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神捕》 楔子 【楔子】 承天王朝两百二十五年,御书房内。 一众太监与宫女见太子李方义的脸慢慢涨红,五官进而变得扭曲狰狞,还有那绷紧全身压抑低吼的模样,全都惊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皇上李龙则是神情凝肃地盯着自己最器重的皇儿,不明白两人谈事情谈得好好的,他怎么突然像是中邪一般发狂。 侍卫们已然冲了上来,其中一半护卫在皇上身旁,另一半则是挡在太子身前,以免他做出什么伤人或伤己的行为来。 李方义像在强忍身体的变化,咬紧牙根,一字一字地道:"快!找……樊惠安……" 话音方落,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李方义瞬间失去了理智,大吼一声朝着李龙扑去。 负责护驾的侍卫都是大内高手,自然不会让太子得逞,众人七手八脚地阻挡着他,可是又怕会不小心弄伤太子,一时之间居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冷静地退后几步,在一名侍卫耳边交代了两句,那名侍卫立刻冲出御书房,李龙虽不明白太子为什么突然陷入疯狂,却有些庆幸两人是处在守卫重重的御书房内,若是在后宫独处深谈,他必定会莫名其妙死在太子手里。 好不容易李方义被制伏了,但他仍是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盯着李龙,嘴里咆哮着听不懂的话,而且死命挣扎着,似乎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似的,方才说要找樊惠安的那句话,仿佛是疯癫前的最后一丝清醒,看得李龙万分心疼。 桌上油灯的亮度慢慢变小,机伶的太监连忙又添了些油,众人围着太子,看他叫得声嘶力竭,宛如困在笼中之虎,虽然看起来已有些有气无力,但那凶狠的神色却未减去一丝一毫。 终于,被李龙派去办事的侍卫慌乱地带着一名年轻男子跑了进来。 李龙一见到那名男子,顿时松了口气,"樊惠安,快看看太子!" 樊惠安一袭灰蓝色长袍,面容清俊,一身儒雅之气,虽是跟在行色匆匆的侍卫之后,依旧沉稳自如,不疾不徐。待他见到太子狰狞又狼狈的模样,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便飞快取出随身的针盒,在太子的周身大穴插了几针。 就这么简单的动作,让原本挣扎低吼的李方义安静了下来,一脸呆滞的被侍卫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言不语,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樊惠安,太子这是……"李龙担忧地问道。 "启禀皇上,草民只是暂时制住太子,太子突然疯颠,并非自然而成。"樊惠安冷静地回答,他走到太子身旁,取出一支插在巨阙穴的银针,向皇上亮出泛黑的针头。"很明显,这是有人下了毒。" "下毒?会有这个可能?"李龙面色凝重,思忖了半天,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书桌旁取出一本奏摺,递给了樊惠安。"北方巡察使最近才上奏,德化县目前似乎正在流行疯症,患者没有任何预兆,突然陷入疯狂,杀伤人命的所在多有,几要引起百姓恐慌。朕原本还想着太子是否也患上了疯症,但如今你这么一说,事情似乎另有蹊跷。" 樊惠安接过奏摺,动作不能说不礼貌,但绝对没有因为对方是皇帝就多了几丝恭敬之意。待细看巡察使所细表的疯症病人情况之后,他断然说道:"我不敢说北方的疯症与太子的症状相同,但两者之间有必然的关系,至少集体发作的时间太巧合了。" 李龙目光复杂的直望着他,像是遗憾又像是感叹地道:"竟然有人敢向太子下手,代表他藏得够深,不怕被揪出来。因此追查这件事必须没有皇室背景的人去做,此人还需有勇有谋,擅长医术。朕思来想去,最适合的人选就是你了。" 一般臣子听到皇上这么说,早就忙着跪下领旨了,但身无一官半职的樊惠安硬是不表态,似乎也不打算接旨,只是神色淡然的注视着皇上,仿佛皇上在说的是别人的事。 李龙叹了口气。"朕知道朝廷亏待了你们樊家。当年你父亲樊御医使用只有北方孤昂族所产的药材,被人诬告通敌,朕为了平抚众臣,才会先将他打入天牢,打算等事情查清后还你父亲一个清白,怎料你父亲气节高洁,不堪受辱,自尽于狱中,此事至今仍是朕的一大遗憾。" 这段令人遗憾的过往,也是樊惠安明明没有官位,却能随意在皇宫中行走的原因。试问一个让皇家都亏欠他,甚至皇帝和太子都要卖他面子的人,谁敢阻拦他?只不过他没事根本不愿进宫,自然这项特权利用的机会就少了。 李龙幽幽地看着樊惠安,又道:"樊御医曾长驻东宫医治过太子的痼疾,你也算是与太子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见到你这等人才因父亲的缘故拒不入仕,与太子渐行渐远,着实可惜。你可知道,方才太子陷入疯狂前,大喊着一定要找你来,这就表示无论如何太子都是信任你的。" "朕自然可以强迫你去办事,但朕并不想再亏待另一个樊家的人。就当帮助一个老友,你能不能为太子走这一趟,到北方去将这件事搞清楚?"他真诚地道:"就算查不出线索,至少以你的医术,能救治不少北方疯症的病患。你对皇家有顾忌,但朕知道你的医者仁心,必不希望见到这等疯症在承天王朝中蔓延开来吧?而且这很可能是人为的,对整个王朝是个巨大的威胁,朕也不想以后交到太子手上的,是一个烂摊子……" 樊惠安听出了皇上的语重心长,或许皇室曾对不起他樊家,但皇上及太子也算是重情重义了,尤其太子是真真切切的将自己当成兄弟一般。 他紧盯着表情呆滞的李方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淡漠的眼神突地闪过一抹厉光,他转回头对着皇上坚定地道:"三日后我会启程前往德化县。" 第01章 【第一章】 德化县位于承天王朝北方,距离边境与孤昂族交界之处只消几百里路。也因为它特殊的地理关系,城里贩售许多关外特产,吸引众多南北商贾前来进行买卖,慢慢形成了今日的繁华。 不过有好处也有坏处,城里的市集三教九流聚集,难免会影响治安,而当地知县许天良是个老糊涂,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此地至今未发生过什么严重的盗匪作恶或烧杀掳掠,绝对不是他的功劳,若问德化县百姓城里维持正义靠的是谁,十有**会回答出"童捕头"这个答案。 童家三代都是公门中人,已故的祖父辈童宽、父执辈童海全都担任过临城华远县的捕头,不过年方十八的第三代童天淇却没有留在当地,而是跑到了德化县当捕头,他武艺不俗,嫉恶如仇,德化县中的宵小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忌惮三分。 童家每个人都清廉自持,自身的薪俸养家都不太够了,还常常拿去帮助老弱残穷,所以家里只能说比家徒四壁好一些,自然没有多余的银两让童天淇在德化县找间房子,所以他是住在县衙后院的厢房。以前他常会在休沐时回家探望家中长辈,但随着童宽、童海等家人相继过世,哥哥又去边关从军,他也就不怎么回去了。 说到童天淇算得上是童家的奇葩,他没有爷爷的稳重,更没有父亲的机智,唯一稍稍比得上他们的,或许就是高强的武艺及强烈的正义感。不过他有一项特长,是每一个亲戚都望尘莫及的,那就是他的狗屎运。 以他的迷糊莽撞,该给县衙造成许多麻烦才是,但他却依着自己的个性及运气,竟也破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奇案,这也是他年纪轻轻便成了捕头的原因。而许知县靠着童天淇打天下,也受到上级许多嘉奖,因此现在无论大案小案,几乎都由童天淇出马查办,许知县只要坐在堂上拍拍惊堂木,政绩就又赚到一笔了。 瞧今日,童天淇又一身英挺的捕头装扮巡街,引起路旁的小姑娘低声尖叫、指指点点。这自然不是他长得横眉竖目、可怖吓人,反而他一脸眉清目秀,五官精致,走起路来英风飒飒,正气凛然,无怪乎风靡了德化县的少女,前来求亲的媒婆都快把德化县衙的门槛踏平了。 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听说哪家姑娘受到童天淇的青睐,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英姿飒爽的"他"其实是个"她",过去家里有一干男人让她模仿,所以扮起男人来唯妙唯肖,平素她只要压低声音说话,根本没人认得出她是个标致的大妞儿。 当年她刚及笄,便不顾父兄反对私自换装考上捕快,因父兄宠溺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德化县和华远县离得虽近,却没有频繁的往来,走在路上也不用怕遇上熟人,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她的底细。 童天淇目不斜视地走在大街上,事实上她正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异状,反而是她身后的捕快们沾光享受着少女们爱慕的眼光,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了。 "老大,这县衙前街的李小花和后街的刘可卿,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啊?"站在童天淇身后的捕快庄达笑嘻嘻地问道。 "还是那个豆花西施小梅?要不那裁缝行的陈姐?虽然是个寡妇,年纪又大了点,可是姿色却是一等一的呀!"另一个捕快王强也偷瞄了路旁一眼,忍不住拉了拉衣领,好像大伙儿看的不是童天淇,而是他一般。 童天淇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咱们今日巡街,是出来看看有没有又染疯症的病人,你们在胡乱看什么?" "嘿嘿嘿,那些少女不就为老大你疯狂了吗?我们也没看错啊!" 庄达与王强嘻嘻哈哈的,完全不把童天淇的教训当回事。 一起工作捉贼也有几年了,童天淇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大伙儿都知道,尤其他又讲义气,只要不是捉贼不力,大多情况下他都不会真的发火。 童天淇懒得再理会他们,很乾脆地伸出手,各赏了两人头顶一拳后,才又继续巡视。 此时一名中年汉子突然冲了过来,看到一群官差后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地跑来童天淇等人身旁,急急忙忙就想抓住童天淇的手臂。 "几位大人,快!快!龙凤酒家外又有人得了疯症,正抓着一个外地客呢!快救……" 他话语未竟,连童天淇的衣角都还没碰到,便发现原本要抓的目标居然"飕"的一声不见人影,连其他捕快都反应不及,愣了一下才连忙追上飞跃而去的童天淇。 童天淇直奔龙凤酒家,果然见到一群人围在门前,她皱起眉,扬声道:"官差办案,闲人回避!" 此话一出,人群里纷纷爆出"终于来了"、"这人有救了"之类的话,紧接着百姓们自然而然地让出一条路。 待人群退开,童天淇就见一名身着儒衫、文质彬彬的公子,正被一名彪形大汉拿着菜刀架着脖子,大汉目眦尽裂,狂吼乱叫,确实是疯症的症状,但奇怪的是那名公子竟一脸漠然,昂然而立,仿佛完全不害怕。 童天淇只当他吓傻了,连忙持剑飞身而上,与大汉对立,大喝一声,"放开这个人!" 不过跟疯症的人说话,无异对牛弹琴,还因此惹得大汉更加疯狂,刀锋又更贴近那名公子的脖子几分。 这下可麻烦了,童天淇飞快地思索着各种救人的方法,如果情况真的控制不了的话,她或许要下狠手,一剑了结那个大汉,但这又违背了她的心意…… "这位公子,你冷静点,我很快就救你出来,你千万不要激怒他,他现在是疯的,很危险……"她最后决定先侧面打伤这名大汉,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再让身后的捕快们去救下人质。 被大汉挟持的年轻公子,便是这几日才由京城来到德化县的樊惠安。他追查疯症才两日的时间,便撞见了这名染病的大汉,与其说他是被掳的,不如说他是自己送上门的。 因为这样,他才能接触到德化县县衙,得到更多疯症病人的消息。 不过遇到眼前这名男不男女不女的俊美捕快,樊惠安却有些无语。从头到尾他都只是站着,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激怒歹徒的明明就是他。 第02章 "放下剑!放下剑!否则我杀了他、杀了他——"疯症大汉吼叫着,似乎真要一刀砍下。 "好,我放下剑……" 童天淇慢慢地蹲下,将手中的剑放到地上,果然那名大汉的刀也慢慢离开了樊惠安的脖子,她不断地向樊惠安使眼色,示意他往后跑。 樊惠安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像是看出了什么,微微一叹,相当肯定地道:"我要真跑了,他定会一刀砍向你,依我们的距离和他的力道,你跑不掉的。" "挨一刀换你一命,值了,何况我会躲开要害!不过你这人也太坦白,直接向后跑不就得了,说出来不就让他知道了吗?"童天淇有些气恼地道。 这下不只樊惠安,连一群捕快都差点翻白眼。明明话都是她说的,一直激怒歹徒的也都是她,这年轻公子遇到这般有理说不清的捕头,也算他倒楣了。 樊惠安摇了摇头,突然飞快地伸出手在疯症大汉的身上拍了几下,接着以相当蛊惑又缓慢的声音道:"你生病了,快放下刀回家吧,如果不快点治好,会有生命危险,届时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父母和老婆孩子了。" 