢开。 沉默还没生根发芽,在杂乱的攻击之中,他感受到术法重压。 银剑一挡,微挑眉看去,压力来自一只黑色乌鸦。 那黑乌鸦,正在巨石柱上啃食妖尸。 熟人。 是梧桐镇唐宅凶案的幕后推手。 而乌鸦也看到了斐守岁。 斐守岁的情绪被他压下,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宝鉴里头还有他尚未了解的过去。 于是凝眉。 第452章 与乌鸦对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乌鸦略了眼斐守岁,便龇牙咧嘴,炸开羽毛。 此时,身躯也已经顾不得陆观道所说。眼下情景,那些下层的妖怪逃则逃死则死,那么能站在他面前的…… 都是极端的穷凶之徒。 乌鸦嘴里嚼着妖兽尸首,眯了眯漆黑的眼:“守牢人?” 身躯笑道:“不然?” 陆观道在耳边:“大人!您没事吧!” “别吵,”身躯仰首,冲着乌鸦,“你怎么不逃?” “呵,我不傻,” 乌鸦捂住嘴,一双看不透的眸子,望向早被妖血染透的斐守岁,“大人给我的发钗我还记得,我不阻止大人,大人也别阻止我。(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你要作甚?” “他要做甚?” 熟悉的声音打身后传来。 身躯猛地回身警觉,他看到同样浴血的白狐花越青,正手提头颅,舔血而笑。 花越青的脸模糊成团,一会儿幻做女子,一会儿又成了男子。 是人山人海,诡异又多变。 听花越青说道:“不就是想吞噬同伴,增进修为吗?” 狐狸艳红的指甲,正与斐守岁的眉心痣呼应。 乌鸦咯咯乐了几声:“那有谁会和你一样,为了个仙官娘子,在这儿痴留。” 北棠? “总比你孤家寡人,没个念想的好。” “怎的了,仙妖之恋何时能被王母认同,做那艳羡眷侣?” “比起这些,你才是丧家野犬,嘤嘤狂吠。” “丧家?白狐狸,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究竟是谁丧了家,谁又撒泼打滚!” 一鸟一狐,说着说着,剑拔弩张。 斐守岁:……花越青怎么到哪里都能跟妖吵起来。 花越青啐一口,丢下不知名妖怪的头颅,往身躯处看:“大人,你不去追罪魁祸首?” “是说那只白蛾子?”身躯不敢放松警惕,带上笑脸。 “大人不会觉得只靠她一人,就能谋划这样的荒唐事吧。” 心照不宣般。 身躯与乌鸦一同装傻:“还能是哪路妖?” “……切,想套我话,”花越青便仰头,冲那小屋之下的牢房耸耸肩,“大人还不知道吗?” 斐守岁思索着,既入同辉宝鉴,必有他此生不知的事情,莫非就是那牢房的两妖? 何处的大妖,藏得如此之深。 黑乌鸦嘻嘻笑道:“我看啊,今日之事与那两位无关,或许是仙界的自导自演,好把我们一网打尽。” “……”说得倒不错。 但是从未露面的他人言中妖…… 身躯皱眉,透过锁链与妖尸,他看到小屋之下,灰蒙蒙一片。 花越青眯着眼,走到身躯旁,惑言:“大人,你难道不知那牢中妖邪?” 一只白乎乎的狐狸在身躯背后游来游去,惨白的狐狸嘴脸奸笑不停,眼珠灵动,一转又一转。 “要不小的带大人去看看?” 狐狸爪子抓住了身躯的肩膀,“或许这样大人就能明白事情的原委,还有……” 话还没说完。 黑乌鸦蓦地一瞪眼,哈气道:“没用的遗腹子,还不快把你的爪子松开!” “哼,你凑什么热闹!” 花越青受到威胁,立马后跳数步,脸上的狐狸毛拧在一起,“不就送你一只发钗,瞧把你宝贝的。” “总比你‘鹊桥相恋’要来得好。” 斐守岁:…… 身躯不搭理一黑一白的斗嘴,他也知道两妖不会大动干戈。 抽身离开满是血腥之地,打算前往所谓两妖的牢房,但花越青拦住了斐守岁。 那时候的白狐狸还尚有一丝的意气风发:“大人,我就当是替北棠积德,劝你勿去。” 黑乌鸦也在后,边梳羽毛,边言:“那是仙官该管的事情,大人不如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足,该伤的伤,该‘死’的‘死’。” “你们……” “嗯哼?”花越青。 身躯后背手,斜了眼两妖:“不怕吗?” “怕……?” 花越青与黑乌鸦对视。 一瞬之后。 白狐狸捧腹大笑:“都这般境地了,怕有甚用。难不成怕了,就能让我惨死的爹爹活过来?” 说到亲朋,黑乌鸦就扁着嘴不作声响。 斐守岁被花越青的话噎住,也不知如何开口。守岁心想,为何面前之狐如此大变,与海棠镇截然不同。至少在未来,花越青不会拿青丘的君主开玩笑。 难不成……这镇妖塔还有未看完的事情? 也是。 一条条线索指向了牢内大妖。 守岁与身躯的视线落在远处,那没有动静的深灰。 花越青却在后:“大人别看啦,这儿无人能敌得过他们。” “你怎知?” “我?”花越青笑着上前,狐狸爪子一指,“大人没发现那间牢房的不对之处?” 不对? 身躯透过云雾,看到。 是暗灰色的门,湿漉漉的石头。窗子里,栏杆后,点有一盏昏暗的豆油灯。 无甚特别。 花越青见斐守岁没有察觉,努努嘴,冲着黑乌鸦大声:“这些事情还得当鸟的清楚!” 黑乌鸦瞥了眼:“上三层的锁链。” 第453章 锁链? 黑漆漆的链条悬挂在空中,若隐若现。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细细看着,忽然,身躯的心声坠在他耳边。 是一句:“这间牢房没有阵法束缚?!” 第216章 错过 怪哉。 为何那间牢房失了术法。 斐守岁听到身躯心中喃喃:“这镇妖塔每一处锁阵都与我相连,若是替换,我怎会没有察觉?且听方才妖邪所言,赤龙解君隔些时日就会来拧紧牢门。所以,至少一月之前,阵法才被动的手脚……” “等等。” 身躯倏地清明视线,心中只问:“为何赤龙一族要来镇妖塔?那两大妖又与解君何干?” 疑问之后是长长的寂静。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目前,斐守岁只知燕斋花灭了谢义山道门,而谢义山的师祖正是解君…… 燕斋花…… 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身躯沉默之时。 斐守岁眼前,铺开了一面面名为“梅花镇”的帷幕。 幻术。 是荼蘼幻术。 不管在哪里,都好似有荼蘼的踪影,甚至整个镇子,都是一场大梦。 还记得百衣园内,幻境青阶,斐守岁与陆观道曾看到谢义山的过去。 道门被灭,倾盆大雨,解十青迟来,解君执枪向……燕斋花。 定是说了什么,一句…… 一句“师姐”?! 斐守岁倏地睁开双眼,他记起燕斋花提到的这段师门关系,只是后来场面太过混乱,他又要点魂救人,便忘了有这么一出。 既如此,能让解君多年惦记的大妖…… 莫非是燕斋花的师傅,解君该唤一声“师叔”的人物? 可。 斐守岁记得解君她……并不承认所谓“师姐”。 而且,此时的身躯对于这些一无所知。 只见身躯提袍,打算一探究竟。 黑靴踏地,白衣染尘,刚没走出去几步,斐守岁尚在思虑之中,那镇妖塔大门突然一声巨响。 响彻了众妖的戒备。 动静很大,好似整座高塔从天界坠下,砸入人间。 老妖怪凝眉稳住身形,朝大门看去,他看到一袭绯红衣裳,背手甩剑而来。 是银剑,不分文武。 顾扁舟身虽绯红,但妖血早染的他外袍黏糊,他只掠过一眼狼藉,冲着斐守岁:“逃出去的妖怪有北棠仙子处理,你可有伤着?” “……并无。” 看来花越青是等不到北棠了。 身躯笑了下,很自然地接受了面前突兀的顾扁舟。 “接下来要做什么?” 顾扁舟也没有解释方才的动静,他长剑一指,剑刃于镇妖塔高处牢房:“请君。” 入瓮。 好像那动静是早早约定好了的,不必多言,不必挂怀。 可花越青不乐意。 白狐狸晃了晃耳朵,阴阳怪气:“脏活累活都让我家北棠干了,你们这群仙官真是金贵。” “……”顾扁舟。 “哎哟,这般看我做甚。我替你们杀了妖邪,自然是有功可抵,到时候别把我也算进逃跑的名录里。” 顾扁舟听罢:“北棠仙子一事,王母已知。白狐狸你猜猜,那群执法的天官会如何处理北棠?” “你说什么?” “呵,不过可怜了北棠,是她自愿投入人间,历尽千辛磨难,为了赎你的罪……” “你闭嘴!”花越青怒目圆瞪,狐狸尾巴全部炸开,“假的,我才不信!” 顾扁舟沉默,走向三妖。 黑乌鸦落井下石:“哼哼哼,还不信呢。我一早就说了,今日来的仙子并非北棠,你还将我打伤,白眼狐!” “并非?”身躯。 顾扁舟颔首:“北棠仙子被王母施了追踪与喘病之术,断不能再入镇妖塔。” “那今天……?”花越青。 “今日来的两位是我座下仙娥。” 怪不得…… 身躯看向花越青。 花越青已然紫涨了脸,怒火中烧。 但顾扁舟仍在火上浇油,添柴一句:“连最简单的幻术都认不清,真真枉费了青丘名号。花越青,你知晓自己的回头之路,是被谁断送的?” “回头之路……” 花越青耻笑,“我挥拳冲着那坐骑之时,就已经箭在弦上,没有反转余地了。” 顾扁舟默然。 黑乌鸦却率先发现不对:“可我听着,大人倒是话中有话。” “哦?” “我们若没有利用之地,大人为何还要多留这半炷香的时间?” “……” 看到顾扁舟脸上的笑意,乌鸦便知是猜对了。 她转头与快要发癫的花越青:“清醒点遗腹子,你惹的又不是什么大鹏鸟。” “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怎的,青丘的公子现在连是非都不认了?” 花越青屏气,他听出了黑乌鸦话里的一丝好意,只好强行耐下脾气,与顾扁舟:“仙君大人意欲何为,不如开诚布公,方让我这样的蠢货明白道理。” 是咬牙切齿,脸上还有不甘的抽搐。 顾扁舟笑了下。 身躯执剑默默退到一旁。 “我知晓你们。”扁舟。 “哦?” “你们心中都有执念,我想……”顾扁舟边走边说,“不如做一笔买卖?” 第454章 “买卖?” 花越青嗤鼻不屑,“与您做买卖,只赔不赚。(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可你们没得选。” “……啧。” 看到顾扁舟手上的长剑,那剑剑柄处坠了一颗赤红宝石,与斐守岁眉心,花越青指甲的颜色如出一辙。 花越青自然不是傻子,看出来了,但死狐狸皮硬:“真是好笑,这般还算筹码?” 黑乌鸦默不做声,她见着笑面虎见素,又看向白狐狸,心里的算盘一珠一珠砸入斐守岁的心识。 听乌鸦心中道:“虽说是赔本的买卖,但我早选了这条路……也罢,就看花越青拉不拉得下脸。” 而花越青之声,说的是:“奶奶的仙官,逼我父母,又来要挟我,真是无耻!” 斐守岁:…… 黑乌鸦:“不过看狐狸的脾性,想来也答应不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确实。 以花越青心性…… 但还是同意了,不然何以在薛宅遇到他,遇到一个疯疯癫癫的,没有脸皮的环儿。 斐守岁饶有兴趣,想这顾扁舟究竟要什么交易,以及在人间时,又为何是他前来捉拿花越青。 若是交易,人间的乌鸦怎会不识得斐守岁? 谜题剪开缝合,老妖怪冷眼打量两妖一仙。 那仙笑眯眯的样子,愈发不像先前送石的顾扁舟。 顾扁舟笑道:“一个想报仇,一个妄续缘,都是简单的心愿,只要你们办妥上苍所交代之事……” 看到花越青先咽了下。 顾扁舟用四字结尾:“自可了愿。” 但黑乌鸦谨慎,只说:“凡是好处,必有取舍,不知大人要让我们舍弃什么?” “你倒是个明白的,”顾扁舟背剑,“那便二选一吧。其一,忘掉我方才所言,投入人间后达成目的者,赢;其二,记得我所说,但不论输赢皆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黑乌鸦冷笑:“这不就是要我们舍命?只不过第一种还有活的可能,却无赢的机会。” “你岂能这样想,要是幸运,目的达成也算赚了。” “……”乌鸦沉默。 斐守岁:记与不记…… 原来花越青的结局早有定论。 那么黑乌鸦,选的便是第一? 良久之后,黑乌鸦启唇:“既然大人都递了请帖,我岂能拒绝。” 转过头。 看向那犹犹豫豫的狐狸。 黑乌鸦嘲讽一句:“无胆无识。” “你!”花越青龇牙,“臭鸟,你连要做什么都不知道,还敢随意答应?” “怎么,你想现在就死在这位大人的剑下?” 银剑一转,正正巧照出花越青一张狐狸嘴巴。 花越青“啧”了声:“真是霸道……” “这是上苍恩赐的机会,花越青。” “好一个机会,”花越青抱胸,“既然池姑娘都打了头阵,那我便顺她的意思,应下来。” 池姑娘? 黑乌鸦眼神一滞,像是被人唤了乳名,入耳是惊喜,随后是慌张。 花越青便笑:“上回听那些小妖说你梦中之言,总唤着什么‘姐姐,是池家和唐家有愧于你’,‘要不是池老太爷非要你嫁,你岂会落得这般下场’,想来你也是这个姓氏。” “……多管闲事。” “猜对了不就好。” “还拌嘴作甚?” 顾扁舟往旁边一侧,掌手拟一“请”字,他打断两妖之话,只说:“早去早成。” 请的是将来祸乱人间,却失去记忆,害死姊姊的黑乌鸦。 请的是记得往事,但无力回天,最后送走棠花,自己散成灰烬的白狐狸。 还有…… 那一袭失了挚友亦或情缘的绯红。 如散开的戏曲,各唱各的悲。 唯独戏剧的主角站在边缘幔帐下,淡淡地看。 斐守岁想起海棠镇的那个顾扁舟,显然那会儿的扁舟,不知此时约定。 看来入凡尘时,他也被抹了记忆。 术法泠泠动,在长剑旁结成含露的蛛网。 黑乌鸦先行一步,接下了轮回。 而花越青还在犹豫,他犹豫着伸手,犹豫着已经被注定的将来。 就好像他总错过北棠。 但最终,任何挣扎都不复存在。 蜘蛛的网缠绕,绕住白狐狸的手。那蛛丝不紧,却一层又一层地拖拽,直到将狐狸困入灰白的茧。 茧又韧又重,窒息了心肺。 须臾。 茧散,术法成。 黑乌鸦眨眨眼,看着那很快消失殆尽的白丝,笑说:“这样就算带着天命了。” “那这天命也是够好笑的。” 被花越青顶嘴,黑乌鸦懒得反驳,她转眼恭维顾扁舟:“大人,您还没说要我等做什么呢。” “还能是什么,从良呗。” 黑鸟瞪了眼。 顾扁舟轻笑道:“我要你们在人间作恶。” “作……?” “大人这个要求真是……”匪夷所思。 顾扁舟抿唇轻笑,他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自然知道为何如此。 两人心照不宣。 于是,扁舟解释:“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难不成你们已经忘记了在人间的‘看家本领’?” “哎呀,岂能忘怀?大人可算是找对了妖,”花越青侃谈,“这位池家姑娘的‘光明事迹’,大人应该比我清楚,作恶是她的专长咯。” 第455章 黑乌鸦:…… 心声流入斐守岁耳中,那乌鸦啐道:真不明白,为何一个天上仙娥会爱恋这么个蠢货! 花越青:“这般与大人扯上了干系,大人往后可会在轮回镜中照料我们?” 这个“们”说的是北棠,而非黑乌鸦。(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黑鸟撇撇嘴,不想与之理论。 顾扁舟便答:“你若是把事情办妥了……” 话卡一半。 仙的眼睛注视白狐。 花越青被看的不自在,他吐了吐舌,耸肩:“本狐又不聋。” 第217章 区别 等这一切的事情安排妥当,那位执剑的绯红才朝槐妖走去。 绯红丢下两妖,他将长剑收拢,似笑非笑。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一身红,点过了妖尸。 银剑碰到头颅时,头颅震动,好似在排斥。 身躯看了眼那把没有剑穗的剑,他也同时背过手,侧挡剑刃。 对视。 两人嘴中的客套之话还未脱出,忽然,从上方牢房再一次传来崩塌之声。 声音是从上空坠落,直断头颅,跟之前顾扁舟的动静截然相反。 这般巨响,惹得身躯来不及躲避,好不痛苦。 毕竟是守牢人,镇妖塔的所有,都会通过锁链影响身躯的心肺五识。与身躯同感的斐守岁,更是耳鸣阵阵,险些双眼一黑就要呜呼了去。 而那巨响,来自上三层的牢房,两位大妖所在之地。 顾扁舟见状,想要伸手去扶斐守岁。 斐守岁却默默避开了他。 绯红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只得缩回,复握住剑柄:“没事吧?” 正巧。 斐守岁同时听到耳边传来陆观道的声音。 声音是沙哑的,担忧一句:“大人,您……没事吧?” 想来小屋离牢房更近,陆观道受到的影响远远比守岁严重。 便听身躯回:“无妨。” 陆观道和顾扁舟都松了心。 身躯又补上:“你可有碍?” “我没事!就怕大人阵法相连……大人?”陆观道说着说着,就加急了语速,“我方才听到大人嗓子有些不对,大人可是伤着了?我不在大人身旁,大人您……大人还是放我下来吧,这样我还能求个心安,大人?大人您听到没?大人!” 顾扁舟仅两字:“无碍。” 斐守岁:…… 但身躯只注意到陆观道所说,不由得笑了下:“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此话出。 旁边绯红一愣,看到身躯如沐春风的表情,他先是紧了眉眼,随后就猜到了缘由,上前笑谈:“这是舍不得了?” 斐守岁:? 身躯:“……” 顾扁舟:“他知道吗?” “猜到了。” “猜?大人,你在说什么?”陆观道。 身躯:“没说什么。” 顾扁舟笑眯眯地看着身躯,身躯回他一个白眼。 “不过也是可惜了,”这回是传音,顾扁舟背过身子,“这红线千辛万苦地牵上,如今又要分隔两地,望穿秋水。” 身躯冷着脸。 “也罢也罢,有缘自会相见。” 顾扁舟执剑,俯瞰因巨响缩在地上的白狐狸,他讽道:“青丘的狐妖,何时这般胆怯了?” “我!” 花越青抱着头猛地抬起,但余震刺激,他只好再一次压住狐狸耳朵,“你身上又没有锁链!” 黑乌鸦也敛了翅膀,默不吭声。 “时候也差不多了,请吧。” “……” 花越青哆哆嗦嗦地站起。 可叹此时,牢房又是一阵响动,伴随着锁链碰撞石壁之声。那只白狐狸立马变回原形,是小小一白团子,躲在黑乌鸦脚边瑟瑟发抖。 黑乌鸦:“?” 花越青怕得滴下泪珠:“狗娘养的……” 身躯也因动静受到影响,他咬牙,心里头啐一口:“见素,这是你搞出来的动静?” “我?”顾扁舟紧了衣袖,“不是。” “什么?” 绯红衣裳回过头。 两人相视,心有灵犀。 身躯传音:“仙界没告知你?” “并无。” “那看来……” “呵,那群老狐狸。” “你也被骗了。”身躯。 “被骗又能如何,”绯红手中长剑一亮,他将目光落在镇妖塔大门上,“还不是苦哈哈地卖命。” “哼。”轻声。 身躯跟着顾扁舟,执剑看向大门。 一旁的黑乌鸦见状,察觉不对,她悄悄地把花越青提溜起来,小声但又让斐顾两人听到:“做好扒皮抽筋的准备。” “哈?” 话落。 巨响再次袭击。 顾扁舟倏地幻出阵法,将他与身后三妖包裹。 好笑那白狐狸刚变成人形,复又缩了回去。 一只炸开的白色毛线团子,打颤道:“大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 “闭嘴!”顾扁舟板着脸,“接下来的好戏,你们几个都不许出声!” 听罢。 黑乌鸦立马捂住花越青的狐狸嘴巴。 花越青:“#*@#%……” 狐狸的尾巴垂下,垮起个臭脸。 “知道了。”闷声。 狐狸话后。 第456章 一阵青烟从镇妖塔大门处喷涌。(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烟雾滚滚,缭绕之下,是伸出雾外的一只只玉手。 玉手戴着五光十色的镯子,祂们拍散大雾,合拢雾中水汽,将镯子的光彩落满地上斩首的妖尸。 缓缓。 青烟与手,缓缓笼罩镇妖塔这方寸之地。 好似在镯子的光亮里,妖尸也有了温度。 那手儿的眼中没有高低贵贱,祂们在地上攀爬,黏住了尸首,带着一路血红的手掌印。 叮铃。 叮铃铃。 镯子碰撞,像极阴曹地府催命的铜铃。 花越青见状,狐狸毛一根根拔起。 顾扁舟冷笑一声:“何须劳烦您大驾光临。” 何人? 斐守岁想看清雾气与玉手后的神明,是否与他心中的设想一致。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可,就在此时,他双目一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斐守岁:…… 听那绯红:“这种脏活不劳您动手,让小仙处理便好。也不知是哪个仙娥在您耳边嚼舌根子,让您担忧起这腌臜之地。” 神明不语。 亦或者是,同辉宝鉴的幻术让斐守岁听不清神的语言。 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手在移动? 酷似蜘蛛脚的玉手,又站在哪具妖尸上。 斐守岁看不清,耳识却有花越青的心声。 还没被磨平棱角的白狐狸,颤巍巍道:“虽早知那两位的身份不同寻常,但这也……” 蛇尾女娲? “真是开了眼了,为的个妖怪踏足这般地方……” 声音开始模糊,亦近亦远。 斐守岁侧耳,试图听得清明些,但花越青越说越胆怯,最后只剩狐狸嘤嘤的低鸣。 在怕什么? 为何白狐狸都怕成这样了,身躯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 顾扁舟的传音落在斐守岁耳中:“径缘,这位大人最独特之处,就是祂的术法。与你一宗,乃幻术,能让入幻者看到心底害怕的人物。” “嗯。” “你不怕?”顾扁舟笑着,“要不猜猜,我看到了谁。” “是……谁?” “自然是人形豹尾,虎齿蓬发似戴胜的那位。” 这? 斐守岁想起先前翻阅的古籍,就是顾扁舟唤名“西山居士”时,在文中摘录的一段:“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居于昆仑……” 顾扁舟见到的是西王母? 他怎会害怕? 等等,莫不是解十青,与解家人有关?还是解十青的胞弟花越青? 猜不透缘由。 顾扁舟又传音:“前些时日,她老人家说要收只坐骑,便看上了青丘的狐族,那会儿我提了一句‘不成’,就被记挂到现在。” 斐守岁:……原来如此。 但千年之后,青丘的狐还是成了神的座下。 顾扁舟:“你看到了什么?” “我?” 斐守岁:我什么都看不到。 却听一旁的花越青低低的喉音:“瑶池金母……” 也是同一位人物。 那黑乌鸦? 黑乌鸦一点声儿都没有,静得好似查无此妖。 在浑黑的视线里,斐守岁在思索周身之环境,他想把注意落在沉默的乌鸦上,却被身躯所言拉回。 身躯吐出一词:“我看到了……蛇尾,莲花座还有垂眼的……” 黄沙。 斐守岁心叹,还能是谁,是从梧桐镇开始就一直存在的神。 守岁虽然看不到,但他还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中只想: 幸亏眼前一片漆黑,不然叫他直面神的本貌,恐怕也会和花越青一样哆哆嗦嗦。 亦或者如乌鸦,哑口无声。 顾扁舟听斐守岁之词,传音回:“你怎会害怕那位?” “……”身躯摇头。 “罢了,”顾扁舟站在三妖之前,面色不改,“不知您要寻什么?” 神应当是开口了。 顾扁舟又说:“怕是寻不到了。” 可斐守岁耳中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顾扁舟的独角戏。 “这件事小,您大可全权交给我管。” 什么事? “您不放心?”顾扁舟笑道,“那便找个人来督促。等等,您说什么?” 语气渐渐急躁。 “这不成!” 哗啦啦,镯子坠在地上。 顾扁舟甩过银剑,好像拦在了斐守岁面前。 “如此行径,有违天规!” “小仙……小仙只是实话实说,您想要的小仙……什?” 又落寞了。 那银剑哐当一声,砸碎了地上妖骨。 正巧这会儿,神明之言,流入斐守岁的耳识。 说的是:“那就听吾的,让槐树落入人间西南,那一座死人窟中受罚吧。” 话落。 挡在面前的一抹绯红,无可奈何地俯身。 半跪。 这在斐守岁面前从未折腰的顾扁舟,不甘心地低下了头:“是……” 是死人窟。 斐守岁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 对了,先前宝鉴中,身躯就对着月上君说过,下辈子的伊始便是死人窟。 这算什么? 是巧合,还…… 思绪在旋转,斐守岁脑中的回忆如绳索,穿过,打死,解开,复又留痕。 第457章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渐渐明朗的视线。(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灰白的光亮,扑面的青烟,还有一位位穿着华丽的仙子。 光在眼前的那一刻,守岁用手背挡了下。 好亮…… 那些仙子正冲着他笑。 笑意不达眼底,可怖得很,又穿得好看,便失了真,颇像一位位能动的人偶。 人偶…… 燕斋花。 她去哪儿了? 斐守岁愣愣地看,口内滑出一句:“破牢之人何在?” 绯红颤了下。 而神垂眼,在青烟之后:“去了山高白雪皑皑地。” “不曾听过。”斐守岁。 神的话穿越千年与宝鉴:“那是天尽头,天的终极。(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雪原松柏吗?” 斐守岁抬眼,他的视线翻越躯壳,见到神明一面慈悲的脸。 那张脸在告诉他,祂非蛇尾。 但。 又能是谁。 皮囊之下,总看不清面貌。 身躯与斐守岁一同启唇,千年与未来所问如出一辙。 “您是谁?” 短短一句,扑空了时间。 顾扁舟不语。 两妖转头。 而身躯仰首:“小妖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凡间。” 神:“……” “就算惩罚……” 声音又在变轻。 好像自从遇到陆观道,那部落夕阳之后,这同辉宝鉴就失了稳定,总模糊,总摇摆。 这会儿是看得见了,却无法捕捉神明的低语。 能说什么? 斐守岁想起陆观道的那句“怕你受苦”。 是否那场黑暗还没有褪去,还围绕在守岁身边,把苦的与痛的,都掩盖。 所以斐守岁看不清面貌,听不到声音。 第218章 负伤 但斐守岁不想就此藏在他人身后,无论是谁,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自会一步一步走下去。 老妖怪咬牙,捻两指,试图冲破宝鉴之外,陆观道所设下的术法。 同辉宝鉴确实无解,但是陆观道的把戏,斐守岁绰绰有余。 他一边捻指,一边跟着身躯笑对神明:“您大慈大悲,怎会不怜悯小妖。” 神:“……” 旁边,那个站起身的顾扁舟,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落在斐守岁眼里。 斐守岁冲他笑了下。 顾扁舟着急传音:“径缘,看在这些时日的份上,听我一句劝,不要自毁前途!” “这些时日?” “你不是早知我并非……” “是,我知道你不是他。” “所以径缘你……” 分明知晓神能听到传音,可顾扁舟还是继续说了。 说一句:“径缘,你在怨我?” 神垂着眼。 身躯干脆开口:“我没有怨你,见素。” “那便听我的话,将不甘之言吞进腹中!”顾扁舟立马转头,拱手于神,“大人,这守牢之妖不明规矩,还请大人多多海……” 话未落完。 青烟之后走出一个衣带飘飘的仙娥,让顾扁舟煞了嘴中之言。 顾扁舟睁大了眼,连眼睫都在颤抖。 这女子似曾相识。 斐守岁也认得,在小屋的陆观道也见过。 一头乌黑的发,却不绑麻花辫,连白衣都褪去,一身重彩的华服点绛唇,衬得原本衣装寡淡无味。 是荼蘼。 顾扁舟咽了咽,声音不复稳重:“大人您……” 意欲何为。 神却如金塑,含笑凝视。 只见荼蘼款款而来,走向一妖一仙。 做仙的愣了声儿,那根月上君的红线突兀在他与荼蘼之间。 而是妖淡然了脸,就这般看着荼蘼花失真的面皮。 假的。 斐守岁与身躯同一时间确认,但顾扁舟好似没有看清。 好似青烟浓雾捂住了扁舟的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得了,什么都读不透了。 “你……”顾扁舟伸出手,“你怎……” 假荼蘼停下脚。 一张神性盖过妖气的脸,有白珍珠遮掩泪痕。 她说:“你抛下了我,好残忍的心。” 斐守岁:……这一劫莫不是见素的? 那个适才还慷慨激昂的绯红见素,已然失了魂,将规劝斐守岁的话抛之脑后。 假荼蘼又说:“那天你怎一去不返,你就这样走了,叫我如何养活那群孩子?你害得我好惨好惨,六月飘雪的天,连口粮食都没有。” 斐守岁:看来是了。 是顾扁舟的一劫。 知道幻术的身躯默默看向神明。 神明的脸模糊,即使高大,也不如方才威严。 难道…… 神也是假的? 怪哉,如果是假,为何顾扁舟识不出来? 而此时,顾扁舟早已看着荼蘼,双眼失神。 斐守岁:…… 身躯见状,用力咳了声。 顾扁舟这才缓过神,甩开痴望,将脊背挺直:“这位仙娥,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仙娥口中之话从何而来?” 对了,月上君说过,顾扁舟成仙时忘了荼蘼,而那红线仍在。 可怜了荼蘼,一人受情障折磨。 不过面前也非苦主。 身躯眯着眼,背手收了长剑,将腰间纸扇抽出。 第458章 心中只道:“既是幻术……” 斐守岁:必有破解之法。(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假荼蘼蹙着眉:“你忘了我?” 但“负心汉”见素,不明所以:“仙子莫要打趣。” “你岂能忘了我?” 假荼蘼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宛如一段事先布置好的法阵,只是自顾自地说辞,说的是:“早知你们男人是这样的货色,我就不会轻信于你,还让你一人下山去找口粮。我可是看到了呢,看到仙界的仙官来找你,而你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也算潇洒,好似没我这个人,也忘了庙里的孩子。” 顾扁舟:“……什么?” “噫,你傻了?” 顾扁舟凝眉,他的心中没有这段记忆,也就当假荼蘼说的是蛊惑之言。 他绕过了假荼蘼,对神说:“您不必考验我。(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考验?”假荼蘼努努嘴,“我在与你说话,你怎么扯东扯西,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 顾扁舟斜了眼假荼蘼,又看向身躯。 槐树妖是幻术的好手,师承于月下红娘,这点顾扁舟知道,也便冲斐守岁使了眼色。 身躯默然,只传音:“幻术。” “但我却看不出来。”顾扁舟。 “显而易见。” “嗯?” “冲你来的。” “哦,”顾扁舟冷笑,他这才放宽了心,“这么说,这个‘西王母’也是假的?” 身躯没有挪动视线:“或许。” “不要给我摇摆的回答,径缘。” 斐守岁:…… 顾扁舟背手执剑:“假扮神使的下场,我应该同你说过。” “我知,但是……” “但是什么?” “见素,你有没有想过,仙界这般严苛的地方,为何会出现冒牌货?亦或者……谁放的行。” 绯红那只握剑的手松了松。 身躯又道:“镇妖塔所在之地,戒备森严,又有天兵天将层层把守。北棠仙子曾与我说过塔外之事,所以我想……那些逃出去的妖,应该无一幸免。” “哼……” 话落。 身躯抬起了头,他带着斐守岁的眼睛,望向狐假虎威的玉手与神。 一对灰白,没有底色,没有温度的眼眸,像一种调子,夹着青烟与华服,露出燃烧殆尽之后无力的生命。 身躯续道:“而真正的‘逃脱者’,都身怀‘买卖’,就像见素你来此的原因。只不过有的早知晓了,有的还需……” “还需引其入局?” “……也许。” “也许什么,” 顾扁舟笑了声,他毫不避讳地挑起长剑,直指假神与假荼蘼,“既然已经确定是幻术,那我就不必恭维。都要被贬的人了,不如再给安上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你觉得如何?” 斐守岁沉默。 身躯却笑了,他笑着还顾扁舟一句:“‘听我一句劝,不要自毁前途!’” “呵……前途。径缘你原谅我吧。” “原谅?” 见顾扁舟捻指:“原谅我方才所说,就当放屁!” 言毕。 顾扁舟大喝一声,他攻向那个在他眼中蓬发戴胜的神明。 剑意震动,银白的光削皮一般,砍碎了玉手。 花越青在后:“见素那厮疯了!” 玉手坠落地面,在抽搐,冒出绿色的,像根茎汁水的东西。它们呕出糜烂的香,那香并不好闻,是香到了臭,乃至恶心的味道。 是年迈的老妇,偏爱用惨白的粉,通红的唇。 是冒出来,深井的淤泥与青苔,被木桶打捞,脏了井水。 香味在空中飘动,敏.感的狐妖立马捂住口鼻,啐道:“居然是幻术!” “幻……?”黑乌鸦眨巴眼睛,语气缓和不少,“幻术就好……” 眼见。 前头斩手的见素,也皱眉颇有不适。 花越青在后动了动狐狸耳朵,传音:“虽不知大人你要做什么,但先闭了五识再砍。” 顾扁舟:“……” “你不信我?” “哼。” “那便不信吧,不然这专攻我们几个的术法,可是会将你拆骨吞腹……嘁。” 花越青挑眉,他没听到顾扁舟的回话,却见转身挥剑的绯红已然闭上了眼。 同时,白狐狸传音给斐守岁与黑乌鸦:“大人,我与池家姑娘先行一步,您莫要阻止。” 身躯不言。 “怎么?”花越青,“我知您也有使命,但好歹都是‘自由身’了,各走各的路不成?” “非也。” “嗯?”黑乌鸦率先察觉到不对,她低着脑袋看向脚边青烟,“这雾气有问题?!” “怎么可能?我都没发现!” “不是雾气,” 身躯带着斐守岁的心魂,迈开脚走向了那个虚假的神明,他说,“‘神’既然到了,你们岂能全须全尾出去?” 手中纸扇一开。 斐守岁想起梧桐镇唐宅,那只滴着腐血的黑乌鸦。 而此时的黑乌鸦身上并未见到伤痕,莫非…… 纸扇遮住身躯下半张脸,露出那对好看的眼眸,和眉心的红痣。 身躯低声:“还不明白吗?你们是想被幻术打伤,还是被我‘打伤’?” 花越青:“……” 第459章 黑乌鸦:“……” 两妖看向被妖血染红的斐守岁。(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守岁衣袖上有一道道凝固的血,就在纯白中绽开,像艳丽的鬼,也爱点唇。 黑乌鸦听罢,苦笑一声:“大人,我已有赴死之心。” “那是其二?” 说的是顾扁舟先前的选择。 黑乌鸦却言:“不,我想其一。” “为何?” “不为的什么,”黑乌鸦走过斐守岁身边,她变出一根黑羽所做的长刺,落下一句,“我恨他们入骨,只怕得幸报了仇,也没有继续存活于世的动力。所以小妖自私,想在‘无忧无虑’一段时候,说不准偶然路过的村镇,小妖能遇到人间的姊姊。(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身躯:“……” 斐守岁:你已经遇到了。 “所以,大人何不与我一起,”黑羽对准了断手和华服,“负伤呢?” 斐守岁愣了瞬。 身躯也跟着有些匪夷所思,但在片刻之后,身躯心中之言,流入斐守岁的心识。 “倒是有理,我若毫发无损,只怕那些仙官也不同意。” 花越青却骂道:“这只臭鸟发什么神经,谁要和你共生死?还负伤,要是在人间修士的地盘流了血,岂不是仇还没报,就成了人家的驱使?” 斐守岁:……也有几层道理。 可惜,乌鸦已经打定主意,而她的未来斐守岁也早知晓,便是那只在唐宅流血的鸟。 依稀记得在梧桐镇,那两位门神曾说过一句。 是…… 天雷。 斐守岁有些忘记是郁垒,还是神荼所言,但定有“天雷”二字,而他生在死人窟时,也伴着紫色的雷劫。 血红的天,接连不断的龙卷风,荒芜的大地,以及扑天的闪光。 记忆里,那道紫雷横空,断在早已模糊的过去。 老妖怪浑身一颤,他想抬头去看镇妖塔,可身躯并未知道此事。 如若“伤”是雷劫,那他们三妖必定折损。 不。 现在只能确认是黑乌鸦受了雷劫,而他的天雷是下凡后才出现于死人窟,且那天雷劈在了死人窟与荒原的交界之处,根本就没有伤到守岁的根骨…… 斐守岁凝眉思考:难不成…… 跟随身躯视线,守岁看着已经背对,毅然决然的黑乌鸦。 他的心中闪过一个可能,随即,那个想法告诉他:难不成是乌鸦替他与花越青挡了一招?! 第219章 紫红 黑乌鸦有这般大度之心? 不见得。 斐守岁立马驳回了自己的猜想,他实在想不到乌鸦挡天雷的原因。若是牵强的,便只剩…… 那一只银质发钗。 老妖怪看向乌鸦手上的黑羽。 黑羽像刺,生生砍断玉手与莲花。就如发钗一般,横贯了池钗花的一生,甚至到死都要握着。 斐守岁想起梧桐镇的女儿家。 倾盆的雨,落个不停,浇湿了身躯与泥地。 好像那时候,瓢泼的又不止梧桐。 梅花镇也有大雨,就在谢义山的过去,湿漉漉的,摸不透的青阶。 起了水雾。 连续不断的思索让斐守岁无法专心注意身躯,甚至连身躯何时动的手,他都没有看到。当他还沉浸在发钗、大雨、谢家人、两妖与解君的关系之中,身躯早已被绿血模糊了眼帘,而黑乌鸦的羽毛也在打斗中炸开。 但斐守岁的魂,在慢慢剥离。 斐守岁无比清醒地看着面前一幕。 一幕血淋淋,又黏稠的画面。 妖血、玉镯、黑羽和落在地上的手掌。 手掌朝天张开,一双一双,酷似梧桐。 斐守岁咽了咽,他不稳定的心魂,于身躯飞快的术法下凌乱。 好晕。 他想要捂住嘴,那手竟就真的透过了身躯。 守岁眨眨眼,凝视自己透明的手。 “这……” 耳边是张牙舞爪的嘶吼,分明是女儿身的乌鸦,杀起来比花越青还要疯狂。 斐守岁咽了咽。 花越青? 白狐狸呢? 守岁久违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他一顿一顿地回转头颅,看到那只受了伤的白色狐狸。 哦,对了,海棠镇那会儿,北棠曾经说过,说她救了一只受伤的白团子。 受伤…… 花越青负伤了。 斐守岁闷着声音,他的思考开始涣散,如同离开身躯时,他的魂魄飘飘然。 他的视线被打磨,模糊成大雾。 转头去寻乌鸦。 乌鸦还在杀,砍断了玉手,踩碎了莲花。 扯嗓一声:“大人,就当是为了这支发钗,我护你身后!” 果然…… 但发钗是月上君赠与,难不成这梧桐镇子还与牵线红娘有关? 那顾扁舟呢? 斐守岁心中颤抖着,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于是拼命地去想,他想到了一叶扁舟。 顾扁舟此时打了头阵,却被玉手掐住了脖颈。 说什么? 说:“成仙可真不潇洒,反倒处处禁锢,处处不自在……咳咳咳,一想到人间的修士为了成仙……” 白茫茫的大雾,在顾扁舟的话语中升腾。 斐守岁捂住头,心里的慌张漫开来,他仍旧没记起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第460章 什么…… 他晃着脑袋,同辉宝鉴的术法迫使他低头去看,他看到一只僵硬的手。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手是他自己的,那手正掐诀,试图破解咒念。 咒念? 绝不是镇妖塔,也非同辉宝鉴。 那是谁? 斐守岁缓缓坠落地面,他蹲下.身,深吸一口气,旁边挥扇的身躯就倏地飞了出去。 去救奄奄一息的绯红扁舟。 可斐守岁只略一眼,心中就知晓了结局。 没事的,死不了,我们都死不了。 宝鉴在告诉守岁,这儿的生灵都通过了考验,可…… 斐守岁记不得了,还有一人,他记不起来。(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掐诀的手没有松开,仿佛这术法定要破解,不然会叫他悔恨终生。 老妖怪咬唇,额前的虚汗滴下,他屏气抬头,去看一切能让他记起来的东西。 宝鉴…… 同辉宝鉴…… 斐守岁的心,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个问题,他这般问自己:“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入的宝鉴?是被天兵天将带走之后,还是生在死人窟时,就已经被宝鉴所困?” 所以才有扑不灭的大火,才有连绵不断的荒原。 斐守岁凌乱了视线,丝毫没有看到身侧的玉手,正在抱他入怀。 “啊……” 掐诀的手还在用力,可手的主人却失了魂般,朝朦胧的神明祈愿。 斐守岁仰望虚无缥缈的金塑:“您总喜欢笑看众生,像我这般无趣的棋子,您看得可还尽兴?不仁啊不仁,您是不仁的……” 斐守岁说着说着,他抱住了自己。 墨发垂摆,浮在那血淋淋的妖尸之上。 “天地不仁,您也不仁……您看什么都是纸扎的枯草,哪怕是他,哪怕是什么……” 到底要说何事? 守岁的心开始反问。 “我是从何时开始,浸泡在宝鉴之中?何时……” 他还记得在高台上,火焰莲花间呆滞的顾扁舟。 那个也是幻术吗? 他记得是。 斐守岁记起在幻术里,顾扁舟于火中沉默,而他被大火灼烧,没了力气躺倒在地,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因为被身躯束缚,他从未仔细端详宝鉴的法阵。 是真是假。 像吃了一把毒蘑菇,斐守岁的思考东扯一把,西捞一捧,他有些孤单地蹲在角落里,听黑乌鸦的嘶吼,花越青的咒骂。 以及那绯红手上冰冷的长剑。 一扇水墨之风掠过。 斐守岁抿唇。 视线从假神身上挪开,他仍旧记得自己遗忘了过去,于是他去看,看到自己砍断了神的玉手。 绿色的汁水,张狂了他的半张侧脸。 一转身,他的眼里,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双灰白的妖瞳,斐守岁向来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他总觉得灰白有些怪异,所以常用术法变幻,可今日一瞧,他又好似接受了灰,甚而有些欢喜。 就像那身旁石做的玉手,也是这般颜色。 斐守岁微微张嘴,不受控制地问:“我还没有看尽,您就要带我走了?” 玉手的动作一停。 周遭的声音,渐渐打薄,绯红与古槐开始淡出视线。 于是斐守岁极近仰头,试图看清那黑乌鸦的翅膀,是否真的受了天雷之伤。 “别带我走,”斐守岁说,“这样的不明不白,与死何异?” 玉手从地底生长,祂们抱住了斐守岁的细腰。 斐守岁看了眼:“如此着急?” 玉手的指尖生出绿藤,已然困住斐守岁的躯壳。 有葱绿的嫩叶生长,就像爬山虎,爬满了槐树闭塞的心房。 看绿藤肆意,斐守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却没有摸到心中所想。 他笑道:“我身上没有锁链。” 绿藤减缓了生长。 “我记得你。” 绿藤停止了抽芽。 “海棠镇阿紫客栈,要带走陆观道的就是你,对吗?” 此话落。 绿藤猛地抽春,爆出一朵朵沉默的紫红。 斐守岁看着怒放的花,并未阻拦,只是说:“后来在花海的尽头,你……你是想拦着我,还是带我走?” 绿藤与紫花已经长到了脸颊。 斐守岁又问:“带我们走,走去哪里?” 梧桐树叶又宽又大,在槐树身上突兀得不成样子。 斐守岁被绿叶遮住了视线,有些烦躁:“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话落。 飒飒风声响起。 绿藤梧桐一点一点挪开遮蔽。 斐守岁借着那窄小的洞口,绕过紫色梧桐花的亲昵,他看到熟悉的一幕。 是顾扁舟甩剑挡在自己面前,而黑乌鸦捂着折断的翅膀,口吐鲜血。 白狐狸呢? 花越青被玉手掏心,昏死了去。 斐守岁:“……给我看这些作甚。” 梧桐晃了晃叶子与花。 “看了有什么用,我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可。 顾扁舟的声音传来。 那绯红见素,沙哑地吼道:“您若要审判,就带我一人去高台上受水牢火刑之苦,何必牵连三个代罪之妖!” 水牢。 第461章 火刑。(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听起来总觉得似曾相识。 哦。 斐守岁记起来了,他出生的地方不就是赤火与冷原之地? 怎么,不是顾扁舟揽责,又为何与他扯上干系? 却听那个疲惫不堪的自己,打断顾扁舟之言:“小妖自愿去死人窟,不必让见素仙君挂怀。仙与妖本就隔着楚河汉界……” 声音蒙尘。 再一次飘远。 斐守岁冷笑一声:“都这般护着了,还说什么楚河……” 护着。 