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姑娘奔富贵 卷二》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回到一品豆花,都快三更天,白晓儿便请林致远在此留宿。 "林小哥,天太晚了,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在我这儿歇一宿,明儿一早再走。" 林致远想了想便放下药箱:"好。" 白晓儿见林致远衣裳湿了一半,反观自己却好好的,忙拿布巾给他擦拭。 黄湘玉在里间听到动静,高声道:"是晓儿回了吗,安家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黄湘玉这会子都没睡,显然还惦记着这事儿。 "婶儿,是我回了。" 白晓儿将布巾递给林致远,让他自己擦拭,忙去了里间告诉黄湘玉方才在安府的情景。 黄湘玉听了,揪心不已:"哎,好容易人来了,却又不然人治,这安老夫人也太过分了。" 白晓儿便道:"也不能全怪安老夫人,在座的那些大夫不相信林小哥的本事,都说那药会吃死人,主要是安夫人……她也有点儿犹豫……不过我们走的时候她家又来个老大夫,说不定有法子呢。"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黄湘玉叹道:"都是当娘的,换了我怕是也会犹豫。只是那林致远,以后你便不要再和他来往了,你和汪家还有婚约,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白晓儿"嗯"了一声,绞着手指,不知如何和黄湘玉说林致远今儿个要在她们这里留宿。 婶儿定会误会的,说不定还会反对。 思前想后,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婶儿,今儿个你自己睡里间,我还要给珍馐坊做点心,恐怕会吵到你。" "不妨事,这么一闹我瞌睡都没了,刚好咱娘儿两一块儿唠唠嗑。"黄湘玉说道。 这些天白晓儿白天总是不在家,她都没好好和她说说话。 "婶儿不用了,我这儿不是一时半会能忙完的,你先睡吧。" 白晓儿笑了笑,提起黄泥巴炉子上的水壶,倒水给黄湘玉擦了身子。 黄湘玉确实困得狠了,便不再逞强,只叮嘱她早点休息,自己便先睡了。 白晓儿就着热水抹了把脸,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想到自己如此骗了黄湘玉,她拍着心口,没由来有些心慌。 转头,对上林致远正饶有兴味的眼神,白晓儿尴尬极了,忙小声道:"婶儿已经睡了,就不用跟她讲你来了,免得她担心。" "担心什么?"林致远语气带笑,却有些促狭。 白晓儿干笑:"担心……担心我招待不周,怠慢了你。" 她可不会告诉他黄湘玉一直误会他们俩那啥…… 否则还不被他笑话死。 林致远笑了笑,没再追问。 其实他耳力远胜旁人,方才她们说的话,他都听着了。 白晓儿从桌下抽出一张木板,又从木头柜子里抱了床褥子来铺上,如此便是一张床。 为了应急,她平时在外间夜放了褥子被子等物,没想今儿果真派上了用场。 "你先对付一晚吧。" 她看着他小声说道:"这褥子很厚,睡起来和床差不多的。" "那你睡哪儿?"林致远皱眉。 "我睡这里。" 白晓儿又去抱了床褥子来,铺在靠墙的长椅上。用手比划着:"我个子比你小,这里足够睡了。" 林致远见她眼睛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极认真,生怕自己不答应一样,顿时觉得她可爱极了。 "好,我就睡这儿。不过需要和你换个位置,我喜欢睡得高一些,睡不惯地上。" 最后林致远便睡了长凳,白晓儿则睡了床板。 白晓儿下晌睡了一觉,睁着眼睛,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瞧林致远。 她很想知道他睡了没,却因自己睡得太低,怎么也瞧不见他的脸。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天快亮了白晓儿才堪堪睡着。 等她睡着后,林致远才安心地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黄湘玉醒了叫白晓儿,叫了几声白晓儿才醒。 她突然想起林致远还睡在自己这里,唬得魂都快飞了,一骨碌起身,林致远却已经不在了。 椅子上的被子也不见了,显然被他放进了柜子里。 白晓儿这才松口气,慢慢收拾了床板,去里间看黄湘玉。 去到灶房打水,开水已经烧好了,小炉子上还温着半锅青菜粥。 白晓儿尝了一口,味道居然很不错。 她想到故事里的田螺姑娘,不禁失笑。 "笑什么呢?"林致远突然提着水推门进来。 白晓儿吓得勺子差点掉进锅里,脱口而出道:"林小哥,你……你还没走……" "你就这么想我快点走?"林致远说道。 第2章 白晓儿自觉失言:"不……不是,我只是怕耽误了你的正事。" "我今天刚好没事。" 林致远淡淡一笑:"快吃吧,一会儿或许还有的忙。" 白晓儿一头雾水,他一会儿说今天没事,一会儿又说待会还有得忙。 她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她还是快些吃完,想个法子把他送走了才是正经。 她盛了两碗粥,推了一碗在他面前,自己捧着一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林致远的手突然按住她的碗,不紧不慢地说道:"吃太快了会烫,对身体不好。" 说着用瓷勺舀了一勺,慢慢送进自己嘴里,末了道:"要像我这样。" "哦。" 白晓儿闷闷地说着,心里想到:连吃个饭都要管,大夫就是大夫。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按他说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粥。 不知为何,经了昨天的事,她在林致远面前比以前更加谨小慎微了。 总怕惹恼了他,自己没好果子吃。 等白晓儿吃完,又端了碗粥给黄湘玉送去,她才知道林致远说的"有的忙"是什么意思。 秋月红着眼睛站在自家门口,见了林致远,就像见了救星,忙扑过去拉住他衣裳:"林公子您救救我家芙姐儿吧,芙姐儿昨夜吃了大夫的药,方才……已经没气了,夫人哭得昏死了过去。" "什么?你说芙姐儿她没气了。"白晓儿惊愕不已。 一晚上没人过来找他们,她本以为芙姐儿已经转危为安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芙姐儿刚吃药的那阵子还好,烧也退了。到了早上不知怎地,不知怎地突然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眼瞧着就不行了。林公子您行行好快随我去看看吧。" 林致远却对秋月的话无动于衷,从她手中抽出衣袖,淡淡说道:"对不住,我昨天已经和晓儿说了,你家小姐的病我医不了。秋月姑娘请回吧。" 白晓儿立刻想起他昨儿个说的"三不救"来。 疑者不救,不尊医嘱者不救,看不顺眼者不救。 恐怕此刻在他心中,这安府三点都占全了。 "林致远……" 她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衣袖,乞求道:"请你帮帮芙姐儿吧,安夫人是个好人,没有她,我和婶儿说不定都被下狱了,你就帮帮她吧……" "她是不是好人与我什么相干,我为何一定要帮她?"林致远反问。 "我……"白晓儿咬唇,眼中隐隐含了泪花。 她实在不知如何劝说,便低声道:"林致远,就当是我求你行不行?" 没想到林致远看了她一眼,点头:"好。若是你答应欠我一个人情,我就替芙姐儿瞧病。" "真的么?"白晓儿喜出望外。 "是。不过你欠了我人情,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林致远说道。 "好,莫说一个,三个四个我都答应,只要不是违背良心的事儿,你尽管开口。" 林致远顿了顿,道:"你记得你说的话便好。" 见林致远同意了,秋月立刻将他们俩推上马车,车夫一扬马鞭,马车在大街上疾奔,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等到了安府,下人们战战兢兢,气氛比昨夜更加紧张。 白晓儿不禁担忧起来,听秋月说的,芙姐儿方才已经没气了,林致远到底还能不能将她救回。 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林致远对她递上一个安抚的眼神,像那天一样。 "别怕,一切有我。" 他的声音很轻,白晓儿一颗心落回原处。 秋月撩开帘子,两人便跟着她一道进去了。 "林公子。" 安夫人瞧见林致远,霍然起身,不过一夜,她已憔悴得不成样子。 安老夫人坐在一旁,面色颓然,也似老了几岁。她见林致远来了,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芙姐儿情况比想象中还糟。 唇色发绀,双目紧闭,一点气息也没有,和莲儿那天的却是一模一样。 "林致远……" 白晓儿看着他,有些担忧。 林致远坐下,伸手探了探芙姐儿的脉息,尔后打开药箱,取出一把银针。 这些银针和普通的针不一样,三寸来长,泛着幽蓝的色泽,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 "取屏风来,我要给她施针。"林致远说道。 安夫人立刻派人取来屏风,执意要看林致远施针。 林致远没有阻拦,而其他大夫想要瞧瞧,却被安老夫人制止了。 丫头褪去芙姐儿的衣裳,翻过身子露出后背,林致远沿着隐脉将银针依次刺入。 第3章 片刻取下银针,扳过芙姐儿身子,芙姐儿面色依旧青白。 林致远思忖片刻,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倒了半粒香气扑鼻的药丸出来,塞进芙姐儿嘴里。 这最后半颗冷香丸,他本想留着自己服用。 只不过…… 他想起白晓儿。 答应了她的事情,他并不打算食言。 最后他还是做了一回好人。 冷香丸药效强劲,没多久芙姐儿的面色便转圜过来,也有了微弱的呼吸。 "林公子,你这药丸……"安夫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林致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他并不想让屏风外面的白晓儿知道。 安夫人以为他是不想让外头那些大夫晓得,便没有往下再说。 "半个时辰后再吃一副药就能醒了。" 林致远写下药方递给安夫人。 安夫人喜极而泣:"谢谢林公子,谢谢林公子,从今往后您就是小女的恩人,我安家上下感念您的恩德。" 听到动静安老夫人也过来了。 眼瞧着方才气息全无的孙女儿如今又活过来了,安老夫人激动极了,扶着郑妈妈的手道:"神医,真是神医啊,请受老身一拜……" 此时此刻,安老夫人再顾不得身份,给林致远行了一礼。想起昨天的无礼,她心中有愧。 林致远坦然受了,说道:"本来我没打算诊治令孙女,若不是白姑娘求我,我断然不会来。要谢你们就谢白姑娘。" "白姑娘,昨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安老夫人说道。 安老夫人身边的郑妈妈屈膝行了一礼:"白姑娘,我替我们老夫人谢你,顺便给您道歉。" 白晓儿忙道:"使不得,并不是多大的事儿,芙姐儿好了便好。" 待秋月拿了药方去抓药,安夫人不禁问林致远:"林公子,我家芙姐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为何那些大夫都治不了……" "芙姐儿秉性虚弱,吃了脾性不和的吃食才导致这般。夫人能否告诉我,芙姐儿昨日是不是吃了鱼虾,抑或是鸡蛋和牛乳之类?" "糖蒸酥酪。" 安夫人突然记起这茬。 "她昨天实在吵得厉害,我……我便给她吃了小半盅。但平素吃这些最多不过起些疹子,怎会突然病得这样厉害?" "除了酥酪,芙姐儿应该还接触过其他的东西,譬如丫鬟脸上的香粉、胭脂,头花上的羽毛……诸如此类,像芙姐儿这样的病患都要当心。" 安老夫人听了,对此深信不疑,忙令府中众人不得再涂脂粉,戴头花。 林致远便又开了一张食疗方子,让安夫人每年春分时日做给芙姐儿吃,不出三年,此病必能痊愈。 安夫人喜得不知如何感谢林致远才好,安老夫人立刻令人端来诊金。 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共十二锭,白花花地耀眼。 林致远见了银子表情淡淡的,不过没有推辞。 白晓儿最后和他抱着一大包银子出了安府,感觉像在做梦。 "林致远,你的医术可真厉害,居然能值这么多银子。" 她感叹:"像我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个月都赚不了这么些钱呢。果然还是学门手艺好呀。" 见她把自己的医术比作手艺,林致远嘴角抽了抽:"财迷。" "哼,财迷有什么不好,有钱才能住大房子吃好吃的,还可以买下人不用自己干活。你瞧,有钱多好呀。我整天折腾,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过上这样的日子么。" 听她说出自己心里的小愿望,林致远并不觉得她市侩,反而觉得她十分可爱。 他心中一动,认真地问道:"你既这么爱钱,为什么对汪如笙不假辞色。据说他学很好,将来考学出来了,你嫁过去不就是状元夫人了么?" "呸,我才不稀罕,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心眼坏透了,就算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嫁给他。这人呀,还是花着自己赚来的银子才踏实。" 林致远勾起嘴角:"没想你理想挺远大的。" "那当然了。" 白晓儿砸吧着小嘴,话锋一转:"林致远,你得了这些银子,打算怎么花呀?" 不知不觉,她把对他的称呼从"林小哥"改成了"林致远"。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的关系更进了一些。 "银子当然是花的,我请你吃饭如何。"林致远说道。 "你可真是奇怪,安府的人留吃饭你不肯,偏要花银子在外面请我吃。" 白晓儿这话就是同意了。 两人便去了珍馐坊叫了雅间,林致远亲自点了一大桌子菜,生怕白晓儿吃不饱。 第4章 白晓儿见他前菜、中菜、甜点和后菜都点了,并且菜色荤素搭配适宜,诧异极了。 "这么多两人怎么吃得完?"白晓儿小声道。 "并没有多少。" 林致远将筷子塞给她:"快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 席间林致远自己并不怎么吃,倒是频频给她夹菜,并告诉她这些菜肴的来历,惹得白晓儿问他:"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你的诊费就是这样花的?" 林致远垂眸一笑:"这是我第一次收诊费,也是第一次看诊。若不是因为你,我断然不会破例。" 见话题又引到这个上面,白晓儿埋头吃东西,不敢多问。 他是在提醒自己,她还欠他一个人情。 黄湘玉说得不错,他对自己确实有些特别的"关心"。 虽然她不知道缘故,但她还是不要过于深究。 很多时候,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林致远这样的人,定不会久居乡村。 他们终归是不同世界的人,纠结这个着实没有必要。 才一夜,她的理智突然又回来了。 昨天晚上的那场雨,被扰乱的心绪,一切都随着清早的太阳消散无踪。 她吃了一口五彩鳝丝,又喝了一口碧玉粥,直到肚子再也撑不下了,就对林致远道:"多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家里还有事儿等着呢。" 她得回去了。 "好,我去结账。" 林致远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白晓儿叫来小二打包。 菜有好些都只动了一两筷子,就这么不要了实在浪费,打包带走,她和黄湘玉的晚饭就解决了。 林致远很快付完账回了,白晓儿刚想问他花了多少银子,林致远立刻道:"知道是你来吃饭,他们打了对折。" "沈掌柜他们太客气了。" 白晓儿就是怕沈掌柜知道她来这里吃饭,才特地包了雅间,没想还是被他知道了。 两人在门口道别,林致远背着药箱回落叶村,白晓儿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回一品豆花。 当到了门口,瞧见走前锁好的门此时居然开着,门口摆着两只桶,打开木盖,里头是满满的羊奶。 白晓儿满心奇怪。 四叔怎么就这样把羊奶搁门口了,这要被人打翻了,不是白辛苦了一场么? "晓儿你回了呀,那个……羊奶给你送来了……" 白老四见她回了,搓着手上前,面色颇有些不自然。 白晓儿惦记着方才的事儿,一时倒没留意。 她一边把饭菜搁桌上,一边道:"四叔,今儿就在我这儿吃饭吧。我娘和姐,还有馨儿阿牛他们都还好么,再过两天我会抽空回去,你回头告诉我娘让她别惦记,好好养身体,我和婶儿好着呢……" "哎,俺省得哩。"白老四苦笑,一脸的欲言又止。 白晓儿又想起一事:"对了四叔,我忘了给钥匙你,你咋进来的呀?" 话音刚落,募地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调:"咋进来的,这倒要问你这丫崽子了。青天白日地锁着个门,要不是俺大郎机灵把锁开了,俺们几个现在还站在风口喝风哩。" 白老太突然领着大郎和白娇凤从后堂出来,几人虎视眈眈地瞧着白晓儿。 白晓儿顿时愣住。 他们怎么来了? 很快白晓儿从震惊中回神,看向白老四,白老四却低头耷肩的,那脖子都快扎领子里头去了。 "四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婶儿这里是做生意的地儿,你怎么把他们都给带来了?" 白晓儿语气带着怒火。 "我……我……" 白老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白娇凤募地一声冷笑,上前用力推开白老四,叉腰竖眼地骂道:"白晓儿你反了天了,不吭声不吭气偷偷儿置下这么大产业,到如今还想瞒着?要不是孙二狗他大舅子在衙门听差,咱还不知要蒙在鼓里多久呢,你这心可真够深的啊,都随了你那烂了下水黑了肠子的娘……" 一段时日不见,白娇凤骂人还是这么彪悍。 白晓儿小脸微沉。 买铺子的事儿居然这么快就被她们晓得了。 其中必有缘故。 这时候,里间突然传来黄湘玉急促的叫声:"晓儿……是晓儿回来了么?" "婶儿。" 白晓儿此刻顾不上别的,扔下一屋子人,立时往后堂去了。 却见屋内一片凌乱,到处是翻检过的痕迹,黄湘玉散着头发,趴在床头抹泪。 "婶儿你没事吧?"白晓儿忙上前扶起她。 第5章 "我没事儿,只是她们……她们把咱存的银子都翻走了,里头还有你前日个卖花椒油的钱呢。" 黄湘玉急得都快哭了。 那可是三四十两银子呀。 白晓儿小脸一沉,安慰黄湘玉:"婶儿别担心,银票还在我这儿呢。而且她们拿了多少,到时都得给我吐出来。咱的银子也不是那样好花的。" 黄湘玉担忧道:"晓儿,她们都是长辈,即便做得再过分,你若忤逆了就是不孝,到时传出去对名声不好哩……" 白晓儿握紧拳头没吭声,黄湘玉说的有道理。 自家尚未分家,私置产业律法都不会予以支持,更何况人言可畏。 她想了想便道:"婶儿我知道了,我不会和他们硬碰硬的,你好好休息,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白晓儿说完去了前堂,白老太坐在正堂中间的椅子上,虎着马脸,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白娇凤和大郎分别立于两侧,抱臂昂首瞧着自己,大有三司会审之势。 白娇凤瞧着白晓儿,目光怨毒。 这才几天,这贱丫头穿上城里人的衣裳,脸抹得香香白白的,居然比以前漂亮多了,简直……简直比自己还要出挑。 明明自己才是白家最尊贵最漂亮的姑娘。 真是气死她了。 白晓儿瞥一眼气鼓鼓的白娇凤,心中冷笑,脸上却扬起甜甜的笑容:"奶,姑,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儿,好歹也容我准备准备,把歇脚的地儿找好才是。" 白老太本以为白晓儿此时会恼羞成怒和自个吵将起来,到时她就好告知左邻右舍,再捏着她的把柄去衙门告她个忤逆。 没想她却这样好言好语同自己讲话,倒教她成算落空。 白老太一时不知怎样回,大郎在一旁对她比了个手势,白老太立刻明白了,将桌子拍得山响,吹胡子瞪眼道:"你个不孝东西还不跪下。偷俺的梯己钱置办这铺面,连招呼都不和俺打,那可是你几个哥哥的媳妇本儿,你的心咋个这么狠啊……" 白晓儿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一时倒气乐了。 半月不见,这白老太本事长进不少,以前只晓得指天骂娘,如今却知道用计谋了。 不用说,肯定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的。 白晓儿见外头聚了不少瞧热闹的人,知道他们想把事情搞大,便低眉顺眼地说道:"奶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我从来不兴去奶那边,哪会知道奶还有梯己钱。倒是大郎哥哥这段日子常借钱给那周小莹,奶丢了银子为何不去疑他,反来疑我。" 大郎面色紫涨,指着白晓儿厉声道:"胡说八道,奶的钱分明就是你偷的,否则你哪儿有钱开这么大间铺子?爷奶辛苦一辈子,赚钱不容易,你若是有点良心,就该把钱还给她老人家。" 不管如何,只要他咬死了白晓儿偷钱,再找个人来"作证",到时这铺子就顺理成章归到自己手里了。 见白晓儿低头不作声,大郎便以为她怕了,又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晓儿,我这也是为你好,这事儿说到底是你们家不对,就算闹到衙门去,也是爷奶他们占理……你都快出门子的人了,孰轻孰重还分不清?" "大郎哥,那你说说看,我要怎么做才行?"居然拿汪家的婚事来威胁自己,白晓儿面上闪过讥诮。 大郎便说道:"这还不简单,你若是有现银,就拿两百两银子来。若没有,把这铺子抵给奶就成。这总归是俺白家的产业,没得落到外人手里的理儿。" "两百两?这铺子可不是我一人的,黄婶儿也有份呀。" "两百两没有,那就一百两吧。"大郎不假思索道。 "这位小哥,你开口就是一百两,庄户人家怕是二十年都存不了这么些银子吧。你不如给我们算算,你们家老太太那一百两银子是怎么来的?" 隔壁的王氏牵着孩子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瞧着白老太几个。 外面不少人听了这话,都笑起来。 白老太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尖声道:"这是俺家的事儿,与你什么相干?" "我只是好奇。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儿,老太太不说便罢了,何必气成这样。"王氏掩嘴笑道。 "就是就是,老太太,你恼什么呀。" 大郎见势不好赶紧关了门,将嘈杂挡在外头。 白老太清了清喉咙,拉着脸对白晓儿道:"论道理,你背着俺和你爷置办家业,俺们是可以去衙门告你的。" "是,一切都是孙女儿的错。"白晓儿低声说道。 见她如此乖顺,白老太的气不由平了些:"这样吧,过去了的事俺也不为难你。你这铺子如今也没啥生意,不如卖了回家。俺也是为你好,这卖铺子的钱……到时还能给你办嫁妆呢。" 第6章 白晓儿心里冷笑。 给她办嫁妆,鬼才信呢。想必这番话是白老头教的吧。 不过她还是低头应了:"是。奶和姑就在这儿住下,等我和婶儿商量下,回头寻个好买主,卖了铺子咱就回家。" 见白晓儿这么快就同意,大郎却急了:"奶,这铺面好好的干么卖它,就算不做生意,还能赁出去收租子呢。" 白老太没想到这一茬,不由愣住:"啊,那这事俺们回头去问问你二叔,他是做买卖的,懂这个窍哩。" 大郎这才点头。 见他们这么快就把一品豆花当成自个的了,白晓儿压住火气,轻言细语对白老太道:"奶,既如此你们便住下。不过这儿地方小睡不下人,我去给你们找间客栈。" 白老太一听要花钱便不乐意了:"俺瞧这里挺好,搁个铺板就成,花钱住客栈做什么?" 话刚说完,白娇凤却垮着个脸:"娘,这儿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我择床,我要住客栈。" 她方才过来时,见着街上有好些卖衣裳的铺子,里头的样式颜色都好看极了。 她要住到外面去才方便自个逛街。 见自家闺女不乐意,白老太忙不迭应了,白晓儿便把他们引去客栈安顿好。 其间大郎非要住到一品豆花去,白晓儿以黄湘玉在为由,断然拒绝了。 大郎便决心这两日啥也不干,专门盯着白晓儿。 奶和姑都是蠢人,眼里只看到铺子,却没想白晓儿这买铺子的银子到底打哪儿来? 她那会子见天往山上跑,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要弄清这点,自己发财就指日可待了。 大郎一面为自己的计谋得意,一面又想到周小莹,便去找白老太要钱。 方才白老太得了几十两银子,白娇凤肯定会吵着买衣裳首饰,自己也得趁机揩点油才是。 白晓儿送走白家人,回到一品豆花,王氏在门口见她回了,忙问她是怎么回事儿,白晓儿笑了笑,只说自己没事。 王氏知道这其中怕有什么缘故,便没多问,只说自己的兄弟也是在衙门当差的,可帮她打听一二。 白晓儿便谢过王氏,推门进屋。 白老四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见白晓儿回了,立刻跳起来,吞吞吐吐道:"晓儿,对……对不住,他们本来说要去二哥那儿,没想到了镇上,死活非要来你这里,俺……俺怕他们在大街上闹将开,就带他们过来了……" "嗯。"白晓儿模样儿淡淡的,没搭理他,径直去了灶房,准备做奶油。 白老四搓着手跟过去,低头道:"晓儿,俺来给你帮忙……" "不用了。" 白晓儿心里有气:"我自己来吧,四叔不会弄的。" "晓儿……"白老四头垂得更低了。 白晓儿瞧他一眼:"四叔,你抬头,看着我的脸。" 白老四终于抬起头来,见白晓儿面色肃然,抿着唇,心中突突直跳。 "四叔,我千叮咛万嘱咐教你阻止他们来镇上,可你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俺……"白老四坐立难安。 白晓儿冷然道:"你若不知道也罢了,可你居然亲自带他们过来了,你知不知道方才她们搜走了我和婶儿所有的积蓄,里头有一半是给阿牛读书用的。" 白老四此刻已经悔得不知怎么才好,抱着头,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白晓儿知道差不多够了,便放柔了声音:"四叔,我也不是怪你,只是奶她们要卖我们的铺子,我一时气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俺的错,俺都没脸见黄嫂子了……" "四叔,不如这样,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儿,婶儿就不会生你气了……" "啥事儿?"白老四立刻问道。 白晓儿便低声和他说了一通话,白老四听了,连连点头:"晓儿你放心,俺别的事做不了,这事可难不倒俺。" 白晓儿又叮嘱了白老四几句,才放他回去。 等白老四走了,她回到屋里,黄湘玉忙问白老太她们去了哪里,白晓儿告诉他:"我把他们带去了客栈,要是住在这里,我们一刻都不得安生。" 黄湘玉皱眉道:"晓儿,我觉着这事有些奇怪,当初上档时沈公子还嘱咐过录事官不要外泄。孙二狗他大舅子就是个扫地的,如何能知道这些。" "这事儿怕没这么简单呢。" 如果单单是铺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她如今并不放在眼里。而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下来,按照律法,那是要吃牢饭的。 白晓儿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恐怕那人所图不仅如此。 心中一时闪过几个人选,有白老头,有大郎,还有那汪家和朱老五。 第7章 到底会是谁呢? 白晓儿有点小郁闷。 这才几天,自己就招了这么些敌人,她运气也未免太背了。 对了,昨儿晚上那汪如笙来找自己,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内情。 想到这儿,白晓儿再坐不住,和黄湘玉说自己要去珍馐坊一趟,带上银子朝汪家走去。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个时候汪如笙应当在书院上课,她又掉头往青云书院去。 到了书院,隔着院墙,里头传来学子琅琅的诵书声。 白晓儿驻足,抬头瞧见墙内树木葳蕤,葱郁枝叶伸出墙外,亭亭如盖,顿觉神清气爽。 门口那家文房店的老板瞧见白晓儿,隔着老远打招呼:"小姑娘,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今儿个来可是要买纸笔?" 白晓儿心里一动,便走过去说道:"是呀,我要买些纸笔呢。" 她挑了两支毛笔,随口问道:"老板,这青云书院是不是很厉害呀?瞧着许多有钱人家的少爷都在里头读书呢。" 老板一脸与有荣焉,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哎,这话你可问对了,青云书院,顾名思义,那就是平步青云哪。这书院里出过榜眼出过探花,想当年,宰相陈相公当初也在这里进学。不过话说回来,这儿也不是什么学生都收,如果学问不好品格不佳,家里再有钱也塞进不来呢……" "哦。" 白晓儿了然,顿了顿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汪如笙的学生……" "呀,连你也知道那汪如笙呀。" 老板笑起来:"夫子们都说这一届的学生中学问最好的就属他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蟾宫折桂呢。" "哦。" 白晓儿应着,心里冷笑。 就汪如笙那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还想考状元,鬼才信呢。 下学,汪如笙拎着书袋和同窗一起走出书院,突然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转头,瞧见槐树底下那个穿着淡绿色衣裙的身影,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汪兄,怎么了?"身旁同窗问道。 "余兄,我有点急事儿,你先走吧。"他拱手说道。 "哦,那我就先回去了。" 余姓同窗点了点头,先行离去。 汪如笙站在那里,等人散尽,确定不会被瞧见,才举步向白晓儿走来。 "白……白姑娘,你可是来找我的?" 他的语气带了一分讨好,两分忐忑。 白晓儿淡淡说道:"汪如笙,我有些事想问你。" 瞥见她面上的嫌恶,汪如笙心一窒,一股闷闷的疼痛在心底蔓延开。 他自认心志坚定,即使前几日受过那样大的打击,如今也走出来了。 但面对白晓儿的冷意,他却始终无法承受。 或许因为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救过他,却又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他才本能地想要得到她温柔的对待…… 而且,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啊。 "我们……去那边茶楼坐坐吧。"汪如笙稳住心神,提议。 "嗯。" 白晓儿这回没有反对,跟汪如笙去了巷尾一家偏僻的茶楼。 两人落座,茶端了过来,汪如笙给她斟了一杯茶,轻声问道:"白姑娘找我想问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家里来人了?" 白晓儿盯着他眼睛问道。 汪如笙像是收了惊吓,突然起身:"怎会这么快,我昨天还听她们说要从长计议……" 听到这话,白晓儿立刻便明白了:"汪如笙,我买铺子的事是你娘告诉我家人的吧?" 汪如笙歉疚极了,将茶杯攥得死紧,垂眸说道:"白姑娘,对……对不起,我昨晚本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可是……" 昨天母亲和袁氏在屋里说话,他不小心听着了,于是大半夜跑去找白晓儿,想教她提防一二,没想白晓儿和林致远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 "我知道了。" 白晓儿声音平淡,心里却也后悔昨天该听汪如笙把话讲完。 汪如笙觑她脸色,突然说道:"白姑娘,这件事全是我母亲的错,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但我……我能不能将功补过帮帮你?" 白晓儿抬头,见汪如笙青涩的脸上神色真挚,便忍不住问道:"你能怎么帮我?" 见她没有立刻拒绝,汪如笙面上突然有了光彩,急声说道:"我可以去找你家里人,就说……就说买铺子的银子是我出的,想来他们就不会逼迫与你了。" 白晓儿愣住。 若说是汪如笙出的银子,以白老头对汪家这门亲事的看重,他定不会为了间铺子去惹汪家不快。 第8章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她原本打算和汪家退亲,这么一来岂不更麻烦了。 汪如笙此刻不知白晓儿铁了心要退婚,还以为她在担心周氏,于是向她保证:"白姑娘且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让我母亲知道,我……我也不会贪你的铺子。" 见她犹豫,他举手起誓:"我汪如笙对天立誓,若我违背方才所说,教我这辈子都考不上学。" 对一个前途光明的学子来说,这誓言不可谓不毒。 白晓儿也是干脆之人,立刻有了决断。 "好,这事就按你说办吧。不过若是办砸了,我就再也不会信你了。" 眼下不是退亲的好时机,等过了这关再说也不迟。 "白姑娘放心,此事我必定给你办妥。" 汪如笙面上露出激动的红晕。 白晓儿相信他令他心里高兴极了。 白晓儿思忖片刻,又让汪如笙给自己写下收条,以备不时之需。 汪如笙写完署名,将笔递给白晓儿。 他本以为她会画圈代替,没想她提笔蘸了墨汁,伏案写上她的名字。 字迹工整端秀,中规中矩,虽算不得多好,汪如笙却惊了。 她居然会写字。 白晓儿见汪如笙盯着她猛瞧,便咳了一声,叮嘱他:"汪如笙,你不要告诉旁人。" "哦,好。"汪如笙回神,立刻点头应了。 白晓儿等墨迹收干,叠好收条先出了茶楼,汪如笙等了小半刻钟才回了西京胡同的家。 周氏正在和弟媳齐氏说话,见汪如笙回了,周氏笑得眉眼弯弯,忙让小丫头拿点心过来:"笙儿今日这么回得这样晚?我和你舅母正说起你呢。" 经了冯三才那件事,面对周氏,汪如笙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甚至可以躲着她。 不过碍于齐氏在,他还是上前给她们行了一礼:"舅母安好,母亲安好。" 齐氏眼儿往他身上一扫,笑得合不拢嘴"好,好,一转眼我们笙儿都这么大了,眼瞧着模样儿越发俊了,将来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小姐呢。" 周氏一脸得意,也跟着笑:"都说外甥肖舅,笙儿长得跟他舅舅年轻时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念书也像舅舅呢。" "可不是么……"齐氏拿帕子掩着嘴,面上的欢喜倒不似作伪。 前些日子因朱老五的事,她和周氏闹得很僵。 好在这考评即将结束,听闻夫君得了个佳评,一个七品官是跑不了的。 且汪如笙月末考试又得了全县第一,她权衡利弊之下,便又和周氏好得如胶似漆起来。 汪如笙却不喜她们这副虚伪的模样,忙告辞。 "母亲,舅母,我要回屋去温书了,你们慢慢聊。" "你快去吧,念书要紧。不过也要仔细身子,我让小红给你端的汤你要记得喝。" "是。" 汪如笙应了,往书房里头去,走到门口,却听见母亲和舅母笑着说道:"你说的那徐家的小姐真那么有钱么?" "哎,我还能骗你,不光有钱,叔叔还做着官呢,听闻咱们笙儿学问好,那徐家也欢喜得不得了呢……" 母亲和舅母又在给自己物色妻子的人选了。 这才消停了几天! 汪如笙脚步顿了下,攥紧书袋,神色阴郁地往外走。 回屋摊开书本,一页一页地翻着,却怎么也读不进一个字。 最后他心烦意乱地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不敢睁。 仿佛一睁眼,白晓儿那双控诉的眼睛就盯着自己瞧。 相比汪如笙的烦闷,白晓儿心情却很不错。 她特地去了卖食材的地方,买了一大堆东西,打算回家去倒腾倒腾新的奶油糕点。 她抱着东西往回走,走到巷口,看到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不由加快了脚步。 "林致远你怎么在这儿?"语气中有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欢喜。 林致远的眉微皱,眸光在白晓儿脸上细细扫过,见她眼神明亮,嘴角含着淡淡笑意,这才舒展开来。 "你还好吧?" 开口便是这句。 白晓儿甜甜一笑:"我很好呀,倒是你,早上才回去怎么一会儿又过来了?" 她探头朝他药篓里看去:"咦,怎么是空的,药都卖完了呀?今儿个倒是快。" 林致远微微一笑,答非所问:"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白晓儿微愣,林致远又接着道:"我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怎么不来找我?" 他消息倒是灵通,这么快就晓得了。 不过他刚救了芙姐儿,自己怎好意思再麻烦他。 第9章 白晓儿告诉他:"林致远你别担心,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汪如笙他答应帮我……" 话没说完,林致远突然握住她手腕,冷声道:"汪如笙?你居然去找他了?" "我……" 白晓儿被林致远眸中的阴戾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突然变脸。 林致远却红着眸子,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白晓儿,你宁愿找他也不来找我?嗯?" 林致远唇角挂着冷酷的笑,眸子浓深似墨,似有冰霜笼罩。显是愤怒到了极致。 眼前的他,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敏感孤傲的少年。 而像一把出鞘的剑。 锋锐、冷酷,未曾见血,却寒意森森。 白晓儿一时懵了,直至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才回过神:"你干什么……放开,林致远你弄疼我了。" 她神色惊恐,眼里噙着泪水,眼前的少年如此陌生。 她害怕。 林致远眉微凛,默默松开了钳着她的手。 白晓儿飞快抽出手腕,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反方向跑。 跑出几步,突然有人从背后箍住她,将她轻盈的身子抱起。 脚瞬间离地,冷冽的药香袭来,充斥着她脆弱的神经,几乎将她溺毙。 白晓儿挣扎,胳膊却被他锁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接着她娇小的身子被扳过,正对着他的脸。 下巴被一只手捧住。 还未来得及惊呼,林致远冰冷的唇已经覆下,吻像羽毛一样轻柔,从她光洁的额头、轻蹙的眉心蜿蜒至娇嫩的脸颊,最后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温软的唇舌在她唇上辗转舔舐,缠绵又霸道,白晓儿如遭电击,纤弱的身子颤抖着,又羞又怒又怕。 他……他怎么能…… 瞪大眼睛,下意识想要说出拒绝的话,唇一张,瞬间被他擒住。 少年的吻不再像方才那样温柔,隐忍的欲念汹涌,倾刻席卷过她敏锐的感官,燃起簇簇火苗。 此时此刻,白晓儿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只能被迫着承受这一切。 直至这个绵长的吻结束,两人呼吸相抵之时,她才记起自己方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要逃?" 少年拥着她,声音恢复了惯有的自持,清冷中带着淡淡的温柔。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待看到她微肿的唇瓣,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白晓儿委屈极了,吸着小鼻子,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林致远……林致远,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才十四岁,还没及笄。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 泪水顺着脸颊滴滴滑落,他方才那样待她,她真是怕极了。 林致远见她哭得伤心,伸手给她拭泪,白晓儿眼泪却像开了闸一样,越流越多。 前世今生,他哄过的女子唯有阿瑶,在这方面没有经验。他只得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乖,别哭了,女子十四……已经可以嫁人了。" 白晓儿瞬间安静下来,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所以你我方才算不得越矩。" 白晓儿听了,突然抬头瞪着他,恶狠狠的,和老虎一样凶。 他居然说这样不算越矩? 他知不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 若被人瞧见,他身为男子自然没事,可自己的名声就完了。 白晓儿气得不行,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她想质问他方才为何强吻她,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落荒而逃之际,林致远拉住她的手,告诉她道:"晓儿,以后不要再找汪如笙,你且记住,一切有我。" 白晓儿未答,挣脱他的手,飞快地逃离了这里。 发生这种意外,她心里乱得很,需要冷静。 林致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墨黑的眸子微眯。 突然间,他的脸变得苍白起来,那股熟悉的痛感席来,顷刻将他淹没。 林致远痛苦地扶住墙,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堪堪稳住身子,不让自己倒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过这口气,抬起头,玉白的额上俱是细密的汗珠,一道暗红血迹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分外妖异。 他努力咽下喉间甜腥,缓缓直起身子。 然后扶着墙,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 当白晓儿气喘吁吁地站在一品豆花门口,才发现方才买的东西被落在了巷子口。 想起花掉的一两多银子,他心疼极了,想回头去找,又怕碰上林致远,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 第10章 她恹恹地推门进去,却瞧见黄湘玉已经穿戴整齐,正拿抹布弯腰擦着桌子,旁边还搁着一大盆水。 "婶儿。" 她忙上前去夺下她手里的抹布,按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大夫说明儿个才能下床,伤口要是裂开了怎么办?" 黄湘玉笑道:"晓儿甭担心,婶儿自个的身子自个知道,哪里就有大夫说的那样严重?我这再躺下去,别的不说,身子骨都要躺散架了。" 黄湘玉是个勤快性子,起早贪黑惯了,这些天猛然歇下来,她简直浑身都不自在。 今天趁白晓儿不在,她下床收拾了下屋子,连带着心情都轻快不少。 "那也不成,这段日子婶儿还是好好歇着,这些活儿我来干。"白晓儿板着脸说道。 黄湘玉不好意思地笑,突然瞧见白晓儿面上异于寻常的红晕,紧张地问道:"晓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她忙伸手去摸白晓儿额头:"呀,怎么这么烫,定是昨天夜里下雨受了风,这可不是小事儿,得赶紧找大夫来瞧。" 芙姐儿刚病了一大场,把黄湘玉都骇着了。 为此她十分紧张。 白晓儿心虚地别过头,目光躲闪着:"婶儿我没病呢,方才小跑回来的,身上才发燥,歇会子就好了。" "真的?"黄湘玉半信半疑。 白晓儿低声道:"真的,若待会还不好我就去找大夫。" 黄湘玉这才信了,才放白晓儿去做饭。 白晓儿心里存了好些事儿,白老太,林致远,汪如笙……桩桩件件,一个赛一个的麻烦。 她烦躁起来,拿蒲扇对着灶膛一顿猛扇,火窜上来差点把饭都给烧糊了。 两人就着中午打包回来的菜吃晚饭,饭桌上,黄湘玉又说起白老太她们。 "晓儿,要不咱去找找那沈掌柜或是安夫人。这铺子是你一点一点置办起来的,里头都是你的心血,可不能随意给了那起子人,婶儿替你心疼呀。" 白晓儿闷头趴了一口饭,想起汪如笙的话,便告诉她:"婶儿别担心,这事儿差不多解决了,铺子还是咱的。" 黄湘玉又惊又喜:"这是真的么?你是咋办的?" 白晓儿刚想告诉她自己去找汪如笙的事儿,突然想起林致远的威胁,把话吞进肚子里,只含糊其辞道:"这件事说来也不难,等她们走了我再告诉婶儿。" 黄湘玉以为是怕走漏了消息,也没多问,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 吃完饭,白晓儿收拾了碗筷,烧了一大锅水,给黄湘玉擦过澡后,自己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 待她擦干湿头发,端着木盆子从屋里出来,天已经黑了,白老四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等着她在。 "四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白晓儿惊讶极了。 白老四却一脸喜色,指着脚边一团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给她看:"晓儿,你要的东西俺给你找来了哩,你快瞧瞧。" 白晓儿蹲下一瞧,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原来是只黑底黄花的小狗崽。 小狗崽正在地上用肉爪子玩着小石子儿,一蹦一跳的,瞧着十分活泼。 白老四闷不做声地就把东西给她弄了来,比她预想中的快多了。 "晓儿,这狼狗崽子是我从牛家抓的,他家知道是你要的,二话没说就给了。