童天淇狐疑地看着他,想着他是不是吓得疯了,居然和一个疯症病人说起道理来?然而更让她惊奇的是,疯症大汉居然真的收敛起原本狰狞的表情,目光变得有些茫然,持刀的手也慢慢地放松了。 "我们无怨无仇,你若杀了我,会受到天道制裁,落入十八层地狱。"樊惠安的表情变得阴森,一手指向童天淇。"你瞧,站在那里穿着官服的,不就是拘魂的牛头使者吗?等你落入地狱,便要上刀山,受万刀入体之苦,还要下油锅,日日煎熬直到轮回转世那天,实在太可怕了。" 童天淇没好气的瞪大眼,他干么不说马面,听起来还帅气些,不过神奇的是,大汉被那男人糊弄得一愣一愣的,目光中出现了几许犹豫。 "不只你,那牛头身旁的一干小鬼,个个青面獠牙,会到你家捉走你的亲人,一同打入忘川,喝下孟婆汤后,你就再也见不到这一世的亲人了。"樊惠安继续说道。 那一干青面獠牙的小鬼……不,该说是那一干豪气干云的捕快,听到自己被形容成那副恐怖的德性,全都沉下了脸。 "所以……撤手!"樊惠安突然大喝。 大汉浑身一震,手上的刀掉落,发出匡啷脆响,随即整个人也跟着瘫坐在地。 一旁的捕快们见机不可失,飞快地涌上,一人一刀仿佛要将其砍成肉泥。 "给我住手!"童天淇连忙大叫一声,飞快地拾剑抵住所有捕快们的刀,一个巧劲让刀锋全砍偏,救下了那大汉的命。 "老大!我们是要救人啊!"庄达不甘心地道。 "你们都瞎了吗?没看到这汉子身上的银针?"童天淇没好气地将他们一个个推开,连忙转向樊惠安。"这位仁兄好快的手脚,是个大夫吧?" "是。"樊惠安气定神闲地回答,完全不像刚刚被挟持过。 "这疯症,你有办法治?"她期待地问。 "有。" "太好了!见你的手法认穴之准,就知道你医术高明了,居然凭几枝针就制住了这疯子!"童天淇开心一笑,好奇地打量着疯症大汉的身子,随手拔起一枝银针。"我看你没有内力,但这么细的东西随手就插进了他身子里,是怎么办到的呢?" "银针只是暂时性的,最好不要乱动。"见她居然拔针,樊惠安眉头微皱,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淡然。 她是个武者,自然认识人体全身大穴,他看得出她拔针的那个穴并不是要穴,不会影响大汉的性命,足见她虽然随兴鲁莽,却也懂得轻重。 "你能不能随我到县衙一趟?我们大牢里关着几个疯症病患,他们发病时极具攻击性,清醒后却什么都忘了,如此反反覆覆我们又不敢放人,实在很困扰呢……"童天淇心知一般百姓对进县衙都有些排拒,又加重语气道:"放心,我不会胁迫你的,我是德化县的捕头童天淇,会保护你的安全……" 她话才说到一半,中年大汉突然站起身,脸色又慢慢涨红,变得狰狞,双手往前用力一伸要抓人,同时大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这牛头拘魂使者……" "去你的!再说我是牛头拘魂使者,我就让你真的去喝孟婆汤!" 啪答!这次因为没有人质,童天淇乾净俐落的一记手刀,将中年大汉打趴在地。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百姓和捕快们都一阵哑然,同情的目光一齐看向了樊惠安。 刚才什么牛头拘魂使者,好像是这男人先说的吧?一想到童捕头方才才对人家说"我不会胁迫你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童天淇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迳自笑吟吟地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去县衙……" 第03章 她话声未落,疯症大汉再一次挣扎起身,又吼叫道:"我杀了你,牛头拘魂使者——" 柳眉一皱,童天淇这次一腿踢出,疯症大汉远远地往街角飞去,一下子就没了声息。 "牛你妈个头,老子我貌若潘安,真是瞎了狗眼!"童天淇拍了拍手,依旧一副亲切的模样道:"看,我说过会保护你的,跟我去县衙吧?" 要不是众捕快赶去绑起疯症大汉时,还见到他抽搐两下,现场大部分的人大概都会觉得他真的被一脚踢死了。要说童天淇这动作没有一点威胁感,还真令人难以相信,于是众人望着樊惠安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樊惠安只觉一阵荒谬,他知道大伙儿在同情他什么,不过这情况下他能解释吗?接着他看向她手中银针上泛着的黑光,眉一挑,淡然回道:"好。" "哎呀!我就知道你是个急公好义的好大夫!"童天淇豪迈地往他背上一拍,差点没把他拍出内伤。"县衙里疯症病人不多的,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只有十个八个……" 县衙里得了疯症的病人果然不多,不过也不是十个八个,而是八十个,饶是樊惠安这样的医术大家,一次医治这么多病人也有些受不了。 于是童天淇非常好心的领他到县衙里的厢房歇息,现在他正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思索着方才治病的收获。 这些疯症病人都被下了与太子一样的毒,一旦中毒便具有强大的攻击性,会攻击所有看到的人。然而太子却只针对皇上一个人,像是有人刻意控制着似的,与一众中毒者大不相同。 这种毒是什么?为何会有这种差别?又是如何影响他人心志?樊惠安即使博览群书、试遍百草,却仍毫无头绪,大伤脑筋。 会不会这种毒来自承天王朝之外呢?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此时,敲门声起,在他应声后,童天淇拿了几颗肉包子进来放在桌上,笑吟吟地招呼道:"樊公子,来来来,方才治病误了你吃饭,要不来几颗包子吧?" 此时的童天淇虽然还是一身捕头服饰,却多了一股柔媚之感,樊惠安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一个俏生生的大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男人,还从事捕快这么危险的行业。 对,在第一眼见到她时,深谙医理的他就看出她的真实性别了,如今他倒是好奇起来,她的扮相不差,应是受过高人指点,但她女扮男装的目的是什么? 童天淇傻笑了半天,樊惠安却没有任何动作,她不由得好奇道:"樊公子,你不吃吗?你不吃,我可吃喽!" "我还不饿。"他淡淡地回道:"童捕头,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你身为一个女……"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她拿起一颗包子,一大口就吃掉一半,不免有些愣住了,先不说没有哪家姑娘会有她这样豪迈的吃相,就连一般斯文点的男人,都没办法如此奔放。 "身为什么?咳咳咳……糟了,我呛到……"她突然脸色涨红,猛地开始用拳捶着胸口,接着大剌剌地拿起他刚才用过的杯子,咕噜噜地将里头的茶水喝下,才总算缓过气来。 樊惠安早已看傻了眼,他突然觉得自己对她性别的好奇根本不用问了,就她这副吃相,要扮成姑娘才会吓死人吧。 用两口吃完一个包子后,童天淇才笑咪咪地道:"樊公子,你刚才的问题还没说完呢,你想要问我什么呢?" 他僵硬地将话锋一转,"我想在县衙里多待一阵子,观察这些病人,可以吗?" 这只是个简单的要求,但她却皱起了眉头。"樊公子,我也很希望你能留下,不过你不知道,我们衙门的许老头……呃,就是知县许大人,是个很迷信的人,我当初也是连掷了三个圣筊,他才愿意让我住在县衙里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便相扰……" 童天淇不等他说完,打断道:"不过我有办法!"她对着他神秘一笑,接着急如风火地奔了出去,一边还回头嚷嚷道:"樊公子等我回来!" 樊惠安只能苦笑,她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个性?才和她交谈了一下,居然连他都被事实说服——她似乎当一个男人,比当一个女人好啊。 不多时,童天淇便回来了,由于方才她冲出门,根本连门都没关,这下一路从庭院开到小厅,她也不用敲门了,直接领着一名老者进到厢房里,开口介绍道:"大人,这位便是神医樊公子……樊公子,这位是本城的知县许天良大人。" "许大人,久仰。"樊惠安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相当客气。 "樊神医客气了,听说你对医治疯症有办法,这是本县之福啊!"许天良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感,他原本在书房里看着易经卜卦,一听到童天淇向他禀报疯症得治一事,也顾不得那算了一半的爻相,急忙赶来,寒暄两句后立刻切入正题。"樊神医,不知这些人医好之后,仍会再犯吗?这些人因为疯症而犯案,但很多都是小案,只是他们时疯时好,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再发作,不得已只好拘禁起来,不知何时才能将他们放出去?" "这些病人的疯症颇有蹊跷之处,并非天然形成,也不是什么疫病传染,事实上,应该是被下了毒。待毒性完全去除,自然病癒。"樊惠安丝毫不隐瞒,要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方便自己调查。 "下毒"许天良吓了一跳。"谁那么大费周章对这么多百姓下毒,这有什么好处?" 樊惠安摇摇头,神色莫测高深。"目前尚不清楚。在下希望能够在县衙里多留几日,仔细询问、观察一下这些疯症病人,或许会有所获。" V第04章[11.20] "这……"许天良有些犹豫。"县衙里虽然是有空的房间,但公文机密也是不少,让一个外人住进……" "大人,前阵子府里的梁师爷不是告老还乡了吗?正好县衙里就缺一名师爷,不如就让樊公子来担任,如何?这样他就不是外人啦!"童天淇见状,连忙在旁敲着边鼓,还不忘向樊惠安眨了眨眼。 樊惠安突然有些想笑。当师爷?这倒是个好方法,怎么他就没想到。 "唉……事情没那么容易。"许天良抚了下长髯,正了正脸色。"之前的梁师爷可是本官请了三清观的道士们夜观天象、日夜占卜,发现文曲星东移,恰好落在我们德化县,本官确定梁师爷就是那文曲星下凡,才聘请他做师爷。" 童天淇直接翻白眼给他看。"结果梁师爷连状纸都会写错字,上回遇到个厉害的状师还会结巴,告老还乡是因为他混不下去了,他要真是文曲星下凡,那早该中状元了,还会待在我们这小小的德化县吗?" "这……"许天良被说得一脸窘样,一时想不出话反驳。 "大人,就我看,樊公子一来到咱们德化县,就治好了这么多病患,这可是天意啊!不用什么夜观天象、日夜占卜,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樊公子绝对适合做师爷!"她试图用事实说服他。 "我不否认樊公子医术过人,看他写得一手好字,应是才高八斗。可是师爷之职兹事体大,总要有些天象……"许天良一手又举了起来,低声喃喃自语地直掐着各种手势,好似真能算出个所以然来。 "天象?"童天淇的表情越来越古怪,连樊惠安看了都觉得不太对劲。 这时,原本的大晴天突然雷声隐隐,之后轰隆的一声响雷,让屋里的三个人都忍不住震动了一下。 "瞧啊!这不就是天象吗?"童天淇故作一脸震惊。"大人,看来樊公子来到我们德化县是承天之命,你再不答应,说不定上天就要降下惩罚了。" 被她这么一说,许天良也紧张了起来,倒是樊惠安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看屋顶,暗自思忖。 "说不定这只是巧合。"许天良加快掐指的速度,他还没算出个结果,也不好轻易决定。 "巧合?万一这又打了第二道雷、第三道雷……" 童天淇的话都还没说完,顶上突然又雷声大作,而且比第一声还要响亮可怖,惊得许天良开始打哆嗦。 "好……本官看这确实是天象……" 然而他才刚开口,屋顶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接着一道人影从上头掉了下来,将整桌的肉包茶水全打翻,正是常跟在童天淇身后的捕快庄达。 "哎哟……"庄达哀号着,待他痛楚稍缓,就见一屋子三人六眼直直盯着他,不由得赧然地闭上嘴。 童天淇脸色一变,直想一刀劈了这个家伙。叫他在屋顶上拿铜锣锅铲装个打雷声,居然也能从屋顶上掉下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樊惠安已经完全弄清楚她在搞什么鬼了,嘴角沉着的淡笑忍不住一僵,成了不自然的抽动。 "庄达!你躲在上面做什么?"许天良皱起了眉。 "我、我没躲啊,我在修屋顶!对,修屋顶!"庄达也算反应快的,一边揉着摔痛的腰,一边苦着脸回答,同时还得悄悄地向童天淇递过去一个歉意的眼神。 "我懂了,你是听到雷声吓一跳,所以跌下来吧?"童天淇说得咬牙切齿。 "是啊,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打雷呢?吓死人了。"庄达假笑着,谁知他背正痛着,心里在淌血呢! 樊惠安看得直摇头,这一出蹩脚又破绽百出的戏,究竟是想骗得了谁? 没料到,许天良掐指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忽尔想到自己被童天淇拉出书房前,卜的那一卦正是坤上兑下的临卦,代表近日有贵人前来相助,会不会贵人指的就是樊惠安呢?而且临挂可是有居高临下之意,是一种上对下的关系,他不由得怀疑,指不定樊惠安来头不小。 