就像被人砍断了混乱的藕丝,斐守岁的记忆里,生出一点赤红。 赤红之后,是阴魂不散的大雨。 大雨下啊下,灰蒙蒙的水雾将绯红推远。(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而那峡谷的河水涨了起来,有高高的荒草吞咽雨珠,生在了槐树脚下。 斐守岁便坐在槐树枝丫之上,笑看那个树底的痴心之人。 唔。 谁来着。 没有注意突然转换的幻术,斐守岁看到那人身后的浓绿,比爬山虎还要夸张。 斐守岁托住自己的双颊,听耳识里噼里啪啦的大雨,他说:“同辉宝鉴,你究竟还想让我看清什么?” 树下傻等痴心之人,随即伸出双臂:“我在这儿接着你,你不必害怕,快些下来吧。” 斐守岁:“……” “我是谁不重要,快下来吧。” “我生在这里,又能去什么地方?”斐守岁垂眸,脱口而出,“我不识得你,也不愿与你出去。” “这不要紧!我认识你就好了!” 斐守岁:“骗子。” 谁又骗了谁? 斐守岁闷哼。 那人着了急:“我是来寻你的!你不要怕,我不骗人,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心里话。你、你怎不理我了?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小了?我……我是不是我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可我不带你走,我就不甘心!你一人活在这里,这里这么寂寞,没个人说话,怎么好得?” 斐守岁:“那你要留下来?” “你同意了?” 好似,打破了屏障。 斐守岁听到狂卷的风,哗啦啦地吹散荒原与大火。 痴心的石头开口,他说了先前埋藏在心底的话:“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就那样把我丢在没有光的地方,我等着你,等去了人间,但我找不到……” “说了多少遍,听得心烦。” “嗳?” 斐守岁低着头:“别说了,耳朵都起了茧子。” “我!我……那我说什么好?” “你……”斐守岁喉间的话低沉,他有气无力地敷衍,“你讲故事与我听吧。” “故事?” “你不是在我身边存了术法,就为着哄我入睡吗?” 斐守岁挪了挪手,他翻过槐树层层的绿叶,望见那荒原的浓绿。 “你忘了?” “我没有!” “那你怎是这副表情。” 表情…… 斐守岁眨眨眼,在他面前如一团棉絮的肉.色,正在逐渐清朗。 第220章 醋味 可斐守岁已经知晓答案。 都不必等候同辉宝鉴的幻术,他便率先一步笑道:“你的术法愈发精进了,陆澹。” 陆观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解大人怎会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涉险?” 说着。 斐守岁撩开裹住身躯的绿叶,他探出一个脑袋,小小的手掌宛如躲在枝条后的花苞。 是他在陆观道术法的影响下,成了稚童。 可守岁并不生气,他悠悠地看了眼自己,荡起脚来:“又是害怕我疼?” 树下的石头不说话。 “还是你已经到了天庭?” “是。” “是?” “半个时辰前,我被天兵天将压入了天牢。” “……”斐守岁若有所思。 “是差点被压入天牢。” “哼,”听罢,小斐守岁托腮轻笑,“你明知骗不到我。” 陆观道着急,他仰起头想要辩解,却见那黑发遮身的斐守岁,正朝他笑。 槐树歪歪头。 石头支支吾吾:“不知幻什么好,就将海棠镇那时候的一幕画出来了,所以你才会……” “我知道。” “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斐守岁撑着身子,他用视线扫过陆观道现在的样子,只道,“接得住吗?” 陆观道眼神一缩。 “傻了?” “接得住!” 陆观道立马伸出手,将手掌与手臂毫无遮拦地放在斐守岁眼下,“我一定接住!” 斐守岁:“……” 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斐守岁转过头:“嘁。” 陆观道:“??” 又看到那眼睛敛了水光,竟就可怜道:“径缘?你怎么不下来了?” 唤的是名,让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斐守岁并非害怕陆观道接不住他,他知晓面前的黑石定能将他牢牢锁在怀中,就像…… 眯着眼。 老妖怪只说:“与我说实话。” “实话?什么实话……” 看到陆观道有些闪躲的目光,斐守岁没有下来之意,反倒一句:“你是想偷偷带我出宝鉴?” “不是!” 第462章 “……” “真的!” “看来谢兄没告诉你怎么撒谎。(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摘下围绕他身边的槐叶,那叶子飘飘然,落下。 落于痴心石脚边。 陆观道想低头去看,但又不敢挪开注视斐守岁的视线。 视线…… 陆观道心中咯噔。 斐守岁已然笑出了声。 “知道了?” “是……”陆观道抿唇,却依旧把手抬起,“不过我这一次前来,他们都不知。” “哦?” 斐守岁荡了荡脚。 陆观道:“说明我的术法足矣……” “不行。” “为何!”陆观道锁住了眉心,“你不信我?” 斐守岁看着将不甘写在脸上的人儿:“那……你忍心看我受伤吗?” “这怎么可能!” “那不就好了,我也不愿看到你为我伤筋动骨。(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 言毕。 陆观道的千万种解释堵在喉间。 斐守岁笑看他。 两人相看很久,久到槐树轻摆,一阵晚春的风吹开夜露。 “我……” 很少说情话的人,无意之间吐出了内心的真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那罪魁祸首已经忍不住笑意,眼尾飞上微红。 只道:“难不成只有你爱我了?好生小气。” “不是,我、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 “是,”陆观道走到枝丫下,他将手掌贴在胸前,“我本以为,只要带你走就好了。” “你带不走我。” “?” “因为,” 斐守岁将目光割舍,他看向辽阔的荒原与天尽头,说,“我的路只能由我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陆观道沉默。 斐守岁:“怎的了?” “谢伯茶也是这样说的。” “他?”斐守岁笑眯眯,“他与你说了什么?” “他叫我不必担忧你……” “还说了我的事情,我能搞定,对不对?” “……对,”陆观道的语气逐渐奇怪,“他这般了解你,反倒是我不该来了。” 斐守岁:“?” 有酸酸的醋味冒出来。 陆观道的情绪,轻而易举地被斐守岁捕捉。 斐守岁便顺着酸,笑说:“人间现在是几月天?” “是……是一年后的初秋。” “初秋了啊,”斐守岁眨眨眼,“那也不是做咸菜的时候。” “咸菜?” 陆观道讲不出道理,他的眼睫一簇一簇,就这般看着斐守岁。 痴痴地看,好似看着看着就能将人带走,带去冬的被褥里,说一说心里话。 心里话…… 哗得一下,压咸菜的石头红了脸。 斐守岁笑着调侃:“也不傻。” 但。 不能在此逗留太久,不能闲着说话。 斐守岁想要去看最后一场记忆,一场剥开来或许血淋淋的戏。虽然他早已猜到结局,但一切的真相只有目睹,才会牢记于心。 于是老妖怪思索着,如何骗去心上人,可酸溜溜的石头一次又一次叨扰,总抵挡不住。 默然。 一树一石,再次相看。 陆观道率先耐不住寂寞,开口:“径缘!” “嗯。” “跟我走吧!” “哦。” “不走吗?”试图摇一摇尾巴。 斐守岁想起部落血红夕阳后,陆观道临走前的鬼话。 说的是什么:“哪怕我碎骨粉身。” 斐守岁:……要不,套一套话? 看向陆观道眼底的花海,以及藏在花后,唾手可得的真心。 斐守岁心有不忍,但还是开了口:“你想带我走去哪里?” “去人间!” “人间?又是人间的哪座小城?” “这……” 一下子就被问住了,陆观道压着眉,开始认真思考斐守岁的问题。 “去哪儿……”陆观道沉思,“这一路来……” “一路来的镇子,不是死了人,就是闹了鬼,你说这人间……” “那就往南边走!” “南边?” “对!”陆观道笑着说,“就在四季分明,不缺雨水的地方,怎么样?” 斐守岁引导着:“你又不是草木,爱什么雨呢?” “这不是……” 为了你吗。 话卡在喉咙里,陆观道故意似的没有说出,眨眨眼。 斐守岁:“……” 没听到守岁的回答,那块石头只好继续想,他将这些年在人间遇到的,都说了出来。 说那岭南的泥路不好走,说那巴蜀的天总有大雾,说一开始怎么走出冰天雪地的梅花镇,之后又在哪里听闻了顾扁舟当官的消息。 可一直说,一直说,说来说去还是绕到了斐守岁与他自己身上。 陆观道想起,途经被大火烧毁的陆家镇。 没有人在那儿新生,断壁残垣,焦黑的一片。但,在田埂上,曾经的门槛边,陆观道看到上面,长出了一丛一丛的绿草和野花。 黑石头掖了掖衣袖,低头轻声:“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 斐守岁:“……” “但我心里总忍不住想你,想着与你一块走在田边的样子,所以我……” 第463章 吞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抬起头,将手举起。 “我能陪你看完之后的记忆吗?” 斐守岁默然。 陆观道又说:“要是同辉宝鉴排斥,我也不可能在这儿,求求你了,径缘,我不碍事。” “同辉宝鉴……” 斐守岁耳边磨着陆观道的撒娇,他清醒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何陆观道会知晓他在宝鉴之中?以及陆观道三番两次的入幻,是谁的准允? 解君还是孟章? 不,不像是他们,或许……是那两位之中,有人认识同辉宝鉴的主人? 幻术…… 那自始至终萦绕在斐守岁身边的术法,何人为之? 见着斐守岁再一次闭口不言。 陆观道着急地解释:“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就拉着我脖子上的红绳,拉着就好了,这么顺手。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我不跑,我乖乖的,我也不……” 斐守岁一旦沉思,那眼神就是冷漠的。他飘忽的视线,无意识地扫过陆观道。 陆观道眼里的花挤在一起,敛了盛放。 直视那无情的眼神,陆观道先是不敢置信,但立马就变成了早知如此。 酸酸的话从陆观道嘴里说出:“你都不愿听我说话了……” 斐守岁一顿,反应过来。 陆观道又说:“早知道不来了,让谢伯茶来得好,或者江姑娘也行。” 斐守岁听罢,眯着眼:“哦,那你回去吧。” “回去!?”陆观道不敢置信地抬眉,情绪摆在他的眼瞳里,“这是你的气话,对吗?” 斐守岁:“回去之前,告诉谢伯茶。” “我不!” “……” “我不走!” “那好,你不走。” “真的?” 很奇怪,斐守岁总觉得这番对话,似曾相识。 罢了。 老妖怪挑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同辉宝鉴,是否与解家有关?” “嗳?”陆观道眨眼,“不知。” 没有撒谎。 斐守岁续道:“那我便好奇了,仅靠荼蘼一妖,是如何将一整个镇子拖入幻术之中?” “这……” 很是诡异。 在梅花镇,荼蘼分明说过她得病久居,如此的情况,又哪来的精力施法。 燕斋花? 可燕斋花不擅幻术。 驱使白骨也许是她的主意,但…… 同辉宝鉴。 所有的秘密藏在宝鉴之中,乃至宝鉴本身就是谜底? 斐守岁开始丢出疑问:“你有没有察觉一事?” “什么?” “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都像是一场戏。不严,不真,不重,轻飘飘的,就翻了页。” “你是说……?” 斐守岁俯首,笑看陆观道:“回去告诉月老伯伯,就说我……我已经猜到他为了见素荼蘼所做之事。” “你怎么知道月……不是,等等!我不回去!” “……”忘了有这茬。 斐守岁轻叹。 而那陆观道以为守岁心意已决,急得就要撩袖爬树。 “你方才还说不让我走,你怎能出尔反尔!”石头的手握紧,“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记在了心里,你可不能耍赖!” “没有。” “那你为何说这些!” 要被揪着不放了,但斐守岁的心还在盘算同辉宝鉴与梅花镇。 他打发一句去:“说顺嘴罢了,你不用走。” “顺嘴?” “啊,是。” “这么说来……” “嗯?” “是你的心里一直想让我走,才顺口说了出来?!” 第221章 找你 斐守岁:“……” 没想到陆观道的注意点在此,守岁心里好不容易理清的毛线团,再一次打结。 他看着陆观道,陆观道也看着他。 两人相视。 渐渐地,斐守岁见到那双浓绿,出现了露珠。 斐守岁咽了下,只道:“我是担心你,才想着打发你走。” “骗人……” 眼看陆观道要流眼泪,斐守岁立马转移话题:“你先前说什么‘碎骨粉身’都要带我出来,你可还记得?” 守岁探出身子,对上陆观道的眼睛。 陆观道被点,本要夺眶的泪水止了,眨巴眨巴,装傻充愣一句。 “记不得了。” “……”谁唬谁? 斐守岁叹息一气,他见不得陆观道哭,陆观道哭的样子总让他觉着是自己错了,可事后一来二去地想,这分明与他无关,但他又老是被骗。 就像现在,他又心软。 槐树垂着眼,知道卖乖的人儿是甩不掉了,只得用红线牵着走,就当解闷。 于是守岁轻声道:“接住我。” “?” 斐守岁还是稚童,他在上头随意比划后,便没给陆观道反应的时间,一跃而下。 槐树很高,小斐守岁又不重,就像一叶宽大的梧桐,扮成了一只翠绿的蝴蝶,跌撞入陆观道下意识抬起的双臂。 陆观道反应过来时,那小守岁已经在他的怀里看他。 好似那一瞬间,就这般被略去。 陆观道连自己怎么跑去,怎么伸手的都抛掷脑后,他圈紧怀中的斐守岁。 第464章 兴奋道:“走吧!” “……嗯,”斐守岁想了想,“你还没解释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解释?”陆观道抬脚的动作一停。 “就是刚刚那句‘碎骨’啊,你又忘了?好差的记性。” “我……” 只要陆观道没有及时回答的话,斐守岁都当成难言之隐。 但不能由着身侧人了,守岁启唇:“我先不与你算这笔账。” 陆观道只顾着走出幻术。 斐守岁:“听好了,我现在问一句你答一句,如若答慢了……” “我答!” 小守岁哼道:“同辉宝鉴可是月老的法器?” “是。” “那我适才的猜测,可有对上?” “这……” 陆观道欲言又止,斐守岁便扯了扯他的衣襟。(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靠得很近。 斐守岁学做陆观道模样,装乖眨眼:“你想对我说谎吗?” “我没有说谎!只是……” “只是什么?” 斐守岁的手揽住陆观道的肩膀,他凑上前,毫不犹豫地拧了一把曾经留下牙印的地方。 用着孩童语调,说着威胁之言。 “你这般三番五次地推阻,就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若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以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跨我的阳关道,快快放我下来!” “不是不是,我是在想要怎么说,我嘴巴笨,反应不过来。我、我没有推开你,我抱着你呢!”陆观道没有松手,还顺带颠了颠,将人抱得更紧了,“你看你看,我是不是抱着?我将你放在心里了。” 心…… 有心跳声,稳稳地响着。 斐守岁抿唇,这一番,他倒先败下阵来。 只得回道:“那你想好了没?” “嗯……嗳……” “……”斐守岁。 “这事情……” “别从谢伯茶那边瞎学。” “我没有!” 听到声儿,斐守岁缩起身子:“那快些想。” “这……并非我骗人,主要是那天月伯伯来得突然,我又刚从湖里捞上来,神志不清,所以才记不清他们讲了什么。” 湖? 哦,是白桦林,沙画神那次。 斐守岁对上心中记忆,引导一句:“不必太全,知晓什么说什么。” “嗯……我记得他们围在一块儿,讨论同辉宝鉴一事。那宝鉴确实是月老法器,不过……” “不过?”陆观道老是话说一半,惹得斐守岁抬头,瞪了眼,“老卖关子作甚。” “有些……” 看到石头微红的耳垂,槐树不解:“怎的了?” “径缘,你还不知道?” “我?” “那是月老的法器。” “月……”啧。 斐守岁明白了,心里头骂了句,嘴上揭开陆观道的遮羞布:“你是想说,同辉宝鉴是月老牵红线用的?” “……意思不差。” “这又不是重点,我要知道有关荼蘼与见素……” 话煞一半,陆观道可怜兮兮的眼神落在斐守岁心里。 斐守岁当着陆观道的面,笑骂:“你又害臊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先前入幻境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说起,”陆观道口中无意义的话越说越偏,“那时候我被冻傻了,他们还取笑我,只有记在心里,忘不掉。” 斐守岁:“……” “所以你说的,我也就记了一点。” “嗯。”倒地记没记清? “你!”陆观道好似在等待着斐守岁,“你不说?” “说?” “就是……” 斐守岁早明白了陆观道肚里的小心思,但他就是不言。眼睁睁看着打霜的红柿子变青,蔫了吧唧,守岁才很是随便的宽慰。 “你也说了,你不知晓,既然如此就不必解释,翻页吧。” “翻页?不行!” “?” “要是你因宝鉴影响而……我岂不是……” “……犯什么傻,” 斐守岁被说得有些无奈,他低下头,将耳朵藏在了黑发间,闷闷的,“我早与你言明,你又何必患得患失。” “我……只是他们笑我。” “笑便笑吧,笑的人无心,你也就别听进去。” 等等,谢义山、江千念还有月老能笑陆观道? 斐守岁倏地仰首,皱眉:“他们为何笑你?” “自然是笑我沉入水底,捞都捞不上来!” “……”两眼一黑。 “我是石头,又非轻叶。那些时日我见不着你,心中本就慌乱,谢伯茶那厮还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陆观道说得起劲,“晃也就罢了,就差没把那事情挂在我脸上。我不过想去湖底找你,找不着才捞了一手的泥……” “找我?” “……是。” 透红的耳垂,明目张胆。 斐守岁故作不解,调侃:“幻术是不相通的。” “我也是才知道。” “然后?” “然后……捞了一手和一脸的泥。” “噗。” 斐守岁捂脸。 陆观道咬紧了唇。 斐守岁:“好了,我听到了,所以接下来该说正事。” 一听要说同辉宝鉴和顾扁舟,陆观道就有了些怨气,连语调都生硬,没有方才与斐守岁说的乐意。 第465章 说的是:“梅花镇的幻术,出自月老之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嗯。” 猜对了。 那样大规模的幻境确实不易,仅凭荼蘼一己之力难以做到。 陆观道又说:“这件事燕斋花是知道的。” “她?” 陆观道颔首。 斐守岁沉默。 “她知道……为何?” “是燕斋花自愿。” “自愿?” 想起同辉宝鉴,那黑乌鸦与白狐狸,一个为的报仇,一个为的续缘,莫非这燕斋花…… 与荼蘼有关? 陆观道清了清嗓子:“月老伯伯说,燕斋花只许了一个要求。只要那事情达成,燕斋花的所有傀儡术法,都可为仙界使用。(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难不成是……” “她的要求是斩断荼蘼与见素的红线。” “果然。” “你知道?” “不,我不知,”斐守岁坦诚,“不过猜到些许,就想到了这唯一的理由。” 听罢,陆观道呆呆地接下话茬:“是这般。” 是这般。 又能成为何样。 斐守岁想到那一幕枯骨,白雪皑皑的高原,没有一个生人。 是最后,殷县令跑向百衣园,跌跌撞撞唤他早就不在人世的女儿。 都是幻梦。 梅花镇不过是一盘冷冷的明月。 那他与陆观道呢?是否也早早地入了幻境,只是还痴痴地没有察觉。 谢义山,江千念,顾扁舟,是否都是幻术的路过之人…… 虚假还是真实? 斐守岁的思绪止不住地飘远,飘向术法外,正喧闹的镇妖塔。 陆观道走得不快,他踩着斐守岁心识的海,每走一步,海面泛起涟漪。 “定要看吗?” 斐守岁含糊声音:“为何不看?” “是怕你……” “我会疼?” “是,会有极刑。” “你是知道了,我却不知,那还不如极刑,”斐守岁阖上眼帘,他开始注意愈发靠近的真相,“别停下来。” 槐树说。 石头屏气:“嗯。” “不必心疼。” “嗯……” “那是我的过去,正因早成云烟,痛与不痛都无关紧要。” 说着安慰的话,陆观道却听着不是滋味,他替斐守岁难受起来。 说:“就算是过去,也不是非要看明白,看清楚。” “哦,你不愿带我走了?” “不,要走的。我们去人间,不留在这里。这儿不好,没有生气,种的花也都金贵。那花儿摘不得,那草地也坐不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开,再看花谢,绿色的草黄了好几次,怪得很。” “嗯,你看着花了?” “看着了。” “摘了吗?” “想摘的,想留下给你看,但是被月伯伯挡了好几次。在很久之前,你走的时候,见素走的时候,我一个人跟着月伯伯,在他的宫殿待了段日子。” 斐守岁听到别的故事,不由得抬起精身:“你继续说,我想听。” “好,” 陆观道走向心识的大门,说道,“那段日子,我整天闲着,又被月伯伯改名换姓,所以没人识得我。” “嗯。” “不过我也没有出过镇妖塔。” “这么说,你见到了外头的世界,很开心?”斐守岁。 “不,” 陆观道否认了斐守岁的话,他站在门前,“你走了,我见不到你,所以整日闷闷不乐。你用火孔雀的羽毛困住我,我看着你走,又没法阻止。” “……嗯。” 陆观道用手一推,那心识的门就向外一开。 同辉宝鉴镇妖塔的故事如风,吹在两人面前。 是晚春浓绿的颜色,混合着玉手与锁链,丁零当啷的声响,融入斐守岁心识的宁静。 斐守岁睁开眼,转头去看。 陆观道借着面前的一幕,说道:“就是这样,我才提不起精神。是因为我就差一点,就能拉住你的手,可你却松开了。” 眼前。 是血肉模糊的画面。 殷红的光打在斐守岁脸上,他听着陆观道断断续续不连贯的话,却见那被火孔雀束缚,脸颊、手掌、臂膀与双腿都被割出血的陆观道,正冲破小屋的阵法,朝他跑去。 第222章 不忠 “大人——!!!” 陆观道撕心裂肺地呼喊,冲破这端幻境的两人。 斐守岁有些不适应,他身侧一个,那画面又是一个,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索性抱着他的石头有温度,不会让他认错了人。 听幻境里的陆观道大吼:“大人,您拉住我的手,拉住就好了,就不用去高台,不用受什么天雷火刑!” 可金塑与玉手不长眼睛,祂们仍旧拖着斐守岁,朝那镇妖塔大门走去。 人偶一般。 幻境里的斐守岁,头坠在地上,被玉手拽着一条腿,往外拖。 血红的痕迹,不知是槐妖的,还是他人。 斐守岁的头颅,不断碰撞镇妖塔的石板与妖尸,咚咚咚的声音,响在寂静,没有喘息的高塔。可惜守岁再也听不到了,他被假神封上了五识,关停了痛感,双眼漆黑。他看不到被掏心的花越青,奄奄一息地往前爬,他也看不到一半翅膀被天雷劈焦,无法动弹的黑乌鸦。 第466章 幻境外的斐守岁却无比心焦,脑海不断注入头颅碰撞石板的声响。(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咚。 咚咚。 咚咚咚。 心里有他自己的呢喃:“这条路真不好走……也不知见素后悔了没……” 见素。 顾扁舟呢? 那一身绯红的仙官…… 看到了。 很容易,就在灰黑白三种色彩里找到一抹红。 是溅开来,如花一般的颜色。 斐守岁默默偏过头,不忍再看下去。 昏暗的镇妖塔,斐守岁略一眼这触手可及,但又遥远的过去。不知天庭意欲何为,是想让他再当守牢人,还是……惩罚他的罪孽,去做那牢中的一棵枯树。 斐守岁为了不看顾扁舟的惨状,低下了头。(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而那乱石堆里,又是一滴大红的颜料闯入他的视线。 那一点,是陆观道。 身着火孔雀衣裳的陆观道被折了腰身,赤红的孔雀尾羽连接着他的肋骨与皮肉,分不清是血还是破碎的衣料。 陆观道一整个身子被大刀斩断,尚有皮肉,堪堪在藕断丝连。 幻境之中的异香,因主人流血而失控,可治疗了见素,治疗了一黑一白,却无法救治那个早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的斐守岁。 那棵槐树什么都无法感触。 斐守岁:“……” 身侧的陆观道微微叹息:“是我自己作的。” “什么?” “你忘了?” 陆观道俯身,用脸颊蹭了蹭小斐守岁的额头,“你说这火孔雀我挣脱不了,但那时的我想见你,发了狠,不信邪地偏要试一试,才落得一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人儿的长发拂过斐守岁,斐守岁缩了下身子。 老妖怪敏锐地闻到一丝异香,或许是陆观道故意为之,或许是那一头的香冒了出来,试图找到无法开口的自己。 “你说得对。”陆观道。 “我?” “嗯,”陆观道点头,“是很痛,火孔雀也确实难以挣脱。” “……” “但我跑出来了,我看到你要被神带走,我就扯下了衣裳。” “扯?” 斐守岁抬头,与陆观道对视。 陆观道冲他笑了笑:“我不知道孔雀羽毛早已和我相连,扯的时候心里还在纳闷,怎么感觉皮都掉下来了。” 皮肉…… 是火孔雀太过于艳丽,遮盖了血腥的肉.身。 “那你……” 斐守岁担忧地看着。 陆观道侧过脸颊,柔和声音:“摸摸我,好吗?” “好。” 小斐守岁的手掌抚上陆观道的侧脸,温热的肌肤在告诉斐守岁,这个是真人。 这般说着伤心事的,竟然不是幻术。 斐守岁下意识蹙眉:“对不住,是我忘了。” “可我也不想让你记得。” “你……”也罢。 陆观道蹭蹭手心,笑说:“别走。” “我不走。” “嗯,你不走,”陆观道凑上去,让斐守岁的手摸到他的耳后,“这儿,火孔雀就是从这里扎根,扯断了我的身与骨。” “……?” “或许,它以为我不忠吧。” 仿佛能看到赤红的羽毛化成利刃,在陆观道的皮囊里扎根。 孔雀尾翎,定然散着金光,布满陆观道的血管与骨骼。 斐守岁一想到此,方才又见那幻境中断成两截的陆观道,他不忍心继续去看,手试图离开,却被陆观道迎上。 陆观道眨眨眼。 斐守岁皱眉:“你该告诉我的。” “为何?” “这样我便不会来看什么曾经。” “嗳……” “嗯?”斐守岁仰着头,“叹什么气。” 陆观道笑道:“你这是心疼我。” “……嗯,不然?” “那我的目的就达成了。” 陆观道扯出一个笑来。 斐守岁正欲开口,幻境里嘈杂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他心里头纳闷,尚未去看,陆观道的大手已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下是黑暗,边缘有白光穿透肌肤的暗红。 斐守岁不解着想要挣脱。 陆观道压着嗓子:“别看了……” “嗯?” 身侧人好像在发抖。 斐守岁靠在陆观道胸前,还能听到逐渐加速的心跳。 “怎么了?” 可惜。 陆观道遮得住视线,却拦不了声音。 是一声惨叫,穿透斐守岁的心识。 斐守岁被叫声吓得浑身一颤,痛感慢慢从幻境而来,扎入他的心魂。 “嘶……” 渐渐变重的呼吸。 陆观道压不住喉间的一口热血,只好不停叹息,试图缓下紧绷的神经。 两人都不说话了。 斐守岁压制痛感,努力说道:“你……” “我在……” “你是不是……” 斐守岁伸出手,那手掌里立马有了回应。 是一面冒着虚汗的皮囊。 斐守岁心疼道:“你比我痛。” “没有,”陆观道抱人的力气加重,“都已经过去了,不痛不痛。” 斐守岁:“……别逞能,放我下来。” “我不。” 第467章 痛感愈裂。(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越发接近幻境,陆观道的术法也就在逐渐消失。 斐守岁便在陆观道的怀中,变回了成人。 可,陆观道还抱着,说道:“马上过去了,马上……” 马上又是多久。 斐守岁头疼欲裂,他能察觉脖颈、手腕与脚踝处的束缚,就像被白蚁啃食,痛感穿透神经。 “真想……”真想变成一只毛团子,至少痛时,可以缩起来,自怜。 想着想着,斐守岁昏了头,他用力拍了下陆观道的手臂。 陆观道却抱得更紧了,低沉颤抖的声音乞求道:“就让我抱着你吧。” “蠢货,松手!” “不要,”陆观道贴近了,一丝血腥味从他舌尖流出,“径缘你,心疼心疼我吧……” “我就是怕你承受不住,才不要你抱,快松手……!” 话没说完。(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陆观道的手离开了。 斐守岁眼前瞬间清明,他看到陆观道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皮囊上夸张的孔雀羽。 “你……” 而远处,幻境中的陆观道,也是这般模样。 孔雀羽生得精致,漫开来的时候,有金粉在赤红中沸腾。 就像囚犯的乌黑刺青,夸张了陆观道本干净的色调。 陆观道一双浓绿的眼睛,疲惫地凝视斐守岁:“我只想霸占你一会儿,就在你身边,一会会……” “你……” 斐守岁欲言又止。 陆观道笑说:“所以,我真是不忠的,连你的话都不听。” “不,”斐守岁咽了咽,“你若这样想,那我岂不是……” 撒谎成性。 陆观道摇晃了脑袋,痛感让他没有注意到斐守岁的停顿,他试探着低头,想要一点点靠近斐守岁的脸颊。 斐守岁却迎了上去,用指腹划开陆观道嘴角的血丝。 陆观道:“……” 斐守岁移开手:“我好些了。” 因为镇妖塔的低压在消失,就算陆观道刻意斜着站了,斐守岁也还能瞥见血红的尸首,感触扑面的异香。 但。 幻术在退却。 就在两人相拥之时,幻境中的斐径缘被带去了高台审判。 而那断成两截,本该呜呼性命的陆观道,被月上君捡走,用幻术扮成了谁也不认识的模样。 陆观道垂眼。 幻境的声音替他开了口:“月伯伯,我想他了。” 斐守岁:“……” “月伯伯,我想去人间找他。” 月上君:“还不是时候。” “那还要多久?多少个年月?” “再等等。” “您上次也是这般与我说的,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仿佛能看到红衣月老眺望远方,他道,“等到你一直想要的娘亲。” “娘亲?我没有娘,没有爹,我是一块石头。” “所以才要等啊。” “可是我想他了。” “乖些,我还能害你吗?” “您不会害我,我知道您对我很好,但……是不是她?是她让你这般做的?”陆观道的声音开始急促,“若是她,就叫她来惩罚我好了!我受得住,不管什么悬崖峭壁,我都受得住,她呢?她呢……” 月上君没有再说话了。 仅剩陆观道一人的自言自语。 斐守岁听着,就在陆观道的怀里,他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与陆观道的话交叠,重合。 高高的神明,如同没有心的稻草人,宣判妖的罪孽。 “槐妖,让你去人间受罚,你可愿意?” “大人,您独身在荒草遍野地,下了雨,怎么的好……” “槐妖,你作恶多端,放走镇妖塔众妖,你可知罪?” “大人,您明明清白,为何偏被锁链束缚,困苦半生……” “槐妖,你身上的追踪术法永生永世不可洗清,这是天庭对你的惩罚,你可明了?” “大人,您总说灰色的眼眸晦气,可我好喜欢。您总说眉心的红痣惹眼,可那一双眼眉,偷偷进了我的心里……大人,我会不会忘了您?您去了人间,会变成别人的模样吗?就像我,在月伯伯身边养伤,那些仙娥仙子明明见了我很多次,却总说是第一次相见……大人,没人记得我了……大人,他们都忘了我……怎么的好……” 声音飘远,独剩陆观道滑下眼眶的泪珠。 斐守岁看到泪水开了花,一滴一滴坠在他的额前。 于是老妖怪忍着余痛,用力圈住陆观道的脖颈:“我记得你,别哭了。” 泪水浸湿衣襟。 “你不愿我受苦,我也是一样的。你一落泪,我也会心疼。彼此之间不会只有你疼的道理,所以我才让你放下我。陆澹,你若是受伤了,我也会跟着皱眉,不是吗?” 陆观道听着听着,抽噎声加重。 好像许久没有人爱过他,关照过他,以至于一被问及,就觉得委屈,觉得受苦。 他猛地吸了口气,低垂脑袋,应道:“那你先前怎么还赶我走……” 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 “还赶了不止一次……” 第223章 幻尽 斐守岁:“……”怎么又是这茬,如此记仇,没完没了? 陆观道可怜兮兮道:“你老是这样说,我就怕了,才……” 第468章 斐守岁:确实唬过许多次,但那时候不知未来,也就权当了过客。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既是过客,斐守岁便不会多留真心。 如此这般。 老妖怪眉头一皱:“今时不同往日。” 确实不一样了,至少在梧桐镇之前,那阴暗闭塞的小路上,永远只有斐守岁一个行人。 可如今。 多了好几抹鲜艳的色彩,将灰白填充。 沉默片刻。 斐守岁续上:“我早与你心意相通,便不会随意离开。” 话落。 不惯许诺的槐树顿了下,想起人间收养他的老妪。守岁还记得,就在老妪死前的那个夜晚,他还与老妪约定,说来年丰收要去海边捡一捡乌菜。 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也就过了一夜,不余几个时辰,人就走了。 斐守岁下意识叹息一气:“明白了吗?” “你……” 陆观道却全然理会错了意思,他耳边只有斐守岁方才的长吁短叹,开口,“你又在唬我?” “什么?”斐守岁仰头。 “你叹气了!” “……不为得你。” 斐守岁懒怠解释,转头要去听幻境之中的故事,尚未转过头,那块黑石头就将他掰了回去。 手掌来得突然,擒住了斐守岁的下巴。 斐守岁愣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陆观道掐着,虽力气不大,但总归有些不爽。 可那一丝不满,在看到陆观道脸上的孔雀羽时,再一次消散。 斐守岁蹙眉:“作甚。” 陆观道低着头,额前长发盖住他黯淡的眼睛:“你还要为了谁?” “啊?” 火孔雀在肉眼可见地生长,陆观道忍着痛,再问:“你不为了我,还要为着谁?” 斐守岁反倒被问笑了,他看着陆观道颤抖的手,还有那丝毫不算威胁的动作。 老妖怪没有挪开脸,笑说:“自然不是为你叹气。” “你!” 斐守岁挑眉:“是啊,不为你,你不甘心吗?” 手的力道大了,但又舍不得似的,缓下。 陆观道脸上的火孔雀愈发夸张,只问一句:“到底还有谁……” 发抖得厉害。 斐守岁看到手背上,正在吞噬血肉的孔雀术法:“陆澹你……” “我?我是叫这个名字……”陆观道酸溜溜,“是你取的,想来你也早忘了。” 斐守岁再一次叹息,解释道:“叹气是因为人间收养我的老妇,再者,我也没有忘记你的名字。” “嗳?” 倏地,陆观道抬起头。 斐守岁续说:“我曾与她约定一同去赶海,但她死在了我许诺后的第一个清晨。至于你的名字,澹泊之‘澹’,对否?” “对,所以那个老妇……” “她之与我,就如陆姨与你。” “不,”陆观道的手松开,泪水从他眼眶逃出,“所以你不打算……” 斐守岁摇头:“她是病死的,我无力回天。后来我游历人间,救下一个寻死的姑娘,也是那位姑娘,让我见到了前来勾人的黑白鬼使。也算幸运,两位鬼使大人都好说话,还与我聊起一个不愿离开望乡台,且阳寿莫名其妙多了的老婆子。那时候我才知道,是我带着她在人间多受了几十年的苦。” 陆观道:“……” “陈诺太重。” “但你……” “我已经许下了。”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的手没有抽离,他便模仿陆观道惯用的手段,在那手心中蹭了蹭。 温热的手,划开难以察觉的泪。 斐守岁:“你可不准离开我。” 陆观道唰地红了脸颊:“我、我、我……” 斐守岁笑看:“怎么了?” 本来打蔫的红柿子立马熟透,头上犹如刚开的蒸屉,哗啦啦地冒出白气。 斐守岁第一回见到这样扑面的情绪,有些想笑,但又为了顾及陆观道脆弱的面子,他忍着笑意。 说:“这不是你常用的计谋?” “呜……” “?” “那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 斐守岁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你太好骗了。” “别人可骗不到我!” “嗯?”斐守岁伸手扣住了陆观道的手掌,“那你只许被我骗了?” 火孔雀的阵在后撤。 斐守岁眯了眯眼:“快说呀,陆澹。” “我、我……” 斐守岁:“只要许诺,就好了。” 快烧开的陆观道停止了思考:“好,好……许诺,是许诺……我听你的,我只听你的……” 斐守岁看到,诺言下减弱的孔雀羽毛,复又引导:“乖孩子。” “乖……” “嗯。” “我已经长大了!” “……”犟什么? 斐守岁拍了下陆观道的脸颊,传音:“蠢货,为你解幻呢,专心些。” 陆观道蓦地一愣,他这才察觉痛意消散,力气也恢复不少。 黑石头一知道槐树的目的,眼眶里的委屈又漫开来了。 “你早说……” “……” 斐守岁一时间嫌弃也不是,抱着也不是。 身侧这个惹人怜的巨型犬,吸了吸鼻子:“对不起……” 第469章 “嗯……” “我刚刚是不是捏疼你了……” “没有。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真的吗?” “真的。” “让我看看,”石头单手抱住轻盈的树,“要是留……” 可是斐守岁立马推开了他。 靠得太近了! 斐守岁想再推开些,但陆观道就像一只大狗,试图扑倒那个心软的妖。 那狗还用湿漉漉的鼻子,蹭过斐守岁的脸颊。 哼声:“我知道你不会厌烦我!” 斐守岁:“……我早说过,是你患得患失。” “那就让我贴着你,好吗?” “方才还只想站在我身后。” “你同意了!” “……”唉。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抵抗无用,也就任由陆观道在他脖颈上,落下一个吻痕。 “啧。” “径缘……” “嗯。” 陆观道唤一声:“我们一起走下去,好吗?” “嗯……” 又要走去哪里? 斐守岁耳边是陆观道断断续续的情话。或许石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顾说,说给一个闭塞了许久的心。 呢喃取代同辉宝鉴的惩罚。 一根红绳在消散的火孔雀下,出现。 模糊间,斐守岁见到红绳打了个圈,随后系成一个死结。 而那最后的火孔雀羽毛,脱离了陆观道的身躯,在死结之下,坠脱一小小铜铃。 铜铃闪着金光,却不刺眼。 斐守岁想要伸手去够,那铜铃就往远处飞。 陆观道还在守岁耳边说着细语,守岁有些支撑不住,闷哼一声:“好了……” “不要……” “你。”也罢。 红绳与铜铃越飞越远,就像花海的蝴蝶,采完蜜,也该归家。 斐守岁将力气全部倾倒在陆观道身上,陆观道将他牢牢抱着。 似绳与铃铛。 守岁低声:“还痛吗?” 那抵着额头的人儿:“不痛。” “那就好。” 手轻拍。 蝴蝶远走时,镇妖塔的血也消散。 天界的审判仍在,却因靠拢的彼此,不复重要。 那些神明又说了什么? 大概是有罪,都是罪人。 罪者下凡,罪者赎罪。 罪者抵债,罪者不甘。 罪者妄想从良,罪者死在寒冬。 罪者…… 斐守岁如此,顾扁舟也是如此。 他们被祂们抛下人间。 有的只记得一半,试图掩藏过去的一米一粟,背着枷锁,偷偷在深夜点灯。 有的忘却了所有,将镇妖塔的一草一木,全部还给了月老殿的黑石。 到头来,肩上的百姓成了一只烧焦的手臂。 到头来,孤身独行的,打伞时也有笑谈。 斐守岁闭上了眼,轻声问:“幻术是不是尽了?” “是……”陆观道蹭着他,“走吗?” 走…… 耳边呼呼的风,吹来。 斐守岁在风中捕捉到友人的声音。 “这一葫芦好酒,你尝尝!” “你又去人间了?” “不然?” “真好笑,如此喜欢他们,为何还要成仙。” 有打开酒壶之声。 哗啦啦的酒水倾倒,坐在一旁的绯红笑着回话:“喜欢是一回事,成仙又是一回事,不可混淆,不可不可。” “怎就不可,”抿一口冷酒,“你既有成仙的本领,难不成还没有爱人的气概?” “哎哟!” 衣料声。 顾扁舟站起,笑着给自己续上一杯:“今日径缘又说了大道理,这句可是要记下来的,让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紧接着是笑声,谈论什么却又听不清了。 斐守岁抓住陆观道的衣襟,他害怕再一次丢入三不猴的魔障,他有些担忧这样的友人,会再来捂住他的五识。 所幸。 陆观道还在。 黑石头立马回应了槐树。 “我在,不用担心,走吧。” “好。” 走吧。 陆观道抬起脚。 脚下是漫开来的海水,还有交汇处的血光。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 深蓝与殷红。 宁静与死寂。 陆观道抱着斐守岁走在交界之处,走向远方同辉宝鉴的尽头。 涟漪卷卷。 幻境顾扁舟的声音,挥散不去:“径缘,你别怨我这些时日不来看你。”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忙,很忙,”幻境里的斐守岁放下书卷,“忙点好。” “你这话说的!” “怎么了?” “我还想清闲呢。” “此话怎讲,你难不成想要尸位素餐?” “呸!什么尸位!” 顾扁舟啐了一口茶叶沫子,“我掌管东南一带的良田播种,那百姓每日在大地上干了什么,一笔一划皆要记录在册。我若是清闲,说明这人间东南暂无灾荒,我若是焦头烂额,只怕女魃与应龙又要为图腾献身。这样一上一下,苦的还不是普通百姓……” “好了好了,我都记得,你不必说了。” 顾扁舟却喋喋不休:“你不要小看这差事,就如四象记录天轨与节气一般。上苍之变化多端,唯有细心推演,方能护得百姓安居乐业。” 第470章 “等等。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怎么?” “你们不就是‘上苍’?” 顾扁舟耸耸肩:“他们是。” 幻境外的斐守岁轻笑。 还是人性难改。 陆观道捕捉到斐守岁的笑意,好奇问:“听到了什么?” “嗯。” “我听不着,能与我说说吗?”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痴心人。” “痴心?怎样的痴心?” 斐守岁没有立马回话,他抬起眼帘,去看陆观道。 陆观道正看着他。 两人相视。 守岁笑出了声:“与你差不多。” 第224章 红轿 这会儿,陆观道没有质问,便只是点头:“我晓得。(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嗯?” “应该与谢伯茶他们有关。” “是。” 斐守岁耳边还有一段段过去,他听着顾扁舟的声音,想起那一抹背着纯白荼蘼的红。 那时候的顾扁舟,究竟是什么心情。 不知道了。 斐守岁倦倦地闭上眼,困意席卷他的意识,他不由得轻声:“我有些累了……” “什么?” 陆观道俯身。 斐守岁蹙眉:“到了叫我吧,我睡一会儿。” “啊,好。” 眼见斐守岁皱紧的眉松开,陆观道便轻轻颠了一下怀中爱人,复又抱稳,朝出口而去。 …… 须臾。 再次睁开眼时,斐守岁感受到一阵灼热的痛。 