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好无赖 卷四》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叶明月一开始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便又闭上了眼睛。 但是那股子迫人的感觉即便是她闭上了双眼那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的。 她立时便又睁开了眼来。 因着她怕黑的缘故,所以晚上即便是睡觉的时候桌子上也是会留着一盏灯的。虽然床前是设了一架紫檀木架绣芍药蝴蝶的白绢屏风,但现下她睁开眼来,依然可看清周边一切。 果不其然,真的看到床前影影绰绰的站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甚为高大挺拔,瞧身形应当是个男子。因着他现下逆着光的缘故,所以看不分明他的相貌,只能看得出来他现下是垂着头,目光正在望着她。 叶明月这当会只被骇的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就被人给抽走了一般,手脚冰凉,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几乎都要不会跳动了一动。 她放在锦被上的右手无意识的紧紧攥着,心里在快速的思考要怎么办。 大声呼喊?黄鹂和翠柳她们就住在西厢房里,但凡她大声呼救,她们应该能听得到的吧? 关键是又有什么用呢?武安伯府虽说落魄了,但到底也是个伯府,护院也是有的。但这个人竟然能这般无声无息的潜到了她的屋子里来,可见身上功夫甚是了得。便是喊了黄鹂和翠柳她们过来,只怕他用一个手指头就能解决掉了。 放在被外的右手就开始发颤,额头上满是冷汗。 现下她和床前站着的那个人就隔着一层轻薄的紫绡帐,但她都没有勇气起身撩开这紫绡帐,瞧一瞧那个人到底是谁。 她唯愿这个人现下转身就走。 只是很可惜,这个人非但是没有走,反倒是抬手直接来撩开面前的帐子了。 叶明月一刹那也不晓得自己是哪里来的急智和勇气,身形暴跳而起,拿了自己睡觉枕的枕头,没头没脑的就往那人狠狠的砸了过去。 她不喜欢睡硬硬的枕头,所以现下这枕头并非瓷或玉所做,不过是妆花锦缎里面装着决明子、晒干的竹叶之类可明目的药材,软的很。所以即便是她现下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但砸到那个人的身上也就那样,压根就砸不痛他。 但叶明月原就是想要打那个人一个措手不及。 枕头劈头盖脸的朝着那个人的脸上抡了好几下之后,她跳下床,也顾不上穿鞋了,赤脚就往外飞跑。 但不过刚绕过屏风,胳膊就被拉住了。 她大惊,下意识的就回手一个巴掌重重的朝着那个人的脸抡了过去。 只听得啪啦一声脆响,那个人竟然没躲,而且还在轻声的说道:"别怕,是我。" 甚为熟悉的清冷声音。叶明月呆了一呆,迟迟疑疑的回头望了过去。 一望之下,见那人不是沈钰却是谁?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锦袍,腰间系着一根甚为晃眼的金色腰带,越发的衬得他身形修长了。只是现下他俊朗的面上有五根明显的手指印,正痛的轻声的吸气呢。 是方才叶明月用尽了全身力气回手扇了他一巴掌的缘故。 叶明月一看清这个人是沈钰,整个人先是呆怔,后来回过神来,又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后她止不住的就开始哭了起来。 沈钰见了,急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就说着:"你,你别哭啊。唉,唉,方才我吓到你啦?我也不是想对你做什么,我就是,就是白日里你不肯听我解释,我怕你误会,往后再也不理我了,所以方才想了想,就翻墙过来找你解释来了。" 说到这里,他又伸手自怀中掏了一支蝶恋花纹样的赤金点翠步摇递了过来,说道:"而且明日是你十四岁的生辰啊。这支步摇是我一早就买好了的,但我不晓得明日你会不会出门,若是叫人拿了这步摇来给你,一来怕你着恼,二来,让旁人给你,哪里有我自己拿给你的好?所以纵然是这么晚了,我也过来找你了。" 叶明月不管他,还在继续的哭。 哪里有这样的人?这样大半夜的翻墙过来,就那样站在她的床前,又不说话,装鬼呐?就是鬼还得先通报个家门呢,他倒好,一语不发的就站在那了。方才她真的是差点被他给吓死了,现下手脚还是冰凉的,止不住的在发颤呢。 沈钰见她还哭,急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想了想,又将手里的簪子往前递了几分,伸出食指弹了弹步摇下面缀着的那颗赤金的小圆球,立时就有叮铃叮铃极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还在那献宝似的说道:"圆圆,你瞧瞧这步摇上面的这颗小圆球,原来竟是个小铃铛呢。你戴着这步摇在头上,走了出去,只要风一吹,这个小铃铛立时就会叮铃叮铃的响起来。你瞧瞧这个可好不好?你喜不喜欢?这可是我跑了京城里的好几处铺子才挑到了这支不要的呢。" 叶明月闻言,劈手自他的手中将这支步摇夺了过来。然后一语也不发,用力的就将这步摇给扔到了旁边去。 第2章 立时就叮铃铃的一阵乱响。 他当她是小孩子吗?方才他那样吓了她一个半死,指望现下掏了这支步摇出来她就能既往不咎了吗? 而沈钰见她劈手扔了这支步摇,赶紧的就跑过去拣了起来。又仔细的各处检查了一下,确认步摇没被砸坏,他这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见叶明月还站在那里哭着。 她并没有哭的很大声。大声的哭岂不是会招人过来?不过是低低的哭罢了。但这样的哭,更容易哭的声哽气噎的。 她原就生的纤瘦,现下又只穿了水绿色的寝衣,站在那里抽搭搭的哭着,屋中微弱的烛光下可见她一双眼底泛着一层水光。 沈钰的心里霎时就软的如同在沸水中滚过几遭的面条一般。 他走近来,在叶明月的面前站定,俯身弯腰,轻声的哄着她:"圆圆,你不要哭了。你这样哭,哭的我的心里都乱了。而且也很心疼。" 叶明月总是不理他,就是自己哭自己的。 沈钰就伸了自己的胳膊出来,说道:"我晓得方才是我不好,吓到你了。不然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但其实方才叶明月也没少打他。 先是用枕头劈头盖脸的照着他的头招呼,随后又是重重的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现下左脸颊那里还痛着呢。不过若是能让她不哭了,再多挨几下他也是愿意的。 但叶明月却并没有打他,只是捉了他手,随后望着他的食指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沈钰吃痛,但却并不敢叫,更不敢抽回手来,所以就只是由着叶明月这样咬他。 片刻之后,叶明月方才松开了口,又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了,呵斥道:"好咸的狗爪子,我才不要咬。" 沈钰收回手,低头默默的瞧了瞧。 食指上面一圈极深的牙印子呢。再深一些,只怕就会流血了。 于是他就语带委屈的说道:"方才我出来的时候,手上并没有抹盐,怎么会咸?" 叶明月听得他这样插科打诨,虽然明晓得他是故意的,可到底还是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肤光胜雪的面颊上依然挂着泪痕,眼底水光犹在,但唇角眉梢却又笑意盈盈,当真如同是晨露里的芍药花一般,娇美动人的让人移不开眼去。 沈钰胸腔里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一只小猫爪给轻轻的挠了一下一般,痒痒的。 于是当下他就笑道:"圆圆,你不生气了?" 叶明月没好气的呸了一声,随后又沉了脸,说道:"沈大人,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难道不晓得这样擅闯民宅算是个什么罪?明儿我倒要去衙门里好好的说道说道这事。" 沈钰总未听见她说的这几句话。 他现下正低了头,瞧着叶明月踏在朱红色牡丹繁华羊毛毯上的一双白皙如玉的赤足。 那日在宁远侯府中惊鸿一瞥,回去已教他想了这许多日。现下这猛然一见,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 于是他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了下去,伸了手,极轻极轻的放在了她的脚上。 竟是比最好的丝绸还要软滑上几分,真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沈钰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癫狂了一般。 而叶明月一开始并没有想到沈钰会做这样的事,而且沈钰单膝下跪,伸手摸她脚的这一系列动作又是这样的快,快的她压根都还没有辨别出他要做什么,沈钰的手就已经覆在了她的脚上。 自打穿越过来,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脚上的肌肤也甚是细腻。而沈钰的手又是提枪拿刀的手,指间难免的就会粗糙有茧,所以当沈钰的手覆在她的脚上慢慢摩挲的时候,叶明月只觉得自己脚背那里便有一种细细麻麻的触感迅速的就蹿到了她的心里来。 当下她只羞的面上都开始发烫了,当即下意识的就一脚踹了过去。 好巧不巧的,这脚就正好踹到了沈钰的脸上去。 得,继一开始打了头,扇了脸,咬了手指之后,这下子又是一脚踹脸上了。 不过还是有福利的。 脸统共就那么大,叶明月慌乱之下,这一脚踹的就甚是不得章法,直直的就撞到了沈钰的唇边去。 沈钰脑子转的又快,当即就张口在她细嫩的脚背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叶明月这当会面上真的是爆红了。 她立时就缩回了自己的脚来,通红着一张脸,目光狠狠的瞪着沈钰,怒喝道:"快滚。" 但是叶明月娇羞之下,便是自以为做了最严厉的模样出来,可落在沈钰的眼中,那也是晕红芙蓉面,含羞秋波目,娇啼莺声语。 以往读书的时候,看到什么烽火戏诸侯,一骑红尘,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时候,他都嗤之以鼻,觉得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为着一个女子的笑容便这样那样的?不过这一刻他望着叶明月,只觉得自己目摇神荡,心中满是浓的化都化不开的柔情。 第3章 但凡得她能倾心自己,愿意日日对着他展开笑颜,便是让他现下就死在这里他都是愿意的,更何况是其他? 他也不管叶明月冷面寒声立时让他就滚的话,也不顾叶明月惊怒之下不停踢打他的动作,而是打横抱起了她,绕过芍药蝴蝶白绢屏风,将她放在了床上,随即又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才道:"现下晚上冷,你就这样赤脚站在那里,容易着凉。" 却也并没有再接一步的动作,只是坐在床沿上,双手极老实的垂在身侧。 但叶明月还是气得胸脯不停的起伏。 方才他可是不管自己如何说,如何骂,都是一定要打横抱着自己到床上来的。虽说他是一片好心,不对,但至少也得征求她意见啊。再说先前又那样痴汉似的伸手摸她的脚…… 叶明月通红了一张脸,紧紧的咬着下唇,心里狠狠的想着,这个沈钰的脸皮怎能如此之厚?他到底晓不晓得男女有别这句话? 只是斥责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得沈钰在低声的说道:"圆圆,你不要这样咬着嘴唇。" 她发怒的时候,双颊嫣红,原就较平日更增丽色;发狠咬着自己下唇的时候,双唇如胭脂染就,望去水光殷红一片,他见了,止不住的就会心跳加快,总想凑上去狠狠的含住。 叶明月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后来反应过来,又想起上次在马车里的事,由不得的一张俏脸就更红了。 她觉得她对沈钰是真的没法子了。 骂也好,打也好,冷面冷语也好,甚或是哀求,他依然是不管不顾的这样对她。 以他自己的方式,就这样顽固的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搅乱她心底一池平静的池水。 当下叶明月气极又怒极,却也无奈之极,也只能恨恨的说上一声:"沈钰,你是属狗皮膏药的吗?" 粘上就撕不下来了。 "我就这样一辈子都粘着你,好不好?"沈钰极是认真的问着她。 叶明月又气又羞,没好气的就回答道:"不好。" 这人还能要点脸吗? "哦。"沈钰闻言,抬手摸了摸鼻子,随后又道,"便是你不答应,我也是决定了这辈子都会粘着你的。" 叶明月当真是气极。 什么都你自己决定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她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将自己快要暴走的情绪给压了下去,随后面上极认真的就同沈钰说道:"来,沈钰,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沈钰身子前倾,面上笑容顿现,寒冰乍融一般:"商量什么事?" 叶明月掰着手指同他算:"第一,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能不能尊重尊重我?什么事都你自己决定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存心气我啊?这第二,你能不能不要如现下这般,猛然的出现的在我面前?我胆子小,经不起你这样的吓唬。而且你这样算什么?私闯我的闺房?若是教人知道了,我的清誉可就真的全都被你给毁了,那我往后怎么办?满京城人的闲话都要淹死我。第三,你同我之间,原本就还没有熟到那等可以随意的抱我," 叶明月原本还想说亲我,但这个亲字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也就唯有红着脸,含糊着带了过去,"的地步,所以往后能不能拜托你在我面前举止有度一点呢?" 沈钰听了,微微的侧了侧头,望了望她面上的红晕。 方才叶明月虽然并没有说出亲我这两个字来,但他还是从她忽然停顿的话语,以及双颊猛然晕红上面还是猜测到了。 他发现自己还是挺喜欢逗她的。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模样,当真是觉得心旌摇荡。 于是当下他就又身子望她的方向倾过去了几分,面上带了一抹晃眼的笑意,笑道:"圆圆,你叫我一声钰哥哥,那别说是这三件事了,就是三百件,三千件我都会答应你。" 整个就一油腔滑调。 叶明月撂下了脸来。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便是他前些日子对自己再好,自己再是对他动了几分心意,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就可以这样随意的擅闯自己的闺房。若是有人看到了,她可真的是什么清誉都要没有了,连带着自己父母都要在背后被人诟病。 叶明月想到这里,面上由不得的就更冷了下来。 又想起白日里徐妙兰牵着沈钰的衣袖子撒着娇的叫他钰哥哥这段公案来,于是她面上一时都如同是笼了一层寒冷一般。 "沈大人还请自重。你我相交不深,沈大人这般夜间擅闯我闺房,实在是于理不合,还请沈大人快速离去。" 说罢,自己便已是躺了下去,侧过身子背对着沈钰。 沈钰完全不晓得这是怎么了。明明方才她对着他的时候还会脸红,还会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可怎么猛然间的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 第4章 他坐在原地,没有动弹。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做差了,让叶明月忽然又不高兴了。 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想出来。 他之所以会这般夜间的私闯她的闺房来见她,原因一早就已是告知她了啊。 于是他便伸手去推她的肩膀,轻声的问着她:"圆圆,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叶明月忽然就觉得心里极是暴躁起来。 他猛然的翻身坐了起来,面对着沈钰就怒道:"沈钰,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你觉得你自己厉害,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先前你一直那样拦着我,又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你见我没有说什么,便可以这样一直得寸进尺了吗?其实我讨厌你这样的自以为是,讨厌你这样的过分自信,讨厌你这样对你。沈钰,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越说到后来,她的情绪就越激动,整个人双眼都睁大了,满面怒气,胸口更是在急剧的起伏着。 沈钰呆怔在原地。 虽然以前叶明月也数次说过她不喜欢他之类的话,但都还是说的客客气气的,或者就干脆就是哭,也不说话,他只以为她其实心中也是心悦他的。但是如现下这般直白的说她讨厌他的话还是第一次。 沈钰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极大的挫败感。而且挫败感的背后还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和伤心。 "你,你就这样的讨厌我么?"他的声音极低,"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夜间擅自来找你是不对的,可是一来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想是第一个对你说生辰快乐的人,而这二来,白日里我和徐妙兰的事我怕你会误会,所以就想来同你说清楚。实则是上次在宫里,你被丫鬟给泼了一铜盆的水,背后其实是徐妙兰指使的,我便去警告她往后不可再对你不利。原本我也想责罚她,只是她是永宁侯府的姑娘,而我长姐又嫁在了永宁侯府,暂且我并不想同永宁侯府起冲突,所以这次就先警告了她一番。不过若是往后她胆敢再对你安了什么坏心思,便是拼着和整个永宁侯府为敌,我也必然不会让她好过的。圆圆,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 叶明月心中微动,但面上还是如罩寒霜,只道:"沈大人,你同徐姑娘之间的事是不用对我这个外人解释的。我也对你们之间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想求沈大人,往后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尊重尊重别人?你这样一直擅作主张,我消受不起。" 沈钰没有做声。 什么叫她是个外人呢?在他的心里,她就不是外人。 但他心中忽然没来由的就觉得很是心慌起来。 叶明月这样说,是不是她心中真的没有他? "圆圆,"他忽而低声的说道,"你若是担心我毁你清誉的事,明日一早就是遣人来和你父母提亲,好不好?我想娶你。" 叶明月真是要被他给气笑了。 说了半日都白说。 "你说想娶我,我就一定要嫁你吗?沈大人,你能不能,能不能,"说到后来她不晓得该如何的说了。末了忽然想到了苏璟的身上去。 苏璟同她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有礼有貌的。她不愿意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强迫她。 于是她顿了顿,就道:"你能不能同苏大人多学学呢?你看他,从来都极是懂得尊重别人……" 只是一语未了,就见沈钰浑身气场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 叶明月敏、感的感觉到,当她提起苏璟的时候,沈钰周身的气场瞬间就有了变化。 这些日子沈钰对着她的时候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甚或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所以导致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将以往对他的惧怕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可是这当会,他浑身气势逼人,目光犀利凛冽的望了过来时,叶明月不自觉的就被他给吓的心里打了一个突,立时就闭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而沈钰已经是欺身上来,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望着她,冷冰冰的质问着:"你喜欢苏璟?" 自始至终,沈钰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叶明月心中害怕的同时,却也觉得一股子气恼迅速的蹿了起来。 于是她一面伸手去掰沈钰掐着她下巴的手,一面就气道:"我喜欢不喜欢谁,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傻的吗?难道都瞧不出来自己这些日子都已经对他动心了?反倒还要来质问她喜不喜欢苏璟的事? 但沈钰在感情方面原就是个迟钝的。他只晓得要一直认真的对叶明月好,这样叶明月迟早也是会喜欢他的。但即便是叶明月喜欢上他了,但只要她没有亲口告诉他,他都是不会晓得的。所以这当会听得叶明月用那样的语气说起苏璟,又想起白日苏璟同他说的那些话,他就只以为叶明月是喜欢苏璟的。 第5章 一刹那简直是妒火焚心,理智都快要被烧没了。 但偏生叶明月也被他这一声质问给质问的恼了,压根就没想过要开口解释的事。 关键是怎么解释啊?难不成要她直接同沈钰说她喜欢的是他?一来是她害羞,不好意思直接这样同沈钰说,二则也是多多少少带了些赌气的意思。 于是分明是两个人同样都心悦彼此,但现下两个人却是一个心中又气又羞的想着,我分明是喜欢你的,不然前些日子你那样的亲吻我,我不会一个字都不说的,今晚你这样的擅闯我闺房,我也没说你什么,这样还不够明显?一个心中却是又气又苦的想着,为什么自己这些日子拼了全力的对她好,她都还不喜欢我呢?反而要去喜欢苏璟。苏璟有什么好?自己还比不上他的吗? 于是两个人都在气恼当中,一个手中用力的掐住了一个的下巴,一个就用了全力的想要去掰开他掐着自己下巴的手。 但沈钰的力气原就不是叶明月能比得上的,虽然他只是用了两根手指罢了,但叶明月还是轻易掰不开的。甚至是她越用力的掰,沈钰就越用力的去掐她的下巴。 叶明月吃痛,但又没有法子,心里又觉得委屈,于是到最后由不得的就哭了。 一面哭一面又伸手去推沈钰的肩膀,眼泪水滚滚而下,抽抽搭搭的控诉着他:"沈钰,你欺负我。" 这若是在往前,沈钰早就是收手回来,然后又要手忙脚乱的开始哄着她别哭了。但是这当会他正在气头上,拿出了自己一贯的做派来,心里冷硬着呢。 于是就听得他冷嗤一声:"这就是欺负了?你还没见过我真的欺负人呢。" 说罢,俯首低头,不由分说的就重重的吻了过来。 他初次亲吻叶明月的时候虽然说凶狠,但那是青年人第一次亲吻心上人的激动和没有经验的缘故,所以凶狠也是凶狠的毫无章法,不过是靠着自己的本能索取罢了。但是这次却又不一样。 大凡这样的事,原就有些无师自通。上次虽然没有经验,但仓促之间也是摸索出了一些经验出来。加上随后的那些日子他又不断的回味那个仓促的亲吻,所以现下这事于他而言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娴熟了。 因着娴熟,又兼在气头上,所以反倒教头一次越发的凶狠了起来。 他俯首低头吻过去的时候,掐着叶明月下巴的两根手指越发的用了些力起来,叶明月吃痛,不自觉的就微微的张了口,倒被沈钰瞅见这个空隙,一下子就长驱直入了。 等到叶明月反应过来想反抗的时候,哪里还由得她反抗呢? 两只手被沈钰一手捉住,反剪在了身后,一手又紧紧的拥住了她,压根就容不得反抗动弹一下,只能被动的承受着他的凶狠亲吻罢了。 便是她想张口来咬沈钰,但偏生沈钰是个灵活的,又皮厚,会不住躲闪不说,还会瞅了间隙捉住了她的舌在口中,凶猛的吮吸着。即便是叶明月真住了他,但无论再痛他都不松口。而叶明月又不会真的狠得下心来咬断他的舌。于是怎么看就都只有叶明月被动吃亏的份了。 而吻到后来沈钰情动了,鼻息沉沉,伸舌不住的舔吻着她的唇,直将她的一双唇舔吻的水光润泽,如挂了露水的樱桃一般的诱人。 一面又暗哑着声音轻声的哄着她:"圆圆,嫁给我好不好?求你,嫁给我。" 叶明月被他这样强制的给压在床栏杆上凶狠的亲吻了一番,心中又是羞又是恼,心中只气的跟什么似的,这关头哪里会答应他说的这事了? 便是沈钰再哀求那都是无济于事的。 于是当下她就一面躲着沈钰的亲吻,一面气哼哼的就道:"你想的倒好。可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嫁你的。" 这原也是她赌气的一番话,若是在以往,沈钰至多也就一笑,随后再接再厉的对她好,势必要让她心中有自己的。可现下他却是受了先前叶明月提起苏璟的刺激,心中就把她这句赌气的话给当了真了。 于是当下他就气道:"你是不是因为苏璟的缘故所以才不嫁我?你定然是见着今日下午苏璟对你表白了,又那般温柔的要给你戴簪子,你就对他动心了?可是我也想送你步摇的。这支步摇也是我跑了许多铺子,挑了许久才挑出来的,为什么你就不要,劈手就给扔了呢?" 说到这里,又将手里一直紧握着的步摇拿了出来,不管叶明月如何抗拒,都要给她簪到发髻上去,又固执的说道:"收了我的步摇,那你就是我的人了。由不得你不嫁我。明儿一早我就遣媒人上门来提亲。而且实话告知你,太后一早就对我说了,但凡我看上了谁家的女子,这个媒人她来做。有太后出面,你便是再不想嫁我那也得嫁。" 说到后来叶明月都急了。 他这简直就是逼嫁啊。 于是她一双眼圈都给气红了,只恨恨的说道:"就是太后亲自出面那我也不嫁。真逼急了,我一刀子捅死自己就完事了,到时你拿着我的尸体和你成亲去吧。" 第6章 这自然也是句赌气的话了。但在这样的语境之下,由不得人不当真。 当下沈钰面上一怔,握着她双肩的手猛然的收紧。 "你当真宁愿死也不要嫁我?" 他目光幽暗,俊脸沉沉,几乎都要将心中所有的震惊和失落都一览无余的露在面上了。 叶明月见着他这样,心中一跳。但一来她也是被沈钰刚刚对她的那番轻薄和斩钉截铁的话给气到了,二来到了现下这会,若是她当先软下阵来,沈钰势必会顺杆爬,所以怎么说也不能输了气势才是。 于是她便一扬头,同样冷面冷声的就道:"自然当真。" 沈钰面上所有的镇定和冷漠在这一刻悉数破裂。 "你,你竟然宁愿死也不嫁给我。"他收回了自己紧紧握着叶明月双肩的双手,先前幽深凌厉的目光中带了茫然和痛苦,只一声声低哑的说着,"你竟然真的宁愿死也不嫁给我。" 说到后来也苦笑:"也是。想想这些日子,都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往你身边凑,你何尝对我有过好颜色?甚或有好几次都那样斥责着我,明和我说你不喜欢我,让我别再纠缠着你。可我那时只想着,但凡只要我认认真真的对你好,你迟早都会有喜欢我的那一天。但到底,还是我一厢情愿了。" 顿了顿,又自嘲的笑:"苏璟说的对,我和你之间,什么两情相悦,明明就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罢了。还是苏璟了解你。这些日子我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叶明月见着他这样自说自语的,整个人一会儿忧伤,一会儿又凌厉,心中便有些怕了起来。 "沈钰,"她就小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的问着他,"你,你这是怎么了?" 沈钰却依然是在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片刻之后方才见他抬起了头来。 面上所有的忧伤和凌厉全都没有了,转而是一派平和。 但他这幅模样只让叶明月心中更加骇然。 又听得他在平静的说着:"叶姑娘,对不住,这些日子是我打扰你了。往后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让你为难了。既然你喜欢苏璟,那我祝愿你同苏璟,祝愿你们……" 只是说到后来他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一股子气猛然的就自心里冲了出来,直冲的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自己这样心心念念放在心中的人,如何能做到开口祝福他和别的男人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在一起? 于是他就不再说什么了,但也不再看叶明月,只是转身就阔步的走了。 叶明月见他这样,忙掀开被子跟了上前去。 沈钰临走的时候还晓得给她带上了外间的门,不过等到她拉开门往外看的时候,哪里还有沈钰的身影?唯见长空皓月,冷风卷树。 叶明月怔在了当地。却又觉得心中气苦不已。 明明若是沈钰再哄她两句她必然会答应他说明日遣人上门提亲的事,可是现下他倒是自顾自的跑了,临走的时候还要说什么苏璟。 这又关苏璟什么事了?她心中对苏璟是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有的。 到最后她只气的扑棱一声将两扇门关了起来,背抵在门上,心中恨恨的想着,这一走,有本事往后就别再见她了。 可一想到往后若是他真的再不来见她了,她又觉得心中慌乱了起来。一时就恨不得拉开门,追上沈钰,对他好好的明说自己对他的这一番心意才好。 可到底还是没有追出去,只是背抵着门,气的一直哭。 最后也不晓得到底是哭了多久,直至哭的有些累了,她这才慢慢的走到了卧房里,爬到了床上,盖上被子躺了下去。 可想着沈钰最后说的那几番绝情的话,她这一夜哪里还睡的着?后来又摸到了头上簪着的那支步摇,是方才沈钰硬给她戴上去的,那就越发的睡不着了,只觉得心里一口气梗着了似的,极是难受。也就唯有拉高被子盖着自己的头,躲在被窝里一直呜呜咽咽的哭罢了。 叶明月晚间用被子蒙着头无声的流了一晚上的泪,次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双眼就肿的和桃儿一般。 黄鹂和翠柳等人对晚间的这一段公案全然不知情,所以次日早间一看到叶明月高高肿起的双眼,她们当即就吓了一跳,忙问着是怎么了。 昨夜沈钰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黄鹂和翠柳等人纵然住在旁侧的西厢房里,但竟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而叶明月又如何能说昨夜的事?唯有随意的扯了个谎,说是这段时日她因着一直在绣佛像,伤了眼睛,所以这才肿了起来。 黄鹂和翠柳虽然心中怀疑,但也并不敢多问,忙忙的绞了热巾子来给她敷眼睛。 今儿却是她的生辰,又恰值中秋佳节,所以薛氏一早就打发了文鸳过来告知她,说是让她待会儿去东小院,同他们一块儿用午膳,晚膳却要同蒋氏等人一起用。 第7章 叶明月应了。于是就想了各种法子来让眼睛消肿,末了又在榻上眯眼阖了一会儿,这才勉强的将红肿消了大半。 随后她就带着黄鹂去东小院。 叶贤嘉和薛氏正隔着炕桌对坐在罗汉床上说话,叶明齐坐在左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旁边方几上满满当当的摆着各样礼盒。 既是中秋佳节,自然是要给亲家送礼的。昨儿薛氏就已经将送给陈家的各样礼物都打点好了,今儿一早就遣了人送了过去,而这方几上的礼盒则是陈家的回礼,方才特地的遣了小厮送了过来的。 叶贤嘉和薛氏对着叶明齐的这门亲事极是满意,所以当下两个人就正在商议着一些亲事的细节方面。 九月初八就要办婚礼了,而大户人家的婚礼原就费事,更何况叶明齐是他们唯一的儿子,陈家又是个显赫的门第,那自然是丝毫马虎不得的,所以从现下开始就都要开始着手准备着了。 叶明齐坐在旁边,听着父母商议着他和陈佩兰的亲事,没有做声,俊朗的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喜悦的神情来。 他虽然是同意了和陈佩兰的亲事,但心里还是念着苏莹。 便是当日苏莹再如何的说了那样一番绝情的话,可两个人自幼的情分却在那里,并不是这样的一番话就可以完全的抹灭掉的。 小丫鬟打起了葱绿色的梅花软帘子,叶明月低头走了进来。 叶明齐虽然一开始在走神,可帘子打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注意到了。 当下他便唇角微扯,露了抹笑意出来:"圆圆,你来了。" 叶明月笑着走上前来,叫了一声哥哥。 叶明齐面带微笑的对她点了点头。 叶贤嘉和薛氏这时也都扭过头来望着她。 "我们的小寿星来了。"薛氏转头对叶贤嘉笑着调笑了一句,随后又转头对叶明月笑道,"圆圆快到娘这里来坐。" 叶明月走上了前来,挨着薛氏坐了。 薛氏拉了她的手过来,百般的摩挲着。一抬头见她双眼微肿,忙问着:"你这眼睛怎么肿了?倒像是哭过的样子。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叶明月就挽了她的胳膊撒娇:"有爹娘和哥哥护着我,谁敢给我气受呢?这不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绣佛像,有些熬眼睛,所以眼睛便有些肿了罢了。稍微的歇息一会就好了,并不妨事。" 薛氏这才放了心,又叮嘱着她:"今儿正好是你的寿辰,又是中秋佳节,索性今儿这一日你就不要绣佛像了,好生的歇息一日。" 叶明月笑着应了。 那边叶贤嘉和叶明齐也分别关心了她几句,又嘱咐着她,虽然太后的佛像要紧,但自己的身子也要紧,随后两个人又分别的递了给她的生辰礼物过来。 叶贤嘉给的是一只羊脂玉蝉,叶明齐给的是一支碧玉簪,叶明月起身接过了,又一一的道了谢。 一家子在一块儿吃了午饭。因着今儿是叶明月寿辰的缘故,所以菜色较往日丰盛了许多,且全都是她爱吃的。 等到吃完了午饭,四个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薛氏便催着叶明月回去好生的睡一会:"你祖母说晚膳要一大家子一块儿吃晚饭,随后还要一起赏月,只怕还有得闹腾呢。你这些日子天天绣佛像,人原就累,现下不好好的歇一歇,晚间如何受得了?" 叶明月应了,随后便起身,带了黄鹂回了泠雪轩来,宽了衣裙,要上床去睡一会,吩咐了黄鹂带上门出去,又要她记得待会儿要叫自己起来。 黄鹂答应着下去了。可叶明月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子怔,随后才躺了下去。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只是再清新雅致的香气都没有法子让她心静下来。 其实一上午她都在想着,今日沈钰会不会遣了媒人来上门提亲呢?若是他真的遣了媒人来上门提亲,父母来问她的意见,她必然是会立时就开口同意的。 但是现下一上午都过去了,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叶明月止不住的就觉得失望,又觉得难过,双眼止不住的就又开始发酸起来了。 好不容易的才止住了这股子酸意,又模模糊糊的眯了一会儿,中间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立时就睁开了双眼。 结果却只是黄鹂而已。 黄鹂是见一支安神香燃完了,所以便进来想再点一支,不然她动作虽然再轻,可一回头,还是看到了叶明月正睁大了一双眼看着她。 "姑娘,"黄鹂吓了一跳,忙问着,"奴婢吵醒你了?" 叶明月心中很失望。不过她还是极快的敛去了面上的失望之色,只是起身坐了起来,问着黄鹂:"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黄鹂望了一眼窗外,随后回道:"现下才刚申初。" 才刚下午三点啊。 第8章 不过叶明月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是披衣起床了。 黄鹂见了,便赶着上前来伺候,又唤着小茶小梅打了水进来。 一时洗漱完毕,叶明月望着窗外的芭蕉假山发了一会儿呆,最后索性又拈针开始绣起佛像来。 黄鹂待要劝着她好生的歇息一会,没见眼睛都还有些肿的么?可瞧着叶明月仿似心情不好的模样,一时倒不好劝的,也就唯有由着她罢了。 到得申末的时候,薛氏那边遣了个小丫鬟过来,说是要叶明月过去东小院,他们一家子会齐了去钟翠堂去。 衣裙是一开始就挑拣好了的。因着今儿是叶明月的好日子,所以衣裙都特地的挑了喜庆的颜色。 粉紫色缕金的撒花缎面对襟褙子,橘色的百褶裙,瞧着很是雍容华贵。 头上的首饰挑的是两朵金钿,一朵粉紫色的堆纱绢花,一只赤金点翠的蝴蝶头花,再有就是上次德清公主给的那支赤金嵌宝金凤步摇。 叶明月看了一眼那支金凤步摇,就道:"不要用这支步摇,换一支吧。" 黄鹂正在给她簪蝴蝶头花,闻言便问着:"姑娘想要戴哪一支步摇呢。" "我枕头下面放了一支赤金点翠的蝶恋花纹样的步摇,你去拿了来。我今儿就戴那一支吧。" 黄鹂依然去取了这支步摇来,就见这支步摇极为的贵重别致。 上面镶嵌了剔透的红宝石不说,难得的是垂下来的细金链子下面坠的是一只中空的镂空花草纹样的小圆球。里面还装了两颗实心的小金球,稍微用手指拨弄一下,立时便有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响起。 黄鹂心中就有些好奇,只想着,从来不曾见过姑娘有过这支步摇的,这支步摇却是从哪里来的?