这一番思想挣扎后,他斟酌地道:"樊公子博学多才,又精通医术,只怕当我 这小小县衙的师爷是委屈了,不过既然连上天都允许了,就先让樊公子挂个师爷名号,是否上堂依你日后表现再议。" 师爷一职,当然也可以解释为知县的幕僚,做得好甚至有官之权,无官之责,若知县升官,也跟着鸡犬升天。但若无法跟着进衙门听审,就只能在私下与知县咬咬耳朵,那就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 许天良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地离去,一边还在心头直掐着各种法诀及卦释,苦思着临卦背后是否有更深的意思。 童天淇见人离开,开心的又拍了樊惠安一掌。"啊哈!我就说我有办法的嘛,现在不是成功了!"不过她可是很在意他不能上堂一事。"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稳住师爷的地位,让你能安安心心的留在德化县衙,成为本县的第二把手。" V第05章[11.28] 【注: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网客服QQ。】 樊惠安极力稳住身子,苦笑以对。 看看那笑得得意的童天淇,还有那扶着腰直喊痛的庄达,现在演的究竟是哪一出?许知县有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如此峰回路转的变化,让他突然开始觉得,接下来在这德化县的生活,应该会过得相当精采…… 【第二章】 樊惠安任职德化县师爷的第一天,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职务,能力还有待观察,但他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无比隆重的对待。 一开始是天师作法,许知县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道士,对着他撒了一堆黄纸,又喃喃念了一堆他听不懂的咒语,他的就职典礼才算大功告成。幸好那道士没拿什么黑狗血泼他或拿杯香灰水叫他喝掉,否则以他的性格,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德化县知县给整死。 礼成后,樊惠安托词身体不适,便让童天淇带他至厢房中歇息。这间厢房原是给许天良的眷属居住,但他全家并不住府里,因此整个县衙后院几乎就让童天淇、樊惠安、几个单身汉捕快及负责洒扫煮饭的小厮大娘等给包了下来。厢房的格局方正,光线充足,家具齐备,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倶全。 折腾了老半天,樊惠安还真有些累了,本想直接歇息,但身上沾染了作了一天法事的烟火之气,让他不太舒服,于是打算先洗个澡。 衙门不大,很快他就找到了澡堂。澡堂由外观看来不小,而且里头还隐约透出灯光,也许有人正在沐浴吧。 "这样正好,与里头的仁兄借点热水,就不需再烧了。"他心忖着,带着衣物皂角,没想太多便走进澡堂。 澡堂里,童天淇正舒服地立在大木桶里,用水盆由头顶淋水下来。她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住在县衙里诸多不便,只有每天这时间是她可以放松的时候,因为大伙儿都知道她不喜欢与人共浴,往往晚间这个时辰都是让她给一个人洗的。多年来也形成了默契,不会有人在这时候闯进来,也因此至今仍无人发现她的身分。 浑身被热气环绕,她享受的闭上了眼,嘴里还轻快的哼着歌儿,连该装男人的声音都忘了。 樊惠安在蒸气弥漫之中,见到的就是这副犹如仙女下凡、芙蓉出水的画面,令他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他早知这丫头长得不错,如今撤去那男子气的装扮,果然花容月貌,肌骨匀亭,此等姿色并不比京里那些着名的美人差到哪里去。 童天淇听到了他的声音,忍不住尖叫,本能的身子一低,先让自己躲进木桶里,再将水往他身上泼。 樊惠安当下成了落汤鸡,而童天淇也终于看清是哪个二愣子闯了进来。"糟糕!我忘了告诉他这时间不准到澡堂。"她尴尬不已,但又不能跳出木桶与他理论,只好继续躲在水里,只露出颗头,小心翼翼地觑着他。 被这么一泼,樊惠安也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心中不免有些郁闷,要是早知道这时候她会在里头洗澡,他就不会闯进来,这下倒好,搞得他好像登徒子似的。 "樊公……樊师爷,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童天淇只能祈祷此时烟雾缭绕,他看不清四周,也看不清她的女人身形。 樊惠安自然猜得到她侥幸的想法,不过被白白淋了一遭,感觉就像被人阴了,他可没这么好心不计较,于是他刻意放下手中的衣物,好整以暇地道:"没关系,我不介意与人共浴,省得还要再烧水。" 你不介意,但我介意啊!她在心里呐喊,表面上还得力持镇定。"这……我很快就好了,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就换你。" 他故作不解地问:"难道童捕头你有什么秘密,要不然怎么急着要赶我出去?" "没有!"童天淇立刻回道,因为太过激动,声音显得有些飘忽。 樊惠安差点笑出来,他突然发现,偶尔逗逗女人也挺好玩的,于是他微微倾身,拿起挂在一旁的一条白色长带,假装惊讶地道:"噢?这里怎会有布条,难道童捕头受伤了?"他还刻意上前了一步。"要不要我帮你瞧瞧?" "不用!"她几乎要尖叫了,由蒸气里隐约可以看到他拿着她的缠胸把玩着,好像直接触摸着她的身体一般,让她觉得浑身不对劲。"那个不是布条,是缠……呃,是我的个人喜好而已,我喜欢将它穿在衣服里面,看起来比较……呃,比较健壮!" 听到她的回答,他唇角微勾,欲盖弥彰就是在说她现在这样吧,他放下了手中的缠胸,又拿起挂在一旁的白色绣花肚兜。"那这个呢?这好像是女人用的吧,难道这也是童捕头的个人喜好,会将它穿在衣服里面?" 童天淇不由一征,接着小脸涨红,羞窘到不行。然而此情此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对,那也是我的……个人喜好,请樊师爷不要说出去。" "想不到童捕头的喜好如此特别,在下真是甘拜下风。"虽然一室的白雾,樊惠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光想像她的糗样,他几乎都想大笑了。"不过喜欢将自己捆绑起来,又喜欢收藏女性衣物,童捕头你可能大有问题。或许是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在下身为一介大夫,正巧可以帮你看看。"说完,他又靠近她两步。 她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尖叫道:"不要过来!" 她忘了装成男声的声音原就尖亮,再加上有功夫底子,这一叫立刻引起了整个衙门后院的骚动,一下子那些住在里头的捕快、佣仆们飞快地赶了过来,那杂沓的脚步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赶着抓贼呢! 童天淇知道自己这下糗大了,可是她泡在木桶里动弹不得,没办法做出反应。反倒是樊惠安,他直觉地将手中的东西随手塞进袖袋,很快的闪出澡堂,恰巧在门口挡住那些差点冲进来的人们。 总之,他不想让别人发现童天淇是女扮男装,更不可能让她身上的一丝春光让别人看到,这种心态很微妙,也很难解释,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该守住这个秘密。 "樊师爷,发生什么事了?"王强急急忙忙地问道。 V第06章[12.07] "没什么事,只是童捕头在澡间里见到了一只……呃,蜘蛛。"樊惠安随口胡扯,他的想法很单纯,一般姑娘家都会怕蜘蛛吧? "童捕头会怕蜘蛛?!"王强难以置信地回道。 每个人都是面露狐疑,毕竟以童天淇的武功,就算来的是蜘蛛精,他都能一掌拍死。 在里头急忙穿衣服的童天淇,听到这样的说法差点没直接晕过去,这师爷明明聪明得很,怎么就编了个这么蹩脚的答案,她连老虎都杀过了,还会怕蜘蛛?! "噢?樊师爷,你也看到蜘蛛了,难道你和童捕头共浴吗?"一名负责煮饭的大娘表情变得古怪。 "是啊,这间澡堂这么大,共浴也不奇怪吧?"樊惠安不知童天淇的禁忌,本能的依照正常人的习惯来回答。 然而他不回答则已,这么一回答,大家看他的表情就更奇怪了,甚至还带了些暧昧。 樊惠安不明所以,和众人大眼瞪小眼。 庄达一脸淫笑,装模作样地替他解答,"在咱们衙门后院,这时间是童捕头固定沐浴的时间,不过他沐浴都习惯自己一个人,坚决不与他人共浴的,樊师爷你打破了这个禁忌,可见童捕头对你另眼相看啊!" 好不容易缠好胸,童天淇又开始找肚兜,找了一会儿找不到,猜想大概被樊惠安顺手拿走了,但这种东西她又不能理直气壮的去要回来,烦恼之际,又听到这番揶揄,差点没呕出血来。 不过樊惠安的感觉也不比她好,因为他听出了这群捕快及佣仆们对两个大男人的关系产生了龙阳之癖的怀疑,虽说承天王朝并不禁男风,但他真的没这个兴趣啊。 逗弄个姑娘弄到把自己给卷进去,他只能在心里苦笑,看来这纨裤公子可不好当啊。 众人见他沉默,以为他默认了,于是庄达上前一步,一脸了然于胸的样子,拍拍他的肩。"樊师爷,咱们童捕头可是县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虽然武功高强却是细皮嫩肉的,你要好好怜惜他,别玩得太激烈,害他不能出门捉贼。" "你们在胡说什么!"童天淇急着穿好衣服,但情急之下这衣带怎么绑也绑不好,只好在澡堂里大叫着。 "老大,我们知道你不方便出来,我们就不打扰你和樊师爷了,这就退去,这就退去。"王强贼贼一笑,领着众人连忙四散而去。 直到人走光了,樊惠安才摇摇头,返身又进了澡堂,恰好与着装完毕、刚绑上衣带的童天淇遇个正着。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头有些难明的悸动,不过却是没说什么,越过她继续往里头走。 童天淇连忙唤住他,"樊师爷,你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樊惠安泰然自若地反问。 她一时语塞,实在无法启齿,总不能对着他大吼:你他妈有没有拿老子的肚兜?! "我要沐浴了,你还不走?难道真的要一起洗吗?"他故意问道。 童天淇脚一跺,无奈地离开澡堂。 樊惠安看着她的背影,顿觉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从今晚开始,他与童天淇间暧昧的关系大概会传遍整个县衙,这到底算是飞来艳福,还是飞来横祸呢? 昨晚是童天淇活了十八年来,第一次睡不着觉,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想到自己一丝不挂的曝露在樊惠安眼前的事,虽然还有木桶挡着,而且澡堂里满是氤氲白雾,但她总觉得他那平淡的目光已看透了一切,让她浑身都不对劲。 他是个大夫,虽然个性有些冷淡,但自然而然散发的那股平和正气,其实是很合她胃口的,她身为一个捕头,本能的就想亲近他,然而发生了那桩糗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何况他该死的咬定她有奇怪的嗜好,还有可能带走了她的肚兜。 在他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喜欢拿条长带子绑自己,还会收集女人的肚兜穿在身上?光想她就觉得欲哭无泪,自己的脸面已经荡然无存了。但她怎么也不想在他面前留下这种奇怪的印象,她可是德化县第一名捕,还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正气凛然、相貌堂堂,丢不起这种脸啊。 在她一大早呆坐在衙门后方的小院里胡思乱想时,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嗓音淡然且慵懒的说道:"童捕头,昨夜没睡好吗?" 樊惠安早上已经安排了一堆事情,却没见到童天淇出现,心知她大概对昨夜的事怀有芥蒂,便亲自到后院来寻。果然见她坐在院里发呆,双眼下方有两道深深的阴影,一副很忧郁的样子。 童天淇无精打采地抬起头,一见来人是他,立刻坐正了身子,但手又不知道要摆哪里,局促地道:"昨天那样……谁睡得好!" "是因为掉了东西?"他的表情维持一贯的平稳。"你找到了吗?" 闻言,她没好气的瞪着他,似乎想看穿他有没有穿在身上似的。"要帮你找找看吗?" "不需要!"童天淇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欲盖弥彰的羞窘,双颊也不自觉微微泛红。 V第07章[12.12] 樊惠安这招激将法果然让她恢复了精神,于是他突然转身。"走吧。" "走?去哪里?"她一脸不解,见他都快走出院子了,连忙赶上。 "查案。所有人都出动了,只剩我们两个了。" 樊惠安让童天淇带他到德化县里最有名的万家药房,想买一帖药材,只不过走在大街上时,他总觉得路人看着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奇怪,有些人还低着头窃窃私语。 "买药材就是查案?"童天淇倒是完全没注意到路人的反常,只是不解地问道:"你是要替那些疯症的病人治病吗?" "不是,不过也算是。