痛感后,他如没有拴绳的白萝卜,在篮筐里不停地滚动。 “陆澹,你跑什么……”有些晕。 斐守岁凝眉,想伸手去拍陆观道,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劲。 虚弱的手臂,以及手臂上黏糊糊的触感。 不对。 这里并非同辉宝鉴的幻境? 而且陆观道不会将他背在身后,再加上这指尖的东西,好似是沙砾与黄土。 碾了碾手指,密密麻麻的痛感攀上斐守岁的臂膀,守岁这才虚眯着眼,去看周遭。 他看到混沌的暗红,血一般的天际,还有扑面的大火。 那火宛如夕阳倾倒,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砖坠入人间。 “这……” 尚未看清,背着斐守岁的女子开口道:“公子醒了!” 谁? 斐守岁掀开眼皮,身下是凉凉的墨水。 术法? 这是他的幻术才对,那背他者…… 亓官麓? 没听到斐守岁的声音,亓官麓着急地问:“我发现公子昏在了地上,才擅自出来。不知眼下,公子可有好些?” “我昏倒……过去多久了?” “约莫一个时辰。” 原来幻境的时间这般慢,只要一个时辰,就能把斐守岁长长的前半生看完。 老妖怪本就疲累,又这么一想,心里难免生出些无力。 他略有些别扭地看着亓官家的后背,心想还是下来自己走吧,可刚一用力支撑身子,就浑身发麻,眼前漆黑。 “……” 虚汗冒出来。 斐守岁无可奈何地松懈一气,最后靠在了亓官的背上,低声:“委屈姑娘背我。” “公子说的什么话!” 亓官麓笑回,“我在公子的术法下非比常人,不过背着公子跑一跑,不妨事的。而且公子体态轻盈,在我肩上比那梧桐叶还没分量呢!” 是。 在梧桐镇,亓官麓被收入画笔中时,她就被斐守岁赋予了新的躯壳。 一个肩能扛米,动如脱兔的骨架,正在带着斐守岁往外飞奔。 斐守岁入幻境前的虚弱翻涌起来,他忍着身上的痛意:“要跑去哪里?” “哪里?”亓官麓愣了下,“不知道!” “……那姑娘先别急,停一会好休养生息。” “不成的!” “为何?” 被斐守岁一问,亓官麓颇有些为难:“这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火烧起来了,要是我们停在原地,就会被困。” “如此这般……” 斐守岁的眼眸里,正如亓官麓所说。大火啊大火,烧焦了好多看不清的枯枝。 瞳孔倒映火的身躯,火如肥硕的莲叶,影影绰绰。脚下的黄土又干又烫,热风鼓动在两人身边,吹得斐守岁眼皮都疼。 守岁缩了缩手指:“总归不能一直跑下去,姑娘,你停下来吧。” “可是公子!” “听我的,我自有办法。” 亓官麓听罢,慢慢放宽脚步。 两人本就被大火包围,没了奔跑时的风,好似水墨做的躯壳都在炙烤。 那女儿家抹一把不存在的皮囊:“真热。” 斐守岁在后掐诀不语。 “公子,你要施法吗?” 斐守岁“嗯”了声。 亓官麓便一点点平稳身躯,歉意道:“公子,我从未背过人,这一路……” “无妨。” “那便好。” 于是,长长的沉默。 斐守岁无暇顾及亓官麓在做什么,他浸泡在术法里头,直到那个女儿家再一次开口。 “公子?”唤的声音不重,像是低头的细语。 “怎么了?” 斐守岁正通过术法寻找火焰后的生门,便随便应了声。 第471章 亓官麓却迟迟没有回答。(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再一次寂静。 直到斐守岁的幻术有了头绪,他才抬起头,顺着失语的亓官,望见大火之后,一顶赤红的花轿。 斐守岁:“……假的。” “假的……吗?” “嗯。” 斐守岁瞥了眼,看到在一旁驼着背的轿夫。 是一个个白脸红腮的傀儡。 老妖怪若有所思,但还是先将宽慰之词,说给了亓官听:“不要被幻术骗到。” “啊!啊……” 斐守岁垂眼:“过去吧。” “过去?” “嗯,过去将他们砍断。” “公子你在说什么……” 斐守岁叹息一气,将掐诀之手调换。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随即,一把水墨所做的长剑,出现在亓官麓面前。 亓官麓看着长剑,明显察觉到斐守岁的意思,但又不敢相信,脱口而出:“公子要我杀了他们?” “不是杀,他们已经死了。我让你做的不过破幻,剑在你手上,你能做到。” “我……” 话落。 长剑如风,钻入亓官麓手中。 可她一个女子从未使过兵器:“公子,怎么挥剑?” “随便你,挥得稳些,别把我甩下来。” 语气是平淡的,但斐守岁还是忍不住去看亓官麓的侧脸。 亓官麓有些紧张,唇瓣微抿,拿剑的手在发颤,可她的眼神却盯死了逐渐靠近的红轿。 应该不会出岔子。 老妖怪便放心低眉,研究起破除大火的法子。 仅是三句咒念的功夫,当守岁再一次去注意前方,轿夫与红轿已然散成了纸片。 纸片在水墨长剑下碎开,一张张深红与亮银飞过,后面跟上许许多多暗黄的小纸人。 小纸人被剪得很精细,就连眼珠子都有镂空。 斐守岁:“这是……” “烧给死人的东西,”亓官麓喘着气,“公子,我这算……” “嗯。” “那好!” 说着,亓官将剑颤巍巍地递给身后的斐守岁。 斐守岁看了眼,没有接:“剑你先拿着防身,不必给我。我们就往轿子在的方向走,走走看。” “走?走去哪里……” 亓官麓咽了咽,空中的纸片还在,那些本要被做成元宝的金银纸,于大火之中烧尽。 烧成滚烫的灰。 “可我总觉得,去不得……” “不去怎么知道。” 斐守岁手上的术法幻成一行字,那字留下个不难理解的谜语。 说的是:“生死轮转,死就是生,生就是死。” 且这附近没有其他活物。 老妖怪见亓官没有动身,解释道:“不必害怕,我在慢慢恢复。” “不是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前面……” “前面?” “好像还有别的东西?” “什……” 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从火海中走来。 也是惨白的脸,殷红的腮。 斐守岁:“你识得?” 亓官麓摇头。 “那……” 只见女子一顿一顿脚步,走得极慢,慢到有些失真。就像被锁链捆住了四肢,女子艰难地朝向斐守岁与亓官麓。 斐守岁凝眉。 不应该,幻术常以熟悉之人下手,而此女子他与亓官都不曾见过。 何人? 又是哪个故事里,失了魂的可怜人。 “公子,她走得越来越近了!” “砍吧。” “可!” “你若不砍她,她就杀你,别无选择。” “是,我知道公子之意,只不过……” “但说无妨。” 亓官麓的语气并不抖索:“这喜服,我总觉得眼熟。” “喜服?” 斐守岁皱眉,在他面前,女子所穿不过寻常衣裳。 一袭白衣。 沉默片刻。 斐守岁只想到了一个解释:“我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难不成……” “想到了?” “那是我自己?” “……” 默然。 斐守岁良久没有回答。 而亓官麓背着他,在往后撤步。 长剑在她手上有些重了,斐守岁能明显感受到亓官麓的不安。 术法相连,施术者掌控傀儡,而傀儡亦会影响其主。 那一丝丝细小的恐惧,如同菌丝,试图染指斐守岁的心脏。 感触着。 斐守岁微微侧耳,他手一旋转,用术法压抑亓官麓心中惧怕:“往东南方向也能出去,就是麻烦了些。” “真的?” “嗯。”假的。 生门岂能有二。 斐守岁只是在想,要如何在亓官麓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杀死她的幻境。 不过这个想法尚未实行,也或许是女儿家天生敏.感。 亓官麓发现了斐守岁的谎言:“公子,我已砍了轿夫,也不差我自己。” “……好。” “但公子能否给我些时间?” “可以。” 斐守岁垂眸,他看向手掌上的水墨小阵。 小阵里有四五个墨点,正朝着他与亓官所在的位置靠拢。 第472章 冷笑一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平静道:“听我指挥,绕开她。” “是……是!” 言毕。 亓官麓单手背起斐守岁,冲向一旁扑灭不了的大火。 两人用传音交流。 在火焰肆意之中,斐守岁看到那火燃烧起来,宛如木柴倾倒,瞬间吞噬了他与亓官。 却不烫。 火是冷的。 斐守岁紧紧抓着女儿家的肩膀,传音一句:“不用怕,我们走对了。” “好!” 疾步而行,身后的幻术也紧追不舍。 斐守岁一边解幻,一边安慰亓官:“做好准备了吗?” “我可以!” “不必勉强,如若没有再绕绕,白使了力气,不值当。(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我知道公子的好意,”亓官麓甩了甩剑,“但我便是我,后头那个跑起来毫无章法的,不过是幻术!” “嗯。” “所以公子,我能……” “剑不是在你手上吗?” “是。” 剑一直在亓官麓手上。 亓官麓咽了咽,她倏地转过身,带着斐守岁正面了幻术。 第225章 巽风 于是。 长剑腾空,纸片飞舞,亓官麓在燥热与大火之中断送了自己。 她瞪大了眼,看到自己那抹了胭脂的脸颊,在渐渐清晰。耳边是斐守岁不停地宽慰,叫她不要怕,不要担忧,有一个千年妖龄的妖怪陪伴,她定能成功。 定能…… 倏地。 长剑尚未抽离幻术,那剑身就被纸片包裹,有一股很重的引力拖拽亓官麓的手臂。 亓官麓立马开口:“公子!” 那力气大得吓人,让本异于常人的水墨人儿都无力招架。 斐守岁在后自然察觉,但他并不担心,轻飘飘地给亓官放下一句:“既然身处幻境,那一切皆为虚幻。你若怕祂,祂便有机可乘,你若视祂如浮云,祂也就威胁不到你。麓姑娘,把祂当成最轻的东西,在你的世界里,最不值得用力去捧的物件。” “轻的东西……” 听斐守岁的引导,亓官麓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那纸做的新娘还在拖拽剑的主人,一下复一下,如同新生稚童吞食碗中米糊。 是只顾着吃,哪管喉间是否有刺。 亓官麓沉下心去想,身旁炙热的大火,近乎要烤干她与斐守岁的肌肤。 逼仄的火气在跳舞,斐守岁却依旧如故,不紧不慢。 一滴水墨做的汗水,流下。 亓官麓的心声言:“轻的,是最轻的……” “是,”斐守岁应了声,“只要你敢想,这儿的幻境就能为你所用。” “想……” 亓官麓的意识被斐守岁蛊惑,一句一句跳动的声音,闯入女儿家的心识。 斐守岁并未伤害亓官,他不过引导了一个走不出局的迷路人。守岁知道此劫能渡,因为法阵的生门就在他与亓官脚下。 只要亓官能砍,那么同辉宝鉴的幻境自然…… 便见。 纸片的漩涡在低语中凝固,而女儿家的眉梢渐渐松动。 是一句:“阿娘缝的帕子。” 帕子? 话落。 纸片没了力气,裹挟手臂的黄纸猛地炸开。 炸成一朵朵粗布制成的花帕子。 帕子没有那么精致,甚至是粗糙的,上面唯一的浅粉小花都脱了线,有些泛白。 斐守岁正欲开口。 亓官麓便解释了帕子的由来:“这是我娘生我的时候,绑在手腕上的帕子。后来我嫁出去了,我娘就把这帕子留给了我,当作庇佑。” “原来如此。” 但这又与“轻”字何干? 亓官麓续道:“但我死在了出嫁的路上,而这块帕子,也跟着我一起落入了水底。公子虽说要最轻的,可我只能想到帕子。就是这块夜深人静,飘在河面,流向我家,像莲花灯一样的东西,太轻了……” 说着说着,亓官麓的声音哽咽。 斐守岁叹息一气:“姑娘不必全与我说。” “不,”亓官麓却一横心,将无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了斐守岁,“公子若不让我说,这帕子就变重了。” “……” “只要我说出来,心中的石头也就乘着帕子远去。那样我的心,我的泪,都是轻的。” “姑娘,” 害怕亓官麓情绪不稳,斐守岁打断了她的话,“事已至此,不论是家慈,还是姑娘你,都要向前看。” “可是公子,我眼前漆黑。” “那就擦擦眼睛,或用手上的帕子,擦干净前路。” “擦……” “嗯,”斐守岁温柔了语气,“我们要走出去的,我猜你的心里,还有想见的人。” “啊……” 一行清泪,区别与水墨的颜色,滴在干涸的大地。 斐守岁垂眸:“梧桐镇,你的家人。” 而我,还有块石头。 “不了。” “嗯?” “见他们,不如见一见钗花。” “……”倒也是。 斐守岁记得亓官与池是闺中密友。同样的境地,一个死在了宅中,一个死在了出嫁。 老妖怪默然。 片刻后,看帕子在亓官麓手中消散,斐守岁才说话:“有了期望,眼前就不会昏黑。” 第473章 “公子待人真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一句突然的称赞,落在斐守岁耳中。 斐守岁不明所以:“啊?” “只是觉得遇到公子,是我的幸事。” “……举手之劳。” “但公子的‘举手’,”亓官麓一旋长剑,“我却什么都回报不了。” 你明明回报了。 老妖怪跟随亓官的动作,看到火莲之后,影绰绰的人群。 亓官麓传音:“公子,我该怎么做?” “绕开,不要硬拼。” “好!” 似乎是心照不宣,傀师与傀儡,幻术师与幻境,一切都在千丝万缕之中运转。 那女儿家立马丢下眼泪,听着斐守岁的指挥在大火里飞奔。 跑得很快很快,近乎要飞舞起来。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斐守岁的长发在风中凌乱,他下意识抓牢亓官的肩膀,传音直呼:“姑娘不必着急,生门就在我们脚下,你跑得再快不过是为了甩开幻术!” “啊?” 募地。 亓官麓停下了脚:“生门就在我们身下?” “是,”斐守岁抚平被风吹乱的墨发,“但我还不知要如何破幻。” “这……” 仅是几句话的功夫,那些幻术假人再一次围住了斐守岁与亓官。 亓官斜了眼层层包围的火莲:“公子,这回要往哪边逃?” “我看看……” 斐守岁掐诀算卦,手指却停在了术法中央,无法动弹。 奇怪,方才还没有的局面,眼下怎么…… 有了变动? 斐守岁抬眼,扫过渐渐缩拢的火圈。 只问亓官:“这大火,你可有发现异常?” “异常?” 看向火红的海。 赤红交织,宛如天罗地网,压在了两人头上。 亓官麓并非修行之人,她摇头:“看不出来。” “那……” 为何巽位会出现一阵异样的风? 斐守岁凝眉,无法破解的谜题只好作罢,他看着手掌上拟态的法阵:“正北,跑向有热风的地方。” “是!” 言毕。 亓官麓再一次跑起来,她一袭水墨做的喜服,没有丁零当啷的声音。 好似黑天下的雨燕,背着乌云,寻找归家的方向。 跑吧。 女儿家心中想。 “我要快点跑,那样才能给公子多争取些时间。” 她以为这自言自语斐守岁听不到。 可惜,斐守岁是幻术的主人,他听得一清二楚。 亓官麓还说:“虽不知公子生在哪里,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巽位。”斐守岁。 “心里头乱糟糟的。”亓官。 “巽之与风,八卦……” “为何面上总有阵带着水雾的风?” “什么?” 斐守岁掐诀的手指停在了指节上,他也感触到了风。 是湿漉漉的,来自海面的冷风。 宛如身处大海中央,暴雨从海中卷起,有接连天地的水龙卷,浇湿了渔民的小船。 风…… 海风…… 这风也面熟。 斐守岁正想叫亓官换个方位,而那狂奔的人儿忽地刹住了脚,扭头跑向相反的地方。 跑得毫无章法。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斐守岁看着手上阵法在棋子的变动下,扭转五行。 风卷了火,火烧了林,还有在金中溢出的水,水下扑灭的土。 斐守岁两眼一黑,又不好骂人:“这下全乱了……” 而亓官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公子,那火影里的人我认识!” “什么?是何人?” “是……是……”因没了节奏,亓官开始疲软,“是唐永和唐年!” “他们?” 斐守岁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在莲花火林下,守岁见到一位肩上有黑鸟的男子,另一位则被长剑砍断了身躯。 一半流血,一半化脓。 斐守岁的思绪缠在一起,连着方才遇到的冷风,他开始有些乱了阵脚。 这是哪门哪派的法术…… 守岁蹙眉,只问:“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就算只有一个背影,也要第一时间与我说。” “好!就是刚才太突然,我才没有通知公子。” “知道了,”斐守岁深吸一口气,他看着手上五行交融的阵,只得再次掐诀,口内是,“风生水起,起行大雾。若见风伯,降雨伏妖!” 言毕。 独属于槐树的湿冷吹开,是来自深山雨林,屋后冷井的风。 风先抚平了斐守岁卷起的长发,才在周围护出一个小小屏障。 屏障是轻柔的,完全隔绝了热意与躁。 但亓官麓忧心道:“公子可还撑得住?” 斐守岁大概没料到会被关照,他一愣,才脱口说。 “无妨,”沉默片刻,“多谢。” “谢什么?” 女儿家在术法下,动作逐渐变快。 斐守岁低下了头,笑道:“姑娘不辞辛劳背着我,我自然是要谢的。” 亓官麓:“公子惯会说客套话。” “……” 语断。 斐守岁不再说话,亓官麓也知晓斐守岁的性格,不复搭茬。 就将话卡在一半,陷入安静。 第474章 亓官还在往前跑,身侧闪过摇曳的火莲。(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火莲包围的幻境什么都没有,除了大火与脚步声,扑面的灰土,带给斐守岁今日的第一口干涩。 但若摒弃一切,细听,便能察觉男人的低吼。 吼声不大,堪堪闯入耳中。 斐守岁整理着混乱的法阵,一半心思放在了后头的唐家兄弟上。 那吼叫来自唐永,唐年则没有声响。 何意? 同辉宝鉴此举是为的什么…… 斐守岁掐诀,没时间给他沉思了,于是老妖怪在法阵上,落下一行水墨小字。 写的是:“钟山山君,借我双目。开眼拨云,闭眼揽月。” 术尽。 是一道浅红的术法,覆上斐守岁的眼眉。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而后,术法变成薄薄的红沙,遮住了斐守岁的灰白妖瞳。 而法阵之中,现一行古字。 “哪来小辈,敢借我的眼睛,狂妄至极!” 斐守岁:“……” “不过有趣,给你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 看到回答,斐守岁反复读了两遍,他没想到能成功,他只是借着同辉宝鉴的口子,想试一试先前琢磨的咒念,结果不费吹灰之力,术起术落。 槐树咽了咽,伸手去摸那纱。 薄纱柔软,里面含着一股清澈的灵力。 这是个机会。 斐守岁也不顾烛九阴借他双目的原因,他毫不犹豫地抬起眼眸,一双霸气的竖瞳倒映满是大火的荒原。 第226章 烛龙 “哎哟……” 热茶入喉,一个红衣男子懒散在美人榻上,“你们不由分说地将我绑来,就是为了我的眼睛?” 男子双目失神,是看不见眼前何物。 而一旁热茶的孟章并不言语。 同样红衣的月上君站在桌边,他把陆观道一行人护在了身后:“你若不愿意,我们可请不动你。” “哼,”烛九阴吹一口茶叶,“听说有关镇妖塔的破事,想来有趣才动身。谁知我刚坐下,就被一棵小小槐树借走了眼识。” 指了指暂失明的眼瞳。 烛九阴百无聊赖道:“真搞不懂你们,为何要救个毫不相干的妖,不觉得掉价吗?” 孟章:“……” 月上君甩袖:“你难道不知那场大火烧了多少生灵?” “火?”烛九阴撇撇嘴,“我见过的大火多了去了,你说的是哪一场?” “自然是人间西南的那一场。” “哦~是现在邪祟死尸遍野,被凡人修士唤作‘死人窟’的地方?” “是。” 烛九阴听罢,将茶盏搁置一边。他虽然看不见了,却依旧望向一片昏暗中,发着绿光的黑石。 笑了声。 “可那火与我无干啊,”烛九阴点了点楠木桌,“我若没有记错,死人窟是因为……因为……” 话是故意不说出口,惹得谢义山在后探出脑袋。 “啊!记起来了,”头颅一转,烛九阴看向默不作声的点茶人,“你该比我清楚才对,孟章。” “……” 冲茶的手停下。 孟章淡然将茶具放到一旁,然后用棉巾擦了擦手指。 “怎么哑巴了?”烛九阴。 擦完手指,孟章又去擦一尘不染的案桌。 烛九阴挑眉继续道:“我虽长生,但又不痴傻,你这样逃避我的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 话锋一转。 烛九阴在黑暗里,瞥见一半龙一半人的魂魄,他笑道:“你是不想让这小子知道……咦?” 手指又移了移,烛九阴见到江千念。 女儿家被打量了彻底,浑身不自在。 烛九阴还在看,惊叹一句:“孟章,你这里人才辈出啊。” 孟章:“由我来说太残忍了。” “哦?” “死人窟一事。” “这有什么好怜兮的,你又不是解竹元。” “师祖奶……” 谢义山探头探脑之言尚未说完,月上君就捂住了他的嘴,还顺手用禁言术封了陆观道的口。 陆观道:“……” 而旁边你一句,我一句的两神,停下了话头。 孟章把那棉巾叠好放于手边,竟就这样在众人面前,开始翻阅桌上竹简。 陆、谢与江:“靠!” 但还好,烛九阴不依不饶:“真的要我说吗?” 孟章:“你说。” “这样不太好吧。” “有甚关系。” “我毕竟是局外之人,今日才被你们拽着入了棋盘。” “无妨,你脸皮厚。” “啧!没大没小。” 烛九阴被呛,便从美人榻上坐起,他再一次看向三个身份不凡的小辈。 “想来雪狼一族已经准备好了。” 江千念被点,猛地一颤。 “不必害怕,我没有蠢到会在四象青龙的府邸害人。啊不对,是害两个半妖还有一块补天石。” 三人:“……” 只有江千念没有束缚。 江幸咽了咽,她顶着威压,朝烛九阴拱手。 但因为害怕,便是什么都没有说。 烛九阴见了,笑着调侃:“雪狼不是最为桀骜不驯,怎么偏偏到你这里学会了卑躬折腰。” “……”好欠。 第475章 月上君叹息一气:“莫要浪费时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浪费时间?我吗?” “……”月上君。 烛九阴眨眨眼睫:“我到现在都不知你们的目的,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借眼识,还有一场火?” “不光如此。” 提及缘由,孟章从竹简中抽出一行字,他把字送到了烛九阴面前。 可惜,字的样式古老,陆观道与江千念无法辨别,更别说术业并不精通的谢义山。 三人大眼瞪小眼。 但烛九阴一见到那话,就直了脊背:“这是栽赃。” “哼。”孟章。 “你居然想把人间的灾火全往我身上推!” 灾火? “这是什么?”烛九阴伸手,用术法抓出一把文字,丢在空中,“山阴县陆家镇,此地我千年来从未去过,怎么可能……” 忽地,烛龙刹住嘴里的话,他瞪大了眼。(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你?好啊,你原来是这个意思!” 什? 只有陆观道知晓山阴县与他有关,但他并不明白烛九阴的反应。 到底那字,讲了什么? 便听孟章开口:“‘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你想参我?!”烛九阴猛地拍桌,“谁给你的胆子!” 孟章斜了眼。 月上君立马站在两人之间:“他要是想参你,还用得着把话送到你面前?” 烛九阴:“……呵。” 然而。 孟章:“要不是你的玩忽职守,想来人间就不会有这么多大火。你再仔细看看,除却陆家镇,还有哪个地方是你‘千年来’都不曾去过的……” 想起旁边有个陆观道,孟章沉了视线。 “你非春虫。” 陆观道:“……” “好笑!”烛九阴却言,“若说其他与我有关,我哑口无言。但偏偏是陆家镇的火,却和解君脱不了干系!” “我?” 谁料,解君正推开屋门,手提一食盒而来。 她先是朝月上君与三人笑笑,后脸色一变,嬉皮笑脸道:“燕斋花干的蠢事,与我一脉无关。” “那他师父呢?”烛九阴冷哼,“死人窟的火与死尸可是他一手促成。” “您说的这些……” 解君挑眉,她上前一步,把那食盒丢到孟章面前。 随后,她站在三人旁,手一拦:“比起邪祟与尸首,接下来天界的好戏,您难道没有兴趣?” “猜到了。” “猜?” “自我从钟山游走,绕了一圈极北,看到本该坐镇雪狼一族的老首领不在帐中,想必她早早启程,就为了你说的好戏。” “嚯,您老平时连步子都懒得挪,今日倒愿意大老远跑去极北。” 烛九阴刻意冲着江千念笑:“好不容易有点乐子,我不来岂非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说着说着,大概只有三人还记得死人窟的话茬。 是那大火,来自燕斋花的师父。 陆观道皱着眉,心里头盘算如何去宝鉴之中给斐守岁传信。 但可惜,在座的老神仙都看穿了他的心思。 孟章打头,毫不留情道:“想去同辉宝鉴?就让解竹元打断你的腿。” 解君:“啊?我吗?” 陆观道:“……” “从未见过这样不听劝的,”孟章放下竹简,“陆澹,你若再打乱计划,不光槐树救不出,连自己也会栽在里面。” 陆观道咽了咽。 这会儿,烛九阴笑着扯皮:“小石头,别与这个墨守成规的一般见识,我支持你去,去的时候能带上我吗?” 孟章和月上君:“……” 看到众人没了剑拔弩张之势,月上君才解开了陆谢两人的禁言术法。 一松开。 谢义山就开口大声:“不能让陆澹再去了!” 陆观道:“不是,我还……” “上回从湖里将他捞起,他昏了半月有余。这次再去,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 “原来如此。”烛九阴。 但解君言:“他早背着你与阿幸去过两回了。” “什么!!!”谢义山听罢气得就要跳起,他猛地转过身,“陆澹你不要命啦!” 江千念默默拉了一把谢义山。 陆观道在旁并不心虚:“我有分寸。” “分寸”二字让在场的神仙妖怪,除了月上君和烛九阴,都沉默了。 那宝鉴的主人兼牵线的红娘,捂嘴轻笑。 孟章叹气道:“你要是知分寸,就不会学了点幻术,就偷摸进去私会。” “私……?”解君倏地回转过头,一副不敢置信,“这话居然从……” “实话实说。” 这下,让本有底气的石头煞红了脸,原来的嘴硬荡然无存,只剩下被揭开面纱后的赤.裸。 解君上前,小声:“何时学会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石头明目张胆地进出宝鉴之时。” 听罢。 解君尬笑两声,只好打打圆场。 “换作是我也坐不住,说不准还会捅出篓子。既然无事发生,那便揭过去吧。” “……” 孟章看了眼烧红的陆观道,他气笑道:“既想着救人,又难耐寂寞。” 烛九阴乐呵呵地打岔:“那是一腔热血。” 第476章 “最后血洒幻境?” “幻境一事,还得请教红娘。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月上君:“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那你可知包庇之罪,在天界受何等惩罚?”烛九阴。 月上君眯了眯眼:“此罪我知晓,天雷刑、火刑还要压在山下做枯草。” “你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又有何干。” 烛九阴见月上君不吃这套,转头与孟章:“他如此袒护,你不气恼?” “天界那边没有发现。” “哎哟,好啊,好一个没有发现。适才还说那些毒话,现在又护起崽子了?” 孟章沉默片刻,冷哼:“我非诸葛。” 解君:靠。(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话落。 孟章又冲着陆观道言:“你三番五次入幻未被天界发现,只能说明天界没把镇妖塔当一回事,而之后的衔接……” “衔接之处,在妖界极北,天的终极。那里常年大雪皑皑,恐怕要辛苦看守之人了。” 孟章漫无目的般:“分明游离在外,却如此清楚。” 烛九阴:“千年前镇妖塔的响声,可是把我都吵醒了。那动静,是个有脑子的都能猜到意欲何为。” “劳驾您记得此事,”解君笑嘻嘻地上前给烛九阴倒茶,“那您……” “马车要选得大些。” “嗳!定给您安排妥当。” …… 语气渐渐飘远。 同辉宝鉴的斐守岁,就看到了这些。 守岁在宝鉴凌乱的风里,借着烛九阴的眼睛,听到了那一头的声音。 吞下吼中干涩。 斐守岁有些害怕被钟山山神发现,但没想到长久的喧闹之后,当烛九阴面前的人儿散开之时,那个老不死的烛龙,笑着给他传音。 说的是:“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227章 高草 斐守岁:“……” 故意为之? 烛九阴:“不然?” 斐守岁哑口。 “可惜那群人心中都有戒备,没把话说全。小槐树,你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还能是什么,”看到烛九阴在孟章身边说话,传音的对象却是他槐妖,“自然是他们的救人良计。” 话落。 斐守岁尚未反应,那看着竹简的孟章就开了口:“我不瞎。” “哎呀呀,我当然知晓。”烛九阴。 “所以你想着顶风作案?” 旁边整理书卷的解君抬头:“一切不都准备好了?” 孟章垂眸片刻,等到陆谢江三人走远,才说:“我们方才所言都让槐树听到了。” “什!” 解君猛地站起身,看看烛九阴,又看看孟章,“这……” “箭矢已出,无法回头。” “可是……”解君与那烛九阴失神的眼瞳对视。 斐守岁正好看到赤龙金瞳。 好似透过了屏障,望见彼岸。 解君咽了下:“小槐树岂非知道了死人窟的由来?” “嗯。”烛九阴颔首。 “唉!您老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了?” “您还装什么糊涂,您都亲口说了我与燕斋花那厮的干系。” “我知道啊,”烛九阴乐呵呵地抢过孟章手中竹简,他拍了拍,“你与狐狸姗姗来迟,燕斋花屠了道门,那谢家娃娃没了亲朋。” “姗姗来迟用得不对!分明是那位阻拦,且西南的惨事……” “你们此举不就是为了死人窟?再说了,那位又是哪位,打甚哑谜。” “是王母拦着解十青。” “那不就好了,与你何干。” “我若早些料到,就不会……” 烛九阴听罢,冲着孟章咋舌:“你看看,与你待久了都一个脾性。万物苛求个十全十美,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 结果。 孟章不由分说地掷下手中茶盏:“谁都可以说这句话,而你不行。” 茶盏震碎了话语。 停顿之后,四象青龙在两人注视下甩袖推门,扬长而去。 独留解君与烛九阴在屋内。 烛九阴笑了下:“这么记仇。” “……要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才不会舍下面子找您。” “不过……” “怎么了,”解君将桌上茶水擦干,“是小守岁那边的事吗?” 烛九阴摇头:“他无妨,有我的眼睛在,什么术法能拦得住?” “那又是何事,能让您咽下了口中之话。” “我是在想这镇妖塔坠入妖界,你们要翻旧账就必须救出小槐树。可没了槐树,谁来做守牢之人?” “……” 解君还没有回答,书斋之门被用力推开。 还是孟章。 后头跟着两块石头。 是孟章将陆观道拉了回来,顺带一个思安。 斐守岁看到陆观道与思安的样子,才知时间的不留情面。 原来那黑石又高了一截,黑牙的躯壳在秋风里沧桑。 只见孟章冷着脸,回答:“有人自愿,不必担心。” “自愿?”烛九阴笑道,“谁想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永生永世见不到光亮?” 视线一扫。 落在陆观道身上。 斐守岁借着眼睛,在同辉宝鉴的大火里,窥见爱人的样子。 第477章 与宝鉴中的不同,却又无法说出差别。(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烛九阴侃道:“一个连五年都耐不住的娃娃,你叫他守牢?” “不是。” “嗯?那就只剩……” 思安? 同样也是石精,且有千年修为。 斐守岁皱眉。 这算什么。 几乎同时,烛九阴问道:“你们抓着他把柄了?” 孟章:“……” 解君连忙解释:“是他自己请缨,说为了报恩。但那会儿事杂,他也没说要报谁的恩。” “莫不是荼蘼花?” “啊?”解君眨眨眼,“您老连这都知道?” 烛九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睁眼唤金乌,闭目见玉盘,身姿绵延千里,化作山峦峡谷,有何不知。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也是,但……” “我并非为了她,”思安打断了话,“大人既然知荼蘼一事,那该也清楚,见素仙君是从我的手上买走了补天石。” 谁知。 陆观道插嘴:“我是不信的。” “不信?可我记得思安在人间捡到了你,”烛九阴故意停顿,“却比你先一步化作人形。” “……是。”思安。 “那又如何,我觉得荒唐。”陆观道。 “你觉得又没用,人家认定了此事,你难道还想辩驳?” 陆观道:“但他之言,有失偏颇。” “哦?” “他的修行与我无关。” “不,除了修行还有一事,”思安用黑牙的皮囊,露出一口牙齿,“那年我若阻止了荼蘼与见素……” “你阻止不了。” 话未了,又有声音打远处而来。 是两件红衣,左边那位眉目慈悲,笑颜常开,右边那位一袭绯红,凝眉苦色。 可面目慈悲的是个真人,绯红衣裳的却是傀儡。 解君站起身,擦了擦眼:“哦!傀术成了!” “傀术?” “您不是无所不知吗?”顾扁舟。 烛九阴哼了声:“我不得让小守岁知道知道?” 斐守岁:这称呼怪恶心的。 尤其是从年轻面貌的神仙嘴里说出。 但烛九阴还是这么唤,说一句:“小守岁你不必惊讶,是小见素被天界惩罚后,烧没了躯壳。竹元刚从阴曹地府里把他的魂捞出来,做了个傀儡身子替用。” 斐守岁:……烧没。 那宝鉴之先的火莲,是真的。 顾扁舟控制僵硬的傀身,走上前:“这是荼蘼与我的选择,就算你来阻拦,也只会让她和我徒增磨难。” 思安沉默。 顾扁舟又见烛九阴失焦的眼瞳,他道:“处罚后,我被仙官随意丢到了人间。本想撑着口气,去看看稚童走失案的结果,但碰巧遇上了路过的黑白无常,才游了一遭阴曹地府。” 斐守岁:为何天界的仙官,与地府的鬼使如此草率。 “是因为稚童走失案,在人间还没有着落。” 斐守岁:…… 迂回。 天上的神仙都没长嘴巴,全靠悟性? 烛九阴笑了笑:“那群老不死的,专挑小辈折磨。” “可惜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烛九阴:“那就让它烧吧。” “为何!”顾扁舟的身躯咯吱咯吱,“如若无人揭开,这天下又有多少团圆被拆散!” “那你现在揭得开吗?”烛九阴转头与解君,“你的傀身能撑多久?” 解君看向顾扁舟。 绯红衣裳松松垮垮,木头身躯有一道道裂痕。 “半月。” “半月之后,你打算如何?”烛九阴。 “再去人间。” “噗,”烛九阴捂嘴,“魂魄又能做什么事呢?” 顾扁舟捏拳。 思安在旁开口:“既是魂魄,定要投胎。” “什么?我已是仙……” 话卡一半,顾扁舟愣了瞬,随即,他的惊愕变成了苦笑,“原来是这般。” “那投胎之前,你心中可还有未了之事?” “自是有的。” 顾扁舟一动不动地看着烛九阴,他好似能看穿眼眸之后,斐守岁狼狈的样子。 他说:“有的人若不三番五次进出,今后也不必站在他身边。” 一直插不上嘴的陆观道:? 一直看得到的斐守岁:? 顾扁舟背手,那木头做的手臂,有年轮的印记:“就如神君言,‘箭矢出,吾不悔’。” “又是个傻瓜,”烛九阴笑叹,“为了什么情啊爱啊,都成了春天不愿出来的虫。等到好不容易钻出地面,才发觉已是晚春初夏,又要去哪里眺望春意呢?” 言尽,顾扁舟正欲反驳,却被孟章拦了下来。 解君在旁松了口气。 谁知孟章道:“没人愿意在这里听你说书,槐妖那边你既然借了眼睛,还不快去帮他。” “哇!”烛九阴夸大一句,“好大的官威!” 月上君笑道:“入局,是逃不走的。” “嘁。” 被两人前后堵了话,烛九阴慢吞吞地伸懒腰,复又朝陆观道打了个响指:“小黑石你放宽心,他们一个两个不愿救,我去救~” 解君:“您别闹了。” “哎呀呀,怎么就非我不可了?” 第478章 “就凭那道横断荒原与死人窟的地界。(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孟章看到烛九阴一闪而过的诧异,他手一旋,在众人眼下变出缩小版的死人窟,续说:“世上能做出隔绝术法的神仙很多,但维持千年者甚少。” “所以你猜到了我?可我又为了什么?” “因钟山在昆仑之旁,而死人窟离昆仑并不远。” “哦?” “死人窟的一场大火,若是烧到了昆仑……” 烛九阴眯着眼:“是啊,说不定是西王母所为。” “不会是她,”解君摆摆手,“早让十青去旁敲侧击了。” “那这世上也还有很多大能,你们如此草率可不行。” 孟章冷哼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株绿草。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草很普通,与路边的野草一样,不珍贵也不值得收藏。 但烛九阴见到后,下意识抱胸防卫:“作甚。” “这是荒原的一种高草,能束缚亡者魂灵。” 旁边。 陆观道皱眉,他还记得在幻境中,曾被荒原的高草围堵。 那时候的荒原下了大雨,有好些个苍老的灵魂,拖拽他的身躯。 他本不在意,以为是幻术罢了。 幻术…… 孟章又说:“而见素下凡,却意外被鬼使抓入地府,你猜猜为何?” “新来的小啰啰不懂规矩。” “是人间因镇妖塔之妖,死去的百姓日渐增多,而鬼使却收不到足数的鬼魂,才拿了他一个拥有仙格的魂魄充数。” 烛九阴愈发冷脸。 “此世间,能做出如此规模的驱鬼,非你莫属。” “是因为我连绵千里,阻隔邪祟的身躯?”烛九阴侧了侧脑袋,“好吧,我认了。” 斐守岁:这么快? “你都这般说了,我哪里还有不认的道理。” 孟章垂眼:“除却高草与山峦身躯作证,还有一事。” “什么?” 孟章朝向月上君。 月上君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入那双共通的眼眸。 好像……在看斐守岁? 斐守岁还在同辉宝鉴的大火中挣扎,他不知道月上君的眼神何意。那样的表情,宛如翻滚的泥浆,黏糊糊地要粘住斐守岁的躯壳。 可泥浆安静下来,总有清流。 月上君叹息道:“先救人。” 第228章 紫藤 烛九阴却不答应,只说:“我连故事都没有听完,为何要走?” 故事? 视线落在思安身上。 原来是方才顾扁舟到来,打断的守牢之事。 思安被众神的目光包围,颇有些不自在:“是我自愿,与他人无关。” “真真好笑,就为了什么还恩?”烛九阴看一眼陆观道,“他何时知道的?” “被蝎子精围困之时。” “蝎子……”烛九阴笑说,“可是请了昴日星官?” “不,星官是路过才……你?等等,你的意思?莫非!” 陆观道倏地回转身躯,看向四象之首,名叫孟章的那个。 昴日星官为二十八星宿之一,虽不在青龙手下,但若请人,还是请得动…… 陆观道瞪大眼,脸上仿佛有个模糊的问号。 孟章解释:“解竹元请的,非我。” 而那赤龙解君挠挠头:“输了一下午的麻将才请来。” 麻将…… 烛九阴又道:“你看看,他们像商量好的一样,连你什么时候有危险都了如指掌。你难道不怀疑他们吗?且一个两个都是大能神通,同辉宝鉴还不是在他们之下。” 陆观道愣在原地。 只好由解君开口:“我之身份特殊,月伯伯又是法器的主人,不妥。你要说让……” “我去的话,那烂账就翻不完了。”孟章。 “所以让我替罪,”烛九阴不屑,“我知道驱使亡魂不妥,但我凭什么听你们的,就凭你们手上的草?” “不,”解君抿一口茶,“还有解十青。” “与他何干?” “您想想,他是谁的兄长?” “他……”烛九阴皱眉,“我记得青丘上一任君主是有几个孩子,是叫……” 顾扁舟插嘴:“花越青。” “是他?”烛九阴搓下巴的手一停,“他不是……” “正是与菩萨坐骑,大打出手的那只白狐狸。” “什?” 听到此言,烛九阴有些坐不住,他拍了下大腿,“好啊,居然还有这招!” 孟章走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坐骑以一换一,换走了解十青去王母座下。” “那又如何?” “你觉得他一只没了母族,无依无靠的狐妖,会招惹王母?”孟章笑了声。 烛九阴嘴角抽搐:“然后?” “然后王母自然知晓了缘由,再加上死人窟一事。” “我的报应咯?” “非也,”顾扁舟背手,“路,我们已经为您铺好了。” 烛九阴:“……” 斐守岁借着眼睛,看了一场好戏。 而烛九阴,还在嘴硬:“啊啊啊,那我偏不去!天界又能奈我何!我可是开天辟地就存在的老不死,难不成他们打算把我送入镇妖塔……” 募地。 坐直了身。 烛九阴显然被自己的话唬到,他的手指,指向思安:“你?你们?” 第479章 思安显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但孟章与月上君,同时轻笑。 月上君弯着眼眉:“所以让你先救人。” “你们一个两个竟敢打我的主意!”烛九阴握紧美人榻上的软枕,“说!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什么时候……” 孟章转头,看向顾扁舟。 那在人间有“西山居士”名号的见素,笑了下。 斐守岁:顾扁舟,字西山…… 代表了什么? 顾扁舟上前言:“我曾誊抄过一本仙界的名录,大人要不猜猜里头写了什么?” “仙界名录……” 书卷? 斐守岁一晃神,仿佛时间倒流数月,他正坐在阿紫客栈的窗边。(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那夜没了秋雨,微凉的风,冻住了一树的海棠。 是那本册子?! 斐守岁依稀记得,上头有辨明妖怪真身的法子,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山,山里又住着一些闻所未闻的兽。 书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是…… 《海怪山精传》! 因为名字极其拗口,反倒让斐守岁记了起来。原来此书来源于天界,而顾扁舟不过翻抄之人。 可仅仅一本无足轻重的册子,又如何威胁到烛龙? 眼见,顾扁舟控制傀儡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屋子正中央的红衣人儿。 绯红对暗红,一仙对一龙。 顾扁舟挺了挺本就弯不下的脊背:“您若主动请缨去天界讨罚,说不准就免了这牢狱之灾。” “主动?那我还得谢谢你们,为我摆的一出……不,拉我入的一出好戏?” “能得到您的赞赏,后辈惶恐。”顾扁舟。 “哼,我呸!” 烛九阴猛地站起身,他身量高挑,比傀儡做的绯红高出一个脑袋。 且失了神的眼瞳,更添威严,仅是缓慢地一扫,就让没有仙格的思安浑身起毛。 烛九阴动了怒:“你们有何胆量,能拦得下我?” 孟章:“……” 解君:“……” “信不信我拆了这座山头,让山下的老妇也成死人窟的孤魂野鬼!” 话落。 寂静。 顾扁舟没有回答,许是木头的脸,连眼皮都懒怠眨。 而青龙与赤龙站在门边,一个背手,一个叉腰。 烛九阴笑道:“看来是准备了。” 解君听罢,嬉笑着上前:“我们哪敢和您老硬碰硬,不过是商量商量。况且无所不在的您,不是来这儿赴约了?” “……” 就刚才烛九阴有一句说一句的样子,眼下的局面他早该知道。 解君笑眯眯地从旁边的食盒中,拿出一盘糕点:“您老看看,这是晚辈刻意从江南买的,还热乎着呢。” 烛九阴看了眼:“……” 此时。 月上君传音给众人,以及蹲在外头听墙角的谢义山与江千念。 “拉不下脸,给他点时间。” “早知道了。”孟章。 解君为做足戏,还推了把顾扁舟:“傀术成后,一日内是不得走动的,你也不怕在半路上木头脑袋哐当坠地。” “我……?” 