你先瞧着行不行,不好我再替你到别处寻去。" 白老四说着,肚子突然咕叽咕叽地叫起来。 白晓儿便瞧着他:"四叔,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哪?" 白老四搓着手,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今儿俺走得急了,还没来得及哩。" 白晓儿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 白老太她们都过来这边了,恐怕家里冷锅冷灶的,连饭都吃不到口。 只不知白老头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该不会是到自己家里搭伙儿的吧。 白晓儿闷闷地想着,立刻抱起小狼犬,带白老四一块儿进了灶房。 当下洗手擀面切青菜,给他下了一大碗肉丝榨菜臊子面,里头放了多多的肉丝浇头,在碗里码得老高。 面汤还撒了大把的葱花,闻着就香。 白老四端着碗,深吸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也顾不得烫舌头。 白晓儿忙递了一杯凉水过去:"四叔慢点儿,当心烫坏了心。" 她说的心,其实就是食道,村里都这么讲的。 白老四哧溜哧溜吞下嘴里的面条,咧嘴一笑:"没事儿,叔儿不像你们小闺女家娇嫩,身上糙着哩。" 白晓儿知道劝他不过,便观察起这只小狗崽来。 第11章 她先瞧了瞧狗崽子的模样,狗崽鼻子粉红,眼睛黑亮亮的,瞧着就十分有神。 伸手摸了摸他的躯干和四肢,匀称壮实,倒也不错。 最后她摸出根麦秸来逗它,小狗崽见了麦秆,咧开粉红的小嘴汪汪叫着扑了过来,张牙舞爪的,瞧着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就连白老四都在一旁边喝面汤便点头:"这狗崽子你别瞧它现在老实,若是再大一些,看家护院是顶好的,都能敌一匹狼哩,晓儿你得好好养活哪。" "知道了叔。" 白晓儿笑眯眯地看着小狗崽,越瞧越满意。 白老四吃完面条,抹嘴起身要走,他得趁着月色尚好赶紧回落叶村去。 白家只剩了白老头和柳氏几个在家,他不放心。 白晓儿也不放心,自不好留他,最后给了他一盏灯笼提着照路,顺便让他帮自己带个口信给白蕊儿。 白老四应了,拎着灯笼大步大步地走了。 白晓儿这才抱着狗崽子回屋。 黄湘玉本来都要睡的人,见了这毛茸茸肥嘟嘟的小狗崽,立刻喜欢得跟什么似的,忙要过来抱着:"晓儿这小东西是打哪儿来的?怪惹人疼的。" "婶儿,你别看它小,牙却利着呢,方才险些把我手都给咬破了。" "怎么可能,刚断奶的小狗崽哪就这样厉害了?" 黄湘玉不信,偏用手指去捏狗崽的鼻子,狗崽张嘴将她手指含住,用力一咬,惊得黄湘玉忙抽出手来。 再去瞧,手指上居然印了两排清晰的齿印,显见是这小家伙方才留下的。 "好厉害的小东西。" 黄湘玉感叹:"这才多大,要是长成了岂不更厉害?" 白晓儿笑了:"这可是正经护院的狼狗,还能上山猎狼呢。" 黄湘玉吃了一惊:"晓儿,你弄这么个东西在这儿,要是伤了人可咋办?" 白晓儿说道:"不会的婶儿,咱把狗拴在后院养,不放它到前头去。婶儿仔细想想,咱家以后卖的东西越来越多,肯定不少人眼红,只有这样才能防着那起子小人。" 黄湘玉这才点头。 其实白晓儿让白老四给她寻狼狗崽子,防的倒不是别人,而是白家那起子人。 旁人还好,她总觉得大郎看她的眼神不对。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她还是能从中感受到那刻骨的恨意。 说起这个白晓儿也纳闷。 她和大郎虽起了几次龃龉,但都不是多大的事儿,且大家都是堂兄妹,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他怎会这般痛恨自己? 白晓儿不知大郎和周小莹之间的那些事情,自然不晓得大郎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 不过这事儿她也没功夫深究。 沈掌柜那边见天地催自己出货,她明儿个得做些点心给送去才行。 第二日一早,白晓儿就把奶油做了出来。 经过第一回的试验,这回倒是得心应手,两大桶羊奶共得了四斤多的羊奶油。 刚做出来的奶油很干,水分很少,硬邦邦的和奶酪差不离。 白晓儿做糕点用的多是鲜奶油裱花。 拿一两干奶油加羊奶蛋清打发,差不多能调个一平碗。 省着点用,这些奶油够她做几百只点心了。 白晓儿将自己关在灶房一上午,最后用掉十来斤面粉,六七斤白糖,三四斤蜂蜜,豆沙、枣泥等各色馅儿且不提,光鸡蛋都用了五六十只,蛋壳子把装垃圾的木桶都给堆满了。 最后自然是收获满满,两大笼屉点心新鲜出炉。 一屉六层,除去破损不能卖的,共得了一百六十多只点心。 有红豆多拿滋、葡萄拿破仑、乳酪小餐包、流沙包、莲蓉双皮奶、抹茶苹果酥等六种。 说来如今寻到的材料有限,白晓儿也动脑子做了不少改良。 因食材好,都是土鸡蛋有机奶油,虽缺了不少东西,吃起来竟一点不比后世的差。 白晓儿一边做着,黄湘玉在一旁仔细学,帮着收拾打包。 最后发现还多大半碗的鲜奶油。 "晓儿,这些多出来的咋整,你这做得费心费力的总不能白浪费了呀。" 白晓儿蹙眉,想着要不要做个奶油蛋糕。 但她前几日试了两回,因为没烤炉,蛋糕都发不起来。 最后她机灵一动,想到一样东西来。 "婶儿快帮我去趟珍馐坊,找沈掌柜要点琼脂来。" "琼脂是啥?"黄湘玉满头雾水。 白晓儿便说道:"就是大酒楼里做凉粉的东西,你跟沈掌柜一提他就知道了。" 第12章 "哦,那这些点心现在不送去?"黄湘玉又问。 白晓儿摇头:"不用咱们送,你让小豆子派车过来拿,这些点心上头都有裱花,磕着碰着就卖不出去了。" 黄湘玉点头,挎了竹篮撩开帘子出去,径直往珍馐坊那头去。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一出门,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跟了上来,直到瞧着她进了珍馐坊大门才停住。 "她居然进了珍馐坊,且看起来和那里的人相熟。那些人说得没错,黄湘玉果真攀上了沈掌柜……" 大郎躲在门柱子后头,红着眼,恨得牙痒痒。 黄湘玉这不要脸的骚货居然得了沈掌柜垂青,说不得那豆花的方子也是沈掌柜给她的。 大郎阴着脸继续等,不过一会儿黄湘玉就从里头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两个珍馐坊的伙计。 年长的那个推着板车,年少的那个穿着绸缎衣裳,长得唇红齿白的,看来应该是是管事一类的人物。 因人多了,大郎怕被人发现,不敢贸然再跟过去。 黄湘玉对大郎的窥视毫无察觉,和小豆子一路说说笑笑。 "您家的奶油点心总算出货了,别说掌柜的着急,连咱们大东家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小豆子说道。 黄湘玉不好意思道:"晓儿这几日忙得紧,今日一有空当就给你们做了这么些,我又一直病着帮不上忙,真真难为她了。" "是啊,亏得是晓儿,若换了旁人,怕是出货的日子还得推后呢。" 小豆子老气横秋地感叹,又嘟起嘴:"我叔父说晓儿跟我差不多大,却比我能干多了,做出的东西就连大东家都赞不绝口,说是一点儿不比那宫里的御厨差呢。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黄湘玉"噗嗤"笑了:"话不能这样讲,咱豆官儿算盘打得好,将后来是个顶好账房先生哩。" "那是,我五岁上就跟着叔父打算盘了。"小豆子听了黄湘玉的话,又乐滋滋地笑起来。 黄湘玉心里一动,见四周没人,突然问小豆子:"怎么这些天没见着你大哥,待会婶儿给你捡几块点奶油点心,你带回去给他尝尝。" 小豆子立刻嚷道:"呀,婶儿偏心,我也没吃过呢,怎么只有大哥的没有我的。" "你大哥最喜欢吃晓儿做的点心哩,之前他碰见我,还悄悄同我说过。" "悄悄"两字一语双关,小豆子听出黄湘玉弦外之音,嘻嘻笑道:"要我带点心可以,不过婶儿得说说我哥到底怎么和你提的,他喜欢吃晓儿做的点心,我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呢。" "小孩子家不晓得的事儿多了。" 黄湘玉佯怒,拿手指戳他脑袋,小豆子忙笑着躲开。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不光是大哥,就连叔父也有这个意思。 白晓儿做他的嫂子他全家都乐意。 白晓儿正在琢磨待会儿要做的那道点心,见黄湘玉和小豆子把她要的东西带了来,高兴极了。 "晓儿姐你要琼脂做什么,是不是又琢磨出新东西来了?" 小豆子比白晓儿小两个月,想起大哥的心思,便把对她称呼给改了。 白晓儿没注意,喜滋滋地告诉他道:"是呀。你且坐会儿,马上就有新东西吃了。" 见白晓儿信心满满的模样,小豆子便在一旁坐下:"晓儿姐,我能瞧么?" 白晓儿头也不抬:"你瞧吧,回头别说出去就成。" 小豆子吐了吐舌头,这个不用她说他也知道,要是说出去了,叔父和大哥还不揭了自己的皮。 白晓儿倒了一浅碗琼脂,用加了冰糖的热羊奶调开,又取出蜜豆、桂花等物,准备做奶油布丁。 做奶油布丁要想口感好,就必须放足黄油。 白晓儿一咬牙,舀了三大勺的黄油放进调好的琼脂里,又加上方才的蜜豆和桂花,搅拌均匀后倒入玻璃模子里,最后放井水里冰着,这样成型更快。 因还多一点羊奶油,白晓儿一不做二不休,又拿绿茶粉和茉莉花做了一款抹茶茉莉味儿的布丁。 小豆子在一旁瞧得眼花缭乱,不住地咽口水。 半个时辰后,布丁成型。 二十多个胖墩墩的小玻璃杯一溜儿摆在桌上,亮晶晶碧莹莹的,好看极了。 白晓儿最后用奶油在上头裱上花,搁一颗红艳艳的三月泡,便大功告成了。 "小豆子,婶儿,你们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小豆子等了许久才等到这句话,当下也不推辞,拿起一只,舀了一勺就送进嘴里。 "怎么样?"白晓儿盯着他问。 小豆子眼睛瞪得溜儿圆,舔了舔唇道:"好吃极了。" 第13章 这个东西凉冰冰甜蜜蜜的,一到嘴里就化开,酥酪味儿浓得不得了。 实在太好吃了。 "晓儿姐,你脑子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好吃的,谁要是娶了你可就撞大运了。"小豆子真心实意地说道。 黄湘玉也跟着和道:"咱晓儿能干,到时不知哪个傻小子有这等福分把她娶了去呢。" 白晓儿听了这话,顿觉好笑:"婶儿说的什么话,娶我的非得是傻小子,难道我配不起聪明人么?" 这话说得三人都笑起来。 小豆子见白晓儿说起自己终身大事时坦坦荡荡,一点儿也不忸怩,更加觉得她和一般的姑娘不同。 想着回去定要把这事儿告诉大哥和叔父。 白晓儿他们两个吃饭,留了几只布丁,余下的装进分了许多暗格的小匣子里,让小豆子一块儿带走。 "这个带给你们掌柜的和大东家尝尝,好的话下回多做些。这个做起来要比那些热糕点容易多了。" "好,你等我信儿。" 小豆子起身出去,和门外的伙计一起将打包好的奶油点心搁车上。 白晓儿仍不忘叮嘱:"慢点儿走,可别把糕点磕散了。" "知道的,放心吧。" 小豆子回头冲她挥手,那伙计果然更加放满了脚步。 "今天是头一回卖,也不知珍馐坊会定个什么价。"白晓儿心里难免忐忑。 和珍馐坊约定的是三七分成,价格越高,她们的利润自然越大。 黄湘玉便笑道:"这个咱甭担心,沈掌柜做了一辈子生意,难道还能教咱们亏了不成。" "婶儿说的是,我是太贪了,老想着一口气吃个胖子。"白晓儿说道。 自她手里有了钱,心里就活动开了,除了珍馐坊和一品豆花的生意,她还想要尽早置些田地来种花椒。 花椒林子的花椒眼见越来越少,最多一两个月就得被摘光,白蕊儿昨儿托白老四带口信专门说了这事儿。 若不能想法子续上,这门生意就得断了。 花椒油做起来简单,利润又高,白晓儿自然不愿断了这门财路。 如此想着,白晓儿精神又振奋起来。 她草草炒了两个菜,和黄湘玉吃过后便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 黄湘玉和白晓儿呆得久了,思路也变得更开阔起来,当下也说出自己的见解。 一来二去,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白晓儿将理清的思路用炭笔写在本子上,刚合上本子,白老太领着大郎和白娇凤气喘吁吁地过来了。 后头竟然还跟两个人,一个是久未露面的二伯母袁氏,另一个是个穿着细布直裰的四旬男子。 那男子五官英挺,面容白皙,瞧着有股子书卷气,想来就是白家那位唯一读过书的二伯父白夏生了。 怪不得当初被袁家挑中当了女婿,倒贴着把闺女嫁了来。这白夏生当真生得好模样儿。 白晓儿起身笑眯眯地说道:"奶,姑,大郎哥,你们怎么来了,典铺子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我还准备过会子就去找你们呢。" "晓儿啊,这铺子……不能卖。" 二伯父白夏生稳步走上前,对白晓儿说道。 白晓儿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道:"二伯,不是说好卖了铺子就回家么?奶还说爷要拿卖铺子的钱给我置嫁妆哩。" 白夏生见白晓儿一脸喜悦,想起汪如笙的话来,一个头两个大。 汪如笙今儿个一早去找他,说白晓儿不知怎地,竟想托人卖掉一品豆花。 这买铺子的银子是他出的,为的就是悄悄给白晓儿置点嫁妆,让她过门之后有财产傍身。为此这铺子卖不得。 白夏生原本不信,还当汪如笙故意诓他,但瞧见汪如笙的表情,他便不这么想了,反而确定汪如笙对白晓儿这个未过门的娘子十分满意。 白夏生想到汪家的舅老爷,又想到汪如笙的才名,吓得一身冷汗,火急火燎地跑去找白老太,让她说什么也要阻止白晓儿卖铺子。 若让汪如笙知道这馊主意是自己和袁氏一块儿想出来的,到时可就糟了。 此时此刻,他看向白晓儿的目光有些复杂:"晓儿啊,你这生意好好的,可不能说不做就不做了呀,况这里头还有黄家嫂子的本钱呢,并不是你一人说了算。黄家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黄湘玉一头雾水,只得顺着他的话头说道:"他二伯说得在理,原本我也不同意卖铺子呢。" 黄湘玉不明就里,白晓儿却猜到定是汪如笙和他说了什么。 汪如笙这书呆子动作还挺快嘛,白晓儿心里有了底,便故意道:"二伯您怎么不些点说,我已经找好了买主,还收了定金呢。" 第14章 "啊,真的假的?"白夏生顿时傻眼。 白晓儿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张十两银子的收条,下头的落款是沈豆青。 幸亏她灵机一动做了两手准备,收条是她今日早上让小豆子帮着写的,连墨迹都是新的。 白夏生看过收条,脸上的表情却和割肉一样疼,思忖片刻道:"晓儿,退掉定金吧,这违约的银子……娘,您瞧着该咋办……" 他看向白老太,白老太把个马脸一垮,嘴撇得老下。 这老三想自个替白晓儿出这二十两,门儿都没有。 "娘,要不这钱您出吧,您那儿不是还有四十两银子么?"白夏生说道。 白老太立刻尖声道:"那是留着给你妹子办嫁妆的,谁都不准动。" 见白老太又反了悔,白夏生忙凑到白老太耳边低声说了一通话,也不知他到底怎么说的,白老太虽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白夏生对白晓儿说道:"晓儿你放心,这银子娘替你出了。" 白晓儿心中冷笑,却一脸担忧地说道:"可是二伯,违约要赔双份定金呀,那咱们不就得出二十两银子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咋个变成二十两哩,你不刚收了人家十两定金。先把那个拿出来再说。"白老太吹胡子瞪眼。 白晓儿甜甜一笑:"奶,忘了和你说了,定金婶儿昨天刚给她娘家兄弟盖房子去了,奶先前拿走的四十两银子里有一半是婶儿的呢。" "白晓儿,你个臭丫崽子……" 白老太顿时气了个倒仰,话没骂完便被白夏生截住:"娘,给了就给了吧,黄嫂子不是外人,一品豆花也有她一份。" 白夏生死命对白老太使眼色,白老太牙咬得格格响。 那四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哩,现下就去了一半。 三房的贱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白娇凤见娘真准备出那二十两银子,当下要闹将起来,却被大郎和袁氏捂住嘴,合力拖出门去。 事情比白晓儿想的还顺利,在白夏生的"逼迫"下,白老太最后不得不吐出一半的银子,灰溜溜地回落叶村去了,临走前还把客栈的账结了,加上白娇凤和大郎打饥荒,辛苦一场最后只得了十两银子不到。 最倒霉的要属白夏生,虽然袁氏借机回了镇上。但是家里却来了两尊大佛——白娇凤和大郎。 白娇凤还好说,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就罢了。那大郎却是得了白老头的授意来杂货铺当学徒的。 这可把个袁氏气坏了,当下关门对着白夏生一顿数落:"咱家又不是没儿子,爹是啥意思,想把我袁家的产业白白给你白家?" 袁氏狠狠啐了口:"白眼狼,真是养不熟。" 白夏生本对白老头的行为颇有微词,可袁氏这句"白眼狼"却是戳了他的心了。 他顿时烦了,红着眼吼道:"那是我亲妹妹亲侄儿,吃点喝点怎么了?我是白眼狼,我全家都是白眼狼,你也不瞧瞧我这白眼狼这些年是怎么为你袁家做牛做马的?要不是你,我说不定现在都考上举人了,何至受你袁家的腌臜气。" 袁氏听了这话,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这些年为着你,我银子流水一样地花,你就这样待我?你知不知这些天我在家里过的啥日子?娘见天地叫我干活,我手裂口子了还让洗衣裳洗碗,爹也不帮我,凤儿她们还笑话我,你还有没有良心哪?" "偏你精贵?大嫂三弟妹不都是这样过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不想过了赶早说。趁年轻,说不定还能找个城里汉子过日子去。" 白夏生冷冷说完,一甩袖子便踢门出去了。 把个袁氏都气怔了,半晌才回神,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袁氏的老父亲袁老爷子。 袁老爷子就这一个闺女,平日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会子见闺女哭得伤心,立刻要找那白夏生算账,却被袁氏死命拦下。 "爹,这是咱两口子的事儿,你就别参合了。" 袁氏虽然气白夏生,但心里到底是向着他的。 袁老爷子连声叹气,瞧在袁氏面上,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且不说这几日袁家多了两个白家人,气氛变得怪怪的,就连小小的四郎脸上也没了笑容。 因袁氏悄悄和外祖父说过,大郎哥哥来这里是和自己夺家产的,为此四郎总忍不住拿仇视的眼神看着大郎,再不像儿时那样缠着大郎说话玩耍。 大郎感觉到了,心里便不大痛快。 加上这几日都被二叔拘在杂货铺子搬东西理货,都没功夫去找周小莹了,人越发阴沉起来。 而白晓儿那边则是顺风顺水,冠了"一品居"名号的奶油糕点在珍馐坊大卖,简直供不应求。 第15章 尽管沈掌柜定了一两银子四只点心的高价,可买点心的人还是快把门槛给踏平了。 特别是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派家里的丫鬟婆子一清早在珍馐坊门口蹲点,只为买一匣"一品居"的奶油糕点。 短时间内,"一品居"风靡清风镇。 只是没几个知道,这"一品居"和"一品豆花"一脉相承,都是出自白晓儿这个十四岁的女娃之手。 这天晚上吃过饭,白晓儿和黄湘玉关了门在家拢账,黄湘玉拨下最后一颗算珠,语气激动地说道:"晓儿,就这么几日功夫,咱赚了一百五十八两银子。我的天哪,这比卖豆花赚钱多了。" 白晓儿点头:"比我想象的要好一点。多亏了珍馐坊的金字招牌,若没有沈掌柜他们帮衬,我们断然赚不到这么些银子。" 白晓儿想到沈掌柜的那些花式百出的营销手段,不由佩服极了。 谁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 像沈掌柜这样的商业奇才,眼珠子一转金点子就来了,自己还得慢慢学着呢。 "晓儿,听说小豆子的哥哥也出了不少点子,咱回头可得谢谢人家。"黄湘玉不忘给沈思齐表功。 白晓儿想了想,笑着说道:"这是肯定的,我打算过两天请他们吃饭,到时我给沈掌柜做几道时令新菜,他肯定高兴。" 两人聊得正起劲,突然传来敲门声。 门一开,居然是大郎和白夏生。 两人提着灯笼,一见白晓儿便问白娇凤今天有没有来过这里。 白晓儿见他们面带焦色,不动声色地问道:"姑这几天一直都在你们家,怎会来我这儿?难道她偷跑出去了?" 白夏生一愣,表情有些难看:"这事儿说来话长,凤儿若是丢了,娘定会恨死我。" 在白晓儿和黄湘玉的追问下,白夏生还是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今天傍晚的时候,袁氏八岁的儿子四郎下了学。 他背着书袋一蹦一跳跑进院子里,瞧见地上散了一地五彩的鸡毛,当即气得大叫:"哪个小贼拔了彩鸳的毛,快给我滚出来。" "瞎咧咧个啥?不过几根鸡毛罢了,爹娘一年送你吃的鸡子都不止五六只哩,也值得你叫唤。" 白娇凤抱着手臂站在廊下,拨弄着头上那朵锦鸡毛做的新头花,朝四郎冷笑。 这小子居然敢跟自己大呼小叫,说不得是袁氏这刁妇教的,等她回头告诉娘,定得好好收拾她一顿。 四郎认出白娇凤的头花是自己养的锦鸡"彩鸳"的毛,顿时急红了眼:"你个乡巴佬,那是锦鸡不是土鸡,我跟你拼了。" 说着一头撞进白娇凤怀里,两人滚地上厮打起来。 白娇凤生平最恨别人说她乡巴佬,当下拿着长指甲对着四郎的脸一顿猛挠。 四郎年纪小,哪里是白娇凤对手,边哭边拽着白娇凤头发不撒手,白娇凤吃痛,下手越发狠了。 最后袁氏和袁老爷子跑来才分开两人。 四郎那时满脸的血棱子,血糊了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眨着,模样儿骇人极了。 袁氏父女抱着四郎儿一声肉一声地哭着,疼得心肝乱颤。 白娇凤见不好,不等袁氏骂她,便一溜烟儿跑出门去,直到饭吃完了天黑了还没回。 袁氏和袁老爷子装着一副担心的模样儿,心里畅快极了,巴不得白娇凤跑丢了才好。 白夏生和大郎却唬了半个死,立刻提着灯笼分头去找。 两人沿着杂货铺附近的几条街找了一圈儿,也没白娇凤影子。 大郎于是提议去一品豆花找,说不定白娇凤会躲在那里。 就这样,白夏生和大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了一品豆花,却不见白娇凤的踪影。 "凤儿翻了年就得出门子,这关头却走丢了,让我咋和爹娘交代哪。" 白娇凤定亲的罗家是落叶村的富户,规矩大得很,若是知道白娇凤夜不归宿,恐怕婚事就得吹了。 黄湘玉听白夏生声音嘶哑,显见是找白娇凤时喊哑了,便主动招呼他们进来,还给倒了两杯水。 "白二哥,喝杯水歇会子,待会我和你们一块儿去找。清风镇就这么大,我就不信这么大个闺女还能丢了。" 就是大闺女才怕丢了呢。 白晓儿默默看黄湘玉一眼,没有说出来。 隔壁王嫂子还说前两天镇上丢了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姑娘,说是拍花子的把人拐带到别处去了,那家爹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白晓儿想到这里,面色凝重。 白娇凤即便再可恶,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若真被拍花子的拐带跑了,这辈子就完了。 第16章 略一思忖,她便说道:"二伯,喝完水我同你们一块儿去找。我和婶儿一路,沿着雨花街往南,你和大郎分头往吉庆街和松阳街那一带去。这三条街贯穿了大半个清风镇,相信一定能找着姑的。" 白夏生当即点头:"好,就按晓儿说的办。两个时辰后咱在这儿集合,若是没找着……就去报官吧。" 于是四人分成三拨,按原定计划去找白娇凤。 白晓儿和黄湘玉沿着雨花街往南,一路走一路两面瞧着,遇到黑旮旯缝儿就拿灯笼照一会儿,还会小声地叫白娇凤的名儿。 在她们走后不久,一人提着灯笼出现在一品豆花门口,东看看西瞧瞧后,那人从怀里摸出根锈铁丝,对着上锁的门左右掏弄,"咔擦"一声锁就开了。 那人轻轻推门进去,昏黄的光映着那张忽明忽暗的脸,原来却是大郎。 大郎眯着眼睛,嘴角挂着冷笑。 白晓儿和那骚寡妇每天都呆屋里,自己费了几日功夫都无机可乘。 可这两个蠢货今儿个却丢下铺子去寻白娇凤了,这下终于被他找着了机会。 大郎在堂屋搜检一番,没发现什么东西,便去了灶房。 灶房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灶台上摆着一溜儿各色形状的小木盒子。 大郎走到近前拿起一瞧,盒子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十分精巧,瞧着倒像是做点心的模子。 既有了模子就一定会有点心。 大郎脑子一闪,眼前豁然开朗。 黄湘玉那天提着篮子往珍馐坊去,会不会是在和珍馐坊做买卖,否则她们哪能赚到这么多钱。 而卖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这些模子做出来的点心? 要说大郎其实是个人才,就是心思没用在正道上。 这么一下居然被他猜了个**不离十,可见他聪明。 四郎火急火燎地在厨房里翻捡起来,最后让他找着了一只抹茶茉莉味儿的布丁。 他见这个东西稀奇,便凑到灯笼边瞧,一时没注意脚下,不留神便撞倒了白晓儿装羊奶的木桶。 "汪汪。"白晓儿养的小狗崽小花听到动静从外头冲进来,朝着四郎叫唤。 四郎唬了一跳,却见是只刚断奶不久的狗崽子,猛地一脚把它踢飞。 小花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再爬不起来了。 大郎经小花这么一搅,心里头发虚,手忙脚乱地把翻乱的东西归回原样,锁上门便溜了。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大伙儿准时出现在一品豆花门口。 白娇凤仍没找着。 白晓儿想了想,便对白夏生说道:"二伯,姑走失了六个时辰了,我们还是报官吧。" "晓儿,一旦报官,这事儿保不齐就会被人晓得……罗家那边怕是……" 白夏生仍在犹豫,黄湘玉忍不住道:"她二伯这都啥时候了,凤儿要真被拍花子的拐带跑了可咋办,咱赶紧报官去吧。" 白夏生咬牙思忖片刻,终是同意了。 四人匆匆赶到衙门,却发现衙门的门大开着,几个衙役见到白夏生他们立刻问道:"你们可是白娇凤姑娘的家人?" 白夏生心里"咯噔"一下,惊疑不定地上前道:"这位小哥,我是白娇凤的二哥,请问我妹妹她……" 衙役却笑道:"你妹妹此刻人在衙门,我们正准备去找你,没想你们倒先来了。" 几人跟着衙役进了后堂,白娇凤正坐在椅子上同一位年轻的公子讲话。 也不知那位公子和白娇凤说了什么,白娇凤掩嘴耸肩地,笑得花枝乱颤。 那公子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脸来,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居然是汪如笙。 "汪贤侄,你怎么在这儿?" 白夏生见汪如笙和白娇凤在一块儿,惊讶极了。 汪如笙立刻起身,眼风飞快地在白晓儿身上扫过,对白夏生道:"白二伯,白大姑娘今天在酒楼吃饭被人偷了钱袋,我刚好瞧见,便叫店家抓住了扒手。没想到这扒手是惯偷,店家执意要送官,白大姑娘便和我一道过来了。" 白娇凤听汪如笙一口一个"白大姑娘",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羞答答地看着汪如笙不错眼儿,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把个白夏生和黄湘玉都看呆了。 偏白娇凤还当别人不晓得她的心思。 白夏生当下对汪如笙千恩万谢,拉走了一脸不情愿的白娇凤。 这白娇凤都要出门子的人,居然往自个侄女的未婚夫身上贴,这叫白晓儿怎么想。 白夏生恨铁不成钢,打算回去就拘着白娇凤不让出门,省得惹出什么乱子来。 白晓儿和黄湘玉见他们走了,也向汪如笙告辞。 第17章 汪如笙见白晓儿没有多瞧自己一眼,心里有点儿闷,便叫住她:"白姑娘。" "怎么了?"白晓儿回头。 汪如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她的……她是你的姑姑。" "哦。我知道了。" 白晓儿点头,见他仍瞧着自己,想了想便说了一句"多谢"。 那天帮她解决了卖铺子的事,他本以为白晓儿会来找自己,没想到这几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也不关心…… 汪如笙气馁地垂下脑袋,半晌后抬头,抬脚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黄湘玉忍不住说道起白娇凤来:"凤儿这孩子也忒不懂事了,你瞧她身上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哪样不是她二哥花钱买的。她跑出去便罢了,居然还学人摆阔气下馆子,哪里有个过日子的样子,我都懒怠说她。" 黄湘玉到底是个厚道人,只说这个,却不提白娇凤对汪如笙的心思。 白晓儿了然一笑:"婶儿,她好不好与我们什么相干,反正花的不是我们的钱,败的不是我们的家业,婶儿就甭操心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凤儿也算我瞧着长大的,好好的一个闺女,机灵又漂亮,长大后怎么歪带成这样了?" "还不都是奶给惯的。" 白晓儿淡淡说道:"奶心里只有二伯和姑,其他儿子媳妇就往死里折腾。四叔今儿个刚带信过来,说昨儿个爷是在我家吃的饭。现下奶回去了,二伯母却到镇上来了,恐怕我娘耳根子一软,又会被他们支使着干活儿。" 听了白晓儿的话,黄湘玉叹气:"你娘是儿媳妇,哪能拗得过婆婆去?咱女人家呀,在家得听父母哥哥的,出门子了就得听丈夫公婆的,遇到好人家还好,若是碰上那些喜欢磋磨儿媳妇不把人当人的,这辈子就只剩一个熬字了。" 白晓儿轻哼一声,道:"婶儿说的也不尽然。只要有我在,他们休想再欺负我娘。" 黄湘玉忙说道:"是呢。咱晓儿能干又会赚钱,你娘好福气,居然生出这样的闺女,可羡慕死我了。" "难道我不是婶儿的闺女么,我心里可是一直把婶儿当娘看的。"白晓儿说道。 黄湘玉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嘴甜,就会哄婶儿开心。" 白晓儿挽住黄湘玉的胳膊,甜甜说道:"哪有呀?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呢。" 两人说着话,很快一品豆花到了。 进门点上油灯,白晓儿吹熄灯笼搁在桌上,小花却没像往日一样听到动静跑过来摇尾巴。 白晓儿奇怪极了,嘴里唤着小花,半天却没有动静。 "婶儿,你说小花去哪儿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它还在窝里趴着呢。" 白晓儿举着油灯在内室找了一圈儿,都没见着小花的影子,不由蹙起两道弯弯的柳眉。 黄湘玉想了想:"小花会不会在灶房?" 两人一块儿去了灶房,果然在柴垛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花。 小花闭着眼睛,小身子软趴趴的,嘴角血迹干涸,眼见是不行了。 两人吃了一惊,黄湘玉抱起小花,急得快哭了:"晓儿,你瞧小花这是怎么了?" 白晓儿眸光环视四周,末了脸色一暗:"婶儿,咱家方才怕是进贼了。" "进贼?" 黄湘玉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怎么会。这才一会儿功夫,门也锁得好好的,贼人是如何进来的?" 白晓儿眸光一凝,表情冷肃:"婶儿难道忘了我不在的那天,我奶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那天我还没下床,是大郎用铁丝开的锁。" 黄湘玉回忆着,突然瞪大双眼:"晓儿,难道你……你怀疑是大郎干的?" 白晓儿点头,黄湘玉立刻反驳道:"会不会是你想左了,大郎那孩子我瞧着长大的,话不多,心眼儿却不坏,也不像他娘老子那样爱占便宜。" 黄湘玉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愿把人往坏处想。 在这一点上,她和柳氏都很像。 白晓儿叹气:"婶儿,方才大郎进来喝茶时眼睛不住往屋后瞟,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如今才想明白,这几日店里一直有人,他不好下手,他寻这个机会怕是很久了……" 黄湘玉此刻信了大半,可还是问:"大郎为啥要这么做?咱家也没钱哪。" 银子白晓儿一早就去银楼了换了银票贴身带着,大郎大费周章到底图个啥? 白晓儿没说话,径直走到木柜子旁打开柜门。 三杯布丁如今只剩了两杯,还有一杯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心往下一沉:"布丁少了一杯,定是大郎拿走的,他恐怕已经怀疑珍馐坊的事情了。" 第18章 白晓儿问黄湘玉:"婶儿那天去珍馐坊时有没有觉得后头有人盯着?" 黄湘玉想了想,摇头:"许是我大意了,竟没注意。晓儿,要是大郎回去告诉了你爷奶他们,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买铺子的事情好不容易遮掩过去,若让白家知道白晓儿如今做着这么大的生意,以那些人的贪婪,不知会生出多少事儿来。 白晓儿安慰她:"婶儿别担心,我明天先找大郎探探口风,兴许根本就不是他呢。" 她从黄湘玉手中接过小花,摸了摸它短短的茸毛:"咱得先找个兽医给小花瞧瞧,总归是条性命,总不能不管它。" 小花嘴角流血,证明伤到了内脏。 若是内脏破裂严重,就算搁到后世也不容易治好。如今她们已把小花当作家里的一份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不愿放弃。 黄湘玉忙点头:"咱去安家找秋月姑娘,听她安老夫人养了只哈巴狗,家里有专门的医婆,兴许能治好小花呢。" 两人合计一番,便去了安府。 此刻天色太晚,安府的人都睡下了,只留了两个小厮在守门。 守门的小厮本在打盹儿,见了白晓儿立刻来了精神,客客气气地拱手说道:"白姑娘好,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自那日林公子治好了小小姐的病,老夫人就交代下去,从今往后,安家上下见到白姑娘和林公子都得奉为上宾,万不可怠慢。 白晓儿对他说道:"这位小哥,我想找下秋月姑娘,请代为通传一二。" "二位先随我进来,我这就去找秋月姐姐。" 小厮提着灯笼,殷勤地引她们到花厅坐下。 白晓儿半夜打扰人家,心里过意不去,抓了把铜钱塞过去,小厮不肯要,一溜烟儿跑去找秋月了。 秋月很快穿戴整齐地过来了。 因匆忙,没有梳头,乌油油的头发简简单单挽在脑后,显得比平日更清丽了些。 白晓儿没想到春莺也跟着一块儿来了。 她一见着春莺就想到那天马车里发生的事儿,心里有点儿不自在。 "晓儿,黄嫂子,你们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秋月问道。 白晓儿便把怀里的小花给她们瞧:"它受伤了,能否让你们医婆帮着瞧瞧?" "呀,怎么伤得这么厉害。"秋月看了看小花的情况,吩咐春莺道:"你快去叫冯医婆过来。" 春莺立马去了,带来了冯医婆。 冯医婆是专门照料猫狗的医婆,放在后世也叫兽医,是京城来的,很有几把刷子。 来的时候春莺已经吩咐过她,她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给小花瞧了一遍,末了开了药:"还好伤得不深,这个药先吃着,若是能熬过今晚,想来就能好了。" 白晓儿和黄湘玉大喜,立刻向冯医婆道谢,冯医婆笑道:"白姑娘是咱们府上的贵人,当不得一个谢字。" 白晓儿又问芙姐儿这段时日如何。 冯医婆长期呆在老夫人那边,便把芙姐儿的情况细细告诉她:"吃了林公子的药,姐儿现下好多了,身上很少起疹子,还能和金子玩呢。" 金子就是那只名贵的哈巴狗。 能和狗玩,就证明芙姐儿的病好了不少。 冯医婆走后,白晓儿和黄湘玉起身告辞,春莺却拉过白晓儿,促狭地小声道:"你怎么来我家请医,找你们家林公子岂不更好?" 听春莺提到林致远,白晓儿小脸一僵,低声对她说道:"你瞎说什么,我和他又不是很熟,你若是不想帮忙,以后我不来便是。" 春莺掩着嘴笑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药我已经让人熬去了,干脆等你的小花喝完药再走吧。" 白晓儿想了想答应了。 家里冷锅冷灶的,等药熬好说不定都得天亮了。在这里呆着,等天明了还可以再请冯医婆再帮着瞧瞧。 秋月春莺见她们不走,便也在一旁陪着。 秋月让人燃了香炉,拿了各色点心果子,泡上一壶花果茶,四个女人坐在一块儿唠起了嗑。 "黄嫂子如今也好了,你们家的店到底什么时候再开?" 春莺是个爱吃甜食的,这些天没吃着豆花,人都快馋死了。 白晓儿说道:"快了,估摸着就这么几天,到时两位姐姐可要来捧场,我给你们半价。" "你这丫头贼精贼精的,是不是又有什么新名堂?还不快给我们讲讲。"秋月笑道。 白晓儿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个嘛……暂时保密,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秋月也听春莺讲了白晓儿和林致远的事,本打算趁机问问,可碍于黄湘玉也在,想了想还是作罢,只是看向白晓儿的眼神时不时带了些探寻。 第19章 白晓儿敏锐地察觉到了,便把话题引到别的上头去。 "你说安夫人再过两月便要走,可是真的?"白晓儿问道。 "是真的。夫人这次住了有大半年了,我们老爷远在京城,府中没人主持中馈可不行。" "你和春莺姐姐也跟着一块儿去吗?" "我和春莺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要去的。芙姐儿如今身子好了不少,也要一块儿回去。老爷两年没见着芙姐儿了,这回肯定高兴。" 黄湘玉听了,也为安夫人高兴。 孩子生病做娘的最心疼,芙姐儿如今大好了,还是托了林致远的福。 她这样想着,对林致远也没先前那么抵触了。 "林公子医术精湛,走之前最好再请他给芙姐儿瞧瞧,开个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我们夫人也这么说,她打算过几日就派人上门感谢林公子,顺带和他提这件事儿。" 黄湘玉便笑道:"夫人想的周全。" 天亮了,在几人的期盼下,小花终于醒来了。 它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冲白晓儿叫了两声,四人都高兴极了。 冯医婆给小花又瞧了一回,感慨道:"狼狗崽子还是好养活,换了我们家金子,说不定早没了。回去后再给它吃两副药,过几天又活蹦乱跳的了。" 白晓儿和黄嫂子起身向几人告辞,拒绝了安夫人的留饭。 安夫人知道她们还有事,没有强求,却让秋月端出一套精美的文房四宝。 "晓儿,这是我们夫人送给林公子的,上次走得匆忙忘了给他,还请你代为转交。" 白晓儿想到东西是给林致远的,便准备推辞。 黄湘玉却接过来说道:"你们放心,东西我们会送到。也多谢你们夫人如此细心。" 白晓儿见黄湘玉应下了,便抱着小花,跟在她后头出了门。 待到出了巷子口,白晓儿忍不住说道:"这东西贵重得很,若是打坏了看婶儿拿什么陪?" "我好好地拿着,哪里就会打坏呢。" 黄湘玉回头看她一眼,奇怪道:"晓儿,你这段时日老闷闷不乐的,我还怕你存了什么心事。是不是和林致远闹别扭了?" 白晓儿一惊,矢口否认:"婶儿别瞎猜,我和他不熟,能闹什么别扭?" 黄湘玉眼神明亮地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晓儿啊,婶儿是过来人,有些事比你瞧得明白。这姑娘家嫁人,光长得好看有啥用。林致远有林大成那样的爹,怎么瞧都不是良配。晓儿你主意大,人又能干,将来不愁花用,还是找个安分的老实人过日子最好。" 黄湘玉本是好心,白晓儿却不知怎地突然烦躁起来:"婶儿说的我都懂。只是我对他根本没那个心思,婶儿今后别在我跟前提他。" 这是黄湘玉第一次见她发恼,不由怔住,半晌她说道:"晓儿别急,婶儿知道了。这些东西我帮着送去,你就甭管了。" "嗯。" 白晓儿见可以不去林家了,这才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林致远还欠她一个解释,心里又闷闷的。 他那天不明不白强吻了自己,连缘由都没解释。 这几日非但不露面,连话也没捎来一句。 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白晓儿板着小脸,面上表情变幻。 黄湘玉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瞧她一眼,她都没发觉。 走进雨花街,太阳恰巧出来了,金色暖阳倾泻而下,薄雾已然散尽。 鸟声啾啾,人声沸腾,又是新的一天。 白晓儿鞋底踩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脚步发虚。 她和黄湘玉在安府一夜没合眼,此时困意涌上来,恨不得靠着个柱子都能睡着。 "晓儿,先吃点东西吧。" 黄湘玉提议。 她们便在巷口的包子铺买了几只大肉包,边走边吃,等到了一品豆花门口,瞧见白老四坐在门口的石墩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四叔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吃早饭吧。这是袁大头的鲜肉包子,还热乎着,四叔快尝尝。" 白晓儿把剩下的两只包子递过去,白老四接过,却没有急着吃。 "晓儿,蕊儿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有和黄嫂子赶紧回趟村里。" "四叔,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白蕊儿这当头催自己回去,白晓儿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白老四却抬眼看了下黄湘玉,吞吞吐吐道:"黄嫂子……黄嫂子夫家那边来人了。" "他四叔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谁……谁来了?"黄湘玉一脸紧张。 第20章 "说是黄家村的黄老太爷,黄大哥的二祖父,阿牛的太爷爷……" 黄湘玉听到黄老太爷的名号,昔日种种浮上脑海。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白晓儿赶忙扶住她,同白老四一块儿将她搀进屋:"婶儿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黄湘玉缓过气来,白着脸,一把抓住白晓儿胳膊:"晓儿我要赶紧回去,你快去叫车来。" "好,婶儿别急,咱这就叫车回家。" 白晓儿给了白老四一两银子,让他去叫辆马车过来,又倒了杯热水给黄湘玉,自己赶紧回屋收拾出两个包袱来。 黄湘玉只喝了半杯水,白老四叫的马车就来了。 白晓儿锁上门,把小花托付给隔壁卖水粉的王氏,让王氏给小花熬药,又请她盯着点自己这边。 王氏了然一笑,眨眨眼儿:"你且放心去吧,回头我给你们门上拴把大铜锁。" 白晓儿谢过王氏,撩起帘子钻进了马车。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动了起来,向着落叶村驰去。 路上黄湘玉沉默着,时而咬唇,时而皱眉,忧心忡忡的模样。 白晓儿碍于白老四在,不好多问,只担心地瞧着她。 到了落叶村,黄湘玉让白晓儿回白家去,自己一人回了院子。 这件事儿,黄湘玉显然不想让自己晓得。 白晓儿站在槐树底下,朝黄家那边瞧了瞧,最后从后门进了院子。 快一个月没回家,晌午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余细微的虫鸣声,暖风一吹,送来脉脉花香,白晓儿心中打鼓,居然生出一丝近乡情怯的感觉。 "娘,馨儿,姐,我回来了。" 白晓儿推门进来,屋里三个人此刻都转头看向门口。 看到白晓儿,白蕊儿和白馨儿同时起身碰到了凳子,柳氏则激动得绣花绷子都掉到地上,冲过来一把搂住她,心肝肉儿叫个不停。 "娘的小乖乖终于回了,快让娘瞧瞧。" 柳氏抱了白晓儿一会儿,拉过她的手,从上到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眼里噙着泪花:"瞧俺晓儿都熬瘦了,下巴也尖了,显是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哩。" 柳氏总是这样疼爱孩子。 在她身边,自己总能感到满满的母爱,仿佛外面那些烦恼都不值一提。 白晓儿鼻子微酸,摇头说道:"娘,哪有啊,我在镇上吃得好喝的好,腰都粗了一圈,以前的衣裳都嫌小了呢。" 柳氏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面颊,满脸心疼:"晓儿,你别瞒着娘,那些事儿娘都晓得,那天村里人说你险些在衙门吃了板子,娘差点都给吓死,这才晓得做生意不容易……依娘的主意,如今家里也还过得去,这生意咱就甭做了,或者干脆给你黄婶儿。你爹下月就得回,娘身子骨也好了。你不如好好将养将养,安心在家绣嫁妆。" 柳氏的提议白晓儿自然不能苟同,她当下嘟起嘴,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娘,这可不行,我还要给家里买田地起大房子呢,这才哪儿跟哪儿呀。" 柳氏蹙起两道细眉,不赞同道:"晓儿,娘从未想过大富大贵,只要俺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是,是,娘说的我都知道呢。"白晓儿打着哈哈。 包子娘某些时候特别执拗,劝都劝不动。 她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话题,便从包袱里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来给她们看。 "娘,馨儿,瞧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白晓儿拿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彩衣木偶给白馨儿。小木偶梳着漂亮的发髻,眉眼栩栩如生,做得十分精致。 白馨儿见了,高兴得不得了,立刻抱到怀里:"二姐,这个娃娃好漂亮呢,馨儿喜欢。" 白晓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拿出玫瑰饼、松子糖、炸糖馓子等小零嘴儿出来放进盘子里。 白馨儿见了吃的,丢下娃娃想抓糖吃,白晓儿却把盘子举得高高地,认真地对她说道:"这个现下不许动,等我考过你的算术才能吃。" "二姐,我现下每天都在学算术哩,不信你可以问大姐。"白馨儿盯着那盘子里的吃的,撅着小嘴说道。 白蕊儿见白晓儿如此教妹,觉得好笑:"馨儿的确很用功呢,算的账又快又好,比我强多了。" 白晓儿这才放下盘子,又把给柳氏带的东西拿出来。 