我在治病的同时,问过那些疯症病人的病史,得知他们在染上疯症之前,都曾因不同的病症吃过各种不同的药方,所以我打算将他们吃过的药方,在原购地都采买一份,看看有没问题。" "我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童天淇恍然大悟,有些佩服地看着他。"有了师爷果然不一样,像我就只想到屈打成招,呵呵呵……" 樊惠安无奈的摇摇头,屈打成招还真像她的个性。 药房的掌柜是一名大娘,胖敦敦的看起来十分和蔼,见到来人是童捕头还有新来的樊师爷,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 "依这药方,抓一帖药。"樊惠安递上药方。 大娘虽然有满腹疑问想问,但也知道不该逾矩,连忙接过药方抓起药来。不过她越抓就越心惊,当她把最后一种药材放到纸上,包好将药递过去时,再也忍不住问道:"樊师爷,这帖药方是壮阳补肾的吧?" 樊惠安点了点头,这药方是其中一个疯症病人在十天前服用的,也是在这家万家药房购买,这大娘不久前才抓过,或许她也懂点药性,会询问并不奇怪。 想不到万家大娘想得可多了,她担忧地看了精神不济的童天淇一眼,脱口道:"你们年轻人啊,搞一些床笫之事可要节制点,而且你们两个男人还是……呃,短兵相接,居然搞到现在要吃药了,真是……" 樊惠安这才反应过来,显然这位大娘误会了,看来昨日他与童天淇"共浴"的暧昧事件已经传出去了,那些捕快办案不力,造谣倒是挺勤快的。 他略显尴尬地摇摇头。"这帖药不是我要服用的。" 听他这么说,大娘看向童天淇的目光就更同情了。"哎呀,童捕头,别把身子都掏空了呀!这精力用在男人身上可不值,还不如拿去抓坏人。" 童天淇浑身一僵,眼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大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话还没说完,药房内室里突然奔出一个小姑娘,先是哀怨地睇了童天淇一眼,接着又哭哭啼啼地往大娘身上扑去,直娇嚷道:"我不依、我不依!我都听到了,童捕头怎么可能需要吃壮阳药?娘,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童捕头没有喜欢上男人……" "唉,小惠,娘也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但童捕头真的就和樊师爷一起来了,而且、而且还买了这种药。" 大娘自以为低声安慰着女儿,但这铺子又不大,她的话倒让童天淇和樊惠安都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表情也跟着越来越难看。 "我不相信!童捕头玉树临风,貌若潘安,没有人配得上他,我万小惠倒要看看,樊师爷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怎么可能骗走我们的童捕头!"说完,万小惠含泪回头瞪向柜台前的男人。 童天淇也就罢了,但她一见到面不改色的樊惠安,整个人先是一愣,接着又转回头,扑回母亲怀里继续痛哭失声。 "这……这太不公平了!童捕头与樊师爷要好,这不是让我们德化城一次少了两名美男子吗?不行!这样女儿的机会就更少了,呜呜呜" 大娘被女儿说得都想哭了,只得连声安慰道:"娘也是这么觉得啊,唉。" 童天淇实在听不下去了,向樊惠安使了几个眼色,接着丢下块碎银,便拉着他的手冲出万家药房,一直由大街跑到巷弄里的僻静处,才停下脚步喘气。 "完了,我在德化县苦心营造的形象全毁了。"童天淇双手抱着头,苦恼不已。 "我在德化县里的形象,还没来得及苦心营造就全毁了,你说谁比较惨?"樊惠安没好气地道。 她看向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半晌,不知是谁先噗哧一声,接着一起大笑起来,方才那一点古怪的隔阂与芥蒂也因此瓦解了。 "唉,算了算了,以后走在街上,少点姑娘们向我丢手绢也好。" 童天淇笑得脸蛋红扑扑的,又是这般豁达,倒让樊惠安看高了她一眼,真心觉得此时这个扮男人的姑娘可爱极了。 对,就是可爱,或许从没人这么形容过她,但在他心里,她就适合这两个字,而且她的可爱是打从骨子里的讨人喜欢,可不是因为外貌姣好引起的假象。 "樊师爷,买了这包药以后呢?"她终于笑够了,开始问起正事来。 V第08章[12.18] 樊惠安早已恢复冷静,详细地回道:"我让衙门里那些捕快明察暗访,或是找人乔装,已在各药铺里收购那些疯症病人用过的药,届时我会一一比对,如果药都没有问题,就代表我先前推测错误。但如果药有问题,那么我们可以根据药材的来源,继续追查。 "而且方才你注意到了吗?药铺大娘见到你这大捕头来买药,神情态度自然不作伪,如果我们在她的药方里查到有问题的药材,反而能够证明万家药房的清白。若是每一间药铺都是清白的,很有可能他们也是被人蒙骗而进了有问题的药材。我们宁可放慢脚步,也不可错杀一人。"他说着说着,话声却变得沉重。"更甚者,如果我们查出的药材来源,不仅供应给德化一县的话,那么整个北方都可能笼罩在疯症的阴影之下,此事不可不慎。" 此时童天淇对他的钦佩,早已有如滔滔江水。她从小就舞刀弄枪,最崇拜的就是那种满腹经纶又聪明的人,而他显然相当符合这个条件。 她笑着拍了他的背一掌,由衷的称赞道:"你实在太厉害了!老子查了这么久都没有头绪,你一来居然就有了线索。" 樊惠安差点没直接往前扑倒,只能无奈地瞪着她,不满的说道:"你不能文雅点吗?身为一个大姑……大捕头,开口闭口都是老子,我好几次差点没被你一掌打死。" "就是因为我是个大捕头,所以才要粗鲁啊!如果我时不时就来一句『给奴家把人抓起来』、『大人不要,夫人会看到』,这样谁还听我的话?"童天淇翻了一个大白眼。 前一句话也就罢了,但后一句话是怎么回事?这丫头片子平时扮男装,究竟看的都是什么书?他觉得有些无力,她亦男亦女,当男人还比女人成功,真是太特别了,不过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她如果不这么粗鲁,依她的姿色,很容易就让人看穿。 莫名一个念头窜进樊惠安的脑海,她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豪爽,心里究竟堆积了多少压力与责任?忽然间,他觉得比起其他小家碧玉的小姐们,他更加欣赏她,否则光是昨天澡堂那一遭,保守点的小姐早就悬梁自尽了,哪有可能跟他一起出来抛头露面查案。 "所以幸好我慧眼识英雄,先把你订下来了。"童天淇不知他心中所想,迳自昂起下巴,得意扬扬地道,但突然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怪怪的,好像有点暧昧,小脸不由得微微一红,连忙改口,"我是说,幸好我够聪明,推荐你当本县师爷,否则光是这次的疯症蔓延,许知县那副龟壳都可能让他给算裂了。" 虽然因她刚才说的话,心微微失序了一下,但樊惠安很快便恢复正常,由她话中听出了语病。"你们以前是怎么办疯症的案子?" "呃,许知县会先卜卦,算出县里哪个方位可能会出现疯症的病人,那日我们便加强巡逻,来一个抓一个。" "如果来十个呢?" "那就抓十个。" "抓了之后呢?!" "继续抓呗。"说到后来,童天淇都有些心虚了,问题是那些人都疯的,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就只能先全抓起来。 樊惠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原以为弄个师爷来当当,方便协助他查案,没想到……唉,他或许有得忙了。 德化县究竟是凭什么能安然无事到现在?许知县又是为什么可以当十几年的官?他简直想指着苍天大骂。 "我们回县衙吧,接下来只要等其他人把药材买回来,我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有问题的。" 他按捺住心中情绪,一脸阴霾地转头想回县衙,却被挂着一脸心虚笑容的童天淇给抓住衣袖。 "等你由药材查出线索,接下来再往下追查来源的事,就交给我了。"她摇了摇他的袖子,这明明是很女性化的动作,她却做得很自然。"这一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是我推荐的师爷,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立个大功,相信我吧!" 樊惠安不知道,此时的童天淇内心燃烧着如何的熊熊火焰,只希望自己在他面前能立点功,让他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能开始重视她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他就能因此稳固他师爷的地位,她便能常常看见他了。 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却越来越喜欢亲近他,也越来越钦佩他,再加上自己的身子差点被他看了去,一种真真正正属于少女的情怀,很快地便丝丝地缠绕在他身上,细致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买回来的药包总共二十四样,樊惠安一样样的检查,发现这些药材都包含了一味人蔘,且人蔘的味道并不对,像是浸泡过某种有毒的液体,很有可能便是疯症出现的来源,也与太子疯癫,意图弑君有莫大的关系,因此他相当重视这条线索,童天淇自然当仁不让地在他面前大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从那日之后,樊惠安便很少见到童天淇,每次一见到她,便是大伤小伤不断。 或许是此事牵涉的层面很广,恐怕会有难以预期的危险,尤其她这几日都是直至清晨才回县衙,接着倒头就睡,直至下午睡醒,又是一溜烟不见人影。问其他的捕快,也没人知道她在忙什么,让平时镇定的他竟莫名感到心神不宁。 两人的厢房只隔着一道墙,但知道墙的那一边没人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一阵空虚。 于是,这一夜,天还没破晓樊惠安便起身,走到门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望着隐约泛着红光的天空,果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转而望向院门,就见童天淇迎着破晓的光芒出现。 当她看见他时,很开心地露出一抹笑,在光晕的衬托下,更显得清新可人,随后她又朝他挥挥手,笑容越发灿烂,他竟然有种想走过去拥抱她的冲动。 或许是晨光太美,又或许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樊惠安甩甩头,抛去心头的那一丝遐想。 完全不知道自己一抹笑容勾动他心湖的童天淇,奋力地拖着一袋东西来到他面前。 直到她离开了光芒笼罩的地方,樊惠安才看清楚他方才见到那犹如仙女那般纯净的人,压根是灰头土脸,不仅身上、脸上沾了泥巴,头上甚至还插着草。 V第09章[12.23] 【注: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网客服。】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伸手拿起她头上的一根草,草上还沾着晨露。 "嘿嘿!"童天淇不用照镜也能想像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只能乾笑两声,抓着一头乱发说道:"我到山里去埋伏了嘛,你知道吗,我清查了所有德化城的药材商,发现其中一家十分可疑,他们的药材仓库竟然是在山里,这不是很笨吗?还得花大钱请人送进城里,所以我便锁定了这家药材商……呃,听说是姓柳的。我半夜躲在仓库外,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结果发现他们都会趁夜晚运送药材,这也和一般药材商的习惯不符,所以我就他们不注意时,偷了一袋回来。" 她笑吟吟地将袋口打开,双目发亮,像在邀功似的又道:"刚好是人蔘呢!而且还都浸湿了,不和樊师爷你说的——母蔘一样吗?" 樊惠安有些钦佩这傻丫头能做到这个地步,她说的确实都是疑点,而且在他来之前,德化县的许知县老迈昏庸、沉迷占卜,捕快们又鲁莽直率,只会冲锋陷阵,平时破案多靠童天淇的狗屎运,所以要在县城里动手脚是很容易的。如果没有他指点搜查的方向,相信这柳姓药材商不管动作多大,都不会有人发现。 可是当他打开袋子一看—— "这不是人蔘,而是白芷。"未处理过的白芷,与人蔘确有几分相似,他心知她不懂药,犯这种错误也是理所当然,不禁哑然失笑。"而且这些白芷都受潮了,而不是人为浸泡,或许柳姓药材商半夜运送的,是品质受损的药材,想以次充好所以才偷偷摸摸的。" 以这个方向去想,药材商的动作就不奇怪了。做坏事当然要半夜来,如果让买家知道药材品质不良,就没有人愿意与其做买卖了。 "呃……"童天淇一听,知道自己又犯了蠢事,不免尴尬地抓了抓脸,泥土在脸上擦出了几道痕迹,让她看来像只小花猫似的,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她可是不屈不挠的好捕头,这点小错才打不倒她呢! "那我再去查。" 樊惠安忍不住被她的斗志给逗笑了,一向冷情的他来到德化县后,笑的次数比以前一整年都还多。 见她急匆匆的又要出门,他急忙唤道:"先把脸洗乾净吧,你看你。"他没有多想就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泥痕,在感叹她皮肤光滑细嫩之余,他也发现手上沾的土似乎怪怪的。 