解君复又推了把:“好啦好啦,回去脱魂,让我检查检查。” “现在?” 顾扁舟显然没有明白几个老神仙的计谋,他退也不是,进也不成。 而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烛九阴,竟然就坐在榻上,吃起糕点。 还说一句:“没有别的孝敬了?” 孟章“啧”了声,不想搭话。 解君立马将顾扁舟塞给陆观道与思安,转头:“自然还是有的,我这就叫伯茶去拿!” 门外的谢伯茶浑身一抖,拉着江幸就想跑。 可来不及了,解君一个箭步,飞也似的拦住两人。 脸上笑意是遮挡不住,解君也没打算藏,她干脆乐出了声:“那就麻烦我的好孙儿再去一趟了~” 斐守岁:…… 原来陆观道能入幻,是因为谢义山在外跑腿。 谢义山看着解君递出的马车钥匙,只好灰头土脸地接下:“是……” “哦对了,”解君背对烛九阴,也不说悄悄话,“江南美景虽好,可别贪杯喝醉。” “什……” 谢义山还没懂这弦外之音,江千念已然捅了下他的胳膊。 小声说:“雪狼行至江南,要我们去接。” “我们?那陆澹?” “不用管,死不成的。” 陆观道:“我听到了……” 烛九阴斜了眼:“大老远跑去那儿做甚?” 说的是雪狼。 解君回身:“这不是要孝敬您吗?” “……哼。” 不过雪狼为何去了南方,那极北之地与江南相隔甚远…… 斐守岁的注意被话语吸引,他浑然没有察觉,那一双深绿的眼睛,正透过烛九阴在凝视他。 烛九阴放下手中糕点,传音给斐守岁:“唔哟哟,你没看到吗?” “大人您说什么?” 斐守岁在同辉宝鉴的幻术之下,只能看到缭缭大火与干涩的尘埃。 还有那甩也甩不掉的唐家兄弟。 守岁皱眉:“大人应该也看到了。” “不是你后头的两个鬼魂,我是说我这儿。” 第480章 “鬼魂?” “……你的注意点真奇怪,那两人不过是鬼怪幻术。(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烛九阴见孟章与月上君离开,而那一双依依不舍的深绿眼睛,回过头,与他对视。 暗笑。 “我是说在我这儿,有人看你喏。” “嗯。”斐守岁在调整法阵。 “嗯?”烛九阴读重了字,显然诧异,“好绝情的人。” 守岁低眉:“我知道。” “知道还这样?” “不然……”还能如何。 斐守岁压着情绪,佯装毫不在意,说起的话也就滴水不漏。 至少这样能骗过陆观道,可惜骗不过千年万年的神。 烛九阴笑着调侃:“你这般不坦诚,我岂敢放心救你?” “为何?” “若是你趁我救你之时,你给我来上一刀。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不敢。” “……你与孟章一样无趣。” 烛九阴玩着白发,看那远去,即将消失的一行人。 他眯了眯眼,咳嗽几下,大声道:“晚斋要吃热乎的!” 孟章脚步一停,复又步履稳健。 烛九阴却又说:“你给我亲自下厨!” 这会儿。 孟章转过了身,他看一眼路的尽头,那一袭暗红。 但什么都没有说,萧瑟的紫藤花架,因在初秋,无比寂寞。 孟章只与陆观道言:“他同意了,你也做好‘闹天宫’的准备。” “是。” 便在转弯处,头也没回。 秋风打面,圆形拱门,瑟瑟的傍晚,只剩陆观道一人。 石头停下了脚,他转头窥探眼瞳中的爱人。 隔着宝鉴,隔着屏障的另一头,斐守岁也看到了陆观道。 是烛九阴放开眼睛的视线,让红线两端,系上绳结。 一阵风,吹卷落叶。 烛九阴努努嘴:“我又不是红娘……” 借着别人的眼睛,一切都会失语。 虚幻的人影叠在一起,斐守岁对烛九阴言:“多谢大人。” 烛九阴:“……” 好似同辉宝鉴那一头的大火烧到了这儿,烛九阴缩了缩身子,在美人榻上轻笑。 “我可是死人窟的‘罪魁’。” “嗯。” “那你为何谢我?” 斐守岁咽下喉间的干:“谢的是如今,厌的是从前。” “这般泾渭分明,好生可怕。” “不管怎么说,大人还是让我看到了他。” “因为你心里头想着。” “……” “我是开天辟地的妖,这点波澜还是能发现的,”烛九阴笑看陆观道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哼了声,“我啊,曾经强行剪断了一个红结。后来那个守空宅的人将我疏远了,我想着法子补救,才有了死人窟外的荒原。” 斐守岁心叹,想来那位就在面前。 “不过……” 不过? “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第229章 许诺 斐守岁:倒不是这么用的。 烛九阴又叹:“你看看那人,还在痴痴地等呢。多傻啊,好似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对他好,他也就死心塌地信了,信什么相认。” 斐守岁沉默。 “你说话呀。” 斐守岁不知道说什么。 烛九阴顺势躺在榻上,笑道:“小槐妖,你是树下痴心人,还是远走的绝情人?” 斐守岁:“我都不是。” “哦?” “可我觉着……” 话音未落,紫藤花架下,探出一个石头脑袋。 是陆观道。 烛九阴笑说:“看来是我错了。” 斐守岁自然也见到了陆观道。 红色的薄纱里,那个陆观道的身影格外朦胧,而烛九阴也起了捉弄之心。 只见烛龙穿靴下榻,先是散步似的在门边晃悠,又故意装作看不到石头。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惹得石头总想见见眼睛里的人,离开也不好,留着更是腿酸。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站一会儿,又蹲一会儿,不由自主地脱口:“大人,您别戏弄他了。” “哎哟。” “嗯?” “你心疼啦。” “……” 烛九阴笑眯眯地说:“你就是心疼他。” 斐守岁在同辉宝鉴里抿唇。 “不就是让他等你吗,我就算不这样,他也还是要等的。” “是……” 平淡的声音下,藏着些落寞。 斐守岁手上的五行法阵终于回归正常,而身后的唐家兄弟也越甩越远,可他的心,就像牵在了另一头。 牵在紫藤树枝上,拟作一朵小花。 烛九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也便不去救人,他荡来荡去,喝一口茶,吃一嘴点心。 不停地问:“槐树,你还想出来吗?其实这同辉宝鉴也不错,就算是假的,但也都是曾经。曾经不都是真的?在你的一生里,定有后悔的时候,你难道不想借着宝鉴去看看……” 声音故作停留。 烛九阴看到路尽头,思安试图拉走陆观道。 “看看吧,去看看那个跳崖的老妇人。我知道你想她了。” “她……” 是跳崖轻生却后悔不已的人,也是给了斐守岁姓名,一直不肯投胎的白发。 第481章 斐守岁咽了咽:“她已经死了。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不,她的转世还在人间。” “我找她做什么?” “去看看啊,看她活得好不好。” “可……” “只要你想,我就能拨动宝鉴的法阵。你想看到的,我都能给你找出来。斐径缘,那你想不想呢?” “我,我……” 宝鉴内的大火还在灼烧,斐守岁低垂着眼,看到五行阵中,交融的水木。 虽然早已隔开距离,但总会有所牵连。 守岁想起一开始的相处,或许那个动作生涩的老妇人,并未把他当成孩子,或许她只是在害怕一个素不相识的妖怪。 可。 可怎么就养大了。 斐守岁的嘴里好似有一块糖糕,就是老妇人死前,叫他去买的东西。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他空嚼两下,觉着口干舌燥,但眼眶却湿润,起了一层水雾。 耳边,烛九阴还在说:“咦,你哭了。” “……没有。” “你就是哭了,好不坦诚!” “……” “您说什么是什么。” “不承认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堵我的嘴?”烛九阴笑看推搡的陆观道与思安,“你说他还会来找你吗?” “他?” 哦,说的是陆观道。 斐守岁指挥着亓官往前跑,心里早有定论:“不会了。” “为何?” “他若真心担忧我,就不会在节骨眼上犯傻。” “……呵。” 冷笑一声,烛九阴就见陆观道跟着思安往园外走去。 但还是三步一回头,像是小屋里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魂,那般的不舍得。 远远的,有声音。 “走了!” “让我多看一眼,就一眼!” “我说你真奇怪,走到一半折回来不说,还骗我落下了东西。要不是解大人提醒,你是想在这儿蹲一宿吗?” “嗯。” “嗯?” “我想他了。” “你!”思安气笑了,“想他就去救他,看有什么用。” 陆观道站在拱门旁边,深深地望了眼:“你说得对。” “那不就好了,走罢走罢。” “只是我想,万一烛龙他……” “没有这个万一!同辉宝鉴放在天庭的刑罚台上,这儿可是人间的山头,他又怎么可能从这儿出来?” “是……” 陆观道知晓这个道理,他跟上思安的脚步。 那声音也就愈发听不清。 松散的,被风卷开。 “你当真愿成守牢人?”陆观道的疑问,落在已经关上门的屋前,“那镇妖塔又暗又黑,连花都养不活,你……” “我若不去,又轮得到谁?” “……” “我自有我的打算,从雪地里给你出‘馊主意’时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也算是共患难的……” “哎别别别,我一生漫长,患难之友数不胜数,不差你一个。” “你的一生漫长……” 陆观道的喉结滚动。 他又何尝不是。 思安听出了话外话,短笑道:“真烦!” 陆观道:“?” “三天两头不是念着就是想着,苦了我和钗花!” “都五年了!再说池姑娘不是在傀儡身子里。” 傀儡身子? 竟然与顾扁舟一样。 打此句落,外面再无陆观道之声。 而斐守岁捕捉到这微小的信息,他想起与他一起吃苦的亓官。 究竟是傀儡好,还是水墨术法好。也许他不该用水墨,困住亓官麓的未来。 叹息。 “怎么不说话了?”烛九阴冒出一句,“是在宝鉴那儿抹眼泪吗?” 斐守岁:“……不是。” “那你倒是告诉我在哪儿啊。” “为何?” “为……”烛九阴掐诀的手一停,“不用我来救你?” “不是!” “你?噗嗤,哈哈哈哈!”烛九阴大笑道,“放心好了,我既然许下诺言,定会做到。不过你与石头真是,哈哈哈哈!” 笑什么? 斐守岁纳闷。 烛九阴抱着软枕,擦去眼角的笑泪:“我曾扮作人间卖菜的老头,教陆观道用补天之血救人。他知道自己的血能起死回生时,反应与你一模一样,你说好笑不好笑!” 卖菜的…… 好像在很久之前,还不相熟的时候,陆观道曾经说过此事。 原来…… 烛九阴笑说:“你猜猜他第一次用血,是为了谁?” “……谁?” 定不是他斐径缘。 斐守岁知道陆观道的性子,便开口:“是去找了陆家人。” “对了。” “……” “你说他傻不傻?一听到能救人,头也不回地往废墟里跑,我在后面拉都拉不住!” “但是。” “没救成的,怎么可能救下。一家子的魂魄早被地府抓去了,他又能救谁呢。” 明明眼前是缭绕的火莲,斐守岁却仿佛能看到大雨之下,踉跄的小人儿。 那小陆观道跌跌撞撞,在田埂上一遍一遍呼喊娘亲姓名,但寂静的田野,灰蒙蒙的天地,没有人能回他了。 第482章 就算大雨湿透了阑珊,也不会有人从家门后应一声。(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应那:“哎哟,淋着雨作甚,快快回家来!” 回家去吧。 有人也这么与斐守岁说过。 斐守岁咽下反复无常的情绪,他知道是同辉宝鉴,亦或者是烛九阴的手段。 他端着无比冷静的心,却因冷静,让那温暖更加容易侵占。 烛九阴续道:“不过后来我拦下他啦,毕竟一滴血都没有的躯壳如何活命?更何况让补天之血浸泡大地,那还得了。” “是……”这般? 斐守岁分明记得,陆观道说的是“飘走的老爷爷”。 烛九阴叹道:“在那册子上的神仙妖怪,不能随便杀生与救人。若干预了凡人命运,是会被雷劈的。(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所以我捏了个老头样子,也算慈悲。” “您……” 斐守岁不知道开口什么,他心中虽有谢意,但话卡在喉间,总觉得别扭。 烛九阴知晓斐守岁的欲言又止。 “闲来无事罢了。” “好……”一个无事。 话落。 斐守岁让亓官麓调转方向,跟随巽风而行。 烛九阴趁着斐守岁不注意,他掐诀一句,进入了同辉宝鉴。 同辉宝鉴是月上君的法器,用来轮回缘分未尽的红线,所以说它残忍,一面美人,一面白骨。 有情人在里头若能修成正果,便将红线续上,成就一段佳话。如若不能,轻则灰飞烟灭,重则轮回畜生道,做那朝夕之浮游,见不到垂垂落日。 而斐守岁这样的小妖,没有威胁,不曾狂妄,同辉宝鉴也就够了。 烛九阴的意识飘荡在火莲之上,他看到大火里,一点飞来飞去的水墨。 以及斐守岁手上的五行阵法。 “一个妖怪,却喜欢学这些正儿八经的东西……”烛九阴眯着眼,瞥见不远处的唐家兄弟,“找到了。” 于是一点暗红从上空缓缓落下,又正正巧,滴在了亓官麓的头上。 斐守岁:“??大人您……” 这是作甚? 那滴暗红开始霸占亓官麓的水墨身子,亓官麓还未反应过来,意识已然被挤占,强行脱离躯壳。 女儿家透明的魂魄在空中扑腾,斐守岁与她大眼瞪小眼。 “公子,我?” 斐守岁:“你莫慌。” “我?”亓官麓指了指自己,又睁着眼看向被暗红裹满的水墨躯壳,“这是……我?” “不。” 眼见暗红顺着水墨沾上斐守岁的手掌,斐守岁根本无处能逃。 两眼一黑。 守岁问:“大人这是要作甚。” 亓官麓:“什么大人?” 烛九阴的声音闷在暗红中,他笑道:“你困在这里如此之久,难道不想扇那群仙官一个巴掌?” “什?” 斐守岁不敢置信,他看到暗红如藤蔓,攀爬他的臂膀,“劳请大人直言。” “直言就是……” 话语猛地扭转,烛九阴的脸颊浮在暗红水波,原本亓官麓的后颈皮肉。 一张脸,虽然俊美,但诡异得出奇。 他咧嘴道:“你可以仗着我的威名,去闯一闯天宫~” 第230章 吞针 默然。 斐守岁疯狂消化烛九阴的意思。 闯什么?天宫? 莫不是关押他,那个戒律严森,皆是大能之地? 斐守岁脸上凝成一个:“您说笑了。” “说笑?” 烛九阴的脸,跟随暗红水波,绕到斐守岁身旁,“我的每一句话,皆是精打细算,可没有取乐之意。” 斐守岁:“是吗。”不信。 烛九阴挑眉:“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并非。” “那为何不愿?” “是小妖……对,是小妖。” 用小之称呼,以谦卑为底色,斐守岁用惯了的身份,不敢妄谈反抗。 但心中总会遐想,那个没了束缚的样子。 恭维道:“小妖能逃离天庭,已是大幸。” “就这么看着自己被捉弄?” “捉弄?” “是啊,他们在捉弄你,就在手掌上。而你,不知反抗,只想着逃。逃也就幸运。” 说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水波中升起。 暗红血水于指缝中溜走,想来是烛九阴的术。 水褪去后,那手掌上有一个抱头无声痛哭的小娃娃,斐守岁似曾相识。 好似是他。 一袭简便的白衣,墨发耷拉在衣上,坠在手掌。身子骨在微微颤抖,有眼泪湿透指节与衣襟。 烛九阴笑了下:“哭什么呢。” “您打趣小妖。”斐守岁。 “我可没有,这就是你。” “但眼下,小妖未曾落泪。” “是吗?”烛九阴弯着眼眉,他将手举高,“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不是你。” 斐守岁:“……” 是他,但…… 但已经过去很久,斐守岁心中那个死人窟的自己,早就磨灭。 那时候,究竟为什么会哭。 斐守岁沉默。 烛九阴的另一只手伸长,戳了戳小守岁偶人:“别哭啦,又没声。没有动静,就没人心疼你,哭有什么用呢。” 斐守岁:“……” 第483章 “心里头难受吗?要是难受就点点头,让我知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便看着小偶人停下哭泣,怯怯地仰头,轻轻晃了晃脑袋。 “嗳,明明哭得这么伤心,还觉得不难受?” 小偶人咬唇,这才极其轻微地点了下。他的眼睛埋在长发里,黑发是他眼前的珠帘,遮蔽一切的光亮与乌云,也将他和现在的斐守岁切割。 成了长短不一的竹条。 烛九阴笑嘻嘻地戳他:“你就不想报仇吗?那些在死人窟欺负你的邪祟,你就没有碎尸万段的想法,哪怕一瞬而过?” 斐守岁不语。 “怎么不说话呀。你告诉我,我不光替你保守秘密,还能杀了它们。” “我……”小偶人顿着声音,说道,“它们的血溅在我的脸上,我早洗不干净了……” 烛九阴:“啊?” 小偶人:“我用了和尚给的法子。(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说的是乐安。 斐守岁依旧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了自己落泪的原因。 有点可笑。 烛九阴套话一句:“那你都把他们杀了,为何在这儿哭哭啼啼?” “杀?我没有!” 小偶人倏地站起来,本来纯白的衣裳,一刹那变成血红。 鲜红的颜料倾倒,有霸道的血珠溅满脸颊,小偶人抹了把脸,却无法抹开。 他道:“他们本就是死的!” 斐守岁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小偶人夸大其词:“死人再死一回,怎么算杀呢!” 语气颇似烛九阴。 烛九阴笑回:“唔哟,你说不杀,可别人觉得你杀了,你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只要他们打心里认为你错了,你就是错了。” “凭什么!” 小偶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勾勾地闯入斐守岁的耳识。 回荡在海面平静的槐树之上。 “我明明没有做错!” “没办法的事情。” “不行!” “不行什么呀。” “我不能受冤枉!”小偶人开始主动,他抓住烛九阴的手指,“没有的事情不能平白无故捏造,若是把莫须有的罪名给我,那我还不如杀了他们!” “那你究竟杀没杀呢?” 小偶人愣了下:“我?杀了吗……” “是啊,没杀才能帮人。” “那我就是没杀!” “可你身上、脸上还有衣裳,都是血。” “就算都是血,我也没杀,你不信我?” “信你总要有证据。” “证据?证据……” 看着小偶人喃喃自语,斐守岁在后:“我的的确确动了手。” “哦?”烛九阴饶有兴趣。 斐守岁续道:“那群祟念,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在我面前,我便杀了它们。” “没有!” 小偶人不承认,他蹦跶在烛九阴的手掌上,“你这是在说什么?我明明没有杀人,你这是污蔑,要吞针的!” “……我怕疼,不敢吞针,所以我说的都是实话。” 烛九阴笑看着,若有所思。 “只是情况紧急,我若不杀,死的就是我。但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我杀了不少的妖邪。” 斐守岁边说,边将亓官麓唤回身边,他不敢看女儿家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一直平静。 “小妖生性胆怯,不敢欺瞒大人。大人想知道什么,小妖知无不言。” “……无趣。” 烛九阴轻哼一声,便伸手要抚散那个小偶人。 偶人好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眨巴眨巴眼睛,也不吵也不闹,就在烛九阴的手心之下,愣愣地看着斐守岁。 散成灰烬前,小偶人这般说:“你不怕疼,你在说谎。” 斐守岁的脸颊波澜不惊,未露出难色。 “你的喉咙里全是针,不难受吗?” 针…… 斐守岁被引导,下意识吞咽。 喉咙里没有针。 抬头时,也不见小偶人的踪影。 被抹去了,仿佛从未来过,烛九阴已将术法解开。 随之,一双血淋淋的大手,托住了斐守岁的脸颊。 斐守岁一动不动。 烛九阴笑看:“生的确实俊美,不愧是她常说的得意之作。” 她? 哦,斐守岁记起自己的由来,是沙画神的雕刻。 烛九阴又说:“不过我最喜欢和他们反着干了~” “反着?” “是啊,” 烛九阴的脸顺水而上,他看了眼处在震惊之中的亓官麓,“我与你说悄悄话呢,你还不快把她带走?” 亓官麓被点,很慌张,想去拉斐守岁的衣角,却见斐守岁困在暗红水牢中动弹不得。 烛九阴变成了水流,一步一步吞噬水波下寂静的槐树。 见此。 亓官咽了咽:“我这就走!” “不是,姑娘你等等!”斐守岁一惊,他奋力着将手臂挣脱,拉住亓官,“姑娘先别走!” 亓官麓回身:“公子?” “是……是我有事情相求,能否劳请姑娘在临走之前,为我束发戴冠?” “束发?” 亓官麓不知何意,他面前的斐守岁明明连发冠都没有,又何处…… 斐守岁正朝女儿家使眼色。 “我……”看向有些不悦的烛九阴,亓官捏拳,“那我为公子束发?” 第484章 “什么束发不束发!”烛九阴看穿了一切,“他是怕你一个人在幻境中出岔子,或者是在怕我杀人灭口。(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亓官麓。 斐守岁收回了手,默不吭声。 烛九阴笑道:“有护人之心就明说,拐着弯算什么君子。” 斐守岁视线偏移。 “你这番模样和石头真像。” “……” “他有时候也会避着不回答,哪怕我都将刀子递给了他,他都沉默。” “刀子?”什么时候? “你猜。” “大人莫要戏耍小妖。” 烛九阴显然受不了斐守岁的套话:“你被困宝鉴的头几天,我曾扮作卖菜的老翁,在他的梦里指点他。(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您……您说的指点莫不是……” “是啊,他进出幻境就是我的怂恿。” “……”不太对。 斐守岁垂着眼,心想:那时候的陆澹应该已经记起一切,想来看穿了烛九阴的伪装……也说不准。就算没有看穿,陆澹也定然要与谢伯茶商量。宝鉴并非儿戏,至少他不会拿性命开玩笑。 烛九阴等着斐守岁回答,而斐守岁心中得出了答案。 “怂恿没有作用。” “是。” “但他还是闯入了宝鉴。” “对了,”烛九阴笑道,“快猜一猜,用我给你的线索想想为何。” “为何……” 趁着斐守岁沉思,暗红潮水绕上斐守岁的后颈与长发。 黏在发根之间,扎入皮囊与骨骼。 斐守岁皱眉:“您激将他。” “还有呢?” “您还骗他了。” “怎么骗?” “骗他说……说我在宝鉴里出了意外。” 斐守岁说出此话时,耳垂微红,但也只羞了那么一刻,他就看到烛九阴凑上前的脸。 鼻尖对着鼻尖。 “您……” “你说对了,我是骗了他,”烛九阴雪白的眼睫,叨扰斐守岁的心识,“骗的内容很少,不过捏造你在宝鉴中的处境,说你无法承受过往的痛,痛到昏迷在地,一蹶不振,任人踩踏,皮烂肉腐。他起初是不信,但我一直念叨,说得很真很真,他就动摇了。多好玩啊,一说到你,他的心识晃荡得不成样子,随后还需要我动手吗?他就去了。” “……” 斐守岁想要逃开烛九阴的双手,挣脱不了。 亓官麓在旁想要帮忙,无从下手。 烛九阴还在说:“多好的红线,红娘定是心疼极了,不然他岂会为了你们而受天雷之伤。槐树,你说说我该怎么帮你?就当补偿旧友的执念。你说啊,别不说话。我的耳朵,我的眼睛,我的身体发肤都在等着你的回答。” “我……” “你,想闹天宫吗?” “……不。” “那你要我如何是好?我除了拆山闭月,其余的可都不会。” “大人,您放开我……” 斐守岁整个身子浸泡在暗红的水里,完全无法呼吸,“大人与小妖贴得这般近,小妖回答不上来。” “你能回答。” “可大人想要的答案,小妖说不出口。” “哦,不打算反抗吗?” “这世上除了反抗,还有别的路能走。” “是夹着尾巴,掩盖眉心红痣,然后穿一袭书生衣裳,去往人间?” 斐守岁哑了声音。 “你说呀,哪儿有路。我都没看到你面前的路,你又想要去哪里赴约?” 烛九阴如鬼魅在斐守岁身边游走。 “起初又是为何扮作书生?为的讨水方便,还是另有所图?” “可我见你无欲无求,究竟这人世间,你到底要寻什么?莫不是老妇的转世?还是那一枚长生不老的神药?” “神药好找,你若真心渴求我现在就能给你,但你得与我说实话。你求的什么?你的路又通往何方?你难不成要去天的尽头?可是天尽头,那天尽头,没有你我之归宿。” 悠悠然的声音,贴在斐守岁的耳识。 斐守岁想甩开,却无法言喻,他沉默了好一会,心中的字词才慢慢组织。 组成一段生硬的,不属于他口中的反驳:“并非没有路。” 顿了下。 “只不过对您而言,反抗唾手可得。而与我,与亓官姑娘,这反抗仅仅是昙花一现,不切实际。” “可是我想给你机会。” “那机会之后呢?”斐守岁抬起眼,他看到龙的竖瞳,语言再次排列,“之后又之后,千年又千年,谁来庇护小妖,谁来砌砖搭瓦?” 烛九阴听着。 “大人想要的反抗,是叫我上演一场好戏。戏如若散了,大人便甩袖走人。而我与陆澹,亦或者是前来的雪狼,我们无依无靠。” 第231章 戏台 “那你就愿当一个缩头乌龟,任人宰割,不做任何吗!” “大人您错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斐守岁的情绪被挑起,但声音还是那般,如涓涓细流,“我并非这般的妖,也从未做砧板上的鱼肉。” “哼。” “大人,我曾用长剑砍下作乱的妖邪,也曾使幻术困住成群的妖众。我再怎么‘懦弱’,也非随波逐流之辈。只是逆流的水太渺小,常被裹挟,进而无法被人在意。”斐守岁缓了缓,“我……但我与谢伯茶江姑娘又不同,他们的行侠仗义有理有据,而我的长剑总说不出口。” 第485章 “这能有什么理由!” 一直闷着声儿的亓官麓打断斐守岁之言,她顶着烛九阴的威压,“公子若是软弱之辈,那生前的我又是何等的……” 话还没说完。(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亓官麓看到血水灌满了斐守岁的四肢。 “公子……公子!” 烛九阴做一噤声手势。 斐守岁:“不必担忧,这是我的命。” “可是公子!” “是啊,姑娘你无须担惊受怕,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福。” 烛九阴的头颅绕在斐守岁耳边低语,“你的罪孽,你的福祉。斐径缘,你想想你受的苦吧,你真的甘心吗?哪怕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恨,都能成为我手上的利刃。(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不。” “……” 烛九阴闭上了嘴,他看到斐守岁除却脸颊,全身陷入暗红,但还在回绝他的话。 反驳着:“我的恨,要是成了沾血的刀,那我又与它们何异?” “它们?” “是它们。” “你真奇怪。” 斐守岁仰起头,仅剩一双眸子的他,冷然看着烛龙:“总要有奇怪的,为何不能是我。” “你在沾沾自喜。” “喜?” “是啊,你在自满你的独特。” “……呵,算是吧。” 言毕。 斐守岁被暗红吞噬,如溶解的水波,瘫倒在火莲裙下。而亓官麓因斐守岁的消失,也同夏日散开的烟花,扑腾一声,坠落宁静之湖。 寂寞无边的火莲,独剩烛龙在火里轻叹。 烛九阴的脸皮一甩,顺着水波,他从暗红的水里赤.裸而生,纯白的长发盖在他身上成了新衣。 可他并不高兴,眉头紧锁,看那消失的槐树,说道:“借都借了,嗳……” 耳边有角风阵阵。 人声、悲哀以及低语。 烛九阴撩了一把长发:“你想得这般周全,但结果往往事与愿违。不管怎样,斐径缘你在水里给我听好了。” 化为水波的斐守岁:“……” “我将重塑你的木身,就当困你在死人窟的歉礼,不过代价便是……” 眼见涟漪卷卷,那是斐守岁的疑问。 烛九阴笑了声:“我会暂时控制你的身躯。一,怕你不适新木;二,我想让你看看,面对那群老不死的家伙,要怎样才能不落下风。别再对着他们屈膝弯腰了,他们是神无疑,可在神之上该是千千万万的黎明苍生。” 斐守岁:“这话……” 暗红的水,吐出一个个泡泡。 烛九阴挑眉:“怎么?” “不像是您能说出口的。” “……” “这些话,莫非……?” “是,我不喜欢这样的豪情壮志,”烛九阴单手掐诀,笑道,“你也猜到了吧,这番话的主人。” 是谁? 斐守岁沉浸在昏暗无光的水里,窒息的感觉开始蔓延。冗长无趣一生,在他的面前依次展开。 一卷卷枯黄的书,里头是干涸的曾经。瞥见老妇人,又望到那曾经轻生的山崖,究竟是哪位大罗神仙,在后推手? 水压渐渐重了。 暗红黏稠的水,如同不停攀爬的手,抓住未曾遮拦的烛九阴。 烛九阴朝天看去,叹出长长一气:“你的一生,好混沌。” 斐守岁:“……” “对不住槐树,要重塑身躯,必须让你一览无遗。” “我知。” 于是。 暗红牵扯两人,斐守岁的过去在烛九阴眼前上场。 一个两个,好像戏台上的偶人,又哭又笑。 生了,复又死了。 只有斐守岁自始至终站在戏台中央,那个代表了他的偶人,平静的脸,淡然的眉,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风卷啊卷,落叶吹啊吹。 嘈杂混沌里,角风阵阵。 有老妇人的呢喃穿透人群,落在烛九阴耳中。 那老妇人在远远地唤,唤的是:“小娃娃,小娃娃。” 烛九阴挑眉。 老妇人佝偻着背,脚步急踏,走到戏台一边,唱道:“小娃娃你别伤心,老婆子岁数尽了,也就走了。都怪老婆子贪心,明知你是天上来的仙儿,却还把你困在身边……” 斐守岁闭上眼。 烛九阴.道:“这是在人间收留你的老妇。” “大人别说了……” 烛九阴叉腰。 可老妇人没有离开,那个盘着白发,身穿花袄的老人,揽起一双岁月的眼。 悲唱一段:“三月飘雪生我儿,我儿弃时荷花开。花开池边落寞柳,柳默人哀孤身叹。叹绳不够锁残身,身残病妇却见儿。儿生一张娃娃脸,儿救惨妇在崖边。我儿,我儿,生你时大雪皑皑。我儿,我儿,弃你时鸟鸣虫蝉。” 斐守岁想要捂上耳朵,可惜霸道的暗红没有给他抬手的机会。 老妇人换了一种腔调,婉转的语气变成了开闸的泥水。 水冲了开来,奔腾如同骏马:“可怜蝉死妇也去,可叹我儿不再来!十八里山路,三十沓火纸,烧漫了荒山,留不下我儿!” 斐守岁咬唇。 “我儿,我儿,娘亲弃你在孤宅!我儿,我儿,莫嫌娘亲……” 娘亲? 声音落得突然。 斐守岁倏地睁开双眼,他看到戏台上的妇人,头颅坠下,坠在了冰冷的木板之上。 第486章 她再也唱不出了,就算代表斐守岁的偶人跑去接住她的头颅,她也早早死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斐守岁酸涩了鼻尖,他无法忍受泪水,便一咬牙,转过头去。 “不看了?”烛九阴。 “嗯,”斐守岁深吸,语气颤抖,“不……不看了。” 便见。 老妇人抱着自己的脑袋,退场。 而一个穿书生衣裳,背着箱笼的偶人从戏台一边走起,走在梧桐树下。 斐守岁:“……” 书生之后,还有一顶鬼鬼祟祟的红轿。 那是开头,也是遇见亓官还有……陆观道之地。 红色的轿子晃啊晃,小小的人儿跟啊跟。 许久没有敞开心扉的书生,回转身子,笑看那衣衫褴褛的乞丐。(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你跟着我做甚?” “嗳?”小陆观道眨眨眼,“不、不能跟吗?” “你该去跟那些富贵人家,而不是我。” “可我、我不想要那些有钱的,我!我只愿跟着你……” 书生皱眉:“怎么不听劝。” 小孩撒娇:“呜呜!我不碍事,一点都、都不碍事!” 一旁。 斐守岁:“不必看了,大人。” 烛九阴却不愿:“这段故事我不曾知道。” “……” 戏台凌乱了时间。 斐守岁见到短短的过去,是一个个五彩的魂。 穿着寿衣的小乞丐赖着不走,红枫林里谢义山带路入宅,还有紫衣的江千念碎了一地琉璃花,绯红的官服挂在薛宅门前,困住一府怨念。 黑色的乌鸦飞在半空,牵动钗花在徐徐前行。 白色的狐狸跟着海棠,却让前头的海棠花慢慢枯萎。 一滴绯红溅开白色荼蘼,一只白蛾碾碎了花瓣与落叶。 而斐守岁呢。 那个守岁的小偶人从戏台的中央,走到了唱戏人的身边,他一点点,晕开在色彩斑斓的染缸里。 一去不返。 斐守岁:“看这些……”作甚。 烛九阴:“有趣啊,多有趣的一段日子,比你之前的苦闷生活要好太多。” “是吗。” “是啊,你没发现?” “发现什么?”斐守岁不愿细想。 烛九阴一愣,他笑着伸手,指向戏台里的守岁偶人:“你在遇见石头的时候,分明笑了。” “……” “还有那半龙半人的道士,雪狼一族……” “不用说了,”斐守岁打断烛九阴的话,他低低一句,“我知道。” “哦哟,你知道呀。” “嗯……” “那你这是在回避什么?” “回避?” 烛九阴的一句话挑断斐守岁的思绪,水波开始混乱守岁的心识,往事如急行的雨燕,飞过槐树下落寞的偶人。 到底何曾回避。 斐守岁垂眼:“那时不知今朝。” “哦,那如今呢?” “如今……” “既然你有十足的借口,那我就问问你。同现在而言,你还想着脱身于他们,独自一人吗?” 听罢。 斐守岁咽了咽:“我……” “嗯?”烛九阴,“我不要听虚言。” “大人,您是在逼我说话。” “对,就是我在逼你,”烛九阴满不在乎地承认,“与人合作,自然要知根知底。” “……此话有理。” 言毕。 斐守岁抬起头,他看到空广的戏台上,有一红一白的偶人,是现在的他与烛九阴。 演出一幕。 红脸恶鬼问阴阳,白脸书生答圆缺。 而守岁偶人低着头,好似一棵沉默的古树。 “我若……” “嗯哼?” “我若还想独身,就不会在此地留恋。” “噗。” “?”笑什么? 斐守岁的脸色虽白,但那戏台上的偶人早替他红了耳垂,捂住双颊。 烛九阴也没有回话,见他离开斐守岁,朝戏台走去。 戏台上的小偶人在羞红后,开始捻指唱戏。 唱的是:“身向那阳关道,心却在阑珊庙。” 烛九阴的声音。 烛龙正配合守岁偶人的动作,兰花指挑起。 “若要问前路何方,莫不是昆仑脚下,一个和尚。” 和尚…… 是乐安,还是解十青? 看小偶人弯下腰,从团团大雾中捡起一把宝剑。 偶人背着剑,两指束胸前:“只可惜宝剑已老,轻舟里琵琶不笑。纵有书生画匣,箱笼藏狐狸海棠,愁肠衣裳。” 听了一会儿。 斐守岁的意识凝成虚影,他上前拉住烛九阴的白发,垂着头,晃荡一下。 但烛九阴却不搭理他,续唱:“好巧好巧,黑鸟衔走了银丝,狐狸拐跑了粉棠。独剩山茶开在寒冬,荼蘼谢了……” 谢…… 只见戏台浓浓的雾气裹住了小偶人。守岁偶人站在那儿,低眉折腰。 有海棠,有山茶,还有荼蘼从偶人的脚边生长,不论藤条带不带刺,他们义无反顾地顺守岁而上。 一朵两朵,开了又谢,谢了复开。 烛九阴看罢,唱完最后一句:“荼蘼谢了大雪,一场招摇。” 第232章 若木 第487章 唱罢。(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大雾铺散斐守岁的一生,而小小戏台没了百花,徒留一棵古槐。 槐树站在中央,枝条垂摆,揽下一手细碎的叶。 斐守岁见了,只道:“大人可算看尽了?” “算吧。”烛九阴耸肩。 何言“吧”字。 斐守岁凝眉,暗红的水拥挤着他往河底靠,没有光亮的大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里头生长,窥探。 守岁还记得陆观道曾说,说他要去河底找他,却没有找到,捞了一手的淤泥。 可惜因为沉底,守岁现在看不清任何,哪怕陆观道潜水游龙,他都看不到了。 深吸一口气,吸入冰冷的薄雾。 就这般被人看穿了心底,斐守岁有些不甘心,他在同辉宝鉴与烛九阴的术法下,缓缓闭上双眼,困倦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扎根。(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他有些累了。 意识在告诉斐守岁,紧绷的神经可以松懈,未来的未来不用他担惊受怕。只要安眠便可,安眠之后,不需要他再去操心。 槐树轻轻哼了声:“大人的术法也算温柔。” “温柔?”烛九阴一边施法,一边透过水观察斐守岁的样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夸我。” “不算夸……”眼皮在打架。 “这不算吗?” “嗯……” “那什么算,又要说出怎样的话……” 话落一半,烛九阴募地闭上嘴,他见水中槐树入眠,也便歇了声音,不去叨扰树叶下乌青的眼袋。 不过安静没多久,身侧的火莲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烛九阴冷笑一气,弯下腰,凝视斐守岁的面貌。他开始既不小声,也不夸大地喃喃自语。 “唔哟,你真的睡着啦?睡着了就没有人陪我说话哩!你这么狠心的吗?” 斐守岁在水中漂浮,长发漫开来,暗色衬得他皮肤皙白。 烛九阴歪着头:“那我要是用你的身体做坏事,你会阻止我吗?” 是在开玩笑,烛九阴也没打算得到回答,他漫无目的地扫一眼斐守岁,却见守岁微皱的眉。 “……” 那棵老槐树,用眉毛拒绝了烛九阴的问题。 烛九阴:“那好吧。” 眉毛松了。 “你不同意,难道我就不去做吗?” 眉毛又拧在一起。 烛九阴捂嘴偷笑:“骗你的啦~不过我许久没有动手,你可否愿意让我借用你的长剑,去砍火莲后面虎视眈眈的唐家兄弟?” 这回,斐守岁的眉梢没有变化。 “这是允许了?” 烛九阴笑嘻嘻地从水中拔出一把银剑,此剑酷似山茶花所赠,却没有剑穗,“那你说,我是先杀唐永,还是先杀唐年?你千万别阻止我,说那唐年无罪,他也算是推波助澜的黑手,死罪……啊不,他早死了。” 烛九阴回转身子,一甩银剑,看到火莲外,摇摇晃晃的人影。 “哎哟哟,还不止唐家呢。” 斐守岁:“……” “同辉宝鉴也是了解你,将这一路遇到的,都拉来见你了~” 但不管烛九阴怎么念叨,斐守岁都浸泡在噩梦之中,无法回应。 烛九阴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有些乏力,他冷了面容,藐视那群火莲傀儡:“要不是术法所困,我真想让你去杀。” 斐守岁不语。 “一个常使幻术的手,杀敌是什么样的?”烛九阴咯咯笑几声,“若让补天石见到你沾满鲜血的脸,他会心疼吗?” 斐守岁的心魂沉入梦魇幻境,在里面徘徊不止。 同辉宝鉴在拖拽他的意识,而烛九阴的暗红水波在重塑他的木身。 灼热的痛感从脚底钻起,带来烛九阴一句句地笑问。 “我说槐妖啊,你喜欢那颗眉心痣吗?” “我说守岁呀,长剑刺穿肉身的感觉,你多久没有体验了?千年前的死人窟不算,那杀的是鬼,不是人。没有皮肉的软,都算不得鲜艳。” “嗳!唐永死了,”烛九阴抹开脸上黑色的血,“我是按照钗花娘子的手段砍的,你可有看到?” 斐守岁看不见。 但烛九阴转头笑对亓官麓:“我在问你话呢,亓官姑娘。” 亓官的魂被长剑牵引,自从烛九阴开始斩鬼时,她就在身侧逃离不了。 女儿家是杀过鬼,可这般从旁边看着,且看的是曾经相熟的面庞,她难免有些后怕。 那唐年还未被杀死,却也掉了一只手臂,奄奄一息。 “我……” 烛九阴撩开白发:“我累了,你来砍。” “我?!”亓官倒退数步,“不成的,不成的!” 斐守岁:“……” “为何不成?”烛九阴一横长剑,“唐永唐年都是鬼,你砍得了轿夫和自己,为何不能砍他们?” 复又看向一旁暗红中的安眠树。 烛九阴歪头笑说:“你要知道,入了同辉宝鉴的魂魄,不止斐径缘一人。” “这……我?我吗?难不成……” “是啊,唐永是你的心魔,得由你来杀。若我面前站着的是池家姑娘,我也会把剑递给她的。” “让她杀……” “是,我已经替她做到了,”烛九阴一脚踩在冒黑水的腿骨上,“没什么可怕的,就当报恩。” 第488章 “报恩……报恩……” 那两字一被提及,仿佛成了挂在亓官麓眼前的胡萝卜。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她咽了咽,伸出的手,欲接又缩。 烛九阴看罢,叹息道:“也罢,你胆子小,还是我来吧。” 转身而去。 烛龙并未立马摘下唐年头颅,他慢悠悠地走,在等待亓官麓的回答。 果不其然。 正当是唐年面前,亓官麓开了口:“我来!” “哦哟?”烛九阴有了乐子,“这是决定好了?我可不逼人。” 暗水下,依稀听到动静的斐守岁:“……” 有脚步声轻踏。 绣花鞋踩了黄土,碎了一地枯叶。 斐守岁的躯壳开始分裂,他能感触到新生的根须在心识里横冲直撞,冲破了原本井井有条的秩序,以及那一位背着他的姑娘。(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一根藤蔓悄无声息地绑在了亓官麓的发尾。 亓官麓丝毫没有察觉,她接下长剑,绕过了唐永,只说:“为了……为了报恩。” “哈哈哈!不光是报恩呐,还有报仇。” “是……还为了报仇。” “是咯是咯,还有你自己。” “为……我?” 亓官麓不理解,她尚没有反问,长剑便拽着她的手臂,横断了唐年的头颅。 斐守岁看不到唐年死前的惨样,但他与亓官的心魂藕断丝连,愣是从亓官麓那头摸到了黏稠的血。 守岁一半的心在浑黑梦魇里打转,另一半则清醒地告诉他。 “你在梦里,一切虚妄。而真实的那头,水深火热。” 黏糊的血液,恶鬼一般缠住了亓官的臂膀。 亓官麓完全不知所措,她丢不下长剑,甩不开黑血,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她冲着烛九阴:“神仙大人,这是、这怎么一回事!” “还能怎么?”烛九阴走到亓官身旁,“我来都来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什么?!” 倏地。 暗红吞噬亓官麓一半的魂魄,也拽着女儿家落入梦魇的海底。 听到所有对话的斐守岁想要挣扎,却从朦胧中,看到了亓官麓的影子。 以及一个比水更深的红印。 “我难得做一次好人,你们可要珍惜~”烛九阴的笑声,“许久没有用这个咒念了,不知有没有用错呢。” 斐守岁:“……” 亓官麓:“……” “我告诉你们吧,曾有一位诗人,在他的诗中提到救你们的法子,” 烛九阴伸出手,他的手掌上变出一节赤色枝干,青色叶片的草木,“‘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用日落之木,辅以烛龙衔烛,便可重塑日升时的肉躯。” 话落。 只见烛九阴一咬手腕,那千年血脉滴下几珠褐红的烛油。 他含着血,道:“此为烛,燃天地炬火。” 随后便是斐守岁听不懂的咒语。 咒语如同大地的低鸣,在一切黑暗之中滋生天尽头的光亮。 念啊念,斐守岁的困意渐渐消失,他在细听烛九阴的术。 在一句句古老的角声里,守岁捕捉到。 “……烛生草木,木孕玉石。化为五行,借血重燃……” 化为……什么? 正巧,咒停。 斐守岁同时感知到撕裂的痛,与新生的痒。 是结痂的皮囊在吞噬旧日,过往的所有不停分裂重组。脖颈、手腕与脚踝尤其明显,如有白蚁啃食树桩,而古树却在白蚁之后逆流重生。 一点复一点,吞下了白蚁,也吃尽了自己。 斐守岁痛到冒了虚汗,他咬着后槽牙,忍住淬骨之势。骨头倒转,横穿了他的心肺,而他在水中吐出一口浊血。 血在长发乱舞中凝结,凝成冰晶,却因本就黑暗的海底,斐守岁看不清冰晶冻住了他的眼睫。 只有血腥在告诉守岁,他受伤了。 混乱的思考,还有碾压的力,斐守岁与亓官麓在这般折磨之下,流血,重生。 骨头生出来,皮肉消下去。脸骨被砸碎,头颅在抽芽。 槐树在心脏里扎根,树根拟作了血管,挤占本是血液的所有角落。生的原始欲望开始侵.略斐守岁的双目,他有点想用双手掐住一旁亓官麓的脖颈,撕开对方,咽下血肉,用来开花结果。 但。 不成的,仅剩的理智在告诉守岁,他若真这般做了,猪狗不如。 可欲望还在,生长时的他格外渴求养分与水。那样的贪欲难以消磨,斐守岁只能胡乱含住自己的长发,吞咽烛九阴术法的余温。 刚长出来的皮肉,近乎白里透红,又被漆黑的发丝包裹,活脱一副破茧重生图。 