她给柳氏带了一盒茉莉珍珠面脂,是王氏那天送给她的,她没舍得用。香粉、螺子黛、胭脂各一盒,外加两块衣料,银簪子两根、圆靶镜一面和金丁香一对。 "娘,这是我特地给你买的,娘喜欢吗?"白晓儿献宝似地说道。 柳氏猛然瞧见这么些东西,想到闺女赚钱不易,更觉得心疼:"你这孩子咋个乱花钱哩,这些东西……娘根本就用不着呀。" 第21章 "娘还年轻就该打扮打扮。二伯母比你还大三岁,都比娘爱漂亮呢。" "你二伯母是城里姑娘,显年轻,娘哪能跟她比。" 柳氏连着摆手,白晓儿却不由分说按她坐下,将那副金丁香给她带上。 又取螺子黛给她细细地描了眉,再在两颊和唇上点上一丁点胭脂。 经过两个多月的将养,柳氏脸颊丰腴了,肤色白皙起来,人瞧着比先前年轻了许多。 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稍加打扮,看起来比之前何止年轻了十岁。 "娘,您瞧瞧。" 白晓儿把镜子举着让柳氏自己瞧。 柳氏瞧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猛地怔住。 镜中的妇人杏眼琼鼻,弯弯娥眉淡扫,倒和自己刚出嫁几年的模样差不离。 "娘真漂亮。" 白蕊儿赞叹:"果然一点儿也不比黄婶儿差呢。" 白晓儿笑道:"这还没敷粉呢,等明儿我给娘涂上面脂擦点粉,再换上新衣裳,那才叫漂亮。" 柳氏羞得低下头,有点不自然地说道:"都三个娃儿的娘了,打扮成这样可怎么干活儿呢?" 白蕊儿笑道:"娘这样打扮很好看,我们都喜欢娘漂漂亮亮的哩。" 白馨儿含着一嘴的糖馓子,爬到柳氏膝盖上,搂着她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娘美美,馨儿也喜欢美美娘。"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柳氏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花,挎上篮子,领着蹦蹦跳跳的白馨儿出门买肉去了。 闺女好容易才回来,她当娘的自然要好好露一手,给闺女做点好吃的才行。 屋里这下只剩白晓儿白蕊儿两人。 白晓儿问白蕊儿道:"姐,你火急火燎地叫我们回来,黄婶儿家到底出什么事了?我问她她也不肯讲。" 白晓儿想起黄湘玉,蹙起两道新月般的眉:"姐,黄家人不是早没了么?何时又跑出个黄老太爷来了?" 白蕊儿知道妹妹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于是细细告诉她道:"那黄老太爷原是黄婶儿公公的嫡亲二哥,同黄婶儿娘家一样,都是住隔壁黄家村的。" 白晓儿面露讥诮:"原是这样,我还当是什么老太爷呢。他住黄家村,婶儿一家住咱落叶村,这分了家的长辈平日里不帮衬着点儿孤儿寡母也罢了,如今大张旗鼓地跑这儿来,到底想干什么?" 白蕊儿说道:"还能干什么?定是婶儿做生意的消息传到黄家人耳朵里去,现下来打秋风呢。" 白晓儿小脸微沉,白家那起子人是她借着汪如笙的名头才打发走的。 现下又多了一个黄老太爷。 这年头身为女子,想干点事却是不容易。 白晓儿闷闷不乐地想着,准备去黄家探一下情况,可惜人小瞌睡重,不一会儿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白蕊儿拿着账本过来,瞧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抱起白晓儿,将她安置在床上。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手脸,关窗拉上帐子,才轻轻地走出去。 白晓儿累得狠了,这一觉睡得黑沉。 她又梦到那片无边无际的海和头顶蔚蓝的天空。 就像上次一样,没过多久天色陡变,铅云层层压下,暴风卷起骇浪,顿时将她容身的小舟击得粉碎。 她在冰冷的浪涛中浮沉挣扎,咸腥的海水往她口鼻中猛灌,她快喘不过气来。 绝望之际,一双手臂突然将她紧紧搂住,有人在她耳边唤她名字:"晓儿,晓儿……" 白晓儿喜极而泣,紧紧攀住他:"林致远,你听到我在叫你,你来救我了。" 只是话没说完,林致远便松开了她的胳膊,睁着眼睛往海底坠去。 幽蓝海水映着他苍白的容颜,仿佛一碰即碎,眼瞧他越坠越远,白晓儿向他伸出手去,她的身子却被一股大力托起,升出海面。 此时海面风平浪静,阳光普照,仿佛方才只是幻影。 林致远却不见了。 "晓儿,晓儿,我是姐,你快醒醒。" 这时有人轻拍她的面颊,白晓儿突然睁开眼睛,发觉衣裳枕头透湿了。 "晓儿你方才魇着了,口里不住地唤救救他,救救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叫醒,可吓死我了。" 白蕊儿将妹妹湿漉漉的额发轻轻挽到耳后,心有余悸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呀?梦里你要救谁,快跟姐讲讲。" 白晓儿想起方才那个诡异的梦,有气无力地说道:"姐,没什么呢,就是魇着了。" 白蕊儿狐疑道:"会不会是撞到啥不干净的东西了,我回头得让娘给烧点钱纸去。" 第22章 "嗯。"白晓儿没反对。 连续两次做同样的梦,说不定她真的是被魇着了。 白蕊儿略带担忧地看妹妹一眼,让她靠着再歇会子,等水好了就来洗澡。 白晓儿听到能泡热水澡了,眼睛一亮,抱着白蕊儿的胳膊对她撒起娇来:"还是姐最疼我,知道我浑身难受就想泡澡呢。" 白蕊儿腼腆地笑了,露出嘴边一个小梨涡:"谁让我是姐姐呢,有我在一天你们且享受一天,等都出了门子就没这么享福了。" "哼,说得像姐姐不用嫁人似的。" 白晓儿轻哼,头往后一倒,随手翻起了白蕊儿搁在床头的账本。 白蕊儿也是个聪明的姑娘,自己只教了她半月,现在写的阿拉伯数字就像刀刻出来的,一笔一划极工整,瞧着就赏心悦目。 其实论起来,柳氏的三个女儿都十分聪慧,生得也漂亮,若是生在大户人家,好好研习琴棋书画,说不定还能博个才女的名头呢。 白晓儿心里惋惜着,那边白蕊儿已经给她把换洗的衣裳皂角等物都准备齐了。 "晓儿,快过来洗澡吧,水都给你放好了。" "哎,来了。" 白晓儿答应一声,忙披着衣裳下床来。 一推门,一股浓浓的炖肉的香味儿往她鼻子里钻,馋得白晓儿咽了口口水。 "娘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呀?"她吸着小鼻子,探头探脑地问道。 "是晓儿最喜欢的红烧肉哩。" 柳氏拿着锅铲,回头笑着催促:"你快和你姐洗澡去,洗完就能吃饭了。" "好。" 白晓儿欢欢喜喜地去了洗澡房。 洗澡房其实是一个狭小的草棚子,以前堆着些没人要的杂物,后在白晓儿的要求下,姐妹三个清理了一下午,就有了这么个洗澡的去处。 推门进来,屋内水雾氤氲。 白蕊儿蹲在地上拨着桶里的水,见她进来,抬头笑道:"怎么变磨蹭了,再不来水都凉了呢。快些过来,姐帮你洗头。" 解开发辫,白晓儿的头发浓黑稠密,隐隐有了丝缎般的光泽。 白蕊儿细细给她发间搓上皂角,边揉搓边感叹:"晓儿的头发倒是越来越好了,果然长成大姑娘了。" 白晓儿脑袋歪着,脖子有点酸:"姐,头发长得好是吃出来的,和长成大姑娘有什么关系?" 这些天她每日羊奶核桃鸡蛋不断,长不好才怪呢。 白蕊儿却抿着嘴笑:"姐先前头发也是不好,长大了之后自然就变好了。晓儿,姐问你件事儿啊,你……你那个……有没有来?" "哪个?"白晓儿一头雾水。 白蕊儿瓢里的温水慢慢地浇下去,羞涩道:"就是那个……天葵……" 白晓儿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姐姐是在问自己女生之间的"私密"问题。 "还没有呢。" 白晓儿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才十四岁,想来还得一两年吧。" 古人算的是虚岁,说是十四,其实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四。加上营养普遍没有现代人那样好,十五岁以后来初潮的比比皆是。 "呀,怎么还没来,到七月间你就满十五了。姐当初十三岁就来了,隔壁的英子比你还小半岁,昨儿个也和我说她那个来了。晓儿,你可别是身子有什么问题吧?" 白蕊儿突然焦急起来,蹙起两道细眉:"会不会是当初撞到了头的缘故……" 白晓儿无语。白蕊儿也太能联想了。 "姐别瞎担心,这个是因人而异,有人早有人晚。再说来这个麻烦死了,不能碰凉水不能吃辣椒,说不定还会肚子疼呢……" 白晓儿说的是实话。 她可不想那么早就来初潮。上辈子她有痛经的毛病,每次例假造访,她都得靠吃药缓解疼痛。 如今这副身子不知有没有这个毛病,总之能晚一天就一天。大夏朝没有卫生棉,只有草木灰,来这个总归是不太方便。 等头发洗好,白蕊儿用布巾将她一头长发细细绞干,盘在头顶。 白晓儿立刻脱了衣裳,跨进泡澡的木桶。 木桶里的水乳白乳白,带着淡淡的奶味儿,白蕊儿微笑:"知道你爱臭美,总念叨要拿羊奶泡澡,我今儿个就给你加了一桶羊奶。" "姐,你真是太好了。" 白晓儿喜滋滋地将身子没入水桶,只露出脑袋。 一桶羊奶一斤奶油,洗个澡就去了二三十两银子。 实在是太奢侈了。 白蕊儿等她泡够,又拿那丝瓜络子给她擦背,白晓儿疼得龇牙咧嘴,白蕊儿笑道:"你如今越发娇贵了,这都嫌疼。以前不搓到背上发红你是不起来的。" 第23章 "姐,我现在注意营养皮肤变嫩了,不信你摸摸。" "哎,还真是,就像剥了壳的煮鸡蛋。"白蕊儿摸了一把,惊叹道。 "姐如果像我一样每天喝羊奶用羊奶洗脸,自然也会白白嫩嫩的。"白晓儿说道。 白蕊儿正是爱美的年纪,在心里把这话儿记下了。 从今往后,她也学白晓儿喝羊奶用羊奶敷面,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到她做了祖母太祖母,然后一代代地往下传。 白晓儿洗完澡回屋,桌上已经摆了一大桌子菜。 柳氏忙递过一双筷子:"晓儿快尝尝合不合胃口,娘好些时没烧饭了,可能做得不太好哩。" 白晓儿瞧见桌上有浓油赤酱的红烧肉、小葱炖大排、金黄的香煎小杂鱼、焦香扑鼻的野菜粑粑,自然还少不了鸡蛋炒芦笋、野芹菜肉沫这样的时令菜和一道清淡爽口的茭白黄鳝汤。 这些菜色香味俱全,搭配得宜,柳氏烧菜是把好手。 白晓儿吸了口气:"瞧着就好吃,娘的手艺没丢。只是这么些菜我们怎么吃的完?" "不多不多,还有煨的汤没端上来呢,知道你爱喝骨头汤,娘拿大棒骨熬了海带,现在还在炉子上煨着,恐怕要到晚上吃去了。" "海带?现下还有这个卖呀?"白晓儿奇怪道。 清风镇是内陆,不靠海,海带海鱼这样的东西稀罕的很。 "是你二伯特特儿地送来的,说是去南面进布匹时顺道买的,还有些海鱼娘怕做不好,等你得空了教娘做吧。" "哦,好,明儿我教娘做。" 白晓儿应了一声,坐下来盛饭。 白蕊儿帮着把碗筷摆好。 这时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丁氏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偌大的瓷碗。 见到一桌子好菜,丁氏的眼睛都瞪直了,咕噜吸着口水:"今儿俺算来对了。三弟妹做了这么些硬菜,咋个不叫俺们过来搭伙哩,也忒见外了吧。" 丁氏说着眼珠儿一转,看向白晓儿,一脸夸张地叫道:"呀,俺地个乖乖,俺晓儿从镇上回来了哪,怪不得三弟妹做了这么些好菜。前两天爹来这边搭伙,三弟妹就只烧了茄子和豆角哩……唉,这人老了不是人哪,老公公哪能和赚大钱的闺女比哟。" 丁氏这话说得诛心,说柳氏只顾闺女不孝顺老公公,这在村里传出去可是要遭人说道的。 柳氏的脸"唰"地白了。 六岁的白馨儿不依了,跳下凳子大声说道:"大伯母乱讲,娘那天做了肉沫茄子和泥鳅烧豆角,还有葱段豆腐、笋瓜鸭蛋汤,爷还多吃了一碗饭哩。" 丁氏哼了一声,撇嘴道:"反正俺只知那天没今儿个菜好。三弟妹哪,你瞧……" 柳氏顿时明白了丁氏的意思,忙起身让道:"她大伯母,既来了,加口菜再回去吧。" "三弟妹既然开口了,那俺就不客气了。这可不是俺要的,是三弟妹让的。" 丁氏见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她抹了把嘴角,笑嘻嘻地拿筷子夹起菜来:"都是妯娌俺就不客气了,你大伯和三郎侄儿还没吃饭,俺给他们夹点子,让他们也跟着沾点光。" 丁氏夹了满得冒尖的一大碗菜,两只眼睛还盯着剩下的那些菜瞧。 白晓儿便说道:"肉都给大伯母夹完了,剩的都是土豆干子,大伯母是不是觉得荤的吃多了腻人,想换素的吃呀?" 丁氏听了忙用手护住碗里的菜:"你这闺女知道个啥,俺们肚子没油水就爱吃肉哩,你们平时吃香喝辣惯了,土豆干子留给你们整好的……" 丁氏怕白晓儿真那素菜换了自己的肉,扭着磨盘大的屁股转身推门出去了。 白馨儿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说道:"娘,大姐二姐,大伯母方才哄人哩,她肚子都那么胖了怎么还缺油水呀。" 经她这么一提,白晓儿几个顿时想到丁氏圆滚滚的身材,白蕊儿忍不住笑起来,说道:"咱馨儿说得对,下回她要再来,馨儿就把这话讲给她听,看她还要不要脸。" 柳氏却有些不赞同:"你这孩子,一点子吃的又不值什么,咱家里现下过得好了,难怪她们会多想。" 白蕊儿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娘,晓儿赚点钱起早贪黑的,还差点被打了板子,为啥要便宜旁人?大伯母若是眼红,咋不自个儿想法子赚去。村里好些嫂子都在外头接绣活回来做,多少能补贴点家用。大伯母就是懒,难道还有理了?" "蕊儿……" 柳氏见自己稍微提了两句,倒引来大闺女这么大篇话来,当下没了言语。 虽然她觉得一家人不该分得这样清楚,但大闺女方才说得在理。 晓儿赚钱不容易,她当娘的也心疼呢,哪能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闺女呢。 第24章 想到这里,柳氏豁然开朗,出去端了半碗红烧肉进屋来。 方才肉菜被丁氏夹走大半,亏得她多做了些。 这顿饭三个孩子吃得极开心,柳氏做菜本就不错,况这回又不吝惜油盐,放了多多的佐料,炖的肉别提有多香了。 吃完饭,白晓儿起身收拾碗筷,柳氏赶忙制止:"好容易才回来一趟,你好好地歇着,这个让娘来,省得弄脏衣裳。" "娘病刚好,馨儿长大了,馨儿来洗碗,馨儿洗的碗可干净了,以前在黄婶儿的店里馨儿也干过哩。" 白馨儿踮起脚尖,认真地把碗一个个摞起来,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去了外头。 "呀,还是娘来吧,回头可别摔了碗弄油了衣裳。" 柳氏刚要追出去,被白晓儿拦住:"娘,就让馨儿来吧,咱小馨儿能干着呢。摔两个碗也算不了什么。" 做家务既能锻炼孩子的自理能力,对大脑和肢体发育也有益处。 既然白馨儿喜欢,就该放手让她去干。 果不其然,最后白馨儿就把碗洗得干干净净的,整齐地码在灶台子上。 为奖励白馨儿,白晓儿还多让她吃了两块松子糖。 相比三房的其乐融融,上房那头闷得快透不过气来。 白老头和白老太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桌前就摆着几个干黄的窝头并几碟酱菜,白老太那边还有一碗早上没喝完的黍子粥。 白老头脸上瞧不出情绪,咬了硬口窝头,嚼了半天却咽不下去。 窝头太干了,干得咯喉咙。 他皱眉。 这都多少年了,老大媳妇做事还是不用心,至今连个窝头也蒸不好。 "老婆子,给俺倒杯水来。"白老头吩咐着。 白老太却啐了一口,重重放下筷子道:"喝喝喝,你还有心思喝水,三房那几个丫崽子关在屋里吃香喝辣的,桂花说老三家的今天光是排骨和肉都买了四五斤,一个个地都丧了良心哪……" 见白老头沉着脸不吭声,白老太越说越气:"还有晓儿那贱丫头片子,回了也不来支会一声儿,哪里就把俺们放在眼里了?偏你还给她脸面,让她们娘几个单独开伙,简直都没有个王法了……" "别说了,吃都堵不住嘴!" 白老头重重拍了下桌子:"没水就没水,俺就不信俺连吃个窝头的牙口都没有。" 白老太见白老头恼了,便收了声,垮着脸拿筷子在酱菜碟子里翻来捡去,不一会儿就把个酱菜翻得稀巴烂。 白老头许是赌气,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硬是一口水都没喝,把一整个窝头都吃完了。 末了他拿起烟杆子,走到屋外的那棵大槐树旁蹲下。 老伴儿刚才说的没错。 三房那几个丫头翅膀硬了,就没把自个放在眼里了。就连向来孝顺的三儿媳也变了,变得心狠、不尊老人了。 人心果然是靠不住的,他还得想出个钳制她们的法子才是。 白老头闷头抽了口烟,辛辣的烟味儿熏得他鼻子发紧。 他不是傻子,几个孙女的小动作他一直瞧在眼里,却没有说破。 因为他顾着远在外地的三儿子的情面,还有白晓儿同汪家的那门亲事。 可白晓儿居然这么有本事,能不声不响地和黄湘玉置下"一品豆花"这么大的家业,实在超出预料。 得知消息的那个晚上,他夜不能寐,心里欢喜又担忧。 在他眼里,孙女儿哪怕再好,等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那一品豆花不管如何都得留在白家,传给白家的子孙后人。 因此在他的授意下,大郎和凤儿他们才会住到镇上去。 晓儿是个聪明孩子,他本以为她明白了自个的意思之后,就会顺着台阶下来。 可她却选择了和自己对抗。 明里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找那汪如笙当挡箭牌。 老二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没瞧出其中的缘故。怕是晓儿许了汪如笙什么好处,汪如笙才会答应她演这出戏。 白老头一声长叹,烟丝燃尽,已经不能抽了。 他起身在树干上磕净烟锅袋子,背着手回前院走。 丁氏刚好端着半碗骨头和白老头撞个正着。 白老头眼睛往她身上轻轻一扫,脸又往下沉了沉。 丁氏拿袖子抹了油嘴,咧嘴笑道:"爹吃过饭了吧,俺们刚也吃完哩。今儿个饭做得不够,我和大郎他爹就拿昨儿剩的饼对付了一下。"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反正白老头自持身份,向来不对儿媳妇说重话,丁氏因此不怎么怕她。 这要是撞见白老太,丁氏说不定还会怕那么一下。 第25章 白老头瞧了她一眼,啥也没说,径直回屋去了。 丁氏蝎蝎螫螫地跑回屋里,摇醒正在床上打盹儿的白老大:"孩儿他爹,我瞧爹对俺有点不称心哩,你让俺今儿个给爹娘做干窝头,爹该不会是吃心了吧?" "吃心也没你啥事儿,俺爹的心思你还不懂,他是不称心那头哩。" 白老大朝三房的方向挤眉弄眼,丁氏想了想,也跟着明白过来:"好你个白春生,你可真够狠的,为着给三房使绊子,居然给你爹吃那种东西。" "俺这还不都是为了咱大郎二郎么?二弟二弟妹是啥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要从他身上拔根汗毛,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哩。可三房就不同了……" 白老大得意地笑了:"三弟妹老实,那三个又都是丫崽子,到时他们家的东西迟早是俺大郎几个的,爹不会任着他们不管。恰好三弟就快回了,那也是个听话的老实头,现在先让爹给她们个下马威,到时三弟回来一发话,难道那娘几个还敢不从?" 见白老大信心满满,丁氏立马泼了盆冷水。 "嘁,那是你不晓得三房几个丫崽子如今多邪性?我今儿个不过夹了她们一点子肉,一个个恨不得把我吃了的模样,特别是白晓儿那贱丫头,嘴比刀子还利,俺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哩。俺大郎说她古怪着,俺觉得倒像是真的,可别是什么狐狸妖怪附身的才好。" "大郎的话你也信,为着周小莹那小婊子他连自个姓甚名谁都忘了,一天到晚只晓得伸手要钱。" 提起大郎白老大一肚子火,捶着床骂道:"他个死崽子昨儿个还托人带信,说他拿住了三房的把柄,让俺再给他点钱。钱钱钱,等他回了俺不揭了他的皮。" 丁氏立刻竖起两只眼睛:"你揭谁的皮,啊?大郎可是你亲儿子。他就是被周小莹那小骚货给勾住了魂,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丁玉凤,别的俺不管,你可得把钱藏好了,若再被他偷了去,不打死他俺不姓白。" 白老大说了两句狠话,翻过身子蒙头睡了。 丁氏知道他把钱看得比自个眼珠子还重,这会子是发了狠了,气得跑到院子外头,跺着脚狠骂周小莹一家子。 丁氏是个脸皮厚的,骂起脏话来比那泼妇骂街还难听,污言秽语不断,引得过往村民窃笑不已。最后白老头在屋里听着不像,忙让白老太将她拉回来。 丁氏不依不饶,叉腰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白老太索性不管了,径自回屋,被烟雾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要抽出去抽去。" 白老太瞪着眼睛,拍着腿嚎道:"俺命苦哪,白养了四个儿,临到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活着干啥哩,不如钻牛垮里死了算了……" "好了甭说了。" 白老头突地将烟杆子一横,抬头对白老太说道:"去叫他们来堂屋,就说俺有事要商议。" 白老太一愣:"老四现下不在家哩。" 白老四这几日在别人家帮工,半日能得八个铜板的工钱,不过得干到太阳落土才能回。 他是白家的男丁,按规矩得到堂。 白老头却说道:"不等他了,你先去喊人。" 白老太于是又追问:"老三家的也来么?" 白老头看她一眼,闷声说道:"来。她现下大好了,咋个不来。" 白老太得了老头子的准话,顿时有了精神,一阵风似地往屋外赶去。 白老大两口子听说爹唤他们去堂屋议事,当下喜不自禁,满口子答应了。 白老太又到三房来叫门,白馨儿把门一开,见是垮着个马脸的白老太,忙躲到姐姐后头去。 白老太瞧也不瞧白晓儿她们,叉着腰对柳氏说道:"老三家的,你爹叫你去堂屋商量事儿,俺来知会你一声。你可得快着点儿,别懒怠惯了让大家伙儿都候着你。" 白老太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柳氏一眼,掉头走了。 柳氏脸儿一白,愣了会子,转头对白晓儿姐妹说道:"娘……娘去趟上房,你们几个就在屋里待着……娘很快就回了。" "我跟娘一块儿去。" 白晓儿握住柳氏微凉的手:"我回来还没给爷奶去请安呢,论理我应当去的。" 白蕊儿也在一旁说道:"是啊娘,就让晓儿跟您一块儿去,不管啥事也有个照应。" "哎,好吧。" 柳氏知道自个在公婆面前嘴笨舌拙,白晓儿若在,还能提点自己几句。 况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儿也得听听她们的意思。 就这样,母女两个一道去了上房。 堂屋里,白老头瞧着一段时日不见的孙女儿,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不过他还是说道:"晓儿啊,爷让你娘来是商议事情的,你一个小女娃家咋也来了哩?" 第26章 白晓儿甜甜一笑:"爷,奶,今儿我刚从镇上回,还没来得及去瞧瞧您二老。我心里惦记着爷奶,这不就先跟娘一块儿过来了。" 白老太听了这话,顿时气了个倒仰。 "你回来老半天了想来不早来了,用得着在这儿装相儿?你们娘几个大块的肉吃着,汤喝着,哪管俺们两个老东西吃糠咽粥,你跟你那肉心尖的娘一样,都丧了良心哪。" 白晓儿等白老太骂完,既不反驳也不恼,只面色震惊地望向丁氏:"大伯母,你不是拿个大碗装了好些肉菜给爷奶么?有那么些好肉好菜爷奶怎会吃糠。大伯母,肉都去了哪儿了呀?" 白晓儿说着,眼睛往她圆滚滚的肚子看去。 丁氏见白老太脸拉得老下,立刻说道:"你……你这丫头少瞎说,俺啥时候见过你们家的肉了。娘,你可不能听她胡吣哪。" "唉,要早知道大伯母没把肉给爷奶,我自个就给爷奶送来了,爷不会生我的气吧?"白晓儿乖巧地对白老头说道。 白老头伸出粗糙的大手摸了摸白晓儿的头,和蔼地说道:"咋个会哩,俺晓儿孝顺,爷心里晓得哩。" 晓得才怪。 自她去了镇上,每日都让白老四给白老头捎三十个铜板回去,算下来一月也有一两银子,足够这一家子的花销了。 白老头若知足,就不该大张旗鼓地把柳氏叫来这里。 白老太他们去一品豆花闹事,肯定也是出自白老头的授意。 白晓儿想着,一颗心就硬下来。 白老头让她们坐了,开始讲起正事儿:"这回把你们叫到这儿,还和上回一样。你们都晓得,老二从南边回来了,桂萍也跟着回了镇上,凤儿和大郎又去了铺子里帮忙,家里头一下子少了这么些人,这些活计恐怕要重新合计合计了。" 白老头讲完,白老大立刻站出来说道:"爹是一家之主,您老说咋办就咋办,俺们都听您老的吩咐。" 白老大这回如此上道,白老头语气放缓和了,眼睛在几个儿子媳妇身上扫了一圈,清清喉咙说道:"我想着还和往日一样,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轮着挑猪草喂牲口浇菜烧伙,凤儿她娘年纪大了,就跟着打打下手……田里的活计,就是俺、老大和老四来干。老四有一把子力气,人又壮实,家里头那些出力气的活儿也能帮着干些。你们几个觉着咋样?" 白老四不在,自然不能表态。 白老太率先说道:"就这么着吧,俺这么把老骨头,还得替你们盯着,真是造孽哟。" 白老大也起身道:"俺们都听爹的,大郎他娘也听爹的。" 丁氏听到柳氏也要同自己一块儿干活儿了,喜得咧嘴直笑。 有柳氏这个勤快的老实头在,自个总算能够偷下懒了。这段时日自个真被折腾得够呛。 白老头见他们都应了,又问柳氏:"老三家的,你大哥大嫂都表态了,你有啥意见没?要不就按方才说得来。" "爹,我……" 柳氏攥着袖子,话未说完,被白晓儿截断:"爷,我娘她脸皮儿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跟您讲。其实她的病一直没好全,这几日强撑着才勉强烧两个人的伙,若是像之前那样干活儿,不出几日又会病倒。到时候病白养了,药也白吃了。" "哟,这话说的,都是庄户人家的媳妇儿,哪里这样金贵了?我瞧三弟妹身子骨壮实着哩,家里那些活计她一人尽够了。" 丁氏撅着嘴巴子,白了柳氏一眼。 白晓儿不理她,只看向沉默的白老头:"爷,我知道现下家里没人干活,要不我教黄婶儿让四叔回来,省得耽误那半日的功夫,家里也能轻省些。" 轻省是轻省了。 可那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可就没了。 白老太瞪着白晓儿,那双三角眼儿都快被她瞪穿了。 白老头没料到白晓儿会拿这作威胁,花白的胡子抖了抖,半晌才道:"你四叔干的好好的,家里暂不缺人。" 白晓儿便点头:"也对,黄婶儿那头正打算给四叔涨工钱哩,说是从每月一两银子涨到二两。" 此言一出,四下俱静。 二两银子如今能买十八石大米,够庄户人家吃一整年了。 这工钱简直都快赶上外头的账房先生。 白老太和丁氏被这二两银子晃花了眼,一时张着嘴,接不上话来。 白老头握紧烟杆子,深深地瞧了白晓儿一眼,说等白老四回来了再作商量。 如此不欢而散。 柳氏在屋里踱着步,心里惴惴不安。 她觉得闺女拿这个辖制公婆,实在有些违背人伦,经不起说道。 "晓儿,你爷奶是长辈,你方才不该这样讲的。娘如今好了干些活儿也没啥,我待会跟你爷奶认个错,还是按你爷说的来吧。"柳氏对白晓儿说道。 第27章 白晓儿立刻说道:"娘不用去,我去。你在奶面前向来不讨好,可别说错话了惹爷奶生气才是。" 白蕊儿也同意:"咱晓儿说得对,娘就让她去吧,有些话她小孩子家倒比娘好说。" "那……那好吧。"柳氏见两个闺女都这么说,便答应了。 白晓儿对柳氏甜甜一笑,包了一块老紫色的万字纹潞绸衣料,一块藏青色福字纹杭绸衣料,外加玫瑰饼松子糖各一包,提着去了上房。 上房里烟雾缭绕,白老头坐在上首抽烟,白老太垮着个脸歪侧身坐在一旁的榻上,手里拿着鞋底子在纳。 "晓儿来了。" 白老头见白晓儿进来,掀了掀眼皮,态度淡淡的,也不像在人前那般和蔼。 白晓儿走过去,笑着把东西搁桌上,语音清脆地说道:"爷,奶,本该一回来就来瞧瞧,只是路上颠簸了,洗了个澡才来,还请爷奶别见怪。这些东西是我特地给爷奶买的,奶瞧瞧可还行?" 白晓儿说着,将包袱打开,故意露出里头两块亮闪闪的绸缎料子。 白老太眼尖见着了,拉着个马脸走过去,将绸子拿出来一抖,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奶,马上五月节了,这料子做春衫再好不过,今年姨奶奶一家不是要来咱家过节?到时爷奶就穿这身出去待客,没有更好的了。" "嗯。" 白老太看向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但仍挑剔道:"东西倒凑合,只是这料子太艳了,俺这大把年纪咋个穿得出去,你存心想俺被人说道啊。" 白晓儿便笑道:"怎会呢?奶瞧着年轻着呢,先前在镇上隔壁的王嫂子还问奶多大年岁,我说奶五十又二,家里最大的孙子都十六岁了,王嫂子怎么都不信,说奶看起来顶多四十多。我觉着这紫色寻常人衬不起,可咱奶皮肤白,就得这样鲜亮的颜色才配。" 白老太虽然生了双三角眼,但鼻子嘴巴都长得周正,年轻时还是挺有看相的。 白晓儿这话整好说她心坎上了。 而且这衣料很得她心意。 去年去她开米店的娘家大姐家过节,她大姐穿了一身暗褐色的绸缎衣裳,衬得人生生年轻了几岁。 她嘴里不说,心里却羡慕得不行。 今年得了这身衣裳,到时就能把她给比下去了,看她还在自个跟前神气个啥。 白老太低头摸着衣料,嘴里咕哝道:"你拿去给你娘,让她赶紧帮着做起来,裙子要马面裙,上头要打褶儿,最好再绣点应景的花儿。" "哎,知道了奶。" 白晓儿脆生生地应着,伸手接过白老太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料抱在怀里。 不料白老太眉一皱,不悦道:"回头教你娘仔细着点儿,别毛毛糙糙地划花了料子。" "奶且放心,我娘省得的。" 白晓儿说道。 为了柳氏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她不介意给白老太一点甜头,也不介意讨好她。 做衣裳这种细活儿怎么也比干粗活强,柳氏女红不错,这件事儿对她来说算是挺轻省的。 果然,白老太得了三房好处,也不按先前商量好的,提让柳氏过来干活儿的话头。 白老头频对白老太使眼色,白老太别过头佯装不知,白老头转向白晓儿,半晌叹口气:"俺晓儿是个聪明孩子,爷以前竟没察觉。" 白晓儿似乎没听出不妥,甜甜一笑,眸子像小鹿一样纯净。 "爷,我人小经不住夸,说我聪明也是随了爷呢。" "唔。" 白老头烟锅袋子一横,烟杆搁桌上,说道:"晓儿哪,翻年你姑就得出门子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俺和你奶商量了下,一品豆花你也不必去了,安心在家绣嫁妆吧,不然到时拿不出几件像样的东西,会被汪家笑话的。" 绣嫁妆? 白晓儿心中冷笑。 庄户人家嫁女大多不兴这个,弹几床棉絮已是极好的了。 也只有白娇凤这样受宠的老闺女才有资格如此备嫁。 白老头居然拿这个辖制自个,也是找不着别的由头了。 白晓儿想了想,对白老头说道:"爷,家里如今花用大,几个哥哥都得说媳妇儿,我想晚几年再出嫁,好多给家里赚点钱。您看这样行不行,从今儿起,往后我每月给家里捎二两银子家用,想来用不了两年,大郎哥二郎哥还有四叔他们就都能成家了。" 每月二两? 再加上老四的工钱,那便是四两银子。 先前白家一家子地里刨食,一年到头也只能赚这个数,除去花用,能落个一两银子都算是个丰年。 如今一个月就能有这么些,用不了两年,自家就能置田地起新房了。 第28章 白老太想到这儿,尽管不知真假,还是激动得够呛。 她瞪着三角眼,死命示意白老头答应下来。 白老头却锁着眉说道:"晓儿啊,爷并不是图你的钱。既然话都说开了,爷也给你兜个底儿。" 讲到这里,白老头顿了顿:"一品豆花的事儿爷都晓得了,若你能将你占的那一半干股转给大郎他们几个,爷保证,从今往后你娘都不用过来干活儿,你姐和馨儿她们……爷也会想法子给她们许门好亲。" 白晓儿听了,不由瞪大双眼。 怪不得白老头瞧不上那点银子,原来他的打算是将一品豆花据为己有。 白晓儿虽鄙夷他贪心不足,心里却快速活动开来。 她如今本就打算主推奶油糕点,豆花的生意做不做,对她影响都不大。 若能趁这个机会,折点银子解决掉那件事,倒也十分值得。 她低头思忖片刻,抬头望着白老头说道:"爷,你说的事儿也不是不行。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将干股转到您名头下。" "啥条件?"白老头立刻问道。 白晓儿一字一顿地说道:"分家。" 话一出口,白老太立刻尖声叫道:"不行,俺不同意,哪有爹娘没死就分家的,传出去还不被人说道死……" 白老太辖制儿子媳妇儿惯了,如今要把最听话的儿子媳妇分出去,她心里自然一千一万个不愿。 白老头也皱起两道花白的粗眉。 他还指望白晓儿将来嫁去汪家能提携下大郎他们几个。 若这当头把三房分出去,他可没有把握能辖制住白晓儿。 "晓儿啊,分家这事儿不是过家家,你小孩子家不晓得里头的厉害哩。况你爹还没回,这么大的事儿得先和他商量才是。"白老头温声说道。 白晓儿淡淡一笑:"爷,树大分枝,人之常情。我们三房没儿子,在一起过难免受气,不如分出去来得清净。我爹那头自有我去讲,只要您同意,他必定不会反对。况我爹娘都是厚道人,即便分了家,该孝敬爷奶的一样也不会少。爷不如仔细想想。" 柳氏这些年在家做牛做马也落不得一个好,她早打算分出去单过了。 如果白老头这回肯答应,那就再好也不过。 白老头见白晓儿心意坚决,不好直言反对,只说道:"分家是大事,容俺再想想。" "好。爷您慢慢想,我先回屋去了。" 白晓儿说完,抱着衣料推门出去,却瞧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人影往前头跑去。 是丁氏。 她方才肯定在门外偷听。 白晓儿眯着眼,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瞬,转头回屋去了。 柳氏见她抱着衣料回了,还当是婆婆生气不要她们孝敬的东西,脸色微微一变。 白晓儿便告诉她白老太让她给做身衣裳,余下的活计就不用干了,柳氏这才露出笑容。 她突然记起一件事儿,告诉白晓儿道:"方才你去上房时你黄婶儿来辞行。她要带阿牛回黄家村祭祖,现下已经去了,钥匙她让我交给你,这几日院子里的那些羊你帮着盯着些儿。" "婶儿怎么走得这样急?" 白晓儿微微吃惊:"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别的?" "没呢。"柳氏摇头。 这时白蕊儿和小妹白馨儿抱着晒好的被褥进来,见到白晓儿便说道:"黄婶儿的马车刚走,正巧你没赶上。" "我知道,娘方才告诉我了。" 白晓儿说着,小脸微沉。 她和黄湘玉商议好初八一品居开张,如今只剩几日,她怎会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 想到那来者不善的黄老太爷,白晓儿心中愈发不安,决定暗地里托人去黄家村打听打听消息。 出了这件事儿,晚饭她便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她喝过山楂泡的茶水,拉过白蕊儿道:"姐,我今儿吃撑了,你陪我去河边走走吧。" 白蕊儿回头:"你等我会儿,我把碗收拾了就来。" 柳氏拿过白蕊儿手里的抹布笑道:"这些娘来干,你和晓儿去吧。吃多了出去散散也好,只注意绕着水走,回头可别掉进去了。" "知道了娘。" 天边一片红彤彤的火烧云,映得河面金光粼粼,好看极了。 姐妹两个沿着河一路走着,白晓儿想了想,便把自己今天在上房和白老头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白蕊儿。 白蕊儿听她说到要分家,当下唬了一跳。 "晓儿,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成,你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也太莽撞了……" "姐,我这也是见爷对我有所求才趁机提了,换作平时定不会这样……我瞧爷的样子,十有**会答应,这次也算了了一桩大事。" 第29章 说起这个,白晓儿隐隐有些兴奋。 白蕊儿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道:"晓儿,分家这事儿我觉着靠不太住。爹那边还不晓得哩……你不晓得爹有多孝顺爷奶,他定不会同意的……" 白晓儿奇怪道:"爹在家又不受待见,分出去过不是更好,待娘和他多说说,想来爹就能同意了。" 白蕊儿微微皱眉:"这事儿……难哪……" 如果说柳氏是小包子,那白秋生绝对就是一只巨无霸包子。 逆来顺受,任劳任怨,家里人扇他左脸,他还会将右脸凑过去给他们。 柳氏在家如此受气,究其根本,还是白秋生的愚孝和不作为。 白晓儿此刻还不知道便宜老爹白秋生是啥人,自然盲目乐观着。 白蕊儿不忍心泼她冷水,只同她商量这件事儿要慢慢地告诉柳氏,免得把她吓到了。 白晓儿当即同意,姐妹两个沿着河岸往回走,没想却撞见一个形色匆匆的美貌少女。 少女穿着杏黄色的对襟褂子,下头系着浅紫色百褶裙,乌压压的发髻梳得光溜,上头还插着一根蝴蝶银簪。 不是别人,正是那周小莹。 两月不见,周小莹已经褪去了那股子少女的青涩,举手投足带着娇娆,瞧着成熟了许多。 河的上头是落叶山。 她打这儿过,是要去找那林大成吧。 白晓儿想到这里,不由多瞧了她一眼。 "晓儿过来。" 白蕊儿板着小脸拉过白晓儿,小声说道:"前几日还巴巴跑去镇上找大郎要钱,今儿个又攀上别人,村里这么些年也没出过这样的闺女,把咱们村闺女的名声都给带累坏了。" 前几日周小莹和林大成一起去镇上裁衣裳,不巧被村里金富贵的婆娘桂花儿瞧见了。 那桂花儿长得五大三粗的,又生了满脸麻子,向来瞧不惯娇娇袅袅的周小莹,两人还起过几次龃龉。 这回好不容易被她逮个正着,当下便把这事儿嚷嚷得整村都晓得了。 周小莹于是成了过街老鼠,稍正派一点的嫂子闺女如今见她都是绕着走。 只可惜大郎这些时不在村里,不晓得周小莹和林大成好上了,否则不知还会生出啥事儿来哩。 周小莹见白晓儿姐妹避着自个,脸色僵了下,尔后步履匆匆地往前边走去。 白蕊儿和白晓儿回头望了一眼,便也往自家的方向去。 "晓儿,这都快晚上了,她这是要上那林大成家过夜呀。她一个闺女家,还没说亲,她爹娘难道就不管管……" 白蕊儿蹙眉,忍不住说道起来。 同为姑娘家,她完全不能理解周小莹的做法。 为着点甜头把自个一辈子的名声都给搭进去,值得么? 白晓儿却了然一笑:"姐,腿长在人家身上,你管她做什么?她爹娘都不操心呢。" 白蕊儿一噎,说:"我……我是为大郎不值哩。" "好了姐,咱别提她了。回去分家的事儿可别说漏嘴,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娘说。"白晓儿岔开话头。 "是呢。这事儿是得动点脑筋。" 白蕊儿点头,转头瞧见脚边落着一只牛皮纸包。她捡起一瞧:"呀,这里头好像是药呢,是谁落在这儿的?" 姐妹俩对望一眼,突然都想到了周小莹。 方才只有她打这儿路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周小莹的东西。 "晓儿,周小莹这么慌着走,会不会是林大成生了病?"白蕊儿好奇道。 "那林大成本就不是个东西,真生了病才好呢。" 白晓儿嘴里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儿来。 林致远医术高超,林大成生病怎需去外头抓药。 那药……会不会是林致远吃的? 他的冷香丸似乎剩得不多了,倒有这个可能…… 眼前浮现出林致远病弱苍白的脸,白晓儿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下子。 见她突然变了脸色,白蕊儿唬了一跳:"晓儿你脸色咋这么难看?是不是吹了冷风?" 白晓儿便说道:"姐,我没事儿,就是这几天累得狠了,精神不大好。" 白蕊儿立刻说道:"那咱赶紧回去吧。今儿个你自个睡,我和馨儿挤一挤,让你睡得舒坦点。" 回到屋里,白蕊儿果然从床底下抽出张新床板来,拿砖头垫了四角,铺上被褥就又成了一张床。 "姐,你哪儿弄来的铺板呀?" 白晓儿暗伸手按了按,貌似挺结实的,就是有点窄。 正在梳头发的白蕊儿扭头抿嘴一笑:"我让邻村的谭木匠给打的,黄杨木的,能用好些年哩。就是咱家屋子太小了,只能这么大,再大点儿便搁不下了。" 第30章 "是啊,摆两张铺板人都挪不开身了,咱家迟早得起个大房子。"白晓儿盘算道。 白蕊儿知道白晓儿指的是分家的事儿,当下抿着嘴笑,柳氏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 因怕吵着白晓儿,天擦黑大伙儿就睡下了,蜡烛都没来得及点。 每日吵着要听故事的白馨儿此刻乖乖躺在白蕊儿怀里,闭上嘴巴不作声。 不一会儿,她们几个都睡着了。 静谧中唯有白晓儿睁着眼,盯着那坑坑洼洼的墙壁子发呆。 落叶山脚,离白家几里之外的林家燃着昏黄的烛火。 林大成刚吃完酒,坐在桌前搂着周小莹说起情话来。 他酒意上头,下腹的那把火便烧了起来,嘴里说着荤话,将手探到周小莹衣襟里揉捏亵玩,周小莹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按住他的手往外拉,明显的有些抗拒。 这让旱了几日的林大成很是恼怒。 "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老是推三阻四不让我近身。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银子少说都能买个花娘回了,贱婊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自过了那阵子稀罕劲儿,这林大成在周小莹面前就现出了原形。 他前天抽她的那个嘴巴子,到现在嘴角还疼着呢。 周小莹想着好处捞了些,本想同他断了。偏那日被桂花儿瞧见坏了名声,如今除了忍耐,她也没旁的法子了。 周小莹见林大成醉醺醺地盯着自个,怕他此刻又要打人,低头嗫嚅道:"不……不是。我那个来了,怕是不方便……" 没想那林大成听了,兴致却突然上来,捏着周小莹白嫩的下巴,目露淫光:"实话告诉你,爷最喜欢走水道。宝贝儿,今儿个总算逮着你一回,且让爷先受用一个。" 周小莹惊恐万分,来不及惊呼就被那林大成重重压倒。 裙子被粗鲁地扯下,接着身子一疼,那林大成居然不顾天葵污秽,就这么强占了她,还在她身上兴奋地嗷嗷直叫,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周小莹想到屋外还有一个人在,顿时悔得流下泪来,恨不得现在就死了才好。 许久之后,林大成在她身上发泄出来,呼呼地睡着了。 周小莹拿布巾胡乱擦了下身子,茫然地捡起裙子系上,举着油灯慢慢移步去了外头。 过了这么久,药铫子里的药都快熬干了。 周小莹端起铫子,将漆黑的药汁小心撇出来,见好歹还剩了大半碗,才松口气。 她端着药碗,推开隔壁那间小屋的门,躺在干草上的少年此刻还在沉睡。 少年的睡颜安静美好。 病弱苍白的面容映着跳跃的火光,生出一股勾魂夺魄的谲艳,引得人想去触碰。 周小莹咬唇,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摸他的脸,少年纤长的睫毛却突然颤动一下,眼睛微微睁开。 他醒了。 "咳……咳咳……" 林致远支着身子咳起来,周小莹一把扶住他,面色焦急地问:"阿远哥你没事儿吧?药我已经熬好了,你要不要……现在喝?" "是……我给的方子吗……"林致远气若游丝地问道。 周小莹忙说道:"是按你昨儿给的方子抓的,有大夫说这方子会吃坏人,不肯卖与我,最后跑了几家药房才买到的。" "多……谢……" 林致远就着她的手,将大半碗药都喝了。 周小莹挨着他这样近,鼻端都是他身上清冽的香味,人不由微醺,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腔子里来。 她红着脸儿,小心翼翼地在他身后垫上一只枕头。 "好些了么?"她问。 林致远面色依旧苍白:"已经好多了……周姑娘,这两日多谢你。" 不管如何,周小莹对他确有救命之恩。 若不是她帮他买了药来,他或许就熬不过这关了。 周小莹立刻摆手:"不谢不谢,你爹他……他现下睡了,要不给你做点吃的来?" 要是林大成醒着,见自己给林致远做吃的,说不定又会发脾气。 林致远病了这几日,林大成嫌他不能采药赚钱,居然连饭也不给吃,明摆着想拖死他。 还是周小莹瞧不下去了,才偷偷喂了他几回米汤,这才把命渡着了。 林致远几日没吃什么东西,确实饿了,便接受了周小莹的好意。 周小莹喜滋滋地跑去灶房和面擀面条,煮了一大碗的青菜鸡蛋面。 林致远吃了大半碗面,略靠了会儿便睡了。 周小莹抱来一床被褥,给他盖好才走。 门关上,林致远突然睁开眼,墨黑的眸子像两汪寒泉,冷光泠泠。 第31章 若这一世旧事重演,过段时日,侯府那个女人,他的继母朱氏派来的人就该在清风镇寻他了。 上辈子的那个时候,林大成刚好欠赌坊一屁股债,便起心思将他卖到了那里,恰好被朱氏的人寻到…… 他为此背上污点,穷极半生没能抹去。 直到他九死一生血浴沙场,成为朝中手握权柄的重臣,那些人仍拿这个中伤他。 其实自己到了最后,对此也不甚在意,可阿瑶每次都会认真地同他讲道理,教他不要放在心上。 念着阿瑶的名字,林致远一颗心又变得柔软起来。 那个明丽的少女爱追在自己身后叫自己"七叔",笑的时候会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温柔又俏皮。 整个侯府,从始至终,只有她不嫌弃自己。 可自己最后却害死了她。 林致远眸子一黯,又想到白晓儿。 她们两个这样相似。 上次他贸然吻了她,也没能给她一个解释。 也不知她如今怎样了,会不会生气,就此远着他? 以她的性子,或许真有这个可能。豆.豆.网。 林致远此刻不知道,白晓儿为着那一包药的公案,半宿都没睡着。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她就换上靴子,在靴筒里插了一把防身的匕首,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儿独自往落叶山那头去了。 在河边,太阳刚刚出来的时候,她又碰到了昨儿刚见过的周小莹。 周小莹此刻见到白晓儿,表情略有些尴尬。 "晓儿……这么早来这边摘野果子呀。" 周小莹瞧见她背上的小竹篓,干巴巴打着招呼。 "嗯。" 白晓儿应了,停住脚,很想问她昨儿个那包药是不是她的,林致远是不是病了。 可最后她什么也没提,只唤她一声"周姑娘",便抬脚往前头去了。 周小莹刚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瞧了她一眼。 昨儿个她走得匆忙,也没瞧仔细。 才两月,白晓儿这黄毛丫头竟变得这样好看了。 水汪汪的大眼睛,粉嫩嫩的小嘴儿,脸比自己的还白,恨不得拿指头一弹就破了。 而且不光是脸变好看了,连身段也跟着袅娜起来。 从背后瞧去,纤腰楚楚,盈盈一握,也不知长成之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儿。 周小莹向来自恃美貌,觉得落叶村没有哪家的闺女能比得上自个。 现下横空出了个白晓儿,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她突然想起林大成最爱娇嫩的小姑娘家,刚想出言提醒白晓儿不要再往那边去,回头白晓儿已经不见了踪影。 周小莹咬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子,最后还是去了。 林大成说今儿下晌要吃酒,让她去镇上买了来。 她走到半道,迎面跑来一个人,差点和她撞上。 "大郎哥……你……你不是在二叔家帮忙吗?