且竟然能得姑娘如此看重,都不放在首饰匣里,倒放在自己枕头下面。 不过她也并不好问,所以就只是依着叶明月的吩咐,给她发间簪上了这支步摇。 叶明月就着打磨光滑如水银的宝相花纹铜镜里望了望发间簪着的这支步摇,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起身站了起来,对着黄鹂说道:"走吧。" 到了东小院,薛氏打量了她一番,见着她双眼的红肿已是较上午消褪了不少,于是便大大的放下了心来。随后她也见着了叶明月发间的这支步摇,打量了一打量,就笑着问道:"这支步摇以往倒没见你戴过,是哪里得的?" 叶明月闻言,抬手摸了摸步摇上面坠下来的小圆球。 立时便有叮铃叮铃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不由的就笑了。 真是什么样的人买什么样的步摇。想沈钰那个张扬的性子,便是买支步摇都是要带响声的。 随后她对薛氏笑道:"这支步摇是我前些时候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看到的。当时我一眼见到了就喜欢,所以就买了。" 薛氏也笑道:"看来你确实是挺喜欢这支步摇的,不然今儿你的好日子也不会巴巴儿的戴着它了。" 叶明月笑了笑,没有做声。 她是挺喜欢的。可是昨儿晚上怎么接到这支步摇的时候就那样狠心的立时就扔到地上去了呢?得亏没有被砸坏,不然这当会自己肯定是要后悔死的。 想想送步摇的那个人,叶明月止不住的就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她在想,她和沈钰的关系里面,她是不是太端着了呢?明明他都那样主动了,她做什么还要这样呢?不过现下又有什么用呢?那个人昨晚已是说的那样清楚了。 只怕从今往后他都不会来找她了的吧? 想到这里,叶明月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下黯然。 不过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显现出来,反倒还是得强颜欢笑的同薛氏等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钟翠堂的方向而去。 过完中秋之后,天就一直阴沉沉的在下雨,且天气也越来越冷。至九月初八日,天终于放晴了,明晃晃的日光自密云间隙里洒了下来。 而这一日也正好是叶明齐和陈佩兰行大礼的日子。 叶贤嘉和薛氏自昨儿就开始连轴忙起,昨夜一夜都没有睡到两个更次,今儿卯初时刻又爬了起来里里外外的忙。 武安伯府原也是勋爵之家,叶贤嘉和叶明齐也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陈佩兰又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自是有大把的人要上门来恭贺。所以这一日武安伯府真可谓是门前车马不断,至二更时分所有客人方才陆陆续续的散尽。 薛氏由叶明月扶着,一面拿拳头在腰里捶着,一面扭头同叶明齐说着话儿:"先时我就叫你早些回去,你只不听,说是要帮我和你爹招呼客人。这也罢了。只是现下客人都回去了,你还只跟在我和你爹后面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再迟些儿,小心你媳妇儿心里着急。" 第9章 叶明月也抿唇望着叶明齐笑,却没有做声。 叶明齐的面上平静的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恭敬的对叶贤嘉和薛氏行礼:"那儿子先回去了。" 叶贤嘉也摆手:"去吧。今儿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歇着。" 叶明齐应了,转身自回去。 两旁戳灯照的四周明晃晃的似白昼一般。薛氏望着叶明齐清瘦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扭头对叶贤嘉说道:"这亲事,齐儿即便是顺着我们的意思答应了,可他心内到底是不喜的。你瞧他今日一日面上可有个笑影儿?倒仿似今日压根就不是他自己成亲,而是旁人一般。我这心里,还真是担心啊。也不晓得他们往后会处的怎么样?" 叶贤嘉也抬头望了一眼叶明齐的背影,随后对薛氏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时日长了,总会好起来的。" 叶明月便也安稳着薛氏:"娘,我瞧着大嫂为人极好,言谈举止甚为端庄大方,往后她和哥哥定然会和和睦睦的。" 薛氏便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 又催促着叶明月:"你今儿也忙了一日了,现下也快些回去歇息着吧。" 自然今儿男客是由叶贤嘉和叶明齐等招呼,至于其他的夫人和姑娘们则是由薛氏和叶明月招待,所以这一日忙碌下来,叶明月也甚为的劳累。 当下叶明月也应了,随后就带了黄鹂回房去。 回去之后洗漱了,躺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 对于叶明齐和陈佩兰的这桩亲事,英国公府也有随礼,不过却并没有一个人过来。 叶明月心里只想着,这若是在以往,沈钰定然是会过来的,但是现下…… 看来他这是真的要和她恼了的意思么? 想到这里,心中由不得的就黯然。不过到底是累了,想了一会儿之后,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而那边,叶明齐进了院子之后,立时便有丫鬟仆妇对着他行礼。 叶明齐虽然一开始是同叶明礼住在一个小院里,但现下他既然成亲了,自然是要新拨一个院子出来给他和陈佩兰住着了。 因着这处小院里有两大丛长的极好的凤凰竹,所以这处小院便叫做竹锦院。 陈佩兰出身不差,又是家里的长女,所以带来的陪嫁丫鬟便有四个,又有仆妇家人,再加上一开始薛氏拨过来照顾他们夫妇的人手,所以等到叶明齐进了院子的时候,外面院里和长廊上便站了好几个丫鬟仆妇。打帘子进了屋子之后,更是有好几个丫鬟垂手站在一旁伺候。 见着他进来了,众人纷纷对着他屈膝行礼,叫着姑爷。 叶明齐淡淡的嗯了一声,在桌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桌上几个白瓷龙凤呈祥花纹的高足碗里放了花生、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又有一对龙凤呈祥的红烛正在烧着。 陈佩兰着了大红嫁衣,头上顶着牡丹富贵的红盖头,正静静的坐在床沿上。 可以看得出来她心中是紧张的。虽然已经是竭力的忍着了,但交握着放在膝上的手却依然还是在不住的轻微颤着。 叶明齐却没有望着她,只是在看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他不主动开始说话,陈佩兰作为新嫁娘自然也是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话,屋子里伺候的丫鬟仆妇们见主子不开口说话,她们更是不敢主动开口说话了。 一时屋子里就静沉沉的,只有红烛偶尔爆了个烛花出来时的毕剥之声。 陈佩兰的大丫鬟杏雨见不是事,便笑着上前两步,对叶明齐屈膝行了个礼,笑道:"姑爷今儿也累了一日吧?不然奴婢让小丫鬟打了水来,服侍着姑爷和姑娘漱洗漱洗,让姑爷和姑娘早些安歇?" 叶明齐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望着杏雨。 因着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而杏雨又是陈佩兰身边的大丫鬟,所以便也穿得喜庆。 水红色的碎花湖绸比甲,丁香色的百褶裙,腰间系了一条桃红色的汗巾子,一色都是簇新的,看得出来是今儿才上身。 杏雨虽然没有十分姿色,但也生的细巧干净。这会她见叶明齐望着她,心中虽有惧怕,但面上的笑意却未曾消褪分毫,反倒是又问了一句:"姑爷,要不要奴婢叫小丫鬟打水进来?" 叶明齐收回了目光了。 "让她们打水进来,服侍你们姑娘梳洗罢。" 杏雨微微一怔。 叶明齐说的这话,听的她怎么有些不明白啊? 而这时叶明齐已是自绣墩上起身站了起来,往床旁边走了过去。 屋子里很安静,所以纵然是地上铺了厚实的毯子,可还是能清晰的听到叶明齐的脚步声。 陈佩兰的心不由的就咚咚咚的跳得越发的快了起来,放在膝上的双手也绞得越发的紧了。 第10章 随后脚步声停了。而纵然是头上还盖着大红盖头,可只要一低头,还是能看到面前的粉底皂靴。 陈佩兰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但其实但凡只要熟悉她的人,都说她最是沉稳的一个人,再大的事也不见她有丝毫慌乱。但是现下,她平日里的那些沉稳全都没有了,心里慢慢的都是紧张和慌乱,但也有着期待和甜蜜。 他这是,要来掀她的盖头了么?说起来,自己除却那日在永宁侯府面前在马车里面悄悄的掀开帘子一角见过叶明齐一眼之后,这往后可再不曾见过了。而叶明齐仿似自始至终都还没有见过她呢…… 想到这里,陈佩兰又想起早间给她梳妆的老嬷嬷说的话:"咱们姑娘啊,那可是生的比那画上的人儿还要好看。新姑爷有福啰。" 陈佩兰面上笼了一层红晕,心里就在想着,也不晓得叶明齐待会儿看到她相貌之时会是个什么反应呢?他是不是会喜欢她这样的?还是他更喜欢明艳一些的女孩子? 胡思乱想中,但见眼前一亮,是叶明齐伸手掀开了她的盖头。 她通红着一张脸,微低了头。 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来。 叶明齐一身大红吉服,腰间革带,映衬的他身形越发修长了,人也越发的俊朗了。 他低头望了陈佩兰一眼。 陈佩兰心中陡然就觉得一凉。 因着他望过来的这一眼并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头一次见自己新婚妻子时的期待紧张,没有欣喜愉悦,甚或是连忧伤不满都没有。 那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仿似她不过是他在路边见到的一个路人罢了,而他对她漠然不关心。 "夫君。"陈佩兰的心里发凉发颤,不过她面上还是带了温婉的笑意,温声的叫了他一声。 叶明齐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又有些仓促慌乱的别过了头去。 一时叶明齐没有说话,陈佩兰也没有做声。 片刻之后,陈佩兰方才转头吩咐着自己的丫鬟:"杏雨,姑爷今儿累了一日了,你快让小丫鬟打了水进来伺候着姑爷洗漱。" 杏雨清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叫小丫鬟。 叶明齐这时却出声道:"不,不用了。" 杏雨的脚步一顿,转身望着陈佩兰,用目光询问着应该怎么办。 陈佩兰面上也有片刻的错愕,但立时就又带了温婉的笑意,问着:"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叶明齐并不敢抬头看她。 先时他听从了叶贤嘉和薛氏的话同陈佩兰定了亲事,原本也只以为着自己往后会同陈佩兰好好的过日子的。但是临了到现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法子这么快的就迈过心里的这道坎去。 所以他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我,我今夜睡书房,你,你早些歇息吧。" 说罢,也不敢看陈佩兰这一刻面上惊愕的表情,转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飞快跑了。 而陈佩兰则是怔在了原地。 满心憧憬的良人,结果在新婚的第一夜就抛下了这样的一句话,将她一个人扔在这满是喜庆红色的新房里,自己却是跑到书房去睡了。 饶是平日里陈佩兰再稳重不过,可这当会还是止不住的觉得有千般委屈刹那间涌上了心头,竟是激得她眼眶发热,眼底水光盈盈。 不过她还是咬了唇,拼命的忍住了快要脱框而出的眼泪水。 但是杏雨却没有她这样好的忍耐。 杏雨刚刚听着叶明齐的话时也呆了,但这当会已是反应过来了,由不得的就开口骂道:"这,姑爷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哪里有他这样办事的呢?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人。姑娘,咱们不能受他这气。我这就遣了人,回去告知老爷夫人去。" 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 但陈佩兰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她的话杏雨不敢不听,也只听转身回来了。 可心中毕竟还是替她委屈的,所以就低声的叫了一声:"姑娘。" 这当会陈佩兰已是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沉稳了,正色的同她说着:"往后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回去都不能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嚼舌头,知道不知道?便是老爷太太问起,你也只说我在这里过得好。公公婆婆,小姑子,还有夫君都对我很好。" 杏雨心中大为不平,就咕哝着说道:"可是姑爷他分明就是对姑娘您不好啊。您又何必要在老爷太太面前遮掩呢?告诉了老爷太太这事,老爷和太太必然舍不得您受苦,势必要说姑爷的,到时姑爷敢不听?往后自然就对您好了。" "杏雨,"陈佩兰的声音忽然就严厉了起来,面上也有了几分厉色,"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听到?" 第11章 杏雨垂了头,不敢再做声。 陈佩兰又厉声的说道:"我身边是不留多话的人的。若是让我晓得你在老爷和太太面前嚼了舌根子,惹老爷和太太心中起怒,那你就不要说我不顾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了。" 杏雨晓得陈佩兰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当下她便只吓得双膝一软,忙跪了下去,求饶着:"奴婢晓得了。万不敢在老爷和太太面前说半个字。" "既如此就最好。你且起来吧。"顿了顿,陈佩兰又吩咐着,"你去叫小丫头们打了水进来给我洗漱。再有,叫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水到书房里去伺候姑爷洗漱。" 又望了望窗外。 霜降已过,立冬在即,这天是越发的冷了下来,院子里的那株银杏树的叶子都开始慢慢的转黄了。 陈佩兰收回了目光,想了想,又吩咐着:"我记着我的嫁妆里有一床大红色荷叶荷花交颈鸳鸯的缎被,还有一床大红色牡丹繁花的缎被?你去开了箱笼,将这床被子找了出来,着人给姑爷送去罢。只说天冷,让姑爷小心别着凉了。" 因着方才陈佩兰说的那几句重话,杏雨现下是再也不敢质疑她的话了。于是陈佩兰说什么,她便只垂头答应着。 一时唤了小丫鬟打水进来,服侍着陈佩兰梳洗,卸了头上的簪环,又开箱笼寻了那床被子出来,着人给叶明齐送了过去。 叶明齐的书房就设在这处书房的东厢房里。这当会他正坐在圈椅中发呆。 因着新婚,所以这竹锦院里外上下都收拾的甚为喜庆,便是这书房里,也是贴了大红的窗花和喜字。 叶明齐现下就正在望着那些大红色的窗花和喜字发呆。 一切都和做梦一样。忽然他就成亲了,而成亲的这个人不是苏莹,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姑娘。 便是往日里父母同他说这姑娘再如何如何的好,他也早就暗下决心,要忘了苏莹,从此和陈佩兰好好的过一辈子。只是临到那一刹那,他走进自己的新房时,看着四处的红,只觉得刺眼。 于是便开始退缩,逃也似的逃到了书房里来。 他也没要丫鬟在旁边伺候着,只是自己在这里闷闷的坐着,发着呆。 忽而猩红毡帘被推开了,有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当先的那个丫鬟正是方才他见过的,仿似是陈佩兰身旁的大丫鬟。后面跟着的是几个小丫鬟。 杏雨进了来,便屈膝对着叶明齐行了礼。直起身来就道:"我们姑娘说,今儿姑爷忙了一日了,只怕饭也没有好生吃,所以便让奴婢们给姑爷送了些滚热的糕点和茶水来。再有现下快要入冬了,晚间姑爷一个人睡的怕也冷,所以便让奴婢给姑爷送了两床厚实的被子来。" 叶明齐往后一瞧,果见后面的小丫鬟一个手里提了食盒,一个提了一壶茶,另外两个则是手里各抱了一床大红色的被子。 杏雨此时就指使着那几个小丫鬟给叶明齐倒茶拿糕点,自己又同另外一个小丫鬟去铺床叠被。 书房里并没有床,不过临窗有一张可供坐卧的木榻罢了。 杏雨便同小丫鬟将木榻上放着的小炕桌抬了下来放至一旁,那床大红色牡丹繁花的缎被垫在了木榻上,另外一床大红色荷叶荷花交颈鸳鸯的缎被则是铺在上面。 等到这一切做完之后,杏雨就领着两个小丫鬟过来。 虽然面前的书案上摆了几碟子热腾腾的糕点,又有一杯滚烫的茶,但叶明齐却并没有吃喝。 他心中自然是有着不好意思的。 方才他那样做,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当场就哭了,说不定就要闹腾呢。方才他坐在这里,也是害怕着陈佩兰会闹腾,所以心里还一直提心吊胆的。 但不曾想陈佩兰非但没有闹腾,反倒还是一个责怪的字都没有说他,还惦记着他会饿,会渴,会冷,吩咐着丫鬟给他送了糕点茶水和被子来。 这样反而让他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有心想要再回去,可毕竟又拉不下那个脸来。所以一时他就觉得自己的耳尖极是发烫。 杏雨这是又对着叶明齐屈膝行了个礼,说着:"姑爷,床已经铺好了。奴婢要回去伺候我们姑娘了。" 叶明齐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呐呐的说道:"回去同你们姑娘说,难为她费心。" "奴婢一定将姑爷的话带到。" 而回去之后,杏雨果真将叶明齐说的这话一个字不漏的告知了陈佩兰。 陈佩兰此时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栏杆。 听得杏雨说的话之后,她出了一会子神,随后点了点头,就道:"你们今儿也辛苦一日了,也早些下去歇着罢。记得明儿卯正就过来叫我起来。" 杏雨答应着下去了。 陈佩兰却是睡不着。 第12章 新婚之夜却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再转头望着这满屋的大红色,桌上两根还在点着的喜烛,由不得的就觉得眼眶又有些发热了。 不过她还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泪意忍了回去。发了一会子呆之后,解开身上披着的大红锦袄,慢慢的躺了下去。 明儿还要早起去和公公婆婆请安,今儿晚上便是她再不想睡那也得睡的,不然明儿瞧着面上的神色不好,旁人会如何看呢? 只是理智晓得是该这样做,但情感上却由不得自己。到底前半夜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直至后半夜才阖上双眼微微的眯了一会。 冬日天亮的早,纵然已是卯正了,但天没有亮。 陈佩兰在杏雨的伺候下起了床。 衣裙是一早就已经挑好了的。 毕竟是刚新婚,所以挑的是极为喜庆的桃红色和石榴红色。 杏雨伺候着陈佩兰穿上了衣裙,陈佩兰又问着她:"姑爷可起来了?" 杏雨扭头望了望外面。 隔着糊了高丽纸的窗子,隐约可见东厢房那里是亮着灯的。也不晓得是叶明齐起来了呢,还是昨儿一晚那烛火压根就没有熄灭。 于是杏雨便回道:"奴婢不知。" 陈佩兰就叹了一口气:"你做事越发的不用心了。" 随后就吩咐着她:"叫了两个小丫鬟,打了水进去伺候着姑爷起来。然后等姑爷洗漱好了,同姑爷说一声,让他过来,同我一块儿去前面给爹娘请安。" 杏雨一一的答应了,随后又按着陈佩兰的话吩咐了下去。 一时叶明齐也洗漱好了,在屋子里磨蹭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咬一咬牙,掀了帘子来正屋。 廊下站着的小丫鬟见着他,忙伸手打了帘子,又通报了进去:"姑爷来了。" 叶明齐在屋前面颇踌躇了一会,随后方才低头走了进去。 昨晚那样一时冲动就走了,过后一晚想起来,越发的觉得自己很不该那样行事。 陈佩兰这样离开父母嫁到了自己家来,头一晚正是满心忐忑紧张的时候,自己反倒做了那样子的事出来,可还算是个人?但随后陈佩兰不但不恼,反倒还遣了丫鬟过来给他送糕点茶水,又给他铺床叠被,今儿一早又遣了丫鬟提了水来给他梳洗,更是半个字的不满都没有说,与她这样的坦荡胸怀一比,自己成了个什么? 所以叶明齐现下很是不好意见陈佩兰。但心里也怕着她会责怪自己。 不想一进了屋子,陈佩兰却依然是一个责怪的字眼都没有说。 她早就是洗漱好了,正端坐在镜台前,由着丫鬟给自己梳头发。 见着叶明齐进来,她便面上带了微微的笑意,同他说着:"夫君起来了?那两床被子睡的可还暖和?" 叶明齐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呐呐的说着:"嗯。起来了。多谢你,那两床被子很暖和。" 陈佩兰又笑了一笑,随后便吩咐着小丫鬟拿红枣汤和糕点上来:"早起喝茶不好,夫君暂且用些红枣汤罢。若是饿了,先吃些糕点垫垫。我这里很快就好,还要劳烦夫君再等一等。" 叶明齐忙道:"没关系。你不用着急,我在这里等着你。" 陈佩兰笑了笑,转过了头去。 小丫鬟用描金填漆托盘送了红枣汤和糕点过来,叶明齐接着,一面喝着红枣汤,一面打量着这屋子。 薛氏早先就遣人来收拾这竹锦院了。也问过他的意思,看需要特意的添置些什么。但叶明齐对这些事压根就不上心——娶的人不是自己想娶的人,那新房是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差别呢?——所以便由着薛氏拿主意。而昨晚虽然进来了,但随后又匆匆的落荒而逃一般的走了,所以也没顾得上看这屋子。 现下看来,真是各处都是好的。 鸡翅木的千工雕花床,暗红色的繁花羊毛地毯,顶槅上挂着珠子吊灯,多宝阁上摆的各样玩物花瓶都极是珍贵。 母亲可真是用了心来布置这屋子里的一切呢。 目光又望向了正坐在镜台前面的陈佩兰。 小丫鬟打开了梳妆桌上放着的几只花梨木描金的梳妆盒,正问着陈佩兰今儿要戴什么首饰。 陈佩兰仿似也很为难,正微蹙了眉头在几只梳妆盒里挑挑拣拣的。 忽而她伸手拣了一只赤金偏凤在手中,看了看,随后便转头问着叶明齐:"夫君,你瞧瞧我手上的这支赤金偏凤。我今儿戴这个,你看可好?" 叶明齐方才正在看她,再没想到她会忽然转头过来。当下他发根发烫,目光飘忽望向一旁,装着正仔细的瞧着墙上的书画。可听得陈佩兰的话,也只能又转过了头来。 一见她手中拿着的那支赤金偏凤,凤尾分两股,上下左右蜿蜒而去。且凤尾中间还有两根极长的软须,想来戴在头上之时,这两根软须会不停的轻颤晃动。凤口里又衔了三串珍珠流苏,最下面又各有一颗水滴状的红宝石,瞧着极是漂亮。 第13章 便是叶明齐对女子的首饰没有多望一眼的人也觉得这支赤金偏凤极是好看。于是当下他便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这支赤金偏凤好看,你就戴这个吧。" 陈佩兰闻言,抿唇嫣然一笑。随后便转过身,回手将这赤金偏凤交给了小丫鬟,吩咐着:"既然夫君说这支偏凤好看,那我就带这个吧。" 小丫鬟开口应了。接过了这支赤金偏凤来仔细的替她戴在了鬓边。随后陈佩兰又挑拣了一朵石榴红色的堆纱绢花和两支金簪子让小丫鬟也给她戴了。 最后她在铜镜里面仔细的端详了端详,方才起身自绣墩上站了起来,走到叶明齐面前来,笑道:"夫君,劳你久侯了。咱们现下就一起去爹娘那里给他们请安罢。" 昨儿竹锦院里的事一早就有小丫鬟过来告知薛氏和叶贤嘉知道了。 薛氏只气的双臂都发软了,叶明月正在旁边安慰着她。 "你哥哥平日里瞧着再稳重老成不过,可谁料想现下竟然长本事了。人家姑娘嫁过来的头一晚,他倒还跑去书房睡了。这叫人家姑娘怎么想?" 叶明月就安抚着她:"哥哥也只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罢了。不过我瞧着嫂子为人极好,想来哥哥很快便会喜欢上她的。娘你也不用太担心。" 薛氏便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 叶明齐的心结她自然也是晓得的。原本只以为着他和陈佩兰成了亲,以往的那些事自然就会慢慢的忘却的,但谁曾想昨儿晚上他竟然能做出了那样的事来。得亏陈佩兰是个识大体的,竟是一句恼话都没有说。而且听得小丫鬟说,她还怕着叶明齐一个人在书房睡着冷,特意的遣了小丫鬟给他送了两床厚实的被子过去呢。 薛氏原就对陈佩兰极为的满意,现下有了昨儿晚上的这出事,那就越发的满意了。 因着心中觉得叶明齐这事做的很是对不住陈佩兰,所以方才薛氏和叶贤嘉商议了一番,原本是打算给陈佩兰一匣子红宝石和一匣子珍珠做见面礼的,可临了又特地的寻了一对金镶玉梅花簪出来,打算待会儿一起给陈佩兰。 "真真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做事还是这般的不过脑子,"薛氏同叶明月抱怨着,"唉,也不晓得他何时才能不让我操心。" 叶明月就笑道:"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只怕等哥哥一百岁的时候,娘还是照样的要操心哥哥呢。" 薛氏止不住的就被她这话给逗笑了。 "呸。等你哥哥一百岁的时候,娘早就死了,只怕骨头都烂没了,还怎么去操心他?" 这会叶明月还没开口,倒是叶贤嘉先开口了。 "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你必然是会长命百岁的。"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我还想着,等我们老了,我也不做这劳什子官了,就和你在家里含饴弄孙,岂不是好?所以你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 薛氏一听他说这样的话,心里只喝了蜜似的甜。当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连带着对叶明齐的恼意也减了不少。 于是等到叶明齐和陈佩兰一块儿过来请安的时候,薛氏面上的笑意瞧着真真是和善慈祥。 第一日见公婆那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 丫鬟抱了蒲团过来,陈佩兰跪了下去。旁边杏雨用填漆小茶盘捧了两盖碗茶,陈佩兰双手捧起,先给了叶贤嘉,随后再给了薛氏。 叶贤嘉和薛氏两个人都喝了,随后薛氏亲自起身扶了陈佩兰起来。 "好孩子,"薛氏笑道,"往后咱们娘儿两可就是一家人了。" 又让文鸳将那三只描金锦匣捧了过来,笑道:"娘原本是想给你打两套头面,但又不晓得你喜欢什么式样的,所以你收着这匣子红宝石和这匣子珍珠,赶明儿你吩咐了匠人,按照你喜欢的式样打两套头面吧。" 薛氏这出手可不是一般的阔绰了。 陈佩兰当即就道:"娘,这,这太贵重了,媳妇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薛氏就嗔着她,"你既进了我家门,那就和我们是一家人了。我又只生了齐儿和圆圆他们两兄妹,我手头的这些东西,往后不都是你们的?快收下。" 陈佩兰这才双手接了这三只锦匣过来,回手递给了杏雨。 叶贤嘉则是说了一些夫妻和睦之类的话便也罢了。随后陈佩兰便和叶明月相见。 两个人在广德侯府的时候便已在一处说过话了,对彼此的印象都还好。且又是平辈,于是当下两个人行了平礼,叶明月便自黄鹂的手中将朱漆托盘取了过来,对陈佩兰笑道:"嫂子和大哥新婚之喜,小妹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一对荷包是我亲手绣的,送了哥哥和嫂子吧。嫂子可别嫌弃。" 陈佩兰抬眼看时,见那荷包是大红色的缎子做的,上面绣了两只荷叶荷花,又有两只五彩斑斓的鸳鸯,瞧着极是栩栩如生,仿似下一刻这两只鸳鸯就会走下来一般。 第14章 陈佩兰心中欢喜,便拉了她的手笑道:"早就听得说妹妹有一手好绣活,连太后和德清公主都托了你帮她们做绣活,今儿一见,可真是绣的极好。这荷包我极是喜爱。" 叶明月便也拉了她手,笑道:"这不值什么,嫂子若是喜欢,改明儿我再给你绣些别的。" 心中却也懊恼的很。 她就只有叶明齐这么一个哥哥,自小又极是疼爱她。原本叶明齐大婚,她是想着要绣一床百子千孙的大红锦被给他们的,可偏生太后的那幅白衣观音大士佛像还没有绣好,压根就腾不出手来绣百子千孙锦被,所以就暂且先绣了一对鸳鸯荷包给他们。 当下陈佩兰也给了叶明月一对嵌宝石的花形金簪做见面礼,叶明月谢过了她,随后回手交给了黄鹂收起来。 叶贤嘉和薛氏见着她们姑嫂两人和睦,心中也自欢喜。 因着待会儿还要领着陈佩兰去认亲,都是女眷,所以当下薛氏和叶明月便陪同着陈佩兰一起去了钟翠堂,叶贤嘉和叶明齐暂且留了下来。 方才叶明齐和陈佩兰还没有过来的时候,薛氏已是同叶贤嘉商议过了,让他待会儿好好的说一说叶明齐,叶贤嘉也应了。不过等薛氏和陈佩兰离开之后,叶贤嘉却并没有就昨晚的事说叶明齐一个字,反倒是温和的问着他近来在翰林院里待的如何。 叶明齐自打殿试之后入翰林院为庶吉士,现下已有半年的时间了。而这庶吉士是个短期的职位,在翰林院里学习一段时日,再考察考察,随后便会授予其他的职位。 叶贤嘉就这一个儿子,自然对他的仕途也甚为上心,这些日子也是同上上下下的同僚处好关系,就是想着要给叶明齐谋一个好的职位。 但无奈他自己本身也只是个五品的郎中,而且近来户部因着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人人都忙的头大,暂且也就没有空去替叶明齐钻营这些事,所以今儿就嘱咐着叶明齐自己在这些事上面要有些眼色。 ——他晓得自家儿子是个性子耿直的,只怕是不屑于做那些个钻营的事。所以有时候是要同他说一说官场上的事。 当下叶明齐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 他自然也晓得昨儿晚间的事叶贤嘉和薛氏已经晓得了。 方才薛氏临走的时候,可是好生的瞪了他一眼呢。 他心中有些忐忑紧张,只以为着叶贤嘉定然是会就这事说他的。但不曾想叶贤嘉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神色间也没有半点要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和善的同他说着官场上的一些事。 叶明齐反倒是觉得心中不安了。于是顿了顿,见着叶贤嘉喝了一口茶水,放下盖碗的功夫,他就垂了头,嗫嚅着唇,低声的说道:"爹,昨晚的事,是儿子错了。" 叶贤嘉的手一顿。随后他回过头来,说道:"这样的话你倒是不应当同我说。" 见着叶明齐抬头望他,面上满是不解的样子,他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大了,爹相信你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分寸和原由。昨夜的事,说起来原也是我和你娘一开始要你娶陈家姑娘为妻,你虽答应了,但想来心中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适应,所以才会有昨夜那样的事。这事认真说起来,是我的过错。" 叶明齐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时就越发的不安了。 "爹,"他垂头低声的说道,"这怎么会是您的过错呢?分明是儿子错了。豆_豆_网。" 叶贤嘉没有做声。片刻之后他方才慢慢的说道:"不管你以前心中是怎么想的,但现下既然你已同陈家姑娘成了亲,那她就是你的妻子,你就得好生的爱护她才是。万不可伤了她的心。" 叶明齐应了声是。 叶贤嘉又道:"方才我冷眼瞧着那陈家姑娘,却是个端庄识大体的。且昨儿晚上的事我同你娘也都知道了,这样的事,若是一般姑娘,只怕早就闹着回娘家了,可陈家姑娘却是一点儿都没有闹,反倒今日在我和你娘面前也一个字都没提起昨晚的事。这样的女子,齐儿,你应当好好的待她才是。为父相信,他会是你的贤内助。" 叶明齐又低声的应了声是。 叶贤嘉便又说道:"你既说昨夜的事你知错了,那这话你倒应该同陈家姑娘说一说才是。可千万别冷了人家的心。" 叶明齐又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叶贤嘉就又摆了摆手,笑道:"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现下你既已成家了,那往后在这官场上可也该用心经营,往后也好封妻荫子。" 叶明齐恭恭敬敬的回道:"儿子明白。往后儿子定然是会洗心革面,再不让爹和娘为儿子操心了。" 叶贤嘉抬手摸了摸颌下的三缕长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脑中忽而又想起叶明月方才说的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的话,不由的又莞尔,心里就想着,父母对子女,哪里是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的呢?这齐儿现下虽然是成家了,可到底他也是操心的。再有圆圆,她娘是个迷糊的性子,看不出来,自己可却看出来了,圆圆这些日子不晓得因着什么,面上可是笑影儿都没有。便是偶尔笑了笑,那笑意明显也不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 第15章 唉,这孩子,最近这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了。 叶贤嘉摇了摇头,心里只想着,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 叶明月陪着陈佩兰认完亲回到泠雪轩之后,整个人都累的不行。 不过在木榻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她就唤着小茶打了热水,绞了一块热巾子过来。 将整块热巾子覆在脸上之后,她舒服的低声叹息着。 随后将已经凉了的巾子递给小茶之后,她又起身走到了旁边的绣绷后面。 今儿都已经九月初八了,可这幅白衣观音大士的绣像还差着些儿,这几日得赶紧的绣好送到宫里给太后才是。 因着她全心全意都只在这幅绣像上,所以暂且这些日子都是足不出户的,对外面的事也不清楚。 这般过得几日,就见小茶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出事儿了。" 小茶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叫,黄鹂正用填漆茶盘端了一盖碗茶站在叶明月旁边,闻言便开口轻斥着她:"你这般大叫大嚷的做什么?没见姑娘正忙着么?" 经过这几日的紧赶慢赶,这幅白衣观音大士的绣像终于是要完工了,所以叶明月的心情较前些日子可谓是轻松了不少。 于是当下她便抬了头,笑着问小茶:"这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值得你急忙成这样?想是有人蒸了肉包子,你赶着要去吃?" 最后这一句话是调笑之语,因着小茶最是爱吃肉包子了。 这若是在以往,小茶定然是会顺杆爬,求着叶明月吩咐何妈蒸肉包子,但是现下她却是一点儿这个心情都没有了。 她两步走上前来,面上神秘兮兮的就说道:"姑娘,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说罢,便轻声的将自己方才见到的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方才她拿了一包松子糖去大房那边,寻了几个小丫鬟们一块儿吃糖,一边儿就闲话。 因着这些时日她奉着叶明月的吩咐,没事都会去大房那边找小丫鬟们一起闲话,且每次去都会带了各种不一样的小零嘴,所以那里的小丫鬟们都跟她极熟,什么话都乐意同她说。 先前那些小丫鬟就正在同她说着大房里的一些隐秘事。自然,小茶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有关林谷玉的事,这一探口风,可是不得了。 就见那几个小丫鬟挤眉弄眼的互相看,随后又极其神秘的同小茶说,这些日子大爷来大太太这里来的极是勤快。头先她们也只以为着是大爷和大太太感情重又好了,哪晓得有一日却叫一个小丫鬟无意之中看到,说是大爷同表姑娘可亲密着呢。且大爷经常还趁着大太太不在院儿里的时候来,一来就直接进表姑娘住的东厢房里去了,待了好半日才出来,也不许人在屋子里伺候,两个人不晓得在里面做什么。不过是瞒着大太太一个人不晓得罢了。但纸里包不住火,时日长了,大太太定然是会晓得这事的。 小茶也自惊讶。当下正待再问,忽然就听得院子里林氏杀猪般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一众小丫鬟都吓了一跳,忙撇了小茶,慌慌张张的进院子里去了。 小茶当下也没走,站在院外的一处隐秘之处凝神听着壁脚。 就听得林氏的叫骂声,一口口的叫着小贱人,又有林谷玉的哭声,再有叶贤锦的咆哮声,真真是热闹非常。 小茶心中好奇,便悄悄的挨到了院门那里,探头往里瞧,就见林氏正一手拉了林谷玉的头发,一手劈头盖脸的往她脸上扇着耳光子,口中还骂着:"你这小贱人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竟然是勾引到你姑父的头上来了。这可是你姑父啊,你都敢去爬他的床?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林谷玉此时身上一根丝全无,头发散乱,正被林氏打的直哭,一面又拼命的往旁边闪躲。但林氏此时就如同母狮子附体一般,她哪里能闪躲得掉?正被林氏死死的抓住了头发,脸上早就挨了几记重重的耳光了。林氏又伸手专往她身上最嫩的地方死命的掐,直掐的林谷玉哭叫个不住,嗓子都哑了。 