水波上的烛龙看到这一幕,笑出了声:“我看你才是大慈大悲。” 斐守岁:“……” “小径缘,你饿吗?” “……” “我知道你与亓官都是好孩子,不愿自相残杀。可没有代价的生长,总是残缺,你说对不?”说着,烛九阴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玉瓶,“好啦好啦,不与你们开玩笑了。喏,有人提前备好了东西。” 东西? 又是何人? 刚刚长出眼珠的斐守岁,打开第一次接触光明的眼睫。 一双灰白纯净的眸子,在昏黑之中,看到红色的人影,以及一滴极为熟悉的异香之血。 第489章 第233章 婴儿 异香…… 陆观道? 他为何能猜到这一幕? 斐守岁皱眉。(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烛九阴解释一句:“小径缘你不用担心,是我告诉他的啦。” “……” “他听说了我的计划,本来第一个反对。不过我劝了又劝,反倒让他主动割腕取血,好感人的~” 斐守岁的嘴巴长出来了,他想要说话,被烛九阴率先一步。 烛九阴又言:“他还问我这些够不够,我说够啦,一滴就成。但他又担心你,说哪怕全部都拿走可以。斐径缘,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子?总喜欢说这样的胡话。他要是为了救你而死,不就让你守了寡,成了个树下孤身人?” 斐守岁咽了咽,他在适应新来的肉身,没有注意“守寡”二字。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哎哟,我都忘记你不能说话了。” 烛九阴复又打开玉瓶,他一口气将里头的血全部倒了出来。 血珠如急雨,坠入暗潮汹涌的海。 那些含着异香的血,没有被稀释,反倒直勾勾地朝斐守岁游去。仿佛斐守岁身上装了什么法器,它们也就只认定了斐守岁一人。 守岁在海水中蹙了眉,他转头去看一旁抱住双臂,不停安慰自己的亓官麓。 亓官比守岁长得慢,到现在甚至只生出了一枚跳动的心。 老妖怪沉默片刻,便伸出手,用沙哑的声音:“到我这里来。” 可惜亓官没有五识。 斐守岁就用术法去唤,唤一声:“姑娘,你到我身边来,好得快些。” 烛九阴:“……哼哼。” 但是女儿家没有动身,她分明能听到斐守岁的声音,她也确实在渴求上苍的一滴垂泪,不过良心与羞愧在告诉她。 说那:“公子,不必了。” 斐守岁:“不要钻牛角尖。”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亓官麓的白骨之手捂住那颗心,“我本不想活着,却又给了生的机会。我若再得寸进尺,便是要遭报应‘生不如死’。公子若还怜兮我,千万不要让我再占了便宜。” “……” 烛九阴看罢:“那你可以占我的便宜呀~” 只见。 烛九阴划开已经愈合的手腕,他朝亓官麓所在的位置念诀一声,手腕上的烛油便一滴一滴,飞向那个满是歉意的女儿家。 亓官惶恐着要逃走。 烛九阴笑对她与守岁:“小槐树,这个姑娘我要了,你舍得吗?” “您……”此话有失偏颇。 烛九阴蹲在水面上,歪头:“我府邸缺一个会使发冠的婢女,嗯……最好还会烧柴做饭!正正巧,我觉得她合适。” “……” 斐守岁沉默,他看向亓官麓。 灰白的眼睛没有不舍,好似在说:你的去留,自己决定。 亓官麓湿了眼眶,硬是说道:“这是威逼利诱……” 烛九阴:“我听得到。” “公子救我……” “啧,烦死了!” 烛九阴骂了声,不由分说地将手刺入水面。 水面的薄冰被打碎,那一只手倏地出现在亓官麓面前,一把抓住了亓官麓的锁骨。 指尖横穿白骨缝隙,亓官麓的心脏猛烈跳动。 听烛九阴言:“与你们这群笨蛋讲话真是浪费我的口舌!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什么!什么?”亓官。 “还能是什么?你给我出来!” 烛九阴一用力。 亓官麓惊恐道:“公子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 眼见亓官麓被强行拽出湖面,而亓官的肉身,就在脱离暗红水波的那一刻,飞速生长。如同吃到了灵丹妙药,皮囊、血肉还有骨骼,都在丰盈。 抽春,发芽,生满,填充。 最后长出人的皮与毛。 而烛九阴雪白的长发,肉眼可见地短了一寸。 斐守岁眯着眼,问:“您救人……” “少管闲事,”烛九阴撇过头,用术法变出一件衣袍,随意丢在亓官麓身上,“快快穿好,别脏了我的眼睛。” 那被衣裳盖住视线的女儿家,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有些控制不住眼泪,酷似新生的稚童,开始一抽一抽地哭泣。 烛九阴:“……真难伺候。” 亓官麓一边忍泪,一边穿衣,她磕磕绊绊地解释:“不、不是我想哭,就是突然觉得委屈,有些、有些控制不住。” “正常。” “多……多谢神仙大人……” 烛九阴没有搭话,他转头去问斐守岁:“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娇滴滴了?我先前也收留过几个,没见到哭成这样的。” 斐守岁:“……您收留了多少?” “呃,”烛九阴凝眉一想,“没有数过,反正每天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 “……” “但是我不操心,就算死了,她们也会自己找坟。” 钟山原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烛九阴眯上眼,笑道,“这世上啊,哪座山头没有几个坟的,不必觉得荒唐。” “小妖明白。” “你又明白了?” 烛九阴再一次把手伸入湖面。 不过那手不如刚才,他轻飘飘地在水中,像一叶浮萍。手没有往下强行困住斐守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第490章 烛九阴言:“好了就上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是。” “用得着我拉你吗?” “或许……” 斐守岁低头看了眼自己,他已然生得健全。那异香围绕在他的身边,熟悉的香气让痛觉不复存在。补天石的血从肌肤渗透,化作一个个温柔的吻。 守岁仿佛能看到手捧花束的陆观道,就站在花海的另一头,有暖风吹拂,这是陆观道的术法与热忱。 他,竟然也有些想哭。 “哭吧,”烛九阴笑道,“不丢人,你就把我当成卖菜的老头,哭一场也就过去了。” 斐守岁:“……” 他没有落泪。 在大海与暗红之中,斐守岁动了动全新的身躯。(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槐树的心脏重启,小到指骨,大到头颅,每一处都是新的,却又有曾经的烙印。 斐守岁叹息一气。 烛九阴听到了,问道:“有了全新的皮囊,为何还唉声叹气?” “大人听错了。” “嗯?” 烛九阴的手伸进三寸,“那就当我听错好啦。你快快出来吧,妖怪与凡人不同,亓官麓的身躯不必适应,而你的木身融合了我的火烛。火与木而言,你是明白的。要让我捧着你的骨灰去见孟章,那还了得?晚上还要吃饭的咧。” “大人……”总觉得烛九阴的语气变了。 斐守岁也没有往手的方向游,他揣着心中的狐疑,撩了一把四散的墨发。 烛九阴看罢,道:“我是天地混沌时诞生的一支蜡烛,你说蜡烛燃尽了会剩下什么?” “大人您?” “我只是问问。” 斐守岁淡然了语气:“大人是燃不尽的。” “哦,”烛九阴缩回了手,“恭维话我不喜欢听,你自己上来吧。” 斐守岁:“……” 看到水面上起身的红衣,斐守岁也没有寄希望于一个喜怒无常的神。他左右相看,咬断一根长发,随意地在后头打了个结。 朝光亮之处游去。 越接近水面,那光也就越刺眼。 墨发虽被束缚,但长到腰肢,还是肆意。斐守岁的视线被发叨扰,他划开眼前的遮挡,却在即将触到光亮之时,看见了水面熟悉身影。 这是哪一出? 斐守岁默默停下,警惕着后退,而他退那身影就靠近,一整个身体倾在水上。 窥探。 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 斐守岁看到的是阮家姑娘。 阮? 嗳。 斐守岁心中竟然记不起女子姓名。 而阮家姑娘扑在水面上,咧着嘴,幽幽然:“那日公子为何不救我?” 那日? 斐守岁记得在三更天下,顾扁舟的手上是有一只逃跑的风筝。 风筝不亮,绘黯淡颜色。阮家姑娘曾变成风筝在黑夜里飞舞,但被顾扁舟一支长箭射杀当场。 至于救与不救…… 阮女子又说:“为何死的是我呢,公子?” 不对,此处是同辉宝鉴,就如方才的唐家兄弟一般,水面这个定是幻术。 既然是术法,就必有破绽。 斐守岁悄悄背手掐指,新生的躯壳格外好用,连咒念都快了几分。 术成之时,阮女子的脸已经涌入了水面。 一张干涸的,棱角分明的,流着血泪的脸,在水中逐渐泡开。 泡胀。 肿胀的皮囊挤压眼珠。 阮女子笑着:“公子游上来了,是要救我吗?” 斐守岁布阵不语。 “公子救了这么多人,多我一个也不妨事。” 不知为何,心中有团莫名其妙的火,在点燃。 斐守岁施法按捺那团火焰,想到烛九阴所言的“烛火”一词。 是考验? 火在心识中燃起,于海波之间,摇摇晃晃。 斐守岁谨慎,不愿回答。 阮女子又说:“我被人剪了线,扑落在大红海棠花丛里,公子难道忘记了?” 守岁记得。 “所以公子眼睁睁看着我死?不出手相救?” “……” “好狠心的人,”阮沁夕努努嘴,死皮在水里沉浮,“我生得这般闭月羞花,公子竟然忍得下心,看我受苦?” 受苦,受苦,又是这两字。 斐守岁转身朝相反的地方游开。 阮沁夕见了,流下一滴干瘪的眼泪:“公子不要我了,还有谁能救我呢?” 谁…… 斐守岁可没忘记雨夜偷腥的男女,他也还记得阿紫客栈冰棺里的红衣。 守岁分得清是非黑白,不救自弃之人。 但阮还在说,喋喋不休:“你们一个个地都把我忘了!我去石压地狱的那日,分明见到了老夫人。她?而她,老不死的家伙,拆穿了我和薛郎,她下地狱也死有余辜!可我呢?我为什么入了石压地狱……” 石压地狱,乃十八层地狱的第十一层,专惩抛弃婴儿的罪人。 婴儿?! 斐守岁在暗红水波中猛地回头,混乱的发,与几颗小小的气泡挡在他的面前。 什么婴儿? 老妖怪看到阮女子的脸颊腐烂开来,近在咫尺,腥臭的味道钻入鼻腔。 阮沁夕咯咯笑几声,一口没有牙的嘴巴,一双捂住烂腹的双手:“公子,你带我的孩子,走吧。” 第491章 第234章 袈裟 谁要带你的孩子走! 斐守岁用力往后一退,水流窜动,试图逃离那臭味的源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可阮女子不依不饶,她一把抓住了斐守岁的手臂。 新生的皮囊与旧日相逢,粘稠的血在白皙软肉上,留下滚烫印记。 斐守岁立马甩开了,但石压地狱的惩罚随之侵入他的心识。 槐树在耳边听到清晰的求救,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在地狱里,拖拽他的长衣。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并非故意,救救我吧!” “我那日丢掉的孩子早就死了,为何偏要把我投入这巨石林中!” “我不该生他!可是我知晓的时候,肚子都大了……” “救救我吧,公子!救救我吧……” “看我可怜,看我落泪,也就拉我再入人间吧!我不会作恶了,我磕头,我不该,我……我定是做错了……” “求求您,救救下我……” “求您……” 救? 斐守岁扯着衣裳,他并非地藏菩萨,也没有度化地狱的能力,又能救谁? 眼见白衣染上红色的手印,之前的海底,霎那时间,变成了石压地狱。(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斐守岁看到巨大的头颅,藏在小小的供桌神龛里。他看到老人与妇人的手,在血水中拟作兰花。人高的红烛,滴的是长丝。走不完的楼梯,尽头是女子的双眼。头颅扭阿扭,血红从供桌上流下,沾湿了火纸元宝,让另一头的亲朋无法点燃冥钞。 走吧。 有人的声音在后面,推了一把守岁。 斐守岁的直觉告诉他,别回头。 于是,向前走去。 提袍走。 斐守岁咽了咽,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阮女子的消失,他的视线浑然分给了远处,那一座楼高的骷髅。 还有骷髅下,在铜锅里沸腾的、尖叫的、哀嚎的人们。 那些人,他有见过吗? 斐守岁记不得了,漫长年岁的他,又能记起谁的样子。 好似新生的皮囊必须再走一回地狱,才能被神佛认可,好似斐守岁面前挂着一只不得不前行的铜铃。 没有回头路。 斐守岁看到了远处的牛头和马面,他看到黑白鬼使在旁对他,笑说。 “哎呀呀,我们又遇见公子了。公子这些时日,可有发财,可有平安?” “公子的岁数如此之长,怎么会到了这石压地狱?” “哎哟公子喂,怎么愣愣的,不与我们说话?” 愣愣的…… 不与他们说话…… 斐守岁沉默。 鬼使们不见回答,也没有停留之意,他们离开了守岁。 是擦肩而过,明明路很宽,却要故意撞一下肩膀,当作存在。 而那挂在白无常身上的银元宝,一晃一晃。 斐守岁的心被元宝撞到,他忍不住去看,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可他还是微微地转过头。就要瞥见身后一直劝他前行的声音,有一双大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声音不慈悲,滋滋作响:“孩子,往前走,才能生。” 孩子? 这石压地狱哪来的稚童? 斐守岁吞下不安,在手的力道之下,继续往前走。 手虽然捂住视线,但斐守岁仍旧看得到,他看见那神龛的头滚在地上,呜呜地哭,他还看到了人伢子在油锅里,没有动静地窜。 还有什么? 斐守岁的心好像在期待看到…… 看到一路火红的石,流了血。 路的彼岸,是血口大开的恶鬼。 恶鬼的喉咙没有颜色,斐守岁无法窥探鬼的五脏,但他知道脚下的石头在流血,定是痛的。 石头…… 遥远的山阴,有一枚石头被抛在废弃的道观。石头哭啊哭,哭成了一个泪人,也给自己哭来了暖家。不过时日不长,石头的家被烧毁在大火里。 那火好高好高,高过了稻米,高过了陆姨的肩。 斐守岁的心无比地痛,他在地狱里先想起来的,是陆观道灰蒙蒙的曾经。 “啊……” 他要看到一人。 斐守岁笃定着,他一定能看到那个放火的女子! 就在石压地狱。 不,或许她的罪孽,贯穿了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有她在赎罪,她罪不可恕。 那她又在哪里? 斐守岁想转头了。 但这一回,手率先困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不要找了,都过去了。” “?” “找到也没有用。往前走吧,你恨着什么,只要往前走了,就能化解……” 奇怪。 手的话尚未说完,斐守岁却觉得那声音熟悉。 于是老妖怪打断话语,他笃定又狐疑道:“陆澹?” “……” “是不是你。” “……”手没有动静。 “你模仿不了任何人,”斐守岁在赌,他试图与手对话,“就算你化成石压地狱的恶鬼,我都认得出你。” 陆观道:“真的吗?” “真……?”赌对了。 知晓了来人,斐守岁心中的烛火一下就点燃,燃烧了好看的眼眉。 守岁一咬牙,正欲回头骂人,陆观道的手复又推了一下他。 “做什么!”斐守岁压低怒意。 第492章 “快走啊。(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不能让我看看你?”斐守岁。 “不能!” 又推了把。 斐守岁踉跄一步:“你是不是又背着……” “我没有!”陆观道的手蹭了蹭斐守岁,“没有菩萨的同意,我岂能进地狱找你?” “……”也是。 斐守岁心中的烛火暗淡不少。 可……又能是哪个菩萨,看热闹不嫌事大,参合这样的破事。 斐守岁凝眉,想了片刻,却想不动了。他刚刚新生,一切生硬的躯干,都在行走下负荷运转。他不能再做思考,索性陆观道在他旁边,让众鬼的叫嚣都弱了几分。 仿佛适才的所见所闻,血淋淋的惩罚,都不复存在。(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老妖怪闭上嘴,不知说什么,那就听陆观道所言。 往前走吧。 天既然都黑了,为何还要在黑幕下久留?大火都烧尽了,又在那凄凉地哭什么? 哭是没有用的。 斐守岁深吸一口气,捏拳,抬脚。 黑靴落在沾血的灰石上,每走一步,陆观道就会与他说一句悄悄话。 “快啦快啦!马上就到了!” 斐守岁:“嗯。” “嗳!走得慢些,慢慢来,也不着急。” 斐守岁:“我知道。” “太快可不好,欲速不达也。” 斐守岁:“我已经走得很慢了。” “没事的,没事的,走起来就好了,有我在,不用担心……” “嗯?”不对劲,斐守岁问,“陆澹,你在说什么胡话?” “走到就好了,走完这一程,我们就能相见了……” 斐守岁开始生惑:“陆澹,你是糊涂了吗?” “大人。” 大人? 斐守岁愣下脚。 陆观道从未在人间喊他“大人”。 那声音还在说:“大人,我好想你。我把想你的话放入了这个玉瓶,给月老伯伯保管。那样我去了人间,再一次遇到你的时候,就算忘了,我也能原模原样地再同你说一遍……” “你……别说了……”斐守岁知道了身后人的由来。 是玉瓶。 烛九阴手中的那个瓶子。 可声音是停不下来的:“大人,我何时才能找到你?要好久好久吗。月老姻缘殿每日都有好多的神仙,我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都没有表情,说着什么‘我要下凡,劳请殿下给我安排一场缘分’,何为安排?” 情劫…… “大人,我不明白,安排了的情谊,还算情吗?若为了渡劫,那又可怜了谁家的姑娘……” 斐守岁甩了甩头,面前是修罗恶鬼,身后有个不停说话的跟屁虫,他不怕了,但烦得彻底。 他心中自言:“玉瓶是术法,对吗?” “大人,我不知道能说多久……” “既是术法,我就破了……” “大人,我是不是烦着你了?” 斐守岁:“……” “那我不说了,我给大人哼首歌吧。” 斐守岁垂了眼眉。 断断续续的低吟从大手处传来,斐守岁狂跳不已的烛心,于吟唱中宁静。 恶鬼的嘶吼慢慢消失,一切不属于梦境的地狱之景色,融化消解。 斐守岁走向路尽头,地狱尽头,不知通往何处的修罗之门。有千千万万双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被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他耳边的咒骂,复在吟唱中模糊成风铃阵阵。 供桌上的头颅不知滚到了何处,供品被吟唱换成了仙桃与好酒。一阵青烟吹去,浓白的大雾,点燃崭新的火烛。蜡烛的香散开来,好似信佛的老妇人,那一双温吞的手。 石头,再也不流血了。 路尽头的修罗鬼化成净水,化开来,褪衣后,成了一个个在空中撒花的天仙。 血红的,灰暗的,扭曲的脸。 变成了。 温柔的,光亮的,和睦的眉。 盖在斐守岁眼上的大手松了,斐守岁好似得到了准允,他转过头去。 看到一个光头的和尚。 和尚手里拿着烛九阴的玉瓶,和尚穿着刺眼的袈裟。 斐守岁想,和尚忘了他的宝冠。 “您……” 和尚慈悲面目,不言不语。 斐守岁咽了咽,也就不去开口,他看到同样沉默的和尚,手指向路的尽头。 那一面高窄的门。 门是见过的,顾扁舟在梅花镇幻境中,也曾推开这样的门。只是后来,当顾扁舟再一次从门内出来,他的背后是一具焦黑的花。 斐守岁望向门,没有犹豫,提袍而去。 而那和尚飘飘然在原地。 吟唱跟随斐守岁离开,所有的仙女仙境只点亮斐守岁的前路,而和尚那儿重新变成了地狱。 众鬼缠绕在和尚身上。 和尚却毫不在意,笑言:“快去吧。” 斐守岁一愣。 “此地你不该久留,去吧。” 恶鬼如浓云,遮住和尚的眼睛。 一叶障目。 和尚慈悲的唇,谦卑的眼,渐渐的看不清前方。 斐守岁下意识想回去,他想拉一把和尚,可是和尚越飞越远了。 飞向地狱另外的尽头,是斐守岁看不透的黑。 斐守岁的身躯却在和尚的驱赶下,止不住地飞奔。 第493章 他跑起来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在仙女与香灰的暖里,守岁心中生出一句话来。 他与他自己说:“你可以跑,你这一生的路,都能飞奔。” 急.喘声。 风声。 嘈杂久违的气流在脸上抚开,斐守岁没有回头,他耳边的催命符被挤压,他只听到和尚叫他快走。 “快走吧。” “你不该入这地狱。” “快走吧。” “千万别再回头。” 斐守岁一横心,提着身上不知何时来的袈裟,道:“那我走了。” 第235章 钥匙 大门被推开。 斐守岁近乎是挤进去的,当他的手从石压地狱逃离,他复又见到了同辉宝鉴的火莲。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两处都有火。 一个恶鬼魂,一个莲花林。 以及不远处的烛九阴与亓官麓。 烛九阴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而亓官麓哭得梨花带雨。 女儿家哭道:“大人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人送走了!” 确实没打招呼。 “这般突然,要是公子在里头迷了路,可怎么的好。” “哎哟,我都听你哭哭啼啼一个时辰了,能闭嘴吗?” 烛九阴十分嫌弃地戳一戳泥地,他一抬头,正好看到新生的斐守岁。 是穿着一袭袈裟的树妖。 烛龙看到了人,先是高兴,可视线落在袈裟上,成了嫌弃。 “你是黑熊精吗?” “?”斐守岁。 “谁给你的?”烛九阴上前,“莫不是地藏?” “他……” 斐守岁从未注意自己穿着,他答不上来。可是烛九阴的话,让斐守岁将注意落在了“谁”字上。 守岁分明记得地藏菩萨手里的玉瓶,难不成那瓶子……并非烛龙赠予? 又能是谁? 还在沉思之中,亓官麓义无反顾地从一旁抱住了斐守岁。 念一句:“公子可算回来了!” 斐守岁一愣,他的身子骨下意识靠后,但接住女儿家的怀抱时,他迫着自己不再逃避。 老妖怪的心火在拥抱下一簇一簇,他能明显感知到火中的那一丝心喜,好像先前的心是死的,这一回的重塑让他的心有了血液,不复闭塞。 他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还在笑,也不避开着点。 斐守岁:“大人您……”您不会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吧? 烛九阴:“没有哦。” “什?” “我不过……”烛九阴站起身,“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又在乱说。 斐守岁略去一秒,他默默拍了拍亓官麓。 亓官明白守岁之意,也就不再抱紧。 女儿家先是不舍地擦擦眼泪,而后退步于一旁。 便见斐守岁掸了下袈裟,拱手向烛九阴:“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呵,救你的是那个光头和尚,”烛九阴指着斐守岁身上的外来衣,“要不是有他的这件宝贝,我看你早被地狱里的恶鬼拖走了。” 谁知,话音刚落。 那袈裟就如有了意识般扑腾几下,复又垂摆。 斐守岁瞪大了眼。 亓官麓也见着了,惊讶道:“什么法术?” 烛九阴耸肩:“所以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 “……您的意思是?” “他们可怖得很,”烛九阴笑着上前,将手搭在斐守岁肩头,那件袈裟就闪过一抹亮光,“看到了没,我一靠近说话,它就排斥我。” “是。”又如何? “这说明我无法做坏事咯。” “嗯?” “嗯什么?” 烛九阴低头,细看着袈裟,“真是舍得请人,一环扣一环的。但也真请来了,不知拉下了谁的脸。孟章的?不,他与地藏毫无瓜葛,那又是谁呢……哦,对了!” 这自言自语到一半,烛九阴看向亓官麓。 “天庭你就不用去了。” “我?” “是啊,你去做什么?没你的事就别去了。” 斐守岁补上一句:“此去危险。” 亓官麓这才:“原来如此。” “什么叫‘原来如此’,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亓官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她求救般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叹息一气:“大人别唬她了。” “唬?!” 烛九阴听罢,甩开袈裟,“好没道理的话。我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怎么就是唬人了?她以我之血肉重生,已经是我府内的人,我还不能护短了?气煞我也!” 亓官麓却“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带着含泪的眼眸,视线落于斐守岁身上。 斐守岁已经摸透了烛九阴的脾气,喜怒无常,但还得顺着摸毛。 于是老妖怪冲着亓官微微颔首,示意女儿家不必害怕。 “公子……”麓言。 烛九阴鼻子出气,大摇大摆地往前走:“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那件暗红色的斗篷,在火莲林中沉寂。 “但所有担忧,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大人?” “斐径缘,你做好准备,好戏啊……” 话刹一半,烛九阴倏地回头,只见他的脸变成了半蛇半人。在纯白的长发下,烛龙脖颈生出一道道暗红的鳞片。 第494章 鳞片亮着华贵金光。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那殷红之唇还吐着蛇信子,笑道:“要开始了。” “?” 话落。 斐守岁就见着那顶斗篷朝自己飞来,一下扑在他的脸上,遮挡了光亮。 传闻人脸蛇身的妖怪,身子骨却是冰凉,没有温度。 斐守岁被烛九阴圈在怀里,只能将体温舍去,平衡暖意。 守岁咽了咽:“大人这是作甚。” 烛九阴乐道:“小槐树,你是不是没想到,我这根蜡烛是冷的吧。” “是……”没有想到。 烛九阴低下头,在守岁耳边轻声:“接下来好好看我唱戏,你只管被我胁迫,可不许怜悯我。” “何为……怜悯?” “呵呵,”烛九阴笑了笑,随后他便化作一缕红烟,毫不避讳地钻入斐守岁耳识,“到时候你就知道啦。(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仅是掐指的时间,烛九阴消失不见。 红烟散得干干净净,就像那一本从天上来的册子,无人知晓山海大荒。 而被取而代之的是,斐守岁眼睫下,一双亮金的竖瞳。 亓官麓在旁自然看到了,她顶着本能的害怕:“公子?你……还是你吗,公子?” “……” “公子?” 斐守岁转过头,向上撩了一把长发,还眨眨眼:“怎么了?” “公子……?” 亓官立马发现了异样,但她连呼喊之声都未脱口,就被烛九阴收回了水墨画笔。 被烛九阴操控的槐树,浅笑道:“你猜猜我是不是斐径缘~” 斐守岁:“……” “小守岁你放心,我只是要她好好躲着。” 在心识里,被困孤岛的斐守岁:“那大人有何计谋?” “我不是早就说了。” “嗯?” “闹天宫啊~” …… 须臾。 一柄长剑刺穿火莲幻术,大火在剑风下燃烧黄土与荒草,颇似修罗地狱景色。 而使剑的烛九阴捻两指,背手擦去脸上的黑血,他的竖瞳扫过幻术与草,笑了声,朝着剑吹了口气,长剑恢复如初。 亮盈盈的剑身照出斐守岁侧脸,烛九阴笑着端详:“真是好看~” 斐守岁:“您……” 烛九阴说完,还用那件袈裟擦了擦长剑:“我怎么了?” “这好歹是……”是菩萨的。 “哦。” 还在擦,甚至摊开来,用内衬复又擦了一遍。 斐守岁:“……” 烛九阴:“菩萨送的又怎样,时间久了还不是一抔黄土,风一吹也就散了。” “我的意思并非如此。” “我明白你心中的忧虑,”烛九阴用指腹划过刀刃,“我只是爱干净,没有反叛之意。” 斐守岁:谁信? “信不信由你,”烛龙背剑走向同辉宝鉴真正的出口,他笑道,“我一路来杀了多少鬼?” “多少……”斐守岁下意识去想,“不记得了。” “你怎么没数?” “为何要数?” “哎呀呀,等出去了,自有我的说法。你既然记不得,那我就将我心里的数字报出去。” “这很要紧?”斐守岁想回头去看。 “不算要紧。” 烛九阴停下脚,他遵着斐守岁的心思回过身,去看一路而来,尚未消失的尸躯头颅。 成堆的尸首,有的腐烂,有的还在流血。有的膨胀成球,有的白骨森森。好似长剑斩落的不过绳索,绳索又不过链接现实与虚妄的结。 结开了,一切鬼怪褪成本真。 烛龙眯着眼:“这样你就能数清楚了?” “不。” “那不就好了,我随口一问,别放在心上。” “是……” 言毕。 烛九阴收了剑。 在大火肆意下,一袭亮红闪光的袈裟,行走于荒芜丛中。 斐守岁一头未束的墨发垂腰,黑靴踩实黄土,袈裟覆盖的白衣随风吹拂。 像个刚入世,没有剃度的佛门外人。 而烛龙带着门外人的心,走向所有的起源。 身侧。 肥硕的莲花火焰在消退,越接近宝鉴的出口,热与五行都在减弱,连强加在斐守岁身上的威压都掀开。 宝鉴的枷锁一层层被打断,烛九阴走起来也就愈发轻快。 “没了束缚的感觉,如何?” “没……” 斐守岁看着眼前的光,他的眼瞳止不住遐想天庭之外,人间的模样。 他在这儿呆得太久了,久到无法辨认播种与丰收。 “很轻。” “哪儿轻?” “肩上。” “唔哟,终于感觉到了,” 烛九阴好似很欣慰,“所以说,人没必要活得如此君子。你看看,我就是个‘小人’。此等‘小人’霸占你的身体,你却觉得轻了肩膀,岂不可笑?” 斐守岁:“……” “就让他们去当君子吧。” “他们?” “是啊,你是妖哎,为何不把君子的身份丢给见素,丢给孟章?” “……” 久久。 斐守岁没有作答。 烛九阴努努嘴:“看来也不听劝,算咯。” “我。” “嗯哼?” 第495章 烛九阴看到前方还有不知名的幻术小人,他一甩剑身,笑着回答,“你说吧,我就算闭上眼也能带你出去。(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火莲花冲上来了。 长剑划开莲瓣皮肉,头落而花开。 火莲吞噬灰色的骨架,点燃一盏烛灯。 斐守岁看着自己的手在斩鬼,哪一种不真实的触感,迫着他问:“大人为何救我?” “……啊?” 烛九阴踩了一脚小鬼,长剑刺入小鬼腹中,“我是被绑来的。” “您完全可以逃。” “哦,也是,你说得对,”烛九阴俯身,他用斐守岁的手,撬开了小鬼的嘴巴,“但我乐意啊。” 低头在找什么。 “……” 斐守岁的手在烛九阴的控制下,伸入小鬼喉间,黏糊的触感让守岁两眼一黑。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大人?” “别怕,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 “开门的钥匙啊。” 两指一并,烛九阴念出一串斐守岁听不懂的古书。 随之,古书成锁,夸张地困住小鬼身姿。小鬼在锁里扭曲,嘴巴呕出阵阵土腥。 不过片刻,小鬼被埋入黄土里头。 烛九阴冷眼看着松散的土块。 在等什么。 火莲摇曳,热风翻滚,黄土干涸,编织沉默的诗句。 当大地再一次破开,它成了一面人高的铜镜。 而斐守岁看到破土而出的镜面,照印了他的影子,浑然一具没有生气的骨架。 “这是?” “别睁眼看他,假的。” “嗯。” 手在镜子里搅啊搅,终于,摸到了一个硬生生的物件。 烛九阴用力一拉,当手脱离铜镜之时,镜面应声碎裂,徒留手中的一节小小指骨。 第236章 野花 镜碎七分。 而那指骨在烛九阴的烛火里,淬炼,变成一把平平无奇的骨制钥匙。 烛九阴哼了声:“要不是我,谁又能想到藏在了这儿。就算你躲过前头的所有考验,没有开门的法子,你又如何出去?” “是。” “那群老不死的真真恶心,你觉得呢?” “我……” “好啦,好啦,”烛九阴看着地上的铜镜,还不忘踩一脚破碎的镜面,“同辉宝鉴,就是一面镜子。” “嗯?” “你已经踩碎了它,那这一切所有的磨难,也就不必挂怀。” 说着。 镜子里的骨架生长,长出了脸颊,长出了黑发。 斐守岁看到自己的模样在镜中重生,没有竖瞳,也没有眉心痣。一袭青衣,戴一面淡然眉眼,好似他本来就该这般,不染上一切。 垂眸。 烛九阴笑着捡起一片碎镜,翻着看:“拿回去留作纪念?” “不了。” 镜中照出的火莲慢慢褪去,紧随其后,是一朵一朵在镜子里盛开的野花。 野花颜色各异,却总是小小一簇,挤在一起,霸占了斐守岁的脚边。因是站在碎镜之上,斐守岁能清晰地看到小花顺脚逆行,一路攀爬至镜中自己的腰间。 它们仿佛从镜的一头,爬了过来。 斐守岁凝眉:“大人,我们该走了。” “嗯?为何。” “大人你没有看到吗?” “你是说镜子里的花?”烛九阴蹲下.身,笑着用斐守岁的手掌贴合镜面,“我觉着蛮好看的。” 不对劲。 斐守岁感觉到烛九阴言外之意。 眼下……是还不能走? 便看烛九阴拍一拍铜镜,竟与那镜中一动不动的守岁对话:“外面过去多久了?” “?” 镜中的守岁不作声。 野花长到了镜中人的腰肢。花藤绕腰而行,花苞、花盛、花谢与花落,就在窄腰旁一一上演。 斐守岁看到这一幕四季轮转。 烛九阴又问:“来时是秋,此间过去三个时辰,该是……” “还是秋。”镜中人。 “哦?为何还是。” 镜中花人:“一年已去,秋还是秋。” 斐守岁:“……” “那这一年,你又做了什么?” 野花开到了镜中守岁的胸前。 镜中守岁伸出手,看他将野花渡过,渡向手腕,他说:“等。” “只有一字?” 点头。 烛九阴:“那万事可还具备?” 言尽。 镜中人的视线,明显落在了斐守岁脸上。两人本相近的面容,在野花下,逐渐有了区分。 斐守岁思虑着。 而镜中人回答:“等着您唤我。” “哦~这般,”烛九阴撑着脑袋,“那花可还继续开?” 花? 一朵朵小花,悄无声息地从镜子另一头生长,它们牵绊住斐守岁的双脚,而斐守岁浑然没有注意。 守岁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在变淡,于野花烂漫时,花朵开在了镜中人的唇瓣与双颊。 好像他与他都成了花架,而那些五彩斑斓,是他们的底色。 斐守岁咽了咽,他有些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可…… 又在期待。 只见浓花盛放,镜中人一瞪眼,霎那之间,花朵挤满了镜子的所有角落。而那个本该是斐守岁面容的镜子人,生出一双痴情的眼睛。 第508章 “……” 斐守岁已经习惯了。(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镜中人的绿瞳,映照斐守岁无可奈何的表情。 碎裂的镜面缝隙,挤出一朵朵花苞。 花儿长啊长,让铜镜遇到了春天。 烛九阴挑眉:“这么说来,外头已经站满了看客?” “是。” “都到了吗?” “都到了。” “那位呢?” “王母没来。” “哦哟~”烛九阴瞥一眼不远处的漆黑大门,“她不来啊。” 好像有些落寞。 镜中人抖擞花苞:“但雪狼从江南带来了东西。” “什么?” 看镜中被春色挤满的人儿,于万花里头,用双手举起一盏莲花灯。(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莲花灯是薄薄银纸所作,在鲜艳的花里,格外失真。 烛九阴看了片刻,笑道:“你们想用这个打动谁?” “这是并蒂莲。” 双生并蒂? 斐守岁一愣,此花他在何处听说过。 “然后,又能如何?” “双生并蒂,一长一幼,姊姊成了窥探世人的眼睛,被解家傀师做成那现妖琉璃花。而妹妹……” “咦,我记得妹妹是一把藤椅,又与此物何干?” 是济海江家的传家之宝。 藤椅…… “这是那藤椅的边角料,并蒂莲妹妹的头颅。” “什么,头颅竟然是边角料?在说了,边角料还能有什么用处?” 烛九阴看了看银莲,他虽然嫌弃,但还是接下了,就在花朵触碰手掌的那一瞬间,烛龙的竖瞳一缩:“呵……” 斐守岁:嗯? 烛九阴笑看着:“我就想,为何镇妖塔坠入妖界,妖界的君主没有任何动作,就让它荒废了千年,原来目的在此。” 斐守岁:?? “雪狼一族可有说别的?” 花海人儿:“并无。” “那真是稀奇了,”烛九阴用着斐守岁的脸,嘟腮,“这么好的邀功机会,为什么拱手让人……哦,我明白了,这是给我的保命符咒?” “……” “你怎么不说话了?” 烛九阴歪头笑道,“是因为看呆了吗,陆澹。” 陆观道:…… 看到痴情眼睛,就知晓是陆观道的斐守岁:…… “愣着做什么,花都给了,该唱戏了。” 烛九阴伸出手来,故意用斐守岁脸面娇嗔道:“怎么了小石头,你是心疼还是害怕?” 陆观道迟迟没有从镜中出来。 烛九阴又道:“不打不相识嘛~” 陆观道咽了咽:“这是做样子,对吗?” “是啊,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戏,唱给上头的仙听。唱得好了,重重有赏。唱得坏了,落入十八层地狱,重重责罚。你可别心慈手软,把我真当成了斐径缘~” 斐守岁:……那也别用这番语气说话。 但陆观道没有应下。 只见,花海里的人儿撇过视线,试图逃离那一双眼瞳。 烛九阴笑嘻嘻地看着:“唔哟哟,槐树你看看他,他不敢看你呢。” 一听到斐守岁在,陆观道立马回过头。 炽热的视线近乎要穿透碎镜,将斐守岁照亮。 斐守岁默然。 烛九阴仍旧笑着:“他一直都在,你忍心吗?” 陆观道咬牙。 “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烛九阴。 “这不是小节……”忍了半天,陆观道憋出这么个话来。 烛九阴一听,笑了声:“演戏不真,骗不了人,孟章没与你说?” “他……说了。” “哎呀,他既然都说了,你不能当作没听到呀。”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小槐树清醒着,你以为我会将他敲晕了去?” “不然?!” 陆观道的话毫无遮拦地蹦出,他似乎是压抑了情绪,这下才爆发出来。 便见他的手伸出碎镜,一朵朵野花从他的手臂里挣脱,争先恐后地开在斐守岁脚边,他道:“难不成你能忍心,把刀刃对准自己的爱人!” “哟哟哟哟哟,你瞧瞧。” 烛九阴咋舌,他左右相看,随后幻一把银剑,将剑刺向陆观道的手心。 一刀。 因卡在镜与幻术之中,陆观道没法避开。 刀刃下,渗出丝丝血珠。 斐守岁看了心疼,正欲说话,烛九阴就开了口。 “哼哼哼,还爱人。” 斐守岁:“……大人。” “怎么了,怎么了,我等等就要被众仙审判,被天雷横劈,我还不能捉弄一个后辈?顺带考验一下他对你的真心,不好吗?” “不用考验。” “为何?” 斐守岁跟着动作低下头,他看到陆观道正从碎镜里脱身。 那近在咫尺的石头,带着花儿草儿长在这大火缭绕之地,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即使火光灼烧了他们,他们依旧生着,长着。 愈发耀眼。 “我想您考验不到他。” “为何?” “您看看脚下。” “脚……” 烛九阴懒散地垂头,墨发哗啦啦地倒在黄土之上。他借着斐守岁的眼睛,见到野花们困住了他的黑靴。 第497章 而花儿的主人正如一大捧花束,在碎裂的镜面里,生出。(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花藤长着,肆意成浓墨。 烛九阴笑道:“那又如何,难道就这样不唱戏了?” “戏还是要唱的。” “哦?” “而且,戏已经开场了。” 话落。 野花从双脚爬至腿根。 斐守岁解释一句:“他了解我,也就知道哪儿是我的弱处。” “什?小石头真要对你拔刀,你不寒心?” 斐守岁看着野花扎入腿根的皮囊,他忍痛道:“他知道要认认真真地把事做好。” “那方才?” “总有怨言。” “……哼。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 烛九阴冷笑一声,就眼睁睁见到野花撕扯皮肉。 他还不忘调侃;“嗳,小槐树说弄疼了。” 斐守岁:……我没有。 陆观道即刻:“他没有这样说。” 此时,陆观道的半个身子已经陷入莲花林。 “一定是你在挑拨离间。” “哼,无趣,”烛九阴没达成目的,掖了掖袈裟,“就这么信任彼此?” “是。”陆观道笃定。 花跟随人儿开始蔓延,在火莲之下,斐守岁的身边,野花与陆观道从碎镜里涌起。 像一枚金乌。 而陆观道的眼睛,是朝阳时,未散的黑云后,那一抹热烈之光。 试图捂化海底千年的寒冰。 斐守岁透过竖瞳所见,他下意识想伸手遮挡光亮,但烛九阴控制着他的皮肉之躯,他无法动弹。 烛九阴哼道:“准备好啦?” 陆观道站在镜面上,从花海之中,拔出一柄宝剑。 “嗯。” “这么说,那边也开始了?” “是,”陆观道瞥一眼野花,“只要我的魂魄完全进入宝鉴,天庭就会映照这边的一举一动。” “哦~你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是胁迫,不是交易。” “哈哈哈哈哈!” 烛九阴大笑,他望向四周,只道,“那你也是胆大!来吧,陆观道,出招吧!” 第237章 呸呸 天庭。 众仙藏在棉云之后。 一个个深灰的虚影,皆在凝视高台上的宝鉴。 只有月上君露了真容,他站在同辉宝鉴旁,担忧地看着境内之事。 镜子里的花儿人挥剑,而被烛九阴控制的斐守岁用幻术挡下剑意,后退数步。 热风里夹杂黄土,让鲜红的袈裟蒙尘。 火莲绰绰,烛九阴笑着抹去脸上的血珠,这血自然不是斐守岁的。 是陆观道手掌之伤口无法愈合,正不停地坠下血珠子。 烛九阴笑了声:“天庭怎么敢把你派来?” 哗然。 仙影丛丛。 “真是烛龙,他居然从钟山出来了。” “没想到竟如月老所言,烛九阴附在了槐妖身上……” 一位仙官站在云后质问,声音如滚滚紫雷:“我说月老,为何这烛九阴会来参合镇妖塔之事?” “是啊,是啊,我等分明记得今日审判的妖邪,乃千年前守牢的槐妖。这槐树又是何时与烛九阴扯上了干系?” 仙人们讨论着,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远处有四个背影的地方。 有仙笑道:“今个儿什么日子?难得见到四象齐聚。” 青龙孟章沉默。 便又听声音:“我们都知晓镇妖塔曾经关押了谁,四象来也情有可原,不过……” 话锋一转。 声音从温和变成了生硬:“那日捉回槐妖后,月老就请缨用自己的法器试探槐妖,这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了。” “对啊,照律法,有罪之妖该上刑罚台,处以天雷、水牢与火烤才对,怎么会入月老牵红线的镜子……” “那面镜子还能牵线?” “都是月老的法器了,自然是能的。” “我还从未知晓……” “话都说一半,故意捏做高深。”躲在四象后头的谢伯茶,小声蛐蛐。 可月上君甩袖:“若非外力破坏,槐妖自己无法放走妖众。” “说的也是……” “毕竟槐妖才千年修为……” “嗳,我们都知道月老您的心思,” 又不知是哪位神明,“您已幻术著称,但凡是去历劫的仙君仙子,都要从您这儿拿走渡劫红绳。这既是幻境,又是红绳的,难免不想到千年前那场……” 那场什么? 谢义山探头探脑。 月上君却不在乎话中之话:“你们知道我的心思,那我难道不知你们的?” 镜中的两人尚在厮杀。 月老温柔的视线落在镜上:“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我也并未反抗。” “您最是遵纪。” “是啊是啊。” “那可是月下红娘,月上君子。” 谢义山纳闷:“这话怎么突然变了方向?” 