怎么回了……" 见是大郎,周小莹立时唬得魂飞魄散。 他该不会是知道了自己和林大成的事儿,来找自己算账的吧? 大郎却一脸的喜气,握着周小莹白嫩嫩的小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小莹,我马上就能发大财了。你不是喜欢住镇上吗?到时我在镇上置座大宅子,每天给你买新衣裳穿,再买几个丫头伺候你,你就能过少奶奶一样的生活了。" 周小莹被他这番话弄得摸头不知脑,不过类似的话他说的多了,她勉强笑了笑:"大郎哥,我还得给我爹打酒去哩,你先忙正事儿吧,回头……回头我找你说话。" "嗯,那你小心着点儿,一个人别往荒地方走。" 大郎依依不舍地放她走了,转头往白家跑。 推开屋门,闭了一夜的浊气扑面而来,白老大和丁氏在床上呼呼大睡,屋里四处堆着东西,就算狗窝怕是也比这里干净些。 大郎皱着眉,上前一把扯掉被子,白老大和丁氏瞬时被冻醒了。 丁氏正做着啃卤猪蹄子的美梦,却被大郎给扰了,当即瞪起两只眼睛道:"你个狗崽子反了天了,大清早的想冻死俺哪。" 白老大见大郎回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赤脚下床捡了布鞋就要抽他。 大郎忙伸手挡住,急声说道:"爹,我找着那三房几个贱丫头赚钱的法子了。" 白老大懵了,放下臭鞋:"你说啥赚钱的法子?三房的丫头不是跟着黄寡妇卖豆花赚的钱么?" "你们都被那几个丫头给骗了。" 大郎冷笑:"卖豆花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她们还和那珍馐坊做了好大的买卖。要不是我从她们那里搜出了东西,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哩。" 第32章 "珍馐坊是咱清风镇最好的酒楼,怎会同她们有来往,你会不会弄错了……" 白老大和丁氏都不相信。 大郎便从那天晚上自己从一品豆花搜出奶油布丁的事儿开始说起,将这几天他打听到的东西仔仔细细告诉了他们。 "你们不晓得,那奶油布丁巴掌大那么一只,就能卖半两银子,而且还得提前排队预定。我悄悄问了里头的伙计,说是一天最少能卖这个数。" 大郎眯着眼,拿手比了个五。 丁氏和白老大顿时唬了一跳:"俺的个乖乖,一天竟有五两银子进账,她们可是发大财了哪。" 大郎眼儿一翻,咬牙切齿道:"不是五两,是五十两。" "啥?" 丁氏惊得差点没站稳,白老大激动地捉住大郎的袖子,一叠声儿问:"你会不会弄错了,那些个稀奇点心,真是她们几个做出来的?" "那还有假?" 大郎撇嘴:"昨儿个她们回了村里,今儿个一早珍馐坊就说暂不供那点心了,这该不会是巧合吧。" 听大郎这么一讲,老大两口子算是真信了。 想到那么些银子,丁氏喜得抓耳挠腮,搓着手,不住在屋里打着转儿。 在她眼里,她生的儿子最多,白家的东西理所应当都是她的。 三房没个儿子,就等于绝了户。 那两口子的东西,说到头还不是得给自家花用。 谁让她肚子争气,会生儿子呢。 白老大和丁氏一般心思,此刻面上也掩不住笑意。 他眼珠儿一转,心里便有了计较,又细细思量一翻,打好了腹稿,拉大郎一块儿去了上房。 且不说白老太父子两个是怎样同白老头商议的,这头白晓儿到了林家,在林家对面的桃树林子里蹲了大半个时辰了,那林大成居然还没出来。 照这个架势,她今儿个恐怕白来了,也不知林致远到底如何了,现下要不要紧。 白晓儿心里一阵焦躁,打算先回去。 可林致远发病的样子时时出现在她眼前。 她若就这样走了,今儿个往上又甭想睡觉了。 她微微叹气,捡了块大石头坐了,拿匕首慢慢割起了桃胶来。 割了小半袋桃胶,林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她唇角微扬,轻轻拨开花枝,瞧见那林大成站在院外同一个男子正说着话,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笑声不断,最后两人勾肩搭背地去了。 白晓儿舒口气,待他们走远,才从林子里出来,最后在那件破茅草屋里见到了林致远。 "林致远……你没事儿。" 有别于她的想象,林致远并没有缠绵病榻,而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写字。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映着他淡色的衣裳墨黑的发,显得有些缥缈。 林致远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面上闪过惊愕,随即又是喜悦。 搁下笔,声音竟是想象不到的柔和:"晓儿,你怎么来了?" 白晓儿回神,从袖中拿出那包药搁在桌上:"这是昨天周小莹掉的,我以为你病了等着用,就抽空给你送来了。"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她也没有多想见他,此番过来只不过为了送药。 林致远微微一笑:"我前两日得了风寒,吃过药已经好了,你不必担心。" "林公子哪儿用得着我担心?" 白晓儿哼了一声:"那周小莹待大郎不冷不热的,待你倒是好得紧呢,大郎若是知道,怕是得气死。" 她想到周小莹昨儿个在这儿过夜,还替他买药,心里便不自在,说的话也酸溜溜的。 林致远瞧着她别扭的小模样儿,心里觉得十分可爱,嘴角弧度渐渐扩大。 白晓儿当他取笑自己,小脸涨红,抗声道:"我要回家去了,你慢慢写吧。" "等等。" 林致远起身捉住她的手,因动作太急,凳子都被他带倒了。 白晓儿用力甩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朝他狠狠瞪过去:"你想干什么?不准碰我。" 那天他在巷子里强吻了她,这笔账还没和他算清呢。 他居然还敢来招惹她,不就仗着自己生了张好看的脸么。 林致远和她对视,半晌幽怨地说:"晓儿,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做点吃的……我两天都没吃东西了。" 白晓儿一噎,语气却瞬间软下来:"两天没吃东西……怎么自己不做?" 林致远无辜地说道:"我病在床上,没人给我做呀。" 白晓儿不信:"不是还有周小莹,难道她能把你饿着?" 第33章 林致远继续扯谎,眼睛都不眨:"她顾着林大成,哪里管我?买药也是因为我许了她银子。" 白晓儿这才信了:"那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林致远上次请她去珍馐坊吃了顿大餐,自己给他做一回饭,如此也算扯平了。 白晓儿进了灶房,挽起袖子准备烧伙。 因周小莹这几天住在这里,灶房收拾得还算干净。 白晓儿很快在米缸里找到了小麦粉和大米,又在窗台上吊着的大竹篮里找到好些菜蔬,有蒜薹、野韭菜、豌豆苗、小白菜和新鲜的竹笋……除了这些,里头居然还有一大块猪里脊肉。 白晓儿略一思索,便知自己要做什么菜了。 她将肉搁在案板上,手起刀落间,肉块已经变成了粗细均匀的肉丝儿,整整齐齐码在碗里。 林致远靠窗听着灶房里传来的声响,想到那是白晓儿在替自己做饭,心情不由轻快得飞起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白晓儿手脚麻利,很快饭便做好了。 林致远见桌上摆了清淡的三菜一汤,旁边还搁了两只碗,里头是煮的烂烂的米饭。 "你今天也没吃?"林致远皱眉。 白晓儿说道:"今天出来得早,只吃了一点窝头,早饿了。" 林致远便教她:"早起宜吃宣软易克化的食物,吃干窝头伤胃。"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好了林公子,食不言寝不语,快别说话了,省得饿坏了你的胃。" 白晓儿拖开凳子坐下,夹了一筷子野韭菜炒鸡蛋到自己碗里。 林致远看着她吃,说了一句"慢点儿",才端起自己的碗。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两人之间的尴尬一时去了不少,仿佛又回到从前。 白晓儿做菜很好吃,韭菜炒鸡蛋鲜香适口,滑玉兰片爽滑弹牙,更值得一提的便是那道豌豆苗肉丝面疙瘩汤。 这是白晓儿的独门绝技,清淡的豌豆苗配着浓浓的面疙瘩,里头还放了蒸熟的南瓜泥,清香中带着微微的甜,极适合病人吃。 林致远饭只吃了两口,面疙瘩汤倒喝了满满一大碗。 白晓儿见他识货,自然十分高兴。 她灵机一动:"林致远,你要是喜欢,我就将这道汤的方子卖予你,你看如何?" 林致远拿手帕擦了擦嘴,淡淡吐出两个字:"财迷。" "财迷就财迷。" 白晓儿哼了一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哪有人不爱财的?有钱可以住大房子,可以睡大床,也不用担心起得晚了饭没人做,病了没钱医会死掉……" 林致远默默听着,看向白晓儿的目光闪过心疼。 这些年她一直过着贫穷的生活,如今费尽心思,也只为这些小小的愿望。 他的晓儿,怎能过这种日子? 林致远看着白晓儿,突然打断她的话:"晓儿,跟我一起走吧。" 白晓儿奇怪道:"跟你走?去哪儿?" 如今并不是告诉她这些事情的好时机,林致远自知说漏嘴,便向她解释:"我想请你和我去红叶寺看杜鹃。红叶寺后山生了大片的杜鹃花,每年春日花开如海,很值得一去。" 红叶寺坐落在隔壁红叶村的红叶山上,从落叶村过去倒不算远。 白晓儿上辈子极喜欢旅游。 自来到这里,她还没出去游玩过,于是她略想了想便答应了。 她起身收拾了碗筷,留着剩菜,告诉林致远若是晚上不想做,可以热了再吃一顿。 林致远点头,在送她出门之际,突然对她解释道:"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情不自禁。" 白晓儿顿住脚,听他说自己"情不自禁",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愣愣瞧着他,他也同样回望着她,表情温柔,带着一丝郑重。 微风送来脉脉花香,白晓儿睫毛轻颤,人微醺。 她的眸子映出少年的倒影,渐渐逼近,越来越清晰,就在此刻,她的心仿佛被狠狠击中,整个人都懵了。 片刻后,白晓儿慌乱低下头去,不敢再瞧他,却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若不喜欢,往后我便不会这样。" 声音不复平日的清澈,带着一丝沙哑。 他指的是那天的那个吻。 白晓儿感到自己的脸都快烫死了,小声嗫喏道:"林致远,我……我有婚约在身。" "不妨事,我知道你不会嫁他。"林致远笑了笑。 以他上辈子对王家甥舅的了解,王扶林不会让汪如笙娶白晓儿。 退一步说,哪怕汪家真心求娶白晓儿,他也有法子断了这门亲。 第34章 就这样,白晓儿在给林致远做了一顿饭后,又糊里糊涂地将他们之间的暧昧升了级。 林致远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药? 他还什么都没说,她怎会主动提起和汪如笙的婚约,好像自己若没有定亲,就一定会嫁给他似的。 白晓儿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自己今天这么主动,若是林致远就此看轻了她,那该如何是好? 而且男人往往得到了就不知珍惜。 林致远娘亲想必十分美貌,还不是被林大成那畜生活活打死了。 可见男人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何况自己长得还没他好看,脾气不好,也不如他会赚钱。 他到底瞧上自己哪一点? 白晓儿回归理智,又想到林致远那身匪夷所思的医术,不由愈加地灰心,等回到白家,她的情绪又变得十分低落了。 白蕊儿见妹妹闷闷不乐地从外头回来,奇怪极了:"晓儿你咋不高兴了?你买的东西呢,怎也没带回?" 白晓儿这才想起她今天是找了个买东西的由头出的门。 她对白蕊儿说道:"姐……我没事,就是累得脑子发蒙,出门忘了带银子,等走到那儿我才记起来,东西也没买着我就回了。" "哎,没买着也没啥,只是这么点儿年纪就健忘,往后还得了呀?平日让你多休息你听不进,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白蕊儿数落她一通,硬把她按在床上:"你且先睡会儿,娘和馨儿洗衣裳去了,她们回了我再叫你。" "知道了姐。" 白晓儿走了半日山路,又想了一路的心事,早累得不行,很快便睡着了。 白蕊儿看着妹妹沉静的睡颜,一脸心疼。 自晓儿的伤好了,几乎日日在为这个家操心。 自己身为家中长姐,却帮不上啥忙,只能瞧着妹妹忙里忙外,一天天地把人都熬瘦了。 且晓儿这么辛苦,她方才还打算告诉她大郎回来的事儿,好让她帮着出主意。 白蕊儿想到这儿,握紧拳头,眸中闪过坚毅之色。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即便不能担起家计,至少也得为妹妹分担一二。 大郎的事儿她得先去趟个底儿,等晓儿醒了才好想法子应对。 白蕊儿给妹妹拉上帐子,轻轻关了门,拎着包桂花云片糕往外头走去。 她来到一户人家,上前敲门道:"桂花嫂子在家么?" 这桂花儿的男人姓金,叫金大路,带着弟弟金小路在镇上一家米店帮工。 那米店和袁家的杂货铺离得不远,大郎前些天在袁家,时常去找这金小路说话,据说两人玩得还不错。 说不定大郎的事儿这金小路还知道一些。 门开了,桂花儿探出头来,见是白蕊儿,不禁奇怪道:"白家大妮儿,你找俺有事儿啊。" "我听人说嫂子前儿个病了一场,我这心里惦记,就想来瞧瞧。" 白蕊儿笑着将云片糕提起来给她瞧:"我娘说嫂子最喜欢吃云片糕,我特带了些,嫂子可别嫌弃。" 桂花嫂子咧嘴笑了:"哎,乡里乡亲的,费这个心干嘛,我那哪儿是病,就是吃坏肚子拉稀……大妮儿快进来坐。" 桂花儿一把抓住白蕊儿胳膊,把她拉了进来,又要给白蕊儿倒水,白蕊儿忙制止了:"不瞒嫂子,我今儿个过来还想向你打听件事儿,是关于我们家大郎的,小路和他玩得好,说不定知道哩。" "大郎?" 听到这个名字,桂花儿一愣:"这样着吧,小路今儿个在家,俺给你叫他去,有啥事儿你只管问,他要不老实看俺不揭了他的皮。" 桂花儿立刻扯着嗓子叫了两声小叔子,金小路立刻推门进来。 他方才在后院劈柴,此刻满头满脸都是汗。 见到屋里有个陌生的漂亮姑娘,金小路是个羞赧性子,脸一下子涨红了:"嫂子找我有……有啥事儿?" "这是你白三叔的大闺女儿蕊儿姐,你蕊儿姐想向你打听件事儿,你且告诉她。" "哎。" 见是大郎的堂妹,金小路这才敢抬眼瞧她:"蕊儿姐想问俺啥事儿。" "大郎前些时老去找你玩儿,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问人借钱什么的?" 金小路脸瞬间白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蕊儿姐……你……你咋知道大郎哥找俺借过钱哪……" 话没说完,桂花儿一把拧住他耳朵,骂道:"金小路,你个死娃子居然骗俺,你和俺说你工钱掉了,原来却是借给大郎那傻子,他被周小莹那骚狐狸迷昏了头,难道你也昏了头哪,那银子可是存着给你娶媳妇儿的……" 第35章 "嫂子,疼……疼……大郎哥答应我,借他一两下月就还我二两。况那银子他也没给周小莹,是拿去干正经事儿的。"金小路忙分辨。 桂花儿听了,火气更甚,伸手在他背上重重打了两下子,恨铁不成钢道:"俺咋教出你怎么个蠢蛋,这话你也信?" 金小路疼得龇牙咧嘴,白蕊儿忙劝道:"嫂子快别这样,今儿个是咱爷让我来的,银子大郎若还不上,爷到时也会还的。" 桂花儿狐疑地瞧了白蕊儿一眼,见她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放开金小路。 白蕊儿心里大概有了底,又问金小路:"大郎有没有同你讲他拿银子是干啥?" 金小路刚被嫂子吓破了胆,这下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没讲那么清楚,只说干成了一辈子吃香喝辣都不愁了。不过有几日他大清早的就往吉庆街那头去,那一带是开酒楼的,清早也不做生意,也不知他到底是去干啥,我问他几次,他都不肯讲。" 大郎当然不肯讲。 以他的谨慎,自然不会告诉金小路他打探奶油点心的事。 看样子,大郎是知道了她们同珍馐坊做的生意了。 白蕊儿知道了结果,当下也没多呆,劝了桂花儿两句,又保证这钱白老头定会还上,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到家白晓儿刚睡醒,小脸粉嘟嘟的,起色十分之好。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姐回来了啊,都快下晌了,娘跟馨儿咋还没回?" 白蕊儿见白晓儿都起来了,便把今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她:"晓儿,今儿个一早大郎就回了,我亲眼瞧他和大伯一道去上房找爷,也不知爷跟他们说了什么,大郎晌午饭没吃就匆匆走了,我瞧大伯和大伯母的样子,像是憋着啥坏主意,就想法子去了金家找那金小路打探消息……" 白晓儿蹙起两道弯眉,问白蕊儿道:"金小路那边怎么说的?" "金小路说大郎找他借了银子,还说要去干件大事。接下来的几日他都往珍馐坊那头去,回来时神神秘秘的。我想……我想他一定是知道了咱们做奶油糕点的事儿了。" 白蕊儿咬了咬唇:"晓儿,如今连爷都晓得了,你说该咋办呀?" "姐,这件事早在我预料之中。怕你担心我一直没告诉你,有天夜里大郎支开我和婶儿,摸到店里偷了只布丁,还差点踢死了小花。" "啊?" 白蕊儿吃了一惊:"大郎……他……他怎么会……" 在她眼里,大郎是她堂兄,哪怕有点心计也不会出啥大褶儿。 这上门偷东西,可是作奸犯科呀。 大郎咋会变成这样呢? "那小花没事儿吧。"白蕊儿吓出身冷汗。 白晓儿说道:"没事呢,我走前托付给隔壁的王嫂子了。" 白蕊儿这才松口气,白晓儿又道:"姐,恐怕分家的事儿成不了了。爷知道我们卖奶油糕点,定不会轻易松口。" 白晓儿猜的不错,当白老头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打消了分家的打算。 一品豆花再好,每月也只有几十两银子进账。 而那奶油糕点就不同了,按大郎说的,每月能卖一千多两,除去成本,不管咋个分法,白晓儿她们每月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进账。 他这孙女简直是只下金蛋的鸡啊,说什么也不能将她们一家分出去。 想到这儿,白老头立刻叫来白老四,吩咐他去干一件事儿,白老四尽管心里不大愿意,但也不敢违拗爹的意思,最终还是去了。 白晓儿这头和白蕊儿商议一番,等柳氏回了,便把这些事儿件件桩桩地告诉了她。 柳氏听了惊得呆了,半晌才回神。 "晓儿,你这孩子主意也太大了些,这分家也是诨说的?" 见闺女这么大的事儿都瞒着自己,柳氏很有些生气。 白晓儿不解道:"娘,既然爷奶不待见咱们,为啥非要留在家里受气,村里分出过的人家还少了,为啥到咱这儿就行不通了。" 柳氏又气又急道:"你这孩子咋不懂事哩,平日瞒着你爷奶做生意娘也随你,可你咋能提分家,这不是拿刀子戳老人的心么……亏得你爹在外头不晓得,要晓得了,怕要打断你的腿,一品居那些事儿我现在都不敢跟他讲……" 听柳氏提到素未蒙面的包子爹,白晓儿心里的火彻底爆发了。 "讲了又怎样,那是我凭本事赚的钱,碍着谁的眼了?他有本事自个孝顺他爹娘去。一个男人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要不是黄婶儿,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我病的时候他在哪儿?娘病的时候他又在哪儿?他有问过一句吗?话我说在前头,他要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或是逼我把钱拿出来孝敬那些白眼狼,从今往后我就当没这个爹。" 第36章 柳氏没想白晓儿对白老三怨念如此之深,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晓儿心里有气,便不想再惯着柳氏,一撩帘子就出去了,白馨儿叫着"二姐",忙哒哒哒跟着跑出去。 柳氏顿时在屋里哭起来。 "娘别哭了?晓儿这阵子累得狠了,心里难受,说话难免冲了些……"白蕊儿忙劝道。 柳氏哭道:"是,这些我都晓得……可她不敬着她爷奶倒罢了,总不能这样说她嫡亲的爹啊,你看她方才那架势,仿佛秋生是她仇人,你说晓儿才赚了几天钱,咋就变这样了……" "娘!" 见柳氏如此糊涂,白蕊儿的心顿时寒了。 她冷声道:"晓儿费尽心思赚钱,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娘自己吃糠咽菜惯了,可曾想过我们几个?我是长姐就不提了,吃点苦头也没啥。可晓儿呢?晓儿难道不孝顺不勤快?可爷奶手里攥着钱都不给她瞧病,要不是婶儿帮忙,晓儿兴许那天就没了……娘,若晓儿真没了,你会不会怨爷奶,怨我爹?" "我……我……蕊儿,晓儿现今不是好好的吗?" 柳氏仍在支吾,白蕊儿不由动了气:"娘,是不是咱几个都没了,娘也觉得爷奶没错,爹没错?" "蕊儿……" 柳氏看着大闺女,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 白蕊儿硬起心肠,接着道:"娘晓不晓得大郎那回为周小莹惹上官司,那十两银子爷二话说就给了,还替他奔走了一夜,难道咱晓儿就不是白家的人,合该她病死?" 柳氏呐呐道:"可大郎是儿子啊……" "儿子了不起么?" 白蕊儿冷笑:"娘既不待见闺女,当初生下我们几个就该在桶里溺死,干么巴巴地养着。" 柳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白蕊儿气得撩了帘子就出去了。 柳氏想着大闺女方才的话,心里一阵一阵地疼。 是她没用,护不住自个闺女,可她也没法子呀。 公婆都是老人,她做儿媳的除了孝顺忍让,还能咋办? 难道要像大嫂二嫂那样阴奉阳违,惹公婆生气。 她不敢,也做不出来。 出嫁前爹娘就告诉她,要想把日子过好,就一定得孝敬公婆,和睦妯娌。 既是一家人,活儿就要抢着干,东西捡差的吃,哪怕吃亏也是修来的福。 这话自个听进去了,这么些年也是这么做的,可为啥得不来一个好呢? 公婆不待见,妯娌瞧不起,如今就连自己生的闺女也怨上了她。 孝顺老人难道真错了么? 柳氏觉得一颗心像在油锅里煎,趴在床头呜呜地哭起来。 白蕊儿走到院子里,见白晓儿背着自己站在树下,白馨儿仰头看着白晓儿,十分乖巧。 见白蕊儿来了,白馨儿像看到救星,立刻跑来抱住她的腿,小声道:"大姐,二姐刚哭了哩,我都瞧见了。" "二姐今天心情不好,馨儿一旁玩儿去吧。"白蕊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白馨儿似懂非懂地点头,瞧姐姐们一眼,撒开手跑前院撵鸭子去了。 白蕊儿上前,将手轻轻搭在白晓儿肩头:"晓儿……" "姐,我没事儿呢。" 白晓儿转过头来,眼角微微泛红:"婶儿带阿牛去黄家村了,明儿一早我得回店里,姐在这头先帮我盯着,上房那边有了情况你就告诉我。" "晓儿放心,姐省得的。" 白蕊儿忙答应了,又劝道:"你也别生娘的气,她这性子不是一两天了,想改也难。" "我没事,就是这些天烦心事多了,心里有点不痛快。"白晓儿说道。 "哎。你能想通就好。咱姐妹三个,娘其实是顶疼你的,就是娘人太老实,有时转不过弯来。" "我知道。" 姐妹俩说了会子话就往屋里去,柳氏在灶台边忙活晚饭,低着头边切菜,边拿衣袖擦眼泪。 白晓儿心中不忍,走上前去拿起一只土豆说道:"我来给娘搭把手吧。" 见二闺女肯同自个讲话了,柳氏顿时喜出望外,受宠若惊道:"晓儿,娘一人尽够了,你和你姐进屋说话去,饭马上就好,今儿个娘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哩。" "嗯,我知道了。" 白晓儿听话地点头。 柳氏的话让她有点心酸。 娘其实是很疼闺女的,就是有些愚孝。 自个又不是不知道她性子,何必同她置气? 想通这点,白晓儿脸上又有了笑容。 白馨儿小小的人儿颇会察言观色,见二姐像是好了,又缠着要她陪自己玩丢石子儿。 第37章 白晓儿想到明天自己就要回镇上了,不知几天才能回,很干脆地答应了。 玩完丢石子儿,白晓儿又拿出在书局淘来的启蒙书,赶着教白馨儿认了几个字。 她只教了两遍,白馨儿就把这些字认熟了。 白晓儿颇为惊奇。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自己这个小妹特别聪明,而且记忆力极佳,几乎是过目不忘。 这要是生成个男孩,将来考科举该多好。 白晓儿暗暗下了决心,翻年就得给白馨儿请个先生教她,省得耽误了好苗子。 大夏朝重读书,就算考不了科举,多读书也极有裨益。 这时候,柳氏的最后一道菜也上了桌,白蕊儿进来叫白晓儿她们出来吃饭。 白晓儿便放下书本,同白馨儿一道出去。 白馨儿见了满桌子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娘,今天的菜好香呀。" 白馨儿哒哒地跑上前,盯着桌上的土豆红烧肉和糖醋鲤鱼,眼睛也不带眨。 白蕊儿快手快脚地盛好饭,招呼她们过来坐:"明儿个二姐就要回镇上了,娘特地做了你二姐喜欢吃的菜呢。" 白晓儿知道白蕊儿这是在给她们俩说和,于是过来挽着柳氏的胳膊说道:"娘辛苦了,只有娘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柳氏还未开口,白馨儿却抢着说道:"二姐说错了,馨儿也记得哩,二姐最爱吃土豆五花肉和糖醋鲤鱼。" 听她这么一说,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方才的那点不快也烟消云散,娘几个亲亲热热地边吃饭边说话。 柳氏见闺女们如此懂事,心里细细咂摸白晓儿先前的话,越想越觉得自个不该,以前为着公婆脸上好看,着实太亏着孩子们了。 可旁的事儿还好,分家却是万万不可的。 晓儿小人家不懂里头的厉害,自己须得想个法子慢慢劝她。 这一晚,因白晓儿又要走,柳氏心里万分不舍,便搂着白晓儿一块儿睡。 白晓儿躺在柳氏温暖的怀抱里,还享受了拍拍背的待遇,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白晓儿就起来了,柳氏已经在她前头起来做好早饭,还给她做了一大叠杂粮煎饼,包了两瓶酱菜给她带走。 白晓儿背着包袱走到村口,太阳刚刚升起,春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白晓儿舒服的对着太阳伸了个懒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怕你失眠,连夜给你做了包安神茶,看来是用不着了。" 白晓儿回头,林致远穿着身淡色布衣站在她身后,肩上依旧背着那只只竹篓。 他冲她微笑,阳光洒在他发间眉梢,光影流动,有种勾人心魄的瑰丽。 白晓儿的脸突然红了。 心漏了一拍。 "林致远,你怎么在这儿?" 白晓儿想起昨天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突然害起羞来。 虽然她自认冷静,可声音中还是带了一丝羞恼。 林致远自然听出来了,嘴角笑意不由更深。 "我刚说了,我是给你送安神茶的。" 林致远解下背篓,取出一个牛皮纸包递过来。 白晓儿平日最怕喝这种苦苦的药茶,立刻拒绝了:"林致远,我一向睡得香,不需要这个。" 林致远淡淡一笑:"安神茶除了安神,还能荣养女子气血,你这段时间思虑过多,气血两亏,须得补一补。" 白晓儿看着他,无奈道:"可……可是我根本没生病呀。" 她这段时间吃得好喝得好,个子蹿高了一截,壮得都能上山打老虎,哪里需要吃补药了。 林致远却淡淡一笑,突然伸手揽过她单薄的肩。 白晓儿瞪大眼睛,一颗心快都跳出腔子里,下一刻手中一凉,原是那茶包被他塞了过来。 少年后退一步,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轻描淡写道:"我会时不时来给你诊脉,你最好乖乖的。嗯?" 这个"嗯"分明带着威胁。 白晓儿窘迫极了,愣愣地把东西收了。 林致远便细细告诉她服用之法。 原来这药茶吃起来还挺麻烦,需用滚过七道的沸井水冲泡,还得在每日午时饮下。 林致远绝对是诚心折腾她。 白晓儿瞪他一眼,心里一阵气苦。 以前嫌她吃东西太快,衣裳穿得少,财迷…… 如今又逼她吃什么劳什子补药。 他生得一副清新脱俗的模样儿,怎地如此好管闲事。 有这功夫还不如出去看诊赚几个钱呢。 第38章 白晓儿气呼呼地抬脚就走,见林致远跟了上来,板着小脸道:"林致远你跟着我干嘛,今儿个不去采药么?" "我同你一道。早上行人少,你一人……我不放心。" 林致远自来熟地从她手中接过包袱,背在自己身上。白晓儿愣住,接着心里一暖,脸又有些红了。 "走吧。"林致远朝她招手。 "哎。" 白晓儿跟上,两人一路走一路慢吞吞地说起话来。 白晓儿的脸始终红彤彤的像只小苹果,眼睛时不时四下张望,生怕被别人瞧见,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儿。 林致远有些好笑,又觉十分可爱,想逗她,又不忍心,怕她恼羞成怒。 他想了想,于是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 白晓儿立刻点头:"挺好的。" "有没有做梦?"林致远又问。 其实他想知道她有没有梦到自己。 "没有。"白晓儿斩钉截铁地摇头。 林致远默默瞧着她,心中生出淡淡的失落。 许久不曾做梦的自己,昨天晚上梦到了她呢。 一个半时辰过去,清风镇到了。 之前觉得很长的一段路,这回却觉得很短。 林致远将白晓儿送到一品豆花门口,便背着竹篓离开了。 白晓儿驻足,直至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才转身。 开锁前她仔细瞧了瞧,走前拴在门上的那根头发丝还在。 白晓儿松了口气。 进屋又在店内四处检了一番,见屋里丝毫没有被人进来过的痕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倒不是她胆小,实在是大郎连着两次开了她的门,把她都给弄怕了。 等回头还得找锁匠打把大铜锁才是。 白晓儿想着,将带来的东西搁桌上,去灶房生火烧水,准备煮林致远给的安神茶。 忙完这些之后,她才去了隔壁的水粉铺子,准备把小花抱回来。 麻烦了王氏这几日,她还不知该怎么感谢人家。 于是带了几张柳氏做的杂粮烙饼并一小瓶酱菜,王氏之前说过自个爱吃酱菜卷饼的。 柳氏烙的饼不错,酱菜也做得好,料想王氏会喜欢。 当白晓儿去到水粉铺子,伙计说老板娘在二楼。 白晓儿上了楼,见王氏正抱着小花懒洋洋地靠着栏杆晒太阳。 "嫂子这几日可好?"白晓儿上前打招呼,将东西搁在一旁的桌上。 小花听到白晓儿的声音,立刻叫了两声,挣扎着从王氏怀里跳出来,迈着小短腿跑到白晓儿身边摇头摆尾,欢喜得不得了。 "呀,可真是个小畜生,我好吃好喝伺候了你几天,回头你晓儿娘回了就不认我了。"王氏佯怒。 白晓儿抿着嘴儿笑,抱起小花,见它圆滚滚的小身子眼见着又肥了一圈,不禁说道:"你这小东西倒是个享福的,嫂子家的饭菜都把你养胖了。" 王氏笑了,起身说起正事儿:"你不在这两日,好些人来找过你。见你们关了门都跑我这儿来问,你再不回我这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白晓儿愣住:"嫂子,真有人找我?" "我骗你干嘛。珍馐坊的小哥俩来过,你二伯也来过,还有那汪小秀才也来过。" "原来是他们。" 白晓儿心里说道:"沈家兄弟来找自己,说不得是为奶油糕点的事儿,那日走得匆忙只让四叔过去捎了口信,都没和沈掌柜商量,自个着实有些不该。不过二伯和汪如笙……就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了……" 白晓儿柳眉微蹙,王氏突然惊讶地说道:"呀,两日不见咱晓儿怎地又漂亮了,这小脸蛋粉嫩嫩的,竟像擦了胭脂……" 王氏故作夸张,白晓儿却猜到她许是在二楼瞧见林致远同她一起过来,因此打趣。 白晓儿忙解释:"嫂子,我是走得急了,热出来的。" 王氏却笑嘻嘻地瞧着她,一脸八卦道:"别瞒嫂子了,方才可都瞧见了,那后生生得可真俊,什么时候的事儿?" "嫂子误会了,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今儿刚巧顺路。"白晓儿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同他只是朋友。" 王氏见她表情不像说谎,狐疑地瞧了她一会子,便放她走了。 白晓儿抱着小花出门,松了口气。 这王氏惯爱取笑人,口风又不严,若被她晓得,很快就会传到旁人口里。 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她和林致远,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 白晓儿摸了摸小花毛茸茸的脑袋,将它放在窝里。 第39章 "小花,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你乖乖呆着别乱跑哦。" 小花奶声奶气的"汪汪"叫了两声,似是听懂了她的话。 白晓儿便锁了门,出了巷子往珍馐坊走去。 到了珍馐坊,门口小伙计见白晓儿来了,喜出望外地把她让进来:"白姑娘来了,咱们掌柜的眼睛都要穿了。" 白晓儿见他这么说,歉然道:"抱歉,家里出了急事儿,没来得及过来告辞就走了,没影响你们做生意吧?" 小伙计嘻嘻笑道:"还好还好,就是预定奶油糕点的单子已经累了好厚一沓了,白姑娘这几日可要辛苦些。" 白晓儿立刻说道:"应该的,本来就是我的错。" 说话间账房到了,沈掌柜见白晓儿来了,眼睛一亮,立刻起身:"晓儿丫头回了。家里怎样了?若有烦难之处只管开口,即便我这老骨头帮不上忙,可还有思齐。他常年在外,认识的人多,一般的事儿料想都能料理妥帖。" 沈掌柜没问她为何突然回去,反而关心她的家事。 白晓儿感激极了。 不过她已经欠了沈家叔侄不少人情,不好再麻烦他们。 再说这是家事,不能摊到台面上讲。 况且即便讲了,恐怕他们也帮不上忙。 白晓儿微微一笑:"蒙沈掌柜惦记,如今已经解决了。上次不告而别是我不对,按协议算我违约,应当扣掉三倍的分成……" 沈掌柜立刻打断她道:"你是事出有因,我怎能随意扣你银子。再说你一个小女娃做点生意不容易,这回就算了。" 白晓儿摇头说道:"沈掌柜,咱们在商言商,既定了条款就当照此执行,万不可破例。" 见她如此坚持,小豆子却有点不乐意了,他委屈地说道:"晓儿姐,叔父既说了不扣,这回就算了。珍馐坊还缺你那点银子?" 白晓儿知道古人做生意讲究人情往来,自己若再坚持就是不识相了。 想了想,她向小豆子要来纸笔,写了两道时令小菜的新做法送给沈掌柜。 沈掌看过后如获至宝,小心地收入怀中,半点也没推辞。 小豆子撅着嘴巴,在一旁对白晓儿挤眉弄眼,暗示她方才做了亏本生意。 白晓儿不理他,开始和沈掌柜商讨生意上的事儿。 经过大半个月的试卖,奶油糕点的生意比想象中还要火爆,到如今已经卖了九百多两。 扣除人力物力等成本,等于净赚了八百多两。 按照三七分成,白晓儿至少也能分五百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饶是白晓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十分震惊。 这奶油糕点的利润也太高了,简直一本万利。而且清风镇上有钱人也懂得享受,都舍得在吃食上花钱。 这无疑让白晓儿更加坚定了开饭馆的信念。 沈掌柜和她讲完这段日子的营业状况,把账本拿给她瞧。 她接过粗略翻了一遍,心里就有了谱。 "沈掌柜,奶油布丁和黄油拿破仑是卖得最好的。我觉得自今儿个起,这两样就得多做一些。而且等这阵子过了,可以适时推出一些买满赠的活动。比如买六只布丁就送一只,也可以将这两样最受欢迎的点心和其他冷门一点的点心组成套盒,捆绑销售。这样销路就能更广,把其他点心也推出去。" 沈掌柜听了,摸着胡须笑了:"你这丫头脑子里怎就装了这么些好点子,我没想到的竟全被你想到了。豆官儿可得好好学着些。这些天算账都出错,我都替你害臊。" "叔父。" 小豆子嘟着嘴,面上有点委屈:"我哪能和晓儿姐比,就连大哥都说他比不上晓儿姐呢。" 白晓儿听了这话,面色变了,忙对小豆子使眼色:"你别给我戴高帽,我只会做点子吃食,又上不了台面,哪能和沈大哥相比?" 说着拿眼睛去瞧沈掌柜,沈掌柜只是一脸和蔼地看着她,并无任何不悦。 "晓儿丫头过谦了。思齐在同龄人中还算不错,但是比起你,就差得远了。"沈掌柜说道。 白晓儿赶紧摇头:"沈掌柜别笑话我了。沈大哥清风镇内的门门道道都清楚,婶儿也常让我多向他学习呢。" 沈掌柜意味深长地笑了:"既如此,你得了空只管去找他,有事也能和他商量,总比你一人抓瞎好。" "经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件事儿要麻烦沈大哥。"白晓儿恰好想起黄湘玉的事来。 沈掌柜立刻道:"这好说,思齐现下在家,让豆官儿带你去就行了。" 小豆子听了,立刻明白了叔父的意思,便拽着白晓儿往他家去。 一路上小豆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吵得白晓儿脑仁疼,恨不能拿针线将他嘴巴缝上。 第40章 "小豆子,你大哥话少,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一点儿也不像兄弟两个。"她斜着眼瞧他。 小豆子气哼哼地回道:"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我娘,怎么就把我生成这样。大哥比我长得好看,脑子也比我聪明,家里人都喜欢他,喜欢拿我们俩作比较,我最讨厌这样了。" 白晓儿"噗嗤"笑了:"小豆子,瞧不出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晓儿姐……" 小豆子本想听两句安慰,没想连白晓儿也笑话他,当下眼圈儿就红了。 白晓儿唬得忙道:"哎,男子汉大丈夫,可不兴掉金豆子呀。" 小豆子吸了吸鼻子,好容易才把眼泪忍住,白晓儿便劝道:"小豆子,你大哥是长房长子,得支应门庭,家人对他期许高些也正常。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看重不喜欢你,你自个想想,若是不喜欢你,你叔父怎会将你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着,你们家人口多,同你一般大的兄弟应当有几个吧。" "嗯……我还有五六个一般大的堂兄弟。"小豆子吸着鼻子道。 白晓儿点头:"这不就对了。沈掌柜慧眼识珠,知道你是这块料才选你接他的班。你可一定要争气,不要让你叔父后继无人啊。" 白晓儿表情严肃,说得煞有其事。 小豆子不由挺起胸膛,大声道:"晓儿姐我知道了,我一定会争气的。" 这几日他连着算错两回账,被叔父当众训斥,更说出再出错就让他回家的话来。 这让没经过挫折的小少年情绪很是低落。 如今被白晓儿拿话一劝,他居然生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豪迈。 白晓儿自己都没想到,自此小豆子开始奋发用功,最后不仅接了叔父的班,还将珍馐坊的生意一路做到京城。 而小豆子也随之成了大夏饮食界赫赫有名的沈二爷,和他哥哥沈思齐齐名,并称沈氏双杰。 当然这些且是后话。 到了沈家,沈思齐果然在家,见到白晓儿,沈思齐亦是十分高兴。 "大哥,晓儿姐有事找你帮忙。" 沈思齐立刻说道:"可是家里的事?你只管说来,我尽量帮你料理清楚。" 白晓儿笑着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婶儿那边怕是有点麻烦。" 还有几日就到初八,一品居也要重新开张,这节骨眼黄湘玉回了黄家村,十有**是赶不回来了。 白晓儿将黄湘玉的事儿捡着紧要的说了,尽管她没说透,沈思齐也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事儿简单,我手下刚巧有一个牙侩是黄家村的,我给他几日假,让他回去替你盯着。你且放心,他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很机灵,定能将这事儿摸清。" 白晓儿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忙向他道谢:"沈大哥,总是这样麻烦你,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沈思齐还未开口,小豆子便抢着说道:"晓儿姐,我大哥不爱别的,就爱品美食。珍馐坊的东西他都吃腻了,正想换换口味呢。" 这单子开得好,简直到了自己行里。 白晓儿立刻应了:"等改天得空,一定请沈大哥上我家吃饭,我亲自给下厨。" 沈思齐拱了拱手:"那我便等着尝白姑娘的手艺了。" 小豆子忙道:"晓儿姐我也要去。" 白晓儿笑眯眯地说道:"是。到时你和沈大哥一块儿来吧。" 离开沈宅,白晓儿记起明儿个要出货,好些食材用完了都没买,忙跑到杂货铺子买了冰糖、红糖、猪油、盐、红豆、绿豆、香草、茶叶等东西,林林总总花了二两多银子。 老板见她买的东西多,便说第二日给她送去,白晓儿哪里等得,当下要了根扁担,把东西往两头一系,便挑着回去了。 白晓儿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 到了一品豆花,她觉得肩膀都快被压断了。 她喘着粗气,从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门,好容易才将这些东西弄回屋子里去。 她略歇了一会子便来到灶房,见锅里的水都快煎干了,就倒掉水,洗了红豆绿豆开始熬豆沙。 其间白老四送来了两桶羊奶,白晓儿开盖瞧了瞧:"两桶怕是不够呢,四叔还得给我再送两桶。如今时候不早,四叔去柳树巷子雇辆马车吧,这样节省功夫。" "哎。" 白老四瞧着白晓儿,搓着粗糙的大掌,一脸欲言又止,白晓儿瞧出他的异样,问道:"四叔,可是家里头有啥事儿?" "晓儿,有件事……俺不知当讲不当讲。爹娘不让我告诉别人哩。" "啥事儿啊?"见和白老头白老太有关,白晓儿心里一紧。 白老四挠了挠头,呐呐地道:"爹让我去同兴镇把三哥叫回来,言语间还提到三嫂和你,应当不是啥好事儿,我本来不想去,爹臭骂了我一顿,说非去不可……" 第41章 原来白老头打算把便宜爹搬回来压制她。 这道是个好法子。 白晓儿"嗯"了声,心中冷笑:"我早猜到爷会这么做。" 这种事想拦也拦不住。 既起了这个心,哪怕白老四不去,白老头也能换其他人去,还不如白老四呢。 "晓儿,俺不是故意的,你就骂俺吧……" 白老四苦着脸,搓着手,一脸为难。 白晓儿笑道:"四叔但去无妨,只要你帮我办件事。" "啥事儿?"白老四忙问。 白晓儿便细细地叮嘱他道:"四叔,你在路上就得将这阵子发生的事儿先告诉我爹。比如我受伤爷奶不出钱请大夫、我娘生病我们自个开伙、大郎他们来一品豆花逼黄婶儿卖铺子,还有我每月给家用银子……" 饶是白老四是个榆木脑袋,也知道她是让自个给三个哥告状,他为难道:"晓儿,爹娘是长辈,这样背后说道他们,不大好哩……" 白晓儿义正言辞道:"有啥不好的。我爹是个软耳朵根子,我怕爷奶他们到时一胡说,他听进去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白老四唬了一跳:"晓儿这咋会哩,三哥向来最疼你,况他性子软,从来不兴打人哩。" 白晓儿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奶那张嘴四叔又不是不晓得。四叔按我说的做就成。" "哦,知道了哩。" 白老四本来就是个没主见的,见侄女儿坚持,就应了,忙跑出去赁马车。 白晓儿走到窗子旁,见外头日头偏西,差不多快到吃晚饭的时辰,心里一阵焦躁。 她不在这两日,珍馐坊积存的订单暴增,天明前若不能做个千把只奶糕点出来,恐怕沈掌柜那头都不好向他们大东家交账。 俗话说得好,压力就是动力。 白晓儿麻溜地换上做活儿穿的衣裳,用布巾包了头发,用皂角将手洗干净,开始做糕点。 这时锅里红豆绿豆已煮得烂熟,白晓儿细细过了筛,挑去老皮,加猪油白糖红糖再度下锅,炒至水份收干。 要说这加红糖可是白晓儿的独门秘籍,豆子光加白糖,甜中会带一点涩,若将白糖和红糖按一比三调好,再分次加入豆沙中,那涩味就完全吃不出来了,反而会更加醇香。 很快一股浓郁甜糯的香味扑面而来,白晓儿用筷子挑了一点尝了,香甜软绵,十分可口。 她拿起锅铲,将豆沙盛到事先用开水烫过的大瓷盆里,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做奶油。 做奶油是个力气活儿,白晓儿发明的简易离心机虽简单,用起来却极费体力。 白晓儿拉着拖车摇来摇去,两只大罐子在车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只一会儿,她两只胳膊就酸得抬不起来了。 略歇了会子,白晓儿咬牙继续,如今黄湘玉不在,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和一品豆花一条街之隔的德仁堂,林致远在柜台前站定,取下背后药篓交给须发皆白的尹大夫。 这尹大夫七旬年纪,是清风镇的名医,也是德仁堂的老板,和林家说来也有几年渊源。 之前是林致远的娘亲崔氏过来卖药,去岁崔氏殁了,林致远就替了娘亲,每隔几日上山采了药便送到这里。 尹大夫见他年纪小,做他生意起先只为帮衬。 后见他采的药一点儿也不比崔氏差,甚至有时还能采得石壁悬崖上的一些珍奇药材,这才晓得他本事不小。 于是这生意一做就做了一年多,每次林致远来,都是尹掌柜亲自接待。 这回尹掌柜倒出背篓里的药,不由吃了一惊。 桌面上散着炮好的山甲、党参、熟地、白芍……林林总总共十余种,把个尹大夫都给唬住了。 "林公子之前只卖生药,这回怎么拿了这么些熟药来?"尹大夫一脸疑问。 尹大夫认识林致远这么久,从未见他卖过熟药。 这些药……莫非是他亲自炮的? 林致远如实相告:"不瞒尹老,最近花钱的地方多,就赶着制了这批熟药,尹老看看能不能用。" "好,且容老朽先瞧瞧。" 尹大夫将药小心地拢做几堆,又闻又尝,一一查验,最后吃了一惊。 这批药炮制得极好。 就是自己店里积年的老师傅,制出的熟药也比这个差远了。 林公子果真得了崔氏真传,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尹大夫心情激荡,最后拈了片党参,移步到门口,对着日头眯起眼睛。 手中的党参片薄如蝉翼,切口圆润均匀,莹莹透光,犹如琉璃。 尹大夫回头,抖着胡子激动道:"这是正宗的雪花片,老朽已有数十年未曾见过,没想今儿个竟有幸一睹。林公子果真大才。" 第42章 林致远拱手一笑:"晚生惭愧,当不得尹老廖赞。" "这哪是廖赞,老朽说的是实情。" 尹老贪婪地盯着桌上的药,恨不得马上收入库中锁好。 他是大夫,自然知晓药材的重要性。 这样的好药若拿去给危重病患服用,有时可能就能救回一条性命。 "林公子,这些药我全要了。若是你往后还有,我也都收了。" 林致远像是早料到了,淡淡一笑:"请尹老开价吧。" 尹大夫想了想,问道:"八十两银子如何?" 林致远毫不犹豫地摇头:"尹老,我这里头有炮山甲、党参片这些贵重药材,这个价有些低了。" 尹老便道:"那我再添二十两,凑个整数一百两,你看如何?" 一百两,虽然差强人意,现下看来还算公道。 林致远应了,尹大夫立刻唤徒儿取银子来,自己将这些药仔细地用黄纸分别包了,拿到后头的柜子里锁好。 林致远收了银子,又从袖中拿出两只小瓷瓶,里头是他制好的成药。 一瓶是贵价的人参养荣丸,另一瓶是便宜的苹薯丸。 尹大夫验了药,就知道林致远此番恐怕是想试水,往后肯定有成批的成药供应,便开出两瓶一百两的高价。 