这时就见叶贤锦从旁侧的东厢房里冲了出去。 他上半身还是光着的,不过下半身套了一条裤子罢了。想来是方才林氏揪着林谷玉出来,叶贤锦就趁机套了一条裤子,随后才出来。 而他一出来,就见着林氏发疯的打着林谷玉,一面口中又骂了极其难听的话出来。而林谷玉此时正哭的梨花带雨,花朵般的身上被林氏掐的青紫一片。两相一比较之下,林谷玉二八少女,林氏连半老徐娘都算不上,叶贤锦近来几日又正和林谷玉打的火热,所以他当即就想也不想的,上来就一把将林氏给推到了一旁去,随后又唤着丫鬟送林谷玉回房去穿衣裙。 叶贤锦毕竟是个武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且急怒之下,哪里还有个轻重?当即就将林氏给推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又一个踉跄,往旁边就倒。 第16章 可巧旁边正有几块山子石,林氏一不留神之下,额头就磕到了这山子石上去,于是立时就见了血。 林氏面上原就白。不是那种正常的白净,反倒是一种青白之色。当下猩红的血沿着她这青白的脸颊上蜿蜒流了下来,瞧着实在不是一般的瘆人。 额头上的伤口虽然痛,可怎么及得上心里的痛? 林氏一面抬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一面望着叶贤锦。 她是没有胆量骂叶贤锦的,于是转而冲着东厢房的方向继续的一口一个小贱人,小娼、妇的骂着。 叶贤锦听她骂的不堪,当即就不悦的道:"你骂她是小贱人,小娼、妇,你可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可配骂她?" 说罢,转身就回东厢房去了,赶着去安慰林谷玉。 但仿似林谷玉也恼了他一般,叶贤锦不过前脚刚进屋门,后脚立时就被人给推了下去,而且里面的人还扑棱一下将两扇木门给关的紧紧的,无论叶贤锦在外面怎么说好话,都是不开的。只不过里面一直有哭声传出来。 林氏在外面也哭,哭到后来只说自己瞎了眼,竟然自己给自己招了一匹中山狼回来。随后又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说是要立时撵了林谷玉离开武安伯府。 叶贤锦如何肯让?两个人当下就又厮打在了一块。但林氏如何会是叶贤锦的对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被叶贤锦给掀翻在了地上了。 林氏便坐在地上撒泼似的拍手大哭,又滚来滚去的,直滚的头发散乱,衣裙凌乱,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只说若是让林谷玉在这里,她就要离了这里。 而叶贤锦当即就发狠说道:"既然这事叫你瞧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决计要抬玉儿做姨娘的,而且还是个贵妾,非一般妾室可比。你若是个识大体懂事的,就该高高兴兴的帮我们置办才是。若是不懂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休了你,我就立玉儿做正室。" 林氏当时就被唬住了,一时连哭都忘记了。 她没想到叶贤锦竟然会为了林谷玉这样说,而且还有心要休了她,立林谷玉为正室。 而等到回过神来之后,她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整理妆容,也不拾掇衣裙,说是要去找蒋氏和老太爷评评这个理。她势必是不会容忍林谷玉做叶贤锦的贵妾的。 她原本是想抬出蒋氏和老太爷来压一压叶贤锦,只要能让他同意将林谷玉撵离武安伯府就好。但没想到叶贤锦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说着:"便是你去找父亲和母亲说道这事我也是不怕的。实话告诉你,母亲一早就对你一直贴补娘家不满意了,一直让我休了你,是我看在两个女儿的份上,所以暂且由得你一直坐了正室的位置罢了。现下你去找母亲,正好,我就同母亲好好的说说这事。" 说罢,竟是自己扯了林氏的胳膊,拽着她出门往钟翠堂的方向去了。 "姑娘,"小茶眉飞色舞的说完这一截之后,笑道,"现下大爷和大太太还不定的在老太太面前怎么样闹呢。指不定的现下大爷已经写了休书给大太太了呢。" 叶明月抿唇一笑。 自打上次在广德侯府林谷玉见过陈佩兰之后,回来便有些不得劲。叶明月便吩咐了小茶一直暗中看着林谷玉,果不其然,随后便见林谷玉去找过叶明齐几次,且有两次还是哭着跑了出来的。 叶明月便去找了叶明齐,问明了其中详情,晓得林谷玉是过来同叶明齐期期艾艾的说心悦他的事,想要留在他身边。 叶明齐自然是不同意的,只说自己已经同陈佩兰定了亲事了。林谷玉便哀求,说是不求名分,哪怕就是留在他身边做个丫鬟伺候他,只求日日能看到他也是好的。 叶明齐拒绝了,只说断没有让林谷玉留在他身边做丫鬟的理,而且他身边也并不缺伺候的人。 叶明月听了,心里便冷笑不已。 现下林谷玉说是想留在叶明齐的身边做个丫鬟,但等叶明齐真的同意了,她又岂会甘心于一辈子只在叶明齐身边做一个丫鬟而已?必然是要一步步的往上爬的。而且现下叶贤嘉好不容易的才挥刀将过去的事都给斩断了,薛氏的面上才刚刚有了些笑意,她又怎能让林谷玉留在叶明齐的身边?势必要掐断她的这份心思。 于是叶明月想了一日,随后在林谷玉再一次的从叶明齐的屋子里哭着跑出来的时候,遣了小梅尾随在她身后。 小梅最擅长的便是学别人说话,神态口气可谓是惟妙惟肖,再没有一些儿不像的。而就算如此,叶明月还怕她学的不像,所以特地的让她近些日子多去大房那里转悠转悠,暗中的观察着林氏的言行举止。 随后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自然就是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彼时林谷玉正因着伤心,倚在一棵树上低声的哭着,小梅就在其后不远的假山旁学了林氏和她身旁大丫鬟芸香的声音在说话。 第17章 虽然叶明月晓得林氏已是同林谷玉明里暗里的提过让她多同叶贤嘉接触的事,但却并没有说的很明显,而现下,叶明月便教给了小梅一篇话,让她在这里学了林氏的声音说给林谷玉听。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和暗中观察,叶明月晓得林谷玉是个极其敏、感且自卑的人。自卑的人,最怕旁人瞧不起她了,且最容易钻牛角尖。所以叶明月便打算这次给她来个最重的一击。 其实小梅说的话也全都是林氏的心里话。不过这些话林谷玉不晓得罢了,而教小茶用着一些小零嘴和大房里的小丫鬟都混熟了,从而探听来的。 而现下,叶明月便要借由小梅的嘴,学了林氏的声音和口气,将这些话全都告知林谷玉。 林氏虽然一直贴补娘家,但那也是一直对着侄子林文山最为上心。 因着林氏一来重男轻女,二来觉得自己没儿子,将来老了没依靠,而侄子却毕竟是同自己一样姓林的,拉扯帮衬了侄子,往后等自己老了,侄子势必也会对她这个姑母好的,而三来,虽然一开始林谷玉来武安伯府的时候林氏也真心的对她好过一阵子,但自从看出来叶贤锦对林谷玉的不一般之后,林氏便渐渐的疏离林谷玉了。 再亲的侄女,能比得上自己的丈夫? 而带着这样的有色目光看林谷玉,先时还觉得她身姿纤细,温婉秀丽,但现下怎么看却都怎么觉得她是狐狸精一般,整日的做了狐媚样子出来哄人。 这样的话从自己‘姑母’的口中说了出来,林谷玉心中如何会不震惊?更何况后来又听到说自己的父母同姑母说的,若是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便最好,若是真的寻不到,宁愿是让她给官宦之家做妾,那也不要让她嫁给小门小户的人家。而且还嘱咐着,至好是要给她找了那等手中握有权势的官宦之家为妾,年纪大一些的都无妨,这样往后才能帮衬到林文山,帮衬到他们林家。 林谷玉再想不到自己最亲的父母心中竟然是有这样的打算。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分别? 林谷玉当即就哭着跑了。而随后她可能是破罐子破摔,觉得叶明齐左右是不喜欢她了,跟了其他的任何人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而同时又起了报复的心里,觉得自己的姑母既然都这样对自己了,那左右是给人做妾,那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姑父做妾?好歹也是能恶心到林氏。 有了这份心思,于是她便不再躲着叶贤锦了,反倒是主动的贴了上去。而叶贤锦早就看着林谷玉年轻貌美,有意想要弄上手的,于是现下两个人一个存了报复林氏要勾搭上她夫君的心思,一个人原就是心中不正的,于是不过两日的功夫,林谷玉便半推半就的同叶贤锦滚了一张床。 她自然是不肯白白的叫叶贤锦睡了,所以这般和叶贤锦在一起鬼混了几日,在他面前也上够了林氏的眼药了,随后她便故意的将自己和叶贤锦的事传了出去,引了林氏来捉-奸。 而果然林氏一推开东厢房的门,见着他们两个赤身躺在一张床上,整个人都要疯了。她当即就尖叫了一声,冲过去拉着林谷玉的头发,死命的将她给拽下了床来。 但即便是身上再痛,可林谷玉这一刻心里却是觉得极其的痛快。 叫你说我整日装了狐媚样子出来勾搭人,叫你唆使我去勾搭二老爷,如何,我今儿就勾搭上你的丈夫了,还让他为了我动手打你,这份滋味可好受? 林谷玉扯了扯唇角,但心中却满满的都是悲凉。 她要叫以往那些看轻了她的人,往后全都要仰视着她。 林氏的这个正室位子,她势必要要搞到手的。到时她就是武安伯世子夫人了。等往后老太爷死了,那她便是武安伯夫人了。 林谷玉心中想的得意,叶明月这边却听得舒心。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林谷玉的事总算暂且是过去了。而往后,只要再寻了个时机分了家,随后哪怕她们再如何闹腾呢,那左右都是与她不相关的了。 而此时小茶正在笑嘻嘻的问着叶明月:"姑娘,你说大老爷这次可会休了大太太?我也是听得说了,老太太心中一直不满大太太呢。若是为着大姑娘和二姑娘,只怕早就是叫大老爷休了大太太呢。" 叶明月已低了头,手中拈了细细的绣花针,重又绣佛像去了。 闻言她也没有抬头,只是慢慢的捻着手里的绣花针,将丝线缓缓的从白绫的那一端拉到了这一端来。 "要大老爷这么快就休了大太太做什么呢?日日的眼瞧着自己的丈夫同自己的娘家侄女这一块,这可不在她的心上拉刀子还难受?" 叶明月心中始终还记得林氏的那番恶毒心思。 要让林谷玉勾搭了叶贤嘉,随后以七出之条休了薛氏,为的就是想要薛氏手里的丰厚嫁妆。 既然她林氏先前曾经这样的想要算计自己的娘,那现下自己为什么要可怜她?日日的看着她难受才好呢。 第18章 且叶明月也觉得,现下只怕蒋氏也不会同意叶贤锦休了林氏的事。毕竟叶明珠暂且还做着德娴公主的侍读,并没有被选为皇子妃。若是此时她母家传出了这样的事出来,只怕是对叶明珠不好的。 不过暂且依着叶贤锦对林谷玉的迷恋,只怕他也舍不得将林谷玉撵离这武安伯府,所以估摸着到最后也就是林谷玉做了叶贤锦的妾室,又或者干脆是没名没分的跟着叶贤锦罢了。而林谷玉到底是有名分还是没名分,那就得看叶贤锦是否会坚持了。 叶明月遣了小茶去钟翠堂旁边打探消息。半日的功夫过去,小茶回来告知她,蒋氏晓得了叶贤锦和林谷玉的事之后,很是发了一大通的火。 若只是个寻常的丫鬟便也还罢了,蒋氏想必也不会理会,可关键是林谷玉却是林氏的娘家侄女儿。 蒋氏心中原就对林家的所有人没什么好感,现下倒好,侄女儿同自己的姑父搞上了,这说出去怎么都是一桩丑闻。 可蒋氏却并没有责骂叶贤锦,反倒是骂着林氏,说是她们林家就惯常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人。又说这样的事是林氏自己招来的,谁叫你一开始让你的这个娘家侄女儿到咱们府里来呢?若是没让她来,可不就是没有现下的事了?又骂着林氏的哥嫂不知道廉耻,必定是一早儿就盘算着我们武安伯府的,瞧着自己个的妹妹没用了,收不住叶贤锦的心了,所以就让自己的女儿过来了,为的不还是咱们武安伯府的财产?一群王八羔子,这些年都白养活他们了。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还晓得心存感激呢,现下他们倒是养了一条中山狼出来,惯会以怨报德的。 骂的林氏急了,忍不住的就辩解了两句。于是蒋氏一时就越发的生气了,气的一张脸挣的通红,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跺的笃笃的响,只说这事她不管了,让叶贤锦看着办吧。随后她便由着丫鬟扶着自己的手走了。 而听说叶贤锦当即就对林氏说了,他是一定要抬了林谷玉做贵妾的,让林氏好生的收拾个院子出来给林谷玉住。又说要办酒席,让林氏准备着。 林氏当即只气了个半死。转而又抬了叶明珠出来,只说现下叶明珠只是关键时刻,咱们做父母的,不能帮她便罢了,岂能在后面这样拖她的后腿呢? 叶贤锦却是说着,不过纳一个妾罢了,谁会在意呢?大不了对外便不说玉儿是你的娘家侄女儿也便是了,这样又岂会对叶明珠的事有影响?说罢,转身便扬长去了。 听得说当时林氏只气的面如金纸,险些不曾直接闭过气去。 不过她还是不敢违逆叶贤锦的话,所以过后到底还是挑了个良辰吉日,张罗着办了几桌酒席,正式的抬了林谷玉做了叶贤锦的姨娘。而且还是贵妾。 叶贤锦贪新鲜,自然日日都在林谷玉那里。随后林谷玉很快的就怀了身孕,且一举就得了个男孩子,于是她在这武安伯府里的地位就越发的稳固了。而林氏瞧着她就越发的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大房里整日的就乌烟瘴气,没有个消停的时候。而林谷玉的父母见着她的地位稳固了,便又撺掇着林谷玉去争正室的位子——自己妹妹做武安伯府的女主人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亲女儿做武安伯府的女主人好——后来被林氏晓得了,只气的将自己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给砸了。 自己这样巴心巴肺的一片心为着的娘家,为着哥嫂和侄子好,不惜将自己的嫁妆全都变卖了,拼着被蒋氏和叶贤锦嫌弃也要贴补的娘家,可最后却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林氏只觉得心里拔凉一片,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错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下她还只是忍气吞声的顺着叶贤锦的意思,抬了林谷玉做了个贵妾,还在想着往后到底要同林谷玉怎么相处的事。 至于叶明月,自从晓得叶贤锦和林谷玉的事之后,她可真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林谷玉来搅合,无论是对叶贤嘉,还是对叶明齐那都是好的。而自己也就更能沉下心来专心的绣白衣观音大士的佛像了。 而随后等到这幅佛像终于绣好了,她正想着挑了个什么日子亲自入宫交给太后,忽而有一日就有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了过来。 是一直跟随在叶贤嘉身旁的小厮。 那日叶贤嘉原是和往日一样的去户部当值去了,不想等到半上午的时候,跟随着他的小厮却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说是方才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着两队锦衣卫进了户部,随后就抓了户部里的好多官员,其中就有老爷。他急的忙找人打听,说是因着什么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银子对不上数额,有人告密说是户部里的官员贪污了原本的江南收上来的赋税和发往西北的军饷。皇帝大怒之下,便遣了锦衣卫来,将户部里面经手这两件事的官员全都关进了诏狱里面去,还说不论怎样,势必是要将这事查问的清清楚楚的。 诏狱是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上刑逼供。听说进了诏狱的官员,那也便和死没什么区别了,因着少有人能经受得了那么多残酷的刑罚。便是侥幸不死了,那也必然是要脱一层皮的。 第19章 当下薛氏听了这消息,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就吐了一口血出来。随后她人就双眼一闭,往后直倒了下去。 彼时陈佩兰正陪着薛氏在说话,婆媳之间正聊得气氛融洽。 薛氏只有叶明齐这么一个儿子,而她也晓得陈佩兰在娘家时都是主持中馈的,所以她心中就有意想将二房的一应之事都交给陈佩兰来打理,于是这两日她便同陈佩兰细细的说了一些二房的事,以及这整个武安伯府的事。 薛氏心中想的是,陈佩兰刚嫁了过来,势必是有许多事是不晓得的,作为新妇,她心中已自紧张的了。而偏生自家儿子那个混账,新婚第一晚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来,便是为着补偿,她这个做娘的也要对陈佩兰好一些,是以这两日没事的时候倒都会唤着陈佩兰过来同她一起说说话儿。 于是等到叶贤嘉的小厮慌慌忙忙的进来说叶贤嘉被锦衣卫带走了的事,薛氏急火攻心之下,吐了一口血就昏过去了。陈佩兰见状,虽然也被唬的面色发白,但还是镇定的吩咐着两个丫鬟扶了薛氏到卧房里去歇息,一面又吩咐着人速去请大夫来给薛氏诊治,一面又遣了小丫鬟速去泠雪轩,请着姑娘过来商议此事。 叶明月此时虽然已将太后吩咐下的那幅白衣观音大士的佛像绣好了,而且也于昨日亲自送到了宫里,交到了太后的手上,但人却极是劳累,所以这几日都在泠雪轩里歇息着,并没有出来一步。 等到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过来说了此事,她只震惊的一下子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的,下榻穿了鞋就奔着前院来了。 此时东小院里的丫鬟仆妇都晓得叶贤嘉被锦衣卫抓了,而薛氏吐血昏倒的事,虽然各人心中面上都惴惴不安,不过好在有陈佩兰坐镇,所以各人暂且都还在各司其职,不见一丝慌乱无措。 等到叶明月进了屋的时候,陈佩兰便从绣墩上站了起来。 方才她一直坐在床前看着薛氏。只是薛氏现下面如金纸,双目紧阖,还是没有醒转过来的迹象。 叶明月上前看视薛氏,陈佩兰就在旁边将方才叶贤嘉小厮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再有薛氏的情形也细细的说了一遍。 "……圆圆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猜测着,娘约莫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所以这才会吐血。我已经遣人去请大夫去了,想来一会儿就会到。再有爹爹的事情,方才爹爹的小厮说的也是不清不楚的,我在想着,不然遣了小厮去寻你大哥,让他打探一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或者我遣人去问问我爹爹,让他也打探一番?" "嫂子,这事就不用麻烦陈伯父了。"叶明月回过头来,虽然眼中有水光,但面上神情还算镇定,"也不用遣小厮去问哥哥。哥哥性子冲动,又事关爹爹,只怕他会做了什么冲动的事出来。" 叶贤嘉被锦衣卫带走,现下情况不明,一般的人肯定是想躲着的。虽然陈佩兰是好意,想着要回去找他父亲打探打探这其中详情,但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她怎么能扯上陈大人呢?难不成就因着他是陈佩兰的父亲? 陈佩兰心中也明白叶明月的意思。于是当下她想了想,就问着:"那依你的意思,这事要怎么办呢?" 她自然也是不愿意因着叶贤嘉的事将自己的父亲牵扯了起来。但若是她此时不开口说这句话,也怕过后叶贤嘉和薛氏等人会说道她。好在叶明月是个通情达理的,并没有在这事上难为强求她。 叶明月想了一想,随后就道:"我相信爹爹的为人,这什么江南赋税,西北军饷的事,他必然是不会参与其中的。等将这事查问清楚了,到时清者自清,势必会还父亲一个公道。" "只是我听说那诏狱,大凡进去的官员,受刑罚那定然是免不了的。便是侥幸不死,那也得脱一层皮呢。"陈佩兰面上神情十分不好,一双杏眼之中也满是担忧,"我也相信爹爹的为人,这什么江南赋税,西北军饷的事定然是与他无关,但我担心爹爹在诏狱里面会受刑罚的啊。" 叶明月何尝不担心?当下她蹙了一双纤细的眉,脑子里不住的想着事。 陈佩兰想了想,随后便小心翼翼的望着她,问道:"圆圆,我听得说昨儿你入宫给太后送那幅白衣观音大士的绣像,太后极其满意,满口的夸赞你那幅绣像绣的宝相庄严,栩栩如生,又赏赐了你一匣子的金银珠宝首饰,又说让你往后没事就进宫找她说说话。我想,既然太后对你如此满意,那现下爹爹的这事,你能不能进宫去找太后说说情呢?旁的不说,至少让父亲不受刑罚就是好的。" "没用的。"叶明月闻言却是摇头,声音低落,"我前些日子听得说一件事,说是太后早年也曾插手干预过朝政,可后来皇帝大了,防范着她,便不肯将前朝的事说给她知道。非但如此,还对寿康宫里的宫娥内监下了一道禁令,说是有谁胆敢透漏有关前朝之事一个字给太后知道了,那便是一个死字。因着这个,太后竟是对前朝的事一点儿都不知道。若是现下我求到了太后那里去,不说我只给太后绣的那一幅绣像的情分有多少,她会不会念着这点子情分去找皇帝说情这谁都猜测不到,便是她真的去找皇帝说情了,皇帝到时一细问,晓得这事是我去求了太后的,心中必然大怒,只怕父亲更要受苦。" 第20章 陈佩兰听了,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她方才叹道:"那这事该怎么样办呢?北镇抚司的诏狱又不比寻常的牢监,花了银子还能进去探监,那里只怕便是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我们在这里胡乱担惊受怕的,还不晓得爹爹在里面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呢。" 叶明月闻言,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去。 "我有法子。"片刻之后,她扬起了头来,眼中是下定决心之后的坚毅,"我现下出门一趟,还劳烦嫂子守着我娘,等她醒了,好生的劝慰她一番。" 说罢,抬脚就要走。 陈佩兰倒是被她给唬住了,忙一把拉了她的胳膊,大惊着问道:"圆圆,你要做什么去?" 她晓得叶贤嘉夫妇和叶明齐都极为紧张叶明月,这当会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向他们交代不过去。 叶明月顿住脚步,随后回头对着陈佩兰一笑,说道:"嫂子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去做什么傻事。是我在锦衣卫里有认得的人,现下去约了他出来见一面,托他多照顾照顾爹爹就是了。你放心,我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真的?"陈佩兰不信任的望着她,又问着,"你在锦衣卫里的那位朋友是谁?" 心里却是想着,锦衣卫里多是男子,叶明月一个闺阁千金,是什么时候认得里面的人了? 顿了顿,又说着:"我记得大伯父仿似是在锦衣卫里当差?不然我们就去求求他。说起来他和爹爹都是亲兄弟,自然不会有袖手不管的道理。" 叶明月闻言就笑道:"大伯父在锦衣卫里只是个六品的百户而已,说话不一定管用。" 陈佩兰就有些好奇的问着:"那你的那位朋友,在锦衣卫里身居何职呢?" 叶明月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带着黄鹂和小茶走了。 北镇抚司里,郑云正在哀嚎。 "上个案子完结还没两日,我正想着可以休息一段时日了,没想到现下立时就有了案子,而且还是什么江南赋税,西北军饷,户部官员监守自盗,皇上大怒,发话要彻查的大案子。这一听就是要咱们加班加点的干。大人啊,老是这样不成啊,我都没有追姑娘的时间了啊。我这都一大把的年纪了,我娘天天催着我成亲,说她要抱大胖孙子啊。" 沈钰坐在长案后面的圈椅上,一张脸阴沉着,没有说话。 近一个月以来,沈钰的面上一直都是这么一幅样子,所以这也直接导致整个北镇抚司这段时日都如同有一大块乌云罩在上面一样,气压极低。于是人人自危,连走路都恨不能学学阿飘,最好是直接飘,不带声的。 现下郑云就是为了调节一下这压抑阴沉的气氛,所以特地的用了这样搞怪的表情和夸张的语气说了这样的一通话出来,也就是想逗沈钰笑一笑。 不指望他老人家如以往那般,直接一鞭子抽过来说他活该,只求他老人家唇角稍微的扯一扯也是好的啊。 但是无果。沈钰依然是冷肃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双腿发软的了。 郑云无法,便扭头同周泉挤眉弄眼的,意思是,这位小祖宗到底是怎么了啊?这到底要怎么办啊?天天看着他老人家这么一张脸我要短寿的呀。 周泉挤眉弄眼的回来,意思是,我哪知道这位小祖宗到底是怎么了?你还是安静点受着吧,别再搞怪了。不然若是惹火了大人,那说不定就不是一鞭子这样简单的事了。 虽然两个人私底下讨论了下,估摸着能让沈钰如此心情不好的原由定然是与叶明月有关,但两个人却是不敢问,更是不敢遣人去查。 也不是没问过。旁敲侧击的问过一次,但沈钰那冰冷如刀子的目光斜斜的瞥了过来,立时就让他们两个人噤声了。至如说遣人去查的事,他们有几个胆,竟然胆敢去查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私事啊? 所以当下也就只得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同时缩了缩脖子,打算噤声不说话了。 但这时就听得沈钰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抓捕过来的户部官员里有个叫叶贤嘉?" "啊?"郑云先是一怔,想着叶贤嘉不过是一个的户部郎中罢了,沈钰如何会特地的提到他?过后却反映过来,这叶贤嘉仿似是叶明月的父亲啊。 想到这里,他立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看来指挥使大人同叶明月并没有同他和周泉私下猜测的一样,两个人闹翻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瞧瞧,指挥使大人这不就开始关心起叶明月的父亲来了? 于是郑云忙答着:"是有一个叫叶贤嘉的。大人特地的问起他,可是有什么事?"哎呀,大人,你想额外照顾叶明月的父亲你就直说嘛,不要害羞哇。 沈钰却觉得很为难。 他处事向来公明,从来没有徇私过。但叶贤嘉毕竟是叶明月的父亲,虽然那夜他同叶明月说了那样从此不见的话,可这当会也不能不顾着她的父亲。 第21章 她在他面前原就极爱哭,明明在他看来只是一些小事罢了,可她就能抽抽噎噎的一直哭的不住。这当会也不晓得她知道了叶贤嘉的事没有?若是知道了,是不是又张皇失措的坐在家里抽抽噎噎的哭? 沈钰想到这里,就很有冲动想去看看她。可转念又想到那夜他说的那样从此不见的话,刚欠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 他心中只烦躁的不晓得如何才好。顿了顿,还是对郑云说道:"暂且不要给叶贤嘉用刑。好好的待他。" 郑云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这毕竟是指挥使大人的准岳山啊,他们有几个胆子敢给要不要他用刑?还不得巴巴儿的好好的照顾着他? 郑云正待开口问着沈钰,要不要给叶贤嘉转到一个条件好一些的单人牢房里去,这时就见着有校尉快步的走了过来。 还是上次小茶看到的那名校尉。可巧今儿又该他当值,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小茶来,听得她的话之后,忙不迭的就赶着进来通报了。 他可还记得,上次大人随着这位小丫鬟出去一趟之后,回来之后他心中的高兴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可巧近来大人一直沉着张脸,对待他们都比以往要严厉许多,这当会这小丫鬟来了,指不定大人见了她就高兴起来了呢。 于是这校尉对着沈钰躬身弯腰,态度极其恭敬的就道:"大人,外面有个小丫鬟,哦,就是上次来求见的那个小丫鬟,她说她家姑娘想见您呢,请您出去见一见。" 还是酔云楼,还是那处雅间,叶明月坐在桌旁,垂着头,不安的用指腹反复的摩挲着茶杯沿。 她心里颇有些乱糟糟的。 那夜自己半是恼怒,半是赌气的同沈钰说了死也不嫁他的话,可那呆子竟然当了真。随后他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是联想到了她和苏璟的身上去,随后还说了那样的一通话。当时自己虽然是想要解释的,可谁晓得那呆子转身就走了,而且还走的那样的快,连给她一个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而随后那么多日,她一直都期待着这呆子来找她,晚间稍有动静她就会立时睁开眼,只以为是他来了。但没成想,这呆子竟然是一直都没有来找她。 但她那时候一来是因着要日夜绣佛像,二则心中也赌气,觉得沈钰怎么能那样的误会她和苏璟呢?她就偏不去找他,非得要他来找她。可没想到,接下来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到底都没有过来找过她。 如果说先时是赌气占了大部分,而随后她的心中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她只疑心其实沈钰也并没有他自己口中所说的那样喜欢她,又或者说即便是他以前对她有迷恋,可现下只怕也是没有了。不然如何会能这么长时间都不来找她呢? 她待要自己来找沈钰,可却不下自己的面子,给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找他…… 但今日,她却不得不来了。 父亲的事,除却沈钰,她实在是想不到可以真正帮到忙的人。而且,私心里来说,她也很想沈钰。 她想将那夜的事好好的同他解释清楚。 但是叶明月没把握沈钰现下会不会来见她。 小茶已经去了那么长的时候了,若是沈钰心里也想见她,这当会早就该到了。只怕是沈钰不想见她,所以这才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没有过来的吧。 想到这里,叶明月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的沉了下去,握着茶杯的手也慢慢的收紧。 门外忽然有微沉的脚步声响起,叶明月心中一喜,忙抬头望了过去。 只是推门进来的并不是沈钰,而是黄鹂。 "姑娘,"叶明月带着她和小茶出来的时候正是午饭的点儿,叶明月也没有来得及用午饭,急匆匆的就出来了。而随后她又独自一个人在雅间里坐了这么长的时候,黄鹂担心她饿了,所以便推门进来问一声,"您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叫厨房里给您做些糕点送上来?" 原来不是沈钰啊。 叶明月的心便一寸寸的坠了下去。 她摇头:"我不饿。黄鹂,你下去看看小茶有没有回来吧。" 都这么些时候了,沈钰没有过来,小茶也没有回来,想来是沈钰一直不愿意见小茶,又或者是小茶一直在恳求着沈钰来见她,所以这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候吧? 叶明月很有冲动想让黄鹂去叫了小茶回来。可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这话来。 今儿她原本就是来求沈钰的,还要在他面前做什么高姿态呢?可不是可笑呢么? 只是心中就开始觉得有些悲凉了起来。于是她挥了挥手,示意黄鹂带上门出去,自己则是头枕在胳膊上,颓丧的趴在了桌子上。 片刻之后,又听得门外有微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随后又是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第22章 叶明月只以为又是黄鹂,于是她也没有抬头,只是有气无力的说道:"黄鹂,我说了我不饿。你还是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没有回答。叶明月便抬起了头来,随后她一眼就见到沈钰正站在门旁。 通体墨色的锦袍,面上不辨喜怒的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目光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似她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边人一般。 方才一眼看到沈钰的时候叶明月心中还是狂喜的,可现下接触到沈钰这样冰凉的目光,她却觉得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一般,将她心中所有的欢喜全都浇没了。 他真的是,心中一点儿都不在乎她了吗? 意识到这点之后,叶明月只觉得心口梗的特难受。同时她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也慢慢的开始发烫。 她竟然止不住的就想哭。 可她也晓得现下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惹沈钰厌烦。于是她便拼命的忍住了,随后起身站了起来,唇角扯了扯,努力的想露出一个笑容出来。 但实在是太难了。所以最后她索性是不笑了,只轻声的问着:"你来了?" 沈钰嗯了一声,听得出来有点烦躁的意思。于是叶明月的心口就越发的梗的难受了。 她垂着头站在那里,重重的咬着自己的唇,没有说话。 沈钰这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了她面前。 先时校尉进来通报,说是上次的那个小丫鬟又过来了,要见他的时候,他只惊诧的立时就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但随后他又坐了下去,只是握着扶手的双手却是极其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的清晰可见。 上次叶明月叫着小茶过来找他的时候,是想着要同他说清楚,让他往后再也不要去烦扰她了。他那时并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是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贴了上去,随后即便是他在马车里亲吻她的那次,也没见她对自己有多少抵触,当时他只以为叶明月心中也是欢喜他的。但是没想到…… 那夜叶明月的话言犹在耳,我是宁愿死,都不要嫁给你的。 她都拒绝的这样的明显了,而且那日白天她还和苏璟那样的亲密…… 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越发的用力了,指关节处青白一片。 呵,他在内心无情的嘲笑着自己,你在幻想什么呢?你以为她现下来找你是因着欢喜你的缘故?不是的,只不过是因着她的父亲现下在这诏狱里,所以她才来找你罢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冷了下来。 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等着她来找他。但凡她过来找他,哪怕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便是拼却被她嫌弃,他都再不会对她放手的。 可是她没有,她一直没有来找他。而现下她终于来找他了,却是因着想为她父亲求情的缘故。 "不见。" 薄唇微启,他甚为冰冷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名校尉闻言便一怔。旁边站着的郑云和周泉也都怔住了。 前些日子沈钰对叶明月的迷恋他们是看在眼里的,毫不夸张的说,但凡只要叶明月勾勾小手指,沈钰立时就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怎么现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他倒不要见了? 两个人相互望了一眼,随后郑云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大人,那可是叶姑娘啊。您真的不见?" 沈钰压根就没有理睬他,冰锥似又冷又锐的目光只望着那名校尉,冷声的就道:"我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 那校尉这才回过了神来一般,忙应了一声是,随后便转身急急的去了。 沈钰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越发的烦躁了起来,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也更加的收紧了。 片刻之后,他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又一脚重重的踹翻了自己方才坐的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是椅子撞上了旁边的墙壁。 极其结实的黄杨木圈椅,被他这样用力一踹,撞到墙壁上的时候,竟是椅子腿立时就折了两根,同时墙上也掉了一大块的白色墙皮,露出了里面砌的整整齐齐的青砖来。 郑云和周泉都吓了一大跳,两个人立时就往旁边退了好几步,随后抬头,一脸惊恐的望着沈钰。 他这是怎么了?从没有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啊。 