前头挡着的孟章传音解释:“天庭之中,不该得罪的有许多,其中最要紧的便是月老。” “为何?” 一旁的四象白虎,名为监兵神君,借出昴日星君的那位,转身解释:“是因情劫。” “情劫?” “对,”白虎颔首,“情劫乃所有劫难中最容易摆平的。” 第498章 “这怎么可能,那些话本里头……”谢义山脑子一翁,“原来如此,既然能被世人描绘,那爱与不爱的,也就成了易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还算聪慧。” 听两人之言,孟章咳了声。 谢义山也就闭上了嘴,不复开口。 众仙的视线落在同辉宝鉴上,那一幕火莲丛,袈裟树妖与五彩补天石。 很是怪异。 有仙笑问:“那件袈裟似曾相识。” “但总说不上来何处见过。” 一句复一句。 火莲林中,烛九阴砍伤了陆观道的肩膀。血渗出来,让肩上花海染红。 陆观道咬牙忍痛,点地后撤。 烛九阴耻笑一句:“这么弱,究竟是谁让你来送死?” 唱给那宝鉴之外的神明听。(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陆观道啐了口:“我本是来救人,谁知道人没救成,到出现个不知名的妖怪。” “救人?你又能救谁?” 烛九阴熟读了月上君给他的话本,露出一副穷凶极恶之面,“你不会以为天上那群君子礼教,会因为你能救人而放他走吧?不会吧,你竟然真的信了?” 陆观道:这话不像假的。 斐守岁:……绝对公报私仇。 烛九阴用着守岁之脸面,捏腔作势道:“哎哟哟,别长了脑子不用,不管如何结局,你与他都是一个下场。” 说罢,烛九阴眯起竖瞳,他让斐守岁好看的眉眼,徒增几分妩媚。 陆观道见着守岁的脸,一想到爱人没有失去意识,心里头就无比煎熬。 所以石头节节败退,好不狼狈。 陆观道心乱如麻,他闷哼一声,转了转宝剑,也不应答烛九阴实打实的挑衅。 烛九阴却愈发没了遮拦,口出狂言:“你怎么不说话呀,是哑巴了,还是被我打聋了?” 陆观道:“……” 宝剑亮出斩妖之光。 “唔哟,好凶的剑,”烛九阴眨眨眼,用着守岁从未出现的表情,“你不会想砍伤槐妖吧?你忍得下心吗,你会让他流血吗?” 斐守岁闭目,但又被烛九阴的术法困在心识之孤岛,一步也离开不了。 烛九阴看到陆观道没有反应,还在浇油,说那:“你的爱原来这样的不值钱,都见着槐树被他人侵占,竟然还不做任何反抗。你与那群仙君仙官有什么区别呢?为这个分寸,说舍弃就舍弃,连手都牵不住。你瞧瞧你自己,有半分爱意摆在你脸上吗?有吗?” 众仙家:…… “哦,也是,成仙者往往独身而绝爱,为天下之黎明苍生,所以连苍生之中的爱人亦是护不了的,对否?好似他们前世的爱不算在普罗大众之中,好似离了地面,飘飘然的未来,也就忘了从前泥土的腥味。多残忍啊,这与你将长剑对准了槐妖,又有何区别?” 孟章:…… “啊,还有还有,他们是这般的。他们总觉着丢了一个心爱之人,便能护下所有的黎明百姓。于是不管能护的、不能护的都来效仿,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自刎。他们试图让全天下都跟着一块儿知道,他们有多大爱。” 话还没说完,烛九阴就看到陆观道拿剑的手暴起青筋。 人面蛇身的老妖怪计谋得逞:“怎么了,被我说中了?” 陆观道屏息:“闭嘴。” “闭嘴?嘴巴长在我自己身上,哦,是斐径缘上,我想让他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得着吗?” 而斐守岁站在心识之中,已然施法,试图冲破束缚。 槐妖手中咒念一现,亮出一面带着怒意的脸,却在刹那后,斐守岁看到一行大字落在心识海上。 烛九阴洋洋洒洒:原谅我,不过嘴笨。 “……?” 斐守岁停下手,他难得的恼火被压抑,挑眉道,“您若是嘴笨,就无人能开口了。” “可是我的目的达成了。” “目的……确实。” “我可没说让你生了气,我说的是小石头。” 斐守岁沉默,他抬眼看向陆观道。 那个被花海簇拥的人儿,眼下抹开了脖颈上的血珠,正气势汹汹地拖剑走来。 斐守岁:“……”太好激将了。 烛九阴笑道:“真有意思。” “您饶了他吧。”斐守岁。 “我?”烛九阴故作惊讶,“我不过在按照红娘的法子走,我又要饶了谁?” 斐守岁:“您……” 话还没说出口,烛九阴就带着斐守岁猛地倒退。 斐守岁吓了一跳,跟随烛九阴看到那剑气的来源。 是陆观道手上的一柄斩妖宝剑。 宝剑锋利,砍断了火莲。 火莲垂在地上,噗呲一下,燃烧起来,炙烤着荒凉大地。 陆观道死死捏着剑柄,只道:“我会把你赶出去……” “然后呢?”烛九阴站起身,掸掸衣袖,“你要杀了我?” 陆观道咽了咽。 “怎么不说话了?”烛九阴笑着伸手,他一边试图解开袈裟,一边继续嘲讽,“莫不是被我说中,你也是那般的——陆澹!!!” 只见。 陆观道挥动宝剑,仅是瞬息,就袭到烛九阴眼前。 宝鉴不长眼,那利刃又嗜血,离着斐守岁的眼睫不过一丝距离。 斐守岁在心识里头眨了眨眼睛,他已经做好流血的准备,却看到陆观道刹得停了动作,僵在原地。 第499章 陆观道咬着牙,唇瓣被他咬出红印,他道:“斩了你的额前发!” 视线里。(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落下一小撮黑发。 斐守岁:…… 烛九阴见此,立马挥拳朝陆观道腹部就是一击,还笑道:“你个懦夫!” 可惜陆观道反应及时,没让烛九阴得逞。 两人再一次拉开距离,宝剑对银剑,石头对老妖。 陆观道用指腹擦去唇瓣血,吐出一口血沫:“呸!” 狠狠的一个“呸”。 烛九阴瞪了瞪眼,也装模做样站在原地,用那斐守岁的好脸朝地上:“呸!” 斐守岁:真想找两个棉花塞耳朵…… 众仙家在外见到这一幕。 “这烛九阴活了这么些岁数,是愈发没个仙者样了……” “他一直自居为山君妖邪,算不得仙人。(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话说那方才闯天门的石头倒有几分胆识,你不是缺一块炼丹石吗?不如此事了结,要了去?” “唉唉唉,你还提石头呢?嫌我不够烦吗!” “哈哈哈哈哈!” 换了个两个仙人。 “不过烛龙为何在同辉宝鉴之中?真如月老所言,是因为不想成那镇妖塔的守卫?” “换做是你,在外逍遥自在了几万年,突然有人提都没提,就要做你妖界与魔界的看门犬,你乐意吗?” “自然不愿。但……就算是妖魔两界,仅仅一座镇妖塔如何平衡?” 镇妖塔…… 妖与魔…… 斐守岁莫名其妙地听到了这些,是烛九阴放开了耳识,故意似的,让他知晓。 烛九阴还在嬉皮笑脸地挑衅陆观道。 陆观道也都中了招,气不打一出来,既下不去手,又恨得牙痒痒。 而外面的仙人,言谈之声陆陆续续流入同辉宝鉴。 有仙云:“据说雪狼一族也到了南天门。” “有何稀奇?” “那可是千万年来,不曾离开领地的雪狼首领。” “雪狼是雪狼,与那统领妖界的狼妖不同,不足挂齿。” “那你可知晓镇妖塔所处方位?” “何处?” “正是天的极北,白雪皑皑的妖界边境,雪狼驻扎之地,那只有苦行僧才到的万丈冰湖。” 第238章 良药 镇妖塔坠入妖界,正是雪狼驻扎之地?! 一瞬息,斐守岁将所有串联,他愕然了表情,心中只道:那为何我会遇上江千念? 只是巧合? 又为何在梧桐镇,正好见到了被人赶出门的谢义山? 沉默。 久久的寂静,心识海泛起涟漪。 斐守岁坐在心识的槐树之下,看着那由他心中惊讶而带来的水波。好似这一切都串在一起,故意相见,故意结识,故意厮杀,又故意入镜…… 如红绳圈紧,将所有的偶人在戏台之上起舞。 也对。 斐守岁记起同辉宝鉴中,月上君与他所言。 从那时起,仙人就着手于千年之后,又怎会料不到如今。 只不过…… 如此裹挟的一生,让斐守岁说不上来的窒息。 被捆绑,被束缚,牵线木偶不过如此。 守岁靠着树根,他仰起头,问:“这就是大人想让我听到的?” 外头的烛九阴还在杀:“不然~” “意欲何为?” “哈哈哈,能有什么?我不过看你可怜,给你揭开一个口子,至于你怎么想的……”烛九阴咬牙接下陆观道的宝剑,他笑着开口,既回答斐守岁,又与陆观道说,“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话落。 烛九阴一旋手掌,将故作破绽的陆观道一击打远。 陆观道虽早知有这么一出,但还是被那力道打伤,口吐鲜血。 石头捂着伤口,退到五丈之远的火莲旁,他轻咳几声,怒视烛九阴。 而那烛龙嬉皮笑脸,叉腰打诨:“怎么不用力咳出来?是怕斐径缘听到心疼你吗?” 斐守岁:…… 陆观道笑了下:“这话术我都听腻了。” “哎哟喂,听腻了?我看你是活腻了!” 烛九阴隔空施法挥动长剑,那把没有剑穗的银剑,在火海里犹如一条银蛇。蛇有獠牙,能在肌肤之下腐蚀人的神经。烛龙又是个开天辟地的主,就算陆观道为补天石,也不由得有些后怕。 银蛇绕在烛九阴身边,点亮红衣袈裟的一抹光痕。 烛九阴用着斐守岁的脸,笑吟吟道:“他们让你来找死,可别怪我不给情面。” “情面?什么情面,”陆观道咳嗽着,“你难道想待在这宝鉴里头,永生永世被困天庭高台?” 众仙哗然。 陆观道照着话本继续:“我可不信你千里迢迢而来,就为了强占一个树妖的身躯。烛九阴,你该藏藏你心里的算盘声了!” 谢义山在上,看着话本册子:“居然一字不差。” “我的算盘?” 烛九阴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于尸山之巅,“我若想大闹天宫,将这凌霄宝殿掀个底朝天,你又如何?” 谢义山:“不对啊,册子里没这段……” 前头的孟章叹息。 烛九阴又说:“你以为你能知道什么,陆澹。你站的地方不过井底,就算再怎么仰头,也只有井口小小的一片蓝天。你与这槐妖一样,生来是他们取乐的东西,你难道不知晓吗?你还苦哈哈地入这宝鉴,为了什么?为了唱戏吗!” 第500章 “我……” 陆观道显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烛九阴压根不按套路出牌。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烛龙冷哼一声:“好笑。” 而外头听到对话的月上君,是猜到烛九阴会这般。 月老叹息,望向四象所在之地。 孟章皱着眉,同监兵言:“做好舌战群儒的准备。” “舌战?”谢义山在后,“月老伯伯不是请地藏王菩萨给斐兄送去了袈裟?” “那是束缚魂魄的,与嘴巴可无关。”监兵白虎。 “是,烛九阴的性情奇怪,保不齐要拉个替死鬼下场。” “那‘替死鬼’就由我来当!” 说话的是,一直沉默不作声响的思安,他正化为监兵神君手上的卵石,俯瞰高台宝鉴。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孟章却不同意。 透过层层厚重的云,月上君也摇了摇头。 “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谁说没有了?”孟章看着宝鉴中的袈裟,“那不怕天不怕地的,不就是最好的镇塔之宝?” “什么?等等!” 谢义山一个伸头,正欲问道,却被同辉宝鉴的动静吸引。 众仙纷纷看向宝鉴,有一抹颜色炸开。 是花束。 陆观道被蛇骨银剑刺穿小腹,补天石的血点缀了袈裟的红。 深绿痴情的眼睛,流出几分不舍来。灰白的眸子却被藏在心识里,无法回应。 烛九阴笑着一用力,又将蛇剑坠进三分,他道:“怎么不说话了,小石头?” 宝鉴外。 “石头?” “是啊,是石头。” “女娲娘娘补天用剩的彩石?” “他可不是彩色的,他黑不隆冬,传言千年前还做错了事,被挂在悬崖峭壁上惩罚。” “这我有听闻,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棉云之后,渐渐有清晰的身影,一个鹤发童颜的拂尘老者,笑道:“想那补天之时,究竟剩了多少没用的石头!” “……” 宝鉴里。 陆观道与烛九阴皆没有听到仙者之言,只有被放开耳识的斐守岁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接下来,好似专门传给他一妖说的话。 “你还说呢,出自你手的追踪术法,还不是取自一枚补天石?” “可惜补天石料用完了,从今往后这世上,是不会再有什么锁链阵与千里术。” “嗳,你与我说说,那追踪术是如何解开的,我好放了我坐下几个只会吃喝的坐骑。” “解开?” “是,就是解开。” 解…… 斐守岁看着陆观道流血,那异香涌入他鼻腔的同时,仙人笑道。 “说来也是容易,取补天石血,抹掉便可!” 倏地。 烛九阴拔出蛇剑,而那补天之血,正正巧溅在斐守岁脸上。 血珠子落在眉心与眼帘,烛九阴笑得有些张狂,他用手指抹开异香血,就是顺手的,指腹略过眉心痣。 斐守岁心跳加速。 “呵。” 冷哼一声,眉心痣尚在。 仙人又道:“且术法必须被困者自己解开,借旁人之手是万万行不通的。” 斐守岁:“……” 补天之血,近在咫尺。 斐守岁咽了咽,陆观道在他眼前喘着粗气,那熟悉的胸膛不停起伏,让斐守岁也不由得加重呼吸。 补天石殷红的伤口成了槐树的良药,有什么东西在勾着槐树去渴望,渴望取一捧的热血。 斐守岁想要甩开这样的想法,但他又止不住地探出身子,从槐树下站起,他一步一步朝心识大海而去。 脚掌踩入没有温度的海。 烛九阴一滞:“槐树,你做什么?” “我……” 还在往前走。 烛九阴怒骂:“斐径缘你找死吗!” “我好像……” “怎么了?” 斐守岁咬牙皱眉,他压根控制不了自己:“有东西牵着我……” “什?!” 烛九阴在外挥剑,连连败退陆观道。 而斐守岁在心识中,慢慢走向海底。 “你是说,有人在牵着你走?” “是……” 斐守岁眯起眼,他试图施法解开禁锢,却发觉心识上空有数不清的丝线穿过。 丝线? 傀儡? 这让斐守岁记起燕斋花。 不可能,燕斋花早死了,死在赤火之中,与荼蘼一起燃成灰烬。 那…… 又是何处来的大能? 何人能在众神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月上君?! 斐守岁想到一个名字:“我猜,可能是月老。” “月下红娘?”烛九阴笑着挑开陆观道的宝剑,“不会是他。” “为何?” “他的法器被那群鸡贼的老神仙盯着,此时动手与走钢丝无异……我知道了。” “什么?” “斐径缘你还不明白吗?你想想,知道所有话本,知道我来此的目的,除却不能动手的月老,是不是只有他了。” 一道闪光而过,斐守岁明白了烛九阴的意思。 四象青龙,孟章。 “可是……” “怎么了。” “孟章神君此举,意欲何为?” 第501章 “哼哼,他啊,他这是不放心我!” 说完,烛九阴一脚踢开陆观道手上的宝剑。(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便看宝剑被踹到了空中,而烛九阴的银蛇长剑直直刺向那斩妖法宝。 毒蛇咬住法宝,毒素漫入剑身。 顷刻之间,宝剑就被脆生生地折断,哐当坠地,散成灰黑。 陆观道见罢,立马装作断臂求生,往碎镜处跑去。 烛九阴挑了挑眉,他开始重新回归话本之词:“小石头,你想逃到哪里去呢~” 陆观道不作回答。 “跑啊,接着跑啊,”烛九阴抚上斐守岁的脸颊,“就让我在这同辉宝鉴里头,代替斐径缘,与你上演一场相爱相杀,如何?” 被牵着往前走的斐守岁,已然半个身子浸泡在心识海中。(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烛九阴又道:“你就算跑了又如何,外头的神仙君子难道会饶了你?这三千世界,哪里有你的小小土包?陆澹,要不你站在我这边吧,好歹活得潇洒,活得自在~” “呸!”陆观道回了一口唾沫星子,“年纪大了,脸皮也这样厚!” 谢义山:“不是,陆澹怎么也开始乱说了?” 看火莲林下。 陆观道捂着伤口,拼命跑到碎镜之旁,他也不顾碎镜锋利,随手抓起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就冲着烛九阴。 镜面反射莲花大火,好似有无数个没头的鬼魂挤在镜子里,悲号。 烛九阴伸手遮挡碎镜亮光,他轻笑道:“你是打算用这小小镜子,灼烧我的眼睛?” 陆观道并未回答烛九阴,只见他忍痛举起镜片,对准了烛九阴,大声一句:“永冬角声,落荷垂夏。秋来执笔,燕弃归春。” “?” “青龙之尾,白虎之须。坠青蕴墨,留白添翼。” “你念的什么孩童诗?” “玄武之颈,朱雀之羽。抹玄藏林,活红生风。” 陆观道抬起双眸,一滴补天血从衣襟落地,他凝眉肃穆:“二十八星宿,六十四尘土,列我身旁,现宇宙洪荒,绘天地玄黄!” 话音刚落。 一阵湿冷的雾气从碎镜里涌出。 而外头传来众神低语。 说:“四象这是凑的哪门子热闹?” “你还不知道吗?不就是为了……” “哎哟哟,这样有损仙职。失了威严,如何受人敬仰?且,要是被紫薇大帝知晓……” “你是觉得星官出面,紫薇大帝会不知?” 白虎抱胸说完,正欲走出棉云,孟章拉住了他。 青龙摇了摇头,只道:“我来露面,你替我护好谢家小子。” 第239章 拆戏 “这本就是我的恶果,你不必再陷进去。” “可是!” 白虎还未拦下青龙,谢义山就拽住了青龙衣摆。 谢义山只道:“那我也该为了陆澹与斐径缘出面!” “你更不必。” “为何?” “你以为那群仙官没发现你吗?” 话落。 孟章甩袖,抬脚踏出棉云之外。 谢义山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向白虎:“神君大人,方才所言……?” “……” “什么叫‘没发现’?” “你要知道,解竹元可是他们口中的赤龙余孽,”白虎皱眉,“而你身上带着赤龙一族的血脉,自然是需要提防的。” 谢义山咽了咽:“那么如此说来……” “你一进天庭就被盯上了,”白虎看了眼手上思安,“都说唱戏,也不知谁成了角儿,谁又是看客。” …… 与此同时。 同辉宝鉴里,陆观道身侧唤出一个个眉目庄严的星官。 里面便有那位昴日星君。 陆观道于众星之中站立,他捂着伤口:“烛九阴,别再做缩头乌龟了!” “嗯哼?”烛九阴撇下蛇剑上的血,“我要是个缩头乌龟,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披着袈裟砍妖?” 视线扫去。 看那一动不动的星宿。 烛九阴冷笑道:“你就算学会了咒念又如何,他们只听自己主子的,可不把你当老大。” 确实。 二十八星宿虽然站在陆观道身旁,但什么动静都没有做出。而那昴日星君,更是像一只木塑的大公鸡,扭着头,凝视陆观道。 陆观道沉默。 大公鸡还在看。 盯。 盯—— 陆观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只想:为何昴日星君一直在看着我?难不成是蝎子精那会儿,我失手拔掉他一根屁股毛的原因? 昴日星君:…… 陆观道:那时候打得一团乱麻…… 昴日星君清了清嗓子,传音道:“补天石,一切照常。” 陆观道浑身一颤,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成,颇有种贼没做成,反被先抓的感觉。 旁边。 烛九阴挑了挑眉:“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昴日星君扭过头,一双有神的眼睛,看到被烛九阴附身的斐守岁:“别来无恙,烛龙大人。” 烛九阴:“呵。” 陆观道:呵什么? 星君站到陆观道身前,好似大公鸡护崽,还顺带扇了扇翅膀。 烛九阴抱胸耻笑:“你们被唤于同辉宝鉴,一是有四象同意,二是过了月上君这一关。那让我猜猜如此举动,外头的老神仙会怎么想?说你们做星宿的与牵红线的沆瀣一气?还是说你们将他们当猴儿耍?” 第502章 话本里没有这段话。(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亦或者猜想我到同辉宝鉴的原因,究竟是不满守牢,或……另有所图?” 众神皆默。 烛九阴的手勾住鲜红的袈裟扣子,他微微仰头,戏谑道:“万事没有健全,你们想要的好戏被我拆了,可还开心?” 已经走到月上君身边的孟章,看向棉云之后,向来过身不沾叶的众神。 群山不语。 神明垂泪。 里头的烛九阴却看不到孟章与月上君,他望着碎了一地的镜子,那镜子里头仿佛有一个个神的眼睛。 哪管什么仙阶,哪管什么仙龄,皆是藏下了风霜的眼睛,所见不过虚无。 烛九阴见此:“哼,诸位,这场戏好看吗?” 红色袈裟如花蕊,随着热风摇曳。(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众神看着烛九阴,不,应该是斐守岁的脸,烛九阴的眼睛。他们看到那本该顺从的脸面,没了额前碎发的自谦,那样仰着头。 竟也并不突兀。 可是烛九阴还是解不开袈裟。 来自地狱的诅咒,犹如死在火海的魂灵,永生永世附着于他的傲慢。 烛九阴啐了口:“我不会败的。” 孟章站在同辉宝鉴一侧,他的手融入了宝鉴之中,回应烛九阴千万年来的自负:“你会后悔的,为你之所作所为。” 同辉宝鉴长出藤蔓,拉扯孟章的身躯。 在上的神明愕然,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像送别的笛声,同那绿意,进入了宝鉴里头。 有神言: “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那就让他们去做吧,与我等无干。” “那就让他们拆了法宝,我们坐在这棉云里笑看就好。” “好久没见到有趣的事了。” “好久不见血肉,我都快忘了千年前我成仙时的模样。” “总觉得这一切,就像一场梦。” “梦啊,是梦……” “但我已经不吃下小米粥,又要何处梦到大树之国?” 米粥糊了。 国度散了。 大梦醒了。 梦里有大雾,梦里有大火。 梦里的烛九阴怒喝一声,唱那话本之末:“你们让我当守牢人?简直痴心妄想!” 戏台上,传来悲凉的吹拉弹唱。 烛九阴成了抹开脸面的丑角,他拉着斐守岁的身躯,在台子中央唱罢:“不过是蝼蚁挣扎,妄想拖我入局?我没有错,孟章,你听到了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一个两个气量都如此之小!一场大火而已,一场大火而已,火又烧死了谁呢?我到的时候,大火早停下了。火,不是我放的!斐径缘你该知道,那场大火是燕斋花所为,并非出自我手。” 浸泡在心识海,被丝线牵着走的斐守岁:…… “你们都不信吗?”烛九阴歪着头,“都不会信的,宁愿把我横断在妖界与魔界,那神鬼都弃的地方,也不会让我多辩解一句。嗳……那还客套什么呢!” 言尽。 那个疯疯癫癫的烛九阴,深深地望了眼大火。 叹出一口浊气。 他以一种极难捕捉的声音:“那场火里,究竟死了多少人……” 斐守岁在心识海,答:“死人窟,数不胜数的尸首。” “……” 烛九阴自嘲似的笑了声,随后,他甩出银剑。 那把银蛇利刃在空中吐出漆黑浓雾,有阴森的威压从雾中渗出,试图压住陆观道那一头的雾气。 “早知如此,何必虚与委蛇。”烛九阴。 便看。 雾中闪过紧密的微光,一排排窗格层叠。等到大雾渐散,入眼是沉闷冰凉的鳞片,以及一双来自冰封峡谷的眼睛。 银蛇剑变成了巨蟒,在烛九阴身后,吐着蛇信子。 烛九阴笑了笑,他轻快地飞到巨蟒头顶。袈裟殷红,长发泼墨,他俯瞰不过豆大的二十八星宿。 但烛九阴再怎么张狂,斐守岁本淡然的眉眼,仍旧失了几分邪气。 烛九阴侧着身子,斐守岁的墨发随之落在蛇鳞上,他道:“没有剑穗的剑,能千变万化。可一旦有了束缚,剑只能是剑,能斩的妖,也不过寥寥。” 斐守岁知晓烛九阴所言。 烛九阴又说:“有好的皮囊,为何不做些坏事?” 斐守岁:“皮囊丑陋,不足挂齿。” “哼,” 烛九阴却不再与斐守岁说话,他关了心识的连接,看到那个背手从远处走来的孟章。 在陆观道念诀时就有的大雾,愈发夸张。 雾气弥散开来,寒冰碰撞炙热,花海遇到荒芜。 孟章的影子却不在土地上。 烛九阴若有所思。 便见孟章不紧不慢地走到陆观道身侧,而那些星宿星君,朝他拱手作揖。 唤的是:“神君大人。” 唯独陆观道没有动身。 石头僵着身子,好似被巨蟒石化,成了千年前挂在悬崖峭壁上的自己。 不停流血,不停赎罪。 陆观道听到细细簌簌的声音,有烛九阴刻意对他的蛊惑,有星君叫他不必害怕,还有那火莲林里一个个扭曲熟悉的面容。 是陆姨。 还有陆家镇人。 陆观道咽了咽,他下意识看向烛九阴,那一张斐守岁的脸。 第503章 可惜,面容给不了他答案,被主导的灵魂,不是他的爱人。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于是,陆观道散了视线,试图寻找陆姨的位置。 直到孟章开口,他才发觉,同辉宝鉴荒凉的大地,变成了一块烧焦后,没有生气的农田。 他正站在田埂上,而斐守岁远远的,靠着田边槐树粗壮的枝干。 只不过,槐树皮下是巨蟒,被烧焦的尸首是同辉宝鉴的鬼魂。 同辉宝鉴的低语,来自几年前,冤火下的哭诉。 烛九阴自然听到了,他只笑:“我知道这是幻术,再说了,讨债去阴曹地府找燕斋花,何故找我?” 孟章:“……” 陆观道却在不停地吞咽口水。(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孟章略了眼,在石头身边:“不想救槐树了吗?” 倏地。 陆观道双目澄澈。 孟章又说:“你的心想要什么,就去做,不必约束任何。” “任何?” 陆观道仰头,他眼里的幻境开始模糊、重叠与失真。 他看到静坐在槐树上的斐守岁,他渐渐看到槐树的树皮剥落,变成冰冷的蛇鳞。 而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正被困蛇嘴,在蛇的獠牙下昏迷。 黑发散开,手软绵无力,是被困无疑。 陆观道下意识想往前走去,孟章立马施法抓住了他。但石头劲大,孟章的术法堪堪扯下衣袖,就没了用处。 衣袍落在地上。 孟章在后:“……也是厉害。” 看痴心石往前走,一步复一步。 于田埂上,于荒芜干涸的土地上。 宝鉴外的仙者言:“唔哟,这怎么一回事?”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是幻术。” “可那幻术不真,又有孟章在旁,补天石本来就是炼化之物,岂会被随意蛊惑?” “炼化一回事,孟章又是一回事,这得看用什么蛊惑。” “哎,那你看到了什么?” “我?我怎么看得到!只有补天石自己知道咯。” 可叹。 孟章自入宝鉴时起,就与陆观道用了同一双眼睛。 青龙神君借着陆澹之眼瞳,他看到一个被银蛇咬碎,只留半截身子的斐守岁,挂在了蛇尾上。 以及站在蛇头,一袭暗红的烛九阴。 第240章 青龙 孟章心道:只是告诉要狠心些,没想到…… 同辉宝鉴所有幻术,皆通过月上君之手,如此意外的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本是想激将一下。 孟章凝眉,还是掐诀将陆观道定在了原地。 陆观道本欲抬起的脚,生生卡在半空,他知道自己动不了了,也就不复反抗,甚至是出乎预料的。 石头扭过头,问青龙:“是假的吗?” 孟章:“……” “看来是了,” 陆观道回转身躯,他毫不避讳地望着那血淋淋的、复杂的一幕,“宝鉴是月老的法器,关乎于情爱,所以这世上的爱都是这般?” 这般残忍? 孟章踱步上前:“在你深思之前,先将烛九阴带去高台上,其余的……” “不必多虑?”陆观道的视线一直在前方,他惨笑一声,好似就能把心疼笑出来,“大人总喜欢说这样的话。” “……着眼于未来,不拘泥现在。” “是。” 话落。 同辉宝鉴的幻术,亦真亦假,没有褪去,也没有揭开。 陆观道只看到斐守岁的肉身开始模糊,而那站在银蛇上的烛九阴,变成了斐守岁的脸。 一副嚣张、跋扈以及肆意的表情,是斐守岁不曾做到的。 陆观道只说:“要怎么做?” 意思是,话本已改,如何是好。 孟章在侧:“随机应变,达成目的即可。” “但……”但我的法器变成了灰黑。 孟章自是看到了。 青龙一挥手,二十八星宿立马列阵,他言:“我已用术法牵住斐径缘的魂魄,你……” “我需要做什么?”陆观道抢答。 孟章笑了:“你要做的,就是将他拉出来。” “怎么拉?” “很简单,”孟章背手勾了勾,二十八星宿在后各司其位,“你觉着龙和蛇对打,谁能赢?” “?” “他既然幻出了银蛇,那你也可幻出些压制之物。” “是……?” 孟章于陆观道身后:“他不是想要闹天宫吗?你就陪他闹。” “什么?” 问煞尾之,陆观道尚未反应,孟章已然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随后。 大雾扑面,二十八星宿纷纷掐诀,拟作天上之星辰,悬挂于宝鉴幻术之中。 陆观道看到夜幕降临,他见一只被万代星辰占据的手臂,正从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里头有悦动的星子,如流光溢彩之画卷,同大雾一起铺开。 直觉告诉陆观道,那手是孟章的。 他要做甚? 孟章化成了琉璃彩,星子在他的体内运转流动,他难得语气上扬,传音与陆观道:“在幻术法阵中,用旖旎攻之,乃是对症下药。人间的师父没教你吗?” “……没有。”斐守岁不曾教他,不,他连术法都是偷学。 第504章 “……也罢,”透明的手臂,很是自然地抬起陆观道的手,“就算我‘好为人师’了。(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只见。 那些个星子缓缓地从孟章的指尖流出,就像一条条丝带,如河流,似暖风,围绕在陆观道身边。 陆观道眼前模糊的幻术开始变亮,银蛇的本真,一览无遗。 是假的。 假的躯壳,假的肉.身,就连好看的鳞片都不过一阵青烟。 陆观道咽了咽,星子覆盖他的眼睫时,孟章俯身于他头顶。 孟章变成了一盏滴油的灯。 而星子,便是蜡油。不烫,不暖,冷凉的银河水,滴进陆观道的头颅。 夜空的二十八星宿排列,不远处的烛九阴皱眉。 人面蛇身的烛九阴,不解道:“为着个素不相识,至于吗?” 陆观道:“……” “不必管他,”孟章的声音开始幽幽然,“先将屋前的雪扫净。(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是。” 陆观道跟随着话语,在亮眼的河水里,他的心魂开始澄澈。仿佛一下子洗净了六年来的淤泥,仿佛从河底游出,游向了广阔的大海。 银河包容,有万物在河中生长。 陆观道的手浸入星子,他在星子的柔软中,摸到了一样东西。 孟章笑道:“拔出来。” “好。” 陆观道不作犹豫,一用力,便见有青色的树干,从河流里逆流。 烛九阴:“……你也疯了?” 孟章化成流水,游走在陆观道身边,他笑对烛九阴:“您不是想大闹一场吗?” “呵,都用上‘您’了,定是不怀好意。” 而那青色的树干愈发拔高,陆观道看着不受控制的“树”生长,近乎是疯了般,长在他的脚下。 等等。 陆观道皱眉。 孟章在他耳边:“斐径缘已走到心识角落。” 一提到斐守岁,陆观道哪管什么青枝树干,只顾着点头。 孟章:“你……” 陆观道也不顾愈发夸张的枝丫,以及那从银河之中露出的一双竖瞳。 “大人快说啊!” 孟章:“你只要拉住这‘树枝’上的白花就好。” “树枝?” 陆观道这才回转过头,可此时,他的视线已经与烛九阴平齐。 甚至更高。 就差一点,陆观道就能摸到头顶的二十八星宿,还有那永远无法参透的天顶。 陆观道握着“树枝”的手不敢松懈,他见白色梨花于龙角上盛放。那白花儿随风潜夜,开在明明是秋天的墨黑。 “这是……?” “幻术,”孟章轻哼一声,“抓稳了吗?” “抓?” “你难道没有感触到,梨花的另一头有熟悉的心跳?” “心跳?” 陆观道下意识平复心绪,在狂风之中,他聆听浅浅的呼吸。 一呼一吸。 起伏、水浪、涟漪与丝线。 斐守岁正站在漂泊无定的心识海中,仰望深邃无边的夜空。 那四象青龙的丝线缠住了他,不让他下沉,也将他困在碎星里,无法离开。 而没有温度的丝线,却在链接漫天繁星的时候长出小花。 一朵复又一朵。 炸开一般,在春风与陆观道的心跳声里,发芽抽春。 斐守岁眨眨眼。 陆观道的手愈发抓紧龙角:“有人……” 呼啸的风,陆观道慢慢闭上眼。 在另一头的斐守岁看到花儿逆生,根须漂浮。 百花脱离了大地,有什么要进来,试图带来复苏。 孟章笑道:“既然将眼睛闭上了,就别睁开。” “为何?” 陆观道没有等到答案,他便在风中感触到了血腥,以及眩晕之感。好似天旋地转,他脚下的大地,正在更迭变迁。 血的味道,什么东西在撕咬,还有低鸣。警告的吼声,钻入陆观道与斐守岁的耳识。 烛九阴破口大骂:“你还真是心慈手软,竟将小石头的眼睛捂上了!” 陆观道:我? 石头想睁开双眼,却被雪白的梨花糊住了视线,动弹不得。 但在心识海中,无人遮挡的斐守岁,他看到了所有。 是一幕青龙咬银蛇,碎星护百花的画面。 诡谲。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幕,血淋淋地铺在斐守岁面前。斐守岁只有在戏文里听说过,说那卷轴里的神明向来端庄自持,从不会歪了发冠,折了衣袖。 眼下,青龙死咬蛇颈,黑色的幻术之血流出,滴在宝鉴干枯的大地。挂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什么动静都没有,仿佛是装饰之用。 可是陆观道的花儿开到了斐守岁面前,正温柔地拉着斐守岁离开烛九阴的束缚。 斐守岁面前花儿五彩,拧成一只有力的手,在代替陆观道开口。 “走,我们走。” 斐守岁:“……嗯。” “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在青龙之首的陆观道,控制不住地笑了声,又说,“我抓住你了!” 孟章:“……嗳。” 斐守岁眼前的小花一朵一朵盛开。 陆观道在血腥与飓风之中,他通过梨花与丝线,试图冲着另一端的守岁:“是你吗?径缘。若是你,可否应我一声?” 第505章 斐守岁试图开口回应爱人,但还未启唇,一个青衣男子突然出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嘘,安静些。” 斐守岁眨眼,咽了咽,陆观道的思念落了空。 “你想让补天石找不到你吗?”是孟章,接着他又与外头的陆观道,言,“让你专心拉人,不是闲聊。” 陆观道:“……是。” 孟章叹出一气,听到陆观道那处没有动静,他的手才离开斐守岁,化成一只彩蝶。 斐守岁看到孟章欲走,他一伸手,挡住了蝴蝶飞行的路线。 孟章一顿身子,扑腾翅膀,传音:“那边有星宿在,没甚大事,我是怕烛九阴把你拦下。” “你也知道我会拦人!” 传音刚落。(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一只暗红的小鸟,飞旋于心识海上空,百花丝线之最末。 孟章:“……说什么来什么。” 鸟儿也不朝着斐守岁飞,就站在一朵大红牡丹花上:“我用银蛇,你用青龙,偏要压我一头?你好小心眼!” 斐守岁还能感知外头青龙与银蛇腾空,正在夜幕下撕咬。 蛇尾扫荡了大地,尘土飞扬,迷人眼睛。青龙施法唤来大雨与飓风,扑灭了灰土,还有银蛇欲反扑的心。电闪雷鸣,一道道紫雷劈裂了黑夜,二十八星宿站在空中,看似围绕青龙,实则护着那龙角上的石头与梨花。 算不得美观,可若放在人间大地,足以让说书人吃饱一年的饭,让修仙者挥动自己的刀。 烛九阴又道:“你就这样抛下了小石头?” 孟章没有开口。 烛九阴:“怎么哑巴了?” 斐守岁扭头看了眼孟章,仿佛能在蝴蝶上看到孟章无语的表情。 “……” 孟章不说话,在空中旋了旋,最后飞到了斐守岁的肩头。 斐守岁:这是…… 陆观道的百花还在开,有星子顺着百花来到了心识。 星子亮晶晶。 百花开在丝线上,成了一首别样的诗。 斐守岁却无法注意陆观道的热情,他时刻正盯着孟章与烛九阴的气氛。 很怪。 外头明明在厮杀,而里头…… 烛九阴小鸟的嘴一撅:“你还真是不放心我。” 孟章:“不过留了一手。” 第241章 老娘 “这叫一手?!” 烛九阴恶狠狠地低下头,奋力啄走脚边一朵大红牡丹。 陆观道:? 烛九阴骂了句:“烦死了!” 说罢。 那只暗红的鸟儿消失在斐守岁的心识,没有留下一片羽毛。 斐守岁:? 孟章:“习惯就好。” “所以……” “还是要警惕些,”孟章也飞了起来,他冲斐守岁说道,“出去之后,什么都不必解释。” “只顾承认?” “……你要想犟嘴也可以,”孟章渐渐淡出了心识,放下话,“我们会替你收拾,不必担忧。” 看那鸟与蝶扇翅离开,斐守岁复又被花绳拖拽,拽向他心识的出口。 烛九阴的束缚变轻了,也不知为何。 斐守岁琢磨着孟章所言,什么叫反驳也无妨,那句替他收拾又是何意。常年独身的槐妖,甚至没有联想到“靠山”一词,只觉得是宽慰,让他不必担心。 外头的青龙还在打蛇。 银蛇节节败退,退到碎镜之上。 烛九阴半跪于银蛇头颅,他抹开嘴角的血:“妈的……” 而陆观道闭着眼,让百花盛放。 烛九阴装作怒骂:“要不是在这狭小的宝鉴里头,我可不会输你一个后生辈!” 孟章:“这么说你想出去比试?” “我?”烛九阴啐了口,“那你也得先救斐守岁出来!” 话落。 烛九阴站起身,他奋力抽出斐守岁腰间的画笔,在空中绘下一行字:狗屁天庭,臭不要脸! 早已猜到这一幕的孟章:“……” 宝鉴外的众神:“……” 烛九阴破罐子破摔,他看了眼脚下已经竭力的银蛇:“嘁!没劲,真没劲!” 复又用画笔:狗仗欺人,杀我法器! 孟章变回原身,默默站到陆观道身旁。 画笔:以一打众,虽败犹荣! “?”孟章。 烛九阴撂下笔,他伸手将那一行黑墨捏成团,朝孟章丢去。 孟章没接。 陆观道还在拉人,自是没有看到。 那孤零零的墨团子就这样在空中飞了飞,坠入龙与蛇下的碎镜里。 随即。 团子来到了宝鉴外,众神面前。 三道大字倏地展开,烛九阴的声音扩大道:“狗屁天庭,臭不要脸!狗仗欺人,杀我法器!以一打众,虽败犹荣!” 以及藏在最后,烛九阴偷偷写下的。 “镇妖宝塔,形同虚设!放妖归山,邪祟自便!同辉宝鉴,私心满满!我烛九阴,死不守牢!” 众神默然。 这回是真真正正的沉默,就连二郎显圣真君与哪吒都不笑了。 烛九阴计谋得逞,他嬉皮笑脸地冲着孟章摆摆手。 也就在此时,烛龙的魂魄脱离了槐树的躯壳,像一只飘飘然的纸鸢,飞向看不清前路的黑夜。 而斐守岁正好被拉到了心识大门处。 第506章 心识里,万紫千红。(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已经快看不清心识中央的古槐,所见是各式各样的花,还有长在槐树旁,一小撮亮黄的春油菜。 寂静的大海新生,成了烂漫花田。 斐守岁回转过头,他感知到身躯与意识的同步,却有些不舍花的样子。 纸鸢烛九阴在守岁回望的时候,悄悄收走了银蛇。 斐守岁的身躯一下没有支撑,直直地朝地上坠去。 孟章也顺势收了青龙幻术,二十八星宿不再死盯陆观道。 陆观道猛然睁开眼,一刹那的犹豫都没有,石头冲向那个不停飘零的红衣。 青龙散,银蛇解,红衣袈裟落人间。 宝鉴碎,花海开,补天黑石续前缘。(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在众神的凝视里,同辉宝鉴的幻术如瀑逆流。而那焦黑瀑布中,一抹殷红与一捧花束格外亮眼。 花束拦住了天上的红色星子。 在幻术四散之时,一条缘分红绳现于两人之间。 斐守岁睁开眼。 狂风吹乱他的墨发与衣摆,风干涩了眼帘,他看到模糊的影子,是陆观道欲言又止的面容。 红绳荡啊荡。 “你……” 守岁下意识伸手,因之前的伤口未愈,他吃痛了表情。 陆观道连忙迎上去,脸颊贴住斐守岁的手心。 两人相顾,无言露。 斐守岁弯了眼眉,他正想打破死寂,陆观道的一滴清泪滑落在了他的手掌。 守岁:“……” 陆观道毫无征兆地湿了心瓣,也不说话,也不吐什么苦水,他就看着斐守岁,一点点地流泪。 狂舞的风,阻隔神明低语。 宝鉴的考验,在此时碎裂。裂成一块块悦动星子,于两人头顶,开出群花的呢喃。 众星围绕。 有一株银色并蒂莲长在了宝鉴的正中央,拟作银月。 斐守岁无意看到双生蒂莲,他也见花下的烛九阴,在割腕取血。 那烛龙大喝一声:“死无归乡之魂,鬼火剥夺之魂,遇人不淑之魂,刀下含冤之魂,若愿往生为人,到吾身侧来!” “到吾身侧,莲花之中来!” 斐守岁与陆观道一齐转头,在夹杂雨雪的风里,浑黑和银亮交织缠绵,他们看到了一个个低着头前行的背影。 熟悉。 陆观道第一眼,便见到了他的娘亲,陆姨。 而斐守岁寻遍了层叠的众魂,他所见一个久久不肯离去望乡台的老妇。 还有池钗花、北棠、阿珍、月星…… 有仙的声音,透过棉云:“咦,你看看那群人。” “什么?” “那不是刚入雪狼门下,那个女娃娃的家人?” 是,一个北棠面貌的江家姊姊,顺流于人群。 烛九阴举着银并蒂,血从他的手上,流向并蒂莲心。 斐守岁却见到收养她的老妇人,不停地回头。 好似在寻找什么。 风声、人声还有脚步声。 烛九阴传音给斐守岁:“之前骗你的啦,她一直没有投胎哦。你先前遇到的黑白无常,是我的刻意嘱托。我不过看她可怜,才收留了她。” “……” 烛九阴话落,老妇人的视线终于翻越黑压压的鬼魂,找到了陆观道怀里的斐守岁。 斐守岁慌张地想要离开怀抱,但被陆观道抱得更紧。 “陆澹!” 陆观道拨浪鼓似的摇头。 “我……” 斐守岁难得胆怯,又渴望着爱意能从老妇人的眼里流出,他一横心,再一次望向那张久久挥散不去的面容。 可。 老妇人的脸面早已模糊。 斐守岁半张着嘴:“娘……” 我是没有娘亲的。 “你……” 于是。 见白发苍苍的魂魄,逆行在暗潮之中,她朝着斐守岁,她分明都没有眼珠了,却还义无反顾地走向槐树。 斐守岁咽了咽。 烛九阴眯着眼。 守岁道:“同辉宝鉴,都是幻术。” 烛龙:“同辉宝鉴确实是幻术,可这双生并蒂唤来的,皆为真实。” “真实……?” 眼看斐守岁的视线要陷进去,陆观道连忙在他耳边:“径缘!” 斐守岁的手,紧紧抓着陆观道衣袖:“我听得到。” “那你千万不要……” “我知道,” 守岁打断观道之言,他扭过头,就在老妇人气喘吁吁的奔跑声中,他将目光与心偏向了陆观道,他说,“我知道她早死了。我去看她的时候,她的坟上是一家肉包铺子。所以我早知道……” 怀中人在微微颤抖。 “我比谁都清楚,她死时的样子……” “嗯。”陆观道低头。 额头相抵。 斐守岁:“假的,我看出来了,不过是假的。” 烛九阴:“……” “我就算死了,我就算忘记了所有,我都不会忘记她的样子。她又岂能在我眼里,失了五识。” 但老妇人还在逆流,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近乎是飞奔着跑向斐守岁。 跑向黑夜里发着亮光的红色星子。 斐守岁用了些许时间平复心情,他的脸还对着陆观道,他抬高了声音与烛九阴说:“大人,斯人如流水,岂能是我一个小妖能拦住的。” 第507章 烛九阴闷哼。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老妇人灰白的发,渐渐脱落。 “同辉宝鉴的所有幻术,照印不过小妖的一角从前,而小妖正如孟章神君所言……” 刚要离开的孟章,停下了脚,同二十八星宿的虚影一起回身。 斐守岁抬起眼眸,冲那诧异的青龙笑道:“神君说过‘着眼于未来,不拘泥现在’。小妖起初心有旧事无法理解,但如今,小妖看到大人的幻术,是明白了所谓‘拘泥’二字。” 青龙听罢,也无笑意,也无赞同。 他甩袖。 纵身跃入碎镜花海。 烛九阴在上,默默地从袖中取出方才啄走的牡丹花,他手举银灯莲,另一只手将花儿别在了耳上。 “你说吧。(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斐守岁咬唇,若要看到烛九阴,就一定会见到老妇人。 可叹,槐树早已下决心面对。 守岁深吸一口气,面对着同辉宝鉴带给他的磨难。 视线转动,略过九九八十一个劫。 斐守岁看到愈发靠近的老妇人,没了长发,没了花袄,空空的骨架咯吱咯吱,在黑流冰河丛里。 跑得像她死前,永远拿不起的筷子。 斐守岁也看到一袭暗红的烛九阴,头上那一朵从他心识而来,陆观道花海里的红色牡丹。 