这回林致远倒没讲价,收了银子便告辞。 药馆门口放着林致远早上买好的菜,装了整整一大篮子。 林致远拎起篮子瞧了瞧,里头的那条大鱼鼓着眼珠子,腮还在动。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提着一篮子菜穿过街道,往一品豆花的地方走去。 此时日影西斜,大朵大朵的火烧云铺满天空,红彤彤一片。 雨花街上不少店家已经挂上歇业的牌子,大伙儿坐在一处说话玩笑,饭香处处可闻。 林致远见一品豆花大门紧闭,长眉微皱,伸手叩了几下门。 累了大半个时辰的白晓儿终于将奶油做出来了,此刻正歪在椅子上打盹儿。 突然听见有人在外头叩门,她睁开眼,懒得不想动弹,好一会子才起身。 门打开,对上那张明月清风般的脸,白晓儿微微吃惊:"林致远,怎么是你?" "除了我,你希望是谁?" 林致远见她头上包着花帕子,身上穿着样式古怪的罩衣,粉嫩嫩的小脸蛋上沾了不少灰面,忍不住笑了。 "我还当是隔壁家的王嫂子呢。" 白晓儿嘀咕,又说道:"林致远,你怎么还不回去,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不好走便不走了。" 林致远扔下这句话,提着菜篮子径自进屋。 白晓儿诧异极了,忙跟着跑进去。 这位小爷买这么多菜过来,难道想和她搭伙儿? 林致远将菜篮子搁在桌上,回头严肃地看着白晓儿:"晓儿,你是不是忘了吃我给你的药茶?" 白晓儿愣了。 林致远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她原本一回来就打算泡茶。 后来去了隔壁,锅里的水烧干了,她回头就把这茬给忘了。 林致远见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眯起漂亮的眸子,不悦地挑眉,白晓儿顿时头皮发麻。 他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白晓儿期期艾艾挪着小碎步过来,绞着手指道:"林……林致远,我不是故意的。" 林致远叹气道:"我叮嘱过你几次,你居然还是忘了。你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么?" 白晓儿一阵心虚:"对……对不起,我太忙了,所以……" 话未说完,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焦糊味儿,白晓儿顿时一声惊呼,提着裙摆转身冲进灶房。 才这会子功夫,枣泥馅就糊了。 白晓儿心疼地直跺脚,端起铁锅,准备把里头糊掉的枣泥馅儿铲掉。 林致远看着她欲哭无泪的小模样儿,接过她手里的锅:"这个我来,你且去忙别的。" 白晓儿默默地看他一眼,他已经端着锅去了外头,便收回目光,开始忙活别的事儿。 糖粉没打,绿茶粉和杏仁浆也没磨、莲子米和薏仁忘了泡发…… 白晓儿一个头两个大,在心里理了一下次序,开始干活儿。 等到第一锅奶油糕点架上蒸锅,天都黑了,林致远从外头进来。 "晓儿,来吃饭吧。" 林致远扬了扬手中油津津的牛皮纸包。 白晓儿闻到香味儿,这才发觉自己早饿了,立刻跑过去。 "驴肉火烧,林致远,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第43章 白晓儿撕开油纸,十分欢喜地说道:"呀,是王记的,我一直想吃可没空排队,这个点人很多吧,林致远,谢谢你。" 白晓儿有点儿小感动,捧着火烧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这火烧太烫,她怕吃急了烫舌头。 林致远见她没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从地上的篮子里拿出芙蓉虾饺和鱼片菘菜粥搁在桌上,说道:"火烧吃多了上火,多吃点粥。" 白晓儿"嗯"了声,瞧见桌上的虾饺和菜,心里一暖,突然觉得林致远还是很体贴的。 从这点上看,倒是个不错的相公人选。 "晓儿,你的脸好红,是不是想到我,心里很感动?" 林致远放下勺子,一双波光滟潋的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她心事猜了个透。 白晓儿的脸先前只有一点儿红,现在立马红透了,连耳根子都快烧起来。 她放下勺子,抗声道:"才不是呢,我是吃热了。" 她起身:"我饱了,你慢慢吃,我还得干活儿呢。" 林致远也跟着起身,不容拒绝地说道:"我帮你。" 白晓儿便随他去了。 她如今正缺人手,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 外头的人她信不过,怕偷学了她的方子。 林致远就不同了,看个诊轻轻松松就能得几百两银子,哪瞧得上她这种辛苦钱? 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林致远的帮助下,白晓儿的效率提高了很多。 林致远虽是个大夫,却能事事提点于她,而且捏出来的点心精致异常,每一个都像过了模的,令白晓儿惊讶极了。 "林致远,你……你是不是跟你娘亲学过做点心呀?" 他才刚上手,怎么可能做得比她还好? "一通百通,我瞧瞧就知道了,还用专门去学么?" 林致远说得云淡风轻,白晓儿却从中听出了浓浓的鄙夷,不禁一阵气苦。 人比人气死人,这林致远看看就会做了,自己上辈子初学烘焙时失败了好多次,浪费了大几百人民币的材料,才做出第一只有模有样的点心。 当时她还高兴的不得了,如今和林致远一比,瞬间被轰成了渣。 林致远见她十分失落,便劝她:"你无需和我相比,比起旁人,你已比他们强了许多。" 白晓儿哼了一声,见水滚开了,最后同林致远一道,将最后两锅奶油点心架上了灶。 "终于能歇会子了。" 白晓儿点了点数,桌上大概有五百只点心。 加上马上出锅的两百只,再做一批奶油布丁,如此就够了。 白晓儿舒了口气,一转头,外头的天都黑透了,她忙起身说道:"林致远,今儿个真是多谢你了。现下天很晚了,我给你雇辆马车回去吧。" 如果没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或者还会请他留宿,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越发暧昧,她可不敢留他过夜。 况且汪家的亲事还没退,若在此期间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无论如何,到时吃亏的都是自个。 林致远见她下了逐客令,只笑了笑,却没有丝毫起身的打算。 他放下茶杯,拈起一只软乎乎白嫩嫩的奶油糯米糍咬了一口,眸子微眯:"不错,怪不得卖得这样好?半两银子一只也值得。" 眼前的少年如此厚脸皮,白晓儿哭笑不得:"林致远你得走了,再晚连车都雇不到。"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马嘶,伴着白老四的大嗓门:"晓儿,俺给你送羊奶来了。" "呀,是四叔。" 白晓儿吃了一惊,想起自己要白老四送羊奶的事儿。 现在林致远在她这儿,若是被四叔瞧见,到时有一千张嘴自己都说不清。 她立刻对林致远道:"你就呆这儿别出来,也不准出声,我去去就来。" 林致远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心下好笑:"好,我知道了。" 白晓儿反手关了灶房的门,理了理头发,这才出去开门。 夜色中,白老四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咧嘴对白晓儿笑道:"晓儿,俺给你挤了四桶羊奶。都是刚挤的,还热乎着哩。来,俺帮你提进去。" 白老四说着,从马车上将桶卸下,稳稳地提到屋子里去。 "晓儿,这么些羊奶用得完么?可别放坏了呀。" 白老四不是个多嘴的人,尽管他心里好奇,也很少问白晓儿这些事情。 这回他实在是奇怪,又听到了白老头和白老太的一些话,因此才问。 白晓儿笑眯眯地说道:"四叔别担心,我用得完呢。以后你把羊养好了,产奶多了,婶儿要给你加工钱的。" 第44章 白老四听了,一张黑黢黢的脸儿顿时涨成酱紫色,摆着手说道:"晓儿,这可不成哪……咱村在镇上帮工的,干了一辈子的也没黄嫂子给俺开的工钱高。俺没读过书,也不晓得啥大道理,但却知道一条,那边说做人要知足,你们要是再给俺加工钱……俺……俺心里不踏实,俺就不想干了。" 白老四是个憨厚淳朴的乡下汉子,他觉得这二两银子的工钱都是黄湘玉瞧在白晓儿的面子上给的,自己受之有愧。 若再贪心,便是不知足了。 白晓儿见白老四品性赤诚,不由生出敬佩极了。 若是白家那起子人都像白老四一样想,那不就是吗烦恼了没了么。 白晓儿说道:"知道了四叔,嫂子还按现在的工钱给你,你就安心干吧。" "好嘞。" 白老四这才露出笑脸,提起两桶羊奶往后边走去。 "晓儿,这东西沉得很,俺帮你提到灶房去,省得你折腾。" 林致远就在灶房,白晓儿赶忙拦在前头住:"四叔不用了,我这个是洗澡用的……不是吃的。" "这个还能洗澡哩,那得多浪费哪……" 白老四咂嘴说道。 白晓儿忙解释:"我身上长了藓,痒得很,要用这羊奶泡澡才能好。" "哦,怪不得你要得这样急。那叔儿先回去,明儿个一早再给你挤些送来。"白老四说道。 白晓儿干笑:"四叔不用了,这些够我用两天了,后儿再给我送吧,也让那些羊歇歇。" "好嘞,俺回头给它们多喂些黍子和豆壳儿,好多产些奶。" 白老四最后给车夫结了账,准备走着回家。 白晓儿立刻制止了,又给了车夫六百个钱,让他仍驾车送白老四回去。 车夫本见天色太晚,本有些不愿,后见白晓儿给的钱比往常多了一半,这才笑眯眯地应了。 送走白老四,白晓儿回屋,林致远已经坐在前堂看起书来。 方才折腾了一番,现在已经过了两更天,林致远肯定不能再回去。 这下终于遂了他的意。 白晓儿怨念地看他一眼,没理她,转身钻进灶房做奶油布丁去了。 林致远放下书本,跟在她身后,帮她将羊奶拎到灶房。 小花睡了一觉也醒了,此刻闻到了新鲜羊奶的香味,摇着尾巴围着白晓儿汪汪直叫,想讨奶喝。 白晓儿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给小花倒了一碗羊奶。 林致远瞧见小花,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这只狗崽……长大了可不得了。" 正在擦桌子的白晓儿回头问道:"小花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它的耳朵,再看它的尾巴。" 白晓儿闻言放下抹布,蹲下身子捏了捏小花的耳朵。 小花从喉咙里叫了一声,知道摸它的人是白晓儿,便放松了警惕,接着用淡粉色的小舌头舔羊奶。 林致远不禁失笑:"这狼崽子跟着你还真转了性儿,和哈巴狗一样听话。" 白晓儿"嗖"地一声站起来,瞪大眼睛指着小花:"林致远,你说小花……小花它是狼……" "这怎么可能,它不会像狼一样嚎叫,毛也是花的,它还会摇尾巴呢,狼的尾巴不是不能翘起来么?" 林致远见白晓儿居然懂这些,不由有点儿吃惊,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细细解释给她听:"小花是狼和狗的杂交狼犬。这样的狗崽子在京城好些人养,特别是那些武将的人家,子弟不论男女都爱养这个。你瞧,小花的眼睛在黑暗里特别亮,黄中泛绿,这是狼的特征。还有它的耳朵,比一般的狼犬薄而且尖,尾巴虽然能卷起,但却较家犬粗硬。我可以确定,小花有一半狼的血统。" 上辈子他就养过一只和小花一样的杂交狼犬。 不过那只狼犬的名字比小花的威风多了,名唤追风,生着健壮的四肢,淡青色的毛,尖利的狼牙,真正的狼见了他的追风都害怕。 前世自己刚上战场时武艺不精,好几次若不是追风在,自己早成了刀下亡魂。 不过追风后来在一次针对他的阴谋中护主而死,死前血液染红了整个身子,腹部破开,肠子被利刃生生挑出。 即便隔了一世,林致远想起追风还是觉得心情沉痛。 白晓儿知道小花有狼的血统之后,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她运气可真好,就连随便养的狗也比别人家的威风。 她摸着小花毛茸茸的小脑袋,已经在心中描绘出它将后来长大后龇牙咧嘴,仰头狼嚎的样子。 "怪不得那天受了那么重的内伤都好了,原来你是狼崽子呀。小花,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换个名字呀,小花这个名字太土气了,和你的身份一点儿也不相配……" 白晓儿絮絮叨叨地说着,仰头问林致远:"林致远,你书读得多,帮小花取个名字吧。" 第45章 林致远笑着说道:"我觉得小花就挺好,不必再换。" "哦。那好吧。" 白晓儿揉了揉小花的短耳朵:"你还是叫小花吧,我们都叫习惯了,想来你也听习惯了。" 经过小花的插曲,再等白晓儿把布丁倒到模子里去,三更都过了。 白晓儿最后累得狠了,布丁还没成型,她便支撑不住,趴在灶台上睡着了。 林致远将她抱回内室的床上,给她解下罩衣,脱了鞋袜,再散开她的头发,给她轻轻盖上被子。 油灯吹熄,淡淡的月光照进来,洒在窗前。白晓儿嘤咛一声,翻了个身,一头瀑布柔滑的长发横了过来,落了林致远满手。 发丝微微清凉,缠上他玉白的手指,他便绕了一缕头发在指尖。 缠缠绕绕,层层叠叠,就像他兜兜转转的前世今生,也像他们的相遇。 虽是偶然,却又牵着命运的红线。 林致远心下一动,袖中划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小刀,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手微微一动,一缕秀发落在掌心。 他将头发小心地装入一只素色的锦囊,贴身藏好。 然后起身去了外间。 第二日天光大亮,白晓儿才醒。 她一骨碌爬起来,愣了一瞬,随即抱着头尖叫起来:"呀,我怎么会睡着,布丁昨儿个还没做完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白晓儿披着衣裳光脚往灶房跑去,林致远在门口将她拦腰抱起,面色带了微怒:"地上凉,你怎么不穿鞋袜?" "林致远,放开我,我的布丁全毁了,我要去瞧瞧。" 白晓儿在他怀里挣扎,林致远淡淡瞥她一眼:"既然毁了,何必再看。先把鞋袜穿好。" 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在床上,握住她冰凉的脚,给她套上袜子。 白晓儿忍不住红着脸啐道:"林致远,你……你不知羞耻,女孩子的脚岂能随意碰……" 林致远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又不是外人,我为何不能碰?" "你……" 这话说的就更不要脸了。 白晓儿又气又急,林致远笑着说道:"穿好了,去吧。" 白晓儿哼了一声,跳下床进了灶房,却发现灶台子上干干净净的,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昨儿晚上她没做完的布丁,如今已经搁在了一旁的台子上。 昨儿她睡着后,林致远居然帮她把奶油花都裱好了,而且比她自己做的还要精致。 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费时。 他昨儿一宿都没睡吧? 念及此,白晓儿的心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她低头,眼中隐约有了泪意。 自她这一世重生在白家,处处谋划,耗尽心思,只为求个安稳舒适,却无人能替她遮风挡雨。 柳氏、白馨儿……甚至白蕊儿和黄湘玉,她们即便再有心,也只能站在自己身后。 前有虎视眈眈的白老头白老太,后有拖后腿的包子爹娘,很多时候,白晓儿都想放弃,但一想到护着她的姐姐和可爱的小妹,她便咬牙撑了下去。 时至今日,也只有林致远懂她,且能站在前方,替她遮风挡雨。 在他身边,她可以安心地歇息。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替她料理清楚,被诬陷那回如此,这回也是如此。 他待她真好。 "晓儿,你怎么了……" 见白晓儿低头不语,林致远有些奇怪,白晓儿吸了吸鼻子,林致远立刻慌了:"晓儿,你怎么哭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说着拉住她的胳膊,要替她诊脉。 白晓儿擦了擦脸上的眼珠儿,带着鼻音问他:"林致远,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林致远哑然:"傻丫头,我对你好……这有什么奇怪的?" 白晓儿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锲而不舍地问道:"林致远……你……你喜欢我吗?" 白晓儿的眼睛黑白分明,亮晶晶的,林致远觉得,就是天河里最耀眼的星子也不过如此。 此时此刻,这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倔强,唯恐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个表情。 眼前的少女,就像坚硬的河蚌露出最柔软的内里,里头那颗珍贵的珍珠呈现在他眼前,就是她的真心。 林致远与她对视,墨色的眸子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白晓儿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正当她绝望之际,他突然开口说道:"喜欢的。" 喜欢的。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让白晓儿一颗心顿时落回原处。 第46章 她知道他是个骄傲的少年,特别是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没必要,也不屑对自己说谎。 白晓儿扬起甜甜的笑容,对他说道:"从今往后,你要记得你说的话。若是忘了,我饶不了你。" 林致远一愣,随即笑了。 他的晓儿和别的女子总是不同。 她不像那些女子那样柔软、顺从,她身上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让他觉得和她呆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笑一笑就能过去。 正在此时,小豆子带着两个伙计拖着板车来取奶油糕点,在外头叫门。 林致远指了指桌上的那碗粥,对白晓儿说道:"我来吧,粥快凉了,你先吃。" 白晓儿说道:"你等会儿,我同你一块儿去。" 粥是皮蛋瘦肉粥,里头放了虾仁和多多的葱花,鲜香软糯。 粥放已经得温凉,白晓儿一勺接一勺,很快便吃完了。 她开门让小豆子进来,小豆子进门见到林致远,一双眼睛都快黏在他连上了,过了会子,转头问白晓儿:"晓儿姐,他是谁呀? 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生得比大哥还要好看许多。说不定他也想娶晓儿姐当老婆呢。 念及此,小豆子的目光便带了丝敌意。 林致远敏锐地察觉到了,只淡淡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小豆子见他不理会自己,当下有些恼怒,白晓儿拿手敲了敲他脑袋:"一大清早过来偷懒,要知道为着做这些糕点,我可是一宿都没合眼,还不给我麻溜点儿。" "来了。" 小豆子丢下林致远,和白晓儿他们一起将装了点心的匣子小心翼翼地搁在马车上。 林致远见白晓儿亲自搬东西,便换了她下来,让她在一旁呆着。 白晓儿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当下便抱着笑眯眯手臂站在一旁,时不时地叮嘱他们放好点儿,轻点儿别磕着。 林致远听着白晓儿在一旁叽叽喳喳,不由弯起唇角,小豆子抬头瞧见,一时愣住。 "晓儿姐,这小白脸是谁呀?" 走前小豆子将白晓儿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白晓儿见他说林致远"小白脸",立马重重赏他个暴栗。 "臭小子,姐姐平时白疼你了。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小豆子顿时警铃大作,货一送到珍馐坊,他便向叔父告了个假,撒丫子跑到牙侩行找沈思齐去了。 沈家的牙侩行迄今已经做了三代,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大明街,占了足足六开门的地儿。 店门此刻开着,沈思齐一身青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一块青玉,坐在椅子上和小徒弟说话,见小豆子跑得满身是汗,沈思齐笑道:"今儿怎么不去白姑娘那边取糕点,往日不是最喜欢做这个?" "都什么时候了还提糕点的事儿。大哥,你要是再不赶紧的,晓儿姐就要被个人模狗样的小白脸拐跑了。" 沈思齐奇怪道:"小白脸?你会不会看错了。" 白姑娘那样聪慧的人,怎么会瞧上小白脸? 再说她是洁身自好的人,和那沈家的婚还没退,怎会和另外的男子有了牵扯。 小豆子想起林致远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浑身汗毛一竖:"总之有人打晓儿姐的主意,那家伙模样儿生得好,心里却焉坏着呢。今儿一大早我没来的时候他就到了,在晓儿姐身旁端茶送水,还帮着干活儿,那叫一个殷勤,偏晓儿姐吃他那套,还对他笑呢。大哥,你可得抓紧了……" 沈思齐知道弟弟有些不着调,当下只笑了笑。 但他说得煞有其事的,自个晚间还是得过去瞧瞧。 白姑娘是他好不容易才遇到的好姑娘,况家里也同意,定不能轻易拱手让与他人。 沈思齐想到这里,突然记起白晓儿昨天托付给他的那件事,他叫来一个伙计问道:"小顺子我问你,刘平可回了黄家村?怎么到现在也没带个口讯回。" "平哥昨儿个下晌就回去了,现在肯定在村里。沈爷可要唤他回来?"叫小顺子的伙计察言观色道。 沈思齐说道:"不必唤他回来,你且问问他黄湘玉家有没有什么异常,回来告诉我就是。" "是。我收拾一下就动身。"小顺子说道。 没想到沈思齐却摇头:"不必收拾了,你骑我的马去,快去快回,晚上我要知道结果。" "是。"小伙计心里一阵狂喜,立马应了。 刘平不在,沈爷居然让自己骑他的马去办事,这证明爷把他当了自己人。 若是这件事儿办好了,往后定会受到重用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小伙计是个心思活络的,当下快把加鞭地往黄家村赶去。 第47章 到了黄家村,他先找到刘平家问了情况。 原来那黄湘玉的婆家的本家是黄家村的一霸,那黄老太爷名唤黄大锤,是黄湘玉公公的嫡亲大哥,年轻时曾做过山匪,据说手上有着人命。 而他生的儿子又多,且个个蛮横胆大,平时在这黄家村都没人敢惹。 黄湘玉的公公一家就是被这黄大锤赶出去的。 刘平昨儿一回来就去了黄大锤家探底,只是黄家养着两只大狼狗,他一时不进去,就找邻居家问了下情况。 邻居家的大叔告诉他,黄湘玉已经带着阿牛回了两天了,不过一直关着门没出来过,也不知道现下在干什么。 那大叔是个憨厚的,当时就感叹道:"这黄大锤莫不是转了性,居然良心大发,把弟弟的孙儿接了回来,莫非是见他们在外面孤苦,想让一些田地给他们孤儿寡母度日?" 刘平嗤笑。 黄家村谁不知道黄大锤放火要烧弟弟的房子,为的就是霸占弟弟的田地。 这会子让他吐出来,鬼才信呢。 那黄家的湘玉儿进了他们家的门,肯定没好事儿。 小顺子听了刘平的描述,便对他说道:"咱们总得想个法子进去瞧瞧呀,不然咋能摸清楚里头的情况呢。沈爷可是等着咱给他回话哩。" 两人合计了一番,便去村口的酒铺子里打了一壶酒,又去买了好些烧腊和大鱼大肉。 刘平让娘亲在家里烧菜,让父亲叔叔出面去请那黄家一家子来吃酒,就说想托他们帮忙搞点盐巴。 黄家几个儿子艺高人胆大,和黄叶山的山匪有些渊源,可以买到价格便宜的私盐。 黄大锤听了,不疑有他,便带着六个儿子来刘家吃酒,只留了憨傻的小儿子在家看门。 昏暗阴冷的柴房内,黄湘玉抱着小阿牛轻轻地拍着,面上满是凄苦之色。 才几日,她的面颊已经凹下,眼睛也失去了以往的神采,看起来生生老了几岁。 "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阿牛方才不乖想吃点心娘生气了呀?" "不是呢,阿牛很乖,娘是沙子迷了眼睛。"黄湘玉轻声哄道。 "那太爷爷什么时候让我们出去,这里不好玩,阿牛不要在这儿躲迷藏,阿牛要出去抓蝴蝶玩。" 听着儿子稚嫩的话语,黄湘玉一颗心悔恨得不能自己。 要是她那天豁出去了叫来乡亲们,这黄大锤哪怕再横,也不敢逼着分了家的侄儿媳妇跟他回去。 这黄大锤心也是黑透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自己赚了点钱,就把她们母子俩弄回来。 一回家,他们一家人就原形毕露,逼她把地契和做豆花的方子交出来。 她不从,就被锁在了这里。 今儿个一早,黄老大就来找她,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说她再犟着,今儿个晚上就让她和那憨傻子黄老七洞房,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她成了他们家的人,那一品豆花的铺子和做豆花的方子自然就是他们家的了。 黄湘玉想到这里,紧紧地抱着阿牛软软的小身子。 若是她一人,大不了争个鱼死网破,实在不行还有一条命在。 可小阿牛如今也在他们手上,若是她执意不从,他们会不会拿阿牛作威胁? 阿牛是她的命根子,是相公唯一的血脉。为了他,莫说是铺子和方子,就是自己这条命也能给他。 只是黄大锤是个言而无信的人,自己若是松了口,怕是变得更被动。 说不得他们还是会拿阿牛作威胁,逼自己嫁给那黄老七。 想起那傻儿对着自己流涎的痴肥模样儿,黄湘玉就恶心得想吐。 正在此刻,门锁开了,黄湘玉喜出望外地起身,想瞧瞧是谁来救她,迎面却撞上一张痴肥呆傻的脸儿。 "黄老七,你……你来做什么……"黄湘玉尖声叫道。 "俺要娶媳妇儿,俺要洞房……" 黄老七歪着脑袋,一副傻兮兮的模样儿,他边拍巴掌边笑,口水流到衣襟上到处都是。 黄湘玉往后退去,却被黄老七一把拽住胳膊,接着"刺啦"一声,外衣裂成两半,被黄老七扔到一边儿。 "嘻嘻……媳妇儿……洞房洞房……" 黄老七是典型的傻儿,体格高壮,一身横肉。 身材纤细的黄湘玉在他跟前就跟小鸡崽似的。 黄老七将她压在地上,臭烘烘的大嘴往她脸上亲:"媳妇儿……脱衣裳……洞房洞房……" 阿牛见娘亲被人欺负,捡了根柴禾,朝黄老七后脑勺上重重打了一下子。 这一下用尽了这个六岁孩子的全力。 黄老七"哎哟"一声,从黄湘玉身上起来,指着小阿牛嚷道:"你是坏人……你拿棍子打俺……俺也要打你……" 第48章 黄老七目露凶光,冲阿牛抡起醋钵大的拳头,黄湘玉当下唬得魂都飞了,忙抢过去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这时,门被重重地踢开。 黄老七张着大嘴回头,迎面被人狠狠揍了一拳,那人又在他身上补了几下,疼得黄老七倒地蹬腿大哭:"呜呜呜……你们都是坏人,俺要洞房,俺要娶媳妇儿……" 黄老七在地上打滚儿,刘平和小顺子忙扶起惊魂未定的黄湘玉,带她和阿牛离开黄家。 他们使计拖住了黄家人,又拿药迷加鸡腿迷翻了两只恶犬,才有机会翻院子进来。 刘平后怕不已。 他是黄家村的人,知道黄老七曾发疯打坏了人的事。 要晚来一步,说不定这对母子就凶多吉少了。 黄湘玉显然也想到这点,白着脸儿,将儿子搂得紧紧的。 刘平和小顺子便说是沈家的人,是白姑娘托他们来的。 黄湘玉这才相信了他们。 坐上了回清风镇上的马车,黄湘玉缓过神,便担忧地问刘平他家会不会遭到黄大锤的报复。 刘平轻蔑一笑:"整个黄家村都晓得我跟着沈家大爷做事。他们不敢。" 小顺子也笑道:"黄娘子且放心,就算有事儿不还有咱家大爷,谅他们也翻不起浪来。" 这个时辰,已经到了快吃晚饭的点。 白晓儿早上赶着做好了明儿要卖的糕点,吃过午饭便去定桌椅的木匠家里看了下货,又去锡器铺子里定了一批盛布丁和千层蛋糕的杯碗,付了五两银子定金。 如此忙完,一下午便过去了。 她踩着余辉往家里走去,路过驴肉火烧的时候,恰好人不多。 她不想做饭,便破天荒地去排了一回队,买了两只驴肉火烧,边走边捧着吃起来。 王记的驴肉火烧驴肉鲜嫩,外头的皮酥脆,咬下一口肉汁四溢,鲜美极了。 白晓儿吃完一只,舔了舔唇角,正意犹未尽,抬头见林致远站在门口,墨色的眸子正看着她。 见他目光一动不动,白晓儿脸儿发烫,一双大大的杏眼瞪了过去:"林致远,你看什么看?" 林致远方回神。 他方才见她从夕阳下走来,发色黛黑,眉眼如画,映着漫天晚霞,一时竟看呆了去。 "晓儿又变漂亮了,吾心甚慰。" 这口气,好像他比自己大很多似的。 她如果没记错,他今年刚满十六,搁在现代,也还是个孩子呢。 "哼,再好看也比不过你。" 白晓儿红着脸别过头,掏钥匙开门。 林致远跟在身后进来。 白晓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心一慌停住脚,却和他撞上。 "你……你离我远点儿。"她赶紧跳开。 林致远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明明是你撞上来的,我都没抱怨呢。" 白晓儿横他一眼:"别当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不管怎样,今天你都得回家去睡,否则我要赶人了。" "好。" 林致远点头:"我肚子饿了,至少得让我先吃饭,我昨天买的菜还在这儿。" "这可是你说的,吃完饭你就回家。" "知道了。我还想吃上次你做的那道羹汤。" 林致远指的是南瓜面疙瘩汤,白晓儿想了想,便答应了。 篮子就在灶房,里头的那条鱼已经死了。 白晓儿向来不吃死鱼,便把鱼扔了,将剩下的菜一一取出。 林致远买的菜很多,除了一些时令菜蔬,居然有一大块牛肉。 大夏是农耕社会,牛肉算是极稀罕的吃食。 白晓儿见猎心喜,便打算露一手让林致远开开眼界。 白晓儿做饭的时候,林致远很安静地坐在外间看书。 很快,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飘过来。 林致远放下书卷起身,走到灶房边,看着白晓儿忙活。 她穿着样式古怪的罩衣,一头乌发用帕子包起来,在灶台边转来转去,切菜炒菜的架势都很熟练。 林致远不由觉得他的晓儿什么都好,不光菜做的好吃,就连做饭的模样也比别的姑娘好看。 当他吃到第一口西湖牛肉羹的时候,更坚定了这个想法,心里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瑶也是极喜欢做饭的,但也仅仅是喜欢,比起白晓儿,简直差得太多了。 这样看来,白晓儿和阿瑶似乎也没那么像了。 她到底……是不是阿瑶? 见他突然放下筷子,白晓儿奇怪极了:"怎么不吃了,难道是我做的不好?" 第49章 白晓儿对自己的厨艺向来自负,这让她觉得很受打击。 林致远摇了摇头:"很好吃,只是方才想起了一个故人,心种失落……" 故人…… 白晓儿的心提起,便问他:"什么故人,男的还女的?多大年纪?" 林致远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又拿起筷子吃饭。 白晓儿见他瞒着自己,不由有点生气,故意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林致远看不过眼,自然好言相劝,哄了半天,她才气消。 饭毕,白晓儿起身收拾碗筷,林致远按住她的手:"我来,你好好歇着。" 说着端碗去了灶房。 昨天他点了安魂香,也只让她睡了两个时辰,现下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 她身体本就羸弱,如今天葵迟迟不来,若继续操劳,恐会影响将来子嗣。 外面白晓儿正在翻看林致远的书,见他过来,扬起手中书卷,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林致远,我还以为你看的医书呢?怎么,你想改行考状元?" 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 林致远笑着说道:"是呀,我要考状元。到时你就是状元夫人了,不比做郎中的夫人强?" "呸,谁是你的夫人,少做梦了,汪如笙才是我正经的夫君呢。" 林致远听到"汪如笙"这个名字,表情突然变得凛冽起来。 "晓儿,往后离他远些。你既选了我,就不能同其他男子再有纠缠。" 白晓儿想起他方才有事瞒着自己,故意说道:"可他是我未婚夫啊,因为我爷奶他们,我现下还不能退亲呢。" "既如此,你们不如分家单过。"林致远说道。 白晓儿一脸忧郁:"分家的事儿我和我爷奶说了,可爷知道我做奶油糕点后,说什么都就不答应,还打算拿我爹压我。你知道我娘是个软耳朵根子,人又老实,到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儿呢。" 林致远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既有本事和珍馐坊做生意,怎会连这么点家事也处理不好?" 白晓儿愣住:"爷奶都是长辈,他们不同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林致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办法都是靠脑子想的,利诱不行,还有威逼。" 听了这话,白晓儿愣住,随即摇头:"不行。我若这样做,爹娘他们……定会伤心。" 林致远突然笑了:"这便是症结所在。你做事留有底线,这是你的善良,可那些人和你不同。" 白晓儿便有些郁闷。 林致远说得没错。 在对待白家人的问题上,其实她和柳氏一样,都有些包子。 她始终守着底线,从不主动算计白家人,即便他们咄咄相逼,自己也从未想过主动出击。 而大郎和白老头就不一样了。 大郎就像一条阴冷的蛇,蛰伏在暗处盯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出来咬自己一口。 白老头就更不用说了,看似公正,实则偏心至极,如今为了几个孙子,竟想霸占自己的全部心血。 思及此,白晓儿一颗心不由变得冷硬起来。 林致远见白晓儿表情变幻,就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算了算时间,茶差不多泡好了,林致远转身去了灶房。 过了一会儿,他端着碗琥珀色的茶汤出来。 白晓儿忙忙跑开。 在林致远的威逼利诱之下,她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喝掉了茶。 好在没那么苦,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不少。 "知道你怕苦,这是我今天新制的,没有昨天的苦,也无需严格按时辰喝。" 白晓儿毕竟是个少女,见他如此细心,难免有些小感动。 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林致远扫地出门。 送走林致远,她想着终于能睡个好觉,还能泡个羊奶澡,不由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刚洗澡换了衣裳,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白姑娘,是我沈思齐。" 沈大哥? 这么晚了他来找自己…… 莫非是婶儿的事儿有了消息? 一开门,沈思齐提着只竹皮灯笼站在门口,白皙的脸庞在灯下忽明忽暗,显得有点儿阴翳。 "沈大哥,是不是有婶儿那边有消息了?"白晓儿问道。 "是。" 沈思齐点头,面色有点难看。 白晓儿敏锐的察觉到了,忙问:"沈大哥,是不是婶儿有什么不好?" 沈思齐摇头:"黄嫂子很好,她已经回了,现下在牙侩行,就是阿牛……" 第50章 白晓儿问道:"阿牛他怎么了?" 沈思齐咬牙:"阿牛在半路被山匪掳走了。" "清风镇怎么会有山匪?" 白晓儿有些不相信。 沈思齐皱眉说道:"我也觉得蹊跷,但刘平和小顺子是亲眼瞧见的,不会有错……只不知那些匪徒抓走阿牛意欲何为。" 白晓儿可以想象,作为母亲的黄湘玉此刻多么煎熬。 她没有丈夫,只有阿牛一个儿子相依为命。 况且阿牛又是那么懂事可爱。 她心里突突直跳,一刻也待不住了。 "沈大哥,咱们赶紧报官去吧。" 沈思齐却摇头:"再等等,我猜那些山匪为的是劫财,贸然报官,恐怕适得其反。" 他虽没说"撕票"两个字,白晓儿却立刻懂了,便先去看黄湘玉。 上了马车,沈思齐将灯笼挂在车厢内,这才看清白晓儿身上只穿了月白色的寝衣,头发也没梳。 他忙解下披风递给白晓儿。 白晓儿这才惊觉不妥,披上后连声道谢。 暖黄的光下,少女乌发垂散,肌肤晶莹,唇色鲜妍如三月桃花,显出妙龄少女的柔媚,不似平日那般稚气。 沈思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白晓儿突然抬起头,沈思齐忙垂下眼睑,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沈家牙侩行,黄湘玉坐在椅子上,攥着帕子,哭得眼泪都快流干了。 小顺子和刘平在一旁苦劝。 "嫂子别哭了,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提议抄那条小道,阿牛也不会被人掳走。"刘平苦着脸说道。 小顺子红着眼睛,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我慌着今天走,好在沈爷面前表现表现,没想害了阿牛弟弟。嫂子你打我骂我吧,憋在心里会得病的。" 黄湘玉只哀哀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平喝小顺子见她哭,自己也想跟着一道哭。 爷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却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被掳走了,这下他们的好日子真到头了。 突然,小顺子抬头,看到门口的沈思齐和白晓儿,喜出望外道:"沈爷,白姑娘,你们回了。" "晓儿……" 看到白晓儿,黄湘玉像找到了主心骨,抓住她的手,哭着说道:"快想法子救救阿牛,那些人要两万两白银,明儿晚上没有就撕票……两万两,我上哪去筹那两万两?把我卖了都不够呀……" 白晓儿吓了一跳,沈思齐忙问小顺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顺子便哭丧着脸,将方才他走后,外头有人扔了血书进来的事情告诉了沈思齐。 沈思齐看完那张皱巴巴的血书,沉着脸问:"东西是谁扔进来的,你们竟一个都没瞧见?" 小顺子解释道:"那人是个练家子,我和刘平听到响声就跑去,只看到黑影在屋顶上一闪就不见了。" 白晓儿怕沈思齐责罚小顺子他们,便说道:"沈大哥,这不关他们俩的事,那些人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就算这回躲过去了,还会有下次。" 沈思齐愣住,白晓儿便告诉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大郎前些日子偷溜进一品豆花,知道了我们做奶油糕点的事。除了他,我爷和我大伯父一家也都知道,怕是因此走漏了风声……" 黄湘玉也哑着嗓子道:"晓儿说得对……大郎是知道这件事的。" 沈思齐想了想,便斟酌着说道:"两万两……不是小数目,依我看先还是报官吧。" 白晓儿摇头:"官自然要报,钱也要凑。不行我拿奶油糕点的方子做抵押。两万两……总够了吧。" 这回不光沈思齐,就连黄湘玉也唬了一跳,她结巴道:"晓儿……这……这怎么行?奶油糕点是你一人琢磨的,我本就是沾你的光,哪能让你为了我……" 白晓儿对她说道:"婶儿,钱没了可以再赚,出了这样的事儿,我怎能视而不救?" 黄湘玉喜极而泣,即便知道这样做不厚道,可终是儿子的性命压倒一切,便没有再劝白晓儿。 "沈大哥,咱们去珍馐坊找大东家吧,这件事情沈掌柜恐怕也作不了主,还得大东家点头。" 沈思齐沉默。 她的奶油糕点一月最少有几百两进账,这还只是寄卖。 照这个势头,两万两银子不到两年就回了。 其实他很想帮她,但他家的钱都投在了买卖上,一时也凑不出这么多现银。 他愧疚的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晓儿,你真想好了?" 白晓儿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沈大哥,别耽搁时间了,咱们快去吧。" 第51章 于是沈思齐吩咐小顺子去沈家叫沈掌柜,他同白晓儿一起去了珍馐坊。 珍馐坊后头连着一个偌大的庭院,里面种满了高大的槐木,大东家喜爱阴凉,开了春就常住那里。 白晓儿他们先到一步,在前堂坐着等着,接着沈家的马车就到了。 沈掌柜和小豆子匆匆下了马车,见了白晓儿,也和沈思齐方才问了一样的话。 特别是小豆子,有些不乐意:"晓儿姐,你平时顶精明的一个人,这关头怎么犯起糊涂来?" 白晓儿当即问她:"小豆子,我且问你,若是此番遭难的是你大哥,你会不会也和我一样?" 小豆子哑然:"那怎么能比,黄嫂子又不是你亲姐……" 白晓儿正色道:"小豆子,若没有婶儿当初慷慨解囊,我恐怕早没了。和恩情比起来,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这些话今后切莫再提,省得婶儿听了吃心。" 小豆子见白晓儿有些生气,便不敢多说,只噘着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替你心疼……" 沈掌柜忙制止了小豆子,心里却想到:晓儿这丫头不仅聪明能干,而且心地善良。 和思齐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若她当了自己的侄媳妇,再给思齐生几个儿子,他们沈家一定会越来越兴旺。 沈思齐此刻也和他叔父一般想法,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下定决心要尽早娶她进门。 大东家此刻正要歇息,得知白晓儿来谈转让奶油糕点的事情,立刻睡意全无,忙命人请他们进来。 沈掌柜一来,便将此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大东家。 大东家听后,沉默良久,肃然说道:"白姑娘,若我此刻答应于你,便是乘人之危。" "大东家,这……" 沈掌柜了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大东家定会同意,哪呈想他竟拒绝了。 白晓儿也大失所望,可大东家的下句话又让她惊喜万分。 他看着他,面带笑意:"我看不如这样,我们签订一份文书,以一年为期,银子我先借给你。若是一年还不上这两万两银子,奶油糕点的方子就归我。若能还上,方子还归你。" "大东家……" 白晓儿简直不敢相信。 一年赚两万两银子,条件虽然苛刻,但搁在她身上,却还是能办到的。 白晓儿激动得脸红通通的,沈家叔侄也十分欢喜。 沈掌柜趁机问道:"大东家,您瞧这利息……要怎么算?" "利息就算了,我虽行商,生平却爱重义轻利之人。白姑娘年纪小小却襟怀旷广,很是难得啊。" "大东家,这怎么使得……" 白晓儿刚要拒绝,沈掌柜忙打断她:"我先替白姑娘谢谢大东家。晓儿丫头,这是大东家对你的看重,你可莫要让大东家失望啊。" 白晓儿便不好再拒绝。 否则就是拂了沈掌柜的面子。 利息的事儿她自己想别的法子填补吧。 文书拟好双方画押,沈掌柜便让管家连夜去取银子。 因山匪要的是现银,银子取来,大东家又派了马车送他们回去。 如此一番折腾天快亮了。 大伙儿在沈家喝茶吃点心,只略歇了会子,窗外传来鸡鸣。 白沈思齐干脆好人做到底,便同白晓儿她们一道去衙门报官。 白晓儿回去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又让黄湘玉梳洗一番,几人才往衙门里去。 县令陈大人和沈家颇有几分交情,见沈家大郎相求,便亲自接见了他们。 陈大人瞧见白晓儿和黄湘玉,神情颇为复杂。 因一品豆花案件,白晓儿她们险些被诬告,若没有那位姓林的少年力挽狂澜,戳穿冯三才,说不定黄湘玉已被他错判了。 每当想起此事,陈大人心中就十分悔痛。 自他出仕起,便立志做个好官。 而那冯三才最后死在狱中,案子到现在都没个说法。 这件事情如鲠在喉,令他几乎夜不能寐。 所以当陈大人听完黄湘玉的叙述,登时大怒:"岂有此理。本官治下竟有如此贼子,若不能连根拔起,还我清风县百姓安宁,我这官帽便不要了。" 唬得一旁的师爷连向那陈大人忙使脸色。 后来几人商议一番,决定还按原计划,今天晚上他们先拿银子当诱饵,换出小阿牛。 然后陈大人派人在林子里埋伏,再将山匪一网打尽。 如此阿牛能得救,也能抓住这些乱贼。 得了陈大人保证,大伙儿便兵分两路回去了,黄湘玉依旧恹恹的,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儿。 第52章 白晓儿也不知该如何劝她。 珍馐坊那边,沈掌柜一早把所有的人都叫来,一一盘查,果然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荷官。 那荷官最后交代,他前几日和一个少年去吃过两次酒,酒后嘴一松便把有个姑娘给他们供奶油糕点的事儿说了,包括每日能卖多少糕点,赚多少银子,都吐了个干净。 这少年听形容无疑便是大郎,沈掌柜当即气了个半死,一面将人打了一顿,赶出珍馐坊,一面又派人给白晓儿送信。 白晓儿得信,知晓大郎如此苦心谋划,心中怀疑更深。 她先前以为只是有人透了口风,没敢往大郎那头想,毕竟山匪不是大郎这样的人能接触到的。 可坐下来一想,事情恐没有那么简单。 可大郎是如何和山匪搭上关系的? 白晓儿再坐不住,立刻去了袁家的杂货铺子。 白娇凤恰好在门口嗑瓜子,瓜子皮飞了一地,见了白晓儿,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咱家的大财神贵脚踏贱地呀,这是干啥来了?" 白晓儿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温言问道:"姑,大郎哥在吗?" 白娇凤听她问起大郎,立刻叉腰骂道:"在个屁,见天地往外跑,活儿不干算盘也不学,干脆死外头别回了。" "大郎哥难道一天都不在么?我还准备让他回村了帮我给我姐带个口信呢。" 白晓儿不动声色,表情看起来有些失望。 她想了想,用商量的口吻问道:"姑,要不我晚上再来,兴许还能碰到大郎哥呢。" 白娇凤冷笑起来:"我瞧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明儿个也不用来了,谁知他什么时候回呢?" 要说这段时日,白娇凤对大郎不满到了极致。 爹娘让大郎来二哥的铺子帮忙,存的什么心思早就和她透了底。 论亲疏,自然二哥白春生同自己更亲。 但他如今已是半个袁家人,加上白老太又刚和袁氏撕破脸面。 相较之下,她自然同爹娘一样,希望大郎能早日在杂货铺站稳脚跟,再一步步地,将杂货铺的姓氏由袁变成白。 这也是白老头的最终目标。 大郎若想事成,就需得爹娘压制住二哥一家子,因此他定会乖乖听爹娘的话,而她自己就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好处。 至于二哥和袁氏的儿子四郎,那孩子还小,又是袁老爷子养大的,算不得正经的白家人,自然就被排除在外。 