而在他们两个人惊恐的目光中,沈钰已经大踏步的往门外走去。 他就是这样的贱。可是没办法,无论怎样,他始终都是无法狠得下心来拒绝叶明月。 哪怕明明晓得她此次来并不是因着想他,只是为着她父亲的缘故,可他还是想见她。发疯一般的想见她。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数次的在武安伯府的外面徘徊,就想着到底要不要去找叶明月,每次都是以极大的意志力才硬生生的忍住了自己不翻墙过去找她的冲动。 第23章 而现下她终于见他来了,沈钰心中就有些悲凉的在想着,纵然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可她还是主动的来见他了不是吗? 不过在见着叶明月的时候,他依然还是不晓得该说什么的好,同时心里也很是心疼。 她就那样的头枕着胳膊趴在桌沿上,无精打采的模样。看得出来她出来的急,不过是一身家常的衣裙,头上也不过是随意的挽了一个发髻,首饰都没有戴多少,不过是斜斜的簪了一支步摇和一支碧玉簪子罢了。而且连两边的鬓发都已经有些散乱了。 沈钰这样打量着叶明月,但他的目光却猛地又望了一眼那支步摇。 蝶恋花的纹样,垂下来的细长流苏下面缀的是一颗金色的小圆球…… 他心中忽而就狠狠的抽了一下,似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然的攥紧了他的心脏一般。 这支步摇,是那夜他送她的啊。当时她接着这支步摇的时候,可是劈手就掼到了地上去的,但是现下她却又将这支步摇簪在了发间,她这是什么意思? 但沈钰已经不敢再自作多情了。他不觉得,也不敢去想这是叶明月心中欢喜他的缘故,所以才会一直戴着他送她的步摇,毕竟那夜她可是那样的嫌弃这支步摇的,沈钰心里就在想着,她这定然是因着要过来找他替她父亲说情的缘故,所以才特意的簪上了他送她的这支步摇。 她心中一定是晓得,当自己看到她发间簪了这支步摇的时候,无论她说什么,自己一定都会心软答应的。 但事实确实是这样,他总是没法子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沈钰心中就有些悲凉的想着,看来这辈子在叶明月面前他都是没救了。因着他在乎她啊,那样的在乎。 可他现下也并不想这份在乎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被叶明月看出来。 不求她能同他一样的在乎他,只求她心中有他的位置,哪怕就是一丁点就够了。这样他都愿意飞蛾扑火一般的倾尽全力,护她一世安稳,再也不要落泪。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叶明月。可她依然还是垂着头,只能看见她乌黑的秀发和发间簪着的那支步摇。 于是他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声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随后他才声音冷淡的开口问着:"你来找我,可是因着你父亲的事?" 叶明月一听沈钰这样声音冷淡的同她说话,当下眼中一直蓄着的眼泪水便立时滚珠似的落了下来。但她又怕自己会哭出声音来教沈钰听到,忙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这样她如何还能说话?所以沈钰等了好长一会儿之后依然还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且见她现下还是垂着头,也看不清面上到底是个什么神情,于是他心中止不住的就开始担忧起她来。 可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烦躁。 她为什么不说话呢?她今日来找他,可不就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但她现下又不说话,是在扮可怜吗? 于是他声音便越发的严厉了起来:"说话。" 叶明月闻言一顿,随后眼泪水滚的越发的急了起来。 眼前很快的就模糊一片。 待要抬脚立时就走,再也不要在这里听他这样冷冰冰的话语,可到底今日又是为着父亲的事来求他的,所以这份委屈说什么也是要受的。 于是她便吸了吸鼻子,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是。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求你……" 说到这里,她声音越发的哽咽了起来,简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沈钰原还不晓得她哭了。可现下听得她声音带了颤巍巍的哭音,虽然还是垂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可是见她双肩一直在轻颤着,再仔细一看,她面前黑漆的桌面上分明是有一小滩水迹,这才知道她这样垂着头不晓得已是哭了多长时间了。 他心中不由的就一痛,当下就道:"抬头。" 但叶明月听得他这样命令式的冷冰冰口气,心中却又赌了气似的偏生不肯抬头。 最后沈钰没有法子,只得走近过去,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白皙如玉的面上满是泪痕,盈盈双目中更是水光一片。但即便是到了现下,她依然是倔强的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哭声来。 她这样哭了多长时间? 沈钰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抬手想要给她擦拭掉面上的眼泪水,可叶明月这时候也不晓得发的哪门子风,伸了双手就来掰他抬着她下巴的手,而且左右躲闪着,就是不让他的手碰到她的脸。 当这样被人用手抬高下巴被迫仰视别人的感觉很好的么? 沈钰心中也着了恼。 她就这样不想要他的碰触么? 心中存了这样的念头,又见着她依然是死命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只咬得下唇殷红一片,于是当下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热,另一只手伸了过去,快速的揽住了她的纤腰,用力的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怀里来。随后他便俯下头,极为迅捷又精准的含住了她的双唇。 第24章 极柔极软极香,还有泪水沾染在上面,湿湿的,咸咸的。 沈钰一吻着她的双唇,立时便觉得所有的理智和自制力全都灰飞烟灭了。 这一刻他整个身心便只有双唇间的这无上的柔软触感。 他觉得他要疯了。是想念了这许多日,忽而又得到了,所以高兴兴奋的快要发疯了。 他心里就在想着,他不会放手,他死都不会放手的。哪怕就是强逼着,他也一定要叶明月嫁给他,日日的同他在一起。 于是他一面粗暴着毫无章法的亲吻着她的双唇,一面就声音沉沉的说道:"想我救你父亲,嗯?可以。但你要嫁给我,要心甘情愿的嫁给我。而且这辈子你都不能再看其他任何男人一眼,你能不能做到?嗯?告诉我,你能不能做到?" 说完了,又双手捧着她的脸,狠狠的亲吻着她的双唇。 他吻的这样用力,饥饿了好多日的猎豹,忽然的就捕获到了自己心仪的猎物一样,双爪牢牢的按住,然后拼命的撕扯,恨不能就这样一片片的将她拆开,连骨带皮的全都吃到自己的肚子里去一般。 只有这样她才会属于他一个人的啊,再也不会看其他男人一眼的啊。 而叶明月此时已是怔住了。 先时沈钰刚刚亲吻她的,她还在拼命的反抗着。 其实心里也明明晓得今日是来求沈钰出手救她父亲的,所以便是他再如何话语冰冷态度冷漠,她也应该做小伏低的不是吗?这样才是求人的态度啊。可她听着沈钰那样冷冰冰的话语,又这样伸手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仰视着他,又这样粗暴的亲吻着她的时候,她还是恼了,也气了。但其实更多的却是赌气,对所爱之人的赌气,还有这些日子里每日等着他来找她,但他却始终没有来的那份委屈,所以她便想着要反抗。 可她的反抗于沈钰而言又算得什么呢?沈钰由着她捶他的肩,由着她双手用力的推拒他,但他一双结实有力的双臂就是那样牢牢的箍着她的纤腰,又那样凶狠的亲吻着她。 但叶明月这时就听到了沈钰的话。 他在说让她嫁给他。 叶明月怔住了,一时都忘记了要去推拒他。于是沈钰也就亲吻她亲吻的越发的凶了。 他在说让她嫁给他。所以他其实心中还是欢喜她的么?那这些时日他为什么不来找她,害她每日都这样的担惊受怕,只以为着他再也不喜欢她了。 叶明月想到这里,心里就越发的觉得委屈了起来。于是眼中的眼泪水又滚珠似的落了下来,沿着两边白皙的脸颊滚了下来,同时口中又有呜呜咽咽的哭声。 晓得了沈钰心中还是喜欢她的之后,她这些日子心中所有的委屈便全都爆发了出来,也不要去掩饰着落泪也拼命的不要让他晓得了。 而沈钰只觉得口中咸湿的眼泪水越来越多,耳中又是她呜呜咽咽的哭声,似是很伤心的样子。 他心中先是一紧,继而又一痛。 迫不得已放开了她,望着她哭的满面泪痕的模样,冷冰冰的问着她:"嫁给我就让你伤心的哭成这样?" 只是他语气虽然冰冷,抬手拭着她面上眼泪水的动作却又极其的轻柔。 叶明月没注意到他轻柔的动作,只听到他冰冷的话语。于是当下她没有忍住,整个人哭倒在了他的怀中,一面又声哽气噎的说着:"傻瓜。" 我不是因为伤心才哭的啊,我是因着高兴才哭的啊。 真高兴你依然还喜欢着我。 而沈钰却不晓得她哭的真正原由,他依然只以为着叶明月这是在伤心。毕竟那夜她可是那样清清楚楚的说了,她是宁愿死也不要嫁他的。 随后又听得她说的傻瓜两个字,他由不得的就苦笑了一下。 他这可不是傻瓜吗?明明晓得叶明月不喜欢自己,可他还是想要娶她,想将她一辈子都禁锢在自己身边。 可是那又怎么样?便是她再不喜欢他,他都是不会放手的了。 即便是哭,她也只能在他的怀里哭。 心中一面自嘲自己是傻瓜的同时,一面他又抬手不停的轻柔的拭着她面上的眼泪水。但她的眼泪水实在是太多了,无论他如何的擦拭都擦拭不掉,最后他索性是俯下头,亲吻着她面上的泪水,又去亲吻着她的双眼,低声的说着:"你不要哭了。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会救你父亲的吗?" 叶明月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要不哭,可眼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直落了下来。 沈钰便轻叹一声,颇为无奈的低低说道:"你是水做的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水呢?" 但口中虽然是如此说,亲吻着她的动作却是极其的轻柔。 他的吻温柔缱绻的落在她的眉间眼旁,又沿着脸颊一路慢慢的下来,最后停在她的红唇旁边,一下一下的轻啄着。 第25章 心中柔软一片,整个人又似在云端之上,轻飘飘的,只觉得这一切都恍然若梦,极怕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中就在想着,若是梦,那也只盼着这梦永远都不要醒。 而叶明月此时虽然已经没有再落泪,可依然还是有几分哽咽的。 她没有拒绝沈钰的亲吻,反而是双臂揽住了他劲瘦的腰,一声声低低的说着:"傻瓜、傻瓜……" 傻瓜,我也是喜欢你的啊,心中也想要嫁你的啊。 她以为沈钰已经明白她的心思了,但经由上次那一晚,沈钰现下在她面前已经再无自信了,所以他压根就不敢去想叶明月喜欢他的事。 她如何会喜欢他呢?他自嘲的扯了扯唇角,那时她都说她讨厌他,宁愿死都不要嫁给他了。可是怎么办?他对她是这样的爱之若狂,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 就算是乘人之危吧。借着这次叶贤嘉的事,让叶明月答应嫁给他,往后的这一辈子,他会认真的对她好,纵然是她终究都不喜欢自己,可是只要她日日在自己身旁,那就好了。 沈钰这样想着,眸色就慢慢的变得幽深了起来。 "你父亲的事你放心,但凡只要他与此次的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之事无关,我势必会还他清白。便是他与这两件事有关,我也会尽力的保住他的性命,所以你不用担心。" 也不要再哭了。每次看着你流眼泪水,我就会觉得心里极是难受。 叶明月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心里爱怜无限。 沈钰没有忍住,抬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等你父亲的事一了,我就会立时遣人上门去提亲。随后我们就成亲。" 叶明月抬头看他。 因着她刚刚才哭过,所以眼圈虽然是红的,但一双眼珠子却是清水洗濯之后的那种亮,晶莹剔透一般,当真称得上是一双盈盈水眸。 沈钰这一刻虽然面色如旧,瞧着极是冷肃,但不过是故作镇定罢了。其实他胸腔里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双手也都在打着颤。 他屏息静气的听着叶明月的回答。 纵然是明明晓得她之所以会答应嫁给他,那也是因着她父亲的缘故,可是他还是想听到她亲口答应这事。 而片刻之后,就听得几声叮铃叮铃极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叶明月在点头,发间步摇上的小金玲便随之晃动,发出了叮铃铃的声音。 随后她的声音虽轻,但也极是清晰的响起:"嗯,好。" 这一刻沈钰如听天籁,一时之间整个人竟是傻了,都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但随后他又觉得心中一阵狂喜升起,迅速的席卷全身。 她竟然答应了?她竟然答应了?她竟然答应嫁给他了? 心中大惊大喜,恨不能就这样将叶明月紧紧的抱住,而他随后也确实这样做了。 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鼻尖满是她发间的馨香。他的声音带着狂喜之后的喜悦,还有几分故作镇定的冷静:"嗯,好。记住你现下答应我的话,不能反悔。否则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大凡朝中做官的人都晓得一句话,宁惹阎王,莫逆厂卫。由此可见锦衣卫在他们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没办法的事,锦衣卫素来便是说出来就可以止小儿夜啼的一个所在。想到锦衣卫三个字,随即想到的便是诏狱,各种酷刑,以及各样杀人不见血的恐怖血腥手段。 现下叶贤嘉就盘膝坐在北镇抚司的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中,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想着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的事。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今儿上午才刚进了这诏狱,但已经有两个同僚相继或撞墙或咬舌自尽了。 其实暂且也没有人过来对他们用刑,但大家一进了这诏狱,走过这阴冷的长长通道,看着墙上角落里或挂或放着的各样刑具,再是想想以往听到的关于锦衣卫的各种传言,那些心里承诺能力差一些的,自杀了也不奇怪。便是叶贤嘉自认自己也还算得上胆子大的,可这当会也是面色煞白,四肢都有些发软了。 这诏狱里终日昏暗,虽然各处都点了火把蜡烛,但依然昏暗潮湿,给人的感觉极为的压抑。 叶贤嘉就这样一直盘膝坐在潮湿的稻草堆上,也不晓得现下到底是什么时辰。 偶尔会有人过来给他送吃食和水,言语态度之间对他甚为的客气。他只觉得心中纳罕不已,想着这锦衣卫竟然是改了性子不成? 但自然是不会改的。随后他便听到了审问的声音,以及鞭子和棍子抽在人身上的沉闷声音和各样凄惨尖利的声音。 有胆子小的同僚,竟然是被吓的哭了起来。 叶贤嘉虽然面上看起来还算镇定,但心里也在一直砰砰的乱跳个不住。 第26章 这时就见一个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人过来打开了牢房门,目光在牢房里面的各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人生的高大强壮,面上更有一道极长的蜿蜒刀疤,几乎横亘了他的左半边脸,甚为的骇人。而他的目光望着人的时候都能让人感觉到血腥之意,牢房中的人各人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禁不住的就纷纷别过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这人的目光停在了叶贤嘉的身上。 "叶大人,"与他这吓人的相貌和目光相比,他的态度和声音倒还算得上恭敬,"我们指挥使大人请你出去问话。" 大凡进了诏狱的人,自然是要一个个的循例问话的。先时已是有不少同僚被叫了出去问过话了,有的是面色苍白的被人送了回来,有的是浑身是血的被人拖了回来。 总之被叫出去问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的体验。 当下叶贤嘉心中一紧,但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因着还在当值的时候就被锦衣卫带到了这诏狱里来,所以现下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绣着白鹇补子的青色官服。 他抬手抚了抚官服上的褶皱,随后扬起头来,面上是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色。 不过这份悲壮之色在看到墙上角落里或挂或放的刑具时就僵在了脸上。 沈钰此时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平头长案后面,郑云站在他身后。 而周泉将叶贤嘉叫过来之后,便也站到了沈钰的身后去。 周泉和郑云现下已由千户升为了指挥佥事,好歹也是个正四品的官儿,又加上是锦衣卫,出去一般的官员都不敢正眼瞧的。不过现下他这指挥佥事倒是做了普通校尉做的活儿,亲自去叫着叶贤嘉过来。 不过想想这位可是指挥使大人的准岳丈,于是周泉心里的那点子不熨帖立时就没有了。 现下这位未来的准岳丈正在打量着坐在长案后面的年轻人。 一身墨色的飞鱼服,生的白皙俊朗,瞧着再是干净澄澈的一个人,实在是无法与传说中的那个手执梨花枪,残暴血腥的一下子就能将敌人的头颅给削下来的狠辣年轻将军对上号。 不过这年轻人长了一双够狠的眼睛,够慑人。周身的气质也实在是迫人。 而沈钰现下也正在打量着自己的这位准岳丈。 生的白净面皮,颌下三缕牙须,身子骨是文人的那种瘦弱。又穿了青色的官服,瞧着就跟一竿翠竹似的。 不过他也确实是有翠竹的那种傲气。纵然是他现下面色煞白的站在这里,可想而知他心中也是怕的,不过腰背依然还是挺的笔直。 沈钰起身站了起来。 叶贤嘉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就往后倒退了一步。 而沈钰已经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又道:"叶大人,请坐。" 这样客气的语气?叶贤嘉有些发怔,目光只是望着他,一时倒不敢坐了。 沈钰便又可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声:"叶大人,请坐。" 叶贤嘉迟疑着在长案对面的那张圈椅中坐了下去。 花梨木的案面上还放了一根带了倒刺的鞭子。不晓得是刚审问完了谁,这鞭子的倒刺上还带了猩红之色。 叶贤嘉闭了闭双眼,几不可查的咽了口唾沫下去。 但随后他又觉得,便是面对再如何的血腥刑罚,他都不能坠了一个文人的傲骨。想到这里,他的腰背便又挺的越发的笔直了。 沈钰此时也挺直了腰背。 面对着未来的岳丈大人,饶是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他心里都有点打怵。 抬眼示意旁边的文书开始记录此时的谈话,随后沈钰问道:"叶大人,请你过来的原由想必你也清楚。关于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你有没有参与其中?" 叶贤嘉摇头:"没有。" 沈钰再问:"那这两件事,你可知晓什么内情?" 叶贤嘉再摇头:"并不知晓。" 沈钰就道:"可以了。周泉,送叶大人回去。" 叶贤嘉:…… 就这样随意的问两句就让他回去?是不是太儿戏了? 沈钰也冤啊。还能怎么样呢?对着未来的岳丈大人他还敢用刑吗? 周泉此时走过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板一眼的说道:"叶大人,请。" 叶贤嘉迟迟疑疑的站了起来。 沈钰此时正转过头,皱着一双长眉在同身后的郑云说着什么。 叶贤嘉踌躇了下,随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指挥使大人,你就只这样问我两句话就让我回去?" 不该言辞恫吓,不该刑具一样一样的拿上来,逼迫他招供的吗? 第27章 沈钰闻言便回过头来看着他。 他的目光极其的锐利,似要看到人的心里去一般。 "那叶大人,我再问你一句,你与这起江南赋税案和西北军饷案可有关?" 叶贤嘉再次摇头:"没有。" "我也希望这两件案子与你无关。"沈钰甚有深意的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又吩咐着周泉,"在叶大人在北镇抚司的这段时间,好生的照顾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私自用刑,明白了?" 其实这样的吩咐他一早就对周泉和郑云说过了,现下之所以旧话重提,不过是想安抚叶贤嘉的心罢了。 这两日有户部的两位官员扛不住压力相继自尽,他担心叶贤嘉若是一个想不开也自尽了,到时他可不好跟叶明月交代。 叶贤嘉一头雾水的被周泉给带了下去。随后周泉又吩咐人给他换了一间稍微整洁些的牢房,每日送过来的饭食都是不差的,甚或还有酒水。所以叶贤嘉有时候都在怀疑,他这真的是在传说中让人光听了个名就能吓得肝颤的诏狱? 这沈钰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如何会对他这样的额外照顾?自己以往压根就没见过他啊,跟谈不上什么交情了。 叶明月见完沈钰回到家之后,薛氏已经醒了,叶明齐也已经散值回来了,正同陈佩兰一起在安抚着薛氏。 薛氏先前还只担心着叶贤嘉一人,现下却要开始担心叶明月。 "这孩子,"她泪眼婆娑的就问着叶明齐,"你说她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她只说自己在锦衣卫里有朋友,可我怎么从来不晓得有这一回事?可别是什么歹人吧?锦衣卫里哪有什么好人?" 叶明齐就道:"娘,你放心。以往锦衣卫的名声是不好,可是我听说自从沈钰走马上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办事甚是公允。他人且仁厚着呢,而且公正。上次那个漕运总督被巡漕御史诬陷私下贪墨结党营私的事,不就是沈钰查明了,还了漕运总督一个清白?而且我听说现下沈钰还规定了锦衣卫里的一干人,不能私自对人滥用刑罚。那些过于残忍和变态的刑具还都被他给弃用了。现下朝臣说起沈钰来,倒都要大大的称赞他一声公正仁厚呢。" 但薛氏依然不相信。 锦衣卫这么多年的血腥残暴名声已经是浸淫到了每个人的骨髓里面去,并不是轻易的就可以改变的。 "那他们就不对人用刑了?我是不信这话的。" 叶明齐就无奈的说道:"娘,就是一般的衙门里审问犯人的时候还要用刑呢,更何况这毕竟是锦衣卫,那有时候自然是免不了要用刑的……" 一语未了,就被陈佩兰给打断了:"娘,我在家的时候也曾听父亲提起过,现下的出言这位指挥使大人极是公正仁厚的,并不会轻易对人用刑。而且爹爹为人清廉,必然是做不出贪墨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不过是按照惯例带了他去问话罢了。等查明白了这事与爹爹无关,到时势必会放了爹爹出来的。您不必忧心,在家里好好儿的等着爹爹回来就是。至于圆圆,她做事极有分寸的,临出门的时候她也同我说了,可能要晚一会才回来。不过看看时辰,她现下也该回来了。您若是不放心,我遣个丫鬟去门口望望,如何?" 叶明齐确然是个不会安慰人的,先时他的那几句话只说的薛氏心中都提了起来。但陈佩兰显然又是个极会安慰人的,她这几句话只说的薛氏心中安稳了不少。恍惚间倒要将她当做主心骨一般了。 于是当下薛氏就忙道:"那你赶紧的遣个丫鬟去门口望望去吧。若是圆圆回来了,叫她立时就来见我。" 陈佩兰应了一声,随后就吩咐了个小丫鬟去门口望着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来,那小丫鬟飞快的跑了进来,说是姑娘回来了。 薛氏一听,忙起身站了起来。 而这时叶明月也是脚步极快的走进了门来。 出去的时候她面带愁容,回来的时候面上倒是有了些许笑意。 "娘,"她几步走了上前来,一把握住了薛氏的手,随后就道,"没事了。您放心,爹爹不会有事的。" 薛氏和叶明齐问着叶明月去了哪里,又找了谁,竟然能让她斩钉截铁的说出叶贤嘉肯定没事这样的话来。但叶明月总是不说,来来回回的就那一句,往后你们就知道了。若是逼急了,她便咬了唇,站在那里不说话。 陈佩兰要细心些,看得出来叶明月的眼圈还有些泛红,而且唇角那里破了,就仿似是被人给咬的一般。 她只被自己心中这个突然而起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忙对自己说着,怎么可能是被人咬的呢?许是她自己咬的也说不定呢。 但那里,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咬不到的地方,所以只能是被人咬的。而且再想想她那泛红的眼圈…… 陈佩兰不敢再想下去了,别开了目光,看着一旁海棠式高几上放着的一盆半开的黄色蟹爪菊。 第28章 而薛氏和叶明齐这时也对叶明月没辙了。 无论他们两个人怎样的逼问,她来来回回就只有那两句,你们放心,爹爹是不会有事的。又或者是,我的那位朋友是谁,过些日子你们自然就晓得了。反正我现下是不能告诉你们的。 最后薛氏和叶明齐没有法子,也只得暂且不问了。 不过他们素来便相信叶明月说的话,既然她现下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叶贤嘉定然会无事,那想来她心中确实是有把握的,所以便也放心不少。 今儿众人都被这一档子事给弄的人心惶惶的。叶明月来回奔波,陈佩兰陪了薛氏一日,叶明齐当了一天的差,明儿还得早起去翰林院应卯,所以四个人在一块儿草草的吃完一顿晚饭之后,薛氏便让他们几个人都回去歇息着。 只是叶明齐等人依然还是不放心薛氏,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各自回了房。 今儿是九月二十,幽蓝的天幕中挂着一弯下弦月,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景致倒也不错。 叶明齐一路上都很沉默的在前面慢慢的走着,陈佩兰落后他一步左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也慢慢的走着。 到了他们两个人所住的竹锦院之后,小丫鬟们忙迎了上前来。 虽然自打新婚第一夜之后,叶明齐听了叶贤嘉的话,想要同陈佩兰好好的相处,所以次日晚间他便想在正屋里留宿,但是陈佩兰却是开口,吩咐着小丫鬟去书房里给他铺床叠被,又打水来给他洗漱,意思竟是还要他去睡书房。 叶明齐便有些讪讪的。但两个人以往原就没有怎么相处过,他只以为着陈佩兰这是不好意思跟他同处一屋,所以便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今晚想留下来的话,只能起身回了自己的书房。而随后这些日子,虽然他每日都会去正屋坐一坐,同陈佩兰说说话,但但凡只要到了一定的时辰,陈佩兰必然会吩咐小丫鬟去书房里铺床叠被之类的话,于是叶明齐便也只得一个人独自睡在书房了。 所以这些日子,两个人虽然说起来都已是夫妻了,但却还没有同房过一次。 但其实叶明齐私心里对这样的境况也还满意。 他是个耿直的人,虽然听了薛氏和叶贤嘉的话成了这门亲事,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晓得陈佩兰是个极好的姑娘,但若是要他现下就同陈佩兰好的蜜里调油一般,他却是做不到的。如现下这般,两个人每日在一块儿坐一坐,闲聊一些话,等到该安歇的时候,她在正屋,他在书房,岂非是好? 原本是想着一家人的日子就这样平淡安稳的过去,但谁料想到现下父亲却又出了这样的事。 叶明齐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前面的小丫鬟打了正屋门口吊着的盘花软帘,叶明齐低头走了进去,落后陈佩兰也跟了进去。 两个人在临窗木榻上隔着一张炕桌坐了,暂且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虽然方才在前院里他们都安抚着薛氏,又有叶明月那样信誓旦旦的说叶贤嘉绝不会有事的,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晓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听说是皇上震怒与户部官员做出了贪墨赋税和军饷的事出来,当朝就责令要从严查办。而且锦衣卫,诏狱,不论沈钰这个指挥使怎么样的公正仁厚,可那也毕竟是一个特地的审罚人的暴力机构,谁晓得叶贤嘉现下在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呢。若是他真的做出了贪墨赋税和军饷的事出来呢?又或者是即使他没处这事来,但受不住刑罚胡乱的招供了呢?又或者是其他人胡乱诬告他做出了这样的事呢?到时就不仅仅只是叶贤嘉一个人的事了,连带着这整个武安伯府都要遭殃了。 有道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一个小小的武安伯府在他眼里又算得什么? 院外的秋虫一声声在叫着,透着新糊的银红色窗纱传了进来。炕桌上放着的青花缠枝花卉纹八角烛台上的红烛在亮着,照着两个人各自微垂着头坐在那里。 有小丫鬟用填漆茶盘奉了茶上来,放在了炕桌上。 叶明齐又发了一会儿怔,忽而侧头望了一眼陈佩兰。 陈佩兰微垂着头坐在那里,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正蹙了一双纤细的远山眉,双唇也抿了起来。 叶明齐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伸手拿起了手边的盖碗,慢慢的喝着里面的茶水。 片刻之后,他将手中的盖碗重又放在了炕桌上,抬头望着面前墙上挂着的花鸟吊屏,口中却在说着:"明日你回你娘家去待些日子罢。" 陈佩兰猛然的就抬头望了过来。 "夫君,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着震惊,她双唇都在发着颤,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了几丝颤音。 现下非年非节,她娘家又没有什么事,为什么好好儿的要叫她回娘家去待些日子?莫不成是他要休了她不成? 第29章 陈佩兰是个聪明的人,早从新婚之夜叶明齐对她的态度中就隐约的猜测出了些什么。随后她特地的找人去打探了,果然就教她晓得了苏莹的这回事。 她心中虽然也有悲伤,可也只想着,那苏莹早就于八月间嫁给了景川侯的小儿子,叶明齐和她之间是再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而只要自己好好儿的对待叶明齐,好好儿的孝顺公婆,同小姑子和睦相处,时日长了,叶明齐总会对她敞开心扉的吧? 所以这些日子她虽然也看出来了叶明齐对她态度的转变,但也总不想与他同房,也是想着要给叶明齐时间,不愿意逼迫他的意思。 她和叶明齐之间有一辈子的时间呢,她总是这样的安慰着自己,又何须急在这一时片刻?但是现下,叶明齐却是忽然的就让她回娘家去待些日子,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休了她吗? 陈佩兰的一张脸由不得的就煞白了,一双眼圈儿也是慢慢的红了。 而叶明齐一见她这个样子,就晓得她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他忙解释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想着,现下我爹爹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往后也不晓得会如何。若是真有什么事,皇上怪责下来,我做儿子的,势必要同爹爹共进退,同生死的。但你,你年纪轻轻的,嫁给我又没有多长时间,何必要跟着我们一起受罪呢?所以我让你暂且先回娘家去住些日子,也是想让你暂且避避风头的意思。" 顿了顿,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若是爹爹没事了,我自然会亲自去接了你回来。若是爹爹不幸被牵扯到这件事里面,你,你我之间虽然有夫妻之名,但并无夫妻之实,到时我给你一封休书,此事必然就牵扯不到你的身上。你,你也可以再嫁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便越发的低了下去,头也慢慢的垂了下去。 陈佩兰的眼中已满是泪水,不过唇角却是往上翘着。 不论叶明齐是出于何种心理说了这番话出来,但这至少都表示,他是在关心她的啊。 她起身站了起来,随后便走到叶明齐的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又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叶明齐全身一僵,但却并没有推开她的手。 "夫君,"陈佩兰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一如这些时日每日叫他夫君一样,不过内里却是坚决之意,"你我夫妻一体,我自嫁给了你,那便生是你叶家的人,死是你叶家的鬼,自然是要与你共进退,同生死的,怎么能现下遇到了难关,便立时舍你而去?便是你再让我回娘家,我都不会回去的。若是你真的非要逼我如此,我宁愿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到后来,语气便越发的坚决了起来。 叶明齐闻言,心中大受震惊之余,也极为的感动。 陈佩兰与他成婚未及半个月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新婚之夜他还那样的对待她,可即便如此,这样的关头,她竟然都不愿舍他而去,而是要与他共进退,同生死。 叶明齐只觉得心中激荡不已。 他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当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反手紧紧的握住了她,抬头望着她。 陈佩兰的眼中有水光在闪烁着,但面上却有着笑意,也正抬头望着他。 如最柔暖的春风拂过,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悄然融解。 这夜叶明齐留了下来,没有去他设在东厢房的书房。 叶贤锦在锦衣卫里当着差,消息不可谓不灵通,于是他很快的就晓得了叶贤嘉的事。 虽然说起来两个人都是一个爹生的,但毕竟隔着娘,而且因着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庶子,后来叶贤嘉又在外地任上待了十六年,所以两个人说起来是亲兄弟,但兄弟情分也不过如此了。而也因着这个,晓得叶贤嘉涉嫌江南赋税案和西北军饷案的事之后,叶贤锦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要怎么想方设法的去营救这个弟弟的事,而是想着要怎么让叶贤嘉的事不至于牵累到他和整个武安伯府的事。 于是从锦衣卫里散值回来之后,他立时就去找了蒋氏。 他先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今日早朝皇上是如何的对江南赋税案和西北军饷案发怒的事,说是要彻查,绝对不能放过一个有嫌疑的人,等查实了出来之后,不要说是这个官员,便是全家都要连坐之类的话,随后又描述了锦衣卫是如何的到户部去将里面涉嫌的官员都带了锦衣卫里审问的事,现下北镇抚司诏狱里的兄弟们正在加班加点的审问着户部里这些涉嫌的官员。"打的通不像个人样,便是连自己的老子娘都认不出来的。听说有两个户部官员因着扛不住刑罚,都已经自尽了。娘,你想想,诏狱里的那些刑罚,有多少人能受得住的?你不招,沾了辣椒水的倒刺鞭子抽下去,抽的没有个人形了,能不招?便是再不招,四指宽的铁板子打了下去,从背至腿,就没有一块儿好皮,谁能受得住?什么不招?只怕这一两日这两起案子就会审问清楚的。到时二弟若真是与这两件案子有关,他们整个二房全都赔上去那也是他们应当的,可难不成咱们也要跟着一块儿赔上去不可?二弟从赋税和军饷里贪墨的银子可是没有交给我们一分,我们凭什么要白白的担这个名声?" 第30章 蒋氏原还不晓得这事。她内宅里的一个妇人,二房那里虽然晓得这事,但薛氏气急攻心晕倒了,陈佩兰忙着照顾她,叶明月忙着出去找沈钰,因此都没有一个人顾得上来对她说一声这事。 当下蒋氏听了叶贤锦说的这话,只吓的面色都发白了,拄着龙头拐杖的手也在发颤。 锦衣卫的血腥残暴名声,这些年里早就是浸淫到每个人的骨子里去了,再是不容易改过来的。而且诏狱,那必然是皇帝亲自下令要严查重办的案子,进了里面,还能落一个好?死了他叶贤嘉一个人都是轻的,最怕的是要连累到他们整个武安伯府。 