从没有与男人有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童天淇,第一次有这种奇异的酥麻感受,她猛地倒吸了口气,突然好希望他再摸她一下,让她再感受一次那种震撼。 樊惠安如了她的愿,一手按住她的肩,另一手又取下她头上的草,放在鼻间闻了闻,又从她脸上剥下一些泥块,接着赞美道:"想不到你还真的立功了。"他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不是普通的幸运。"虽然你带回来的药材不对,但你藏匿的地方对了。你身上的草与土,似乎都含有疯症毒药的成分,所以那家药材商必须彻查。" "真的?"她迷惘的目光突然一清,但随即又搛忧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把有毒的土沾在脸上?那我的脸会不会烂掉?" 他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你也会在意这个?这不是女孩子家才会介意的吗?" "那当然,因为我……"童天淇顿了一下,才不依地嗫嚅道:"好歹我也是县城第一帅,虽然你来了之后我有点掉价,不过也算是靠脸吃饭的。" 闻言,樊惠安差点没笑出声来,她真把自己当美男子,想用帅气横扫德化县城了?"放心,这毒只对心智有影响,对人的身体倒是无害。" "太好了!我就说这事交给我就没问题了嘛,这下你可是立了大功,师爷的位置可稳住了。"她这会儿当真开心起来,一掌举起就要拍下,随即想到他先前抱怨过差点被她拍到内伤,连忙停手,只不过内心的欢欣无法宣泄,她索性把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豪爽地抱了他一下。 结果不抱则已,这一抱,两副身子都忍不住震动了一下,再加上两人离得近,他又是低下头看着她,唇瓣不经意擦过她的颊边,彼此间暧昧陡升。 他没有推开她,反而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似乎想看出自己对这个拥抱这么大反应的原因是什么。 她却顿时满脸通红,连忙松手,跳离他面前。 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吸气声,放眼望去,庄达、王强那些捕快们,似乎刚刚才进院,恰好看到两人卿卿我我的拥抱在一起,而他们的童大捕头还娇羞的推开了樊师爷,一副奴家不依的样子…… 樊惠安顿时觉得顶上乌云罩了半边天,看来他这龙阳之癖的误会,一时之间是无法辟谣了。 【第三章】 只凭着几撮土和受潮的药材,自然不能说明什么,尤其樊惠安仍算是待观察的师爷,更无法说服做事保守怕事的许知县派出捕快去查封有问题的药材行,所以他决定改变策略,诱蛇出洞。 德化县里有许多药材店,但像样的医馆却不多。某日东市的一家空铺子突然搬进了许多桌椅柜子,还放置了一堆瓶瓶罐罐,听说是京城来的神医要来德化县开医馆。 这下子东市附近看热闹的人便多了起来,打着神医的名号,可以想见生意绝对不会差,所以连药材行也不断上门,希望有机会与新的医馆合作,以后能负责供货给医馆,还省去让药店剥削的一关,只不过医馆十分谨慎,在成本因素下,仍要多方考虑,因此尚未做下决定。 很快地,医馆便开张了,在堂坐诊的是一名留着山羊胡、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自称安大夫,这自然是樊惠安乔装的;而名为小奇,独眼戴着眼罩、满脸麻子、负责跑腿倒水的年轻小厮,则是童天淇伪装的。 由于易容调查也算是公事,童天淇便把捕头的事务暂时交给其他捕快去处理,而许知县只要他们能破案,过程怎么样根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坚持的,只有这家伪医馆开张的黄道吉日、良辰吉时,要由他来卜算。 只开张了三日,医馆的名声便已传遍大街小巷,因为不管是小儿伤风、妇女疾病或是跌打损伤,几乎都是三帖药就见效,县里许多老人原本被诊断为无救的痼疾,初步的治疗也都有了成果,甚至还有一位濒死的病患,都让安大夫硬生生由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这样的医馆,在偏远的德化县简直比有求必应的灵庙还要受欢迎,所以每天都人满为患,不得已,只好依照每日前来的顺序及病情轻重发放牌子,一日只看三十人。 V第10章[12.28] 在德化县民眼里,安大夫本人端正严谨,一丝不苟,但他带的那个小厮却是钻营奸巧,许多安大夫本人不愿收的贿赂,都让那小厮收了去,以便能够插队进每日的三十人名单,或者由后面的号次往前移。 数日之后,樊惠安二人发现这几日供应给病人的人蔘这味药是越来越难买到,似乎有人在背后压住了提供给医馆的人蔘进货量,也就在这么巧合的时候,县城最大的柳氏药材的当家上门了。 "邵当家?不知特来敝馆又非治病,所为何事?"樊惠安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笑容的邵安。 对于此人身为柳氏药材的当家却不姓柳,樊惠安也懒得问,他只知道眼前这条大鱼,只要应付得当,就算是钓到了。 "自然是为了销售药材。"邵安身形高壮,不过他人粗心却不粗,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位安大夫肯定是个老顽固,也不拐弯抹角。"近来市场上某些药材缺乏,相信也为安大夫治病救人带来了麻烦,我柳氏药材别的不敢说,药材绝对齐全,所以希望能与安大夫合作。" "喔?让我先看看你的药。"樊惠安并不表现出兴趣,也不直接否定,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邵安向随行的一名随从示意,对方从怀中拿出一包药,在手上展开递上前。樊惠安只瞄了一眼,便伸手挑出其中几样,摇摇头道:"这几样以次充好,不符合我的要求。等你们愿意拿出诚意,再跟我的小厮小奇谈吧。"说完,他便沉着脸起身,迳自离开了大厅。 邵安故意拿出这包品质良莠不一的药材,就是想测试一下安大夫的斤两,如今确定他确实有两把刷子,再加上这老头若能把他的药材打进市场,以后将会有更大的机会完成他某些目的,想到这儿,他完全不以安大夫无礼的反应为忤,嘴角反倒愉悦的微微勾起。 他转向独眼麻脸的小厮。"小奇公子,以后贵医馆缺的药材,尽管向我柳氏进货,我保证货源充足,绝不会耽误医馆的生意。"他在来之前早就打听过了,医馆里的这个小厮所有贿赂好处无所不拿,他自然也做好了准备。 "但我师父说你们以次充好……"童天淇故意假装一脸困扰。 邵安是人精了,见他面有难色,立刻向随从使了一记眼色,随从立即悄悄地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锦袋。 童天淇也故作不知地顺手塞进兜里。 "要想要货源无缺,不向我们柳氏进药,只怕这医馆想救命也没辙,何况我们柳氏的药材,德化城里许多铺子都有进货,也没听谁吃死过。"邵安若又老王卖瓜的道。 是没吃死过,只是吃疯了。童天淇在心里腹诽着,表面上则是一副贪婪的样子。"我会建议师父慎重考虑柳氏的药,并分析利害给他听的。一般这药材的进货,师父也不太管,主要是我在处理,这么说,邵当家明白了吧?!" "呵呵,小奇公子不愧是聪明人。"邵安知道此行的目的已达成,也不久待,拱拱手便告辞而去。 待邵安等人离去,童天淇连忙关上医馆大门,此时樊惠安又从内室走了出来,恰好看到她拎着那袋沉甸甸的锦袋,将里头大块小块的银子倒出来。 她笑吟吟地对着他道:"师父,这回发财了!这一袋子的银子,比我当捕头一个月的俸禄还多。" 师父?樊惠安闻言不禁失笑。"你倒是演上瘾了。" "嘿嘿,咱们绕这么大一圈演这出戏,不就是想拿到柳氏出货的药材有毒的证据吗?我们也可以藉着与他们合作,了解他们进货的方式以及药材来源,再趁虚而入拿下他们,若成功就是大功一件呢,这样许知县才会相信你,你这师爷的位置肯定能坐得稳当。" 他摇摇头,他主要想搞定的并不是许知县,而是自己身后的靠山,他自然得备齐证据,才能让远在京城的靠山出手帮他,况且这师爷的身分他倒不是那么在乎,只是在查案的这一阵子,这个身分有利于掩人耳目罢了。 "你就那么自信柳氏药材一定有问题?" "呵呵,我有自信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啊!"童天淇说得理所当然,"反正师父你说的话,不会错的。" 她这信任感来得盲目,却让樊惠安很是动容。 其实一开始她根本就是用直觉接受了他这个人,心里觉得他是好人后便完全的相信他,之后对他的计划更是完全配合,还为了巩固他师爷的地位,把自己埋在草堆里埋伏好几夜,去寻找那一点点的线索。她的表现,像是很希望他能留在德化城,这师爷顶多是一个绑住他的名目罢了,如果这样他还不明白这小妮子动了芳心,那他这二十几年也白活了。 或许这直率单纯的丫头也尚未发现自己刚萌芽的感情吧?只是凭本能的对他好,说实话,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不过在她不断的付出下,他也不是木头,知道两人间存在的绝对不单纯只是友谊,而是一种比友谊多出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正渐渐浓厚起来。 不过多想无益,就让他们的感情自由发展吧,如果当真两条线要交集,那么总是会越靠越近的。 "你还当真拜我为师了。"他没好气地轻敲了下她的头。"走吧,为师今日就带你去大吃一顿,当是犒赏你这段时日的辛苦,就到许知县常去的凤凰酒楼吧。" "哇,师父你发财了?"童天淇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那里随便吃吃少说就要十两银子。" 樊惠安只是淡淡地回道:"邵当家请客,不是吗?别忘了那些贿赂的银两有一半是我的。"说完,他便领头开门,大步而去。 童天淇只能跟在他身后吐吐舌头,纳闷着一向沉稳冷淡的他,居然也有这么无赖的一面,该不会是被她带坏了吧? 医馆与柳氏药材行合作了数次,一开始柳氏都能提供足量的药材,从不缺货,品质也算可以,不过樊惠安倒是发现几包药材带了毒,而且什么药材都有,处理的手法已经不像单单将人蔘浸泡毒液那么简单。 V第11章[01.06] 至于单眼麻脸的小奇公子,也和柳氏药材的人有了些交情,小奇来者不拒的收受贿赂,在买药这关卡上大方放行,让柳氏药材行越是肆无忌惮,之后放出来的药便有好有坏,甚至还有牛头不对马嘴的药,不过小奇是照单全收,一点也不罗唆。所以柳氏药材行的人一边鄙夷他的同时,一边也对他放松了戒心,有时候想偷偷懒,乾脆叫他自己派车夫过来山里拉药材。 这也让童天淇更了解药材行进货的时间与方式。 于是某一日,趁着山里的药材仓库毒货满仓时,樊惠安动手了。 三更半夜是药材仓库防守最弱的时候,一群捕快摸黑上了山,觑准时机便杀了过去。 守仓库里的人见情况不对,急忙持刀反抗,照理来说,先前探路探得那么完整,捉拿这些人再查封仓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才对,然而立在一旁运筹帷幄的樊惠安却是一脸冷凝,看出了不对劲。 仓库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武功之高明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甚至越打越勇,还有更多人由不明方向赶来加入战局,一下子德化县的捕快们就快挡不住了。 童天淇原本待在樊惠安身旁保护他,两人一起隐身在暗处,如今见到自己人节节败退,她也受不了了,持剑冲了出去,一时间稳定了战局,但她以少敌多,也是抵抗得危险丛生。 "小心!"樊惠安突然看到敌人一刀划向童天淇的背,连忙出声提醒。 然而童天淇忙着招架眼前的敌人,哪里管得到背后,她只能尽力闪躲,嘶啦一声,她的衣袍被划破了。 "童天淇,你回来!"樊惠安的目光差点没喷出火花来,连忙又指挥一些犹有余力的捕快过去帮忙,让她能暂时停手,让他检查一下伤势。 原本依童天淇的个性是不会退的,但这次说话的是樊惠安,他就像天生有镇压她的魔力似的,她抖出一朵剑花,逼退来人后,快速飞身退回樊惠安身旁。 待她近身,他连忙检查她的伤势,不看则已,一看,他差点没看直了眼。 她身上是一点伤也没有,但衣服却由胁下被划了一刀,直破到脚踩,等于半身春光外泄,如今她站定不动,他甚至能看清楚她缠胸是怎么绑的,还有她那洁白的亵裤。 "该死!你不准再打了!"要不是她方才动作快,又是夜黑风高,不就被其他男人看光了?樊惠安连忙脱下外袍,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住,接着有些郁闷地想,他竟然因为这样而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看来这个野丫头在他心里的分量,恐怕比他自己想像的要重得多了。 "我怎么能不打?我不打,就要输了啊!"童天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心急的想再去帮忙。 "哼!"樊惠安冷哼一声拉住她,突然抖手向天放出一颗烟火弹,在深沉的夜空锭放出亮丽的花火。 他早知道德化城这群捕快靠不住,做事缜密如他,怎么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烟花一放出去之后,不多时便有大批军队杀上山来,局势一下子逆转。 童天淇为这突然的变化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你……樊师爷你莫非是派了天兵天将来了,怎么一下子叫出这么多人?" 