而这紧要的当头,大郎本该如履薄冰,设法取得二哥的信任,可这蠢货却见天地跑去找周小莹那骚狐狸,简直蠢到了极点,把个白娇凤都气坏了。 白娇凤是个浅薄的人,甚至有些愚蠢,这么想着,面上便有些狰狞,又透着一丝焦虑。 白晓儿心下奇怪极了。 若她此刻晓得上房那些人的谋划,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二儿子尚在,便义正言辞地帮大儿子一家谋划亲家的家业,奇葩又无耻。 简直刷新她的三观。 白晓儿最后见大郎不在,从白娇凤嘴里又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没多呆便告辞了。 不过她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大郎应该和这件事有牵连。 不然这当头他为何夜不归家。 显然是做贼心虚,怕自己找上门,这才避了出去。 回到一品豆花,白晓儿轻轻推门进去,屋里光线昏暗,黄湘玉坐在床头,对着她给阿牛做的小虎头鞋抹泪。 白晓儿脚步很轻,她因此没察觉。 "婶儿。" 白晓儿唤了她一声,黄湘玉转头,她想到自己方才抹泪都被白晓儿看了去,不免有些讪讪的。 "婶儿吃点东西吧。" 白晓儿将一只纸包搁在桌上,里头是热腾腾的包子。 "昨儿起婶儿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别熬坏了身子。" "晓儿,阿牛现下生死不知,我哪吃得下……" 说着黄湘玉的眼泪又下来了,白晓儿叹气,又去灶房打了热水给她擦脸。 "婶儿别担心,阿牛弟弟此刻定然好好的。那些人既为求财,便不会伤害人质。" 白晓儿一边给她擦拭,一边柔声劝着。 黄湘玉却抓住她的手说道:"可我听说有些匪徒,得知报了官,拿了赎金会撕票。婶儿,你能不能让思齐和陈大人说说,让衙门的人今晚就别去了,我怕……我怕那些匪徒会撕票。" "不会的婶儿,阿牛弟弟定会好好的回来的。" 白晓儿反手握紧黄湘玉的手,面色镇定。 仿佛这样做,黄湘玉就能从她身上获取力量和安慰。 第53章 过了许久,黄湘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白晓儿又劝了她一回,最后为着儿子,黄湘玉强逼着自己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小碗红糖水,又被逼着躺下。 晚上她要同白晓儿他们一起去赎阿牛回来,必须要养足精神。 血书上约定的地点是黄家村连着山的一片小树林,时间是亥时两刻。 白晓儿他们带了几个小厮,用马车拖了八口大箱子,提前一个时辰来到约定的地点。 这片林子草木森森,人迹罕至,作为今日的交易地点是极合适的。 同时也极适合埋伏。 夜风有点凉,灯笼在车前被吹得左右乱晃,白晓儿的心也跟着不安宁起来。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黄湘玉被留在了马车上,等那些人带着阿牛来了,她再让黄湘玉出来。 这是怕黄湘玉情绪激动影响了大局。 "沈大哥,如今什么时辰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不知为何,白晓儿的心突然跳得厉害。 这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她的直觉有时很准。 "还有一刻钟。" 沈思齐打开金表看了看,见白晓儿的脸白得可怕,不由问道:"晓儿你怎么了,可是害怕?不如你上车去,这里有我和小顺子他们便够了。" "不用了沈大哥,我还是和你一道吧。" 白晓儿既然坚持,沈思齐便不好多说,只让小顺子取了件披风来给白晓儿披上。 白晓儿刚好有点冷,便披上了,上身之后才发现大小正好。 这件披风显然是女子的样式,上头还绣了兰花,沈思齐是个很细心的人。 白晓儿对沈思齐感激地笑了笑,沈思齐眼睛不由一亮。 披风是浅绿色的云锦料子,样式简单素雅,愈发显得她肤色莹白,墨发如缎,在夜色中宛如一朵刚刚绽放的白莲,清丽而妩媚。 自己眼光不错,这件披风果然很衬白晓儿。 白晓儿此刻惦记着小阿牛,心思全然不在身旁的沈思齐身上。 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比她预料的还糟。 直到天明,那伙匪徒始终没有现身。 这让埋伏了一整夜的衙役们怨声载道。 消息传到陈大人那里,陈大人也气得够呛。 "简直岂有此理,这些匪徒实在狡猾。" 他拍着桌子大骂,吓得夫人和师爷都不敢上前。 而白晓儿她们更多却是担忧。 那些匪徒到底是没打算来,还是提前知道了会有埋伏,才临时改了主意? 白晓儿和沈思齐拿第一种可能劝慰黄湘玉,却背着她商量了半日,最后确定了第二种可能。 须臾到了晚间,沈思齐叫人从珍馐坊端来菜肴。 几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尽力吃了几口饭。 饭桌上黄湘玉强忍着悲痛,边扒饭边说道:"晓儿,思齐,你们说得很对,或许他们就是临时改变主意了,或者又想加价钱,昨儿晚上才没有来。" 话刚说没多久,小顺子气喘吁吁地跑了来,手里拿着个黑色的木头匣子,红着眼睛,表情既悲伤又愤怒。 沈思齐打开匣子,表情不由大变。 黄湘玉和白晓儿忙探头去看,白晓儿看清里面的东西,不由发起抖来,黄湘玉更是尖叫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木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截带血的肥嘟嘟的小手,手腕处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这是阿牛的。 那些人砍下了阿牛的右手送了过来,这就代表他们知道他们报了官。 这便是惩罚! 而且惩罚才刚刚开始。 昏迷的黄湘玉被人七手八脚地抬进屋内,小顺子跑去请大夫,沈思齐亲自拿着东西去衙门找陈大人。 白晓儿指甲都快嵌到肉里去,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她着实不该去衙门报官的。 那陈大人虽为人端方,却头脑简单,容易冲动。 上次他无视种种蹊跷,只凭证物就要治黄湘玉的罪。 这次他的部署怎能做到万无一失? 那些山匪既然开口就敢要两万两银子,就定然知道她的底细,也应当知道她有沈掌柜这个靠山。 沈家在清风县都是排的上号的人家,而那些山匪却丝毫不惧。 这便有问题。 毕竟那冯三才死在狱中也是内鬼所为,这足以证明官衙内并非铁板一块。 她早该想到的。 白晓儿咬着唇,心顿时被后悔充满。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林致远。 第54章 若林致远在,以他的聪明,他一定能提醒自己,不让自己犯这种错误。 她如今该怎么办? 她怎么做才能弥补黄婶儿失去的东西? 或许已经弥补不了了,阿牛那么喜欢读书,原本婶儿打算入秋了就送他去书院启蒙。 如今阿牛的手被砍了一只,焉知那些丧心病狂的匪徒明日不会送来第二只? 没有了手还怎么翻书如何写字? 她对不起黄湘玉,一切都是她的错。 白晓儿正伤心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澈干净的声音:"晓儿,我才走了一日,你怎么又哭鼻子了?" "林致远……" 泪眼朦胧中,白晓儿看到那个淡淡的身影,心的一角彻底崩塌。 她扑进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委屈得像个孩子:"林致远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我去你常去的地方找过你,可他们都说你不在。林致远,阿牛被山匪抓了,手也被人砍了下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白晓儿的泪眼将他胸前的衣裳都浸湿了,林致远心里一阵闷闷的钝痛。 他揽住她单薄的身子,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地哄道:"好了别哭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都会帮你。" 良久,白晓儿才止住哭泣,她从他怀里抬头,见他紧紧地搂着自己,脸立刻红了,她小声说道:"林致远你先放我下来。" 因她比他矮了近一个头,此刻林致远的手臂托着她的臀部,她整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且脚悬了空,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林致远却难得好心情地勾了勾唇角,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若是不放呢?"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畔。 白晓儿肌肤敏感细嫩,白皙的耳朵瞬间红透了,像两只煮熟的虾。 她狠狠瞪着他,林致远感到她目光中的威胁,轻笑一声放下她,掏出一方洁白的棉布帕子递来。 "好些了吧,擦擦眼泪。" 白晓儿默默地接过擦了眼泪。 帕子上有股松柏的清香,淡淡的很是好闻。 她心神渐安,坐下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林致远。 末了,她对林致远说道:"林致远,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昨天听婶儿的劝陈大人不要设伏,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白晓儿上辈子曾做过阑尾手术,麻醉劲儿过后,她疼得死去活来了好几天,那种滋味她知道。 可怜阿牛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被人生生砍断右手。 这种疼,白晓儿想想就觉得崩溃。 这时候,内室突然传来妇人凄厉的嚎哭。 是黄湘玉。 白晓儿立刻起身过去,林致远也跟了过来。 看到白晓儿,黄湘玉立刻抬起头,愣愣地瞧着她,嘴唇翕动着,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儿。 "婶儿你醒了。" 白晓儿担忧地唤了一声,过去扶起她,刚要给她后背垫上枕头,脸上却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黄湘玉突然用力攥着她的手腕,近乎癫狂地叫道:"白晓儿你还我的阿牛来,你还我的阿牛来。" 声音凄厉,带着怨恨。 白晓儿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像破布娃娃一般任她摇晃着,脑子乱成一团麻。 这时,一只手拿住了黄湘玉的手腕,也没见怎么用力,便将黄湘玉同白晓儿分开了。 白晓儿落入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眼睛一酸,差点落泪。 "你没事吧?"林致远问她。 白晓儿摇头:"我没事。" 她只是心里不好受。 黄湘玉待她亲厚慈爱,她早把她当做自己的至亲。 可如今因为阿牛的事,她恨她。 "婶儿你冷静点,阿牛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白晓儿向她保证,可黄湘玉却不听进去。 想到儿子那只被砍下的手,身为寡母的黄湘玉彻底崩溃了,说出来的话刀刀入肉。 "白晓儿,我向来把你当闺女一样疼,你嘴上说把阿牛当亲弟弟,可事实上呢?到底还是钱重要,你若不是舍不下那两万两银子,执意报官,阿牛也不至于被人砍了右手……" 说到这儿,黄湘玉又捂着脸哀哀地哭起来,无助又伤心。 "我真是后悔救了你,若我那日没多管闲事,没做这劳什子生意,我的阿牛就不会出事了。" 听到这句话,白晓儿面色煞白,嘴唇血色顿时褪尽。 她没想到黄湘玉对她怨念至此,这让她十分难过。 林致远轻握住她的手,看向黄湘玉的目光罩了层冰霜。 第55章 "黄湘玉,晓儿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若不是她搬来救兵,你说不定已经做了黄老七的娘子,以黄大锤的性子,他可会留着阿牛?" "不,不是这样的……" 黄湘玉愣了下子,想要辩解,林致远又道:"怪只怪你自己贪心。晓儿虽念及情分,愿将生意分你一半,你若是明白人就不该接受。 你扪心自问,换作是你,可会将这日进斗金的生意凭白分给外人? 你既存了占便宜的心,便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我……" 这下黄湘玉彻底没了言语。 因为林致远揭破了她的私心。 林致远又道:"所以害阿牛的不是晓儿,是你自己。" 黄湘玉白着脸,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白晓儿心中不忍,拉住林致远的衣袖小声道:"你别说了,还是先想法子救阿牛吧。" 林致远对她安抚一笑:"我保证,阿牛一定会平安无事。不过你得先随我去擦药,不然明日就得肿起来了。" 他指的是她的脸。 就这样,白晓儿随林致远去外头擦药。 林致远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一只淡蓝色的瓷盒,将里头浅褐色的药膏用小银勺挑出一点,细细涂抹在她的左颊,轻柔地晕开。 药膏有淡淡的药味,其中还带着花香。上脸有股清凉感,应当是放了冰片薄荷一类。 "晚上就能好了。"林致远说道。 白晓儿垂着脑袋,面上一片舒爽:"林致远,谢谢你。" 听她说谢,林致远说道:"不必谢得这么早,等我找回阿牛再说吧。" 白晓儿眼睛顿时一亮:"林致远,你真有把握找到阿牛?" 林致远笑了,背起药箱往门外走。 白晓儿见他一副胸有陈竹的模样,赶紧跟上。 林致远放慢脚步,两人一路走一路分析,就像亲密的盟友。 林致远的思维很跳跃,白晓儿亦十分聪明,有时只需一个关键词,就能领会他的用意,继而举一反三。 经过林致远的抽丝剥茧,白晓儿很快将一些零散的东西串起来。 林致远看着她,不由对她喜爱更甚。 到了衙门口,两人分道扬镳,白晓儿将林致远的每句话都记牢了,捧着他给石头匣子进了衙门。 衙门里,陈大人正和师爷幕僚聚在一起商议事情,白晓儿见陈大人眉头紧锁,嘴角新起了一圈燎泡,便知他们还没商量出个结论。 "陈大人好,师爷好。" 白晓儿上前打过招呼,侧过身子站到一旁,模样十分恭谨。 陈大人便问她:"黄娘子可还好?" "先前看到东西时厥过去,现下已经醒了,只是精神不大好,想必心里惦记着阿牛。" 白晓儿对这无能的陈大人有些怨怼,便实话实说,既没替他遮掩,也没夸大事实。 陈大人脸一僵,神情有点不虞。 白晓儿只是一介民女,他们都是官,这话当真说得不客气。偏他们自知理亏,还不能发作。 师爷瞧见白晓儿手里怪模怪样的黑匣子,立刻转移话题:"白姑娘,这是何物?" 随着师爷提问,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白晓儿解释道:"这是凛冬石做成的盒子,对食物有保鲜防腐的作用。" 师爷自认抓到白晓儿的小辫子,当即板着脸道:"那你拿它来做什么?衙门又不是饭馆。" 白晓儿神色未变,语音清脆地说道:"装阿牛的手。" ☆☆☆ 离这一里之外的城西柳家巷,林致远叩响了一户宅院的大门,门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探出头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何人打扰老太爷清修,当心被我剁了喂狗。" 林致远目光在老者缺了一半的右耳上扫过,拱手道:"晚辈林致远,有要事求见龙老太爷,还望钟先生予以通传。" 老者听了林致远的话,浑浊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杀气咄咄而出:"你既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龙老太爷也是你这样的人能见的?" 林致远不急不缓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通话,老者敛去杀意,惊疑不定地瞧了他一会子,终是转身替他通传去了。 林致远最后被请了进来,来到了龙老爷子的炼丹房。 龙老爷子挽着道髻,蓄着长胡须,穿一身白色宽袖道袍,上面绣满黑色经文,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他拿着把蒲扇,绕着丹炉一路走一路扇着,显得很是焦躁。 若不是林致远重活一世,定想象不出这神神叨叨的老道就是曾经凶名赫赫、威震三江的龙三。 第56章 老者恭敬地上前说道:"老爷,奴才将林公子带到了。" 龙老爷子突然回头,看着林致远,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就是你和钟山说要见我,你还知晓我的道号?" "是。" "那你就该知道,贫道如今一心向道,不理世事已久,贫道帮不了你,请回吧。" 林致远低声说道:"晚辈知道三爷最近遇到麻烦,刚好晚辈粗通医理,知晓葛洪祖师爷的炼丹之法,三爷若能帮我,我就开炉替三爷练一回丹,不知三爷意下如何?" 龙三爷听到葛洪的名字,顿时激动起来:"你真有葛洪的丹方?那个吃了砒霜的女童,还有安家那丫头……是不是都吃了你的丹药?" 对龙三爷掌握到的信息,林致远并没有丝毫意外,他要借助的,正是龙三爷强大的情报网。 "不错。她们都吃了我的九转回魂丹。" 听到九转回魂丹,龙三爷更兴奋了。 他既然敢说,那便是真的。 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谎,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 "好,我答应你,你且说来所求何事。" "很简单,我只要三爷帮我寻一个人,不过要在一个时辰内寻到。" 林致远便把阿牛的特征告知了龙三爷,并告诉了他与绑架事件相关的一些情况。 龙三听完,沉吟片刻便答应了。 找人不难,但要在一个时辰内将人寻到却是不易。不过为了那一炉丹,他只能答应。 林致远离开老三爷的宅子,便去了衙门等白晓儿。 他前脚刚到,白晓儿后脚便捧着他给的匣子从大门出来。 此时天气和暖,树木生得葳蕤,淡金色碎光从枝叶间漏下,砸了一地的碎芒。 少女迎着风,在斑驳的光影中向他走来,眼神明亮,神态宛然,一时竟晃得林致远有些睁不开眼。 心比往常跳得快了些。 他是大夫,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向来敏锐。 他只愣了一瞬,便朝她伸出手来:"晓儿,我们回家。" 白晓儿将匣子郑重地递到他手上,如释重负地说道:"林致远,幸不辱命。" 林致远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目光里有赞赏,也有欣慰。 他的晓儿和他想的一样能干,果然将东西取了来。 他打开匣子去瞧那只断手,白晓儿害怕地转头,却仍忍不住问:"林致远,若是一个时辰能把阿牛找回,你真能将手接好?" 林致远合上匣子抬头,有些戏谑地说道:"我既是神医,这有何难?" 白晓儿知道现代医学能将手接上,但需要在显微镜下将毛细血管进行吻合。 她有位朋友是骨外科医生,有次喝多了,曾绘声绘色地讲过自己做手术的情景。 如今没有医疗器械,也不知林致远会如何进行治疗。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信任。 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真能找到阿牛么? 白晓儿突然又有点儿不确定。 林致远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现在还早呢……" 白晓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想起黄湘玉和方才发生的一切,她下意识想躲开。 林致远将她心思猜了个透,本打算劝她,想了想,却又改变主意。 他对她道:"既不想回去,不如去我那儿。" 马车稳稳地停在城郊的一座庭院前,白晓儿下车,见到眼前这座三进门的宅子,眸中流露出惊讶。 这座宅子不大,风景却极好。 背后青山隐隐,前庭绿水悠悠。 门前满架蔷薇开得正艳,微风过处,甜香脉脉,令人心情愉悦。 "林致远……这便是你的家?" 林致远付了车钱,走上前解释:"不是家,只是一座宅子罢了。" 他的家远在京城的侯府,这里自然不是。 而且过不了多久,她便会知晓。 白晓儿蹙起弯弯的眉,在心里估摸宅子的价值。林致远开了锁,回头看她,她顿了顿,便跟着进去。 院内有座两进门的宅子,黛瓦白墙,看着干净整洁。 门前花圃种了许多花草,长势喜人。 白晓儿认出里头的紫苏和黄芪,猜想定是新种的,便问他:"何时置下的?" "半年前。"林致远说道。 半年前,也就是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一天他卖了一株山参,便买下这处。 白晓儿此时精神有些不济,连打了两个哈欠,林致远便让她在屋内休息,去厨房给她做饭。 第57章 白晓儿从未尝过他的手艺,隐隐有些期待。 林致远见她眼睛盯着书架,笑了笑,告诉她:"这些书可以随意看,喜欢的就带走。" 白晓儿甜甜一笑,随意抽出一本,走到廊下的长凳上坐下,慢慢读起来。 读到第五页的时候,林致远说饭已经好了。 隔着窗子闻到浓浓的饭香,白晓儿顿觉肚子饿了。 坐下来看到一桌子精致的菜肴,白晓儿更是惊讶。 她悄悄数了数:虾仁烩杏果、清炒百合、菘菜咸蛋粥、五香牛肉丝,居然还有一道面疙瘩汤。 四菜一汤只花了不到一刻钟,豆.豆.网。时间这样短,她自认做不来。 林致远真是能干。 天底下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林致远见她发呆,直接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吃饭吧,凉了恐伤胃。" "嗯。" 白晓儿听话地点头,喝了一口面疙瘩汤,抬头:"林致远,你要是改行做厨子,御厨都要给你挪位子呢。" 这便是在夸他。 林致远微微一笑:"又是厨子又是糕点师傅,晓儿,我哪有那些工夫?" 白晓儿自知失言,不好意思地笑,林致远又道:"不过你若喜欢,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白晓儿拿勺子的一抖,粥险些洒出来。 她斜他一眼:"谁要天天吃你做的饭,腻都腻死了。" 林致远听了,深以为然:"也对,一人做一天才不会腻。" "……" 吃完饭,林致远起身洗碗。 她坐在桌前,见他在灶前忙碌,时而回头对她一笑,心底终是泛起丝丝的甜。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车轱辘声。 有人来了。 白晓儿心念一动,林致远已经先她一步推门出去。 高大的合欢树下停着一辆灰色的老旧马车,林致远信步走了过去。 驾车的驼背老者下车,掀开车帘指着里面说道:"林公子,你要的人给你找来了,可别忘了答应我们老太爷的事。" 林致远向内瞧了一眼,眸光闪过一丝惊讶,末了颔首说道:"请钟先生转告三爷,人我收下,答应他的事我会尽快完成。" 钟山面上皱纹舒展,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他抱拳说道:"话我会替公子带到,如此便告辞了。" 他弃了马车,驼着背离开。 林致远从车里抱了一个人出来,白晓儿上前掀开包裹的被子,被子里露出一张睡得香甜的小脸,果然是阿牛。 "林致远……那位龙三爷居然真在一个时辰内找到阿牛,你是不……答应了他什么?"白晓儿敏锐地问道。 林致远没打算瞒她:"我与他也算各取所需,龙三帮我找人,我替他练一炉药,仅此而已。" 白晓儿这才放心。两人便带着阿牛进屋。 当林致远卷起阿牛的衣袖,饶是白晓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吓得面色惨白。 她想想阿牛的断骨之处,再瞧他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蛋,一时竟有些透不过气来。 "晓儿,帮我将匣子取来。"林致远吩咐。 白晓儿这才回神,从外间抱来匣子,林致远见她面色苍白,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温言道:"你去外头候着,我来替他接上手。" 白晓儿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不必了。" "那……那就拜托了。" 临出门,白晓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致远站在阿牛身前,表情冷肃,手中刀片泛着寒光,对着那只断手割下。 她寒毛一竖,立刻转头。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林致远推门出来。 白晓儿见他面色苍白,玉白的额头上渗出细汗,忐忑地看着他。 "林致远,成功了吗?" 林致远点头,唇角漾起一抹笑意:"已经续好了,调养几月就能恢复如初。" 白晓儿又十分小心地问道:"能拿笔写字么?" 林致远一愣,道:"和常人无异。" 白晓儿甜甜的笑了,心底的负罪感这一刻终于消失,她拉住他的衣袖,颤声道:"林致远,谢谢你。" "我接受你的感谢,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眼前突然一暗,白晓儿身子腾空,林致远抱着她径直向内室走去。 "林致远你快放我下来,你想做什么?"白晓儿挣扎着,声音有些慌乱。 林致远一言不发,推开门进去。 屋内有张精致的千工拔步床,丝质的被褥帐幔细细地熏了香。 第58章 白晓儿被轻柔地放置在床上,林致远俯身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柔滑的发丝垂落在她的耳畔,白晓儿立刻感到一阵冰凉。 心砰砰地跳着。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轮廓较往日更为清晰。 他的五官极精致,比女子更甚,有种动人心魄的瑰丽。 而他的鼻梁偏又生得很高,两道长眉斜飞入鬓,如此便不带一丝女气,不笑的时候气质冷峭,反而显得锋锐迫人。 "林致远……" 白晓儿眸子开始涣散,表情有些迷惘。 林致远认真地看着她道:"闭上眼,我想吻你。" 说着,不给她拒绝的余地,他的吻便落了下来,白晓儿突然惊醒,眼睛反而睁得更大。 傻姑娘。 林致远轻笑,熟练地撬开她的唇舌。 她比记忆中还要甜软,带着一丝生涩,一丝甜蜜。 他十分喜欢。 白晓儿最后被他吻得近乎晕厥,因为助眠香料的作用,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林致远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从背后拥着她,静静地闭上双眼。 三更,他的眼睛突然睁开,在夜色中似罩了一层寒霜。 转头,一旁白晓儿仍在沉睡。 他为她掖好被子,轻轻起身点了灯,移步去了庭院。 此时月色如霜铺了满地,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下,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厢中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 大郎口中塞着麻核,手脚反折,被绳子紧紧捆成一团,蜷缩在车厢的椅子底下不能动弹。 他觉得自己喉咙疼得像火烧,呼吸越来越难,腿脚麻木地没有了任何感觉。 他是不是就要死了? 大郎既害怕又绝望,几乎就要放弃,一个娇弱俏丽的身影突然闯入脑海。 不,他不能放弃。 小莹还在盼着他回去。 他死了小莹该怎么办,她一定会被父母逼着嫁给林大成那混蛋,这会害死她的。 大郎想着,便又有了求生的欲望,他憋着一口气,死命挣扎着,身子一点一点地向车厢外挪动。 "白子杰。"突然有人唤他的大名。 大郎睁圆眼睛,瞧着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了进来,掀开帘子。 车外林致远拎着盏油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唔唔……" 大郎见是他绑了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那些人口中的林公子居然是他。 他抓自己来这儿到底要做什么? 想起他是那林大成的儿子,大郎顿时恨得眼睛都红了。 林致远伸手将他从车上拖下。 大郎脸着了地,下巴重重磕到地上,接着嘴上一疼,似被什么重物抽了一下,麻核就吐了出来。 只是随之出来的还有他的两颗门牙。 "你倒比我想象中更会折腾。" 林致远淡淡说道,月光将他影子拉得老长,眸中冷意让大郎吓了个哆嗦。 "今天月色如此之好,大郎,不如我们来算算账吧。" "咳咳……" 大郎趴在地上,狼狈地吐出嘴里血水:"林致远,我和小莹真心相爱,是林大成那混蛋横刀夺爱……" 事到如今,大郎竟以为他是替林大成教训他。 林致远一言不发,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突然,他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映着月光,寒气森森。 吓得大郎连滚带爬往后退:"你……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警告你,杀人是要偿命的啊……" 林致远撩开衣摆,姿态优美地蹲在他身前。 大郎只觉得颈上一凉,刀刃割破皮肤,湿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当下唬得尿了裤子。 "林……林大爷,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林致远眸子微眯:"大郎,我要你命又有何用?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老实说来便可。" 大郎此时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不过一刻钟,林致远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看似简单,原来牵扯甚广,除了大郎、朱老五和那些山匪,汪如笙的母亲周氏也牵涉其中。 既有周氏,会不会是那周扶林的授意。 按上一世的轨迹,周扶林于本月初七救下微服出巡的七皇子,考评得优,不日将破格授官为大学士,带汪如笙一同赴往京都。 七皇子由朱贵妃所出,是天子最宠爱的幺儿。 自己的继母朱氏就是朱贵妃的亲姐。 朱氏一族门生众多,朱相权倾朝野。 第59章 周扶林为七皇子所赏识,很快成为七皇子的左膀右臂。 而那汪如笙也尽得舅舅周扶林的真传,行事狠辣不择手段,尚了丹阳县主后权势愈甚,做出无数伤天害理之事。 林致远想起前事,眸色渐冷。 大郎在一旁苦苦哀求:"林……林公子,我什么都跟你讲了,你能不能将我放了……" 林致远微微一笑:"帐还没算完,怎能放你走。你放心,待去了衙门,陈大人会好好听你解释的。" 他刺了大郎的哑穴,将他扔进马车,回去换了身衣裳。 白晓儿还在沉睡。 他灭了香炉,掀开被子上床,轻轻揽住她的腰。 白晓儿的身子柔软香甜,因时常用羊乳沐浴,着股淡淡的乳香,和处子清香混在一起,十分好闻。 林致远爱极这个味道,便将下巴搁在她颈窝处。 天色大亮,白晓儿翻了个身,林致远方才躺过的地方一片温热。 她回忆昨晚上的那个吻,脸上一阵发烧。 她从懵懂到迎合,两人唇舌纠缠,最后她竟昏了过去。 实在太丢人了。 刚准备起身,林致远端着只黑漆雕花托盘进来,阳光明媚,射破到她跟前,令她不适地眯起眼。 "起来洗漱吃东西。" 林致远将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是两只精致的瓷碗,碗里分别装着青菜瘦肉粥和核桃酥酪。 "林致远,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晓儿突然想起阿牛:"阿牛没发热吧?" "现在还早,阿牛没有发热,吃了早饭我们送他回去。" "嗯。" 白晓儿披衣起身。 想起黄湘玉,心里又有点不自在。 吃完早饭,林致远将她带到院中。 见到被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大郎,白晓儿吃了一惊。 "林致远,大郎这么这副模样?" 林致远便将事情经过告诉她:"整件事情是大郎策划的。他原本打算让山匪绑了你,但朱老五不同意,便把注意打到黄湘玉母子身上。" 想到大郎为了银子,竟半点不顾骨肉亲情,欲至自己于死地。 白晓儿神色微冷。 "原来是朱老五……难怪我一直猜不透大郎如何和山匪搭上。如今才知道,是朱老五从中牵线。" "不仅是牵线,朱老五睚眦必报,上次就恨上了你,若不是忌惮安夫人,怕是早对你动手了。况且财帛动人心,两万两白银除去打发山匪的两千两,余下的一万八千两,这二人原本打算平分。" 林致远没有告诉白晓儿周氏也牵涉其中,周扶林已然得势,让她知道反而危险。 林致远提议将大郎送到官衙,白晓儿先前有点犹豫。 大郎毕竟是她的血亲。 林致远便告诉她,阿牛的手是大郎亲自砍下的。 这将白晓儿吓坏了。 大郎年纪轻轻如此狠毒,而且他恨极了自己。 留着他,就像一枚炸弹悬在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她不能再心软了。 最后大郎被送到县衙。 陈大人正在和幕僚商量营救事宜,得知小阿牛被找着了,顿时喜出望外。 当下将大郎一顿审问,录了口供关进大牢,又派人去拿那朱老五。 这回陈大人可是发了狠,尽管朱老五死不承认,还是将他收了监。 巧的是朱老五的新娶的九姨娘跑来衙门告密,指认朱老五和山匪来往密切,还拿出一些信笺,没想除了这回的公案,还翻出朱老五买通狱卒杀冯三才灭口的事来。 陈大人见之前那桩悬案也有了出处,精神大振,又将朱老五提出来上刑。 朱老五可谓百口莫辩,当下被打了个半死,剩了一口气扔进死牢。 至此朱家湾群龙无首,朱老五的妻妾子女为着朱老五留下的家业吵翻了天。 而九姨娘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据说当晚便和青梅竹马的情郎坐上了离开清风县的船。 在她走后,周扶林的人打算找九姨娘灭口,没想却扑了个空。 周扶林听着家奴来报,面色阴鸷。 他特特派人盯着九姨娘,却不知她究竟如何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的。 且九姨娘偷出一沓信笺,里面却没有袁氏同朱老五交易的那张收条。 收条到底去了哪儿?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追?"家奴问道。 周扶林虽未正是授官,可这几日家中奴仆却已改了称呼。 周扶林眯了眯眼:"算了,随她去吧。" 第60章 不过一个女子,走了便走了。 料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如今时来运转,那天和笙儿无意中救下一个锦衣少年,没想却是当今七皇子。 七皇子对自己十分感激,且和笙儿投契,他的前程眼见有望,那程大人立刻转了风向,不仅给自己评了甲等,更将笙儿引荐给当世大儒魏思涯。 魏思涯曾是帝师,和安佑棠并称南安北魏。笙儿若能投入他门下,将来前程必定不可限量。 想到这里,周扶林便唤来汪如笙身边伺候的小厮司砚:"司砚,我且问你,少爷这几日可有好好温书?" "回大人的话,没……没有呢。" 司砚不敢说谎,见周扶林面色变了,便跪下磕了个头,竹筒倒豆子般地说道:"大人,自那日您不让少爷出门,少爷就闷闷不乐,每日饭懒怠吃,书页不看了,索性躺着睡觉。 奴才想着大人用心良苦,便苦口婆心劝了几句,没想到少爷发怒,还用砚台砸我让我滚。" 听了这话,周扶林思忖片刻,便起身去了后院。 如今汪如笙住在后院风景最好的暖阁,临窗一条淙淙小溪,夏日绿树成荫,冬日暖阳和煦。最适宜读书。 可他居然如此不惜福,实在太令自己失望。 周扶林沉着脸推开暖阁的门,汪如笙果然仰头躺在床上,衣裳散乱,面上胡乱盖着本翻开的书本,也不知睡着了没。 周扶林拿开书,闻到一股子酒味,几乎气的生烟。 他将书本撕了,狠狠摔他脸上,汪如笙穆地被惊醒,突然起身,一双深井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舅舅……"他开口,声音有点嘶哑。 周扶林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我还当你什么都忘了。如今秋闱在即,你不去温书,每日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瞧?" 汪如笙被骂得低下脑袋,一声不吭。 过了会子,他突然又抬头,望着王扶林急切地道:"舅舅,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好好温书,好好考学,我会考上状元给家里争光,只要您答应我娶晓儿过门……" "你做梦!" 周扶林指着外甥,气得浑身打颤:"你十几年的书读狗肚子里了。你将来是要娶高门千金的,白晓儿身份低贱,连做妾都不够格。你趁早歇了这心,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汪如笙听出了舅舅话中的狠意,不敢再辩,垂着头,指甲狠狠嵌到了肉里。 周扶林见他消停了,顺了顺气,才道:"明日我便让你母亲去白家退亲,再过几日我们就随七皇子一同上京,你最好好想想清楚,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周扶林走后,汪如笙挫败地蹲下身子,抱着头,眼角流下一滴泪珠。 晓儿。 晓儿。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苦涩极了。 她那日救了他。 当他知晓那好心的姑娘就是自己的未婚妻,每当想起她,他的心里就甜丝丝的,像吃了蜜一样。 为此他总想见她。 因怕她不高兴,他只会在放学后,扔下书本,偷偷跑到一品豆花旁边的巷子里看着她。 她总是穿着简单却漂亮的衣裳,站在柜台后,一双大大的眼睛就像天上最亮的星。 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排细白的糯米牙,还有嘴边浅浅的梨涡。 纯真又可爱。 他爱极了她的笑容。 他也想去光顾她的店铺,可又怕她想起母亲就生气。 为此他只能时常给钱让同窗买上十几份豆花分食,为的是照顾她的生意。 可惜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直到那几回,他看见她身边有了另一个少年的出现,他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汪如笙想着,心里像是缺了一角,闷闷地痛。 而白晓儿自然不会知晓少年的心事。 一品豆花此刻人仰马翻,白家一大家子得知大郎被下狱,统统从落叶村赶了来。 其中包括白晓儿素未蒙面的爹白秋生。 黄湘玉看到阿牛的时候,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儿子,在他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眼泪又流了出来。 得知儿子的手被林致远接上,今后还能和正常人一般,黄湘玉看着白晓儿,却说不出话来。 就像瓷器摔碎了再黏上,终究会留下裂隙。 人与人之间亦然。 黄湘玉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白晓儿亦不能。 这件事没有对错,白晓儿扪心自问,换作自己是黄湘玉,她或许会同她一样,甚至可能更冲动。 第61章 黄湘玉低着头,许久才涩然说道:"晓儿,对不起。" 语气歉疚,却带着一丝疏离。 白晓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 她想,只要黄湘玉愿意,她依旧是自己的亲人。 嘴唇还有磕到牙齿的时候,她并不怪她。 黄湘玉最后抱着阿牛去了一家医馆,白晓儿和林致远陪她一道。 因续手之说太过骇人听闻,便说是受了外伤。 医馆的大夫看过,让母子二人住下。 白晓儿付了半个月诊金,又额外给了三倍的伙食费,叮嘱医馆照顾好她们母子俩。 回去的时候,林致远和白晓儿坐在马车上。林致远突然问她:"生意还做不做?" 他指的是和黄湘玉的生意。 白晓儿淡然一笑:"若婶儿愿意,自然还像往常那样。但我觉得经了这件事,她恐怕会主动离开。她若真的要走,一品豆花就归她,如此也算给她们孤儿寡母留条后路。" 林致远笑道:"价值几千两的铺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怎没见晓儿对我这般大方过?" 白晓儿红唇微抿,斜着眼儿瞪过去。 "林致远,你难道还缺银子?买下那么大的宅子还在我跟前装穷,可笑我省下胭脂钱给你买纸笔,谁知你心里怎么笑我呢。" 这段时日,白晓儿五官明显长开。 莹白的小脸婴儿肥未褪,眉眼却愈加秾艳起来,显得清纯稚美。 林致远心念微动,拉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掌心:"我的晓儿本就生得美,胭脂反而污了颜色。" 白晓儿红着脸挣开手:"乱说什么,我哪及你万分之一。" 林致远爱极她害羞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睛道:"晓儿,闭上眼。" 白晓儿一愣。 林致远又道:"我想吻你。" 林致远斯文俊美,其实骨子里极霸道。 白晓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他怀中。 "唔。" 少年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清冽至极,带着侵略的吻令她浑身战栗,想推开却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过了许久,林致远从她唇上移开,她起身推开他,红着脸怒道:"林致远你流氓。" 林致远看着她笑:"小点声,要下车了。" 白晓儿这才惊觉马车停了,急忙整理起头发来。 方才他捧着她的脸,将她压在车厢坐垫上,头发都被弄乱了。 林致远见她越忙越乱,拉过她用手代替梳子,替她挽了个发髻。 白晓儿伸手摸了摸发髻,狐疑道:"这么熟练,你是不是常替女子梳头?" 林致远微笑:"这辈子除却你,只有我娘亲。" 白晓儿心里漾开一抹甜蜜,下了车,发现一品豆花的门开着,里头站满了白家人。 除了大郎,其他人居然都到了。 她面色微冷。 "晓儿。" 柳氏见她回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你大郎哥好好地怎会被下狱?晓儿你和那安夫人相熟,能不能去让她求县太爷放了大郎?" 柳氏话刚说完,白老大又接着道:"晓儿你也是俺白家人,大郎若是去坐牢,汪家肯定就不要你了。就算为了你自个,你也得把大郎给弄出来。" 见白晓儿沉着脸不做声,白老头也开口:"晓儿啊,你大伯说得在理,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汪家那头……" 话没说完,便被一人冷冷打断。 林致远从外面走来,眼神凌厉地从白家人身上扫过,众人直觉得脖子后头凉飕飕的,不敢同他对视。 "大郎勾结山匪,绑架勒索,犯的是死罪,任谁也救不了他。"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白晓儿便将大郎犯下的罪行同他们讲了。 丁氏听了险些厥过去,蹬着腿儿倒地大哭起来。 柳氏和白蕊儿这才知道阿牛经历了这样的惨事,唬得脸色发白,战战兢兢说不出话。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白秋生突然说道:"晓儿,算爹求你了,你能不能瞧在爹的面子上救救你大郎哥?" 这是白晓儿重生以来第一次见着自己的爹。 她先前就看到了这个老实懦弱的男人,只是他一直没说话。 没想他讲的第一句话便是替大郎求情。 白晓儿便说道:"爹你知不知道,阿牛的手是大郎砍下的,就算县太爷同意放人,婶儿都不会依。" "那……那你能不能求求她,把衙门的案子给撤了。"白秋生愣了一瞬,仍祈求道。 白晓儿似笑非笑:"爹觉得可能吗?婶儿只有阿牛一个儿子。我听人说,这样的罪行可是死罪呢。" 第62章 话音刚落,丁氏高亢的哭声嘎然而止,这次是真昏过去了。 最后白秋生居然拉着老四白冬生一起给白晓儿磕头,让她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保住大郎性命。 白秋生甚至说,实在不行,就将一品豆花和奶油糕点的方子卖银子去打点。 白晓儿听了这话,冷笑不已。 这就是她嫡亲的爹。 为着侄儿竟不顾女儿死活。 果然好得很。 林致远看向白秋生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只是碍于他是外人,不好多言。 但为了教他们死心,白晓儿还是带着白秋生和白老头去了趟县衙。 陈大人一连解决了两桩悬案,此时心情十分轻快,见白晓儿和林致远一道来了,忙令人请进来。 "白姑娘,两万两银子已经找着了,等记录完了就归还。"陈大人十分客气地告诉她。 白晓儿道谢,白秋生和白老头听到两万两白银,险些站不稳,看向白晓儿的目光震惊不已。 特别是白秋生,脑子已经糊成了一锅粥。 眼前的少女……真的是他的三闺女白晓儿么? 白晓儿看一眼白秋生,问陈大人可否放了大郎,陈大人又换了副面孔,声色俱厉地将白老头狠斥一顿,说他养儿不教,家里出了这样心肠歹毒的儿孙,皆是他这个祖父的罪过。 一番话讲得白老头抬不起头。 加上陈大人盛怒之下气势咄咄,白老头和白秋生哪见过这种阵仗,早把事先打好的腹稿忘了个干净。 最后两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丁氏又是一顿大哭,揪着柳氏不肯放。 柳氏被丁氏鼻涕眼泪弄了一身,抹泪向白晓儿求助,白晓儿心一硬,拉上白蕊儿往后头去了。 "晓儿,咱就这样走了,娘一人咋办呀?" 白蕊儿有些担心,回头望了两眼。 白晓儿拉住她的手:"姐,我不想再惯着娘。既是她揽下的事儿,就让她自个想法子去。" 白晓儿后来得知,白家人一得信儿,其他人尚未发话,柳氏和刚刚赶回的白秋生就说上镇上找白晓儿帮忙。 如此白家人才浩浩荡荡来了这里。 白晓儿跨过门槛,瞧见白老头垮着肩膀,蹲在井边抽着旱烟,模样说不出的落寞。 仿佛老了十岁。 白老头察觉来人,抬头瞧见白晓儿,立刻起身熄了烟斗:"晓儿,爷求你件事儿……" 白老头语气几近哀求,带着惊惶,再也没有了长者的架子。 方才在衙门,他已经被那陈大人吓破了胆。 白晓儿没有说话,便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白老头这才道:"如今别的也不求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想个法子保住大郎的命?" 