烛九阴笑看着守岁,捻两指,一压嗓子,老妇人就停下动作,跟随烛九阴。 唱道:“我儿修罗恶鬼心,我儿六月飘雪身。我儿忘了喂粥情,我儿弃我艳阳天。” 分明是骨头,斐守岁却在骨相上,逐渐看到生出皮肉的脸。 老妇人跟着烛龙的动作,撩了下没有的长发,她的手指轻点头骨。在她原本耳垂的位置,生出一朵与烛九阴一模一样的牡丹花。 牡丹比她艳丽,身处的黑夜群山比她静默。 她哪儿也比不上。 她只唱:“我儿丢下辛苦娘,我儿脚踏病残躯。我儿落泪于坟前,我儿转身不点烟。红不红,香烛燃尽。哭不哭,老娘痴心。我儿枯枝生千年,我儿怜棺于月弦。” “我儿啊我儿!” 老妇人的嗓音沙哑,烛九阴在后,头一折,流下血红的泪。 “我儿啊我儿,苦不苦,冷月作陪!我儿啊我儿,哄不哄,怀中骨灰!我儿正月刨我坟,我儿抱我冰凉身。我儿不敢忘老娘,我儿锤骨于腰间。我儿啊我儿……” 那头颅也折。 那白骨也泣。 “我儿啊我儿,可别忘娘亲巨手。我儿啊我儿,可曾记墨笔娘魂。” 第242章 坟茔 巨手……娘魂……画笔…… 斐守岁头颅刺痛,好似有苍鹰啄食他的头骨,复又将他从蓝天抛向悬崖。 他忘了什么。 唱腔还在继续,唱的是方才重复不停的“我儿啊我儿”。 白骨在昏黑的魂魄里撕心裂肺,斐守岁的记忆便在里头如丝线穿梭、编织、越过与重组。 他定是忘了什么。 但陆观道还抱着他,他不能为了自己所谓的记忆,而忘了受苦的石头。 斐守岁深深叹出一口气,仰头,疲倦万分地与陆观道说:“我们走罢。” “可是你……” “待在这儿也好不了,不如出去,”斐守岁皱眉,“我们走,走到同辉宝鉴外,说不定我……” 刹那。 记忆在坠落峡谷的那一瞬间,还给了斐径缘。 槐树没有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袈裟上。 措不及防。 陆观道还未出声,斐守岁就立马捂住口鼻,闷着气连连歉意:“对不住,我……” 我…… 双眼一黑。 斐守岁看不到了。 可是陆观道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那黑石头抓着他的手,喊得比谁都着急:“径缘,你怎么了?径缘!你的眼睛!径缘,血!血……” 血? 有暖流从五脏六腑压出,斐守岁根本无法阻止那血。 殷红的血,添彩了袈裟,而记忆如奔涌的大江大河,灌入斐守岁的心识。 浑浊的棕黄色江水染脏了大海。 斐守岁莫名其妙地站在心识槐树下,看着江水与海水相融。 泥浆扬起来,就像他尘封的记忆,飞溅,不停飞溅。 而斐守岁自己,只有血泪。 和宝鉴中高高在上的烛九阴一样,斐守岁折了头颅,血从他的耳朵和眼眶里一滴一滴汇聚,开在了槐树脚下。 记忆慢慢雕琢,陆观道的声音是记忆中突兀的杂音,但斐守岁少不了他。 斐守岁感触到陆观道在跑,跑去哪里? 一跃而下。 穿梭。 复又站在什么地方,受人审判。 可叹斐守岁并不害怕,他暂时失明的眼睛,只能看到幻境里,一个稚嫩的自己,跪在坟包旁抽噎。 还在说:“这世上、这世上是没有长生不老药……” 斐守岁:…… “我翻不过昆仑,见不到王母,没法子给你寻药。你投胎去了吗?又投去哪里了?” 斐守岁未料到自己狼狈的曾经,以及他根本不记得这些。王母?昆仑?他通通都忘了,他的心只记得盖在坟上的包子铺,那一屉屉热气腾腾的肉包。 何人对他的记忆动了手? 烛九阴? 斐守岁凝眉。 第508章 血珠穿成珠帘,他哭得可怜。(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哭到大风吹打坟头草,铺天盖地的雨水,砸死了草下的蚂蚁。 斐守岁仍旧跪在坟前,用颤抖的手,去扶起摇摇欲坠的红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动的手。当血泪渐渐干涸,当大雨湿透了他的衣襟,斐守岁才看到自己,竟然在扒那老妇人的坟茔。 用手,用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掌,砸碎了棺木,捧出一具灰暗的白骨。 他将骨头抱在怀里,用一旁早准备的刀刃,割开自己的手腕。 血,滴下来了。 却救不活在风雨中,在望乡台上看到一切的老妇人。 斐守岁抱着曾经,痛哭。 风雨不动时,心如刀割。(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风雨交加时,心死魂灭。 痛觉从耳垂后蔓延,一点点肆意在斐守岁的眼与额头。那一种无法避免的痛,如针扎,扎烂了耳后皮肉。 试图扎出颗没有的良心。 记忆里的斐守岁一边忍痛,一边伸手,就在他的手掐住老妇人的脖颈时,他停了抽泣。那手先行一步,毫不犹豫地折断老妇人脆弱的骨头。 斐守岁垂着眼,取下老妇人的头颅,他用自己的血,为老妇人画了眼睫,画了唇瓣。 “结刍为狗……” 斐守岁:…… “借魂落灵……随我化形……” 指腹划开血珠。 那是斐守岁留魂己用的咒念。 老妖怪在心识中语塞,正因他知道老妇人的魂早去了阴曹地府,又能在此时唤来谁呢? 孤魂野鬼? 他又为何…… 只见,本雨过天晴的记忆,再一次蒙灰。 飞腾于天上布雨的龙王,为一个女子让开了路。 斐守岁看向突然到来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慈悲,淡漠的视线割舍给乱葬岗里,复杂的一幕。 女子身后跟着个暗红,是千万年来不变容颜的烛九阴。 烛九阴在后叉腰:“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不要命的小妖?” “是。”女子。 “奥,那叫我来干嘛,看他刨人坟?” 女子肃穆的表情:“我想让你在千年后帮他一把。” “我?”烛九阴跳脚,“让我背锅就算了,还要我去帮人!你别这么不讲道理,好处呢,好处!” 西王母回过身:“好处你自会知道。” “你要当姜太公啊?没这个道理!” 西王母不搭话。 烛九阴在后,挑眉:“他真的就是跪在你昆仑脚下,整整十年的树妖?” “是他。” “哦,那我就好奇了,为何你当时不怜悯,现在又千里迢迢赶来嘱咐?” “是他太蠢了,我岂会在众仙眼下给出仙丹。我若是给了……” “你若是给了,他在众仙眼中就成了昆仑之妖,未来虽不可预估,但也失了自由,”烛九阴咋舌,“真麻烦啊,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到头来看着惨兮兮的刨坟,啧啧啧。” 西王母:“……你明知我座下有只狐妖。” “你是说解十青?所以你怕了?” “怕?”西王母甩袖,“我没有惧怕之事。” “那你就是在替他们害怕,” 烛九阴走上前,朝乱葬岗里的斐守岁打了个响指,他道,“怕什么,全部忘记吧。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把记忆还给你,可怜娃娃。” 西王母见烛九阴接下了差事,也就不复说话,扬长而去。 大雨停摆,雨中的小舟载人,不见人。 烛九阴朝远走的王母拱手,随后便从云端跃下,坠落在昏迷的斐守岁面前。 斐守岁抱着头颅,昏睡了去。 烛九阴便施法,让那噩梦成了“美梦”,成了一屉屉的肉包。 半跪下,烛龙笑眯眯地看着守岁:“包子好吃吗?” 斐守岁:…… “我帮你揉碎了记忆,你可会像孟章一样恨我?” 孟章神君? “算啦,我都这样做了,也没办法后悔,”烛九阴撑着脸,端详起斐守岁哭皱的面容,“这般好看的面皮,为何还有忧心之事?” “不该肆意妄为些,然后带着俊脸去潇洒人间?” “哎呀呀,你哭什么,我还你娘亲可好?乖娃娃,乖娃娃,别哭啦,娘亲总会回来的……总会……” 声音开始浮空,站在心识里的斐守岁慢慢离开回忆。 回忆很短,短到抽噎声和陆观道的反驳重叠,斐守岁都还被.干涸的血痕所困,无法自拔。 是烛九阴续笔了魂魄,是陆观道在外奋力了声音。 陆观道怒吼一声:“为何恶果皆由苦命人承担!” 苦命人…… “为何你们偏要拉断最细的麻绳,是因为他们本就该死吗?!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担本不该有苦难!” 斐守岁虚眯着眼,重影之间,他看到白晃晃的高台,叠在一块儿的层云里站着好些不怒自威的神明。 陆观道的声音愈发加大:“那你与我说说陆家镇的大火从何来?难道不是你们的、所谓的放纵吗?你们在创造什么磨难,你们又想给人间带去什么病苦!我不明白,分明是可以安居乐业的,分明是可以阖家团圆的,偏偏一场火……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 抱着斐守岁的手逐渐用力,斐守岁却听到神明低语,浅浅深深。 第509章 陆观道在被千万人指责,那烛九阴、孟章以及月上君呢? 斐守岁皱眉,试图抬头去看周围,却有声音告诉他。(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槐妖,你且闭目养神。”是孟章。 近在咫尺。 随后。 烛九阴的声音打不远处来,落在高台的石柱上,他咳嗽几声:“狗屁天庭,屈打成招!咳咳,小石头你说得对啊,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咳咳咳……” 烛龙受伤了? 斐守岁忍不住想去看,正巧此时,有神言。 说的是:“麻绳若不挑细处断,厄运若不附苦命人,又好去找谁呢?” 这是谁说的?! 斐守岁猛地睁开眼,强光倒入他充血的眼睛,他却还要瞪着去寻。(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寻那一句,没有血肉的冷话。 可他看不到。 白茫茫,大雾一片,就像月亮升在平静的湖上,湖边的小屋昏暗无灯。 陆观道感受到怀中人的愤怒和迷茫,他紧了紧怀抱,没有同思安一起下跪,他与谢义山笔直地站在神明阶上。 寂静。 无法回响的高台,直到木偶扁舟出现前,才有了些许动态。 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旋转。 率先打破沉寂的并非反抗,而是那扶着顾扁舟的解君。 木头见素一瘸一拐。 赤龙解君笑嘻嘻地朝诸神打招呼,虽然没有一个仙回她。 之后,跟着披长袍的江千念与雪狼,她与他走起路来有寒风一阵。 那阵来自极北的风,吹淡了斐守岁眼前的浓雾,人影在风里清晰,从混沌到明朗,好似只需要风。 也就够了。 斐守岁眨眨眼,风冷了怒意,他对上朦胧里江千念担忧的目光。 女儿家的眼睛,多了点风霜。 老妖怪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江千念这才挪开视线,同雪狼一起走到谢义山身边。 坐在上头的神明,斐守岁看不大清,只知道不可忤逆,不可生了歹心。但一想起谢义山与江千念,守岁便又特别想看清楚神的样子。 究竟是谁来审判,谁来受罚。 便看,雪狼带着江千念,将手掌贴合于胸前,微微弯腰,朝那遥遥无法远望的神明。 雪狼道:“镇妖塔周围有我族看管,陛下无须担忧,这是妖界的承诺,由此文牒法器作证。” 说罢,雪狼让江千念拿出一个斐守岁无比熟悉的东西。 现妖琉璃花。 以及一做工考究的文书。 雪狼接过两物,再一次弯腰:“劳请陛下过目。” 第243章 极北 文牒与琉璃花敬上。 模糊间,斐守岁看见一个老者持拂尘而来,接了两物,于层叠的云后消散。 云层滚滚。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给看真貌,不给晓真容。 斐守岁厌倦了什么都要遮挡的神明,好似面容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连看都不给看了。他甚至在联想,这是不是烛龙的阴谋,为何偏偏要这个时刻还他记忆,让他血泪糊眼。 槐树皱起眉,却又因为眼睛没有恢复,只好作罢。 真是奇怪。 缩了缩身子,腰间的画笔硌着斐守岁与陆观道。 画笔…… 那只没有缘由的手,那收走亓官麓的符文之手,竟是收养他的老妇人。 斐守岁:“……” 本来上一次天庭就足够了,可接二连三的事情都仿佛在告知斐守岁,他的曾经,也有无法磨灭的罪孽。 想着想着,文牒坠在案桌的声音,打碎了斐守岁混乱的思绪。 斐守岁同陆观道一起,看向高高在上的神明。 神明开口道:“如此甚好。” 斐守岁:? 又是:“既然妖界用此法器为凭,也是省了不少力气去寻妖捉妖。好好,好法器。” 琉璃花被放到一边。 神明续说:“两位使者不远万里从极北赶来,不知可否留步,参加不久后的蟠桃宴会?” 话落。 雪狼先是一愣,随后立马拉着江千念半跪,连说:“我族首领正在南天门外等候,陛下可将此事同我首领商议。” “首领?” 等等。 斐守岁疑惑着:为何首领被拒之门外,而江千念与雪狼…… 听神笑言:“她一把年纪了,不必为此事劳心。” “这……” 雪狼抬头,一瞬而过的思绪,叫他闭上了嘴。 斐守岁也听明了意思,这是在变相承认雪狼乃下一任的极北首领,以及……江千念尴尬的身份。 江千念在旁也知道大概,可她脸上露出的只有不愿与不舍。 若是她留下喝酒,便会永生永世困于极北,再也无法逍遥。若是顶撞天庭,别说是极北了,现在就能将她丢下去,做一条汪汪叫的小狗。 女儿家必须要接下,她要承受一杯喝了能修为大增的蟠桃之酒,更何况喝与不喝,不在她。 雪狼也很顺势地,压住了她欲言又止的手臂。 “……” 江千念用余光看向斐守岁。 守岁受伤的眼睛,还是红肿。 便一横心。 女儿家一咬唇,尚未被束缚的嘴巴,诚心问道:“陛下,这蟠桃酒好喝吗?” 第510章 “?!”雪狼倏地回过头。(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江千念立马甩开雪狼的手,像只脱兔般,站起了身,拍拍衣袖:“若是王母娘娘的酒不好喝,小妖可不愿意留下。” 瞥一眼。 “今年极北的大雪覆盖了冰湖,有好些个僧人被困在雪山里头,等着小妖去救。小妖不是个言而无信的坏狼,小妖许诺了,自是要去的。” “你!” 雪狼转头正欲奉承,却一愣神,他想起了故乡的冰天雪地,那一个个没有粮食的夜晚。 在寒风与荒芜下,饿死的不止狼妖,还有边塞的百姓,人间的苦命,沉沉的铁锁。 他岂能忘了,那一双双空洞的眼睛。 雪狼忽然笑了声,他将谢罪之话吞下,竟跟随江千念续道:“陛下,这是我门内没有见识的小狼,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只不过……” “哦?” “只不过极北确实下了场百年难见的雪!”这一次,雪狼独自舍弃了双膝,他全跪在神明面前,“一杯蟠桃酒,若能换极北之地车车米粒,我愿亲自守在镇妖塔前,千年万年,不挪一步!” “什么?!”这是谢义山和解君的声音。 以及拂尘老者,好似欣慰的“哎唷”声。 雪狼跪地很突然,突然到江千念来不及思索,也跟着跪下。 此话一落,云后的仙官自是有了谈资。 而那宝座上的陛下,久久没有回应,连声儿都没有,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笑看。 江千念的棋走险招,让顾扁舟在旁有了机会开口。 只见。 木头见素咯吱咯吱地走到雪狼附近,他趁着这段沉默,提了袍,颇似一棵松柏,跪在台前:“陛下,有关于白蛾燕斋花,臣有一事禀报。” “说吧。” “便是经她之手的稚童走失案,一与千年前镇妖塔脱不了干系,二与鬼界地府牵扯颇深,三又和赤龙旧案……” 话还没说完。 那陛下笑骂:“你这木头人儿,怎么也跪下了?” 顾扁舟抬眸:“陛下,我是见素。” “我知你是见素,那你为何要跪在雪狼旁边?”并无不悦。 “雪狼……?” 顾扁舟转头,他只是随便一跪,跪哪里都…… 原来如此。 顾扁舟听出了言外之意,他一个响头磕在天庭的玉阶上:“小仙领命。” “呵呵。”拂尘的太白金星。 顾扁舟看一眼雪狼,他使了使眼色。 雪狼:“?” 顾扁舟叹息一气,也不避讳:“只听说雪狼一族骁勇善战,今日一见,只怕又添个‘犟’字。” 雪狼:“……明白了。” “你当真明白了?”陛下又朝江千念说,“你明白了吗?” 江千念摇头:“小狼不知。” “哈哈哈!好一个不知,不知啊!” 陛下在云后将手一挥,有一杯盏便顺势倒在了桌上。 那杯中满满的美酒毫无遮拦,从桌落地,又透过了玉石与云层,飞向贫困的人间。 他道:“你们别喝酒了,这酒不好喝!不好喝!” 酒…… 江千念与雪狼看向脚下的人间,他们看到在美酒里起雨的大地,他们知晓了神明所言何意。 只因美酒并不吝啬,连极北,都有一场难得的春。 雪狼立马起身,拱手作揖:“小妖明白。” 而江千念也拱手,却说:“那小狼救出僧人的时候,必定请他们多念经咒,好让镇妖塔中妖无处遁逃。” 一旁,什么都没有听明白的谢义山挠了挠头。 解君给他一个胳膊肘。 “去吧去吧。”陛下挥了挥手,好似有些厌倦。 江千念与雪狼就马上得令,后退几步。 他们头也没回地越过了斐守岁与陆观道,越过了思安瑟瑟发抖的身躯,走向人间。 徒留一阵来自冰封之地,永远无法捂化的寒风。 寒毒吹拂斐守岁的眼帘,仅仅一阵,守岁的视线完全清明,他看清了所有,也看到披风下江幸伤痕累累的手臂。 顾扁舟紧随其后,不过他授了江幸之意,知道雪狼一族无法在天庭上多嘴和救人。 于是,木头见素多此一举地在守岁身边停下。 不算精巧的临时身躯,扭过头。 “只管往前走,斐径缘。” “只管……” 斐守岁适应着眼睛,他的身躯不痛了,仿佛极北的风,能吹散病痛。他的身子骨甚至有些轻飘,还没来得及回话,顾扁舟已经走远。 高台上神明,视线落在他与陆观道。 斐守岁咽了咽,与陆观道说:“放我下来。” 陆观道:“……” “陆澹,你听到话没?” “不要。” “啊?” 陆观道仰头与陛下:“有话快说。” 斐守岁:“?” 太白金星甩了甩拂尘,忍俊不禁。 那位不露面的陛下,好似也有笑意:“适才你的慷慨激昂我都听到了,还有要说的吗?” “我自然有话要讲,但你先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 陛下额前的珠帘晃了晃,他面向身侧仙使,“哎哟,这小顽皮石头竟然还有问题,你瞧瞧。” 仙使谦卑地低头。 第511章 陛下复又去看太白金星:“你说呢,方才他的话,你听到没?” “我?” 耄耋老者捋了捋长须,摇头晃脑,“陛下,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好像说得是……是……是老君那里又出了一炉好丹药?” “嗳,你说什么胡话!” 陆观道:“……” 陛下笑了眼石头,于是又问,问一旁的月上君。 哎哟道:“月老,你牵姻缘最准,耳朵定也是好使的。你来说说,那块小石头到底问了什么?” 月上君眯着眼睛:“陛下,臣适才心里只想着蟠桃宴会的酒,当真是没有听清。” “你们!嗳!你们看看,嗳!嗳!” 陛下的眼神再一次掠过陆观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此时,陆观道已经放下了斐守岁。 石头满头雾水地看着槐树,再看看众神。 “好啦好啦,”神明笑对树与石,“我们都没有听到,你难不成还想再问一遍” “我!” 斐守岁蓦地拉住陆观道,咳嗽几声。 被守岁一扯,陆观道知晓了刚才那一幕“仙人失聪”的原因,但他不甘心,不甘苦难和大火。他总觉得恶人没有恶报,才是这世上最不公平的。 他总认为阴曹地府的惩罚,救不了人间的百姓。 那是苦命的人给自己的宽慰,他们不想下地狱,于是在退却的时候诅咒恶人,也就够了。 陆观道仰首,嘴巴长了又开。 最终。 大雾堵塞他的眼睛,却也堵不住他的嘴巴。 他道:“我说这世上不公,您可听清了!” 解君没憋住,“噗呲”一笑。 笑声很轻,但神明视线立马汇聚在她身侧。 解竹元看了眼四象青龙。 孟章沉默。 “别去,三思。”孟章。 “来都来了,还能走吗?”解君。 这是两人的传音。 便见解君跨步上前,在陆观道身旁拱手给月上君和太白金星。 偏偏不给陛下。 “我倒觉得月老伯伯想得没错,”解君勾唇,“蟠桃宴会的酒定是极好喝的。几千年,我阿娘还与我说过这蟠桃会的样子,绸缎仙子,各路大神,又兼美酒佳肴,好不有趣。只可惜……” 没人敢接解君的话。 解君笑嘻嘻地看陆观道,又看孟章与谢义山,她还乐呵呵地望一眼烛九阴。 “只可惜小人成了余孽,自不敢设想。但……陛下!”声音突然加大,解君将手朝了高台神明,“陛下,这几千年来,可还想着妖界的赤色海,海里的美酒酿?” 哗然。 交谈之声。 那陛下没有回答。 解君又道:“陛下贵人多忘事,忘怀也是正常,但小人还记得。” 孟章捏紧了拳。 “所以小人今日特意带了美酒一壶,赠予陛下,还望陛下去看一看极北的样子,那塔尖卡在峭壁上的镇妖之牢。” 第244章 美酒 塔尖? 斐守岁与众神一样诧异。 解君笑了声:“看来诸位是真的漠不关心,既然如此,又何必掐着不放?” 话落。 孟章走到解竹元身边,他一声不吭地朝高台之神拱手。 说了句:“镇妖塔在妖界千年来都未有动荡,但今年的大雪翻了山头,让山腰处的宝塔吃了不少厚雪,才使塔身滚落,落到了两条山脉之间。” 解君:“是了是了,方才雪狼都有言明,您却不说什么。您并非不知道吧,只是不愿搭理,对否?” “呸!”挂在雷柱上的烛九阴啐了口,“这是打算让我收拾烂摊子呢,臭不要脸!” “哎哎哎,您不必出手,顶天立地的事情交给石头是最合适的了。”解君笑着搭茬,带众人之视线,落在一旁那两块黑石头身上。 石头? 思安? 而此时,思安颤颤巍巍站起,他甚至忘了礼仪,便抖着开口:“小妖、小妖是石头所化,能、能……” “石头?”太白金星笑看陆观道,他用拂尘一指,“那儿的石头,不是更好吗?” 补天石? 能补天的石头自然是极好的。 可…… 正是低语时,座上的神明探出一只手,那手撩开了让人无法看清的幔帐。 解君回转过身。 看手长而洁白,如极北雪山永远擦不净的寒冷。而手后,有慈眉善目却无法记刻在心里的面容,好似千万人的慈母与慈父都长成这般,而他不过反射向往的一面镜子。 罢了。 斐守岁瞪大了眼,苍白的发映入他的眼帘,还未等他吐出惊讶,陆观道早已控制不了脚步,想要上前一步。 被解君双双阻拦。 解君死压石头的动作,她背手幻出一团赤火:“您老可别戏耍稚童。” 陛下:“……” 是,赤火可解一切幻术,众人在梅花镇就是靠了这一手的火,燃尽了白色斋蛾。 那么…… 斐守岁眼前的灼热,一点点把老神仙的面纱揭开。 赤火在解君的控制下忽大忽小,而那神明之溶于火中,红透又虚晃。 倒是与话本的描述的一样。 就是太一样了,珠帘下不可摇动的凤眼,不怒自威的长眉,比起陆观道一惊一乍的样子,要沉重很多。 第512章 被这样的视线扫过,思安是第一个下跪的。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思安的双膝死死嵌入玉阶,他将头颅撞进发紧的威严,颤着声音:“小的、小的不可窥……不可窥……” 陆观道:“……” 解君看到幻术已散,也就放下手,耸肩:“何必。” 陛下言:“你们抓到他把柄了?” 孟章:“……” 解君:“……”靠。 “既无把柄,你为何又将自己带入那塔里自讨苦吃?” 神的视线缓缓降落,像雪花,于深冬质问迟来的春意。 思安冒出一脊背的冷汗,支支吾吾:“是我、是我在人间捡到补天石,与他一同化形,可是不应该!” 猛地。(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思安抬起他那张黑牙的脸,一口脏兮兮的牙齿,在他的努力下,终于泛了点白。但不干不净,不白不黑,显得更脏了。 他说:“不应该是我先化形,我明明是个蠢笨的,岂会先行一步……” 陆观道欲言又止。 “所以,我想是我,一定是我……” “我瞧着不是。” “?”思安仰起头,颇似一只老乌龟。 “补天石本该为苍生补天,而他失了充天之责,自然是要用另一种方式弥补这天地。你也在苍生之中,哪怕一株小草,他也该以己渡之。只可惜,他是不知道的,”陛下看向陆观道,接着说,“又非去人间走一遭的宝玉,看尽了黄粱才算了事。他黑石头,又看完了什么?” 陆观道在话语里,沉了默。 陛下还在说:“依我看啊,就让补天石去撑着宝塔,而你做那塔里的守牢如何?” 解君:“?!” 陛下未将凤眸对向赤龙余孽,他悠悠然一瞥,看到烛九阴。 “忘了还有你,你也去守牢吧。” 烛九阴龇牙:“好笑,真是草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庭是什么草台班子,连主意都是临时定下,不用动一动脑子。” “哦?”陛下言,“是补天石扶塔有错,还是你不想守牢在先?难不成你想……” 没有温度与水流的眼睛,割舍一分给了斐守岁。 “你想叫被骗来天庭的槐树继续守着?” 被骗…… 记起一切的斐守岁,心里有一段被陆观道拉出荒原,跑向九重天的记忆。后来陆观道变成了见素,见素复又拉他进了暗无天日的镇妖塔。镇妖塔几千年都见不到金乌,不比荒原自在,反倒更加煎熬。 那到底算不算骗? 斐守岁自己也不明白,至少有了个说不上亲密的朋友,至少他曾期盼门开后,有人能提一壶热酒。 他也是奇怪。 守岁低眉。 陛下笑道:“怎么都不说话了,难不成你们还有更好的安排?莫不是让这个娃娃去守牢?” 手指一偏,偏到谢义山那儿,却被解君上前,挡住目光。 陛下收了手:“一个在外漂泊吃雪,成了灰狼,满身的伤疤。一个在里挂上锁链,成了赤龙,长满青苔,岂不美哉?” 解君凶恶了面目。 “你啊你,都来天庭上露面了,就没有想过会回不去吗?”陛下的眼神也跟着肃然,“解竹元,你要为你所作所为担责。你的血脉随意给了凡人,你才是……” “我呸!” 解君没给陛下说完的机会,她变出一坛来自千年前的酒,就当着众神与陛下的面,手一仰,坛子砸向玉阶。 碎了。 很彻底。 坛子碎片飞起来,又坠下去,一旁的思安抖了抖。 没人敢在这里做出这么大的动静,活下来的寥寥无几,闯出名的都成了书卷上的一笔罪过。可解君砸了,她把早早准备好的酒,砸了个稀烂,她也早知道会如此下场,没有心疼这赤龙一族最后的遗物。 她道:“早该砸碎的,但是当着你面砸才痛快!” 酒香游动,游走在神明眼前。 神明没有适才夸张的笑,平静到极点的表情,让酒水也无法撩拨。 “怎么。”陛下。 “怎么?”解君掐诀幻出赤火,她将火光掷向摊开的酒。 酒轰然一声,燃烧起来。 愈发高涨的火焰,隔开了高台上的神明,与台下还跪着的思安。 解君将手搭在了谢义山肩膀,而那火焰逆着风声,长出一个个低着头的鬼魂。 鬼魂长得很快,头一扭,身子一移,也就长开了。野草似的,长在并非阴曹地府的天庭。 黑影重重。 没有五官,不会说话,斐守岁与陆观道却认得那身影,苍老的、暗淡的、佝偻的。谢义山也认识。若是江千念还在,她也能辨认她娘亲与爹爹的样子。若是顾扁舟没走,荼蘼的魂魄是否会灼痛了他的眼睛。 可惜,都走了。 谢义山咽了咽,他看到他的师父与师兄,若非赤龙血脉,他早就陷入这幻术之中。 “这是……”谢义山。 解君一挥手,又变出了好些个谢义山并未见过的人影。 看着长如狗尾巴草的人影,谢义山想起了斐守岁。 伯茶转过头,伸出手,想去够斐守岁的衣角。 斐守岁已然微微回首,回应他:“我与陆澹都知道。” 知道你要说什么。 谢义山咽了咽,安静的玉阶上,他咽得格外响。 第513章 又看向陛下。(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陛下的目光,透过了曾经:“不是你去,便是他去。” 众人:“……” 神明仿佛在告诉他们,这番绝境,你们破解不了。 “是吗。”斐守岁割开沉寂。 “是,”陛下,“总要有人选择塔。” “那便让我去吧。”斐守岁站在众人之间,“我才是最佳的人选。” “?!”谢义山。 “不行!” 陆观道立马扣住斐守岁的手。 斐守岁甩不开,只好任由陆观道加大手劲。 他道:“陛下,镇妖塔我最熟悉不过,为何不选我?” “哦?” 有唏嘘的声音。 “你要是去了,一切前功尽弃,我看有人不愿意。(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陛下的手又动了,从谢义山移到惊慌又愤慨的陆观道身上,但手不在此地停留,移着移着…… 笑看月上君。 月上君:“……” 陛下:“还想着蟠桃酒吗?” 月上君:“赤龙的好酒早让臣清醒了。” “那先前的蟠桃宴会,也不见你喝醉过。” “小酌罢了。” “哦,那这一会?” 陛下一掸,小雨带走赤红的鬼魂。 火后,浓烟跟鬼似的,缠绕在不可填满的血与肉的鸿沟。 解君:“陛下没有看到吗?” “嗯?” 解君替了月上君的嘴巴,将话本重新走了下去,她道:“陛下,为何不去眺望尘世?” 陛下没有答应,也不去看人间。 “再不看,可要错过了好戏。” “……” 众神的声音开始骚动,也不知是哪个仙官,在后头惊呼一声。 极其夸张,刻意地:“你们看极北!” 极北? 不知道话本故事的斐守岁,低下了头,他见到本该冰封万里的极北雪地,生出一滴又一滴的春花。绿色蔓延开来,就像菌丝,从湿润的土地里攀爬古树树根。 是那一杯盏后,还有……解竹元的一坛子酒。 陛下先是晃神,定睛看着大地,随后他见到赤龙的美酒化成大雨,才有了笑意。 他言:“怪不得。” 众神的议论声响起。 “这极北千万年来都长不出高树,怎能让它逢春?” “若是极北变暖,又要让何处变成冰天雪地?” “暖了这一家,又要伤了……” “那是极北,没有春的地方,除非倒转了阴阳,舍了别家的,才会……” 仿佛约定好了,话锋突转,神明的视线汇聚在解君与谢义山身上。 视线如刀,试图割下赤龙一身的皮肉与傲骨。 解君却笑着弯腰:“诸位请放心,没有任何的仙家宝地受损。” “嘁。”烛九阴。 “没有吗?” “真的没有吗……” “我是不信的,这怎么可能。” “他们赤龙一族,有信用吗?” “有吗?” “有……吗?” 解君耸耸肩,与陛下言:“您也别装傻充愣了,您不是看到了那片白雪肆意的覆盖地,您究竟还想沉默到什么时候?” 陛下:“……” 就在众神狐疑之中,斐守岁与陆观道率先瞥见一处夸张的皑皑地。 那里,他们曾经去过。 漆黑的城墙,位于高山之腰。山脚的平原白雪,寒冻了溪流。惹眼的腊梅,生在此处拟作红纸灯笼。可荒凉啊荒凉,这座城,没有一个生人。 乃。 梅花镇是也。 第245章 香魂 竟然是梅花镇! 本以为阴阳倒转,会选一处富饶的宝地…… 却又有神的惊叹,叹一句:“你们快看,钟山!” 钟山不是在昆仑脚下…… 等等! 斐守岁倏地回过头,他对上烛九阴毫不遮掩的视线。 烛九阴好似在说:“你终于发现了。” 斐守岁:“……” 居然没有察觉。 梅花镇在大地西南之角,而昆仑山脉便是梅花镇之后的天堑。钟山又坐落昆仑与梅花镇附近,不远,定是不远的。 斐守岁低下头,迫不及待地去寻天庭宝镜照射的钟山。 钟山呢? 早就被大雪覆盖,再也看不到宝石与玉树。 烛九阴被钉在高柱上,肆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选来选去,还不是拿我开刀!选得好啊,解竹元。偏偏选了我这没人住,只有女儿魂的地方!” 女儿魂…… 先前烛九阴提过一嘴,他曾收留过许多女子魂魄于府邸养着,那老妇人……也在其内。 斐守岁着急地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歪头:“你担心了?” “……” 烛九阴努努嘴,转向高台神明。 “老东西,她们本就是该死之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去怜兮。不过,若让我的术法失效,死人窟那蔓延千里的荒原屏障就会被大火吞噬,到时候……”烛九阴眯着眼,“到时候水火不容,又要可怜了哪里的百姓!更何况,那是昆仑脚下。昆仑啊昆仑!哈哈哈哈哈!烫死人的热气困住昆仑四周,这样再也没有人敢去昆仑求取仙丹,也就不会有蠢货去叨扰王母,岂不是一件妙事?” 第514章 陛下:“……看来你真的无法守牢了。(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怎么了?您是怜悯我,还是怜悯那群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女儿魂?” “不,”那陛下手一指,指着站在玉阶尽头的一神一妖,“有人来了。” 视线偏移,众人看到了戴着虎头面具的女子,与那九条尾巴的赤狐。 是西王母和解十青。 众神闭上嘴,寂静无边的天庭,再一次回应人间的暖春三月。 西王母未说一句话,仅凝望,陛下就明白了意思。 陛下笑道:“你们搬出的好帮手,要把我将军了。” 解君不言语。 西王母:“陛下。” “嗳,我在这儿。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总有一日……” “我知道。” “怎么连话都不让人说完?” “知道的话,又何须再说,”陛下的视线落寞起来,好似他成了在人间飘飘然的雪花,去覆盖山头的无名女儿墓,他说,“你以为我猜不到吗?” 西王母没有上前:“这么多年了,还是装糊涂的好手。” “……” 没有等到回答,西王母甩袖,撂下一句话:“不需多久,极北就会牛羊成群,那样绵延的草地需要一个放牧的老者。黑石头你去……思安,你去吧。” 许是陆观道的视线太过炙热,让西王母愣了下。 西王母刻意掖了掖衣袖:“放牧一人足矣。至于镇妖塔,那里面早没了妖,又去镇妖谁?” “哼……”陛下,“妖还是要寻的,不然让见素拿着琉璃花下凡作甚?” “他?” 西王母回首,“案子没结,自有他的用处。” “案子?你是说那涉及了三界雏鸟的案子?” “不然,劳烦你再寻一处监牢。” “有现成的为何不用?” “无论如何,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干干净净啊……” 旁边的仙使重新给陛下倒了杯酒。 西王母抬脚。 陛下在后大声:“极北的雪很快就会回去。” “我不瞎。” “牛羊总会散的。” 西王母冷哼:“人不会散。” “呵。” 话落。 西王母走出了闷沉的宝殿,而解十青授意,踱步到斐守岁面前。 于千千万双眼睛里。 赤狐先是低下头细看了会儿,后开口:“解开吧。” “解开?”斐守岁注意着神明动静,垂眸,“是……袈裟吗?” 殷红的袈裟还披在斐守岁身上,他墨发过腰,灰白衬托深浓,可不像孑然一身的出家人。 解十青微微颔首。 “那解开了……”烛九阴又如何? 解十青淡然眼眸:“无妨,解开吧,你若害怕我替你解。” 狐狸的手正要伸向袈裟,陆观道立马用力一拉斐守岁,将人儿藏在身后。 斐守岁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解十青愣了瞬,立马歉然:“得罪了,未有注意。” “……”斐守岁。 “你也可以动手,”解十青笑着指了指,“解开它,我好还给菩萨。” “菩萨?” 陆观道转过头,手指轻点袈裟的红。 “不是什么难解的东西。”解十青。 “我知道,”陆观道没好气地回了声,“不就是解个环吗?” 他好似在不爽解十青的那只手,连着嘴巴嘟囔。 “我来解,解开你就可以走了,对吧?” “是。”赤狐笑眯眯。 “那你也不该伸手。” “你说得对。” 斐守岁:“陆澹,你……”你要不看看这是哪里? 显然。 陆观道是知道的,他不避讳什么,俯身眨眨眼。 斐守岁:“……” 深绿的眼睛,比天庭不间断的棉云有情。 斐守岁不再后退,他就看着陆观道的手指落在袈裟环上。陆观道轻轻将缠绕的布料松绑,因环落胸前,又那般的近,好似陆观道抚平的不是褶皱,而是斐守岁浸在同辉宝鉴里凉透的心。 石头没有给槐树动身的机会,绕过,轻易地折一折袈裟,呼吸打在彼此黏糊的距离。 陆观道身上的异香,包裹斐守岁单薄的里衣。 袈裟闪出微光一阵。 斐守岁仍旧仰头看,陆观道自然不会错过任何守岁的视线。 但守岁启唇,又止。 而那赤狐已然接过了袈裟,却没有收在怀中。 尚沉在补天异香的气氛里,斐守岁没有发现解十青的异常。 异常到,为何突然要解衣袍,以及…… 将那袈裟展开。 狐妖十青于众神的注视下,完成月老话本的最后一幕。 春风十里度玉门,折腰垂泪解袈裟。莫叹暖月无人知,衣袍之下怜香魂。 是那人间在落春雨,仅仅天庭的几个时辰,就让初秋跃到了暖春。是那展开的袈裟里,藏了一个个洁白的头颅,不知何处的坟茔,少了什么可怜。 头颅们排列整齐,一个叠着一个,皆是垂摆,像冬天挂在枝头的红柿子。 斐守岁见了头颅,瞳仁突然染了水雾,他分明没有感受到袈裟里藏了东西,那样大的头骨他怎会…… 啊…… 怎会。 第515章 斐守岁咽了咽,知道话本走向的陆观道抱住了他。(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在他耳边低声:“和你想得一样,她们要走了。” “不要……” “不走的话,你要供养她们一辈子吗?” “不……她还在里面……” “要往前走,径缘。” “我……不,我……” 斐守岁的手不停地往前够,但陆观道抱着他的力气加大,他舍不得去打陆观道,也舍不得离她们远去,那画笔里,曾经庇佑的魂灵。 原来。 原来袈裟的目的在此。 原来很久之前,蛇尾神明就暗示过他。 只是如今,拿走而已。(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还她们自由。 斐守岁刚刚流过血泪的眼睛,再一次灌入湿咸,刺痛使他无法睁开眼,可他拼了命,去看袈裟里沉默的魂魄。亓官麓呢?池钗花呢?还有,还有……许多许多。 他忘了遇到多少的人,他也忘记在一幕幕黑夜里,有多少像陆观道一样的小孩小鬼,拉住他的衣角。 他抱起他们了吗? 斐守岁记不得了。 但画笔越来越满,执笔的人却越来越累。背着的箱笼看似轻巧,也不知里头藏了几片梧桐。守岁需要不停地支撑画笔,用妖力,让画笔可以承受魂魄的挤压。 也许时间久了,久到本来在旁看戏的黑白无常,也愿意上前问一句。 问:“槐妖大人,今儿还收魂吗?” “你也是个奇妖,为何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哦,为了洗魂?洗什么魂,这样不是最蠢笨的法子吗?你又在为自己找什么借口?” 借口…… 借口。 不是的。 斐守岁无可奈何地卸了力气,他的手搭在陆观道的手臂上,眼泪顺着脸颊,滴穿了天庭的玉阶。泪水拟作春雨,细细密密地让河岸的柳叶抽芽。斐守岁晃了晃脑袋,他知晓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高他一个头的陆观道,他也知道他该放她们走了,为了他无法遮掩的狼狈的心。 洗魂。 洗了半辈子的魂,就这样被袈裟带走。 一个个,只有灰白颜色的头颅,曾经也是五彩。 斐守岁好不甘心,甚至有些怨念生在了心识里,点燃槐树脚下那一撮小小黄油菜。可惜花海摇啊摇,就像大河上孤单的小舟,摇走河面难以察觉的冷火。 陆观道在斐守岁耳边,安慰着,他将月老的说辞打碎,一点点挤出早想吐露的心声:“径缘,我明白你在想什么。” 斐守岁合上了一部分耳识,不想去听神明的闲言。 陆观道还说:“是从埋下她后开始点魂的,对吗?” 她? 是。 斐守岁下意识点头,眼神没了光亮,渐渐缩在陆观道怀中,发抖。 陆观道:“不必怕了。” “我不怕……” “是,你现在不怕了,”陆观道抬起头,目送拿着袈裟的解十青远去,“因为我们会在你身边,所以你打心底不怕了。走在石压地狱的时候,你的心里念叨了谁?” “谁?” 斐守岁愈发不愿听他人言语,支支吾吾,“忘记了。” “不,你没有忘记。” “我?我……” 斐守岁有些冷,可能是极北的寒风还在,叫只穿着一件里衣的他,承受不住。他去回忆地狱里可怖的一幕,那鬼怪、那红烛、那神龛,他猛地一颤,模糊了眼前的棉云,就要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陆观道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在他身边坚定地说:“就算江姑娘去了极北,只要我们写信,她也会赶来。” “信,写信?快马加鞭,又要寄去何方?” “去极北。” “极北……不,”斐守岁咬唇,摇头,复又说,“镇妖塔,镇妖塔在极北,我不去。” “好,我们不去,不去。” 好似看到陆观道再一次抬头,冲着陛下说了什么。 那陛下眉眼自始至终的笑意,就在那一刻,变成寒冰。 陛下的声音强行冲破斐守岁自闭的术法,一记闷棍般,砸入斐守岁的花海。 说:“补天石,你要替谁守牢?!” 第246章 莲花 守牢?! 什么? 斐守岁双目一黑,心中乌云忽散,只骂道:陆澹,别做蠢事! 可陆澹不听,说道:“王母嫌那高塔不干净,不如叫我去清理塔身,也算不费镇妖塔上好的阵法。” “陆澹!”斐守岁低吼一声,却因这吼,耳识完全打开。 无尽的风灌入单薄的骨架。 斐守岁撑着身体,说道:“万万不可如此,若真如陛下所言补天石为苍生而活,那你进了这镇妖塔,就别想全须全尾地回来!” 陛下在上,笑道:“槐妖所言极是。” “既这般!” 斐守岁实在没了力气,他干脆全跪在地,拱手做一响头,“便让小妖去吧。” “哦?”陛下冲着太白金星,“你觉着一棵槐树能打扫干净吗?” 太白金星捋着拂尘。 “不成。” “嗳,不成的。” 斐守岁支着身躯:“为何?” “为……” 陛下又去看金星。 这回。 太白金星说出了实言。 第516章 见老者甩袖,伸手指了指他的眉心:“槐树,你连眉心痣都无法洗净,又要怎么打扫镇妖塔千百年来的怨气?更何况你本身……” 就生在死人窟的万丈苦海。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生于污糟,自清如何辨。 话落。 冷汗冒了出来,斐守岁已经累到了极限,方才解十青带走的袈裟,是撑着他意识的最后悬梁。而没了衣裳,他虚弱的魂魄一点点下沉。 控制不住。 陛下与众神自然察觉。 “槐妖,”陛下叹息一气,“你下凡去吧。” 下凡? 恍惚的意识,只有陆观道与谢义山担忧的视线划过。 斐守岁咬着后槽牙,摇头,不认。 “你不想下凡?”陛下微微凑前,“王母所言可是放你离去,你不下凡前往昆仑,你又想跑去何方?” “昆仑……?” “是啊,” 陛下看了眼玉阶上的美酒,又抬眼去寻早就没了踪迹的西王母与解十青,“在我的凌霄宝殿上如此护着一个树妖,她自然想到了这一点。(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槐树,你还不去谢谢那位虎头心软的娘娘,是她让你免了守牢之灾,让你重获‘自由’之身。” “她……可是陛下!” 斐守岁听出陛下打岔之意,也没有忘记陆观道尚在危机之中,他道:“劳请陛下回答小妖之问,这补天石是……” “哎哎哎!”陛下见斐守岁不那么好骗,“你这铁了心的槐树,我这儿不喜欢留人,叫你去你还不愿意了,真是一个比一个犟!” 玉手挥了挥,陛下头疼地拧着眉心。 珠帘晃在斐守岁面前,视线越来越沉重,甚至将陛下的身影模糊,叠在一起,看不清楚。 可斐守岁不甘如此倒下,他用力一咬,将舌尖咬出血来。 “陛下,小妖曾在人间习得洗魂一术。”血的味道弥散。 “哦?”陛下闻到了。 “若陛下能派小妖去镇妖塔洗魂,说不准这塔……不,恳请陛下多给极北几年的春天,小妖甘愿留在塔前,做那……” “你要做什么?”陛下挑眉,“做放牧的苏武,还是别有用心?” “并非如此!”斐守岁拱手,再磕响头一个,“小妖只想让陛下放了补天石。” 一直被孟章困住嘴巴的陆观道,无法反驳。 陛下言:“放了他?我也没说要留他啊。” “他是去不得镇妖塔的!” 斐守岁没管陛下的引导之言。 那灰白抬起之时,犹如来自人间千万双怒视神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拽住了陛下的长须。 斐守岁不由自主地重了嗓音:“补天石为天下而生,倘若拘泥在小小一处,只会叫他无处施展拳脚。陛下为何不派补天石下凡‘查案’,同见素仙君一样!” “查案?”