樊惠安一听差点没吐血,她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一般人根本不会这么联想吧?他没好气地回道:"看清楚点,这些是我承天王朝的军队,我由隔壁的大隆城借调来的。" "你连兵都有办法借?"她怀疑地瞥着他。"樊师爷,你不要告诉我其实你是什么皇帝派来代天巡狩的巡按大人?" 其实意思差不多了。樊惠安很镇定地回道:"我没有官位,我只是与大隆城的知县有些交情罢了。" 这理由有些牵强,甚至没有回答到问题的重心,却很轻易地唬过了心思单纯的童天淇,她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反倒一心关心着战场,见柳氏药材行的江湖人们节节败退,她看得心动手痒,忍不住再次拔剑就想冲上去。 "你又想做什么?回来!你不准打!"他淡淡的一句话,果然有效地停住了她的脚步。 "为什么?"童天淇伸展了下身子。"我没有受伤啊!" "你是没有受伤,不过……"樊惠安实在很讶异于这野丫头的迟钝,衣服破开那么大口子都不知道,于是他上前一步,慢慢地揭起包在她身上的外袍,大手往内一伸。 她基于对他的信任,虽不解他为何要把手伸进她的衣袍里,但反正她又不是没穿衣服,便也没有反抗……不对!她的娇躯赫然一僵,双眸也瞪得大大的,像被点了穴一样,因为她感受到他的手居然毫无滞碍的摸到了她光裸的腰,甚至一路慢慢往下滑,越过了她薄丝的亵裤,再到修长的大腿。 "你你你你你……"她用力推开他的手,拉开外袍看了看方才被他触摸的地方,终于看到自己的衣服破了个大洞。 "你明白了吧?"樊惠安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却不禁留恋着她那滑腻、无一丝赘肉的触感及美好线条。"放心,只有我看到。" 童天淇的表情难解,说不出是放心还是担心。"你看到了?!所以、所以你知道我是……" "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我早在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别忘了我是个大夫,你瞒不过我的。"他泰然自若地道。 "第一眼?"她先是柳眉一皱,随即想起两人一路以来相处的过程,整张脸不由得羞红,气急败坏地道:"所以你根本一开始就知道了嘛,你既然知道我的身分,那日在澡堂你就该快些退出去啊,为什么还待那么久,甚至开我玩笑?" V第12章[01.11] 樊惠安好整以暇的笑道:"所以我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你打算以身相许了吗?" "我……"童天淇的双颊更加绯红,连耳根都变得热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她脸皮薄,他也不穷追猛打,反正他的目的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他又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我这次来德化县,倒是真真实实想助你查明疯症的案子。" "你当真不会说?"她试探地问。 "当然,这件事,就当是我和你之间的秘密,我不会以此胁迫你的。"他淡然地笑了笑,走出暗处,场上的战事,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童天淇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小鹿还扑通扑通地跳着,回想起与他在一起度过的日子,两人的同甘共苦与嬉笑怒骂令她回味,他的深谋远虑及绝世医术更令她欣赏,突然她不希望他就这么越走越远。 这一瞬间,她有些明白自己初开的情窦似乎印在他身上了,难怪她那么想亲近他,那么想留下他,她是否该像个女人一样,扑上去要他负责呢? 想到这儿,一向男孩子气的她,竟不自觉露出几分娇态和脆弱,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幽远。 "现在,我倒是有点希望你胁迫我了。" 此役成功地捕获敌人数十名,查获有毒药材无数。虽一可惜的是被邵安给逃了。 由于还要搜查仓库里的药材,樊惠安谢过来支援的军队后,便由捕快带着俘虏们及所有证据先回县衙。许知县见衙里这群乌合之众居然真的破了大案子,看着樊惠安的目光都不同了,兴冲冲地要他连忙写摺子,让他能把这天大的功劳报到京里去。 樊惠安虚应了一声,却不打算这么做,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会到此为止,且若依许知县的方法,公文往返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太子可是在皇宫里被人下的毒,万一他在德化县的动静传回了京城,京城里背后的真正阴谋者不就有了防备? 于是,他让人先去审问那些俘虏,不多时,童天淇便表情奇怪地来了。 "我们抓回来的那些人都是江湖散客,说是有人付钱请他们帮忙守仓库,只知道放在仓库里的东西是药材,至于来源或去向一概不知。"如今的她,面对他时表情总有些不自然。 邵安逃了之后,樊惠安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意外,真正让他气馁的是,这丫头的身分被他揭穿后,竟然像被他扒了层衣服一样,对他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又别扭,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要她在他面前一如往常的自然、一如往常的粗鲁,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亲手剥夺了她的乐天及笑容。 他静静地盯着她,直到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别过头去,他才忽然道:"你今天忘了缠胸。" "怎么可能?"童天淇倒抽口气,连忙拉开前襟低头一看,然而肚兜、缠胸都穿得好好的,岂非是他在吓人?于是她本能地骂道:"你别乱吓人!我明明该绑的都绑得很好,还以为你厉害到连人的衣服都能看穿呢!" "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小心翼翼地和我说话呢。"樊惠安淡淡地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激怒她,让她有与他对着干的勇气。想想也是,这几天在他面前_扭极了,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如今被他这么一胡搞,她似乎也没那么拘束了。 她微恼地瞪着他,突然接触到他微带着笑意的眼,她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她本来就只是一时想不开,如今心结完全解去,倒是觉得与他的距离更近一步了。 樊惠安很清楚地捕捉到了她心境的变化,也对她的豁达很是欣赏,要是这野丫头知道她对他的情感不是单方面的,搞不好她还会骑到他头上呢! 此时,书房外有人敲门,樊惠安应了门后,王强连忙走了进来。"樊师爷,俘虏之中有一名女子,生得国色天香,应是邵安的侍女。我与庄达问了半天她都不吐实,指明说要见我们的主事者,有秘密相告。许知县叫我们带她来找你。"王强的口气莫名有些兴奋,就不知是为了秘密相告,还是为了国色天香。 樊惠安点点头,王强便走了出去,和庄达一同带了个女人进来。 这个女人确实容貌美丽,眼似秋波,眉如远山,虽然布衣钗裙,却掩不住那浑然天成的娇媚气质。而她一进门,见到全是男人,也没有一丝胆怯,而是直直地走到樊惠安面前。 童天淇不免有些不悦,明明穿着捕头服的是她,樊惠安还只穿了件士子服呢,怎么这女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却是一来就锁定了他? 或许是樊惠安沉着的气质,让那女子直觉他就是老大,所以她直视着他道: "让其他人出去。" 樊惠安向王强及庄达点了点头,两人领命退了出去,但那女人似乎还不满意,余光瞥了眼童天淇。"他也出去。" 听到如此无礼的语气,童天淇更不满了,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是俘虏啊,居然想把她这捕头赶出去? "喂,你搞清楚,我才是捕头耶!" 樊惠安思索了一下,之后便朝着童天淇道:"你也出去。" V第13章[01.16] 童天淇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想出言质问,但他那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让她只能冷哼一声,酸溜溜又气冲冲地也走了出去。 女人见屋里只剩两人了,莞尔一笑。"阁下可是樊师爷?你把捕快们都赶走了,不怕我反过来劫持你?" "我敢独自留下你,就不怕你反抗。"樊惠安知道她在献媚,漠然地看着她。"说出你的秘密。" 女子确定樊惠安并未被她的美色所动,微叹口气,幽幽说道:"小女子名叫柳无双,柳氏药材行原是家父的产业,却因错信了邵安那个贼子,他在三年前小女子及笄时,带了一群恶徒杀进我柳家,灭了我柳家十几口,之后便鸠占鹊巢,以我柳氏药材的名义做生意,这么大的案子,竟然没有引起官府追查。" 樊惠安点点头,这也难怪她对捕快们及童天淇有些敌意,因为这些人负责执法,却没有察觉自己的辖下曾发生这么大的案子。 她深吸口气,接着道:"邵安见我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我服侍他,当他的……侍妾,我在他身边忍气吞声,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这次樊师爷带兵攻打药材仓库,我本以为机会来了,没想到却让邵安给跑了。"她直直盯着他。"我知道樊师爷的身分一定不凡,因为军队不是任何人都调得动的。那日你们攻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樊师爷才是真正运筹帷幄的那个人,我在邵安身边好几年了,对他的事也算知道了十之**,我愿意帮助樊师爷捉拿邵安,希望樊师爷亦能帮我报家仇。" 在她说话时,樊惠安很认真地观察她的表情,知她说的大多是实话,便自作主张答应下来。"可以,这阵子你就先住在县衙里,其他的事有我……"话声一顿,他突然又对着门口唤道:"童捕头,庄达、王强你们进来。" 书房的门立刻被推开,出现了表情不悦的童天淇,以及目光灼灼看着柳无双的庄达与王强。 "柳姑娘愿意帮我们捉拿邵安,这阵子就让她先住在县衙里,然后……"他的目光先看了看庄达,又看了看王强,最后摇摇头,看向童天淇。"许知县那里,就麻烦你再打一次雷吧。" 明明是春光无限好的时节,却来了几记响雷,打得许天良内心惶惶,随口答应了新任师爷的要求,于是这德化县衙里,从今天开始就多了一名娇客。 柳无双才刚住进来,便与樊惠安辟室密谈了一整个早上,她虽然大多数事情都愿意配合,也几乎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但樊惠安知道她必定刻意藏了一手,否则某些关键点不会支吾其词。考量她只是希望藉此箝制官府,让官府更认真的替她报仇,他也能体谅,所以并未强逼她。 只是两人的讯问及推敲花了这么久的时间,令站在外头枯等的童天淇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捱到午膳,两个人终于愿意踏出房门。 柳无双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走廊上还有童天淇,目光依旧停留在樊惠安身上。 "无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希望樊师爷能替无双达成愿望。" "这是自然。"樊惠安淡然一笑,回得简洁。 她方才有意有意地释出些暧昧的讯息,他却像根木头似的,这令一向以美色自豪的她深感挫败,甚至他急着结束话题,也要在午膳前走出门,仿佛是为了不让童天淇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捕头等太久,一时间,她对童天淇的敌意升到了顶点。 童天淇觉得自己等到花儿都谢了,这两人还在依依不舍,她忍不住开口道: "两位谈完了?柳姑娘,现在该换我了,等会请移驾到大堂用午膳,之后你可以协助我们县衙做一份供词吗?" 不料柳无双看都不看童天淇一眼,只是冷冷地道:"该说的,我已全和樊师爷交代了,没有再做供词的必要。" 这什么态度?童天淇对她的印象顿时大坏。"你说了算吗?别忘了你现在住的地方可是县衙。" "此处不容我,自然有容我之处,可是少了我的帮助,恐怕你们要查的事永远也查不出来。"柳无双自然也是有她的底气的。"午膳我不适宜与一群男人们吃,端到我房里来。"说完,她不再理会童天淇,脚跟轻巧一旋,转回她的厢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在她心中,童天淇是个异端,因为那日在战场上,她可说是除樊惠安之外,唯一一个看到童天淇被划破的衣服下真相的人。对男人她有一套,但对女人她却没有任何筹码,何况,她敏感的感受到童天淇对自己似乎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成见,她绝不能让自己报家仇的计划毁在这个鲁莽的女人身上,即使只有一点可能都不许。 