大郎是白老头的第一个孙子,白老头很是喜爱,连带着对老大一家子都很纵容。 只是这份纵容如今却成了索命的绳索,白老头悔恨得很。 白晓儿见白老头确有悔意,想了想,便慢慢说道:"爷,不是我不帮忙,只是您方才也听见了,陈大人说勾结山匪是死罪。" "晓儿。"白老头声音猛然高了一度。 白晓儿淡淡看他一眼,柔声道:"不过此事并非没有转圜,我可以去找安夫人提一提。安夫人最爱吃我做的糕点,现在做还来得及。" 白老头不蠢,相反还很精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眼前神态恬静的孙女儿,心里发寒,立刻道:"晓儿,爷现在就带他们回去。你好好做糕点,爷等你的回信……" 话未讲完,白秋生就走过来大声说道:"爹您说什么呢,现下大郎那边没个头绪,俺们怎能走哩?是不是晓儿这丫头跟您说了什么?看我不教训她。" 白秋生是个孝子,当下作势欲打白晓儿,把白老头唬一大跳。 "蠢货,还不住手。" 白老头急声说道:"你个糊涂蛋,难道为着大郎,咱一家子啥活计都得撂下?再说这儿地儿小也挪不开身,俺们还是回去等信儿。" 白秋生被白老头这么一吼,诺诺地不敢吭声。 只是心里有些不明白,方才爹还说要住这儿让晓儿想办法,怎么这会子便又说要走。 不过爹的话总不会错的,白秋生瞧了白晓儿一眼,闷头闷脑地去了前头传话。 白晓儿终于送走白家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临走时柳氏握着白晓儿的手满脸不舍,白蕊儿也说要留下来陪白晓儿,但都被白晓儿扯由头赶了回去。 她并非习惯独自一人,其实是怕她们留在这儿,林致远不好随时过来找她。 想起林致远,他方才去了安家给芙姐儿看诊,算算时间如今也差不多了。 第63章 白晓儿便带上银子出了门。 拐过街角,再往前就是安家。 隔着花影,白晓儿突然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那声音带着惊慌无助,婉转如莺泣,白晓儿身为女子,都觉得骨头瞬间酥了一半:"林大哥,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别担心,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少年的声音清澈,干净,如春风拂面,令人莫名心安。 是林致远。 白晓儿心下一凛,蹙起新月般的眉,听见那女声又道:"林大哥,可是我真的害怕极了,毕竟大郎哥是为了我……" 话未说完,被林致远冷声打断:"是谁,出来。" 窸窣轻响,白晓儿从玉兰花树后转出,林致远见是白晓儿,只愣了一瞬,便说道:"晓儿,你怎么来了……" 他微笑着,就像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晓儿目光微凉,在周小莹身上停了一瞬,又看向林致远。 这两个人男俊女俏,站在一处竟是十分登对。 特别是周小莹,雪白的脸蛋微红,卷翘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她时不时去看林致远,一双眼睛像小鹿一般怯生生的。 白晓儿心头无名生出一股怒火。 她越生气,面上越淡然:"我出来买点东西,刚巧从这儿路过。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搅了。" 说罢白晓儿径直往前走,她的拳头藏在袖子里,嘴唇有些发白。 她很紧张。 她想知道林致远会不会丢下周小莹来追自己。 可她失望了。 林致远并没有来。 拐过街角,周小莹娇媚的声音隐约传来,白晓儿再忍不住,低下头,两滴眼泪砸落在尘土里,溅起细微的灰尘。 "晓儿姐。" 白晓儿抬头,小豆子和沈思齐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东西,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她忙伸手擦了眼泪,小豆子见她眼睛红通通的,急忙上前问道:"晓儿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白晓儿摇头,过了一会说道:"婶儿和阿牛搬去医馆住了。" 小豆子还要再问,被沈思齐用眼神制止。 "晓儿,听说你家里来人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 原来他们两个是特地来帮忙的。 白晓儿心中生出暖意,笑了:"我这儿地方小住不下,我爷就带着他们回村等信儿去了。" 沈思齐便放下心来:"这样就好。" 他将手上的东西拿给白晓儿看,这是他给阿牛准备的一些补品,白晓儿于是提议去医馆看黄湘玉母子。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 沈思齐将陈大人那边的新情况告诉白晓儿:"那些山匪已经伏法,朱老五的家也散了,老婆孩子回了老家。陈大人下令整顿朱家湾,现下监牢人都装不下了。陈大人准备腾几间库房出来当做牢房。" 白晓儿想了想说道:"陈大人是个好官,他将两万两银子的收条给了我。" 一般破了这样的大案,官府就算还银子,也会照例抽个一二成,这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可陈大人却没有这么做,他给白晓儿的收条上,清清楚楚地盖着官印。 沈思齐亦赞同:"陈大人嫉恶如仇,虽有些意气用事,但瑕不掩瑜。" 医馆里,黄湘玉正在喂阿牛吃饭。 阿牛遭了这场大难,向来懂事的他突然变得十分粘娘亲,连饭也不肯自己吃。 黄湘玉喂阿牛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勺白米饭,温柔地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轻声说了句什么,阿牛的眼中就放出了光彩,搂着黄湘玉的脖子咯咯地笑。 白晓儿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眉眼也变得温柔起来。 沈思齐在一旁看到,突然想到叔父的话。 晓儿这样喜欢阿牛,将来定会是个好母亲。 白晓儿唤了声"婶儿"。 黄湘玉抬头,看到一身淡绿衣裳的白晓儿,表情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变得讪讪的。 她本以为晓儿不会再来看她,没想她这么快就来了。 沈思齐和小豆子也来了。 小阿牛看到白晓儿,很是高兴。 小孩子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他叫着"晓儿姐姐",跳下娘亲的膝盖朝她奔来。 白晓儿怕伤着他的手,忙蹲下身子抱起他,心疼地问:"阿牛的手还痛不痛?" "阿牛是男子汉,不怕痛呢。娘说阿牛以后还能读书写字,是晓儿姐姐和林哥哥救了阿牛。" 白晓儿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包子脸,抱着他去椅子上坐着玩。 第64章 沈思齐和小豆子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安慰了黄湘玉几句。 沈思齐极有眼色,见白晓儿似乎有话想和黄湘玉讲,略坐了会子便拉着小豆子走了。 小豆子满脸的不乐意:"大哥你干嘛不和晓儿姐一块走,我早上还见她和那个小白脸一起下的马车。" 沈思齐表情微顿:"晓儿是个好姑娘,她既有婚约在身,便不会朝三暮四。" 小豆子睨他一眼:"且随你吧,到时别哭鼻子才是。" 屋内白晓儿和黄湘玉相对而坐,阿牛坐在白晓儿的膝上抓着白晓儿的头发玩。 晓儿姐姐身上香香甜甜的,他很喜欢。 白晓儿开门见山问黄湘玉等阿牛好了,是否打算继续同她做生意。 黄湘玉婉拒了。 因为林致远的话点醒了她。 她之前一直占着白晓儿的便宜不自知。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她越来越舍不得这三成的利。如今她想明白了,便准备重操旧业,继续买豆腐。 白晓儿听了黄湘玉的打算,说道:"其实我昨天已经想好了,若婶儿愿意,我们继续原来的生意。不愿意,我们就分开。一品豆花的铺子仍归你,一品居归我。" "这……这怎么成?" 黄湘玉起身,立刻拒绝:"一品豆花是你的心血,我只不过出了几十两银子的本钱。我不能要。" "婶儿,实不相瞒,如今我忙着一品居的事,豆花已经不打算再卖了。婶儿既做熟了,丢下怪可惜的。毕竟有不少熟客,也算得上一门不错的营生。" "这……这怎么成?" 黄湘玉仍是拒绝,白晓儿便让她看在阿牛的份上务必收下。 黄湘玉想着阿牛,最后答应了。 白晓儿这才松了口气,又说这段时日奶油糕点的钱仍分她三成。 这回黄湘玉却怎么都不肯,白晓儿想了想,便没有坚持。 黄湘玉抱着阿牛将她送到医馆门口。 夕阳西下,晚霞铺了满地。 白晓儿徜徉在霞光里,纤细的背影几乎要和夕阳融成一色。 黄湘玉募地有些鼻酸。 白晓儿亦然。 回忆起一品豆花里的点点滴滴,就像发生在昨日。 如今终是散了。 她回到一品豆花,隔壁的王氏新裁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裳,画了个娇俏的梅花妆,摆手让白晓儿过来参详。 "晓儿瞧瞧这一身如何?" 王氏扭着小腰在她跟前转了一圈儿。 白晓儿瞧了瞧,赞道:"很好看。王嫂子人美穿什么都好。" 白晓儿与她寒暄几句告辞。 王氏转了转手中的美人团扇:"她家里人不是都走了吗?怎么还闷闷不乐的,真是奇怪。" 白晓儿不知道王氏在心里嘀咕她,回家后没什么胃口,就准备泡个澡。 她烧了两大锅热水,调好水温,又往里面倒了一桶羊奶,撒上些粉色的蔷薇花瓣。 她褪下衣裳跨入木桶,只露出白嫩修长的颈项和脑袋。 这些时日她身子长开了不少,胸前的曲线愈加玲珑,渐渐地有了少女的韵致。 她的皮肤如今被养得极好,嫩生生的,吹弹即破。水珠一淋上去就滑了下来,好像一块嫩豆腐。 蔷薇的香气在室内飘散开来,白晓儿沐浴在甜暖的香气中,神经渐渐放松。 她背靠着浴桶轻轻闭上眼,竟睡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醒。 水已经凉了,白晓儿恋恋不舍地从桶里起来,穿上单衣,踩上细麻织成的鞋。 出门前她又在外头披上那天晚上从沈思齐那里得来的披风,才拎着水桶出去。 她在将水浇了院子里的树,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懒怠,便打算回屋去睡,小花却跑了过来,呜咽着用小鼻子蹭着她的腿。 这便是饿了。 白晓儿失笑,去厨房下了碗鸡蛋肉丝面条,自己吃了一小半,大半给了小花。 安顿好小花,她漱了口倒头就睡。 这一睡便到了半夜。 迷迷糊糊中,白晓儿感到身体的一侧有些热,好像自己靠着某个热源。 她嘤咛一声,转身朝凉爽的地方靠去,没想那热源竟追着她不放,到最后浑身都发起热来。 白晓儿口干舌燥,突然一股清甜的水哺入她干燥的口腔,白晓儿突然睁眼,眼前是林致远放大的脸。 她明明已经在门上上了两道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她吓得伸手去推他,却被他锁住双手压在头顶,直至她被吻得透不过气来,这个人才放过她。 第65章 "林致远……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晓儿委屈地吸着鼻子,声音带了丝哭腔,还有隐隐的怒火。 林致远竟也不嫌热,紧搂着她软绵香甜的身子,轻轻吻了下她微汗的额头,在她耳边说道:"晓儿,我今天很想你。" 明明是正经不过的人,却屡次轻薄自己,还说这样不知廉耻的话。 他到底把自己当什么了? 白晓儿又羞又恨,锤着他的胸口小声地哭起来:"林致远,我讨厌死你了。你是不是当我和周小莹一样,给点甜头我就会陪你睡?" 林致远扳过她的脸,少女柔嫩的脸上犹带泪珠,在暗夜里晶莹发亮。 他轻声说道:"周小莹……我连她手指头都没碰过。晓儿,我从未想过要和她睡觉,我只想和你……" "别说了别说了。" 他如此没脸没皮,白晓儿臊得又哭起来:"我不想听,你别碰我,离我远点儿。" 林致远半夜摸到她床上不说,还对她又亲又抱,这事一旦传出,她的名声就完了。 她挣扎着,林致远却将她搂得更紧。 他清瘦的胳膊刚好环在她胸前刚刚发育的柔软之处,隔着两层薄薄的寝衣料子,白晓儿感到后背一阵火烫,烫得她一阵眩晕。 林致远用下巴摩挲她柔亮的发,嗅着她身上甜暖的蔷薇香,心情好得似要飞起来。 "晓儿,我之前一直觉得人生凄苦,活着未必是件好事。可如今和你一起,我觉得快活极了,便想这样的日子再长一些。" 他语音带着愉悦。 白晓儿募地怔住:"林致远你……" "让我抱一下可好,就一下。" 这一刻,他就像个讨糖吃的孩子,眼巴巴地,紧抓着手里的糖果不放。 白晓儿终究没作声,红着脸任他紧紧地抱着。 不多时,林致远就睡着了。 白晓儿转头看他,翻涌的思绪撕扯着她的神经,使她困意全无,将要天明才睡着。 清晨,林致远穿衣下床,白晓儿还未睁眼。 林致远在床头燃了一支安魂香,推门出去。 小花正在门前欢快得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儿。 见林致远从主人的房里出来,小花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呜呜声,防备地盯着他,却不敢上前。 狼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小花有狼的血统,比一般的狗警觉。 昨夜林致远翻墙进来时,浑身杀气,吓得小花趴在窝里不敢出来。 今天的林致远和昨夜不同,但小花依旧不敢贸然上前。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守着晓儿,知道么?" "汪。"小花竖着尖耳朵,听话地叫了一声。 林致远这才起身去厨房做早饭,而后出门。 白晓儿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想起小花还未吃饭,立刻跑去看。 没想小花碗里搁着一块添得干干净净的大肉骨头,这小东西显然已经被人喂过了。 她拍了拍小花的脑袋:"我还指望你给我看家护院呢。一根肉骨头就将你收买了,你可真没骨气。" "汪汪。"小花摇着尾巴,委屈地叫了两声。 白晓儿笑了,进到厨房,见到锅里温着青菜虾仁粥,正散发着香味。 是林致远一早做的。 白晓儿满怀心事地将粥吃了,开始反思昨天的事。 自和林致远一起,她就变得迟钝起来,脑子好似生了锈。 周小莹昨天说的话明显有蹊跷,而她只顾着吃醋,连缘由也不问。 "周小莹为何要说大郎是为了她?" 白晓儿蹙眉,心里想:"如果单指大郎为她铤而走险策划绑架案,周小莹为何会这般害怕,她并不像面上看起来那样胆小。不对,这件事一定有内情。" 白晓儿相信自己的直觉。 以大郎对周小莹的迷恋,只要周小莹开口,就算让他摘掉自己心肝,他恐怕也甘之如饴。 周小莹既然去找林致远倾诉,那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白晓儿于是坐在家里等林致远。 很快到了晌午,周围的人家飘起炊烟,林致远依旧没回。 白晓儿去街口的煎饼摊上买了煎饼,吃了一半觉得太硬,多的就用汤泡了给了小花吃。 小花不挑食,吃得很欢。 白晓儿心绪不宁,拿了纸笔开始写字。 因这段时日无暇练字,如今写来很有些生疏,甚至比前些时更糟。 她悬着的手腕略微松了一分,落下的那一笔就歪了。 第66章 她瞧着那不堪入目的字,顿时没了兴致,将纸揉成一团。 外面传来敲门声,白晓儿起身开门,沈思齐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凝重。 "晓儿,案子已经结了。大郎被判了斩刑。" "怎么会这样?" 白晓儿吃了一惊。 她曾私下问过林致远,因阿牛平安归来,银钱未受损失,加上这是白家内部纷争,大郎至多判个流放。 死刑是她说着唬白老头那些人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害怕,消停几天。 可如今却…… 白晓儿忍不住蹙眉。 沈思齐告诉她:"大郎在牢里什么都招了,除了绑架阿牛,他还犯了另一宗命案。前几日街上一个小混混被人一刀捅死,原来是大郎干的。" 白晓儿眉心突突直跳。 "案子昨天已经结了,他为何自寻死路?大郎没那么蠢。" "我也觉得奇怪。我问了当时的书记官,他说大郎说自己罪孽深重,对不住枉死的人,良心发现才坦白。" 白晓儿沉默一阵,突然提出想去牢里看看大郎,问沈思齐可有办法。 沈思齐点头,这件事自然难不倒他。 他自去安排,白晓儿枯坐着等消息。 脑子里一会儿晃过大郎阴戾的眼睛,一时又变成白老头悲苦的脸,最后闪过周小莹如花的笑靥。 在坐立不安中,沈家的马车来了,白晓儿转身去屋内拿了一包银子,那几张银票也被她塞入袖中。 马车停在县衙的后院,他们一扇窄窄的角门进去,一个年轻的衙役引他们过去,一路畅通无阻。 看到大郎,白晓儿立刻将一锭五两的银子塞给那衙役:"劳您费心,一点子心意拿去喝茶。" 衙役笑了笑,推辞:"沈爷已经打点过了,哪能再贪白姑娘的。" 说着对守卫使了个眼色,几人一同退到外面。 沈思齐见他们走了,也问白晓儿是否需要自己回避。 白晓儿想了想点头。 沈思齐笑着去了外面,心里终究有些失望。 终于只剩两人。 坐在地上的大郎突然抬头,对白晓儿咧嘴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在灯下泛着寒光。 "你来了,知道了我要被砍头,心里很痛快吧?" 大郎一开口,还和以前一样的调调。 阴阳怪气,咬牙切齿。 他根本没有反思,也不曾良心发现。 他和陈大人说的那些都是些鬼话。 大郎根本没杀人。 白晓儿想到这里,便对他眨了眨眼,面上挂着柔恬的笑:"大郎,你说得对,我是很开心呢。从今往后我不用再担心有小人嫉妒我,吃里扒外给我背后捅刀子。这难道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么?" 大郎果然激动起来,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不要脸的贱人,谁嫉妒你?你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我白子杰。 白晓儿,你根本就不是白家人,我二妹白晓儿早就死了,你是妖怪,附在白晓儿身上的妖怪。 你会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是妖法。我要去跟陈大人讲,将你抓起来,再请法师来做法,这样就能现出你的妖怪原形……" 大郎表情狰狞,眼珠儿赤红,死死攥着精钢铸成的栏杆,恨不得一把将白晓儿撕碎。 白晓儿小脸微沉,垂下的长睫掩去她所有的情绪,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发抖。 大郎虽偏执,但他说对了一点。 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堂妹白晓儿。 大郎瞧出了端倪,白家其他人会不会也有怀疑? 生平最大的秘密被人窥视,白晓儿感觉到了极大的不安。 好一会儿她才稳住心神,想起此番来意,她轻轻对大郎说了三个字,这回换作大郎变了脸色。 她和大郎一共单独呆了一刻钟,最后沈思齐他们进来,大郎已经恢复了平静,像方才那样垂头坐在地上,不言不语。 直到白晓儿离开,大郎也没有抬头。 沈思齐方才坐在外面,隐约听到一点声响,像是两人起了争执,便在想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晓儿会不会主动和自己提及。 然而他失望了,白晓儿并给有提及什么,一直沉默着,心事重重的模样儿。 "晓儿。" 沈思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若有烦难不妨告诉我,两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强。" 白晓儿却摇头:"沈大哥,我只是觉得大郎罪不至死。他才十七岁。"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这么戛然而止,她心有不忍。 第67章 沈思齐皱眉:"可他已经招认杀人,想要翻案恐怕很难……" 白晓儿笑了笑:"沈大哥,这几日总是麻烦你,耽误了你做生意。" 沈思齐一愣:"不妨事,生意上有刘平他们盯着,我并不用时时都在。" 白晓儿知他说的是客气话,心中甚为感激,便也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沈思齐越听心越往下沉,他很想告诉白晓儿不必和自己这样客气,客气便显得疏离。 他是心甘情愿帮她的,并不需要她如此感谢。 可白晓儿根本就不明白他的心意。 或者是明白也装糊涂。 沈思齐这样想着,心中又有些焦躁。 这时,白晓儿回头说道:"沈大哥,我到了。" 她是在催他回去。 沈思齐眸色一黯,告辞离去。 这时有人唤白晓儿,白晓儿抬头,王氏趴在对面二楼的栏杆上对她促狭地眨眼。 白晓儿此刻没有心思和她玩笑,转身走到自己店门口。 门没有上锁,她轻轻推开门。 屋内收拾得极为整齐,桌上也刚擦过,泛着稀薄的水光。 一股清冽的药味从后屋飘来。 林致远在给她煮药茶。 白晓儿悄悄松了口气,一颗心落回实处。 林致远端着药碗出来,微微一笑:"你回了,先喝药吧。" 白晓儿深深看着他:"林致远,要我喝药可以,你得先告诉我大郎和周小莹的事。" 林致远将碗搁在桌上,叹气:"你都知道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他的晓儿这么聪明,这件事瞒不过她。 "是。" 白晓儿点头:"大郎被判了斩刑,他说自己杀了人。事实上他在撒谎。" 林致远眸光微动,白晓儿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过来:"我一提周小莹的名字,大郎脸色就变了。人是不是周小莹杀的?" "是。" 直到如今,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林大成欠了赌债,于是拿周小莹抵债,周小莹不从,误杀了那个人。她不是故意为之。" 白晓儿不知其中还有这个缘故,愣了一瞬,冷声道:"既如此,背锅也该那林大成,与大郎何干。" 林致远颇有些无奈,看着她说道:"晓儿,这是大郎自己的选择。" 白晓儿哼了声,转过头去,林致远想了想,最后告诉她真相:"周小莹有了身孕。" "身孕……" 白晓儿立时惊得呆了,瞪大双眼:"孩子……难道是大郎的?" 林致远颔首:"我替她把过脉,按时间算,是大郎的无疑。那几日林大成不在。" 这下轮到白晓儿彻底凌乱。 她委实没想到,周小莹此时居然有了大郎的骨肉。 难怪大郎那样狡诈的人心甘情愿替她送死。 如今将周小莹推出去已是不能了。 她只能求林致远:"你快替我想想办法,我答应了白家人保大郎性命。" "好。" 林致远答应了,指着桌上的药茶。 白晓儿端起碗喝了。 夜里他又顺理成章地留宿。 白晓儿想将他赶到堂屋去睡,林致远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头痛,只有抱着她才睡得着。 白晓儿又气又急,便将床让给他,自己在堂屋打了地铺,没想被子没睡热就被连人带被子抱走。 小花在门口呜咽,警惕地盯着抱着自家主人的登徒子。 林致远冷冷瞧过来,小花一惊,最后耷拉着脑袋回窝里睡去了。 "林致远,你离我远点儿。" "你别抱着我,热死了。" "林致远你还要不要脸。" 折腾半天,结果白晓儿又被他吻得近乎晕厥。 她刚要抗议,结果林致远做出更过分的举动。他微凉的手探入她的衣襟,罩在还未发育完全的软绵之上。 指尖带着电流,从她敏感处划过,描绘着美好的形状。 白晓儿瞬间吓呆,动也不敢动。 "晓儿,怎么还是这样小,你月事还未来吧?" 半晌,他低声问她,声音带了一丝黯哑。 羞得她突然哭起来。 林致远抽出手,搂着怀中软绵绵的小人儿哄着,结果越哄泪越多。 她就像个水做的娃娃。 最后白晓儿实在哭累了,哑着嗓子赶他下床。 林致远自知理亏,不敢再闹她,悻悻地抱了被子去堂屋打地铺。 第68章 白晓儿恨得咬牙,心想明日他如果继续赖在这儿,她就搬去医馆陪黄湘玉母子。 总比被他坏了清白强。 翌日,林致远又比她起得早,等她醒时,热腾腾的小米粥已经端到桌上。 他逆着光向她走来,手中拿着一双粉色的缎面软底绣鞋。 白晓儿记起昨晚的事,气哼哼地转头。 林致远蹲下,捉住她纤小的足。 "鞋子磨脚都不知道,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他轻笑,将鞋子给她穿上,表情温柔而认真,近乎带着虔诚。 白晓儿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怔怔地看着,四目相接之时,又忍不住红了脸。 这顿饭吃得很是温馨,昨夜的尴尬也被林致远方才小小的举动化解。 林致远边吃边絮絮地叮嘱白晓儿要记得喝药茶,夜间多加衣裳,白晓儿最后忍无可忍:"你不过出门两天,用得着这般?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林致远笑而不语,临出门时捏了捏她嫩滑的脸颊,语带威胁道:"我不在时不准招蜂引蝶,被我知道了,后果自负。" 白晓儿便气呼呼地瞪他,他想了想又道:"你不如搬去黄湘玉那里,你一人,我总归有些不放心。" 林致远前脚出门,白蕊儿托人带来口讯,说白家那边知道大郎被判斩刑,已闹成一锅粥,恐怕马上就要来她这边,让她有个防备。 白晓儿吓了一跳,立刻将贵重的东西收拾了,背了个包袱,抱上小花出门。 隔壁王氏得知她要去黄湘玉那里避风,便向她应承:"晓儿妹子放心,有嫂子我在,那些人休想踏进一品豆花一步。" 白晓儿知道王氏有的是办法对付白老头他们,于是笑了,脚步轻快地去了医馆。 阿牛的屋子是医馆里最好的一间,阳光充足,透风阴凉,黄湘玉此时正抱着阿牛临窗数数,见白晓儿来了,自是十分开心。 阿牛瞧见圆头圆脑的小花,稀罕得不得了,抱在怀里不撒手,黄湘玉摸了摸小花水滑的皮毛,感叹:"到底是狼崽子,才两个月就长得这般大了,和半岁的狗崽差不离。" 说罢又问白晓儿为何来这里。 她背着包袱,又带着小花,肯定不是来看他们这么简单。 白晓儿坐下,面色有些阴郁:"婶儿,大郎惹上人命官司,陈大人给判了斩立决,等上头批下就要行刑。" 黄湘玉听了,自是唬得不轻。 虽然她恨大郎砍了儿子的手,但如今儿子已然没事,大郎年纪轻轻却要丢命,不知他爹娘会如何地肝肠寸断。 白晓儿见黄湘玉表情,便知她怜悯大郎,于是将周小莹的事说与黄湘玉听了。 黄湘玉半晌没回神,末了还流了几滴泪。 "当真是前世的冤孽。大郎再混账,到底还有几分良心,知道护着周小莹母子。只不知没了大郎,那周小莹带着个孩子要如何过活,白家那边可会认……" 白晓儿不由冷笑:"婶儿别替她担心,不管大郎最后如何,我都断定周小莹会打掉腹中胎儿。她心思根本不在大郎身上。" 黄湘玉不敢相信:"那她还和大郎……" 白晓儿说道:"他委身大郎,怕是为了摆脱林大成。" 黄湘玉哑然,又问:"那大郎怎么办,就这么白白送死?" 白晓儿便告诉她:"我已托人想办法去了,或许还有一线转机。" 就这样,白晓儿一连在医馆住了两日。 医馆的饭菜不错,又有人收拾屋子,她什么也不用做,只用陪黄湘玉说话,陪阿牛玩耍,竟过得极舒心。 这两日,她和黄湘玉之间又重新恢复了亲密。 她们虽是女子,但都是聪明通达之人,有些事说开便好。 她走时,小阿牛恋恋不舍地搂着她脖子:"晓儿姐姐,你一定要来看阿牛哦。" 白晓儿柔声说道:"好,等阿牛把这几个字学会了,姐姐就教你认更多的字。" 小阿牛重重地点头:"嗯。小花也要来。" 白晓儿甜甜笑着:"知道了。" 路上她心情颇佳,抱着小花,踩着林致远送的软底绣花鞋,绕路去杂货铺买了不少吃食。 王氏今天早上捎信过来,说白家人已经走了。而且林致远也要回来,她想给他好好做顿饭。 到了雨花街,她没有回去,而是先去了水粉铺子,将刚买的蜜枣送给王氏。 王氏笑吟吟地接了,含了一颗蜜枣在嘴里,兴冲冲地问她:"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教训那些人的?" 白晓儿知道她是个热闹性子,便顺着话头道:"想啊,嫂子赶紧告诉我。" 王氏掩嘴一笑,便绘声绘色地说起来。 第69章 "……我还当他们一个个有多厉害,原来都是些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特别是你祖父和大伯,听到我说擅闯民居是要下狱的,便唬得不敢上前。 一堆人后来真的在门口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灰头土脸地走了。" 白晓儿便问她:"我爹娘和我姐姐来了没?" 王氏道:"怎么没来,你爹沉着脸不说话,你娘哭得跟个泪人一般,劝都劝不住,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才是大郎嫡亲的娘呢。" 白晓儿听了,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这两日避了出去,柳氏肯定对她生出怨怼。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我娘是个软性子,平日蚂蚁也不敢踩死一只,大郎是她侄儿,她肯定伤心。" 王氏也附和:"是呢。你娘瞧着就是个面善的,你回头可要多劝着些。" 又说了几句闲话,白晓儿告辞出来。 走了两步,小花突然从白晓儿怀里跳出,对着旁边的巷子里一阵叫唤。 "呀。" 巷子里的人似乎被吓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谁?" 白晓儿走进巷子,看见一个美貌的妙龄女子捂着小腹,正一脸惊恐地看着小花。 见她来了,又用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瞧过来,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女子正是周小莹。 白晓儿抿唇不语,目光静静地在她身上扫过。 今日春光明媚,她穿着鹅黄色对襟春衫,下面系着浅紫色百褶裙,腰间垂了根长长的蝴蝶流苏络子,倒是十分应景。 再看她面上细细地敷了香粉,眉毛描得弯弯的,嘴唇红艳鲜嫩,显是上了妆。 大郎因她生死未卜,她仍将自己打扮得鲜妍。 白晓儿眸中闪过一抹轻视。 周小莹敏锐地察觉到了,难堪地咬了咬唇,而后细声细气地说道:"晓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白晓儿开门请周小莹进来,又给她倒了杯水。 周小莹小声道谢,目光低垂,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的翅膀,白晓儿竟从中看出几分忧伤。 她在周小莹对面坐下,问:"周姑娘,你想说什么?" 周小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般,娇娇柔柔:"晓儿,大郎的事想必你都知道吧。" "嗯。"白晓儿点头。 小心翼翼地看了白晓儿一眼,周小莹又道: "晓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还念着骨肉亲情。但大郎犯的是人命官司,根本没有转圜余地。 我听三伯口气,说要卖掉你的店铺去衙门打点……晓儿,这可是个瞎窟窿,你不能犯傻呀。" "周姑娘,大郎待你情深似海,你却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想保住大郎性命?" 白晓儿朝周小莹看过去,眸光清亮,淡然如水,周小莹心里有些发虚,随即又生出股恼火。 她极讨厌白晓儿这种淡然的样子,好像自己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足轻重。 明明大家都一样,凭什么她能嫁给汪如笙享少奶奶的福,自己却要被林大成那混蛋糟践。 她到底哪里不如她? 周小莹压下心中不快,换上副悲怆的模样儿,垂泪道:"晓儿,我虽和大郎好了一场,但杀人偿命的道理我也懂。这些话不说,我的良心怕是一辈子难安。" 那你陷害大郎良心就安了。 白晓儿抿着嫩红的唇,眸光瞬间冷下来。 周小莹却以为她是恼了白家那些人,趁势又添了把火:"晓儿,你可能不知大郎有多恨你,他说只要他能翻身,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报仇。不仅是你,就连蕊儿姐和馨儿妹妹,他都不会放过。" 周小莹将大郎对白晓儿的恶意细细说与她听。 她意图太过明显,白晓儿自然明白。 她想借刀杀人除掉大郎。 自己就是这把刀。 现在白家唯一能出去奔走的唯有她,只要她恼了大郎,去陈大人那里掺上几句,大郎只怕死得更快。 到时周小莹就能悄无声息地打掉腹中胎儿,再想法子嫁人。 毕竟她长得漂亮,人年轻,头脑又聪明。 倘若林致远没告诉她真相,或许自己真会着了她的道。 这个周小莹,还真是狠毒。 她想利用自己,就别怪她不客气。 白晓儿想着,心下渐冷,嘴角却带上浅浅的笑意:"小莹,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周小莹见自己计谋得逞,自然喜出望外。 她拉着白晓儿的手,柔声劝了几句,起身袅袅娜娜地走了。 第70章 白晓儿盯着周小莹的背影,很快便有了主意。 她去沈家牙侩行找到沈思齐,说出自己的打算,沈思齐立刻应下。 白晓儿今日穿着豆绿色撒花交领襦裙,梳了简单的抓髻,用同色发带系住,余下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清纯又明媚。 沈思齐眼中映着少女娇俏的模样,面上绽放出层层叠叠的笑意。 "晓儿,你之前说要请我吃饭,今日可得空?" 突然间,他很想吃她亲手做的菜。 他眸光落在她白嫩嫩的小手上。 不知这双手做出来的饭菜,会是何等美味。 白晓儿却想到林致远,他或许已经回了。 她一脸为难:"抱歉沈大哥,一会我要去婶儿那边,我答应了阿牛要教他写字……" "那就改天吧。你的事我马上去办。" 沈思齐眸光微闪,表情依旧温和。 ☆☆☆ 暮色将至,白晓儿拎着裙摆往家里跑,额上渗出密密一层细汗。 两日不见。 她居然真的有些……想念他。 他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念着自己。 心砰砰跳着。 少女的衣裙迎风层层散开,像一支亭亭摇摆的荷。 林致远立于门前。 看着她向他跑来,稚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红晕,一双明媚的眼睛因为惊喜而变得亮晶晶的。 猝不及防,她脚下踢到一块石子,失控地扑进他怀里,同时也撞进他的心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 林致远将她高高抱起,带她进屋,脱下她的鞋袜。 动作娴熟而自然。 白晓儿心神微颤。 初见时他也是为她医足,只是没有如今这般大胆,握着她的足不放。 他为她细细检查一番,低声道:"还好,没有受伤。" "林致远,你想吃什么?" 见他看过来,她红着脸说道:"我今天买了好些菜。" 林致远心下一暖,微笑:"什么都好,晓儿做的我都喜欢。" 白晓儿跑到厨房去忙活,林致远坐下来,拿了一卷书慢慢地看。 时光流逝,安静而美好。 是夜,林致远又无赖地霸占了白晓儿半张床。 这次他却没有动手动脚,只是静静握着她的手,两人小声说着话。 白晓儿将白日周小莹来找她的事情告诉他。 她有些齿冷:"大郎对她爱逾性命,甘愿为她去死,她却是一刻都等不得了。" 林致远说道:"周小莹生性多疑,不等到大郎咽气,她断然不会打掉腹中胎儿,这是她最后的护身符。时间拖久了,对她不利……" 白晓儿恍然。 到时候肚子大了,她的名声只怕会更糟。虽然现在也不见得多好,但总比未婚先孕强。 周小莹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儿,心思竟如此缜密。 白晓儿惊叹,林致远又告诉她:"晓儿,这件事不用你操心,再过几日,会有人顶替大郎认罪。那人之前做过山匪,手上犯了几条人命,再添一条也不算多。" "林致远……" 白晓儿一惊。 这样的事,这样短的时间…… 他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他只是个出生乡野的少年啊。 看着他冷峭俊美的侧脸,白晓儿心中悚然。 他的身世,他的医术,他的谋略,他身上偶尔流露出的气势,还有他那古怪的病…… 他身上有着很多的秘密。 自己在对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陷在了他精心编制的情网里。 他说他喜欢自己,到底是真是假?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毕竟她身上也有秘密。 "晓儿,你怎么了?" 她的手突然变凉,林致远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月光下,她的小脸有些白。 "我……我今日很累。"她目光躲闪。 林致远不疑有他:"那就赶紧休息。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闭上眼睛。" 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像蝴蝶翅膀划过,酥酥麻麻。 白晓儿被他搂在怀中,心中不安越来越大。 翌日一早天未亮,林致远叫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隔壁王氏见了,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笑着对白晓儿使眼色,好像在说年轻真好。 白晓儿上了马车,有些心不在焉,林致远将糕点拿过来给她吃,她只吃了两块便吃不下了。 第71章 "喝点水吧。"林致远递过来一杯水。 白晓儿接过喝了一小口。 "林致远,我们去哪儿?" 不知为何,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红叶寺。" 林致远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之前说过要带你去看杜鹃花。今日天气不错,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马车平稳地向前驶去,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停下。 白晓儿下车时,发现自己处于山间,空气湿润而清新。 葳蕤树木间掩映着一座恢弘的寺庙。 白晓儿抬目望去,那院墙一眼竟望不到边,也不知这座寺庙到底有多大。 "这便是红叶寺?怎么如此安静。"她问。 他之前不是告诉他,杜鹃开时游人如织。 "今日是沐修日,并不对外开放。" 他解释完,便握住她的手,拾阶而上。 白晓儿足底踩在冰凉的石阶上,跟着他的步伐。 到了门口,守门的圆脸小沙弥瞧见林致远,竟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林施主来了。" 他笑着,目光轻轻在白晓儿身上一扫,却没多问,领着他们往里走。 "觉浅大师刚出关施主就来了,可见施主和鄙寺甚是有缘。" 小沙弥一路走一路和林致远说话,几人穿过一片竹林,眼前是一处清幽的禅房。 小沙弥停下,合十念佛:"二位施主请稍候,我这就向觉浅大师通传。" "有劳圆通师父。" 林致远颔首,亦行了一礼。 白晓儿见那小沙弥快步去了,灰色的僧袍在老旧的门槛上一溜而过,倏尔不见。 不多时,小沙弥推门出来,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白晓儿觉得佛门重地须得虔诚,便挣开林致远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禅房。 觉浅大师坐在一只蒲团上,手里握着串木质佛珠。 白晓儿见了,不免吃惊。 因为这位大师看起来实在年轻。 且五官生得端正俊美,用俗语来讲就是很有佛相。 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湛蓝无垢,清澈如泉,仿佛一眼就洞穿所有的秘密。 白晓儿被他瞧着,心生敬畏,觉浅突然问林致远:"这位姑娘就是林兄的意中人?" 语气熟稔,带着调侃。 白晓儿怔住。 觉浅接着道:"姑娘是想算命,还是求姻缘?" 不待白晓儿回答,林致远立刻把白晓儿的生辰八字递过去,说道:"姻缘。" 白晓儿一头黑线,他是何时知晓了自己的生辰? 却听觉浅惊讶地道:"呀,奇怪,这位姑娘和你一般古怪,我竟算不出姻缘。" 林致远长眉微挑:"那命格呢?" "自然也算不出。" 觉浅似乎有些生气:"林兄从哪里找了这样一位姑娘,莫非故意砸我招牌?" 林致远面色恢复如常,握住白晓儿的手淡笑:"既算不出,那便告辞了。" 语气中竟有淡淡的愉悦。 白晓儿任他牵着,心神一阵恍惚。 觉浅说她和林致远一样瞧不出命格。 她是穿越而来,林致远会不会同她一样…… 她心神巨震,抬眸看向林致远,林致远眸光幽深朝她看来,其间含了几许炙热。 刚要开口询问,林致远揽住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压在粗粝的树干上,缠绵的吻瞬间落下。 唇齿相融间,白晓儿呼吸不畅,白嫩的脸颊绯色渐生,却反手勾住他的脖子。 这一刻,两个身怀秘密的人竟然生出心意相通之感。 白晓儿想,我不是一人,他也和我一样,我们都不属于这里。 这让她心里生出小小的窃喜……和归属感。 林致远则暗暗在心底发誓:"这一次不管她是不是阿瑶,我都不会再放手。" 回去后,林致远一连消失几日。 算时间朱氏的人已经来了,他要先解决这件事情。 其间大郎果然翻了案,有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那混混,且人证物证俱全,陈大人询问过死者家属后,将案子结了。 林致远办事向来可靠。 大郎沉冤得雪,最后判了流放,白家人依依不舍送到城外。 白晓儿居然也去了。 临走时她支开其他人,和大郎说了几句悄悄话,大郎居然哭了起来,再抬头,看向白晓儿的目光只有感激。 周小莹得知大郎翻案,却吓得花容失色,如坐针毡。 第72章 当天夜里,她戴上斗笠,去一家偏远的药铺里买了堕胎药,没想正是这个举动,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那堕胎药不知是药效不够还是与她体质不和,她吃完五六天,胎儿都没下来,只是淅淅沥沥地流着鲜血,肚子隐隐作痛,像是月事来了一样。 周小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 毕竟那时才十来天,误诊也是有可能的。 林致远不在,周小莹不敢请大夫。 渐渐的,她相信了自己没有怀孕的"事实"。 林大成最近也没来找她,许是对她腻了,至此她的一颗心又开始活络起来,每天打扮地花枝招展地去邻村的姨母家串门。 姨母一家虽然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奈不住周小莹生得漂亮,手巧嘴甜,当下就给周小莹做起了媒,最后竟被一家姓余的地主家的儿子瞧中。 那余公子儿子在镇上读书,和汪如笙是同窗,生得斯文俊秀,自小立志要找个绝色的。 而周小莹虽不是绝色,却分外娇弱惹人怜爱,余公子在周小莹的精心安排下,"不小心"冲撞了她,自此念念不忘,死活要娶她过门。 余公子是老来子,爹娘十分溺爱,见儿子以死相逼,最终点了头。 周小莹欣喜若狂,就在余公子的娘亲带着媒婆上门提亲时,却发生了一桩意料之外的事。 未来的婆婆余夫人刚问过周小莹生辰八字,周小莹羞答答地给婆婆敬茶,没想腹中突然绞痛起来,竟疼得她一头栽下去。 余夫人大骇,忙用自家马车送周小莹到医馆,余公子得了信课也不上,跑到医馆去候着。 没想到周小莹下身血流不止,最后竟娩出一个死胎来。 余家登时大怒,包括那位做了王八的余公子,当下连杀了周小莹的心都有。 在余家有意的宣传下,这件事似长了翅膀,一夜传得遍整个清风县。 周家哪有脸面再呆下去,只得收拾了东西灰溜溜地离开了清风镇,去别处谋生。 当白蕊儿得知这件事,跑来和白晓儿讲:"晓儿,那周小莹可真是……幸亏老天有眼,这件事提早被发现,不然余家可亏大了。" 白蕊儿拍着胸口。 如果定亲后发现周小莹怀孕,即便是退婚,余家声誉还是会蒙羞。 余公子日后想再找到一门如意的亲事就难了。 不过……真的是老天有眼么。 白晓儿甜甜一笑,露出细糯的小牙齿。 "姐,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坏事做多了终究会有报应。" 白蕊儿深以为然:"是呀,还好大郎不在,他若知道心里该多难受呀,毕竟他那么喜欢周小莹。" "是呢。" 白晓儿点头附和。 送走白蕊儿,她拎着两匹尺头,去沈家向沈思齐道谢。 沈思齐见白晓儿来了,十分高兴。 "沈大哥,这件事情多谢你。" 白晓儿郑重说道。 沈思齐看向她的目光便多了一丝慎重。 其实在整件事情中,他出力甚少。 他不过应她请求买通药铺,把周小莹要的堕胎药换成调经药,然后遣人盯着周小莹,必要时"帮"她一把。 是眼前娇柔的少女,她算无遗策,竟将所有的事情都预料到了,这才有如今的结果。 到底是怎样玲珑的心思,才能设下这样的局。 沈思齐心中微寒,又生出一丝敬佩。 白晓儿比他想象中聪慧。 自己……真配得上她吗? "沈大哥,怎么了?" 白晓儿见他出神,不禁问道。 "晓儿,你如何笃定知周小莹会被余公子瞧中?"沈思齐问。 那余公子寻觅绝色佳人为偶的消息,是白晓儿令人"无意间"透露给周小莹的。 "周小莹生得美,又娇柔多情。况她极擅长笼络人心。世间男子没有不喜欢的。" 白晓儿微笑。 周小莹这样的女人最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 大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况周小莹背水一战,定会使出全身解数,未经人事的余少爷如何逃得出掌心。 沈思齐又问了白晓儿几个问题,白晓儿一一作答,最后他问道:"晓儿,我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饭,今天可有时间还?" 白晓儿想了想,最终答应。 不过她不想沈思齐去自己那边。 那里有她和林致远甜蜜的回忆,陌生人的闯入会令她感到不舒服。 沈思齐便提议去自己的别院。 第73章 白晓儿准备买菜,沈思齐却说东西已经备好。 白晓儿跟沈思齐上了马车,到了别院,小豆子躺在浓荫下的贵妃榻上打瞌睡。 小豆子见到白晓儿,又惊又喜,一骨碌爬起,拉着白晓儿的手姐姐前姐姐后叫个没完。 沈思齐见弟弟如此黏糊,眉头一皱,呵斥了几句。 小豆子嘻嘻一笑,也不反驳,献宝似地将白晓儿领进厨房。 沈家不愧是做酒楼的,食材应有尽有,令白晓儿十分惊叹。 她走到灶台边,拿起一只粉紫色的荔浦香芋,微微弯起唇角。 一个时辰后菜肴上桌,共一十二道。均是沈氏兄弟之前未见过的。 因食材丰富,白晓儿用足心思,将八大菜系的名菜挑拿手的各做一道,加上四样西点,看得小豆子口水都快流出来。 白晓儿招呼他们快吃,沈思齐每样尝过之后,心中更为震惊。 这些菜肴风格各异,做法新巧,显然归属不同派系。 白晓儿小小年纪,厨艺竟如此精湛。 若非亲眼所见,他断然是不信的。 白晓儿烫了一壶蜂蜜果酒,素手执壶,将空杯满上。 三人就着这桌菜,慢斟慢饮,不多时,沈思齐已然要醉了。 融融灯火下,少女乌发红唇,肌肤如玉,眸子里似落了漫天星光。 沈思齐心驰神摇,伸出手去,白晓儿倏然起身,去端炉子上温好的桂花酿。 