开朝的时候,一众功臣封了公侯爵位,总算起来有两百多个,但这些年中被抄家的抄家,被流放的流放,剩到现下还有多少家?蒋氏自然是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武安伯府身上。 当下蒋氏就骂道:"贱婢生的就是贱婢生的,上得了什么台面?竟是见不得银子的面,见到就要去拿?自己想死也罢了,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随后又一脸着急的问着叶贤锦:"现下这事该怎么办?" 叶贤锦便问着:"娘,要不要救二弟?" "怎么救?他都进了诏狱了,皇上亲口说要严查重办的事,你还怎么救?没的救他还要搭上我们整个武安伯府呢。自然是由得他是生是死了。我只怕的是,他死了不值当什么,哪怕就是搭上他们整个二房,那我也不心疼。我怕的是会搭上我们整个武安伯府。" 说到这里又开始大骂叶贤嘉,说他生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的。"若是早晓得会有今日的事,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我就该将他溺毙了才是。也省得连累到我们整个武安伯府。" 其实法子叶贤锦自然是一早就想到了,但若是他一开始便直接说了出来,总是会怕落人话柄,说他性子凉薄。不过现下看了蒋氏的态度,他觉得这话是可以放心的说出来了。 蒋氏比他更凉薄呢。 于是当下他便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儿子想了想,为了让二弟的事不至于连累到我们,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将二弟的名字从叶家的宗谱里剔除了。这样他便不是叶家的子孙了,这样无论他自个儿犯了什么罪,那便连累不到我们身上来了。" 蒋氏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就怕叶贤嘉的事已经有了定论,说不定下一刻锦衣卫就会上面来抄家,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一直突突的乱跳,就不晓得怎么办才好。这当会听了叶贤锦的话,哪里还有个不依从的? 当下她便点头,急急的说道:"就这样办。你立时去祠堂里取了宗谱来,将这个孽子的名字从上面剔除了。再有他们二房所有人的名字也全都剔除了,咱们与他们断绝关系。从此他们二房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了,我们也与他们无关了。"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待会儿就遣人去跟二房说,让他们现下就搬离出武安伯府,往后再不可说是从我们武安伯府的人。" 叶贤锦面上却有为难之色:"只是父亲那里,娘,只怕他是不依的。二弟毕竟也是他的孩子啊。" 蒋氏听了便用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他的孩子?他若是不依,等明儿那个杂种的事出来了,让他给他陪葬去。" 但到底还是吩咐了个丫鬟,让她去请了老太爷过来:"就说有要紧的事,让他立时就过来。" 叶绍松轻易不到后院里来。 蒋氏做姑娘的时候娘家显赫,所以养成了个说一不二的性子,稍微有事不顺她的意了,便跟个泼妇似的同他闹。偏偏叶绍松喜欢的又是温柔如水的美人,所以对着蒋氏也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现下听得丫鬟说是老太太有要紧的事,所以他想了想,还是过来了。 他穿了一身檀色的团寿纹的夹棉直裰,不过实在是太瘦了,都撑不起这件直裰来,空荡荡的,猛然一看,倒要以为是几根组合起来的树枝在穿着衣服。 当下叶绍松在罗汉床的一侧坐了,先手握成拳头抵在口边咳嗽了几声,随后就问着蒋氏:"你巴巴儿的叫了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同我说?" 蒋氏不耐烦同他说话。 年轻的时候她就嫌弃他没本事,又是个做事极其慢的人,推三下都未必会晓得动一下。后来又在秦楼楚馆里染上了那样一身不好的病,虽然说是治好了,但身子骨也虚了,拖了这么些年,每日里都要用人参养着,实在是个累赘。 于是蒋氏便对叶贤锦说道:"你来说。" 叶绍松进屋来的时候,叶贤锦便赶忙的从椅子中站了起来。现下听得蒋氏的话,他便双手垂在身侧,将叶贤嘉的事细细的说了。中间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将叶贤嘉说的好似罪名确凿,立时就要定罪一般。 叶绍松听了,自然也吓了一大跳。 这些年他虽然荒唐,但到底也是风平浪静的过了这么多年,猛然的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儿子被锦衣卫给抓到了诏狱里的事。 第31章 当下他便急的猛咳了几声,只咳的一张脸都涨的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梗了出来。 蒋氏面上颇有些嫌弃的转过了头去不看他。 叶贤锦则是吩咐着一旁的丫鬟,赶紧的去给老太爷捶捶背,伺候他喝口水。 他也不乐意上前服侍叶绍松。那种病虽然说是治好了,但谁晓得到底是怎么样儿呢?自然是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而叶绍松这般撕心裂肺的咳了一阵子之后,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又喝了几口水,总算是好了。不过呼吸的时候嗓子眼里依然是如同拉破风箱一样的呼呼啦啦的声音。 蒋氏悄悄的身子往旁边挪了一些。 虽然她现下跟叶贤嘉是分别坐在炕桌两侧的,但还是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而叶绍松此时喘息了几下之后,定了定神,就望向叶贤锦,皱眉说道:"豆_豆_网。你二弟出了这样的事,你倒怎么有闲心坐在这里?你好歹也在锦衣卫里面当差,怎么就不去跟你的同僚们打声招呼,让你二弟少吃些苦头?再想了法子,将你二弟从这事里面摘出来才是。" 蒋氏听了就不乐意了。 "这是皇上亲口说要严查重办的案子,难不成你要让他和皇上对着干不成?若是这事被人捅到皇上哪去了,你让老大怎么办?都是你的孩子,你不能就这样的偏心吧?" 叶绍松就叹气。 他其实也晓得,叶贤锦也不过是个六品的百户罢了,这样皇上亲口下令说要严办的大案子,叶贤锦能怎么样呢?在锦衣卫里只怕他都是说不上话的。不过叶贤嘉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自小也争气,叶绍松也舍不得他受苦。 蒋氏这时又同他说起了要将叶贤嘉除族的事。 "我想了想,也就唯有如此,方才能保住我们武安伯府了。叫了你过来,也就是想告知你这事。" 她说的是告知,而不是商量,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事已经是没得商量了。 但叶贤嘉毕竟是叶绍松的儿子,而且说起来还是他所有儿子中最争气的一个,猛然的听到蒋氏说要和叶贤嘉断绝关系,将二房全都撵出了武安伯府,他如何会同意?当下他便伸手猛的拍了一下手边的炕桌,直击的炕桌上放着的盖碗等物原地跳起又落下,哐当当的一片作响。 "不行,我不同意这事。" 叶贤锦只被叶绍松发的这通火给吓了一大跳,当即就低了头,垂着双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但蒋氏可是不怕的。当下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随即将手中拄着的龙头拐杖就在罗汉床的踏板上拄的咄咄的响个不停。 "怎么,现下你倒要维护起老二来了?不将他除族,你是要我们整个武安伯府都要给他陪葬不成?他是你儿子,你乐意给他陪葬,我管不着,但我老婆子还没活够,我底下的两个儿子,这些个孙子儿,孙女儿也还年轻,都还没有活够,可是不想给你那个有出息的二儿子陪葬的。反正今儿我们娘儿几个是必定要和二房撇清关系。所以你自己看着办,要么你将二房一家子除族了,现下就将他们撵离出了府中,要么你就将我老婆子,还有大房和三房都除族了,我们娘儿几个现下就离开这府里,剩了你和二房过去,往后你们身陷囹圄也好,荣华富贵也好,我们都不稀罕,也都与我们无关。" 说罢,目光炯炯的就望着叶绍松,厉声的说道:"你选吧。" 叶绍松便不住的叹气。 大房二房和三房都是他的后人,他自然是想哪个都能保住的。可这武安伯府也是祖宗的基业,虽然他没有能耐,传到了他的手上之后就落败成了现下这样,可好歹也是有爵位的。他也想将这个爵位世世代代的一直传给子孙。 可是现下叶贤嘉偏生出了这样的事…… 暂且不论他到底有没有做出贪墨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事来,可进了诏狱,还能有几个人能囫囵出来的?严刑之下,随意的攀扯他人,这样的事在诏狱里面屡见不鲜,便是叶贤嘉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入了这趟浑水,只怕他也很难洁身而出了。到时若是他被定了罪,皇帝大怒之下,那整个武安伯府的百年基业可就…… 蒋氏这时还在催促着他:"你到底想好了没有?快些儿给个准话。我们娘儿几个也好收拾行装。" 叶绍松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也罢了。既如此,便将二房除族吧。" 叶贤锦心中一喜,忙看向蒋氏。 而蒋氏已经是在催促着他:"看我做什么?还不快去办这事?记住在族谱里将他们除名之后,还要让人在京城里到处说,只说我们武安伯府和叶贤嘉他们撇清关系了。往后便是他捅了天大的篓子出来,那都是与我们武安伯府不相干的。" 叶贤锦答应着去了。而这边蒋氏又叫了冬梅过来:"带上几个生的粗壮些的仆妇,去东小院里告知薛氏,就说老太爷和我已经决定将他们二房除族了。限令他们立时就搬了出去。" 第32章 冬梅答应了一声。蒋氏又吩咐着:"你可仔细看着她们些。但凡是咱们伯府里的东西,可不能由着他们私自带了出去。" 冬梅应了。随即便出门去叫了四个粗壮的仆妇,奔着东小院这里就来了。 叶贤嘉虽然入了诏狱,但暂且罪名未定,所以叶明齐依然还是要每日去翰林院里应卯当值。而薛氏身子骨原就弱,又遇到了这样大的事,一时惊慌失措之下,人就病倒了。于是叶明月和陈佩兰便整日的陪伴着她,不时的说些话宽她的心。 好不容易今日薛氏的精神头儿好了一些,正被叶明月和陈佩兰扶着起了床,在临窗的木榻上倚着大迎枕,膝上盖着羊毛毯子,同她们姑嫂二人说着话,忽然的就见到外面有小丫鬟飞快的跑了通报,说是:"太太,不好了。老太太那里的丫鬟冬梅带了四个粗壮的仆妇,正气汹汹的奔着咱们这里来了呢。" 薛氏这几日被叶贤嘉的事给吓的很有些杯弓蛇影的意思。当下她听得小丫鬟这般说,立时就吓的面上煞白,直起身来就要起来。 叶明月忙按住了她,安抚着她:"娘,你且只管靠着,我先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陈佩兰也忙道:"娘,有我和圆圆在,你且安心的靠着。" 姑嫂两个正要起身去外面看看,就见得冬梅已经撩开碧纱橱上吊着的葱绿色的梅花软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生的膀阔腰圆的仆妇。 叶明月就皱起了眉,厉声的质问着她:"谁允许你这样不经通报就闯到卧房里来的?还不出去。" 叶明月回武安伯府这些日子,一众丫鬟只觉得这位五姑娘虽然话少,但却是个柔和不过的人,从来不曾见过她大声的斥责过一位下人,所以冬梅猛然的听到她这样厉声的说话,心中忍不住的就被唬了一跳,不自禁的就想要转身出去。 但随后她又反应过来。 于是她便扬着头,不屑的笑道:"你还以为你还是这武安伯府的五姑娘,可以这样的质问我?你也配?" 叶明月的神情陡然的就阴沉了下来,声音也越发的凌厉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同沈钰在一块儿待了些日子,这些迫人的声音和表情倒是学了有个五六分,所以当下冬梅只被她给唬的心内又是一跳,两条腿也止不住的打着颤。 但她还是勉力的支撑着自己,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现下之所以到你们这里来,就是老太太遣了我来告知你们,老太太和老太爷已经将你们二房除族了。从今往后,你们二房里的所有人都与我们武安伯府无关了。" 陈佩兰闻言,面上便变了色,只问着:"这是真的?" 冬梅扬起了头,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自然是真的。若是不信,你们大可以去问老太太。不过你们现下都不是老太太的人了,老太太想必也不会见你们。" 坐在榻上的薛氏只气的浑身发抖,颤着手指就指着冬梅骂道:"你,你们落井下石。" "怎么是我们落井下石了?"冬梅以往虽然瞧不上二房,但见着薛氏的面时好歹还是要叫一声二太太的,但现下她却是连二太太都懒得叫了,直接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你们二房里出了这样的事,二老爷连赋税和军饷都敢贪墨,可不是胆大包天?往后皇上动怒了,他一个人做的事一个人担便罢了,难不成还要牵累我们整个武安伯府不成?" 冬梅是武安伯府的家生子。若是叶贤嘉真出了事,牵累到了武安伯府,她势必也要受牵累。 或被转卖,或被发配到荒凉的地方做苦力去,甚或是去军营里做军-妓去。冬梅心里自然也是不愿的。 现下她是蒋氏身旁的大丫鬟,吃住都顶多上是半个小姐,谁乐意去受那些苦了?于是当下她就很是不耐烦的说道:"老太太还说了,既然你们都与我们武安伯府没关系了,自然是不能再住在武安伯府的。限令你们现下就要搬出去。且出去之后再不能说你们与我们武安伯府有半点关系。" 薛氏这几日身子原就虚弱,现下又听了冬梅说的这些话,当即只气的浑身不住的发颤,又骂道:"且不说我们我们老爷暂且还没有怎么着,不过是被叫到锦衣卫里问话罢了,皇上还没有定他的罪名呢,你们一个两个的倒都急着定了他的罪名了,还要将我们除族,撵了我们一家子离了这武安伯府。好,好,老话儿说的好,从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还是一家子呢,临了就是这样一幅丑恶的嘴脸,我也算是见识了。" 冬梅被她骂的心中不爽快,面上的神情便也不好看。当下她便不耐烦的说道:"老太太让你们赶紧走呢,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些什么?可别打量着到老太太和老太爷面前哭诉去。再哭也没有用。我们武安伯府从今往后都与你们无关了。" 叶明月见着薛氏气的面上通红,早就是坐到她身边,忙着给她抚背顺气,又拿了茶水给她喝。现下她听得冬梅的话,便抬了头,冷冷的说道:"不过是一个早就落魄了的武安伯府,你当我们稀罕?回去转告你们老太太,就说我们从此也与你们武安伯府无关了。便是你们武安伯府的人往后穷到要饭了,到了我们家的门口,我们都不会施舍给你们半分。" 第33章 冬梅只被她这话给气的面如金纸,一时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了。 而叶明月这时已经是唤了文鸳、彩凤等一干薛氏身旁的丫鬟过来,吩咐着她们马上就收拾行装。又吩咐着黄鹂和小茶回去,"但凡是我们的东西,哪怕就是一根针,都要收拾了带走,绝不留给旁人。" 一众丫鬟答应了,各各的忙去了。 叶明月这时又满面愧疚的望着陈佩兰,对她说道:"嫂子,对不住,连累到你了。" 陈佩兰嫁了进来还不过这么些日子,但却就碰到了这样的事。现下更被人指着鼻子要她们立时就离开这武安伯府,真真是屈辱之极。 陈佩兰闻言,便笑了一笑,伸手握了她的手,笑道:"圆圆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共进退的,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随即便也吩咐着杏雨:"你带了丫鬟回去,将我和姑爷的东西都好生的收拣起来,装了箱子。再吩咐人出去叫了小厮雇马车来。记得要多雇几辆来。" 一家子的东西定然是不少的。 杏雨答应着去了。叶明月只感激的反手握住了陈佩兰的手。 陈佩兰这时又同叶明月商议着:"只是仓促之间没有房子,圆圆可想好了要怎么办?" 叶明月想了想,便道:"娘虽然在郊外有处庄子,但离着这里有些远。哥哥每日还要到翰林院应卯当值,我们也要不时的打探关于爹爹的消息,住到了郊外的庄子反而不方便。依着我的意思,竟是先找个客栈住下了,一面遣人去寻房子。等寻到了合适的房子,我们再搬过去也不迟。嫂子,你觉得我这法儿可好?" 陈佩兰想了想,就点了点头:"这个法儿好。" 又问着薛氏:"娘,你觉得如何?" 薛氏叹了一口气:"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叶明月轻舒了一口气。可一转头又见着冬梅和那四个仆妇还站在那里,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当下她便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可是你们老太太说了,怕我们收拾行装的时候会将你们武安伯府里的东西也收捡起来了一并带走?可笑。也不瞧瞧你们武安伯府现下都落败到了个什么程度,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们特地的收捡了一并带走的?不是我说大话,单是我屋子里的那些摆设,随意的拿出来一件都要够你们武安伯府的所有人吃用一个月的呢。你们倒还站在这里监视着我们?还不快给我滚。" 一番话骂的冬梅脸上都红了。待要反驳,可又不晓得该如何反驳。 二房有钱是众所周知的。日常二房里的一个小丫鬟的吃喝穿戴倒都比她们这些做老太太身边大丫鬟的还要好。 而叶明月这时已经没有理会她们了,只是连同陈佩兰一起,吩咐着丫鬟们好生的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又装到了箱子里要带走。 叶明月和陈佩兰她们一面吩咐着丫鬟收拾着自己的一应东西,全都装到了箱笼里面,一面又遣了小厮家人出去雇马车,去客栈定房间,又遣人去翰林院的门口蹲守,等见着叶明齐的时候,告知他这事,让他不用回武安伯府,直接去客栈里找她们就是了。 薛氏虽然还在病着,但叶明月和陈佩兰姑嫂两个人都是做事沉稳细致的性子,当下虽然说是仓促之间,但她们指使着一干丫鬟分别收拾着各自的东西,也切切实实的做到了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状态。 冬梅过来说这话的时候是正午,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将一应之物都收拾好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粗笨的家具带不走,丫鬟们就请示着叶明月和陈佩兰该怎么办。 叶明月望着陈佩兰,陈佩兰就道:"圆圆,这事你来做主吧。" 她自己嫁过来还没有多长时日,而竹锦院里一应所用之物薛氏一早就都打点得好好儿的,都不用她特地的拿出来些什么,所以她的嫁妆多数都还好好儿的放在正屋的两侧耳房里,这当会直接运了就走倒也方便。而这些粗笨的家具都是薛氏当年的嫁妆,她也不好多嘴说怎么处理的,所以便将这事的处理权交给了叶明月。 叶明月听了,目光瞥了一眼冬梅。 自始至终,冬梅和这四个仆妇就守在屋子里,目光防贼似的望着她们,生怕她们收拣东西的时候将原本该是武安伯府的东西给顺手拿走了一般。 说起来这还是一家人呢,临了的时候却是这副嘴脸。 叶明月心中冷笑一声,随后收回目光,吩咐着彩凤:"去二门上叫了几个有力气的家人进来,将咱们这些带不走的粗笨家具全都给我砸了。" 她宁愿将这些家具全都砸了,也不要留给蒋氏她们。 彩凤应了一声,转身自去叫家人去了。 冬梅的面上也不大好看。估计待会儿回去将这些话告知蒋氏的时候,蒋氏的面上会更不好看。 第34章 不过叶明月已经是不想理会这事了。如蒋氏所言,往后她们同这武安伯府可是半分关系都没有了。 她同陈佩兰一起,扶着薛氏往外走。 小厮早就是雇好了马车在府门外候着了。那些收拣好的箱笼也都装在了后面的马车上,整个儿的占了门前的一条青石街。 有路人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好奇,难免的就会多问得几句。待晓得内情之后,就各自交头接耳,只说着这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可真是狠心。再如何,那也是一家人不是,现下儿子还没如何呢,倒先急着要将他们除族了,而且就这样急巴巴的要撵了人出府。 叶明月和陈佩兰现下倒是顾不上这些。 她们两个同薛氏上了马车之后,便各自吩咐着自己的大丫鬟去后面点了点那些箱笼,看可有遗漏的。待得确定没有遗漏了,便吩咐着车夫赶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武安伯府,至申正之时,叶明齐散值出了翰林院,一直蹲守在门前的小厮忙上前将这事告知了他。 叶明齐闻言大惊,立时便要去客栈看望薛氏等人。 正值苏璟在后面,也听到了这些话。 当下他面色微变。 自打广德侯府的那次事件之后,回来他就同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明明白白的阐述了自己的心意,言明若是叶明月愿意,他便立时遣人上门提亲。随后他便托叶明齐将这封信,连同那支蝴蝶簪子一起交给了叶明月。 叶明齐当时看着他的目光极其的震惊,回来将这信和簪子交给叶明月的时候又盘问了叶明月一遍。 但其实他也乐见苏璟和叶明月之间的事。 苏璟可是十三岁的时候就一举夺得了北直隶的案首,随后一连解元,状元,三元及第的人物,又是宛平苏家的人,相貌生的又是这样的隽雅,性子瞧着也温和,若是叶明月能同他在一起,那可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他笑着将自己的这意思说了,但却被叶明月没好气的说道:"哥哥,你胡乱说些什么?这是你该同自家妹妹说的话吗?" 彼时叶明月正同沈钰在为着那夜的事闹别扭,心里烦着呢。 叶明齐便只好好脾气的笑道:"好,好,你的事我是不敢管的。只是苏璟的这封信里到底同你说了什么?" 说罢便探头探脑的想要看。 但叶明月却是开始撵人了:"黄鹂,送大公子出去。" 虽然她不并晓得苏璟的信里同她说了些什么,但她也并不想将这信给叶明齐看。而且想起前两日在广德侯府的时候苏璟同她说的那番话,她无来由的便觉得心中很是烦闷。 就是因着那番话,所以沈钰才会那样的误解她。 将叶明齐撵走之后,她拆开了苏璟给她的信。越看面色便越不好,随后她长叹一声,将信放下了。 苏璟文采原就好,而且也确实是对叶明月情根深种,所以这封信写的真真是言辞动人,便是隔着两张薄薄的信纸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深情。若是其他的姑娘,只怕立时就会心动了。 但是叶明月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沈钰,苏璟便再是深情,那也是没法打动她的。 她想了想,便回了苏璟一封信,于次日让叶明齐交给了苏璟。 等到苏璟拆开信看时,就见前面是一段客套的话,意思是自己何德何能,如何会让你喜欢,心中委实不安。后来又言明自己心中早就有人了,而且也直接说那个人就是沈钰,所以对于苏璟的深情,她唯有说一句抱歉。最后便是祝福的话,自然是会有更好的姑娘来值得你心悦的。 随信还附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是那支蝴蝶簪子她收下了,只是不晓得当初苏璟是花了多少银子从哪个小伙计手中买来的。又开玩笑说,若是不止一百两,那就当她占了他的便宜罢。 苏璟拿着这张薄薄的银票和这页信,片刻之后无声的笑了。随后他将银票和信放在了面前的案上,抬手抚住了自己的一双眼。 算起来他应当是比沈钰早了近四个月认识叶明月,可如何最后却让沈钰捷足先登了?他想不明白。一时之间他很有冲动去找沈钰问问清楚。但他也很想去找叶明月问问清楚,到底沈钰哪里比他强呢?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去问。 都已经被叶明月这样清清楚楚的拒绝了,如沈钰所说,他和叶明月两个人之间是两厢相悦,他在中间横插一杆子算是怎么回事呢?坏人姻缘吗?从小饱读圣人书的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可心里就跟塞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棉花一般,酸涩的难受。 他又抬起了左手,手肘撑在案上,手掌心扶着自己的额头,就这样无声的在书房里坐了一晚上。天明的时候他终于是下来个决定,往后就将对叶明月的这份心思深深的隐藏起来吧。 第35章 对于沈钰,因着苏璟自小就是个在人群里拔尖的,后来遇到了个同样事事拔尖的沈钰,而且说起来沈钰为人处世较他潇洒的多,所以他难免的就会在心中对沈钰生出排斥之感。 不过即便是排斥,两个人说起来也算是惺惺相惜。若是叶明月现下未曾心有所属,他还可以与沈钰一争,但现下既然叶明月和沈钰两情相悦,他是做不出从沈钰的手中抢夺叶明月的事出来。 所以也就唯有放手罢了。 而从那之后,苏璟未曾再找过叶明月。不过现下猛然的听到叶家的家人说到了她们的情况,又见叶明齐一脸焦急的模样,他忍不住的便上前两步,说道:"叶兄,不用着急。我和你一同去看看吧。" 叶明齐觉得这是自家的事,不用麻烦苏璟也过去,但苏璟坚持,只说他们两个人同在翰林院当值,平日里关系也好,何必要此时分得如此清楚? 这些日子翰林院里的一众同僚都晓得了叶贤嘉的事。自然若是叶贤嘉被定了罪,叶明齐或多或少的肯定也会被牵连到,所以一众同僚近几日都和叶明齐疏远了些,独有苏璟还和以往一般。而且现下苏璟又主动提出要去看看,叶明齐心中甚是感动。 于是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小厮在前面带路,自己则是同着苏璟到了薛氏和叶明月等人暂时落脚的客栈。 客栈算不得大,大小也就十来间房,而且还没有什么客人,于是叶明月索性是将这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倒也方便。 因着客栈里都是自家人,倒也没有诸多拘束。所以当叶明齐带着苏璟过来的时候,叶明月和陈佩兰正陪同薛氏坐在楼下大堂的桌旁等着叶明齐。 叶明月和陈佩兰原是想让薛氏留在屋子里躺一会儿,但薛氏只说自己这都躺了好几日的了,浑身都发酸了,起来走一走也是好的。而且叶明齐还没有回来,她心中也担心。 叶贤嘉已在诏狱,可别叶明齐因着叶贤嘉的事,也被锦衣卫给抓到诏狱里去了才好。但翰林院又是每日必要去的,所以每日清早薛氏送着叶明齐去翰林院应卯的时候,倒都要含着眼泪水,就怕母子两个这一分别就再也没有相聚的时候。而随后一整日就都等着叶明齐散值回来,直到看到他进了门,自己那颗一直在嗓子眼里提了一天的心才能落下来。 现下薛氏便也是执意要在楼下大堂里等着叶明齐回来,叶明齐和陈佩兰无法,也只得陪着她一起在大堂里等着。 于是等到叶明齐带着苏璟过来的时候,一家三口女眷全都在桌旁坐着,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就想着叶明齐什么时候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门外有小厮的声音响起:"大公子,你回来了?" 因着叶明月是未出阁的姑娘,陈佩兰也是新妇,所以小厮和家人们都被遣在门口,一则是避嫌,二来也是防卫的意思。所以现下薛氏等人听得小厮的声音,只以为着叶明齐回来了,再想不到他还带了苏璟一道过来。而叶明齐也只以为着薛氏等人是在屋子里,原是想着带了苏璟去见见薛氏的,再没想到薛氏会在楼下等着他回来,而且叶明月和陈佩兰也在。 所以当叶明齐推开门,同着苏璟一进来,就看到了她们三个人。 薛氏毕竟年数不小了,生的儿子都和苏璟一样大了,所以猛然的见到了苏璟心中虽然吃惊,但也很快的镇定下来。叶明月因着早就认识苏璟了,所以也还算镇定。不过因着苏璟曾经对她表白过心意的事,她多少会觉得有点尴尬,所以当下就别开了目光,去望着大堂灰白墙壁上用红绸带子挂着的木牌子,上面用黑色的大字写着各样菜式,但叶明月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目光有些放空。而陈佩兰却是没有见过苏璟的,见她是个陌生的男子,有意想要回避,但见苏璟又和叶明齐一起进来的,想来应当是叶明齐的好友,若是这当会直接回身就走了,反倒也不好。所以就只是侧过了身子,露了个侧脸出来而已。 倒是苏璟,见着叶明月和陈佩兰的时候一怔,随后便回过了身去,开口说道:"冒犯了。" 若只单单是叶明月在此,他倒是不必如此,但陈佩兰…… 看陈佩兰年方二八左右,却梳了妇人发髻,再想起叶明齐前些日子刚大婚,所以苏璟立时便晓得这位是叶明齐的新婚妻子了。 叶明齐的新婚妻子,他一个外人,就这样仓促之间遇到了,自然是要避些嫌疑的。 而叶明月望了苏璟一眼,心里想着,苏璟倒确实是很君子的一个人。年初上元佳节,自己的手腕脱臼了,他给自己接上的时候,都用自己的衣袖子盖着自己的手,就是怕会碰触到她,现下又这样的避嫌。 她望了望陈佩兰,想了想,附在薛氏的耳边,轻声的说自己和嫂子先回屋去了。薛氏点了点头,叶明月这才屈膝对着苏璟行了个礼,轻声细语的说道:"小女先告退了。" 现下与苏璟相见实在是觉得尴尬,所以还不如回避呢。 第36章 苏璟心中很是失落,不过面上还得神色如常,声音温和的说道:"叶姑娘请自便。" 紧接着陈佩兰也开口致了歉意,随后便同叶明月一起上楼,各自回了屋。 苏璟听着她们上楼的脚步声,只觉得心里是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闷闷的感觉。 他和叶明月,终究是错过了。而往后她会是沈钰的妻,自己便是见着她的时候都要唤她一声沈夫人,而她为了避嫌,约莫也只会同他客气疏离的笑一笑,随后便会转身离开。 她的娇美笑颜,只会为沈钰一人而开放。 苏璟垂在两侧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 这样的蚀骨滋味,如同千万只蚂蚁附于骨上,时时刻刻的在轻噬着他一般。 但即便是心中如此难过,随后他还得温和的同薛氏寒暄着。 薛氏先时没有见过苏璟,现下经由叶明齐一说,这才晓得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竟然就是叶明齐以往还未参加会试之前就数次提起过的苏璟。 当下薛氏将苏璟好一番打量,见他穿了青色的官服,腰系革带,生的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眉眼间笑意又温和,薛氏不由的就对他心生好感。随后又听得他开口甚为礼貌的同她寒暄,并没有因为叶贤嘉的事而和其他一般势利的人一样同叶明齐疏离了,反倒听说了他们家现如今的情况,特地的赶过来看望他们,于是薛氏心中对苏璟的好感就越发的多了几分。 因说起叶贤嘉现下还在诏狱里,不晓得会是个如何样的情形,薛氏心中担心,由不得的就又落泪了。 苏璟便安慰着她:"叶夫人不用担心。现下的锦衣卫指挥使是沈钰,他必然不会为难叶伯父的。" 既然沈钰同叶明月两情相悦,那叶贤嘉就是沈钰的岳丈,沈钰如何会为难他? 但薛氏和叶明齐却不大明白苏璟的这句话。 如何沈钰必然就不会为难叶贤嘉了?若认真说起来,薛氏也就是在广觉寺里见过沈钰一次而已,而且那次还将薛氏直接吓晕了过去,心中对沈钰的印象实在是不大好。叶明齐虽说自那次见过沈钰之后,随后也见过几次,但沈钰言语之间对他也淡淡,叶贤嘉更是没见过沈钰,怎么现下自苏璟的口中说起来,倒仿似沈钰和他们很熟悉一般? 而苏璟见着薛氏和叶明齐面上的迷惘神情,便晓得叶明月和沈钰的事情他们现下还并不知情,不然何至于要这般的担心叶贤嘉会不会在诏狱里受苦的事? 他心中忽而就一动。 既然沈钰和叶明月的事薛氏和叶明齐现下都不知情,那若是自己此时真诚的向他们提出想娶叶明月为妻的事,他们会不会同意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时便如春雨过后的藤蔓一般,迅速的占满了他的所有意识。 但凡只要薛氏现下同意了这么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叶明月也就不得不同意,只能嫁给他了。至于沈钰,自己又何须惧他? 只要想到叶明月会成为他的妻子,往后自己自然会很认真的对她好,时日长了,她心中终会有他,那她势必也会对他绽放出她娇美的笑颜,苏璟就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跳的异常的快,双手都因着激动而有些发颤。 是了,是了,想来以自己的家世身份,只要自己此时开口同薛氏提起这事,薛氏必然不会反对。 但是想起叶明月那日信中明明白白的所说,她和沈钰是两情相悦,再想起那日在广德侯府中沈钰所说的,你这算什么?坏人姻缘?你自小饱读圣贤书,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苏璟的一颗心就慢慢的沉了下去。 他觉得心中甚为的纷乱。一面是叶明月,一面是自己这些年来所信奉的道德二字,他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 而薛氏和叶明齐见他只是垂着头,紧握着手里的茶杯不说话,两个人都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于是叶明齐便开口唤了他一声:"苏大人?" 苏璟猝然惊醒一般,抬起头来。 叶明齐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似乎不大好,便问道:"苏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你面上看着不大好的样子?" 苏璟勉力的扯了扯唇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出来,但只可惜并没有,眼中依然满是挣扎之意。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些事而已。" 又起身同薛氏和叶明齐告辞。 再待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冲动的开口同薛氏提起求亲的事来。 薛氏开口挽留,但苏璟只说还有一些私事,现下要赶着回去处理,改日再来拜见。薛氏闻言便没有过多挽留,吩咐着叶明齐好生的送苏璟出去。 叶明齐应了,直将苏璟送出了大门,随后望着他走远了,身影消失在了前面拐角的地方,这才回身进了门。 而苏璟一绕过拐角的地方,整个人就脱力般的靠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第37章 里衣早就是被汗水湿透了。方才他内心天人交战,一会儿是想要立时开口同薛氏提亲的冲动,一会儿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出这样坏人姻缘的事来,整个人简直就如同是架在火上烤一般,怎么样都是一种煎熬。 天已黑透,十月微凉的夜风卷着落叶吹过,他慢慢的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他在想,坏人姻缘这样的事,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既然他是真心心悦叶明月,又如何能做得出来让她与所爱之人分离,一辈子痛苦的事来?而且沈钰,虽然他自小就与沈钰不对付,但说起来两个人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他也并不想失去沈钰这样一个亦敌亦友的对手。 所以还是放手吧。苏家阿璟又何愁找不到好姑娘呢? 只是再好的姑娘,只怕都没有上元佳节之夜时的那份幡然心动了吧?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娇美的小姑娘手提琉璃灯独自站在那里,手腕脱臼之时明明是痛的满头冷汗,可依然倔强的不理会他的相助,二楼窗前,小姑娘趴在那里,夜风鼓起她身上的大红羽缎的斗篷,扬起她的秀发。 纵使他日她为人妇,可这些记忆却也只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绝不会与任何人共享。便是沈钰,他也不会晓得这些。 苏璟无声的在面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出来,随后他站直了身子,慢慢的往前走着。 只是没走到几步,忽然就见前面有道苍劲修长的人影匆匆而来。 他抬头望了过去。 路旁无灯,仅可凭微弱的星月光辉辨认着来人。 一身墨色的锦袍,腰系革带,生的俊美逼人不说,更是浑身气质冷冽。 苏璟不由的就轻笑出声。 "沈钰。" 沈钰蓦然抬眼望了过来,目光锐利如鹰隼。 苏璟却是丝毫不惧,面上依然是和煦如春风的笑意。 "沈钰,"他的声音温和一如以往,不过较往日还带了两分真诚和坦然,"我输了。" 随后他也不管沈钰明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自己的路。 沈钰自然是不明白苏璟这没头没脑说出来的话。 自从那日和叶明月在酔云楼分开之后,他担心叶明月,便遣了个校尉在武安伯府周边守着。结果今儿下午的时候,这校尉就回来和他汇报了,说是叶贤嘉被武安伯给除了族,连带着叶明月她们都被武安伯给撵离了伯府,现下正租了客栈住在里面呢。 沈钰一听,面上立时就阴沉得叫周边人看着都害怕。 他心爱的姑娘,却被人这样撵来撵去,而且现下还只能住在客栈里。 沈钰当即就想来找叶明月,但奈何手头事情实在太多,走不开,所以便一直等到现下忙完了所有的事,也顾不上吃晚饭,急匆匆的就来找叶明月了。 结果还没看到叶明月,兜头看到苏璟了。又听到了苏璟说的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他略略的思忖了一会儿,又往前看了看。 