童天淇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吃到闭门羹,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难以置信地指着紧闭的门板说道:"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个俘虏说的话吗?我还以为她才是知县大人了。" 樊惠安摇了摇头。"她现在的情况也算只身入敌营,自然会比较保护自己,无须与她计较。" 见他站在柳无双那边,童天淇不满的斜睨着他。"我看你也被她迷住了吧。" "我?"听出她话里的酸味,他忍不住莞尔。"此话怎讲?" "每个人都喜欢她那种大美人啊,温柔婉约,轻声细语,文雅秀气,你没看那群捕快都犯了傻了,庄达和王强更像是想把她给一口吃了。"她没好气地道。 "你说的没错,一般女人就该是那样的。"樊惠安认同的点点头。"温柔婉约,至少不会每次一高兴就乱打人一掌。" 童天淇阴着脸,觉得自己默默被他刺了一剑。"轻声细语也没错,不会开口就老子、他妈的,听来也顺耳。" 她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好像意有所指,她又中了第二剑。 "还有……"樊惠安像是没见到她的表情,迳自又道:"文雅秀气更是难得,你看过哪个女人能一口吃掉半个肉包子的吗?" V第14章[01.21] 这下,童天淇的脸全黑了,因为她三剑全中,而且还完全无法反驳。 "但是……"樊惠安终于正眼看她了,目光带着兴味与促狭。"我欣赏的可不一定是一般女人。" "什么意思?"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呆愣的反问。 "你自己想想吧,想通了,你也就不用吃这乾醋了。"他笑得神秘,率先迈开脚步走向膳堂。 童天淇心急的追上前。"喂!你说清楚,这样我才知道要怎么……呃……" 樊惠安脚步一顿,回过头饶富兴味的瞅着她。"你才知道要怎么样?" "我是说,你欣赏的女人是怎么样的,是要比你刚才说的更有女人味吗?" "你这么好奇做什么?" "呃……说不定、说不定我能让你见到符合你心意的女人啊!" "是吗?呵呵呵,我等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吵吵闹闹,事实上却又像打情骂俏地走出了内院。没多久,柳无双突然打开房门,神情阴鸶。 "那女人最好不要坏了我的复仇大计,所有的人,都不能脱出我的控制。" 【第四章】 本以为柳无双的架子很大,姿态很高,毕竟她看都不看童天淇一眼,然而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德化县衙一日的开始,通常是童天淇会在清晨叫醒大家,然后一群捕快在校场上操练一个时辰,再回膳堂用膳,接着便是巡街等公务。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童天淇在寅时一过便起身,梳洗完毕后,习惯性地拿着一面铜锣,走到后院大力敲打。 以往,她大概要断断续续地敲一刻钟,那群好吃懒做的捕快们才会姗姗来迟,然而今日她才敲那么一下,突然四面八方奔出了人,有些人甚至衣服裤子都还没穿好,光裸着上身着了条大裤衩便冲了过来。 过去这群捕快们即使匆匆忙忙,也没有像现在这般衣衫不整,她柳眉微微一皱,别开目光,没好气地道:"你们一个个是火烧屁股吗,瞧瞧你们这像什么样子,堂堂的德化县捕快,连衣服都不会穿了?!" 庄达第一个跑到,也不管童天淇说什么,连忙按住那仍有余响的铜锣,急道:"老大,别敲啊!" 王强此时也赶到了,他就是那个只穿条裤衩的人,可见他有多么紧急。"老大,你大清早这么敲锣,万一吵到柳姑娘就不好了。" 此话一出,其他急急忙忙赶来的捕头们个个点头如捣蒜,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童天淇瞪大了眼,终于明白这群男人在急什么,就是急色啊! "我敲了这么多年,凭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就停下?樊师爷刚住进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紧张过。" "那不同,柳姑娘是个弱女子。"王强振振有词地回道。 庄达见童天淇脸色难看,打哈哈道:"老大,我们以后会自己起来的,这样你也不用一大早特地起来敲锣了。" "是的是的,我们都会自己起来的,以后不用敲锣了。"其余捕快也连忙附和童天淇面色微沉,这群色胚在想什么她心里有数,她每日提早起身敲锣叫醒众人的美意,居然只因院里多了一名美色,就变成吵死人的恶意,简直一点道理都没有。 "一大早在吵什么?"突然间,樊惠安的房门打开了,一向早起的他早就梳洗完毕,只是听到院子里反常的争执声,便开门察看。 这不看则已,一看却是让他的愠火一下子升了起来。这一群大男人衣冠不整的,将童天淇围在中间是想做什么? 虽然他心里明白那些捕快不知道她的真正身分,自然也不会在她面前有什么男女分际之别,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不同,这群衣服都不会穿的傻蛋,竟敢如此围着他看中的女人,看来不给他们点教训,是不会学乖了。 "呃,樊师爷,我们是来请老大别再敲锣了,你不也觉得吵吗?"庄达乾笑道,樊师爷在剿收柳氏药材行那毒仓之后,也被许知县正了名,而且他能在隔壁城借到兵,现在在县衙里的地位俨然比许知县还大,童天淇这捕头自然也要靠旁边站。 "我不介意吵不吵,我只觉得有碍观瞻。"樊惠安淡然地道。 V第15章[01.29] 王强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裤衩,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都不介意被看了,他介意什么? "樊师爷,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 "你确定这里都是男人?"樊惠安突然意有所指地道。 "难道这里还有女人?"大伙儿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到唯一衣着整齐的童天淇身上。"这说的该不会是老大吧?" 众人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老大虽然有些娘娘腔,但我们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女人要像他那么粗鲁,又没有一点女人味,早就该自己吊死了,哈哈哈!" "等等,你们别忘了,樊师爷与老大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越说越离谱,众人的目光又变得古怪且暧昧,不停的在童天淇及樊惠安身上扫来扫去。 樊惠安只觉得哭笑不得,挥挥手喝道:"我不管你们在想什么,一刻钟之内我要看到你们衣着完整的出现在校场上,否则今日早膳取消。" 闻言,众人皆痛苦的发出哀号。 童天淇却有些小鹿乱撞,难道樊惠安是在意她这个女人,被这群野人似的男人围着?如果他有这种顾忌,是否代表他也吃起了他所谓的乾醋?而且他刚刚可没有否认他与她关系非比寻常这句话。 突然间,她一点也不在意那群捕快们见色忘义的行径了,甚至有些感激他们,如果不是今天早上来这么一遭,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樊惠安心中的定位,原来是个能够影响他的女人了。 才这么想着,柳无双的房门也打开了,兴许她是被吵得不行而开门察看。然而一眼望去,却是一条条打赤膊的男子光裸身躯,令她眉头顿时拢起,心中很不舒服。 以往在邵安身边,裸上身的男人看多了,她其实已经有些麻木,只是她讨厌这样的画面,因为会让她回忆起那段不堪的日子,然而看看院内的情形,樊惠安似乎正在教训那些捕快不该衣衫不整,而童天淇则是痴痴地望着樊惠安…… 柳无双美目一凝,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扑进樊惠安的怀里。"啊!樊师爷,这里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没穿衣服?要吓死无双了。" 她突然出现,令那群裸身的捕快们全都愣住了,一下子倒是忘记跑了。 樊惠安没有回搂着她,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感受怀中美女那瑟瑟的颤抖,表情则是若有所思。 然而在旁边看着的童天淇,心却瞬间凉了一半,原来是她误会了吗?樊惠安要保护的,其实是柳无双这个楚楚可怜的美女,而不是她这个不男不女的假男人。 像是稍微缓和了情绪,柳无双慢慢地由樊惠安怀中抬起头,瞥向那群呆站着看她看到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捕快们,随即又赶快回头闭上眼睛。 "啊!柳姑娘你怎么出来了。"王强等人这才惊觉失礼,一群人手忙脚乱起来。 "诸位捕快大哥,你们不用急,是无双失礼了。无双只是个小女子,没有女人会习惯一次看到这么多没穿衣服的男人,才会吓一跳。"柳无双闭眼说道。 童天淇则是半张脸布满了乌云,总觉得她这句话很有冲着自己来的嫌疑,而且她觉得很奇怪,柳无双明明就是邵安的侍妾,邵安身边一堆打赤膊的江湖人,她不可能没看过男人的身体,何况众捕快们也不是一丝不挂,她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不敢不敢,失礼的是我们。"庄达等人尴尬地呆站在当场,压根没想到要快把衣服穿上。 "等会儿诸位捕快大哥要用早膳了,小女子自认蔚艺尚可,不如等会儿去膳房为大家添几道菜,以聊表歉意。" 柳无双表现得有些委屈,果然那群男人像猛兽看到血一样沸腾了起来—— "不不不,能吃到柳姑娘的手艺,是我们的荣幸。" "不是什么精细的手艺,基本上女孩子家都会的。在我柳家的家教里,若是不懂女工厨艺,可是会被未来的夫家嫌弃。"柳无双解释道。 童天淇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感觉又说到自己头上来了。如果女工是拿枪绣花,厨艺是拿刀杀猪,那么她必然游刃有余;但若以柳无双的标准,她大概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樊师爷,不如无双也替你准备早膳吧?你平日殚精竭虑,与各位捕快大哥们用体力劳动大不相同,自然吃的食物也该不一样。"柳无双体贴地问了樊惠安。 樊惠安还没回应,倒是那群捕快很是殷勤地你一言我一语—— "呵呵呵,柳姑娘真是体贴,这才是真正的姑娘家嘛!比起柳姑娘来,其他女子只有靠边站的分。" V第16章[02.04] "就是说啊!" 童天淇的目光像利剑,慢慢地掠过那群搞不清状况的笨男人,后者只觉一阵阴风吹来,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够了一大早众人合演的大戏,樊惠安终于冷冷地开口道:"你们真的不想吃早腾了?" 捕快们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一刻钟内校场集合这件事,连忙哗的一声一哄而散,现场只留下了三人,柳无双仍偎在樊惠安的旁边,看来依恋非常。 "你既然应承了要做早膳,那就去忙吧。"樊惠安深深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回房。 温热的怀抱突然消失,柳无双突然有种使不上力的空虚感,她都如此委曲求全了,却好像一棒子打在棉花上,反而有种令人想吐血的窒闷。想讨好的人似乎完全不领情,柳无双心忖以自己的美貌,又是刻意献媚,至少能打动九成九的男人,但对于樊惠安,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 童天淇看人都走光了,也清了清喉咙,说道:"柳姑娘,至于我的早膳呢,你也不必太讲究……" 怎料柳无双根本不听她把话说完,冷哼一声,转身也回了房,还砰一声关上房门,那态度的反差之大,让童天淇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大清早就见鬼了。 "什么态度!"童天淇气愤的握紧拳头,对着她房门挥了挥。 "好歹我在德化县也是玉树临风翩翩美男子一枚,何必要受你的气,难道我还比不上王强他们?一点眼光都没有。" 可越是张牙舞爪,她越觉得无力,最后只能讪讪然地收起拳头,垂头丧气地离开。 因为她注意到,自从柳无双出现后,樊惠安的注意力,好像完全被她给吸引过去了,不再像以往那般三不五时就同她说说话。 柳无双住进县衙后,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她偶尔会下厨做点点心,大伙儿的膳食就升了一级,仿佛变得更加美味了;她写了一幅字让许天良大为赞赏,甚至挂到了书房的墙壁上;她闲暇没事的时候弹弹琴,虽然大伙儿都听不太懂,但都异口同声地认为自己的心灵被洗涤了。 最重要的,她那清丽无瑕的花容月貌,以及大家闺秀的举止气质,迷得那些只看过些乡野村姑的捕快们团团转,每个人不只私底下会聊到她,处理公务时也会提到她,甚至巡逻完一回县衙,问的第一句话都是:"柳姑娘呢?" 