沈思齐的手落空。 落座后她说道:"沈大哥,有件事情我想告知与你。" 沈思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白晓儿接着说:"奶油糕点我暂时无暇顾及,如今方子既在珍馐坊手上,不如你们代做,我抽成即可。" 沈思齐大骇,这就等于把秘方拱手让给珍馐坊。 "晓儿,你难道不打算赎回方子了?" 两万两白银已经找回,就放在县衙,她随时可取,或者也可以让他帮忙代取。 白晓儿摇头:"沈大哥,两万两我自会还给大东家。不过我如今不想再做糕点,还是交给珍馐坊代做吧。抽成的比例可以商量。" 沈思齐立刻明白了,说回家和叔父商量过后再做打算。 白晓儿道谢,临去前悄悄塞给小豆子一封书信,里面是这十二道菜肴的详细做法。 她向来不愿欠人人情。 这次沈思齐帮她大忙,这份谢礼应该够了。 翌日,白晓儿又收到白蕊儿的来信。 白蕊儿如今已能写几个字,虽时常少了笔画,但大体意思不会出错。 白晓儿展开信纸读了,表情愣了一瞬,随即面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她半刻也没有耽搁,收拾好东西,雇了辆马车赶回落叶村。 下了马车,还没到晌午,白蕊儿在门口迎她,握住她的手,细细叮嘱:"晓儿,待会见了娘,你要小心说话,娘正伤心着呢。" "周氏也在?"白晓儿蹙眉。 白蕊儿说道:"在呢,来了有一会了。" 白晓儿点头,掀了帘子进去。 柳氏见白晓儿进来,忙收了泪,起身握住她的手,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周氏看着白晓儿那张越发出挑的脸蛋,想起儿子和自己闹的别扭,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了。 她忍了又忍,才维持住面上的表情:"二侄女,我已经同你爹娘说清,我们笙儿不日随他舅舅一同上京,婚事便退了吧。" 周氏如此强势,白晓儿便猜想,或许是周扶林前途已定,这才肆无忌惮撕破脸提退亲。 尽管白晓儿心中巴不得早些将亲事退了,可又厌极了周氏这副嘴脸。 此刻她偏不想让她如意。 她捂着心口,装作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哀声说道:"伯母,可是我犯了什么错,为何你要生生拆散我和阿笙?伯母这么做阿笙知晓吗?" 周氏听她一口一个"阿笙"叫得亲热,气得简直吐血。 这小贱人也太不要脸了。 这还没嫁过来呢,就敢和她对嘴对舌。 若真让她进了家门,自己恐怕连站的地儿也没有。 白晓儿笑吟吟看着周氏,突然一人闯了进来,一撩衣摆跪在周氏跟前:"母亲,求您别再提退亲之话,这辈子除了晓儿,儿子谁都不娶。" 周氏听了儿子这话,急怒攻心,手指发颤指着白晓儿,竟一头栽倒。 白晓儿瞧着汪如笙,惊得说不出话来。 汪如笙转头深深看她一眼,上前将母亲挪到榻上,又让叫仆从去请大夫。 黄大夫住得离这最近,很快背着药箱来了。 第74章 几针下去,周氏悠悠转醒,瞧见眼前的儿子,一巴掌狠狠扇去,又心疼地搂着儿子大哭起来。 "娘含辛茹苦送你进学,指望你将来给娘挣个诰命,你怎地如此糊涂,偏要娶个乡下丫头,你这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倒不如一根绳子勒死我来得干净……" "娘。" 汪如笙也急了,咬牙道:"儿子并非不争气,儿子也有把握考上进士,您为何一再相逼,定要拆散我和晓儿?您若执意如此,我也只能砍下这手还了晓儿,往后也不必再提考学做官之言。" "你……你……" 周氏心肝俱碎,一连说了几个你字,最后嚎啕大哭。 汪如笙厉声唤外头婆子进来,架着周氏上了马车,又向柳氏和白老头告罪,说周氏说的不过糊涂话,请他们不要放在心上,这门亲汪家定然不退。 白晓儿盯着汪如笙,一脸复杂。 记忆中那个天真文弱的书呆子,转眼就变了。 到底是她白晓儿识人不清,还是汪如笙变化太快? 汪如笙上车之前似有所觉,回头,琥珀色的眸子与白晓儿的对上。 他这次没有躲藏,而是坚定地与她对视,眸中写满势在必得。 白晓儿脊背一寒,垂下头去,心里乱成一团麻。 汪如笙坐在车上,目光泠然盯着自己的母亲,周氏眼神涣散,许久后,突然用力锤了一下汪如笙胸口,崩溃地大叫:"你简直和你舅舅一个模样,都是白眼狼,翅膀长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没有我何来你们今天……" 汪如笙任凭周氏撒泼,只一言不发。 最后周氏闹累了,嘤嘤哭泣,又说要去汪家,将这事告诉他舅舅舅母,让他二人作主。 汪如笙冷着脸,让马车直接回了汪家,令婆子看好周氏,自己去了七皇子的别馆。 汪家人走后,白晓儿安抚好哭泣的柳氏,坐在窗口想事情。 白蕊儿见妹妹发呆,过来关切地问:"晓儿没事吧,脸色怎么这样差?" "姐,有件事我想问你。"白晓儿抬头说道。 白蕊儿见她神情郑重,忙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什么事?" 白晓儿仔细回想着方才汪如笙的举动,蹙起两道弯弯的眉:"姐,你觉得汪如笙……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白蕊儿没料到妹妹问得这样直白,愣了片刻,她说道:"我觉是喜欢的。你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 白蕊儿顿了顿:"以往大郎这样看着周小莹,方才汪如笙也那样看着你。" 白晓儿红唇一抿,不再说话,白蕊儿觑她脸色,小心的说道:"晓儿,你是不是担心周氏会给你脸色瞧? 其实我觉得汪如笙不错。况且他有才学,将来会考取功名,嫁他总比嫁给村里那些男孩子好吧。" 在白蕊儿心里,妹妹聪明又漂亮,落叶村没人配得上。 汪如笙生得斯文俊美,又是读书人,妹妹嫁给他倒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周氏,婆媳自古就是天敌。只要丈夫护着,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她又劝:"我瞧他行事是有章法的,有他护着你,断然吃不了大亏。晓儿,听姐一句劝,你年龄已然不小,不要再想退亲的事了。" 白晓儿沉默着,幽幽看了白蕊儿一眼,满腹心事不知从何说起。 白蕊儿思想保守,若让她知晓自己和林致远私定终身,她恐怕会吓得睡不着觉。 一连几日,汪如笙的事就像一块大石头沉沉压在她心上。 白晓儿夜不能眠,饭食不香,日渐消瘦起来。 但白家除了她,所有人一团喜气。 柳氏就不提了,她一直把汪如笙当准女婿瞧。 至于白老头,经了大郎的事,本就气怯。 如今见汪如笙对孙女儿如此上心,他随即想到白家的富贵还得落在三房头上,为此一反常态,对三房一家嘘寒问暖,十分殷勤。 白晓儿冷眼瞧着,暗自警醒,越发觉得白老头能屈能伸,心思深沉。 一日晚饭过后,红霞满天。 白晓儿用木槿花洗了头,散着头发在房中写字。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汪如笙撩了帘子下来,后面跟着几个仆从,手中托着锦盒。 汪如笙读圣贤书长大的,礼数素来周全。 他先去上房拜见了白老头和白老太,这才往白晓儿这边来。 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书生袍,乌发用同色玉簪挽起,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那股文弱书生气却褪去不少。 白晓儿起身,目光泠然,嘴角挂着一丝讥诮。 汪如笙恍若未觉,施施然进到屋内,温言说道:"晓儿,我和舅舅已经商量好,明年的二月初七是个好日子,届时我将八抬大轿迎你过门。你且放心。" 第75章 这话不啻晴天霹雳,白晓儿一时气怔了:"汪如笙,我早和你说过,我死也不会嫁进汪家,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听不懂人话?" 她实在不知汪如笙对她的执念因何而起。 见他如今势在必得的模样,她简直想一掌拍死他。 汪如笙面色一黯,随即恢复如常:"晓儿莫要意气用事,我母亲纵使做了许多错事,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婚约。 自那夜你救了我,我就在想,这或许是天定的缘分。不早不晚,刚好让我遇见你。 晓儿,先生说过以我的学问考头甲不成问题。嫁与我,往后你就是尊贵的诰命夫人。我会尽我一切爱你护你,保你一生无忧。" 汪如笙看着她,眼中柔情满的快要溢出来。 白晓儿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寒毛根根竖起,看到他越凑越近的那张俊脸,一巴掌狠狠扇去。 "汪如笙你疯了。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更不会嫁与你。你趁早死心。" 白晓儿气得推门而去,汪如笙的声音在她身后凉凉响起:"晓儿,不想嫁我,难道你想嫁那林致远?" 白晓儿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瞧他一眼,扬长而去。 汪如笙面色阴沉立于原地。 想起七皇子暗卫来报,前段时日林致远和晓儿交往甚密,甚至在她那里留宿。 他们两人会不会已经…… 汪如笙想到这里,立刻打住。 他不能再往下想,他怕他会忍不住,变成像舅舅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待汪如笙走后,大伯母丁氏圆胖的身子从墙角转出,拍着心口道:"俺滴个乖乖,这不要脸的贱丫头不光得了汪秀才青眼,居然还和林致远那小白脸勾搭上了。" 丁氏咬牙切齿,扭着肥臀,回屋将这事儿告诉了白老大。 白老大听后眼珠子骨碌一转,道:"大郎他娘,这事儿俺们可得赶紧跟爹透个底儿。那贱丫头不守妇道,可莫把亲事给弄黄了。" 丁氏听了百般不愿,撅着嘴巴子道:"黄了才好。你忘了她是咋个害大郎的?俺大郎如今在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受罪,你咋一点气性也没得,白长两个骚卵蛋好看哩。" 白老大被婆娘骂了,嘿嘿地笑:"大郎兴许过个几年就回了。俺们还得给二郎三郎打算。白晓儿那头千万不能轻易得罪。" 丁氏听了这话,到底没吭声。 想了想,亲自去把这事儿和白老头说了。 白老头自是吓得不轻,唯恐到手的荣华富贵飞了,想提点柳氏几句,又因柳氏心无城府,怕闹僵了到时得罪白晓儿。 他这个孙女儿主意大得很,心肠又狠,自个在她面前早就没了脸面。 如今也只能让丁氏管好自己的嘴。 白老头为着这事儿憋得整夜睡不着觉,精神头都差了一截。 白晓儿自然不知那天和汪如笙说的话被丁氏听了去,还传到白老头耳朵里。 她在家呆了几日,最后打算回镇上。 她将带回的现银都给了白蕊儿,大概有一百来两,让她帮着给家里起栋房子。 如今她们姐妹几个都大了,白秋生一回,屋里已然住不下。 特别是白蕊儿,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和父亲一个屋子住,显然有些不成体统。 她还打算给白馨儿请个女先生,那孩子聪明绝顶,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万不能耽误了。 后来白蕊儿提出置几亩地,白秋生和柳氏勤快惯了,一日也闲不住,在家坐着恐怕会养出病来。 白晓儿虽然不太喜欢白秋生,但他好歹是自己父亲,她便又给了白蕊儿一张银票,让她去置办田地,多的再买几头耕牛,或自用或赁给村里人,随她安排。 白蕊儿得了这么大的差使,打起十二分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安排好家中事情,白晓儿便回了镇上。 阿牛的手养得差不多了,再住医馆也是无益。 黄湘玉便带他搬回了一品豆花。 白晓儿托沈思齐在镇上帮自己寻了一处宅子,花费白银两百两。 因沈思齐找的宅子很大,院中种了许多花木,白晓儿一人照料不来,又寻人牙子挑了两个手脚利落、会照料花木的丫头,如此才算安顿下来。 至此,林致远离开清风镇已有月余,其间并无一封来信。白晓儿疑窦渐生。 同时,朱氏的人将清风镇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林致远,无奈只能回京复命。 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林致远回了清风镇。 临窗写字的白晓儿眼前突然一暗,抬头,林致远正对着她笑,灿烂炫目,如一树繁花,衬得四周景物黯然失色:"晓儿,我回来了。" 第76章 白晓儿甜甜一笑,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你回了。" 一月不见,她比以前更好看了。 明眸雪肤,乌发如缎,看起来乖巧又漂亮,像东洋进贡的瓷娃娃。 这只瓷娃娃是只属于他林致远的。 他细细打量她,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颊的嫩肉,皱眉:"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 白晓儿拍掉他的手,不满道:"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不是说只去几日吗?" 林致远微笑:"一些小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你不必挂心。" 他这个人不简单,他说的小事肯定简单不到哪里去。 白晓儿抿着粉嫩的唇,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想听他继续往下讲。 她觉得,坦诚是伴侣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可林致远却根本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他拉住她的手,转移话题:"晓儿,我很想你,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 "想。" 白晓儿老实地点头,神色却比刚才淡。 他对自己有所隐瞒。 她闷闷地想。 他说喜欢她,离不开她。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结果他还是防着她。 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她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了这段感情。 结果发现无数致命的问题。 她如今一只脚陷进去,却不知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她将要面对的,是鲜花着锦还是火海刀山,她一无所知。 这让她有些难受……和迷惘。 于是,她决定,汪如笙的事暂不告诉他。 虽然有些赌气。 但他既然能隐瞒,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林致远没呆多久,饭未吃就匆匆离去,没有留下一句解释。 白晓儿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林致远不知晓白晓儿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策马来到城东一间极不起眼的茶楼。 进到雅间,两个身如鬼魅的玄衣男子突然出现。 "少主。" "那件事可打探出来了?"他问他们。 "回少主,已经有了眉目。" 其中一人恭敬行礼,将探来的情况细细报于林致远。 林致远慢慢听着,嘴角漾起温和的笑意,眸中却似寒霜笼罩。 两位暗卫背脊一寒。 京都盛传,林家男儿个个生得明月清风,手段却出名的狠辣。 这位流落在外的主子尚未回府,就将刁奴剥皮点了天灯。 如此看来,侯府的安宁日子恐怕要到头。 他们须得小心伺候着,才能保住性命。 林致远部署好接下来的事情,暗卫领命离去。 他临窗而坐,想起前世那些旧事,眸色浓深如墨。 上一世,他想正面和那人决一高下,一门心思扑在朝堂之上,结果忽视了朱氏,惨遭算计,导致功亏一篑。 朱氏是他继母,也是害死她娘亲的奸人。 他发誓定要将朱氏阖族连根拔起,包括朱相和朱贵妃,一个都不能放过。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 白晓儿并未因林致远的归来乱了方寸。 她到了约定的时辰,便带上小丫鬟佳卉,留着另一个丫鬟看家,坐上雇来的马车往落叶村去。 车轮碾上凹凸不平的黄土路,整个马车因颠簸左右摇晃。 她的心也跟着微微摇晃。 突然,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她没有像别的女孩那样,遇上一段感情,就迷失了自我,喜怒哀乐都跟着那个人走。 他不在的时候,她也做成了许多事情。 她设计了周小莹,安排好生意上的事。 在她的威慑下,白家那些人,包括白老头白老太也不敢再找三房的麻烦。 若是没有汪如笙的糟心事情,简直再好也不过了。 "小姐,我们能不能买辆马车?总雇车也不是办法,家中又不是没钱。" 圆脸小丫鬟佳卉被马车颠得屁股疼,忍不住噘着嘴,和小姐商量。 佳卉无意中曾打开过白晓儿收银子的木匣子,里头的银票将她狠狠震惊到了。 自己这位年轻的主子,其实是个财主呢。 白晓儿喜爱她的天真活泼,便对她解释:"佳卉,并不是我吝啬,而是目前尚无必要。买了车就必须买马,一匹还不够至少要两匹。一年下来,马的嚼用、雇马夫的钱都可以再起一座小宅子了。你且算算,如此划算不划算。" 第77章 佳卉听了,皱着一张圆脸,掰着指头算了半天,都算不清。 她原在商户人家做过丫鬟,可惜没等到伺候的小姐学管家,她就被转卖给人牙子。 因此有很多东西她都不会。 好在她命好碰上了小姐。 小姐待人和气,从来不打骂她们。而且小姐很聪明,似乎什么都会,常手把手地教她算账。 但小姐的爹娘明明普通得很,小姐这些本事都是在哪里学的呢。 佳卉越想越奇怪,却不敢问出口。 因为小姐第一天就教过她,做丫鬟最重要的是谨言慎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 她是个好丫鬟,小姐说的话每句她都记得哩。 到了白家,白晓儿和佳卉先去看新房建得如何。 因晌午日头毒,佳卉撑开纸伞,垫着脚尖替白晓儿遮阳,生怕白晓儿的脸晒黑了一点。 白晓儿有些好笑。 白蕊儿看到妹妹,立刻上前,拉她在大槐树下面坐。 "佳卉,你也来坐。"白蕊儿指着剩下的那只石凳。 "不用了大小姐,奴婢去给小姐们拿茶来,大小姐坐吧。" 白蕊儿拉她,平时活泼大方的佳卉躲闪着,屈膝离开。 白蕊儿心里叹气。 都是一样的姑娘家,却分作三六九等。 晓儿还说等宅子起来了,帮家里也买个丫鬟。 幸亏自己和娘拒绝了。 光这样瞧着,她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更别提那么些下人的规矩。 这样的福分,也只有晓儿能消受了。 白晓儿知晓白蕊儿的心思,但她没打算劝白蕊儿。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即便是自己的姐姐,她也不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白蕊儿知足常乐,也是很好的。 "姐,钱够不够?花椒油刚结了两百两银子,缺银子就跟我讲。" 她方才看到,新起的宅院比她先前预想的大一些,从三进门变成五进门的。 她担心银子不够使。 白蕊儿听了妹妹的话,咬着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白晓儿奇怪地看着她,白蕊儿突然说道:"晓儿,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你莫生气。" "姐,你说吧,我不生气。" 白蕊儿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白晓儿更清楚。 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不可能是她故意为之。 自己怎会和她生气。 白蕊儿便说道:"宅子原本是打算按你的吩咐,建成三进门的,我们一家住也尽够了。 后来爹不知怎么的,关起门来和娘商量,说宅子得做大些,到时爷奶和大伯他们也要搬进来住。 爹还说没有儿子孙女儿住新房,爹娘住旧屋的道理。这事儿传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晓儿,你知道爹是个糊涂人,又一味的孝顺。娘耳根子软,什么都听爹的……" 白蕊儿声音越说越小,白晓儿默默听完,突然问道:"姐为何不给我捎信?" 白蕊儿一脸歉疚:"晓儿,商量的时候爹娘瞒着我。昨天我被爹支走,大伯和大伯母替我盯了一天。等我回来地基已经垒好了。你知道,我也不能拆了重来。" 白蕊儿顿时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妹妹将这件大事交给自己,自己却生生搞砸了。 这让她很是懊恼。 "晓儿,对不起。" 白蕊儿说道。 白晓儿握着她的手,笑着摇头:"这不是姐的错。宅子做大些也好,等娘添了弟弟妹妹,正好有屋子住。" "晓儿,你的意思是——"白蕊儿瞪大眼睛。 "谁说做得大了就该让给他们住?这是我们出的银子,让谁进来住,得由我们说了算。"白晓儿认真地说道。 不到一个月,白家这些人就故态复萌。 甚至包括远在镇上的白老二夫妇,也惦记上了自家的宅子。 看来是之前对他们太过宽容,没能给他们留下半点教训。 白晓儿觉得以后不能再手软了。 想到大郎和周小莹对自己的算计,她的心突然硬起来。 这时候,白馨儿顶着片芭蕉叶子,哒哒哒地迈着小腿跑了过来,佳卉在后面跟着跑 白馨儿一头扑进白晓儿怀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只软萌的小兔子。 白晓儿笑了,牵着白馨儿的手,一行人回了白家老宅。 柳氏方才得知白晓儿回了,此刻正在灶房做饭。 白晓儿进了院子,站在灶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噼啪声,表情有点冷。 第78章 白蕊儿拉了拉她的手,她抬头,看见白秋生出了上房,朝她这边走来。 "爹。" 她甜甜叫了声爹,露出整齐的糯米牙,看着十分可爱。 白秋生似乎又看到了小时候的二闺女,那个时候他是最疼她的。 这个朴实的庄稼汉,粗糙的面上也有了笑容:"晓儿回了,你娘在里头给你做饭哩。要不要进去瞧瞧。" "晓儿甭进来,里头净是油烟子,当心熏了衣裳哩。" 或是因为白秋生回了,柳氏的声音透着股欢快,这是白晓儿之前未曾听过的。 她默默叹口气。 这夫妻二人都是老实人,而且真心疼她。 尽管他们总做些糊涂事,屡屡让她心寒,她还是硬不起心肠。 白老头似乎听到了动静,也从屋子里出来。 "晓儿这次回了就多住些日子,等过几日宅子起了,家里还要摆酒哩。你大伯一早把人都请好了。" 听到这里,白晓儿忍不住笑了。 三房出钱起的宅子,却要白老大出面请人。 他当着白秋生的面,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笃定她不会落他面子吧。 白晓儿看着白老头,笑得恬静柔婉。 白老头却心头忐忑。 这个孙女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 她会不会真同自个撕破脸—— 毕竟这事儿自个做得不地道。 没想白晓儿只是笑了笑,就同白蕊儿回屋去了。 最后晚饭是在上房吃的。 自柳氏病倒,这是白晓儿第一次在上房吃饭。 白秋生回了,大郎走了。人和之前相比,不多也不少。 丁氏殷勤地摆碗筷。 白老太和白娇凤尽管垮着脸,却不敢再寻趁三房一家。 这顿饭吃得倒安静。 桌上白老太亲自给白晓儿夹了两回菜,白娇凤嘴巴一撅,有些不高兴。 鱼肚皮是她的最爱,如今就这么到了白晓儿碗里。 白晓儿这贱人,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光爹娘不敢得罪她,就连原本嫌弃她的汪公子也不肯退亲了。 想到汪如笙,白娇凤恨得牙痒,把筷子当作白晓儿,差点儿咬断。 白晓儿自然察觉到白娇凤的异样。 她笑了笑,将剩下的鱼肚肉夹给白馨儿,柔声说道:"馨儿多吃点鱼,说不定将来能考女状元呢。" "二姐,女状元是什么呀?"白馨儿问。 白晓儿告诉她:"女状元就是顶厉害的才女。" "只要吃鱼就能考状元吗?" 白馨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白娇凤。 家里的鱼就属姑吃的最多哩。 她小孩子家家,心眼不多:"姑吃的鱼多,是不是也能考状元呀。" 所有人都笑了,丁氏笑得最大声。 大家都知道白娇凤也做过当才女的梦,缠着六郎学了半个月,愣连自个名字都没认会。 她不是这块料,远不如白馨儿。 白娇凤气得脸发白。 可更生气的还在后头。 白老头居然起身给白秋生倒酒,谢他生了白晓儿这样的好女儿,给白家增光添彩。 还让白秋生不必再去外头做工,先在家好好筹备白晓儿的婚事。 白娇凤当下便问:"不是我在晓儿头前嫁么?" 她的嫁妆都没备好,白晓儿慌个什么今劲儿。 白老太却狠掐她一把,恨铁不成钢:"蠢丫头,晓儿嫁的是汪家,她嫁了你再嫁,到时你就是汪小秀才的姑姑,罗家才会高看你一眼。" 白娇凤顿时气得想哭。 她居然得靠着白晓儿提身价。 白晓儿算个什么东西。 若她嫁不成汪如笙,谁还会理她。 白娇凤越想越魔怔,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脑中形成。 她要毁了白晓儿。 吃毕饭,白晓儿让佳卉带着白馨儿在外头玩。 她和白蕊儿去了趟里正家。 她看上河边的一块荒地,打算买下来种花椒。 里正知道白晓儿如今发了财,且汪舅老爷要去京里做官,对她客气得不得了,当下叫儿子拿了土地册子,将白晓儿瞧中的地量了出来。 地有八十八亩,因是不能种庄稼的荒地,价格很便宜,二两银子一亩,算下来一百七十多两。 里正大手一挥,又便宜了十两。 白晓儿花费不多,就将自己看中的地收入囊中,心里很是高兴。 第79章 她塞了一块二两的银锭子给里正,来回推辞一番,里正笑眯眯地收下。 心中越发觉得白晓儿不错,不愧是要官家太太的人。 白晓儿想到花椒树需人照料,又问里正:"我这片地打算种点树木,您可以帮我寻几个可靠的人吗?工钱不会低。" 里正一听,心中更喜,他家的子侄辈大多都会这个,在村里是排的上名号的。 "若是侄女儿瞧得上,我家几个孩子都是不错的。"里正说道。 白晓儿正有此意,便顺着说道:"如此再好也不过了,里正家的人我当然信得过。" 里正在村里威望甚高,有他们家的人坐镇,其他人怕是不敢来坏事,也好堵住白家人的嘴。 白晓儿将人定下,便又去了一件事。 白蕊儿觉得妹妹越来越厉害了,心里感慨,又想起宅子的事儿。 "晓儿,爷和奶方才讨好我们,就是想住咱们家的新房呢。" 白蕊儿有些担忧。上房那些人都不是善茬,她不想同他们住在一起。 "瞧爹娘的样子,肯定也是乐意的。" 白晓儿懊恼地说着,顿时觉得爹娘十分糊涂。 白秋生自不用说,那是个愚孝的人。 可她气的是柳氏居然记吃不记打,被白老太拿捏了十数年,如今给点颜色就忘了昔日的疮疤。 这样的性子,如何能做三个孩子的娘? 白晓儿笑:"姐别担心,到时我去县衙上档,房契写我的名字,就说是汪如笙出的银子,等爹娘百年汪家要收回去的。量他们再不敢打宅子的主意。" 白蕊儿听了点头:"这个办法好,爷如今最怕做官的了,宅子一旦和汪家扯上关系,他是不敢乱来的。" 两人回到白家,佳卉拿着包袱站在院口,带着哭腔道:"小姐,刘伯刚驾车回去了,我们怎么办呀?" 佳卉不想在这儿过夜,这里连张床也没有。 自己倒无所谓,可小姐不能将就呀。 白晓儿蹙眉:"明明已经说好,刘伯怎么突然走了?" "刘伯的老伴病了,刘伯等不得,赶着回去了,说明儿一早来接你。" 白晓儿想到白秋生回了,自己和佳卉住不下,打算步行回镇上。 反正她是走惯了的。 柳氏想和女儿多呆一会,便劝白晓儿留下,让白秋生去白老四的屋里睡。 可地方还是不够。 最后白娇凤不知发了什么慈悲,提出让白蕊儿和柳氏去自己屋里,反正白家数她的屋子最宽敞。 三房的床最后就空了出来。 夜里,白晓儿和佳卉熄灯睡下。白晓儿睡在里面,佳卉侧着身子躺在外侧。 迷迷糊糊中,白晓儿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有些刺鼻。 她对气味向来敏感,准备起身看看是哪里飘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突然抬不起来。 不仅如此,她身上开始一阵一阵发虚,脑子也不太清楚,眼前出现重影。 她想叫醒身边的佳卉,却发不出声音来。 即便她是傻子,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被人算计了。 遇到危险,她迟钝的脑子突忽然又转得快起来。 这几乎是她的本能。 白娇凤! 此事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怪不得她如此好心,居然让出屋子。 原来有后招等着自己。 她此刻脸颊火烫,一股陌生的悸动从小腹蜿蜒而上。 虽未经人事,她也猜到这香味是种媚药。 接下来,恐怕就会有男子破门而入,毁了自己清白。 白晓儿一阵后悔,后悔太过轻敌,将自己陷入险境。 同时她又很害怕。 现在是深夜,大家都睡着了,恐怕没人会发现这边的动静。 她该怎么办?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进来,发出一阵低笑,是个男子。 危险来临之际,白晓儿努力凝聚着将要涣散的意识。 咕嘟一声,一旁的佳卉掉下床头。 一只手掀开她的被子,那个声音流里流气的,居然是多日不见的林大成。 "小美人,哥哥总算等到今日了。" 林大成搓着手,盯着只穿了月白色寝衣的白晓儿,目露淫邪。 少女静静地躺在床上,脸颊绯红,纯净的眸子半阖着。 她柔软的发丝被汗浸湿,贴在白皙柔嫩的脖子上,看起来无助又柔弱。 林大成看着眼前美景,呼吸粗重,血液都快沸腾起来。 第80章 眼看那双脏手就要碰到少女胸前的柔软,他突然眼睛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月光照进来,铺了一地白霜,林致远俊美的脸庞在光下忽明忽暗,带着一丝阴冷。 他踢开碍脚的林大成,俯身抱起白晓儿,突然感到她身上的滚烫。 他看一眼怀中的少女,眸中闪过厉色,回头,暗卫悄无声息地进来将林大成拖走。 白晓儿被小心地抱上马车,身上盖着林致远解下的披风。 清冽的药香将她淹没,她在他怀里无意识地嘤咛,白嫩的小手摸上他的脸,沿着脖子一路往下。 林致远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她另一只手又伸了过来,同样地不安分。 待他同时捉住她的两只手,她开始蹙眉,似乎有点委屈。 "热。" 体内有把火,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很难受,想找一个出口。 "好热。林致远……帮帮我。" 她眼睛半睁着,空茫而没有焦距,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的声音柔弱、破碎,天真又诱人。 简直像个妖精。 勾人的妖精。 林致远眸中暗流涌动,低头,温柔地吻上她纤细柔嫩的颈项,手探入她的衣襟,抚上那处软绵。 她香软可口,就像他儿时吃过的最甜的桂花糕,带着丝丝的蜜甜,他忍不住一再流连,想将她彻底吃下去。 "林致远……" 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你喜不喜欢我?" 他来不及回答,她又自言自语:"我很喜欢你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林致远一怔,从她颈边移开,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我也喜欢你。同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些,里头有了莹莹光彩。 她勾着林致远的脖子,咯咯地笑,眼中映着他的倒影。 好不容易压下的火被这笑声撩起来,越烧越旺。 迟疑片刻,他终是将她圈在身下,拉开她的衣襟,覆身上去。 "小姐,你快醒醒。" 白晓儿睁眼,对上佳卉那张放大的脸。 昨夜零散的记忆破土而出,她悚然起身,佳卉却似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瞪圆眼睛尖声道:"小姐你的脖子……" 少女嫩白的脖子上此刻布满暗红色的痕迹,密密麻麻,蔓延至锁骨。 触目惊心。 白晓儿面色微寒,对佳卉低喝:"莫大惊小怪,是虫子咬的。" 佳卉惊疑不定,白晓儿沉声道:"你先出去,不许和旁人提及。" "知道了小姐。" 佳卉向来以白晓儿惟命是从,尽管心中奇怪,还是听话地去了外头。想了想,又守在门口。 小姐心情好像不好,作为忠心的丫头,她不能让人打扰了小姐。 屋里只剩白晓儿一人,她起身关窗,走到屋里那面镜子前,脱掉衣裳。 大夏如今已有了西洋舶来的琉璃镜子。 这面镜子,便是她花二十两银子买下送给白蕊儿的。 当看到镜中的自己,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白晓儿还是被吓住。 她白嫩的身子上红痕密布,竟无一处完好。 特别是胸口,层层叠叠的吻痕像玫瑰花瓣,完全掩盖了原本的肤色。 林致远这禽兽! 她红着脸,咬牙低咒。 这笔账她暂且记下。 等下次见他,一定得连本带利讨回。 白晓儿整理好情绪,穿上衣裳推门出去。 佳卉回头,见小姐穿了一件高领的对襟上衣,头发分出一半挽了半月髻,余下的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严严实实遮住了脖子。 "小姐没事儿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佳卉关切地问。 "不必,过两天就好了。" 白晓儿淡淡说道,听到一声响。 回头,白娇凤站在门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梳子摔地上断成了两截。 "姑,早啊。" 白晓儿扬起柔婉的笑,如三月春花盈盈绽放。 白娇凤脸一僵,心中大声呼号起来。 老天,白晓儿怎么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自己昨天特意支走其他人,只留白晓儿和佳卉在屋里。 她还关紧了门窗,生怕柳氏她们听到一点动静。 难道林大成唬自己,根本就没来? 第81章 对,定是这样。 想到这儿,白娇凤肺都快气炸了。 她压箱底的金镯子都给了那混蛋,他居然白拿东西不办事。 简直岂有此理。 她用眼刀子戳着白晓儿,想着一会去找林大成算账。 外边突然传来喧哗,里正带着几个玄帽皂靴的衙役匆匆而过,后面跟了一溜儿看热闹的村民。 "呀,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一人问道。 "出了命案。昨天夜里有人遇了狼,当下被狼撕了,掉进粪坑……哎哟喂,你们可没见着,那身子被狼啃得只剩一小半,肠子被拖出来,眼珠子都没啦。清早桂花嫂子起来倒夜壶,唬得魂都飞了,险些掉进去。"一人绘声绘色道。 听到这血淋淋的描述,胆小的人开始牙齿打战:"谁这么倒霉哪?看来以后晚上都不能出门了哩。" 那人神秘兮兮道:"要说那人是谁,你们肯定猜不着……是那混子林大成哩。" "呀,居然是他,这可是老天有眼。"当下有人转了风向。 林大成平日横行霸道惯了,村里人大多受过他的气,只是敢怒不敢言。 现下人死了,竟无一人同情,大伙儿只觉痛快。 白晓儿面色微凛。 她方才还在想,林致远会如何处置林大成,毕竟他是他名义上的爹。 没想他竟会用这种方式解决掉他。 如此干净利落。 如此残忍。 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啊。 白晓儿身上有些冷。 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一旁白娇凤突然失控尖叫起来,跑回屋里关紧门。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便想,这林大成诱哄了村里不少小姑娘,白娇凤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人的想象是无限的。 当下便有人觉得,林大成昨儿夜里出门,恐怕是来私会白娇凤。 因此他死了,白娇凤才会如此失态。 大家看向白家人的眼神里便有些意味深长。 事实的真相,在座唯有白晓儿和白娇凤知道。 而这两人都不会说,只能凭旁人猜测。 白娇凤将自己关在屋里,想起林大成的死状,心里发毛,瞬间觉得家里不能呆了。 白晓儿就是个灾星,所有想对付她的人最后都会倒大霉。 先是大郎,再是林大成,马上就会轮到自己了。 她好怕。 她要赶紧出去。 她不能和白晓儿呆在一处。 她不想死。 她推门撒手往外跑,将送饭的白老太撞了个趔趄。 白老太捧着碗在后头大叫:"凤儿你去哪儿,好歹吃点东西呀……" 白娇凤不理会,她如今只想离白晓儿远远的。 越远越好。 白娇凤跑出去不久,刘伯驾车来接她们了。 他跳下马车,对白晓儿抱怨:"昨儿个你们一走,有个孩子跑来说我老伴儿病得起不来床。 我当下赶回去,老伴正坐在屋里纳鞋底呢。那孩子缺德诓我,我得找他爹娘算账去。" "刘伯,孩子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裳?"白晓儿问道。 刘伯比划着:"脸圆圆的,穿着绿衣裳,瞧着倒是个体面模样儿。" 白晓儿便笑了:"刘伯,小孩子家调皮,我一会把车钱补给你。" 刘伯见有银子拿,便不再提这茬。 他乐呵呵地招呼白晓儿上车,帮她把包袱拎到车上。 白晓儿告别柳氏和白蕊儿,撂下帘子,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白晓儿一路心事重重。 骗刘伯的是白娇凤的手帕交英子的弟弟。 这件事无疑是白娇凤指使的。 若没有林致远,她的清白恐怕就毁在林大成手上了。 白晓儿一阵后怕,想到留在落叶村的白蕊儿和白馨儿,便决心给白娇凤一个教训。 回到清风镇的家,佳卉终于露出笑脸,她立刻叫来看家的粗使丫头紫苏,一叠声儿吩咐道:昨天小姐睡在村里,没有好好洗漱,你赶紧去给小姐烧洗澡水。 还有,小姐颠簸一路肯定饿了,你去厨房下个鸡丝汤面,里头还要放点香菇和葱花,呀,还有鲜笋,这些都是小姐喜欢的——别忘了哦。" 白晓儿嘀笑皆非。 佳卉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她记得厨下的鸡是活的,还得现杀。 她对一脸为难的紫苏道:"紫苏,我现下不饿,你先去烧水吧。" 白晓儿洗完澡,吃了一浅碗青菜鸡蛋面,起了困意,便回房睡下。 第82章 不多时,她觉得脸上有些痒,下意识将头转到另一侧。 林致远见白晓儿背对着自己,乌黑的发丝盘桓在枕畔,露出颈后一片白皙柔嫩的肌肤,泛着粉润的柔光。 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上去。 白晓儿陡然转醒,回头看见林致远,愣了一瞬,随即起身冷笑:"林致远,你来做什么,不怕我挠你一脸血棱子?" 她瞪着眼,咬牙切齿,像只炸了毛的猫。 林致远忍不住笑:"晓儿,你便是这样对你的恩人?" "哼。" 不提还好,提起这个白晓儿一肚子火。 他虽救了她,却乘人之危,把她的身子折腾成那样。 也不知那些吻痕什么时候才能消。 白晓儿冷着脸:"你出去。" "我不要。" 林致远耍起赖皮,不顾她挣扎,强行圈她在怀里,下巴枕在她脑后。 白晓儿又羞又急,红着脸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晓儿,若不是念着你月事未来,行房会损了身子,我昨天就会要了你。你不知道你有多诱人。"他在她耳边轻笑,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 "无耻。" 白晓儿快羞哭了,狠命捶着他的胸口,林致远怕伤到她,便小心地放开。 白晓儿一得自由,抓起枕头对着他那张俊脸狠砸过去,林致远一把接住。 "晓儿,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白娇凤你不用管了,人在我手上。" "林致远。" 白晓儿悚然,一双杏眼直直地看着他。 "你想将她怎样?" 她突然想起被狼啃得千疮百孔,掉进粪坑的林大成。 "她想将你怎样我便将她怎样。" 林致远声音骤然变冷:"我给她灌了药,找了八个体格健壮的男子,想必此刻她正在好好享受。" 白晓儿汗毛根根竖起:"林致远,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单凭她敢算计你,死一百次也不为过。我是看你面子才没将她喂狼。否则她只会比林大成更惨。" 林致远站在窗下,光影如刃,将他分割成明暗的两面。 明的一面温暖如春,暗的那面寒如凛冬。 白晓儿脸色苍白:"求你,放她条生路。" 白娇凤可恶至极,但罪不至死。 未经人事的少女灌了药,被八个大汉…… 他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着! 林致远沉默片刻,终是说道:"好,听你的。" 终是迟了一步。 当白晓儿找到白娇凤时,她已经被三个男子破了身子。 林致远令人灌下解药,白娇凤醒了,开始在屋里又哭又笑。 透过窗子,白晓儿见她散着头发,神色癫狂,显然已是崩溃。 "咚"。 白娇凤突然不哭了,一头往墙上撞去。 可惜墙絮上了棉絮,撞不死人,只能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响声一下一下,砸在白晓儿心里。 "晓儿,你瞧她可怜不可怜?" 她瑟缩了一下。 林致远突然揽住她单弱的肩:"若我晚了一步,落得这般下场就是你。如此,你还可怜她么?" 脸"刷"地白了,白晓儿慢慢转头,看向林致远。 少年眸色如墨,气质冷峭,看她的眼神却是极温柔的。 "晓儿,对人莫要太过仁慈,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林致远低声耳语,揽住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气。 白晓儿瑟缩着,一股寒气沿着背脊往上爬。 这时,寻死未果的白娇凤忽又大哭起来,哭声凄厉,撕心裂肺。 白晓儿再不想听,挣开他夺路而逃。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她心乱如麻。 "晓儿,既选了我,这样的事往后便要习惯。" 想起林致远最后的话,她心中忐忑:"他为何要这样说,消失这么久,他难道找到了他的家人?这么说,他要回家了?" 她面色苍白,紧紧攥着衣袖:"是了。他定是要回去,而且还想带着我。 只是至始至终,他从未提过要娶我。以我的身份,恐怕只能为妾吧。 他肯定也是这样打算的。" 白晓儿想着,一张小脸渐渐冷下来。 马车在白晓儿宅前停下,天已经擦黑。 佳卉和紫苏听到声响,奔出门来,见到白晓儿,忍不住哭了:"小姐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和紫苏都吓死了……" 第83章 白晓儿的突然失踪显然让她们两个吓坏了。 "小姐要是再不回,我们都打算去衙门报案了。"佳卉哭道。 "别担心,我这不是回了吗。" 白晓儿尽管心乱如麻,还是温柔地安抚她们。 两人拥着白晓儿进去,晚饭已经摆在桌上,只是放得有些凉了。 "小姐且歇会儿,我和紫苏去厨房将饭菜热一热。"佳卉说道。 白晓儿摇头:"不用热。我不想吃。" 想起林致远,她心里沉甸甸的,根本就吃不下东西。 她径自回屋,洗漱之后散了头发,拥被躺在床上。 院子里,佳卉忍不住和紫苏小声说道:"紫苏,你真看清了……小姐今日是被一个男子带走的?" 紫苏点头:"佳卉姐姐,我看清了。那个人看着比小姐只大几岁,生得像画里的人,比小姐还好看呢。" 佳卉严肃地叮嘱:"这件事往后不准再提,否则会害死小姐的,知道了吗?" 紫苏吓了一跳:"我知道了。" 白晓儿躺在床上,闭着眼。 她努力想让自己睡着,这样她就不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只是她没有困意,脑子反而越来越清楚。 她有独立的灵魂,她不会做依附男人的金丝雀。 何况是作妾。 即便那个人是林致远,这也是不行的。 白晓儿捂住眼睛,有水光从她柔白的指间溢出,她自言自语:"白晓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必须忘了他。" 此时此刻,汪家的书房内,跳跃的灯火摇曳,映得桌前的少年面色更沉。 暗卫方才来报,消失了一个月的林致远居然回了。 而且他带走了他的未婚妻,整整三个时辰才将人送回。 三个时辰,足够发生许多事情。 他们孤男寡女,晓儿会不会真和林致远…… 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突然起身唤暗卫进来,吩咐他去做一件事。 暗卫领命,心中却对汪如笙生出些许轻视。 他原是七皇子的人,七皇子器重汪如笙,才将自己给了他。 没想这位汪公子心里只有女人,甚至忤逆自己的父母舅舅。 如此情长,如何能助殿下成就大事。 汪如笙不知暗卫心中所想,他心急如焚,时不时地看着桌上沙漏。 到了子时,暗卫果然将白晓儿带了来。 汪如笙上了马车,白晓儿正在被中沉睡。 她的睡颜安静而美好,羽睫轻颤,眉间微蹙,显得分外柔弱。 她一头乌发柔柔地垂着,有几丝落于车厢。 汪如笙心中一动,想着她此刻是醒不了的,便轻轻起身,将她抱起置于怀中。 她身上又香又软,有种甜甜的味道,像自己儿时吃过的糖果。 汪如笙微微笑着,方才的阴郁此刻都不见了,心中反而有种甜蜜。 他将白晓儿连人带被子抱进醉花楼。 醉花楼的老鸨得了吩咐,已经恭候多时。 "小郎君,就是这位姑娘吧?" 她觑着汪如笙面色,不动声色地问。 她刘妈妈这辈子调教的姑娘不少,却是头一回替人干这种事儿。 这位公子的要求还真是古怪。 "刘妈妈,你可得看仔细了,若有差池,后果自负。" 汪如笙这段日子跟着七皇子,身上便有了些上位者的气势。 刘妈妈想到那锭金元宝,知道眼前这位是不能得罪的主儿。 当下堆起笑脸:"公子且放心,奴家定会把这件事儿办好。" 汪如笙这才出了门外,留刘妈妈一人在房间。 过了片刻,刘妈妈推门出来,汪如笙起身,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样了?" "恭喜公子,这位姑娘还是完璧呢。" 汪如笙这才松了口气,面上有了笑意,刘妈妈却形容忐忑。 汪如笙皱眉:"怎么了,可还有别的事?" 刘妈妈一时猜不透汪如笙心思,想着收了金子,便要忠人之事。 她支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姑娘身上有些痕迹……" 痕迹? 汪如笙愣了片刻,立刻往屋里去。 拉开白晓儿衣襟,她白嫩的身子上红痕密布,灼得他双目发痛。 他一拳重重锤在床上。 白晓儿突然睁眼,看见汪如笙面色阴鸷地立于床头,一骨碌爬起。 "汪如笙!"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88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