拐角的地方正是叶明月落脚的那家客栈,而苏璟方才的很明显正是从那边而来…… 所以苏璟刚刚是见了叶明月? 只要一想到叶明月刚刚同苏璟见了面,沈钰的心中便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不由的就觉得怒火中烧。 叶明月怎么能见苏璟呢?先时他让叶明月答应他,往后不可再见其他的男人,她是答应了的,可现下她竟然见了苏璟。 若是旁的男人也还罢了,可偏偏就是苏璟。 脑中又浮现出在广德侯府的时候,他站在树后,看着苏璟抬手给叶明月戴簪子,而叶明月抬了头望着苏璟的场景,又有那夜叶明月那样的同他说着,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苏璟那样的尊重人呢? 她在自己面前那样的夸着苏璟,这不是喜欢苏璟是什么? 沈钰想到这里,只狠狠的一拳就捶向了旁边的一棵歪脖子老槐树。 老槐树随之抖了抖,树干上原就不多的叶子这下子更是落了个精光。 而沈钰这时已经是大踏步的往前走去了。 他原本是想直接登堂入室直接去见叶明月的,也好现下直接公开他和叶明月的关系,但转念又想着自己现下正审着的案子里面叶贤嘉也正是嫌疑人之一,若叶明月又是叶贤嘉的女儿,若是这当会直接公开他和叶明月的关系反倒不好。于是他想了想,脚步一转,从客栈正门那里就转到了后面来。 二楼一排的屋子,里面都已经掌了灯。校尉一早就打探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沈钰晓得中间的那间屋子正是叶明月现下住着。 他弯腰在地上捡了几片落叶,随后夹了一片树叶在两指间,手腕用力,就将那片树叶朝着叶明月所住的那间屋子的窗户用力的掷了过去。 第38章 而此时叶明月正独自一个人坐在桌旁,手托着腮,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忽然就听到了窗子那边传来闷闷的声音,似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她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风吹打在窗纸上的声音。 但那闷闷的噗通之声不断,她心中由不得的就开始纳闷,转头望了过去时,便见着窗纸上面有好几道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的细小缝隙,而临近窗子的地上躺了好几片半枯黄的落叶。 叶明月:…… 什么样大的风竟然是能这样的威力,让这半枯黄的叶片都能划破窗纸?而且这被划开的缝隙切口竟然还是如此光滑利落? 而就在她好奇纳闷的这当会,依然还有落叶不断的划破窗纸飞了进来。大有若她不开窗子,那这窗子上糊的白纸便会被这些落叶给划的七零八落的一样。 叶明月心中有些害怕,不大敢去开窗子。可见着落叶一片片的飞了进来,最后她没法子,还是慢慢的走过去推开了窗子。 不过推开窗子的时候她的整个身子是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的,只是用了右手去猛然的一下子推开了半扇窗子而已。 待到窗子推开了,她便想着要探头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可她不过才刚转身的功夫,猛然的就见着一个黑影从半开的窗子里蹿了进来。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就要尖叫,但这时有手迅捷的伸了过来,精准的捂住了她刚刚张开的嘴。同时她落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有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我。" 叶明月一听是沈钰的声音,忙不叫了,转而心中又惊又喜。 自打那日在酔云楼和沈钰分开之后,她这几日也甚为想念沈钰。便是刚刚她望着烛火发呆的时候,心里也在想着沈钰,但是不想一个转眼他就来了。 她忙去掰沈钰还在紧紧握着她嘴的手,想要问他怎么来了,但沈钰却猛然间双臂发力,将她身子扳了过来,牢牢的抵在了墙上。 方寸之间,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沈钰先快速的打量了叶明月一眼,见她现下好好儿的,并没有因着今日被人撵出了武安伯府,现下无依无落的住在这客栈中而哭的双眼红肿,心下便先松了一口气,但后又想着方才她肯定同苏璟见面了的事,由不得的就又恨的不住的磨着自己的后槽牙。 但偏偏叶明月还在问着他:"你怎么来了?" 沈钰轻哼了一声。 怎么,苏璟来得,他就来不得了?还是说叶明月压根就不想见到他? 想到这里,沈钰的面色便阴沉了起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俯首下来,凶狠的亲吻着她。 仿似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是属于他的一般,这样心中才不会惶恐不安。 叶明月没想到沈钰上来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头一件事便是这般凶狠的亲吻她,一时之间就有些发怔。 而就在她发怔的功夫,沈钰的舌已经长驱直入她的口中,似是要宣示他对她绝对的拥有权一般,含了她的舌在口中,拼命的吮吸。 叶明月吃痛,待要躲闪,但是后背抵着的就是墙,前面沈钰劲瘦的身子又紧紧的压制着她,他一双有力的胳膊更是死死的禁锢着她的腰,她压根就没有法子躲闪,唯有被动的接受他的亲吻而已。至多也就是在喉中呜呜的轻叫着,想要让沈钰力道轻一些。 她原就有一管好声音,婉转清甜。这当会纵然只是这般呜呜的在口中叫着,可听在沈钰的耳中,那却是娇媚入骨。当下他情动不已,亲吻着她的力道就越发的大了。一双胳膊更紧的箍着她的腰,将她的身子紧紧的拥在怀中,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整个人都揉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才好。 他这般的亲吻到后来,叶明月只觉得脑子里压根什么事都没法子去想,唯有仰着头,与他共醉,慢慢的沉沦。 也不晓得是过了多长时间,沈钰终于放开了她,但依然是双臂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叶明月被他亲吻的都有些发懵了,便是想用手臂去环着他的腰都做不到。 全身都是软的,不单单是两条手臂,两条腿也在发着软。若是没有他这样用力的抱着她,只怕她下一刻就会很没有出息的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去。 不过靠在他的怀里,耳中听到的是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鼻尖闻到的是他衣服上清新的仿似松枝上的积雪一般的味道,叶明月忽然就觉得心中似是喝了这世上最甜的蜂蜜一般的发着甜。 纵然是双臂再软,可她还是抬起了双臂,轻轻的环住了沈钰的腰。同时身子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随后便靠在他的怀里不动弹了。 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沈钰只觉得心中猛然的就一颤。 这一刻他简直就要觉得叶明月是喜欢他的。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39章 他垂头,就见着叶明月正阖了双眼,唇角微微上翘的靠在他的怀里。 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她酡红的右侧脸颊,还有被他亲吻的水光润泽,微微肿起的一双红唇。 她这样满脸都是依赖的靠在他的怀里,双手又这样的抱着他的腰…… 沈钰只觉得心里突突的乱跳了起来,手心里更是因着紧张和激动微微冒汗。 他很有冲动想要问一问叶明月是不是也喜欢他,可是又怕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他不晓得那样他是否能承受得了,且若是待会儿自己发起疯了,他也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嫉妒苏璟。只要一想到叶明月喜欢的是苏璟,他就止不住的觉得自己心中满是酸涩和怒气,恨不能将自己所有能看到的一切全都毁灭掉。 又想起方才苏璟正是从这家客栈离开,指不定的就是特地的来见叶明月的,于是他的心中由不得的就更加的酸涩了,也更加的气愤了起来。 于是他便垂首,冷声的问着还躺在他怀里的叶明月:"你方才见过苏璟了?" 察觉到他这句话里的冷意,叶明月心中一惊,睁开双眼,对上了沈钰的目光。 沈钰此刻的目光锐利冰冷,完全就没有方才亲吻她之时的那番温柔缱绻。 沈钰冷起来的时候,浑身的气势实在是迫人。当下叶明月只被他吓的猛然的就放开了抱着他腰的双手,整个人又受惊似兔子般的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而这在沈钰看来,只以为她这是被自己发现了她和苏璟私下见面的事,所以心虚想要逃开。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就觉得怒火中烧,一下下的快要将他所有的理智全都烧毁殆尽。 既然她心中这般的在意欢喜苏璟,那方才她又那般柔顺的任由着自己亲吻算是怎么一回事?又那般面带笑意,满面依赖,双手紧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又是怎么一回事?甚或一度让他以为她是欢喜自己的。可其实这是她为了求他救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迫不得已的在他面前做出了欢喜他的样子出来的吗? 沈钰只要一想到叶明月心中欢喜在意的是苏璟,而方才对着他所有的柔顺和依赖都是故意做出来的,他就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火气蹭的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一下下的燎着他的心,只让他呼吸急促,双目赤红。 他抬手卡在了叶明月的脖颈间,待要收紧,可望着她面上因着惊恐而吓的一张脸煞白的模样又下不去手。可待要就这样的将此时揭过去,他却又做不到。 自己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夹在苏璟和叶明月之间的跳梁小丑吗?明晓得他们两个之间互有情意,明晓得现下叶明月对他的所有柔情依赖不过是因着要他救自己的父亲所以才特意做出来的模样,可他为什么还是如此的贪恋?甚或是心中还这样的期盼她是真正的欢喜他。 沈钰越想越烦躁,可又舍不得伤害眼前的人,最后唯有一拳狠狠的捶在了叶明月身侧的墙壁上。 他虽然是练武的人,力气也大,但手毕竟也是骨肉之物。方才已是一拳重重的击打在了老槐树上,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早就是将他手指上的皮肤给伤的破了皮,现下又是这样一拳狠狠的捶在了墙壁上,方才破皮的地方立时就见了血。 但他恍然未觉一般,只是低垂着头,胸口不住的起伏着。 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明晓得叶明月不欢喜他,还要如此的贪恋着她?为什么就不能干脆的转身,成全她和苏璟?为什么但凡只要她在自己面前稍微的露出一丝笑意,他都会如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的扑了上前来? 他心中狠狠的唾弃着自己,可又有些悲哀的在想着,难道这就是感情?求而不得的感情?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他为什么要心悦叶明月呢? 但感情这个东西,原就由不得自己能控制的。喜欢就是喜欢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而叶明月只被沈钰这猛然的捶在墙壁上的一拳给吓了一大跳。待得回过神来,却见着沈钰的手指关节处已是鲜血淋漓,触人惊心。 她心中一痛,忙伸手去托了他的手,怒道:"沈钰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好好儿的捶什么墙壁? 但沈钰却甩开了她的手。 叶明月一怔,抬头望着沈钰,就见沈钰目光中满是哀痛的也正在望着她。 "我这样的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沈钰的声音低低的,但里面的哀痛之意却是满满的,任是何人都能立时听得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喜欢苏璟,而不喜欢我?到底我哪里比苏璟差了?"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的笑了一下:"也是,你说过的,苏璟他,他比我会尊重人。不像我,总是强迫着你,天天狗皮膏药一般的跟在你身后,你心中一定也嫌我烦的吧?不过现下,你又不得不这样的与我虚与委蛇,你心中一定,一定也觉得很厌恶,甚至是很恶心我的吧?" 第40章 越说到后来,他整个人就像要癫狂了一般。 他怕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不晓得就会对叶明月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就转了身,想要离开。 叶明月先前还是怔怔儿的听着沈钰在说那些话,简直就是一头雾水。 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她喜欢苏璟?什么同他虚以为蛇?她明明就是欢喜他,所以喜欢同他在一起。便是他对她做的那些事,她也心中满是欢喜的接受了,可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又见着他满面哀痛之色,转身就要走,叶明月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也晓得是不能让他走的。 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她忙疾步抢上前,伸了双臂自后紧紧的抱住了沈钰的腰,又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急切之间冲口而出:"钰哥哥,你不要走。" 沈钰浑身一震,心尖上都猛然的颤了一下。但随即他又无声的苦笑。 以往他那般低声下气的求着她叫自己钰哥哥她都是不肯叫的,但现下为了救她父亲,迫不得已要与自己虚以为蛇,她这般轻易的就肯叫他钰哥哥了。 "你,你不必这样。"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着自嘲的意思,但也满是苦涩,"便是你不这样对我,我也会救你父亲的。" 叶明月一怔。随后脑中快速的将方才沈钰所说的话都回想了一遍,约莫也就猜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她便试探的问道:"你,你以为我喜欢苏璟?以为我现下这样和你好,只是因着我想求你救我爹爹?" 沈钰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这样吗?" 叶明月听了,简直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过后她又怒道:"沈钰你混蛋。你是傻瓜吗?我何曾喜欢过苏璟?我跟他压根就不熟。我喜欢的明明就是你啊。而且我现下这样的和你好,你自己都察觉不出来我是因为真心的喜欢你,还是因为我想求你救我爹爹吗?" 越说到后来她便越气愤,又觉得委屈。 自己的这一腔情意,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别有所图。 于是她便松开了抱着他腰的胳膊,伸手指着门就道:"你走,你现下就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说到后来声音都哽咽了起来,眼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就滚了出来。 而沈钰已经完全是呆在了原地。 叶明月的那些话,如原地一个炸雷响起,只震的他整个人都要发晕了。 她说她喜欢他。说她现下这样的和他好是因为真心的喜欢他? 沈钰简直都要不敢相信。 如同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快要渴死了,心中万分的渴求前面能有一滴水,但最后转过一道弯,发现前面竟然是一大片的绿洲。 这样的心情,竟然幸福的快要将他淹死了。 他慌忙的回过身来,却看到叶明月正站在那里哭。 今儿她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缕金花卉纹样的湖绸褙子,淡蓝色的百褶裙,原就淡雅娇嫩,这般哭着的时候越发的显得楚楚可怜了。可她即便是哭了,也偏生紧紧的咬着唇,一脸倔强的样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而沈钰一见她这幅模样,当下就手足无措了起来。 "圆圆,圆圆,你不要哭啊。"又低声下气的陪着错,"是我错了,猪油蒙了心,明明你喜欢我我都看不出来,还错以为你喜欢苏璟。" 不过即便是现下这般低声下气的陪着错,他眉眼之间也满是笑意。 叶明月喜欢的是他呢,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能让他开心的事吗?陪几次错算什么呢?原就是他冤枉了叶明月,理当像他陪错才是。 这样想着,他陪错的态度便越发的诚恳了起来。 但叶明月还是哭,不理会他。 她能不觉得委屈吗?连着两辈子加起来才头一次对一个人动心,不想对方却以为自己这样同他好是别有所图,还误以为她喜欢的是旁人。 且这样回想起来,先前还只觉得他每次亲吻自己的时候都那样的凶狠,只以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也受了,可现下想起来,那分明就是沈钰以为自己喜欢的是苏璟,可又迫于现下爹爹在诏狱里关着,要讨好他救自己的爹爹,对着送上门的她心有不甘,所以亲吻她的时候才会格外的凶狠。 想到这里,叶明月只哭的越发的厉害了起来。 他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人? 于是一面哭,一面还声哽气噎的骂道:"沈钰,你混蛋,你混蛋。" 沈钰不顾她的挣扎,慌手慌脚的将她抱在了怀里,笑着顺她的话说:"是,是,我混蛋,我混蛋。只是圆圆,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哭的我的心都要碎了。" 说罢,俯下头来又想亲吻她。 第41章 叶明月哪里还有得他再来亲吻自己?侧过头躲不过了不说,还伸手用力的将他推开了。一面又抬手捂着脸哭道:"你不是要走吗?那你现下就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 明明真真的晓得叶明月是真心的喜欢着自己之后,便是用一根大棍子再打着沈钰都是不会走了,更何况是叶明月的这几句话?而且他也晓得叶明月这是委屈了,这才说了这样口不对心的话。 别看口中说让他走,可心里只怕是舍不得他走呢。 沈钰当下捉弄之心起,便故意的将自己的声音冷淡了下来,说道:"那我可就真走了啊。" 说罢,伸手抖抖自己的衣袍下摆,抬脚做了要走的模样出来。 叶明月一听,哭声果然是忽然的停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又色厉内荏的咬牙怒道:"那你就走。只是走了可就再也别回来了。" 沈钰失笑,忙跑过去,伸手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笑道:"圆圆你这分明就是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一面又哄着她:"圆圆,方才你叫我钰哥哥了。再叫我一声,好不好?我爱听。" 叶明月偏生不叫。被逼急了,就咬牙叫他混蛋。沈钰也不恼,笑嘻嘻的就俯首去亲吻她的双唇。 叶明月躲不过,只得受了。 现下沈钰明明白白的晓得叶明月对自己的心意,心中原有的暴戾之气再也不见,转而满是幸福和甜蜜,所以这亲吻便也不和先前的那般凶狠,而是极其的轻柔。 先是细细密密的亲吻掉她面上的泪水,随后又轻轻柔柔的亲吻着她的双唇,羽毛扫过一般,犹且嫌自己的力气大,怕伤着叶明月。 这就是他捧在手心里最珍贵的宝物啊,恨不能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而叶明月先时还抗拒他的亲吻,但随后又沉浸在他这能溺死人的温柔中,情不自禁的就轻阖了双眼,凑了上前去,一声声呢喃的唤着他:"钰哥哥,钰哥哥……" 沈钰几欲为之疯狂。 沈钰拉着叶明月很是缠绵缱绻了一会儿之后,叶明月便不理会他的哀嚎,推开他起身走开去寻了一块干净的手帕子过来。 淡绿色的杭绸手帕子,其中有一角绣了一枝白花黄蕊的折枝梨花。 沈钰望着那支折枝梨花,抬头笑着问道:"这是你自己绣的?" 叶明月嗯了一声,又拉过他的右手来,拿了这块手帕子,仔细轻柔的将他四根尚且还有血迹的手指都包扎好了,打了个蝴蝶结。随后又抬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好好儿的发什么疯?纵然是你的皮再厚,可还能厚过墙?竟然用自己的手那样重重的去捶墙。可见你就是个傻子。" 沈钰乖乖的听着她的数落,又伸手揽着她的腰,顺势就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坐了。 叶明月挣脱不开,也只得由着他了。心里却在想着,这沈钰当真是给他一些儿颜色便立时就要开染坊的人。 从方才至现下,他可是恨不能如同个连体婴儿一般的跟随着她,去哪都要跟着。 不过说是嫌弃着,心中却又满是甜蜜。 一转眼却见沈钰低着头,只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手上包扎着的那块手帕子,她便问道:"你只管看这个做什么?" 沈钰闻言抬头,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圆圆的绣艺实在是好,难怪太后和德清公主都要叫你给她们做绣活。你看这支梨花,虽然是绣在手帕子的,可却如同是真的一般,我仿似都能闻到梨花的清香呢。" 叶明月便也笑,只是却是皮笑肉不笑。 "我可不晓得你的嘴竟然是这样的甜。难怪哄的徐姑娘跟在你身后一口一个钰哥哥的叫着你。" 对于当日在广德侯府里见到的徐妙兰扯着沈钰的衣袖子叫他钰哥哥的事,叶明月可是耿耿于怀。 沈钰当下便慌了,低头一口口的轻啄着她的双唇,笑道:"她叫的再好听,哪里有圆圆叫的好听?来,圆圆,再叫我几声钰哥哥。" 叶明月不说话,只是探手到他的腰间,伸了两指拈了一块软肉,然后用力的一拧。 沈钰当即就痛的呲牙咧嘴的,忙开口讨饶。 叶明月便冷笑道:"先时你不是挺能耐的么?用手去砸墙都不晓得痛,怎么现下这点子痛就开口讨饶起来了?" 又秀眉一样,打趣着他:"沈大人,你这样可不行啊。" 沈钰真是爱死她这幅样子了。当下他伸手捉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边一下下的亲吻着,又笑道:"那不一样。我晓得圆圆的心中是心疼我的。但凡我叫痛了,你必然就舍不得再继续的拧我的,是不是?" 一面又低声的叫了好几声好圆圆。 叶明月实在是对他这幅死皮赖脸的模样没有法子,但虽然她面上冷着一张脸,心中却也受用。后来听得沈钰只不住的叫她好圆圆,乖圆圆,求着她叫他钰哥哥,掌不住的就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42章 "钰哥哥,"她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沈钰立时只喜的眉笑颜开。只是他满上的这笑意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随后竟然是听得叶明月在开口撵人了,"我说你也来了这许多时候了,眼下你是不是该走了呢?现下黄鹂和翠柳她们虽然是被我支走了,但指不定她们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呢。到时若叫她们看到你在这里,那可怎么办?" 沈钰就笑道:"什么怎么办?看到了正好,我立时就去跟你爹娘提亲,然后就娶了你回去,你说好不好,圆圆?" 叶明月通红着一张脸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又问道:"我爹爹,他,他现下如何了?" 叶贤嘉进了诏狱也有近十日了,虽然晓得沈钰必然不会为难他,但叶明月心中还是止不住的会担心。 沈钰明白她心中的担忧,便安抚着她:"你爹爹好着呢。我让人特地的收拾了一间干净的牢房给他住着,日日最好的酒肉给他吃喝着,今儿下午我还刚去看过他,竟是比刚进去的那日瞧着还白胖了一些呢。" 叶明月听了,先是笑,后来面上神情又哀伤了起来。 即便是沈钰不为难叶贤嘉,可叶贤嘉也总不能在诏狱里待着吧。那两件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案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呢?又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的查清楚? 沈钰瞥见她面上哀伤的神情,立时便明了她心中的想法。只是这样的两件案子也不能同她说的太细,当下只道:"你放心,这两件案子我已经查的有些眉目了,应当是与你父亲无关的。接下来这些日子我会好好儿的查,争取早些儿将这案子查清楚,到时只要证明与你父亲无关,自然会将你父亲无罪释放的。" 叶明月勉强牵唇一笑,道:"虽然是如此说,但你也要好生的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要累着自己才是。" 旁的不说,现下沈钰眼下还有淡淡的一圈乌青呢,想来这些日子为着查着两件案子也没有睡好。 沈钰这些日子确然是劳累,但现下听得叶明月这样关心的话语,只立时就觉得什么劳累都没有了,反倒还嬉皮笑脸的说道:"那我这样的辛劳,圆圆可有什么奖赏?" 一壁就将自己的右脸颊凑了过来。 叶明月真真是对他无可奈何。当下忍不住的笑了,又凑过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眉眼带笑的低低叫了一声:"钰哥哥。" 声如黄鹂初啼,清脆娇媚,又嫩又蜜。 沈钰当下真的是什么劳累都没有了,只咧着嘴乐的都快要找不到北了。 忽然又可怜兮兮的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圆圆,我晚饭还没有吃呢。" 叶明月闻言吃了一惊。 现下都已是二更时分了,怎么他竟然还没有吃晚饭?忙跳下他的腿,在屋中到处找可有什么吃的。 最后拿了一碟子玫瑰花糕和一碟子杏仁酥过来,又泡了一壶茶水过来。 沈钰实在是饿的狠了,吃的有些快。叶明月便倒了茶水在茶杯里递过来,嘱咐着他吃慢些,别噎到了。 盈盈烛光之下,这般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吃糕点,纵然是因着饿的狠了,吃相不大好看,可还是觉得心中甚为甜蜜。于是叶明月的唇角便比自觉的往上翘了起来。 而沈钰一面吃着一块玫瑰花糕,一面尚且还惦记着叶明月她们今儿被武安伯府除族,撵出了伯府的事:"有我在呢,你不要怕。房子的事,明儿我就会遣人给你们寻房子。再者不就是一个武安伯府,算得什么?往后你做了我的妻子,那可就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了,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到时你再好好的奚落奚落他们。"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到时我帮着你一块儿奚落他们。" 叶明月听了,心里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感动。 抬手顺了顺他的背,递过茶杯来给他喝了口茶水,她随后笑道:"不过一个武安伯府罢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被撵了又如何呢?于我而言,那些人都算不上是我的亲人。既然不在乎,那也就谈不上什么伤心失望。我只要我在乎的人过的好好儿的,其他的,我管他呢。至于房子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我和哥哥,还有嫂子他们自然是会将这事办得妥妥的,你只要好生的忙你自己的事便好了。" 沈钰闻言,便偏头一直盯着她看。 叶明月只被他给看的以为自己的脸上身上沾了什么东西了,便抬手摸摸脸,又在衣裙上各处望了一遍,见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便问着他:"你这样的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沈钰就笑:"我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很贤良的一个妻子模样。" 叶明月双颊飞上红云,瞪了他一眼,抿唇不说话。 她娇羞的时候,双颊总是会这样的笼上一层红晕。这般盈盈烛光下望来,实在是娇妍不可方物。 沈钰心中一荡,便又凑近了过来亲吻她。 第43章 他刚刚才吃过玫瑰花糕,唇舌间满是玫瑰的甜香,这样柔情似水的轻吻着,叶明月只觉得自己也似要醉了一般。 而吻到后来,沈钰情动,便长臂一伸,又将她从旁边的椅子中抱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随即又细细密密的亲吻着她。 亲吻到后来,他气息不稳的将头靠在她的肩上,低低的说道:"怎么办?我现下就想将你娶回去,日日夜夜同你在一块儿,再也不要分离呢。" 叶明月便笑着推他,说是夜也深了,他也该回去了。 沈钰只闷闷的不说话,鼻尖只闻着她乌黑浓密发间的馨香。后来叶明月又催了他好几次该走了,他这才懒洋洋的动了动身子,起身自椅中站了起来。 只是临走的时候止不住的又想来亲吻她,直将叶明月给气的跺脚,伸手指着自己的唇,低低的埋怨着他:"你想想你今晚都亲我多少次了?纵然是没照镜子,可我也晓得我的一双唇现下定然是肿了的。你若是再亲,明儿我还怎么见人呢?" 沈钰顺着她的话望向她的双唇,果见她的唇微微的肿着,且水光润泽,鲜红欲滴,上好的玫瑰花瓣一般。 于是他的目光不由的便幽深了起来。 纵然是叶明月这样说了,可他还是想亲。怎么亲都亲不够,巴不得时时刻刻的都要亲才好。 但叶明月的目光凶狠的盯着他,大有他再敢亲她一下她便大耳刮子扇他的架势,沈钰见状就没出息的缩了缩脖子,将自己的那份心思也给缩了回去。 算了,他就在心里想着,下次见她的时候再好好的将这次补亲回来好了。 手扒着窗子斑驳的木头边框,沈钰一条长腿跨了出去,但忽然又转过了头来,笑着唤了一声圆圆。 窗外夜幕低垂,疏星淡月。有夜风轻轻吹过,卷起他墨色的袍角和额前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这一刻他眉眼间满是笑意,俊朗如同天人。 叶明月只以为他唤自己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忙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 沈钰对着她摇了摇自己的右手。 上面有先前叶明月给他包扎着的那块淡绿色,一角绣着折枝梨花的手帕子。 "你的绣活好,能不能给我绣点什么?" 叶明月就问着他:"你想要什么?" 沈钰想了想,笑道:"那你就给我做个香袋吧。" 等做好了,挂在腰带上带出去,羡慕死周泉和郑云他们。 "好。"叶明月笑着点头。 沈钰又望了一眼手帕上的折枝梨花,忽而又不怀好意的笑道:"再有,你从现下开始就可以绣嫁妆了。然后乖乖儿的等着小爷来娶你回家。" 说罢,似是怕叶明月回责骂他一般,翻身利落的就自这二楼的窗子里面跳了下去。 叶明月只担心他摔到了,忙趴到了窗户上往下看,就见着沈钰正好好儿的站在下面对她招手呢。 于是她便笑了,眼望着他慢慢的走远,这才伸手将窗子关了。随后她背靠在窗子上,又想着,从现下开始,她是该着手准备绣自己的嫁妆了。 次日叶明齐休沐,大家便坐在一起商谈房子的事。 老是这样一直住在客栈里也不方便,这样一大家子的人,势必是要买一处房子的。只是若现下仓促之间就买了房子,也不晓得那起江南赋税案子和西北军饷的案子什么时候会结,叶贤嘉什么时候会放出来。 最后商议了一番,便定着暂且不买房子了,还是住在这客栈里。不过一面还是要遣人好好的寻房子,等到叶贤嘉的事情一结束,到时再决定到底该如何。 而接下来,为免着叶明月担心,沈钰确实是花费了很大的心力精力来查这两件案子。中间有几夜他偷溜着过来找叶明月的时候,叶明月只见他面上憔悴不已,眼圈下更是一圈乌青,只让她瞧着心疼不已。 于是她便每日的让黄鹂炖了一些大补的汤,用小火炉温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到沈钰偶尔过来的时候,便盛了给他喝。 只是沈钰正是年纪轻的时候,喝了这些大补的汤固然是补身子,但也补其他的。于是有几次亲吻叶明月的时候,差些儿一个没控制住就过火了。但又体谅着叶明月现下尚且未及笄,两个人又还没有成亲,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于是到后来叶明月便也不敢给他喝这些大补的汤了。 好在到了十月底的时候,终于是有好消息传来了。 说是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案子全都查清楚了。原是户部尚书和户部右侍郎勾结了底下的一干同僚,再有江南的地方官员,西北军营里的一些头目,偷天换日的贪墨了赋税和军饷。且是罪证确凿,各人都招了。 皇帝闻言大怒,当下便将户部尚书和户部右侍郎定了死罪,推到菜市口枭首示众了。而那些被冤枉入狱的官员悉数都放了出来。又为安抚,各人均有赏赐。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44章 皇帝又翻看了一番户部各人这段时间的政绩,因见着叶贤嘉是个细致的人,所做的账目精细,又念他为官清白,便将他由户部郎中迁为了户部右侍郎。而户部尚书的缺却是由前任的漕运总督顶了。 有惊无险的入了一趟诏狱,最后出来的时候却是升官了,而且还是由五品的户部郎中一举就升为了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往后说出去也是三品大员了,实在是不知道该说是福还是祸。 薛氏却是不管什么升不升官的事的,她只是拉着叶贤嘉的手,呜呜的哭着。 她只以为叶贤嘉定然在诏狱里受了无数的罪。指不定的现下身上就受了多少的伤呢,哭着就要叶明齐立时去找了全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叶贤嘉诊治。 叶明月则是在旁边瞧着叶贤嘉果如沈钰先前所言,竟是较以往看着还白胖了不少,且红光满面的,不由的便抿唇一笑。 而叶贤嘉这时却是哭笑不得的安抚着薛氏:"我在诏狱里面并没有吃一点苦头,你不用担心。" 叶明齐此时仔细的打量了叶贤嘉一番,也笑道:"我看着爹爹倒仿似比以往胖了一些。" 陈佩兰也笑着对薛氏说道:"娘,你看看爹,他好好儿的,并没有什么事。" 但薛氏只不信。 入了诏狱的人,便是不死,那也是要脱了一层皮的。听说那里的刑具又血腥又凶狠,但凡进到了诏狱里面的人,不管有罪无罪的,必然是会用刑的。叶贤嘉在诏狱里面待了一个月的时间,如何会没有受刑?所以势必还是要叶明齐去找了最好的大夫来。 叶明齐拗不过她,口中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去找大夫。叶贤嘉忙叫住了他,又转头对薛氏说道:"我在诏狱里面确实没有受一点刑罚,连一顿鞭子都没有挨过。住的牢房也干净,且每日的饮食也甚好。甚或怕我无聊,还有校尉拿了书来给我看呢。" 薛氏闻言便奇道:"你这说的是诏狱?怎么我听着不像是诏狱,倒像是个客栈?且还是个极好的客栈?" 陈佩兰心细,眼尖的发现自打叶贤嘉回来之后,叶明月便一直站在一旁抿着唇笑,面上一些儿担心的意思都没有,仿似一早就晓得叶贤嘉不会在诏狱中受苦一般。随后她又猛然的想起那时候叶明月说要去找一位在锦衣卫里当差的朋友,心中一动,想着定然是她这位朋友从中斡旋的缘故,所以叶贤嘉在诏狱里才会受到如此优待。 她便想着要将这事说出来,可忽而又想到那日叶明月见完她的那位朋友回来之后,她可是在叶明月的唇角看到被人咬过的痕迹,于是当下她便又不敢说什么了。 但叶明齐却没有想到这一节,在一旁就笑道:"我想起来了。爹爹你入诏狱的那日,圆圆出了一趟门,说是要去找自己一位在锦衣卫里当差的朋友,托他帮忙。想来必然是圆圆的这位朋友在中间帮忙了,所以爹爹在诏狱里才没有吃一点苦。" 又转头问着叶明月:"圆圆,你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现下可能对我们说出来?他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论理我们是该买些礼物,好好的上门致谢才是。" 叶贤嘉这才晓得有这样的一件事。 毕竟是官场上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心念一转之间已是想明白了一些最要紧的事。 圆圆的那位朋友手中竟是有多大的权利,竟是可以让他在诏狱里面过得如此舒适?不说连刑罚都不曾受过,便是连饮食都如此精细。