棉云之后的神明,“槐妖说的是稚童走失?” “见素下凡不就是为了那几个孩子。” “孩子?” “是啊,就是见素成仙前的那几个……” “和一朵白荼蘼的故事……” 斐守岁:“正是此案,见素仙君曾言此案难断,而陛下只交给他一人代管。小妖斗胆揣度陛下之心,陛下是想让见素仙君永远留在人间,无法再入这南天门,对吗?” 陛下:“……” 月上君轻笑。 陛下不认:“我可没这么说。” “但见素仙君也承了陛下之意。” “喏,”陛下转头向太白金星,“他与见素一样小心眼。” 斐守岁强撑意识,续道:“且陛下又唤思安去极北放牧。可草原凋零后,思安又去往何方?想来陛下早早安排了。” 思安愣了下。 “陛下是想将思安困在极北,做窥探极北的眼睛。” 思安:“……” “得了陛下命令的,无论是仙还是妖,皆成为陛下的羽毛。” 斐守岁颤巍巍地站起来,陆观道本想扶他,但被他打开了手。 槐树直了脊背,拟作一棵松柏,长在没有土壤的天庭:“就算那‘放牧’一词出自王母之口,可小妖还是觉得其中有陛下授意!” 众神哗然。 孟章看向月上君,月上君复又朝着太白金星使眼色。 太白金星却摸着拂尘不做回应。 没得到陛下回答的斐守岁,上前一步:“千年前,镇妖塔大门敞开,而见素仙君被贬人间,小妖作为守牢之人紧随其后,其中哪一点,不是陛下的手段?” 太白金星若有所思。 “陛下,为何不回答小妖所言。陛下是喝蒙了酒,还是……” 哐当一声,不知为何,那太白金星的拂尘落在了玉阶上。 正要去捡起。 陛下开了口:“你与石头真像。” 斐守岁:“……?” “你未醒来的时候,他就这样抱着你质问过了。” “……”是有听到三两。 斐守岁缓了面容。 终于。 孟章松下禁制,引戏入局。 陆观道张开嘴,立马站在斐守岁身前:“所以陛下扯了这些虚话,还是没有回答我的质问!” “你?”陛下佯装生气的面容,成了笑意,“你们啊……” 一旁。 捡起拂尘的太白金星走下玉阶,他站在玉阶中央,俯瞰一树一妖。 第517章 斐守岁咽了咽。(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气氛有点不对。 只见太白金星缓缓抬手,掐诀的动作飞快而过,肉眼完全无法捕捉。 他说道:“槐妖可在?” “……我?” 斐守岁有些茫然,他试图去望金星后藏起身影的陛下。 可老者又唤:“槐妖可在——” 太突然了。 突然到斐守岁的话卡在喉间,却忽地脑子一暗,被一个力道猛然牵扯跪下。 但是半跪,墨发叨扰棉云。 太白金星捻两指,一甩拂尘。 这时,斐守岁才察觉,那位自始至终慈悲的月老。 月上君? 等等! 斐守岁再用余光去看孟章与解君。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那孟章拱手,那解君不跪,而谢义山也跪在了地上?? 陆观道呢? 石头早早地同他一起半跪,什么声音都未发出。 不对劲。 这一切很诡异。 刹然而止的对话,莫名其妙开口的神仙。且以陆观道的脾性,谢义山的执拗,怎么会……除非,除非早早串通好了!是话本?话本不止这些神明?除了斐守岁没有料到的西王母,还能有谁? 谁? 到底…… 太白金星??? 可…… 不能的。 斐守岁唇瓣发白,恐惧牵扯冷汗冒出,他看到在大殿中央的太白金星,术法已成。 是一朵盛开的莲花,缓缓飘荡,飘到了斐守岁面前。 落在斐守岁眉心。 眉心痣。 太白金星说道:“这是补天石料所作的解咒之术,自今日起,你槐妖斐径缘不再是我天庭名下妖仙。还不快快拿此凭证,前往昆仑寻求庇佑!” 昆仑? 莲花……和尚…… 和尚? 那补天石料不是早用完了? 斐守岁看着莲花的花瓣,散开来,一瓣一瓣包裹他的四肢。浅粉的莲花就像故人的脸,总觉得似曾相识…… 旁边孟章咳了声。 孟章? 与他有关……乐安和尚? 是那在镇妖塔记忆里,笑着拿走蟠桃,说要找孟章的乐安? 斐守岁的思绪拧紧又松开,他被一股丝线仙力牵着伸出手,接住花瓣散落后徒留的一只莲蓬。 他岂会忘了死人窟教他术法的和尚。 而此刻,传音从高台来,不知是月上君还是陛下。 声音伴随着模糊与混沌,滋滋的摩擦略过,不愿让斐守岁看清真容。 说着:“你受苦了,槐树。” “什么?” “苦了你,让你做守牢之人,还让你去人间吃一个冷掉的肉包子。” “包子……包子?”斐守岁心里的回忆乱序,他颤抖着心魂,挤出一字,“……不。” 那包子是烛九阴捏造的噩梦,他本没有看到过什么肉包,什么肉包铺子。反倒是他自己扒开了坟茔,取走了白骨……是他,他才是那个做肉包子的罪魁。 罪魁祸首。 斐守岁的心开始刺痛,他咬牙承受着太白金星的术法,弓背抱住了莲蓬。眉心痣在术法之下开始溶解,于他的脸上,肆意成一口污糟的黑血。 守岁死死揽着漂浮的花,就像拦下早就离开的香魂,他低了头,说道:“陛下,可苦的不是我。” 陛下:“……” “陆澹在人间这么久,苦的应当是他,而不是我……他没了娘亲,他没了家,一场大火,他什么都没有了。苦的……苦的是他才对,从来不会是我……怎会苦了我?比我苦的多了去了,怎会……怎会……这人间,苦的,哭的,数不胜数。小妖岂敢甩开他们就走……小妖还是个刨人坟,让人不得安生的祸害,所以小妖想让陛下放走陆澹,他才是无辜,而我……我……我不能……” 陆观道听到了斐守岁在术法里的喃喃自语,一滴清泪毫无知觉地从眼眶划下。 “径缘,我……” 莲花将风里的秘密带来。 一片花瓣向上扬起,堵住了斐守岁的唇瓣。 守岁歪过头,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不出口,一张嘴,涩了喉咙。 “陆澹,我是不会抛你而去的,陆澹……你听到了吗?” 陆观道:“我……我听到了,我一直都听得到……” 看着陆观道落泪,斐守岁心中悬浮的石头,欲落又起。 第247章 散局 不远处,又有传言,好似越过从前,一个怀抱般,保住了斐守岁。 莲花术法融化着高台陛下的身影,有人在术法中说道:“守牢槐妖罪不可恕,遂将槐妖押去昆仑地牢,永生永世受地牢折磨!” “不可!”站出红衣单马尾的赤龙女子,“陛下如此,可有看在王母之面?” “王母?” 虎头的王母,从一方而来,说了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话:“陛下这是强行将人塞给我昆仑,强买强卖,有何用意!” “那我看你也乐在其中,不是吗?” 言毕。 解君融化成玉阶上的一摊虚幻净水。 是幻术。 而虎头王母,刹地坐在高台的软凳上,轻笑:“你想演这样一出,我看那聪敏的孩子早晚会察觉。” 演? 他们这些神明,究竟在演什么? 第518章 这不是现在,莫非是宝殿之前发生的…… “那你说如此,你有什么好法子,既能不丢我颜面,又可以将他送到你身后庇佑?” 庇佑? 庇佑谁? 西王母笑着抿一口茶:“谁说定要我去庇佑?” “不去你那儿,你又何必叫烛九阴布了这棋局的棋子?” “……” 王母沉默。最新小说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无删减无弹窗 陛下指了指案桌上,一封不知何人来信:“他哪儿去不了,才来我找你。本是惩罚过了,再收也总归膈应。你既然有这想法,也算承人美意,人多总不吃亏。” “惩罚的是补天石,不是他槐树。” “好啦,”陛下将信递出,“你先看看,再撂下面子与我说话。(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面子?”王母接下信,“我的面子可没你的值钱。” 便低下头,将信打开。 还未读几行,西王母就放下了薄薄纸张。 默然。 久久的寂静。 久到陛下都快睡着了,王母才开口:“她……” “嗯?” “她未免太狠心了。” 陛下笑道:“既然知道她的意思,你又当如何?” “可怜了……” “可怜什么?”陛下的话开始发泡,“这世上可怜的人儿多了去了,你又要去可怜谁?” “但这无异于……” “无异于石压地狱里的恶鬼。” 听到陛下所言,西王母垂眼。 又是长久的沉默,安静到宝殿外的踱步声都无比刺耳。 可终于,西王母应下了,说的是:“那我便收了槐妖,做他的庇佑神明,但你与月老编的话本我不喜欢,得照我的来。” 斐守岁本混沌的心识,被后半句话强行砸醒。 谁与谁编的话本? “哼,挑三拣四,这样一出不够精彩吗?” 是陛下。 是他插手了所有? 斐守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开始怀疑烛九阴的眼睛。烛九阴知道吗?陆观道知道吗?那日他借着烛九阴看到的一切,难不成已经在话本之中,他被所有人瞒着,被所有人欺骗? 解君,孟章。 谢义山,江千念? 他们都知道吗? 快速的思考带来的是抽痛,斐守岁本就虚弱的意识,摇摇欲坠,但他还想再听什么。 就在这莲花术法带来的风里,有他不知道的谜语。 幻术中的陛下又说:“现在首要的,是叫你座下的狐妖去请赤龙一族。” 王母笑道:“你老糊涂了。” “我不糊涂,”陛下还是那副乐呵的表情,“他们想翻旧案,我为何不推一把?” “什?!”西王母放下茶盏,不可置信后,是看疯子的表情。 “怎么了?那桩案子你难道不知?” “赤龙……” “有利可图,方会入局,” 陛下看了眼桌上,跟随信件一起送来的,一枚小小补天石,“就算解竹元能被赤狐撼动内心,来宝殿见我,但孟章不来也没什么用,他可比解竹元犟多了。” 指腹贴在小补天石上。 陛下眯着眼:“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好戏才会上场,有劳。” 西王母:“……你。” “我?”陛下抬起头,笑道,“怎么,想留下同我下棋吗?” “不了,”王母甩袖,连口茶都没喝,只落一句,“你最好能控制住戏台上的主角,不然一切白搭。” “哼。” …… 莲花术法降落,眉心痣被完全洗净。 斐守岁来不及消化那风中粉莲的低语,就对上了陛下的眼睛。 凤眼。 与陆观道一样,可比陆观道深邃,看不到边际。 这样的眼睛,斐守岁不敢细看,不敢凝望。 那方才何意? 是故意叫他知道,还是为了什么? 陛下不回答斐守岁的问题,究竟是想带走陆观道,还是别有用途? 太难猜了。 看不穿的神,让斐守岁无法预料下一步的分岔口,该如何抬步。 他咽了咽。 一句传音再一次落入他的耳中:“把你扯进旧案,你可厌我?” 斐守岁抬起头。 陛下:“这本与你无关,你可怨我?” 斐守岁张开嘴,却无法说话。 “若没有这一切,你该在人间继续潇洒,你定然恨死我了,”神的面容并无波澜,但传音说得动人,“可眼下进退两难,你就要前去昆仑,成为王母座下妖仙,你会开心吗?” 斐守岁:“……” “你想来是不开心的。” 陛下撇过了头,懒散地开口:“谢义山听命。” 声音拖长,不像是要宣判什么。 而那谢伯茶跪在地上,也不作应答,仿佛是解君叫他这么赌气,好让高台神明皱眉。 陛下显然是中了解君圈套,眉毛微拧,说:“你身上流了赤龙的血,也算是半个罪孽,我罚你去赎罪可好?” 解君挡在谢义山身前,如陆观道一般。 石头站起身,护住了身后再无力气起身的槐树。 解君笑道:“赤龙的血怎么了?是有毒吗,陛下。” 陛下被呛,挥挥手:“罢了罢了,见着你们就烦,通通打发去人间吧,别来我面前晃悠。” 第519章 人间? 斐守岁抱着干枯的莲蓬,想问什么,但因在宝鉴中被烛九阴附身耗尽体力,无法抬嗓。(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陆观道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又在了陆观道怀里。 听陛下道:“人间那么苦,就罚你去人间吃遍轮回苦头,历经九世无法修成正果,如何?” 谢义山:“……”什么果? “哦对了,你还要顺便帮帮见素,他一个人可搞不定那桩案子。” 谢义山:“我……” “我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是罚。 随即。 陛下转头与陆观道:“你也滚下去吧!一天到晚就知道顶嘴,真不讨人喜欢!” 陆观道:“?” 陛下:“但你的惩罚不比他轻。(无广告纯净版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超快 )” 玉手指着谢义山。 笑了声。 “毕竟槐树要叩拜昆仑王母,而你没有资格与他同去。昆仑天堑万丈,不可使用术法,更不可硬闯踏入,你该怎么办呢?” 陛下的声音渐渐幸灾乐祸,“我想你会闯进去,但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你受伤了,又要槐妖如何?救还是不救,你明白了吗?” 陆观道迟迟没有反驳,是因斐守岁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襟。 斐守岁低着头,缩在他的胸前,不叫他动身,那他哪也不去。 石头吞下不甘。 陛下复又:“还有你槐树,王母那里可是出了名的严苛,你已无路可退。就算是怕,也得去。我记得……记得有一事……” 旁边月上君:“陛下是想说,王母传授座下的洗魂术法吗?” “嗳,对,是这个。听说习得此法能使腐肉生肌,白骨敛魂,也不知是真是假,”陛下的眼珠子转了转,“就是研习时太艰难了,死了不少好苗子呢。” 斐守岁:“……”白骨魂…… 月上君笑着:“这些‘惩罚’想来是不够的。” “对,确实不够,轻飘飘、挠痒痒一样,”陛下抿一口茶,“那我想想还有什么可罚……” 视线移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解君身上。 陛下努努嘴:“要不让谢家小子去收妖好了。” “收妖?”月上君。 “是啊,收一个大妖。” 听罢。 解君拧紧了拳。 “陛下所言大妖现在何处?”月上君。 陛下已经明目张胆地看着解君,启唇:“据我所知,该在一处大宅子里,里头黑漆漆的,什么亮光都没有。” “陛下说笑了,没点灯,自然昏黑。” “你的意思是点了灯就能见着?” “不然?” “非也,非也,” 陛下终于舍得将目光,割舍给斐守岁,“那地方金乌照不到,乃鬼界十八层地狱,岂能点灯熬油?” 话落。 沉寂的天庭,一缕赤火燃过。 是那解君轻笑,她二话不说,甩出红缨长.枪,拽起了地上的谢义山。 谢义山刚要大叫,却见身侧一阵热风席卷。 而那个拽着他后领子,正是热风本人的解君,吐了一句杂诗:“鬼界桃木门,不亮不点灯。” 陛下:“若要扣老童,千里斩长风。” 此刻。 人间三更天。 解君身上的赤火无比夸张,她浸泡在冷然的恨意里,转头就飞出了天庭南天门。 后头一直沉默的孟章,冲那陛下拱手,也就离去。 在棉云后的四象三人,同时不见。 陛下笑道:“好着急。” 有神言:“那赤龙余孽要做什么?” “这般夸张的火,好生可怕!” “有甚怕的,只要四象青龙在,赤龙可不敢大动干戈。” “何出此言?” “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陛下眨眨眼,看着仅剩的一树一石一烛龙:“你们呢?” 斐守岁凝眉。 陆观道咬牙。 看了半天戏的烛九阴啐了口:“什么都安排好了,就差我啦。” 陛下一仰头,好似这才看到烛九阴:“唔哟,你还在啊。” 烛九阴嬉皮笑脸地反问:“老东西,我岂敢不在?我才不想被那哮天犬咬屁股,多疼啊。” “这么说,方才是咬到了?”陛下看向衣衫褴褛的烛九阴,十分怜悯般,“你既然都被狗咬了,也就不罚你什么,回去吧。” “回去?” “是啊,回去吧,回到钟山。那里下了场大雪,只怕山雪埋了路,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烛九阴默了片刻,嗤之以鼻:“与你说话真没意思。” “怎么就没意思?” 陛下笑着,“毕竟冰融雪水,在大火里,可是会淹死人的。” 第248章 重聚 谁知。 烛九阴听到此言,就好似被人点了穴位般,他用力一扯,扯开了束缚他的锁链。 锁链四分五裂,丁零当啷地砸在天庭神明的心上。 而那一袭暗红从柱子边坠下,就像一只扑入棉云的火蝶,哪管什么哮天,什么三头六臂,他直直地打碎了早为他准备好的虚假玉阶。 震动着翅膀,冲向人间白雪皑皑的钟山,点燃悲凉。 还不忘撂下一句:“呸!真不要脸!” 第520章 看到火蝶腾飞,陛下捂住脸,大笑:“哈哈哈哈!还说自己心里没有挂念的,这不急得连魂都要跑丢!” 说罢。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陛下翘起兰花指,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品酒舔唇后,他起身一步一步,靠近斐陆两人。 “只剩你们了,”他说时,眼尾带着笑意,“对此,你们还满意吗?” 走下。 斐守岁打皱的视线,看不清神明何容。 陛下又言:“你们说做好人艰辛,还是成邪祟痛苦?” 斐陆两人均不语。 只因他们看到了陛下身后,一位似曾相识。 斐守岁或许记不得了,但陆观道永远不会忘记。(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那是陆澹在人间遇到的,差点将他与思安送去地府的,蝎子精。 蝎子精一身白衣,高高的领子将妖气遮盖,她正站在陛下后头,冷眼看着两人,鬼也似的一动不动。 陆观道:“……” 斐守岁低语:“你不是说昴日星君……” “是,”陆观道咽了咽,“我分明看到昴日星君将她杀死,可……” “说什么呢?”陛下笑着,让开一条道,对蝎子精言,“送他们走吧。” “?” 只见蝎子精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向树与石。 仿佛她代替了陛下的脚,代替了陛下的怜悯,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映出紧紧不可分离的两人。 她说:“走吧。” 陆观道后退一步,抱牢了怀中守岁。 蝎子精歪歪头:“昴日他没有杀死我,孟章与解君都知道。” 陆观道沉默。 “只有你和那块石头傻乎乎的……哦,对了,你也是石头,不过听上去稀缺些,据说是什么、什么补天石?” 蝎子精转身于陛下,“如此可会惹恼那位?” 陛下摆摆手。 “好,知道了,” 蝎子精转回头,一扭一扭的脖颈,极不协调,她顿了下:“他们放过了我,只为今日。” 今日? 斐守岁酸胀着手臂,想去看一看蝎子。陆观道却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让他再浪费一丝力气。 陆观道开口:“要杀要剐……” “不杀,”蝎子精咯吱一下,打断了陆观道所言,“也不剐,你们,下去就好。” 不对。 因极度虚弱,又被捂住眼睛,斐守岁敏感的耳识听到了什么丝线的声音。 在这天庭上,藏在棉云里。 奇怪。 老妖怪动了动耳朵,又是什么声音,极其细微地响在四周。 丝线? 丝线…… 傀儡?! 蝎子精僵硬地转了转手腕,没有语调句子吐出:“下凡间去吧。” 等等,这个不是蝎子精! 可来不及了,斐守岁还未提醒陆观道,傀儡蝎子的术法就直冲向他们,与思安。 那漆黑如墨的术,能吞噬一切,陆观道躲不过的。 斐守岁微微瞪大了眼,他感知着身侧人要将他抛远,而他反手拽住了身侧人的手臂。 “不,陆澹!我不走,我不独留!” 手愈发不愿分离。 那陆观道却咽了下:“径缘,要活下去,哪怕仅剩自己。” “你!” 斐守岁心头一紧,呼吸加速中,一阵热浪吹过他与陆观道的头顶。 只见黑天一样的术,被身后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火燃退。 时间在这一霎那停止。 寂静无边的天庭,唯独心跳声附和火光,迸发。 是赤龙! 一炳长.枪飞旋过,解君与谢义山左右狂奔而来,他们就像黑夜里,坠落人间的流星,重重地砸死了土地上,哀鸣的蟾蜍。 为的不是斐陆,而是天庭中央,被燕斋花丝线控制的蝎子精。 解君大喝一声:“好一句‘不亮不点灯’!方才短短几炷香的时候,人间已是中元之鬼节!” 大火顺势绕住天庭中央,护下无法反抗的槐树与石。 中元节又如何? 正巧此时,孟章赶到。 风尘仆仆的四象青龙解释:“鬼界只有在中元时才有灯火,那是从人间游来的引魂灯,所以‘不点灯’一词,乃是误导。” 虽是误导,为何? “既然鬼界没有燕斋花的下落,除却人间与熟知的妖界,就只有这九重天了。九重天同鬼界一样,一个不需要金乌,就能自明,一个没有金乌,永生黯淡。” 孟章用术法,走入赤火圈中,他深深地看了眼陆观道,“当时昴日确实杀死了蝎子精,你切莫听信谗言。” 陆观道:“我知道,但……” “你是想问,燕斋花?” 陆观道点头。 孟章笑了声,看向解君的红缨枪。 那抢蛮狠,直直地刺穿傀儡蝎子精的心肺。 点燃。 燃烧起来。 拟作无法在天庭看到的火烧云,那样的重彩。 蝎子精的躯壳一点点变红,又扑哧一声,没了生气。 解君手背擦去脸上的污遭,替孟章言:“大妖的死,不仅是肉身,还有魂魄。那日赤火烧尽的是躯壳,并非魂灵。就算是魂,燕斋花那厮狡诈,也定会同她师父一样死而复生。正所谓不见棺材,不烧纸钱!” 斐守岁:“……” 第521章 解君拔出蝎子精身上的利器,她仰起头,看向沉默不言的陛下:“陛下,我想我找到了‘老童’,也在千里中斩去了长风,不知陛下?” 陛下抽了下眉毛。(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解君胜券在握:“看来这一局,我们赌赢了。” “老童”陛下哼出一气:“本以为你们要输,我都将烛九阴赶走了。” “谁说赶走了我?” 话落。 一袭暗红,头上还带着冷雪,自天门而来。 烛九阴举着不知什么东西,颇为高傲。 “老东西,你瞧瞧这是什么?” “嗯?”陛下皱眉,“你……你没去钟山?” “钟山?” 烛九阴鼻子出气,“我自开天辟地而生,画下的术法即使千年轮回都不会有所波澜,你以为靠着什么大雪,就能撼动我钟山的法阵吗?” 也对。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死人窟外的荒原,千年里都阴着冷天,如若术法不稳,是坚决做不到的。 斐守岁不由得松了心中巨石。 是这儿又有了人,一个个会站在他与陆澹身边,但又算不上友人的同盟。 老妖怪抓住石头的衣裳。 陛下言:“你们以为自己赢了?” 解君笑回:“若是没赢,我和谢义山就不会一路畅通无阻,从南天门飞驰。” 谢义山第一次独自使用赤龙法力,颇为不适地在旁边喘气。 而赤龙解君笑望棉云后,渐渐离去的神明。 “陛下看看,他们都走了,戏已经散了!” 陛下托腮。 解君:“再说了,烛九阴带来的一物,您要不细细看看,再下定论?” “哦?” 陛下视线落在烛九阴手上。 手上的一只红色纸鸢。 “这是……?” “这是我方才去人间,找到了见素那小子,他塞给我的东西。” 顾扁舟? 斐守岁听到旧友之名,不由得紧绷心弦。 索性那春天的青龙,递给陆观道一个小玩意,才让陆观道悄无声息地,用灵力给斐守岁疗伤。 斐守岁倾听。 烛九阴所说:“那小娃娃在官场里头受人排挤,眼下正左迁岭南。我途经他被贬之路,他就将此物给了我,说是比王母令还要管用。” “就凭这只红纸鸢?” 纸鸢? 似曾相识。 斐守岁微微眯起眼,混白朦胧的视线里,只有纸鸢,火一样夺目。 好眼熟。 陛下问道:“祂有何特别之处?” “特别啊……” 烛九阴说着,将纸鸢举起。 纸鸢下被剪断的丝线,在天庭的风里摇曳。 摇啊摇。 斐守岁记起来了。 这是在海棠镇,薛家宅,被困宅里无法脱身的阮沁夕! 可她…… “嗯?有个姑娘?” “是,” 烛九阴收了手,慢慢抚摸纸鸢,“但这里头可不止一个女娃。老东西,你手边的现妖琉璃花,可还记得?” “我虽年迈,也不至转头就忘。” “既如此,在这世上,琉璃花只能被赤龙与江家所用,这一点你该比我清楚。” “呵呵。” 解君:“……” “如若我告诉你,这纸鸢里面有江家女子的魂魄,你又当如何?” “何人之魂?” 烛九阴还未回答,斐守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那答案血淋淋的,好似顾扁舟常穿的红衣,在黑夜里,从衣袖下,融化,滴血。 烛九阴冷笑道:“乃是江意她姊姊,曾是江家旁支,被白狐狸拉去顶替北家姑娘的那个!” 果真。 斐守岁猜对了,但心抽痛一下,说不出的悲愁。 究竟为何,要将两人放在一个法器里,顾扁舟? 烛九阴又道:“老东西,江幸如今已归入雪狼门下,不是江家旧人,这还是你亲口承认的。没了江家,我想你也不会……” 不会去找赤龙。 陛下听罢,默然。 这回。 这一出“千里斩长风”,斩得潇洒肆意。 而此刻,斐守岁有了力气。 在孟章赠予的梨花术法下,守岁终于看清了四周。 这满目狼藉的天庭戏台。 那站在高台上唱戏的角儿苦笑,一旁本该待命的太白金星不知去了何处。 月上君仍在,就像永远凝望人间的明月,那般不动不摇。 斐守岁扯了下陆观道的衣裳:“做好准备吧。” “嗯?”石头。 “洗唱完了,他也该生气了。” 言尽。 被逼得毫无退路的神明,猛地拍了下长桌。 桌子晃动,连着九重天都在颤抖。 解君见此,立马后退数步,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谢义山,往赤火中靠。 “陛下这是打算不讲理了?” 陛下阴沉着脸。 “怎么?陛下眼里的万丈光,陛下胸中的无尽海,连这些都咽不下去?”解君。 “万丈光?无尽海?” 陛下俯瞰阶梯下,围成一团的众人,“我若是光,为何你们避之不及。我若是海,为何你赤龙与他青龙,敬而远之!” 第249章 团圆 孟章:“……” 解君哑口。 第522章 陛下却立马咽下气,全然当作没有方才之言,那只喝酒的手挥了挥。(看H文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挥走了术法所作的蝎子精。 那一地骨灰。 他道:“你们赢了。” “!” 陛下:“这一棋局,我输了。” “!!!” 解君与谢义山脸上,不约而同地开出一朵花。 陛下:“好罢,好罢,你们也别躲着了,还不快出来。” 躲着? 便见。 西王母从高台之后走出,紧随她身的是,披着袈裟,永远慈眉的地藏。 而解十青…… 不是解十青??? 斐守岁倏地想起朝他与陆观道要袈裟的赤狐,原来是……怪不得,作为一只狐妖,怎么敢伸手拿佛家法器。(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槐树是例外,那袈裟是增出,不算拿走。 斐守岁又想起适才陆观道的反应。 慢慢地,回忆犹如包裹冰糖葫芦的糖浆,一层薄薄透红,盖上斐守岁的耳尖,难以察觉。 他心中啐道:天杀的陆澹…… 地藏笑呵呵地看着两人。 而陛下并不好受,他好似哑巴吃了黄连:“你们走吧,我不会再拦。” 解君与孟章对视。 “这一局不算光彩,”陛下靠在玉椅上,“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落子了。” 后头的话,是对西王母。 王母手中正拿着白子,笑回:“我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陛下念及旧情,让我一局。” 说罢。 西王母与地藏言:“死人窟与钟山的那些魂,有劳。” “这本是我的职责。”地藏微微弓背。 陛下却没好气地斜了眼:“哼哼,早算计好,就等我呢。” “……”西王母笑而不语。 随即。 地藏在众人眼下,离开了天庭。 他的袖中藏着现妖琉璃,临走之前,自是拿走了血红纸鸢。 红纸鸢衬着殷红袈裟,一阵风般,路过斐守岁。 斐守岁低下眉,当做谢意。 走了地藏,烛九阴也不再伺候。 这一会,烛龙是真的倦了,他伸了个懒腰,朝还在局里的黑白棋子。 “我的角儿要去安眠,你们玩你们的,别吵醒我,”他掸掸袖子上化不开的雪,嘟囔,“要不是我,可追不上见素那小子,等过几日……不对!” 烛九阴倏地抬起头,冲着孟章:“晚斋还没吃呢!孟章,你得亲自给我下厨!” 突然被唤姓名的孟章一愣,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又冲着陛下:“对不住啊,老东西,我早早与这小子约好了,你胸前的什么、什么海,下次再去吧,啊!” 孟章:“……” 这是在给他开脱。 陛下凝眉。 “哎哟,你这样看着我作甚,你也要吃?” 陛下深深地叹出一气:“你的约定弥足珍贵,我就不叨扰了。” “嗳!还是陛下您体贴。” 烛九阴难得正儿八经地喊了声“陛下”,让那高台的身子颇为不适地动了动。 直说:“快去吧,别等我后悔。” “好好!” 烛九阴得了准允,上前拍了下孟章的肩膀,“走啊!” 孟章若有所思。 “不走吗?” “……” 孟章转过身,缈缈大雾四起,他看向渐渐隐藏在雾后的神。 拱手。 什么都不说。 却见烛九阴又笑着拉过解君,自然没有谢义山。 烛龙笑道:“他走了,你自然也是要走的。别再捏着长枪了,从今往后啊,这天庭有的是时间来,好嘛?” 解君凝着话。 陛下也无语。 是了,既然说燕斋花的下落在天庭,那么她与谢义山肯定会多次拜访九重天,可……可她乃余孽,又如何堂而皇之地…… 谁料到,久久未曾开口的月上君续了话。 他在旁,作揖:“陛下先前所言,可还记得?” “嗯?”陛下喝了口闷酒。 “就是谢家小子去人间轮回九世……” “带走吧!”陛下并未阻拦。 解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陛下又道:“不过你想让他留在你的姻缘殿,就要好好叫他做事干活,我天庭不养闲人。” “自是如此。” “这般就好,” 陛下笑眯眯地起了主意,对谢义山说,“小娃娃,你今后每牵一条红线,解竹元就能来天庭一次。你若不牵,那就倒扣,明白吗?” 谢义山恍了神:“我?” 陛下点头:“是你,我要你在一百年内牵的红线比任何红娘都多,你要是做到了,赤龙一族出入天庭再无禁制,但你做不到……” “我能做到!” 谢义山反应过来,连忙应下,他见月上君的笑意,还有已经走向宝殿尽头的三条龙。 “我定不负陛下所望!” 斐守岁心里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看谢义山就这样,站到了月上君身边。 那本该潇洒山林的友人,终究被困高塔,好歹是一身本事,却也只能纺织绵丝。 高处的陛下柔肠百转千回,从棉絮里抽了根针来扎人。 可怖。 后来。 龙都走了。 烛九阴一左一右拉着孟章与解君飞远。 第523章 而月上君后头跟着依依不舍的谢义山,也去了他乡。(看完整版到 https://www.shubaoer.com 第一时间更新 ) 月上君在走之前还扶起了思安。 思安一直跪在地上,双膝近乎要嵌入玉阶之中,他被扶起的时候,连“邯郸”二字都忘了怎么写。 一颤一颤。 离开在不该属于他的众神石窟。 月上君笑着走过斐陆两人,他也不避讳,说道:“姻缘石我带走了,你们不用担忧小伯茶,有缘自会再见。” 斐守岁启唇:“姻缘……石?” 月上君拟作噤声的手势。 斐守岁立马避开不谈:“那就恳请大人……” “嗯?” 月上君与谢义山,停下脚。 老神仙看到斐守岁还未退散的微红耳垂:“怎么?” “恳请大人,常让谢兄与江姑娘见面。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 话落。 斐守岁毕恭毕敬地拱手。 谢义山还未回话,就被月上君带着出了宝殿。 或许是友情已结,谢义山拼了命也要留下一句。 在陛下与西王母面前,他大声道:“斐兄,陆兄可别忘了我!” “……”斐守岁。 “得记着我啊,我会给你们写@$#%……” 被带走了。 斐守岁微微颔首,陆观道抱紧了他。 他们同时开口:“我们没这么差记性……” 两人相识,倒也无言。 终于。 戏台上走了一个编撰者,走了四位陪唱的,一块黑石头不再镇压,徒留老树与常流血的补天石。 相依为命。 若陛下所言为真,那斐守岁将要去昆仑座下修习,而陆观道……陛下并未提及。 西王母站在高阶一半,没了笑意的虎头神明,威严不说便露。 斐守岁示意陆观道放下他。 是,在神明面前的这几炷香里,陆观道抱得他坦坦白白,一丝羞意都没有。 斐守岁也猜到陆观道不会松开,但还是戳了戳他。 “听话。” “唔……” 陆观道故意眨眨眼。 斐守岁:“……” 罢了。 槐妖只得拱手挡住,褪不去绯红的脸颊:“王母娘娘,小妖有一事……” “槐树,你是想让补天石也一块去昆仑?” “……是。” 这点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就这样被揭开,一览无余,还是让斐守岁愈发滴红耳根。 不管在榻上如何,这里终归是天庭宝殿,情啊爱啊,不能,也不可搬上台面。 守岁咬唇,嘴里的话嚼碎了又咽下,反反复复,当他好不容易斟酌得体,陆观道却抱着他开口。 痴心石头说:“娘娘,我是去不得昆仑的。” 斐守岁愣住了。 “那是径缘修行的地方,我若是去了,他不光修炼不成,还会遭人非议,所以我……” 话还没说完,斐守岁死死拽了下陆观道的衣襟。 摇头。 狠狠地摇头。 就差把“不要离开我”从嘴边送出,但又因为含蓄,咽了回去。 不要丢下我一人,陆澹。 谢伯茶去了姻缘殿,江幸去了极北,顾扁舟在人间查案,你再走,我……我岂不是又孤身一人…… 一想到此,守岁呆呆地卸了力气。 是啊,他本就一人走来,为何如今贪恋起什么同伴。 什么爱人。 斐守岁难得露出那般神色,算是可怜吗?不见得。 是落寞,还有荒原的失魂落魄。 至少在陆观道眼里,守岁喊“不要”与“快停下”的时候,比此刻更惹人怜惜。 陆观道吞下难以消化的不舍,续道:“径缘体内怨气难解,要是娘娘愿意教他解决之法,我、我……” “你想做什么?”西王母给自己倒了杯酒,“嗳,你又能做什么?” 陛下瞪了眼王母手中美酒。 西王母又道:“在这儿决断未免伤了人心,陛下。” 陛下连连摆手:“这种烂谷子黑锅就别甩给我了!” “什么黑锅?”王母一饮杯中酒,笑着,“我是让你许下一个诺言。” “诺言?” 看那就差喊出:别让我们分开的两人。 陛下眉头拧在一起:“你该让月老来的。” “不,你的才更好些。” 言毕,西王母伸出玉手,在空中写下一行古书。 用的是案桌上,独属于陛下的黑墨。 古书所记何言? 斐守岁与陆观道看不明白。 但那陛下哼了声:“都说你冷酷无情,铁面无私,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斐守岁:“?” 西王母勾唇:“特事特办,也不算坏了规矩。” 三言两语下,书成而指落。 一行轻盈的字从天庭的棉云里汇聚,上头洋洋洒洒,写下唯一一句斐陆两人能看懂的。 是:“作为惩罚,槐妖需在吾昆仑山内修行。照顾吾山之中,所有妖仙的法器丹药。如若出错,槐妖需受抽筋扒皮之苦,在吾丹房炉内成一节炼丹的枯枝……而补天石……” 陆观道暗了瞳色。 “补天石,若能将昆仑脚下数千里的死人窟变成花海,吾就给还那槐树自由。补天石,你拿着花儿好好播种荒原……” 第524章 “?!” 陆观道抬起眼眸。看最新小说H文 https://www.shubaoer.com 更新快无广告无弹窗 “等来年花开遍野,死人窟再无枯草与悲石,你们……” 那灵动的字,不停地抖动,陆观道却仿佛能看到一朵朵五彩的花,挤在字里行间。 冲着他说:“你们便可团圆。” 团圆…… 团圆? 是团圆! 陆观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正要对着怀里的人儿说话,但刚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斐守岁撇过去,一滴眼泪湿润脸颊。 眼泪落得突然,陆观道看着泪珠轻滑,他生出个念头。 他好想吻住斐守岁的唇瓣。 吻吗? 石头不记得了,他的心里只有天界与人间相隔不尽的棉云,他好似吻住了斐守岁的唇,后来又被斐守岁推开。(精彩小说就到 https://www.shubaoer.com 无广告纯净版) 为何他会坠落人间? 他也忘了,他窄小的心,无法存住斐守岁以外的所有。 他看到守岁脸上飞过羞红,等他再一次醒来,他早早地站在山花烂漫的昆仑脚下,笑看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的槐树。 记忆早就模糊不清,石头与树都记不得那日天庭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陛下开口,宣读了古书?还是王母念罢,撇去了过往黑漆漆的路? 可。 如此这般,算惩罚吗? 宝殿里,斐守岁微微张嘴,疑问还未说出口,那陆观道就俯身,堵住了他的唇。 不算太娴熟的技巧,因为相处才了了几日,可侵占他的舌尖时,斐守岁又觉得陆观道变了。 恍惚中睁开眼睛,斐守岁面前早已不是什么凌霄宝殿,而是扑面的花。 花海之中,站着他与陆观道。 如今,陆观道又长高了些,几百年前还算白净的皮肤,也染上了厚土的颜色。健康的,在笑的,又流下相逢泪水的石头,竟要比初升的太阳,耀眼。 反倒是斐守岁自己,为修行术法整日困在房内,一点灼热就能将他透红。 久别重逢。 同辉宝鉴之后。 夏日的风,吹皱了汗珠。 花海里各色的花,成了一幅没有边际的彩画。 彩画却融合了那日的分离,将沉重薄凉的雾气驱散。 那是昆仑脚下漫天的火海,鬼魂不停地叫嚣,满目疮痍的过去,曾深深烙印在斐守岁心中。 而陆观道,就杵在清朗与浑浊的界限里,目送斐守岁登上昆仑玉阶。 斐守岁一步三回首。 死人窟下起大雨。 荒原的冷气倾入死人窟的土地,却在热与冷的汇聚下,电闪雷鸣。 陆观道没有蓑衣,没有纸伞,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蛮狠的雨帘中,永远凝视斐守岁的远去。 斐守岁是被解十青带走的,只因他走得太慢。 那日又说了什么? 拥抱了吗? 额头相抵了吗? 仅是依依不舍,视线缠绵。 “团圆”两字好难写,提笔时,却忘了沾墨。好不容易点墨,可落笔故人不在身边,无奈地放下。 花海。 陆观道咽了咽喉间的干涩,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聚焦在斐守岁身上,哪里还有在后头看热闹的谢江两人。就连吻,他都不在避开,大方地,痴情地,吻了上去。 把怀中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又不忍怀中人晒着光,他撑起油纸伞。 伞面一开。 后头的花海里,走来一袭绯红与纯白。 谢江两人看到了,纷纷挥手,说道:“哎哟,哎哟,你们别打岔!” 山茶与荼蘼相视。 看见陆观道将伞递给了斐守岁,而他自己毫不费力地将守岁抱起,好似听不到守岁的埋怨。 他笑着说:“怎么变轻了?” 一步一步,朝树荫下。 斐守岁却见到花海中,折了石榴枝的荼蘼花。 “陆澹!你放下我!”斐守岁低下头,挣扎不过,脸愈发烫熟。 “为何?” “为何?!”斐守岁压根不敢看友人脸上的笑意,“你说呢,瞎了吗!” “嗯?” 陆观道倏地转过身子,他见鲜红的石榴枝,开在女儿家的手上,他道,“油纸伞是见素说的,他说你常年闭门修行,怕晒着。” 顾扁舟默默目移。 “但伞骨是江姑娘赠的。” 江千念:“!”怎么能卖人! “她用了雪狼一族狩猎来的熊骨,炼制而成。” 斐守岁:“……” “还有伞面,是谢兄从钟山脚下……” “你别说了,”斐守岁捂住了脸,“你们一个两个……” 怎么…… 念叨我作甚…… 斐守岁拿着伞柄的手在颤。 陆观道察觉到这轻微的动静,低声在他耳边:“然后,我将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做成了一把伞。” “嗯……” “伞好看吗?” “好……?” 斐守岁掀开早就羞赧的眼帘,他看到伞面透过些许的金乌之光,而那伞底下,是一朵朵的盛开的鲜花。 是幻术吗? 可是,太真了。 真到斐守岁移不开眼,真到斐守岁不愿承认。若是梦境,醒来后,他又会孤零零地坐在昆仑的小屋内,独自一人喝一口冷茶。 “你们……” 鲜花盛开,伞里什么都有,独属于四季的花卉,在每一个格子里张扬开来。 第525章 春的梨花兼海棠,夏的粉莲牵荼蘼,秋的苦.菊配香桂,冬的山茶折雪梅。(精彩小说就到 https://ᴡᴡᴡ.sʜᴜʙᴀᴏᴇʀ.ᴄᴏᴍ 无广告纯净版) 让光透亮花瓣,于斐守岁脸上,落下一片亲昵的吻。 吻是爱吧,还有藏在爱后的千言万语。 “我想我想你了。(无弹窗无广告版 https://www.shubaoer.com 完整版更新快 )” “径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径缘……我想你了。” “你别忘了我,你要记得我,径缘……” “斐兄!这是我托人送来的厚褥子……你在昆仑……” “见字如晤。斐兄,我在人间遇到了荼蘼,此信是她向你问好,近来……” “斐兄,极北的大雪好冷,我听闻最近昆仑也落了场……” “径缘,我在种花,王母给了我好多的花种……我看到地藏菩萨收走了那些鬼魂,你说那些魂魄曾经伤过你,我本想每个魂魄一个巴掌,但被菩萨阻止了。地藏菩萨与我说,不可常常动怒,稳着脾气,也是修行。但我与他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想爱就爱,我想恨就恨,我若连爱恨都没有了,我又种什么花呢?” “径缘,我的字不好看,我是不是该找见素学学字?上一回,我见到他被贬到这儿,也是狼狈……” “径缘,我每日都有在种花,可是花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凋零,我有些累了……但一想到你,我就又扛起了锄头,一个人犁了三个时辰的地!谢伯茶看到我犁地,还以为我疯了,他连忙去找孟章神君与赤龙大人……后来他们给我把脉,给我煎药,居然说我得了相思病,可怜得很。” “径缘,什么是相思病?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我好想你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门前的花儿开了,江姑娘送给我好多树种,她说极北都能活,在这儿也一定能……” “我种下了海棠,种下了谢伯茶送的梧桐,还有来自极北,一簇一簇的野花。在梅花镇遇到的白衣姑娘,她送我一棵石榴。她说石榴会开花,也会结果。石榴就像一个个天涯海角的魂,总有一日能抱在一起……我想抱一抱你,我好想你……” “斐兄啊,陆澹他疯魔了!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吭哧吭哧地种花!” “斐兄,我上月去见了阿澹,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絮叨了一个时辰,从天说到地,还与我说了怎么翻土,怎么……” “斐兄,陆澹的字日渐长进,你可有看到?” “径缘,我还是好想你。” “径缘,昆仑脚下落了雪,你可有好好盖着被子?” “径缘,天气转暖了,我的信,你收到了吗?” “径缘……” “我真的想你了……” 斐守岁看着伞下落花,往日一封封的信件,成了低语的花蕊。甜丝丝的花香,包裹着他混沌的心识。 花像什么呢? 守岁低下了头,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埋入陆观道的怀中。 像一口甜酒吧。 好似是俗气了,可就是酒。甜的,暖的,在冬日微醺脸颊。香的,凉的,是久别的故人相顾无言。 一点,一点,把花海中的人儿泡醉。 之后。 不知是几个分不清的日夜,陆观道抱着斐守岁又说了一遍他的“想他”。 “嗯,我见着你了。” “陆澹……”斐守岁沙哑了喉咙,手抓住身上人的脊背。 “我在,径缘。” “你!你……” “我在的,径缘,” 陆观道俯身,撩开被汗水打湿的长发,他又吻了上去,“我们回家,可好?” …… 多年后,人间有两位,成双成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