且现下回想起来,诏狱里的那些校尉,甚或是那两个指挥佥事对着他都那样的客气。 叶贤嘉想到这里,心里不由的就一跳。 随后他望向叶明月,语气也难得的带了几分严厉:"圆圆,你在锦衣卫里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 叶明月先是不说,后来被逼的急了,就道:"过两日他就会来拜会爹爹的,到时爹爹你自然会知道他是谁了。" 叶贤嘉心中狐疑不已,但又逼问不出什么来,无奈也就只得作罢了。 薛氏早就是让人烧了一大桶的洗澡水,现下先让叶贤嘉去沐浴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随后一家人坐在楼下大堂里用着晚饭。 这些日子笼罩着各人头上的乌云此时全都散尽,此时大家面上俱是笑意盈盈。 至晚安歇的时候,薛氏同叶贤嘉说起了他们二房被武安伯府除族,又被撵了出来的事,叶贤嘉听了只唏嘘不已。 他心中自然是有感伤的,不过身为一家之长,现下所有的感伤也只能深深的藏在心底,面上反倒还得安慰着薛氏:"既是这样也罢了。所谓亲人,既不能在最艰难的时候同舟共济,那也称不上是亲人了。左右我在伯府里的时候也只是个庶子,不得老太太喜欢,还连累了你和齐儿,圆圆日常也受他们诸多刁难。现下分出来也好,咱们自己置办一处房子,好好的过咱们的日子才是正经。" 薛氏听了心中也宽慰不已:"我也是这样想的。现下齐儿也成亲了,而且我瞧着这个媳妇儿极好。你瞧她刚嫁过来没多少日子咱们家就出了这样的事,先前咱们齐儿又这般对她,若是一般的姑娘,只怕是早就闹腾着要回娘家了,可她却是对着咱们不离不弃的。这些日子你在诏狱里,齐儿日常要去翰林院里当值,我又病着,倒多亏了圆圆和她料理这些事呢。且我还听得说,现下齐儿和她感情极好,却也不是因祸得福?一家人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 第45章 因又说起叶明月的事,薛氏便甚是担心。 今晚无论她和叶贤嘉如何的逼问叶明月,她总是不说自己在锦衣卫里的那位朋友是谁。但锦衣卫里又全都是男子…… 其实叶贤嘉的心中依然隐隐的有了个猜想,但他却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现下见着薛氏担心,就安抚着她:"圆圆是个做事有分寸的孩子,你也不用太担心。而且既然她说了过两日那人会过来拜会我们,那到时我们既然就能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薛氏一听也是这个理,于是暂且便没有纠结这个事,两个人便安歇了。 次日叶贤嘉和叶明齐照样去户部应卯当值。薛氏则是遣人着了房牙子,去看看可有什么合适的房子,想近日就定下来。 至晚叶明齐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他在翰林院做了这些时候的庶吉士,上面自然是有考核。因念着他性子耿直,最是仗义执言,所以今日吏部便下了调令,将他迁为了都察院经历,为正六品。 当下阖家高兴,晚间都或多或少的喝了一些酒。 虽然是果酒,但喝多了依然还是有些醉醺醺的。于是等到叶明月用完晚饭,洗漱好了上床之后,犹且觉得头有些发晕。 她朦胧欲睡,忽然就又窗子那边传来极轻的用树叶击打的声音。 她便晓得是沈钰来了。心中高兴,便掀开被子,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跑到窗边去推开了窗子。 夜风微凉,扬起了她烟霞色的寝衣和乌黑的秀发。她探头往下望,果然就见沈钰正站在下面朝她招手呢。 她便也高举了右手,朝他招了招手,随后身子往旁边让了让,让沈钰上来。 因着有些醉酒了的缘故,身子发软,站得不太稳,所以便背靠着旁边的墙站着了。而等到沈钰一上来,她便笑着扑到了他的怀里来,头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抬了头,声音又娇又蜜的唤了一声:"钰哥哥。" 沈钰没想到他刚一上来便看到了如此香、艳的一幕,又听到了这样半是慵懒,半是娇媚,让他止不住的就觉得腿都有些发软的娇嫩声音。 当下见着叶明月合身向他扑了过来,他忙伸开双臂接住了她。 低头见自己心尖上的人儿赤着双脚,身上穿了轻薄的烟霞色寝衣。一张白皙如玉的面上晕红双颊,透出胭脂色来,一双平日晶莹澄澈的美目这时却是带了潋滟之色,流转之时简直就要摄人心魄一般的勾魂。 沈钰当即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紊乱了起来。 十月的夜寒意甚重,透过窗子吹进来的夜风都带了萧瑟冷意。沈钰见叶明月穿的单薄,又赤着双脚踏在光秃秃没有铺羊毛毯子的地板上,怕她着凉,忙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然后快速的走到床边,将她放到了床上去,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虽然是暂且住在这客栈里,但一应被子和帐子都替换成了叶明月素日里常用的。 叶明月素日最爱的是百合香,帐子里侧两边挂的银香球里面放的也都是百合香,所以当沈钰俯身下去的时候,鼻尖萦绕的全都是那清甜之极的百合香气。 便是叶明月素日所用的唇脂里面也掺了百合香气,所以含了她的双唇在口中吮吸的时候,舌尖也全都是清甜的百合香气。 因着微醉的缘故,叶明月此时倒没有往日里的娇羞。见着沈钰俯首亲吻她,非但不躲不避,反倒是迎了上前来,双手揽了他的脖颈,又娇笑着一声声的叫着他钰哥哥。 沈钰怕她叫的声音大了,叫外面的人听到了,所以便竖了食指在口边嘘了一声,想让她小点声音。但醉酒了的人,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此时叶明月非但是没有小声,反而是笑着张口,随后便将他的食指含入了口中,一面又斜着一双醉眼看他。 她温软的舌就这样吮吸着他的食指,当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一般,舔一舔,又吸一吸,随后又觉得不好吃了,皱着一双眉头就将他的食指吐了出来,喃喃的就说道:"不好吃。我不要吃。" 沈钰坐在床沿上,望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简直就像阴天里的深不可测的幽潭一般,气息更是粗重。 可是他很想要吃叶明月。此时的叶明月看着是那样的可口,让他恨不能就这样按着她,将她一口口的吞吃入腹。 但是他们现下毕竟还没有成亲,而且叶明月尚且还没有及笄…… 沈钰只痛苦的别过了头去,不敢再看叶明月俏丽动人的容颜。 他怕他会一个忍不住,就做了让他后悔的事出来。 但叶明月却不晓得他心中的挣扎。见着他别开头,反倒还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就去拉他的手,委委屈屈的就道:"钰哥哥,你不要不理我。" 沈钰听得她这样娇声软语的,那里还受得住? 他回过头,抬手抚着她光滑柔嫩的面颊,柔情似水的哄着她:"我怎么会不理你呢?这一辈子我都会将你放在心尖上宠着。圆圆乖,你醉了,躺下睡罢。不然明早起来了头痛。" 第46章 叶明月却不睡,抬手按着他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耍赖似的就撒着娇:"我不要睡。我一睡你定然就会走了。我不要钰哥哥走。" 沈钰只哭笑不得。忙过去扶着她睡了,又给她盖好了被子,柔声的安抚着她:"乖,钰哥哥不走,就在这里陪你啊。你快乖乖的睡吧。" "你真的不走?"叶明月圆睁着一双美目望着他,不相信似的问着,"不是骗我?" 沈钰心里想着,醉了反倒是不好骗了。如何会不走?他倒是想留在这里整夜的陪着她,可就怕被她的父母发现了,到时反倒是说不清了。 但现下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哄着她:"嗯,我不骗你,不走,留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叶明月这才笑了,甜甜的说了一声:"钰哥哥,你真好。" 沈钰心中猛然的一跳。 这样的叶明月,没有人能拒绝的了。便是再坚硬的心,都要融化在她这样的轻言软语中。 于是沈钰心中由不得的就满是柔情。他俯身下来,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印下了一吻,随后低声的说道:"圆圆乖,快睡吧。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叶明月点了点头,这才乖乖的闭上了双眼。可一只手还紧紧的握着沈钰的手,就仿似怕他会走了一般,所以唯有这般紧紧的握着,她方才能安心入眠。 而沈钰原是想等她睡着了就走的,但现下看着她静谧的睡颜却是不想走了。 他想,左右现下其他人也不晓得他在这里,回去之后也是冷冰冰的一个人,莫若就在这里陪着叶明月一晚。且她现下喝醉了,说不定半夜还要喝水呢,到时自己也好帮她倒水,喂她喝水。 于是他便坐在床沿上,这样一直一直的望着她。中间果然有两次叶明月醒过来说口渴了,他便起身倒了茶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喂着她喝了水,随后又让她躺下去,给她盖好了被子。 至早间东方微露鱼肚白的时候,一直坐在床沿上的沈钰睁开了一直阖着的双眼,转头见叶明月睡的正熟,忍不住的便又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的说道:"圆圆乖,等着我来娶你。" 叶明月似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就是睡梦里唇角都微微的往上翘了起来。 沈钰一见,唇角便也往上翘了起来。 随后轻柔的吻了一下她红馥馥的双唇之后,他直起身,小心的将叶明月整晚都紧紧握着她的手抽了出来,转身打开窗子跳了下去。 等到叶明月上午醒过来的时候她早就记不清昨晚的事了,更不晓得昨晚的自己与平日里迥然不同,极是娇憨粘人。她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昨夜仿似沈钰来过,可又记不清他同自己说了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不过很快的便也没时间让她来想这些事了。 德清公主遣了个小内监出来,邀着她入宫。 叶明月自然是不敢不去,忙忙的就挑拣了一套合适的衣裙,又重新梳了发髻,戴了上次德清公主赏赐的那支赤金嵌宝凤钗,带了黄鹂和小茶,随着那名小内监入了宫。 德清公主邀着她入宫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新近得了一幅画儿邀她过去瞧瞧。彼此之间又说了一些绣艺上面的事情。 叶明月自然的打叠起十二分的小心,陪着她说话。 这般的说了没多长时候,忽然就见得有小内监急急的进来通报,说是皇上来了。 皇宫里的一众公主中,德清公主是最得皇上喜爱的,皇上来她的宫里看她也是常有的事。 当下德清公主笑着迎上了抬脚进来的皇帝,叶明月却是双膝跪了下去,垂了头,大礼参拜。 皇帝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叶明月,还是德清公主挽着他的胳膊,指着跪在地上的叶明月笑道:"父皇您看,这就是我跟您提起过的那位绣活极好的叶家五姑娘。" 皇帝这才注意到了叶明月,目光望了过来。 叶明月虽然微垂着头,但还是能感受到皇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于是当下忙伏下了身子,开口恭敬的道:"小女见过皇上。" 声音婉转若三月黄莺出谷。 皇帝当下就觉得心中似是被小猫伸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一般,痒痒的,带着一丝颤动。 这样好的一管声音,却是不晓得相貌生的如何。 于是皇帝便道:"叶姑娘不必多礼。你抬起头来朕看看。"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叶明月自然是不敢不抬头。当下便缓缓地抬起了头来。 面莹如玉,容色绝丽,皇帝平生自认也是见识美人无数,可现下的这一个却是让他觉得将他以往见到过的美人全都给比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女儿?"皇帝的声音由不得就由刚刚的威严和高高在上变得平易近人的温和,仿似就怕声音稍微的大一些就会吓到面前的小美人一般。 第47章 叶明月微垂了头,恭敬的回道:"小女叶明月,家父叶贤嘉。" "叶贤嘉?叶贤嘉?"皇帝沉吟了一会儿,随即双眼一亮,拍手笑道,"朕记起来了。朕前两日才刚刚将这叶贤嘉由户部郎中迁为了户部右侍郎呢。" 叶明月便道:"家父在家日夜深感皇恩,言他无以为报,必然精忠报国。" 这个马屁自然还是得拍的。 而皇帝听了她的话确实是很高兴。但其实只要是叶明月说的话,想必皇帝都会觉得很高兴。 小美人儿这样好的一管娇嫩声音,只听她说话便也觉得是一种享受。 随后皇帝坐了下来,一些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东扯西拉的同叶明月说起了闲话来。 叶明月心中极为的不耐烦,但面上却还的做了恭敬的样子出来,顺着皇帝的话说着。 直至天将晚了,叶明月这才起身告辞。 皇帝也不好挽留的太明显,主要是德清公主一听叶明月要走,便爽爽快快的应了,随后还笑道:"等过几日我再邀你到宫里来同我说话。" 叶明月当下也应了,随后就恭敬的同皇帝和德清公主作辞,带了黄鹂和小茶出了宫。 晚上回来的时候叶贤嘉和薛氏问了几句她今日入宫的事,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次日叶贤嘉和叶明齐休沐,原本是约了房牙子要去看房子,所以吃完了早饭之后父子两个就要出门。但这时却有小厮通报了进来,说是门外有个叫沈钰的人求见老爷和太太。 "沈钰?"叶明齐当下就奇道,"爹,他过来求见你和娘做什么?" 叶贤嘉的面上已经沉了下来。 前几日他猜测叶明月认识的那个人必然是在锦衣卫里有头有脸的。在锦衣卫里能指使得动指挥佥事的能有几个?无非是指挥同知,又或是指挥使了,但没曾想,竟然就是指挥使沈钰。 可他人现下就在外面,也不可不见,而且说起来自己在诏狱的那些日子确然是很得沈钰的照顾,怎么说他都应该感激沈钰才是。 于是叶贤嘉便对叶明齐说道:"齐儿,随我出去迎接沈大人。" 沈钰今儿是特意的好生打扮了一番才过来的。 墨色的锦袍,左胸袖口暗金云纹刺绣,华丽内敛。腰间系了一条犀角革带,越发的显出他劲瘦的腰身来。而现下他即便只是这般随意的站在门口,依然叫过往的姑娘纷纷顿足,觑目望个不住。 但即便是这样,沈钰依然还是觉得心里很紧张,不时的就要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各处可有褶皱,又或是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周泉和郑云今儿也随着他一块来了,现下两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且两个人的手里都满满登登的提了沈钰买来给叶贤嘉和薛氏等人的各样礼盒。他们两个人眼见得现下沈钰不时的就要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去抚衣袍上压根并不存在的褶皱,郑云忍不住,便笑着开口说道:"大人,您这是簇新的袍子,今儿才刚上身,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属下担保待会儿叶大人和叶夫人看到你,必然是越看越爱。" 周泉也在一旁接口:"就是,不都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嘛。大人您这样的人物相貌,谁不乐意有您这样的女婿呢?" 两个人这几句话只说的沈钰心中熨帖了不少,连带着也不那么紧张了。 而这时就见得面前的两扇门被从里拉开了,叶贤嘉和叶明齐走了出来。 沈钰立时站直了身子。 而这时叶贤嘉已经是两步上前来,对着沈钰拱手行礼,笑道:"不知道沈大人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在诏狱里的时候,沈钰坐于案后,神情冷肃,那时他是主审官,叶贤嘉心中说不惧他那是假话,便是现下叶贤嘉见着沈钰了,心里还是有些打怵。 上过战场的人,那浑身的气势便是不言不语,单单只是站在那里,那也足可以令人心生惧意。更何况沈钰现下担任的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日日诏狱中审问犯人,仅仅只是一个眼神望过来,就能让人心惊胆战。所以现下叶贤嘉对着沈钰依然还是不敢大意。 当下他侧身让着沈钰以及周泉、郑云进了屋内,请着他三人坐了,随后便吩咐着小厮上茶。 随后叶贤嘉又拱手笑道:"不知今日沈大人贵脚踏贱地,可是有什么指示?" 沈钰原就与当今皇帝沾亲带故,又是英国公世子,又是本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将军,现下又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份贵不可言,平日出去,便是朝中的超一品官员见到他了都是要客客气气的,更何况叶贤嘉了? 沈钰原也算得是个张扬的人,打小就没有怕过谁,更没有见着谁会紧张的时候,但是现下,面对着叶贤嘉的这句客气礼貌的问话,他却是觉得一颗心突突的跳,张了张口,竟然是不晓得该怎么说的好。 第48章 片刻之后只是一挥手,示意周泉和郑云将带来的礼盒放到桌上来。 于是桌上立时便堆满了各样大大小小的礼盒。 不说叶明齐了,便是叶贤嘉,瞧着这满桌子的礼盒也有些发懵。 虽然晓得叶明月所说的她在锦衣卫的朋友极有可能就是面前的这位本朝以来最年轻的指挥使,可是现下他上来不说话,就拿了这样多的礼物出来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叶贤嘉望了望桌上的那些礼盒,随后便转头望向沈钰,迟疑的问着:"沈大人这是?" 沈钰放在膝上的双手紧张的握了起来,又松开,随即又紧紧的握了起来。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勉力的压下自己心里的那份紧张,沈钰猛然的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叶贤嘉便是极其恭敬的躬身行了个大礼。 叶贤嘉僵在了原地,直直的看着他,不晓得为何前几日还高高在上,浑身冰冷迫人令人不敢靠近的指挥使大人缘何现下会忽然的对他行了这样的大礼。 这样的大礼他受不起的啊。他受了会觉得心惊胆战的啊。 于是他忙起身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扶沈钰,口中还说着:"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只是话才刚说完,猛然的就听得沈钰的声音响起:"叶大人,我今日来,是来向您提亲的。" 说到这里,他又抬了头,极其诚恳的望着叶贤嘉,真诚的说道:"请叶大人将您的爱女嫁给我。我必会倾自己所有,誓死娇宠她一生,不会让她受了半点委屈。" 叶贤嘉维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怔在了原地,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叶明齐则是因着震惊,失手打落了拿在手里的盖碗。只听得哗啷啷的一声脆响,那只白底竹叶纹的盖碗便打的粉碎。 而沈钰丝毫不为这声音所惊扰,依然是望着叶贤嘉,诚恳的说着:"太后曾答应我,若是我喜欢哪家的姑娘了,她愿意做这个媒人。今儿我上门来,就是想先征询您的意见。若是您同意将您的爱女嫁给我,我立时就去对太后说这话,随后便让她老人家来给我和圆圆做这个媒人。" 太后亲自做媒人,那就相当于是赐婚了,普天之下谁敢不同意这门亲事?若是沈钰今儿没有亲自上门来先说此话,而是直接让太后唤了叶贤嘉过去说这话,那叶贤嘉能不答应?不过沈钰是想着,这样不经过叶贤嘉的同意而直接就让太后唤了叶贤嘉过去说这话,未免就会显得不尊重叶贤嘉,所以还是自己亲自上门来提前说知此事的好。 沈钰的态度不可谓不真诚,躲在楼上走廊尽头的叶明月听了,便抿了唇笑。 沈钰如此的看重和她的这门亲事,对叶贤嘉这般的尊重,换而言之也就是看重她和对她的尊重了。 叶明月晓得沈钰这几日会来,所以一直都在注意着。先时沈钰和周泉、郑云进门了,叶明月便在楼上听到了,立时便悄悄的走到了走廊尽头,听着沈钰和叶贤嘉说话。这当会听得沈钰这般态度诚恳的同叶贤嘉说着话,她心里只想着,爹爹定然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从哪一方面来说,沈钰都算得上是人中龙凤,青年才俊。 但不想叶贤嘉此时却是收回自己伸出想扶沈钰的双手,又站直了身子,铁青着一张脸就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叶明月闻言一怔,沈钰闻言也是一怔。 叶贤嘉为什么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沈钰心念急转,只以为叶贤嘉是因着前些时候在诏狱里的事怪罪于他,于是便又态度言语甚为诚恳的说道:"前些日子让您在诏狱里受了苦是我的不是,只是那是皇上亲自下令要严查的案子,案子没有彻查清楚之前,我迫不得已也只能让您在诏狱里待着,还望您能体谅我的难处。" 叶贤嘉摆了摆手:"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不同意你的提亲。那起江南赋税和西北军饷的案子,户部原就人人有嫌疑,你秉公办理那是应当的。而且说起来我这些日子在诏狱里面并没有受什么苦,应当是沈大人从中斡旋的缘故吧?叶某先在此谢过叶大人。" 说罢,便对着沈钰躬身行了个大礼。 沈钰如何敢受他的这个大礼?当下忙侧身让过了,口中又道:"叶大人,您不必这样。只是不是因着这个,那您是因着什么不同意我和圆圆的亲事?实话同您说,我和圆圆,实是两情相悦,还请叶大人能成全我和圆圆。" 叶贤嘉闻言,心中便更为不快,面上立时便也显现出了几分来。但听得沈钰非要问出他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原由,他也不说,只是说自己不同意自己这门亲事。 这提亲可不比审案,你不招了,一样样的刑具用下去,不怕你不招。对着叶贤嘉,沈钰唯有低声下气,不断的恳求他能答应这门亲事。 在走廊尽头的叶明月见着沈钰这样的低声下气,不由的就觉得心里发酸。于是当下她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从楼上冲了下来。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49章 "爹爹,"她在沈钰的身旁站定,望着叶贤嘉,坚定地就道,"女儿是真心的喜欢他,求您就同意了我和他的亲事吧。" 这个客栈并没有多大,楼下弄出来了这样的动静,楼上待在屋子里的薛氏和陈佩兰也晓得了。当下陈佩兰就正扶着薛氏下了楼梯。 猛然的听到沈钰今日是过来求亲的,薛氏和陈佩兰也吓了一跳。 沈钰是谁啊?英国公世子,昭威将军,又是锦衣卫指挥使,毫不夸张的说,那是跺一跺脚,整个京城也能为之震三分的人物。可今儿他竟然亲自上门求亲来了,而且还是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亲。 陈佩兰心里更想着,看来那日叶明月回来时,唇角的那处伤口就应当是这位指挥使大人咬的了。 想到这里,心中好奇,不由的就偷眼打量了沈钰一番。 一见之下,见他果然是生的好一个人物,俊朗不凡,难怪会引得整个京城的姑娘为之倾倒。 只是叶贤嘉为什么不同意这门亲事?那毕竟是英国公世子啊,又是官位显赫…… 而叶贤嘉这时听得叶明月的话,只气的额头的青筋都跳个不住。 "你下来做什么?"他望着叶明月,语气严厉,"还不快上楼去。" 叶明月却是不动,只是梗着脖子倔强的说着:"还请爹爹答应我和他的亲事,不然女儿是绝不上楼去的。" 叶贤嘉当下只气的差些儿就要暴跳如雷了。 薛氏在旁见了,忙招手唤着叶明月:"圆圆,你过来,随我上楼去。你一个姑娘家,这些事哪里有你自己出来说的道理呢。" 叶明月就是不走,只是一遍遍倔强的对叶贤嘉说着:"我这辈子是非他不嫁的,请爹爹答应我和他的亲事。" 沈钰见她如此,心中十分的感动。当下他只觉得为了叶明月,让他做什么事他都是甘愿的。 于是他便伸手一撩自己的衣袍下摆,双膝跪了下去,随后对着叶贤嘉就甚为诚笃的说道:"请叶大人同意我和圆圆的亲事。我沈钰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必将视圆圆比自己的性命还要贵重,誓死娇宠她一生。" 说罢,便对着叶贤嘉伏身下去。 但最后叶贤嘉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沈钰和叶明月的这门亲事,甚至还态度坚决的让叶明齐送了沈钰出门。 等到沈钰一出门,叶贤嘉就让人关了两扇大门。而叶明月立时就哭了。 "爹爹,"她一面哭,一面就问着叶贤嘉,"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和沈钰的婚事?我是真心的喜欢他的啊。" 叶贤嘉只气的重重的用手一拍桌子,怒道:"你一个姑娘家,这般的口没遮拦。什么真心的喜欢不喜欢的?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叶贤嘉的思想比较还很保守,是接受不了自家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这般的说喜欢一个男人的话的。而且千娇百宠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现下却为了一个其他的男人这样的顶撞着自己,心里的酸意也是说不出来的。 薛氏见叶贤嘉动气了,忙劝着:"老爷,圆圆她毕竟还小,晓得什么?你就不要说她了。" 不过一面也说着叶明月:"圆圆,你方才说的话,确然不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 陈佩兰在旁边只不做声。 现下没她做声的余地啊。叶贤嘉和薛氏在教自己女儿,而她只是个媳妇,论理这样的话轮不到她来插嘴的。 这时叶明齐送了沈钰和周泉、郑云他们回来,见叶贤嘉和薛氏都这样的说着叶明月,他心中不忍,便快步上前两步,说着:"爹,娘,圆圆也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不能说这样的话?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不好吗?" 说罢,又对着叶明月说道:"圆圆,别哭,没事,哥哥支持你和沈钰。" 虽然前些日子他见着苏璟托自己交了一封信和蝴蝶簪子给叶明月,次日叶明月又托了自己交了一封信给苏璟,他心中只以为着叶明月是喜欢苏璟的,而且从私心里来说,他显然是喜欢苏璟胜过沈钰的,也更喜欢苏璟能成为自己的妹夫,但既然叶明月喜欢的是沈钰,还说了这辈子非沈钰不嫁这样的话出来,那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是要支持了。 叶贤嘉一听叶明齐说的话,当下就更为的生气了。 他骂着叶明齐:"你又夹在中间发的什么混?还不快住口。" 叶明齐见叶明月哭的伤心,心中不忍,便问着:"爹,您为什么不同意圆圆和沈钰的亲事?沈钰是身家差了?人物差了?还是官职差了?若真说起来,圆圆若是能嫁给他,那还是咱们家高攀了呢。而且您没听沈钰说,他是因着尊重您所以这才自己带了礼物,亲自上门来跟您说这事,不然他直接去找了太后做媒人,太后唤了您过去说这话,您敢不答应?您这不是因着前些日子您被锦衣卫给带到了诏狱里,而沈钰是锦衣卫指挥使的缘故,心中对他有气,所以这才不答应他和圆圆的亲事的吧?" 第50章 叶贤嘉闻言,便越发的动气了,伸手指着叶贤嘉就骂道:"你这说的叫什么话?我是这样的人?我又岂会不知道沈钰那是奉皇上之令,怪不到他身上去?我又岂会不晓得我在诏狱的那些日子里,多亏沈钰从中斡旋,必然我定然是会吃不少的苦?我之所以不同意这门亲事,并不是因着这些个事。" "那您到底是因着什么事不同意圆圆和沈钰的亲事?"叶明齐就越发的好奇了,忙追问着。 薛氏和陈佩兰也好奇,于是当下她们两个便也抬眼望着叶贤嘉。 就见叶贤嘉望了一眼还站在一旁哭个不住的叶明月,随后长叹了一声,手扶着桌面在旁侧的椅中坐了下去。 "你们懂得什么?沈钰是个人中龙凤的青年才俊不错,本朝自打立朝以来暂且都还没有人像他在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作为,可那又能怎样?他现下是锦衣卫指挥使,这锦衣卫原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做事有时候是不论黑白的,只会为着皇上的皇权,所以有时必然要对忠臣不利。但朝野是看不到这点的,他们不会,也不敢说皇帝的不好,所以便只会说锦衣卫的不好。而锦衣卫指挥使首当其冲的就要被千夫所指,甚或有时还有那等不忿的人会做了刺杀锦衣卫的事出来。若是圆圆嫁给了沈钰,旁人指责沈钰的同时,岂不是也会指责着圆圆?沈钰身带武艺,等闲人等不敢靠近寻他的麻烦,但圆圆呢?她一个弱女子该怎么办?她总不能这辈子都躲在英国公府里不出大门一步吧?若是有了危险可要怎么样办?我这一辈子统共就生了这一个女儿,势必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的。再者,沈钰虽然现下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朝中武将青黄不接,边境时有动乱,沈钰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披挂上阵杀敌。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沈钰有个闪失,到时你让圆圆怎么办?还有,你当那英国公府是个什么好所在呢?乱着呢。我听的说英国公夫人是早就不在了,英国公又续娶了一位夫人,生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凡做继母的,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多过于前一位夫人留下来的孩子。而有了继母,天长日久的,枕边风吹多了,便是亲生的父亲也和继父是差不多的了。可圆圆自生下来,便是我们一家四口人过着简简单单的日子,她何曾经过这样复杂的事?这样的一摊子浑水,你让她去趟?你做哥哥的放心,我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放心呢。" 说到这里,他又面向叶明月叹道:"我晓得你喜欢沈钰,可沈钰这样的情况,爹爹实在是不放心将你嫁给他。你要乖,听爹爹的话,往后爹爹给你找一个温和有礼,家里关系简单的人家嫁了,岂不是好?爹爹不求你嫁入什么高门大户,能帮到爹爹什么,又或者是为爹爹争光之类的,爹爹只愿我的掌上明珠一辈子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叶贤嘉确然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叶明月也懂得他这是在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可是,可是…… "可是,爹爹,我是真的很喜欢沈钰的啊。除了他,我是真的谁都不想要嫁的啊。"她哭着哀求,"您就同意我和沈钰的亲事吧。便是前路再危险,再难,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我也认了。" 叶贤嘉见自己的这一大番话并没有说动叶明月,当下也是真的气了。 就算是叶明月再恨着他,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眼见着前面是火坑而不拉着叶明月,让她跳下去的道理。 于是他便起身站了起来,怒甩袖子:"你和沈钰的婚事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再有,我晓得你平日里定然是和沈钰私下相见过的,只是从今日起,你却是不要再想着见沈钰。" 随后便高声的吩咐着黄鹂和翠柳小茶等人,说是让她们日夜的看着叶明月,若是让他晓得叶明月私自见了沈钰,便着落在她们几个人的身上。到时也不用说什么了,直接叫了人牙子过来,将她们几个发卖了。 当即只说的黄鹂和翠柳小茶等人全都跪了下去,而叶明月则是哭着跑回了自己楼上的屋子里。 楼下的薛氏等人则是担忧的望着楼上叶明月的屋子,但迫于叶贤嘉现下正在气头上,也没有人敢再说什么。 不过等到晚间歇息的时候,薛氏还是没有忍住,同叶贤嘉说道:"沈钰毕竟是英国公世子,又是锦衣卫指挥使,你今儿这样的拒绝了他的求亲,他不会怀恨在心?别往后给你使绊子才是。" 叶贤嘉就哼道:"便是他再给我使绊子我也不会妥协。做父亲的,若是不能护着自己的女儿,那还配做什么父亲?只要圆圆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便是拿了我的命去换,我也愿意。" 薛氏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可心里只想着,圆圆那样的一个倔强性子,若是不能让她嫁了她自己喜欢的人,便是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了,可又哪里会开心? 但现下她也不敢对叶贤嘉说这些话。而且私心里来说,她也赞同叶贤嘉不同意沈钰求亲的那几条理由。现下就只盼望着圆圆对沈钰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过些日子就能淡了。 第51章 随后夫妻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随后两个人便吹熄了烛火安歇了。 次日清晨叶贤嘉就早早的起来了。 他以往只是个户部郎中,只用卯时到户部当值便可,并不用上朝,但现下他是正三品的户部右侍郎,遇着三日一朝会的时候是要去上朝的。 当下薛氏也起来了,唤着丫鬟打水进来给叶贤嘉洗漱,又让丫鬟拿了几碟子糕点,一碗碧粳粥和一些小菜来给叶贤嘉吃了。 等到叶贤嘉用完了早饭,薛氏给他穿了官服,戴了纱帽,抚了抚衣袍上的各处皱褶的地方。叶贤嘉便趁住这个空隙同她说了几句话,但大部分还是不放心叶明月,嘱咐她要好生的看着叶明月,不能让她私下去见沈钰。又说叶明月性子倔强,只怕就会闹腾着不吃饭,让薛氏和陈佩兰白日没事的时候就多去陪陪她。 薛氏一一的应下了,叶贤嘉这才拉开门,坐了轿子,赶着去上朝。 朝会自然是各样的事上奏给皇帝,皇帝联合朝臣一一的商谈。至朝会散了时,叶贤嘉动了动站得有些发酸的两条腿,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出来。随后又同其他的同僚一块儿从宫殿里出来,赶着回户部去处理一些日常的事。 只不过刚出宫殿的门,就有手执了拂尘的小内监上前来,对他躬身行礼,笑道:"叶侍郎,皇上说有话要同您说呢,请您随小的来。" 叶贤嘉心中只暗暗纳闷,不晓得皇帝找他是要说什么话,但面上也只得跟随了那小内监,往后面的御书房里而去。 御书房里,皇帝正手中提了笔,坐在金丝楠木璃纹的平头长案后面处理着摞在案面上的高高一大堆的章奏。 小内监进去通报,说是叶侍郎来了。皇帝听了,便放下了手里的象牙管羊毛笔,抬起头望了过来。 叶贤嘉赶忙的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皇帝面上带了笑意,一口一个爱卿的叫着,让他快快起来。 叶贤嘉起身站起,双手垂在两侧,恭敬的在一旁站了,聆听着皇帝的话。 他只以为着皇帝叫了他过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但不想皇帝却只是同他聊了一些闲话罢了。他正自心中纳闷,不晓得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忽然的就听得皇帝话语一转,笑着问道:"叶爱卿有个女儿,叫做叶明月?" 叶贤嘉闻言就心中一紧,但还是立时作答:"微臣是有一个女儿,名唤着叶明月。但不知皇上为何会忽然问起小女来?" 皇帝便笑道:"朕以往总是听得太后和德清说起你的这个女儿绣的一手好绣活,也看了她给太后绣的那幅白衣观音大士,确然是绣的宝相庄严,栩栩如生,朕见了也甚为赞叹。而前日朕在德清的宫里见到了你的这个女儿,朕当时看着她,只觉得心中甚为喜爱,所以朕便有意想纳她入宫。今日之所以叫了叶爱卿过来,便是想告知叶爱卿这事。" 叶贤嘉闻言心中一震,抬头望着皇帝。 皇帝现年已经过了五十岁了,说起来比他还要大着近十岁。且皇帝的后宫虽然没有佳丽三千,但听闻仅有名号的妃嫔之类就有个几十人,所以纵然是他平日里再养尊处贵,可依然是被美色掏空了身子,面上瞧着就已有衰老的迹象了。 但叶明月尚且还未及笄…… 叶贤嘉心中瞬息万变,然后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上半身更是深深的伏到了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地上。 "皇上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只是微臣万死,小女已经许配人家了。" "哦?你的女儿许配给了何人?"皇帝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漫不经心。 他看上的女人,便是许配给了旁人又如何?只要他发一句话,还有谁胆敢和他抢女人不成?还不是会乖乖的解除了和叶明月的婚约? 叶贤嘉的心中也在打鼓,不晓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打消皇帝想要纳叶明月入宫的念头。 那毕竟是皇帝啊。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不晓得自己可能承担得了这份天子之怒。但为了自己的掌上明珠不至于往后日日的锁于深宫,陪伴这个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人,说不得也只能将身家性命豁出去了。 于是叶贤嘉一闭眼,声音反倒是比先前要镇定了几分。 "回皇上,小女许配的是英国公世子,现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的沈钰沈大人。" "哦?"皇帝平稳的声音终于是有了变化,"是沈钰?" 叶贤嘉点头:"是。而且据他所说,这门亲事太后愿意为其保媒。" 皇帝先前听到叶明月许配的人是沈钰的时候面上便有些不好看了,这当会又听说这门亲事是太后做媒人,那面上就越发的不好看了。 沈钰说起来毕竟是他的表侄子,没道理他这个做表叔的还去抢自己的表侄媳妇,而且这门亲事还是太后保媒…… 第52章 太后素来便喜爱沈钰,若是此时他纳了叶明月入宫,太后势必会好生的说他一番的。那毕竟是他亲娘啊。 皇帝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转念一想叶明月的清丽容颜和娇柔声音,但却没法子弄到手,便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索然无味了起来。 于是他便兴致乏乏的对叶贤嘉挥了挥手,剪短的说着:"此事朕晓得了,你下去吧。" 叶贤嘉应了声是,恭敬的作辞,随后起身,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一出御书房,站在汉白玉的丹樨上,他后知后觉的才察觉到自己背上竟然已满是冷汗,被这十月的冷风一吹,禁不住的就觉得全身发颤。 随后他想了想,大踏步的就出了宫,过承天门,往北镇抚司的方向而去。 沈钰此时正满面愁云的坐在椅中。 昨儿他那般诚心的去和叶贤嘉求亲,不想却被叶贤嘉给拒绝了。当时他看着叶明月在旁边哭的那样,现下想起来还觉得心疼着呢。 只是叶贤嘉为什么不同意他的求亲?自己到底是有什么他瞧不上的? 周泉和郑云晓得他心中苦闷的原由。郑云还好,晓得宽慰他几句,周泉却是个急性子,当下他就气愤愤在一旁说道:"叶贤嘉那个老匹夫,凭什么不同意咱们大人和他女儿的婚事?咱们大人做他的女婿,是给他丢脸了,还是丢人了?若是早晓得他这样,当初他还在诏狱里的时候就不该同他那般客气才是。直接先抽了他一顿鞭子再同他说话。" 郑云就在一旁拉他的衣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没见大人正愁着吗? 这时就听得沈钰叹了一声,声音极其低落的说道:"他瞧不上我,不同意我和圆圆的婚事,那自然是因为我不够好,入不了他眼的缘故。" 周泉和郑云听了他这话,只震惊的差点连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他们家大人这样自恋的一个人,从来只觉得自己哪哪都好,怎么现下竟然是能说出这样不自信的话来? 当真是自从自家大人开始认识叶明月的那一刻起,大人就不是原先的大人了。 叶明月对大人的影响就这样的大?周泉和郑云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甚是不可思议。 而这时有校尉进来,躬身通报:"禀指挥使大人,外面有人求见您。" "是谁?"沈钰的声音不高不低,甚至是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是户部右侍郎叶贤嘉。" "叶贤嘉?"沈钰立时就抬起了头来,整个人也从椅中猛的一下就蹿了起来大踏步的就往外走,"快,快去请他进来。" 校尉一见自家指挥使大人都这样了,当下更不敢怠慢了,忙一路小跑着出去请着叶贤嘉进来。 而周泉和郑云也忙跟了上前去。 叶贤嘉先时来这北镇抚司的时候是被锦衣卫粗声粗气,动作粗鲁的给推搡进来的,但现下他到了这北镇抚司,一众上下对他都极为的恭敬客气。 叶贤嘉在椅中坐了下来,立时便有校尉来给他上茶,陪着笑说道:"叶大人请稍等,我们指挥使大人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路靴响声,沈钰已是过来了。 叶贤嘉依然坐在椅中没有起来。 哪里有老岳丈见着自家女婿过来就起身迎接的道理? 而沈钰对他这轻慢的态度也不放在心上,那也不敢放在心上啊。当下还得两步抢上前来,对着叶贤嘉躬身行了个大礼,面上陪了笑的说道:"叶大人,您来了?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自己和叶明月的婚事到底能不能成功,还得叶贤嘉点头才成啊。 叶贤嘉心里有些不爽快。 大凡做父亲的都是这样。自己捧在手掌心里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女儿,忽然喜欢上了一个毛头小伙子,甚为为着这个毛头小伙子都敢顶撞自己了,那心里多多少少是会有些酸意的。 于是他瞥了沈钰一眼,鼻中轻哼了一声,又冷又淡的就道:"坐吧。" 倒仿似他成了这里的主人,而沈钰只是个客人一般。 沈钰这当会自然是不敢计较这事的,面上陪了笑意的就在一旁的椅中坐了。 叶贤嘉顿了顿,随后方才万分不情愿的开口说道:"你和圆圆的婚事,我答应了。" "什么?"沈钰只立时就从椅中跳了起来。因着震惊,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结巴了,"您,您说,说什么?" 周泉和郑云就在后面拼命的给沈钰使眼色,大人,你要镇定,要矜持啊。不能人家一说答应您和叶姑娘的婚事您就激动成这样了啊。这样叶贤嘉这个老匹夫就会越发的瞧不上你了啊。 但沈钰现下哪里还会注意到他们两个。他只是冲到了叶贤嘉面前,求证似的又急急的问了一句:"您,您是说,您同意我和圆圆的婚事了?" 第53章 叶贤嘉晓得沈钰是个沉稳的人。 在诏狱待的那些日子里,更是亲眼见识过这位本朝以来最年轻的指挥使大人的手段,杀伐果断,行事利落,更是手段狠辣,这当会难得的见到他这样毛毛躁躁的模样,心中略微的好受了一些。 也许圆圆在沈钰的心中,确实是不一般的。如他那日所立誓言,也许此生他真的会将圆圆看视的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贵重,娇宠一生呢。 想到这里,叶贤嘉的心里就更好受了一些。 他起身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袍下摆,不过声音还是冷淡的:"你现下立时就进宫去找太后,请她老人家做了你和圆圆这门亲事的媒人。"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记着要立时就进宫去同太后她老人家说这话。" 这反倒让沈钰糊涂了。 昨日便是自己对着叶贤嘉下跪了,那般诚心诚意的求着他同意自己和叶明月的婚事,他都没有答应,怎么现下他却一反常态,主动的到这北镇抚司来找他,说同意他和叶明月的亲事了?还催促着他立时就进宫去找太后保媒?感觉他现下比自己还着急啊。 于是沈钰心内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您怎么,怎么现下这样着急?" 叶贤嘉回头看他,不耐烦的说道:"方才皇上召我到御书房,说要纳圆圆入宫,被我推辞了,说已经将圆圆许配给了你,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保的媒。你若是不立时去找太后,请她做了这个媒人,等到皇上去问太后这话,太后却说并没有这样的事,到时我欺君之罪事小,圆圆却要入宫,我这个做父亲的,如何会不着急?" 沈钰恍然大悟,立时就道:"那我现下就进宫去求见太后。" 只是叶贤嘉却还是这里,他想着还是先恭送了叶贤嘉出门之后再入宫吧。不想叶贤嘉反倒催促着他:"你现下入宫去见太后才是最要紧的,我要你送什么送?难不成从北镇抚司到户部的路我还不晓得,还会迷路了不成?" 沈钰应了一声,就吩咐着周泉和郑云:"好生的替我送一送叶大人。" 说罢,立时转身,脚步急匆匆的入了宫门,奔着寿康宫的方向去了。 这边周泉和郑云送了叶贤嘉到户部衙门口之后,两个人一面往北镇抚司走,一面说着话。 周泉就道:"看不出来这个老匹夫还是挺疼惜自己女儿的。多少人一听皇帝要纳自己的女儿入宫,哪怕皇帝是白发苍苍,一条腿都要进棺材了,自家女儿正二八年华呢,都屁颠屁颠的答应了。可叶贤嘉这个老匹夫倒是宁愿冒着欺君之罪也不答应,我心中倒是有些服他了。" 郑云就笑:"既然你都服他了,那还一口一个的叫着他老匹夫?" 心里却想着,指挥使大人这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看来这几日定然能撺掇着让他请客,自己好好的吃一顿啦。 沈钰去寿康宫见了太后,一进去就撩起衣袍跪下,大礼参拜,随后说了自己心仪的姑娘是现任吏部右侍郎叶贤嘉之女叶明月,还请太后出面为他保媒。 沈钰是自小太后看着长大的,原就极喜他。又怜他幼年失母,心中极是疼惜他。见他弱冠在即却还未成家,她心里比沈钰还要着急呢。这当会听得说沈钰有了心仪的姑娘,而且指天立誓的说非这位姑娘不娶,请自己出面保媒,太后还有什么不应承的? 她当即就遣了个小内监去户部叫了叶贤嘉过来,亲自同他说了这事。叶贤嘉自然也是立时应了下来,于是这件婚事就这样的定了。 等到申正时分从户部衙门里散值回来之后,叶贤嘉叫来了一家人,说了这件事。 叶明月当即只高兴的一声声的说着:"谢谢爹爹,谢谢爹爹。" 叶明齐也高兴。见叶明月高兴,他便也高兴。而且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原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陈佩兰也在一旁笑道:"沈大人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可前儿来求亲的时候,为显诚心,竟是都对爹爹跪下了,可见他心中极是看重圆圆的。圆圆嫁了过去,必然不会受半点委屈。" 薛氏也高兴。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爱,先时在广觉寺的时候她还只觉得沈钰是个心狠手辣的煞神一般的人物,可现下想起来,却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准女婿身手矫健,武艺高强,怎么看都是怎么好。 又因着是太后亲自做媒人,所以即便只是暂且先定亲,那也是极为隆重的。 两家人去合了庚帖,又彼此交换了信物,只不过随后在何时成亲的事上面有了分歧。 若是按照沈钰的意思,那自然是巴不得立时就和叶明月成亲的,但叶贤嘉的意思却是叶明月现下还小,还没及笄呢,这样早就嫁过去做什么?而且私心里来说,他也想还留叶明月在家多待些日子,所以只说等明年八月十五中秋叶明月及笄之后再和沈钰成亲。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54章 但现下尚且刚刚才十一月,算起来到明年八月十五中秋还有小一年呢,沈钰如何能等得及?但叶贤嘉又坚持着不让步,沈钰只好去找了太后,求着太后她老人家从中斡旋,最后好说歹说的,总算是便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初八的这个日子。 三月阳春,桃花初绽,正所谓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嘛,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既然太后她老人家都发了话,叶贤嘉自然是不敢不遵从的,于是这成亲的日子就这样的定了下来。 所谓好事都是连着来的,叶贤嘉和薛氏他们很快的就看中了一处房子,是到底四进的院子,极其的好,当下便让房牙子约着房主人见了面,商议着价钱。最后定了价钱,进去查看了一番,看何处要修补的,要添置的,遣了人去办这些事,并且定下了十一月十八日就要搬到新房子里去。 而搬家的前两日,忽而又诊断出陈佩兰有了身孕的事来。 原来自从出了叶贤嘉的事之后,叶明齐有感于陈佩兰于这样的时候都对他不离不弃,心中甚为的敬重爱怜她,两个人便同了房,随后彼此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而近来事情很多,陈佩兰整日的忙碌着,忽而某一日闲下来的时候猛然的想起来自己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未到,有些不放心,只以为是自己的身子有什么毛病,便带了丫鬟去寻了个医馆,请了个大夫瞧了瞧。但大夫一切脉,便对她道恭喜,说是她已然有孕一个多月了。 这下子阖家的人都高兴不已。薛氏更是合不拢嘴,一时拿了银子出去买各样的补品,流水似的送到了陈佩兰的屋里去,又将自己身边的丫鬟拨了两个给她,平日里便是陈佩兰要自己倒一杯茶都是不敢要她自己动手倒的。叶月则是寻了各样上好的缎子出来,想着要给自己这个即将出生的侄子或侄女绣衣物和靴袜了。叶明齐更是不消说,猛然的晓得自己要当爹了,人傻了好几日都没反应过来。过后某一日散值回来的时候,扭捏着就从怀里掏了一副白玉绞丝镯子和一只金锁出来。 陈佩兰笑着问他这是做什么?叶明齐也不答话,只是牵了她的手过来,将那只金锁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莹白的手掌心里,望着她,说道:"这是给我们孩子的长命锁。" 又拿了那副白玉绞丝镯子过来,亲手替她戴在了手腕上,随后抬了头,望着她一脸诚挚的说道:"兰儿,谢谢你,在我最艰难最无措的时候依然陪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还有,谢谢你,为我生儿育女,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 夫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虽然这些日子较着以往好多了,但陈佩兰也从来没有听过叶明齐说过这样的话,现下猛然的听到叶明齐这样说,饶是陈佩兰往日里再是沉稳内敛的一个人,可这当会也激动的忍不住一面抬手握着自己的嘴,一面落着泪。 叶明齐能说出这样的话,分明就是对她敞开了心扉的意思啊。她的夫君,现下终于是认认真真的接纳她了。他的心里,总算是有她的位置了。 "夫君,"她虽然眼中流着泪,面上却满是笑意,"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我们是夫妻啊,夫妻一体,就该共进退,共生死的啊。" 叶明齐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过了她的肩来,小心轻柔的将她拥入了怀里。 他心里也晓得,虽然说是夫妻一体,就该共进退,共生死,但如陈佩兰这般,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于是他便用力的握紧了陈佩兰的双手,低声的在她耳旁说道:"我叶明齐今晚在这里立誓,终生只会守着你一人,再不会如旁人那般的纳妾。咱们,"又伸了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肚腹上,唇角弯起,笑道,"还有咱们的孩子,咱们一家人,从今往后好好儿的过日子。" 陈佩兰听了,只不住的点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不停的落泪。 但即便是流泪,这当会却也是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 她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同她说这样的话,这辈子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十八日,一大早的叶贤嘉和薛氏他们就起了来,待得用完了早饭,又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所有的东西之后,一家人便朝着新家出发了。 薛氏的嫁妆极多,陈佩兰的嫁妆也不少,当下一溜的马车只满满登登的摆了一条长龙出来。 路旁的人纷纷议论着,说是搬家的这一家人好福气啊。 老子升任了三品大员,儿子做了都察院的经历,女儿刚同英国公世子定了亲,还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保的媒,满京城里的人谁不艳羡? 但自然是有人心中不畅快的。 叶绍松现下就正在同蒋氏和叶贤锦拍着桌子,气的猛咳个不住,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条条的挣了出来,浮在皮肤表面,瞧着极是狰狞骇人。 "都是你们两个那时百般的非要将老二除族,撵了他们二房一家子出去,现下呢?二房现下这样的风光无限,满京城里的人谁不艳羡?谁又不在背后笑话我们?一颗夜明珠当着一颗死鱼眼珠子就这样扔了出去,还要落得个薄情寡义,落井下石的名声。这样的名声好听?往后你们出门的时候脸要往哪搁?还会有人同着咱们家来往结交?" 第55章 叶贤锦被他骂的缩了脖子,没有敢说话。 将叶贤嘉除族,撵了二房一家子出去的这个主意,原就是他想出来的。 但是蒋氏却是不服气的。 她重重的顿了一下手里的龙头拐杖,冷笑了一声,说道:"谁能未卜先知,晓得二房现下有这样的风光了?若是一开始老二贪墨赋税和军饷的事成了真,皇上迁怒下来,抄了我们整个武安伯府,你还能拍着桌子同我们说这样的一番话?何苦来,当初将老二除族,撵了二房一家子出去你也是同意的,这当会倒是责怪着我和老大了。你怎么就不怪怪你自己?没有你这个当父亲的点头,我和老大敢将老二除族,敢将二房一家子撵了出去?当时你就该拿出你现下的这份威风来,抵死不让我和老大将老二除族,撵了他二房一家子出去才好,可那时你倒是做什么去了?不还是怕老二若真有了贪墨的事会牵扯到你的身上来,所以才答应了我和老大的提议?可这当会你倒只会怪着我们了,想让我们母子背着这个骂名了。但这骂名我们母子可不背,要背你自己背去。" 叶绍松只被她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给气的眼怔怔儿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随后他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差些儿就要将自己的肺都活生生的从嗓子眼里咳了出来一般。 "怪我啊,怪我,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受了你们母子两个人的蛊惑,所以这才将老二除了族,将二房一家子都给撵了出去。"叶绍松痛心的伸手握成拳头捶了自己的胸口好几下,随后又厉声的说道,"不过既是你们出的这个馊主意,现下就要着落着你们身上,去求着老二他们一家人回来。" 现如今叶贤嘉是三品大员,叶明齐是都察院经历,更重要的是叶明月还和英国公世子,锦衣卫指挥使沈钰定了亲,还是太后亲自保的媒,何等的荣耀?若是二房能再回来,那他们整个武安伯府就重又能在这京城之中立起来了啊。 所以无能如何,便算是求,那也是要求着二房一家人回来的。 户部右侍郎乔迁新居,原就是有许多同僚要来贺喜,更何况他现下又有一个太后亲自保媒,与英国公世子,昭武将军,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定亲的女儿了,所以一时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这样的日子沈钰自然是要来,而且还带了周泉和郑云一块儿来了。 作为叶贤嘉的准女婿,沈钰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客人,反倒是很自觉的随着叶贤嘉一块儿招呼客人。还指使着周泉和郑云也去干活。 周泉和郑云觉得可委屈了。 原本他们只以为着今儿跟了沈钰来是坐席面大吃大喝的,可没想到却是来做着小厮的话,帮着招呼客人来了。 而一众客人也蒙了。 叶贤嘉这个户部右侍郎亲自招呼也还罢了,可搭上个锦衣卫指挥使,还有两位指挥佥事一起招呼…… 于是这顿酒各位前来贺喜的人喝的可真是心惊胆战啊。 偏生周泉和郑云都是海量。在军营里的时候,打胜仗了,或是没仗打了,又或是天冷了,那不值岗的兄弟们就凑在一起喝酒吧。都不用下酒菜,烧刀子一壶接一壶的喝下去。所以眼前的这些个酒放在周泉和郑云眼里算什么?不过是比水略多一点儿滋味罢了。 他们两个是来陪客的,举起酒杯劝酒了,满桌子的人谁敢不喝?不说碍于他们两个人指挥佥事的身份,就是眼瞅着周泉左脸颊上的那道刀疤那也得喝啊。 一干官老爷们久居京城,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谁上过战场?谁在死人堆里钻过?周泉原就是战场上下来的人,现下又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一身戾气。左脸颊上那道贯穿了半边脸的刀疤更是给他增添了无数的狰狞之色。而郑云虽然看着笑眯眯的,是个好相处的人,但若是他不笑了,眯着眼睛望了过来时,那目光就冷刀子似的嗖嗖的掷过来了。所以面对这两位的劝酒,谁人敢不喝?不说是酒了,就是毒药那也得闭着眼睛往下灌呐。 于是不多一会儿就喝翻了一桌子。偏生这两个人还正喝的兴起,也不拿酒杯了,直接怀里抱着酒坛子,到处劝人喝酒,只吓的各人恨不能纷纷的钻桌子底下去躲着。最后还是沈钰赶了过来,将这两位煞神给拎走了才完事。 而内宅里,薛氏、陈佩兰和叶明月也正在忙着招呼各位堂客。 自然一开始是没有人能瞧得上叶贤嘉的。京城里旁的没有,官多的是,叶贤嘉先前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五品的官儿罢了,自然是不在各位公侯世家的眼角之内。即便他现下是户部右侍郎了,说起来也是三品大员,但搁在一众公侯世家里面也不算什么。可是现如今不一样了,叶明月与沈钰定了亲事,又是太后亲自保的媒,往后不定得要是什么样的荣耀呢,谁不想巴结着? 长宁侯一家来了,广德侯一家来了,景川侯一家也来了。 第56章 广德侯夫人此时就拉着叶明月的手,笑着同各位夫人笑道:"我早先见着叶姑娘的时候就晓得叶姑娘定然是个有福气的。瞧瞧,现下果然是教我说中了,竟是配了沈大人呢,还是太后亲自保的媒。满京城里打听打听,太后亲自做媒人,这可是头一份呢。" 各位夫人便也笑。 长宁侯家的徐老太太也来了,此时就笑道:"可不是。我打头一眼看到叶姑娘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长的是真的好,往后定然是要配个青年才俊的。现下果然如此。沈大人那可不是个人中龙凤的青年才俊?" 便又有人恭贺着徐老太太,又恭贺着长宁侯世子夫人。 长宁侯世子夫人就算沈琳,沈钰的嫡亲姐姐。 叶明月一早儿就晓得沈琳是沈钰的嫡亲姐姐。虽然前几个月去永宁侯府给徐老太太贺寿的时候见过她一面,但也不过是彼此点了点头就算是见过了而已,但现下可不一样了。 于是她便过去对着沈琳屈膝行了一礼,极恭敬的就说道:"明月见过世子夫人。" 就有许多夫人在旁边起哄,说叶明月这都同沈钰定了亲了,明年三月初八就要成亲的,怎么今儿还叫沈琳世子夫人呢?怎么着也该叫一声姐姐才是。 叶明月尚且还没有说话,却只听得沈琳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声:"这声姐姐我可当不起,叶姑娘还是暂且别叫吧。" 叶明月闻言一怔,抬眼望着她。 沈琳穿了玫瑰紫二色金的妆花褙子,桃红色的百褶裙,粉光脂艳的坐在那里。明明是生了明艳大气的一个好相貌,只是现下却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望着叶明月的眼神更是冷淡淡的,百般的瞧不上一般。 叶明月心中就了然。 沈钰同自己的这门亲事说起来是他自己做主的,直接去求了太后,英国公以及沈琳应该都是不知情的。而沈琳身为英国公嫡长女,又是永宁侯世子夫人,如何会瞧得上自己?只怕她心中对这门亲事极是不乐意,不过迫于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保的媒,无奈也只得接受了。可言语行动之间依然会将对自己的鄙视显出来。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叶明月反倒坦然了。 要沈琳喜欢她做什么呢?且不说沈琳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管不到英国公府的事,而她自己也只要沈钰喜欢自己也就够了,其他的人,爱喜欢不喜欢自己。 反正对她好的,她势必会对对方好。对自己不好的,不表现出来也还罢了,她只当不知道。可若是对方故意给她找茬使绊子了,一句话,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于是当下她也不再理会沈琳,只是同着薛氏和陈佩兰一块儿招呼着其他的客人。 因着陈佩兰现下身怀有孕,且尚且只有一个多月,最是不稳的时候,薛氏尤为的担心她。虽然是今儿这样的场合陈佩兰必须得出席,但薛氏行动之间还是十分的顾着她,不时的就要问一声她累不累?又嗔着丫鬟没有扶着陈佩兰,累到了少夫人可怎么好。" 就有夫人笑道:"叶夫人这可真真是个疼媳妇儿的。" 薛氏就笑道:"我这媳妇儿可是咱们家的福星。自打她一嫁进来,我们老爷升任了吏部右侍郎,儿子也升任了都察院经历,女儿也得太后青眼,亲自保媒同英国公府结了亲家,现下我这儿媳妇又怀了身孕了,我这个做婆婆的,怎么不要多疼着她一些儿?" 她这一说完,立时便是各位夫人此起彼伏的贺喜声。陈佩兰则是在各人的贺喜声中,端庄大方的对着各人道谢。 但就是这样祥和的氛围里,忽然就听得哗啷啷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了过去时,便见着旁边的席面有人打翻了手里的瓷碗。 有认得的夫人,便语带奚落的笑道:"哟,这不是景川侯家的三太太么?怎么这样不小心打翻了碗?" 景川侯家的三太太,穿了淡绿色缠枝花纹的对襟褙子,浅蓝色的百褶裙,生的纤弱柔美。却正是苏莹。 陈佩兰自从新婚之夜被叶明齐那般冷落了,随后便遣了心腹丫鬟细细的密访了叶明齐以往的事,结果就教她晓得了苏莹。 她知道苏莹嫁给了景川侯的三儿子,现下一听众人这样说,立时便晓得眼前的这位柔弱美人正是苏莹了。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苏莹一番,随后便上前来,关切的问着她有没有受伤?一面又吩咐着杏雨快去拿一副新碗筷来给三太太。 与她这样的大方得体相比,苏莹显得很是有些局促不安,也很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抬眼望着陈佩兰。 她穿了领口袖口绣鸢尾花的蜜合色缕金花纹褙子,杏黄色的棉绫裙,眉眼含笑的站在那里,教人见了,不由的就会心生亲近之意。 目光又望向了她的肚腹那里。 她竟然,竟然有了身孕了。是叶明齐的孩子…… 第57章 苏莹一刹那就有些想哭,眼圈儿早就是红了,又怕人瞧见,忙垂下了头去。 景川侯夫人原就有些不喜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嫌她登不上台面,遇到什么事了就手足无措,压根就不晓得怎么办,只会哭。若说了她两句,眼泪水便会滚得越发的多,叫旁人瞧见了,还只要以为她是怎么折磨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的呢。 现下她见陈佩兰这样落落大方的同苏莹说着话,而苏莹非但是一句话都没有回复,反倒是红了眼圈垂下了头去,由不得的就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给自己丢了很大的脸面。 于是她赶忙的就对陈佩兰和薛氏笑道:"我这儿媳妇毛手毛脚的,您可别见笑。" 薛氏瞥了一眼苏莹,随即就别过了头去,没有说话。 当日叶明齐听说苏莹同景川侯的第三子定了亲事,冲到苏府之后的事情她后来自然也是晓得了。 她自己这样在意的儿子,却是跪在那里痛哭,随后又被苏莹那样冷冷落落,刀子似的言语给戳的好些时候都没振作起来,她心中如何还对苏莹喜欢的起来? 而陈佩兰此时却是对着景川侯夫人笑道:"夫人此话严重了,原是这碗滑的很,容易握不稳,失手打了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如何能说是三太太的不是呢?夫人这可真是怪我们的意思了。" 一面说着,一面又让杏雨拿了一碗茶过来,双手高举在手中,对着景川侯夫人和苏莹笑道:"我现下怀有身孕,不便饮酒,便以茶当酒,敬夫人和三太太一杯,还请两位今儿一定要尽兴才是。" 说罢,便将这碗茶凑到唇边,维扬脖颈,一饮而尽,翻手对着景川侯夫人和苏莹亮了亮不见一滴水的碗底。 旁边一片其他夫人的叫好声。景川侯夫人和苏莹也只得伸手拿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喝了里面的酒水。 叶明月早先见着陈佩兰往苏莹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抬脚跟了上前来,这当会见得陈佩兰一口气喝完了一盖碗的茶水,心中担忧,便伸手来挽了她的胳膊,低声的问着她:"嫂子,你没事吧?"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陈佩兰安抚的拍了拍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笑着低声的说道:"我没事。" 叶明月再不看苏莹一眼,只是挽了陈佩兰的胳膊,扶着她小心的往前面走去。 苏莹抬眼望了过去,见着她二人亲密的背影,想着以往叶明月也会这般挽着她的胳膊,同样亲密的唤着她莹姐姐,但现下…… 陈佩兰她在叶家一定过得很好的吧?看方才薛氏言语之中那样的夸赞她,叶明月举止之中又是这样的真心实意的关心着她,而且她肚中还怀了叶明齐的孩子…… 苏莹止不住的就又红了眼圈,死死的咬着自己的下唇,垂下了头去。 景川侯夫人在旁边瞧见了,心里只懊恼的想着,怎么她就娶了这样的一个媳妇儿呢?没事好好儿的总是哭。便是再兴旺的家,被她这样老是哭也要弄的晦气了。 于是她便有些气恨恨的说着苏莹:"你一天到晚的都这样摆了一副哭丧的脸子出来做什么?我和你公公,还要你丈夫都活得好好儿的,没死呢,你整日的哭什么哭?你就不能学学刚刚的那位叶太太?瞧瞧人家言语举止多落落大方?再瞧瞧你,就知道哭,哭,哭。真是晦气死了,当初我怎么就同意让你嫁进我们景川侯府呢。" 她忿忿不平的扭过头去不再理会苏莹。而旁边坐着的苏莹的两位妯娌更是幸灾乐祸的开始借机奚落嘲笑着苏莹。偏生苏莹原就性子柔弱,又是个嘴笨的,这当会除了落泪,便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最后被她们挤兑的狠了,也只能借口说是要去更衣,起身扶了青竹的手离开席面,望着花园子的深处就走去了。 叶贤嘉和薛氏置办的这处房子带了一个极好的花园子。虽然是比不得武安伯府的花园子大,但却也是栽种有四季花草,佳木葱茏。又有一处小池塘,蜿蜒的小溪流,两旁栽了柳树和木芙蓉花。溪流上面又有一座小拱桥,瞧着造型极为的美观。 桥上面现下正站了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背影瞧着分明就是一对璧人。 苏莹原是想直接过去的,但无意之间一细瞧,却见着那两人正是叶明齐和陈佩兰。于是当下她便走不动道儿了,反倒是抬脚往桥那边走了过去。 叶明齐是从前院那里偷偷的溜到后面来找陈佩兰的。 先前他是陪着叶贤嘉在一块儿招呼客人,来的人多,远远超出了他们原先的想象,所以一开始还很是有些手忙脚乱,焦头烂额的,不能各个都照顾得到。多亏后来沈钰带着周泉和郑云一块儿过来了,也来帮着招呼客人,而且沈钰是那样灵活的一个人,谁都能照顾得上。有他在,足足抵得上好几个人,叶明齐和叶贤嘉这才松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手忙脚乱了。 后来前院那里的客人被沈钰他们招呼的差不多了,瞧着很是有条不紊,而叶明齐心中又记挂着陈佩兰,担心她这样怀着孩子还要在后面招呼各家女眷会累到,于是便趁人不注意,悄悄的从前院溜到了后院来,又遣了个小丫鬟去悄悄的告知了陈佩兰,让她过来。 第58章 陈佩兰还以为他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自己,忙同叶明月说了一声,随后就忙忙的过来了。 哪成想叶明齐见到她之后,只是伸手扶着她的腰,问着她:"你累不累?" 陈佩兰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心里就觉得有些好笑,又是甜蜜,就笑道:"你特意的从前院里过来找我,就是为着问我这句话?" 叶明齐点了点头,伸手将她鬓边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轻柔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去,随后便皱着眉同她说道:"方才我见着你在席间招呼着众人,竟是都没有个歇息的时候。你现下是有身子的人了,何必要事事亲为呢?这样招呼人的事,你便让娘和圆圆多做一些,你偷空多歇息歇息好了。娘和圆圆也必然会体谅你,不会怪你的。" 陈佩兰听了他这话,竟真的是全心全意的都在为自己着想。她心中感动不已,便倾身去靠在了他的肩上。叶明齐忙伸手小心的抱了她在怀里。 叶明齐是个读书人,生的清瘦,肩膀算不得上是很宽阔,可是这样靠在他的肩上,躺在他的怀里,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陈佩兰就是觉得很安稳。 "傻瓜,"她就轻笑道,"我哪里就有那么娇弱呢?" "可是你这样我会担心你。前些时候因着家里的事,已是让你劳累了这么些日子,又住在客栈里,都没有休息好。现下你更是有了身子,可不要好好儿的照顾自己?" 叶明齐说不来什么花哨的甜言蜜语,所说的也就唯有自己心里真真切切的对陈佩兰的关心罢了。 但陈佩兰听了,却还是觉得很是窝心。 "娘她前些日子也病了,这两日才刚好些,今儿这样的日子如何能再让她操劳?圆圆虽然机灵,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像今儿这样的场合,许多的话她也没法子去说,许多的事儿她也没法子去做,这个时候可不就是该用到我这个做媳妇儿的时候了?"说到这里,她在叶明齐的怀里抬起头,笑着抬手放在他的面上抚摸了一下,笑道:"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若是觉得乏了,我自然就会歇息一会儿。倒是你,这些日子为着爹爹的事也是日夜担心,白日里还要忙着翰林院的事,瞧瞧你,都瘦了不少呢。你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莫要太操劳了才好。" 叶明齐低低的应了一声,更用力的抱紧了她,轻声的说道:"我不累的。" 陈佩兰抿唇轻笑,心里只想着,待会儿可要吩咐杏雨去对厨房里说上一声,让厨房里炖了补汤来好好儿的给叶明齐补一补。 前院后院里都有客人,夫妻两个倒是难得的偷了这样的一份空闲出来。当下叶明齐舍不得离开,陈佩兰也舍不得离开,于是夫妻两个便轻声的说起了话来。 陈佩兰问的是前院里现下是什么情形,来的都有哪些客人?叶明齐便同她说了沈钰和周泉、郑云的事。 "……倒是多亏了沈钰也帮着一起招呼,不然我和爹两个人肯定是要忙不过来的。再有那两位指挥佥事,你是没瞧见,极是海量,劝人喝酒谁敢不喝?每个桌子底下都有喝多了趴下去的人呢。" 陈佩兰就笑,纤细的远山眉微挑:"沈大人倒确实是个人物。以往我听着人说起他的时候,都是说他手段如何的狠辣,不过真是一物降一物,他遇着我们家圆圆,我在一旁冷眼瞧了,那可极是乖巧着呢。" </script> 叶明齐便也笑,随后就又轻声细语的给他描述着前院里的一些趣事,只引得陈佩兰伏在他的怀里娇笑个不住。 而苏莹此时就躲藏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株香樟树后面,听着叶明齐这样轻声软语的同陈佩兰说话,她只觉得心里似是有一把刀子在不停的来回拉着。 她以往只以为叶明齐只会用这样的轻声细语同他说话,便是那日还给他那只玉镯子,说了祝福他往后寻觅一位佳妇的话,可她心中也只以为着,便是叶明齐同这天下的任何女子成了亲,那也决计不会如同以往对她那般的呵护。她在叶明齐心中始终会是那个独一无二的,无人可替代。可是现下叶明齐却是对着陈佩兰这样的轻声细语,举止更是万般呵护,更是较以往他对自己的呵护更甚。 而他们现下竟然都有了孩子了。 苏莹想着自己嫁到了景川侯府的这些日子,侯府里面人多事也多,她这样的性子完全就应付不过来。婆婆不喜她,妯娌之间更是明争暗斗,这些内宅的龌蹉事她压根就不晓得该怎么办,被欺负了也就唯有哭。 先时嫁过去的时候,丈夫同她的感情还好,凡事也都肯顺着她,可后来她在他面前哭诉的次数多了,他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对着她便再没有往日的那份温情。侯府家大业大,后宅里的丫鬟自然是有不少,想着要往上爬的也是有许多,她成亲半年还不到的功夫,已是教她晓得丈夫收用了好几个丫鬟,甚或有一次还叫她亲眼看到了自己的丈夫伺候自己的丫鬟精赤着抱在一起的场面。她当时不过稍微说了两句,便叫丈夫大怒,起身穿衣就走了,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回来。后来婆婆晓得了这事,也将她叫过去好生的说了一顿,说她善妒,容不得人,又说她嫁进来也有好几个月了,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若是再没有动静,她便要张罗着抬个姨娘了。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63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