虽然柳无双似乎只青睐樊惠安一个人,几乎要成了他的红粉知己,为他热水添茶,与他琴棋书画,不过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人人有希望。 而樊惠安,不知是否也挺享受这种美人相伴的日子,因为追查邵安的事已开始暗中调查,县里的毒药材也正在清查,这段时间反而相对清闲,所以时时可以看到那外貌相当登对的一男一女在凉亭里品茗、谈天论地。虽然樊惠安一再强调他们是在谈公事,但看那眉来眼去的情景,谁信啊? 不过这些该属于县衙附加福利的事项,童天淇一、项、都、没、感、受、到!偶尔的美味点心,等她公忙回来,几乎都被那群臭男人席卷一空,偏偏柳无双每次都说自己做得刚刚好,她总不能因为一、两块糕点去与她计较,只能摸摸鼻子认了。而柳无双用来征服许知县及樊惠安的琴棋书画,别说她看了一个头两个大,就算让她真的摸,大概也只能拿来当暗器,一点诗意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明明柳无双在众人面前都是一副柔弱温婉的模样,但到目前为止,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甚至说话都是冷言冷语的。 "我是说真的!"在院子里,童天淇没好气地瞪着厨房的门,柳无双刚走进去做点心,口中一再向众人解释,"我从没吃到她做的点心,她也从没帮过我什么,她只要别再赏我白眼,我就很感谢了,她根本就是双面人!" 庄达第一个表达不满。"老大,你为什么对柳姑娘这么有成见?她没有针对你的理由啊。" 其他捕快也附和的用力点头,但见到童天淇不以为然的表情后,王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挑着眉道:"我明白了,不是柳姑娘针对老大,而是老大针对柳姑娘啊!别忘了老大与樊师爷的关系匪浅,如今柳姑娘与樊师爷形影不离,难怪老大要不开心了。" "老大,你不能这样啊,柳姑娘可是尽心尽力在帮我们……" 庄达正想劝两句,却被童天淇恶狠狠的大眼给瞪回来,连忙闭上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也是尽心尽力在帮她啊,难道我最近查案就懒了吗?"童天淇不满的哼了一声。 "不是,老大,你就别摆脸色给柳姑娘看。" "喂喂喂,明明是她摆脸色给我看!" "还有,你要怜香惜玉一点,柳姑娘父母双亡,只剩孤女一人,很可怜的。" "我也父母双亡,怎么没人来可怜我?" 今日柳无双说要为众人烙馅饼,还要煮甜汤,在这有些寒意的日子里,吃起来必是十分满足,只不过童天淇一点期待也没有,若不是硬被那群捕快拉来,她宁可在大街上闲晃,省得老是看得到吃不到。 尤其樊惠安也在柳无双的邀请之列,不过他到现在还没出现,代表他对馅饼也没什么期待,这认知才令她好过了点。 "做好了。"柳无双由厨房走出来,手上一盘馅饼香气扑鼻,浅笑盈盈地朝着众捕快们挥挥手。 V第17章[02.08] 那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这一下完全忘了什么叫君子远庖厨,全急吼吼地由厨房的小门冲进去,将里头烤好的馅饼一盘盘地端出来。 或许是太吵了,樊惠安手里甚至还捧着卷宗,便皱着眉头由房里推门出来。小院就这么大,一眼望去就看到一群捕快像个个像摇着尾巴的小狗,而童天淇则是站得老远冷眼旁观,再看看笑吟吟站在厨房外的柳无双,他顿时明白,这两个女人间的矛盾,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柳无双很满意大伙儿对童天淇的抱怨及疏远,这正是她要的结果。这个县衙里,她有自信俘虏所有男人的心,唯二的例外是樊惠安及童天淇。樊惠安心思深沉,不过他答应过会为她报仇,她也相信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至于假男人童天淇,据她这阵子的观察,在整个县城她很有威望,也有能影响樊惠安的能力,偏偏就是对自己很有意见,甚至有一次她在向捕快们打探办案进度时,还被童天淇给驳了回来,她不能不针对她。 童天淇给她的危机感越来越大,所有可能的危机,她都要铲除! 柳无双心里想着,余光瞄着童天淇,正眼却看向了樊惠安,笑容突然越发灿烂。 "樊师爷,你出来了?有一道甜汤是特别做给你的呢,我替你拿出来。"说完,不待他回应,她很快地转回厨房,之后再次出现,手里便端着一个小锅,一副很吃力的样子,那表露出来的柔弱,仿佛在告诉其他人快来帮忙。 然而现在每个捕快手上都端着馅饼,包含樊惠安手上也有着卷宗,一时间没有人抽得出手去帮柳无双,因此几道责怪的眼神,便不偏不倚地落在冷眼旁观的童天淇。 "老大,你也帮帮忙吧,柳姑娘煮了半天了,难道还要她一个弱女子替我们端这么重的东西?"不知哪个捕快斗胆,躲在人群里叫道。 重?童天淇纳闷地看了看柳无双手中的那个小锅,嗤之以鼻。她就不相信那女人真有弱到那种地步,连这种单手就能拿起来的东西都拿不动。 "那又不是我的。"童天淇很实在地摊手耸肩,她可是亲耳听到柳无双说她手中的东西是特地要给樊惠安的呢,何况不知道柳无双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着,童天淇从来就是吃不到柳无双做的东西,在明明知道会被耍的情况下,她为何要去帮忙? "哎呀,老大你就行行好,不然你来帮我拿馅饼,我去帮柳姑娘。"王强忍不住说道。 "就是嘛,老大你什么时候心胸这么狭窄了。" 很明显的,童天淇的态度已经引起众怒了,樊惠安原想自己过去拿,不过他按下不动,将表现的机会留给童天淇,免得她成为众矢之的。 童天淇被骂得烦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柳无双身边,伸手接过那只小锅。 以童天淇的力气,就算不用身怀武功,即使单手拿这么一个小锅也是轻而易举,然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才刚接过,小锅子竟然就打翻了,大半锅甜汤就这么倒在柳无双的右手上。 "好痛!"柳无双退了两步,握着自己被烫红的玉手,痛呼道。 "柳姑娘你没事吧?" 每个捕快都急了,甚至有人口不择言地骂道——"老大你是怎么回事,连个锅都拿不好?" "早知道你对柳姑娘有成见,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童天淇傻眼地拎着剩下半锅的甜汤,先不说她并不觉得这甜汤有热到会烫伤人,她明明拿得很稳,是柳无双自己伸出手弄倒的。 "是她自己打翻的,不是我!"童天淇连忙为自己辩解,还单手托着锅底,证明一点都不烫。 话音方落,一道道严厉又谴责的目光全射到了她身上,让她瞬间千疮百孔,而她所有的委屈及无辜,也全淹没在这样的误解之下。 这群见色忘义的捕快,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将她定罪了,深谙问案之道的童天淇,很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根本不需要解释,因为不会有人听。 她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放到樊惠安身上,然而他却很快地将手中的卷宗塞给另一个捕快,快步走到柳无双身边,完全忽略了童天淇的视线。 童天淇心头一酸,这次她真的觉得她的心受伤了。她视为兄弟的众人一个都不挺她,而她信任的男人,第一时间在意的,也不是她…… 明知道这是一种任性的想法,她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在心里比较自己与柳无双在樊惠安心中的地位,无论如何她都希望他多看一眼的人是她。 于是童天淇有些急了,他不看她,她索性走到他身前,把他当成最后的希望般,再强调一次,"你会相信我的,对吧?不是我弄倒的!" 樊惠安看了看柳无双的手,确实是很严重的烫伤,他不由得皱起眉。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心中有数,但他确实生气,气的倒不完全是柳无双的算计,同时还有童天淇的漫不经心。 在他回答之前,柳无双突然苦着脸,眼眶中水波盈盈,像是要哭了似地抢先说道:"童捕头,没关系的,我没有怪你。" "你没有怪我,我还想怪你呢!"童天淇蒙受不白之冤,不免火大,甚至把剩下半锅的甜汤往自己手上倒。"你自己看看,怎么我就没事,你就烫伤那么严重? 明明就是你故意装可怜陷害我,搞得我众叛亲离,你究竟想怎么样?!" 第18章 或许是男人的天性,习惯性保护弱小,众捕快们没有支持童天淇,反而站到柳无双面前。"老大,你够了吧,现在不是你算总帐的时候。" "你们……哼!"童天淇有些慌张的目光又回到樊惠安身上,其他人的反应她压根不在乎,她在意的只有他的。"你看到了,这甜汤一点都不烫,我不知她为什么会烫成这样,跟我没关系!" "你那锅汤都端出来老半天了,倒在你手上当然不烫,但柳姑娘细皮嫩肉的——"王强很是不满。 "够了!"樊惠安冷冷地瞪着每一个捕快。"身为公门中人,争风吃醋成何体统?天淇再怎么样也是捕头,她不介意,不代表你们可以一直用言语攻击她。" 所有的捕快顿时噤声,樊惠安虽然才来了短短几个月,但他的权威可是实实在在的建立起来,连许知县都要听他的话,被他这么一骂,众人才觉得似乎自己真是过分了,居然为了个女人与童天淇大呼小叫,平时建立的兄弟之情都快破坏光了。 "至于柳姑娘,你以后也不需要再帮大伙儿做什么,这群人没立什么功,凭什么餐餐大鱼大肉?你的方法,弄得不巧只会破坏县衙的和谐,今后你只要做好你提供情报的工作就好。"樊惠安一样也没有偏向柳无双,虽然语气略微平和,却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以为你这纤弱的身子还能烫伤几次?等会儿我会派人给你送药,但某些手段你最好收起来,这对我们县衙达到你的请求并没有帮助。" 他没有明说,算是给她留了点面子,毕竟她的证词很重要,若在这个时机点,她故意下了绊子,可能会导致德化县衙全军覆没。 柳无双是个聪明人,马上听出他的话中之意,知道自己陷害童天淇的手段已被看穿,日后或许她的家仇只能靠樊惠安的意志,所以如今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闭上嘴巴装死,至少不要得罪他,免得唯一可以报仇的机会,真会毁在自己的心机上。 樊惠安有些无力地看向童天淇,朝着她走了过去,将她拉到一旁,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量道:"你呀……就是个笨蛋。" "我哪里笨了?"童天淇不服地反驳,明明她才是被陷害的那个人啊!可是他却只骂了柳无双几句,吃亏的人还要被他骂笨,让她觉得好不服气。 居然还不承认?樊惠安摇了摇头,童天淇因为柳无双而吃瘪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野丫头直来直往,根本不会保护自己,遇到这种耍心机的时刻,她只会一直撞壁,这次若不是他在场,看穿了这场骗局,说不定她真会被柳无双阴死。 可是童天淇并不知道,她对于樊惠安并没有把她当成自己人而感到失望。 大伙儿觉得她欺负柳无双,她认了,因为他们不知道她也是个女人,本能的觉得男人就是要让着女人些,但是樊惠安不一样,他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她以为与他共享秘密,他愿意为她隐瞒,而两人间的暧昧之情又纠缠不清,他的心总是多多少少会向着她一点,可是结果并非如此,也许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重量。 "你不笨吗?身为一个捕头,却很容易被激怒,很容易就落入圈套,一点也不会冷静的想一想。若非我来调停,你们几个人难道要在这县衙里打起来,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樊惠安压低了声音,直指重心。"你身为捕头,做好捕头的工作就好,只要秉持职责做事,保持冷静多思考,谁害得了你?" 可是童天淇正在气头上,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只听出了他话里的玄机。"你明知道是她陷害我,为什么不揭穿她?" "你认为现在我们案子办到了关键之处,适合和柳无双翻脸吗?"他理所当然的反问。"由于你们地位的不同,她可以犯错,但你不行,你还不懂?" 所以她童天淇就活该倒楣,被陷害了还不能吭声就是?这一点都不公平!越想越不甘心,又不想在众人示弱,她冷哼一声,随手将小锅子往旁边架子一放,拂袖而去。 这方土地上,来了一只占了鹊巢的鸠之后,似乎已经不欢迎她了。 原本众人被激起的怜香惜玉之情及愤怒,早在方才樊惠安训话时冷却了下去,现在见童天淇扭头就走,更是面露惭愧,他们为了讨好柳无双,心态及行事早已被扭曲得公私不分,童天淇身为捕头,以他们方才一副要造反的态度,她明明可以把他们全狠狠地教训一顿,但她却轻轻地放过,没有与他们多计较,甚至还因为刚才的争执,连带着也被樊惠安教训了一顿,每个人都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做得太过了,对于手上的馅饼,似乎也没那么大的胃口了。 【第五章】 童天淇像是与县衙里的每一个人陷入了冷战。 她与樊惠安有说有笑的情景已不复见,而她一样清晨起床练武,在不敲锣打鼓叫人的情况下,许多捕快们都迟到了,她也秉公办理,迟到的就多操练一个时辰、取消早膳,反正是他们不希望她继续那种叫人起床的方式。 反正樊师爷说了,身为捕头,做好捕头的工作就好了。 到了午膳时间,柳无双也没有再为众人加菜的意思,菜色又回到以往那样的简单管饱,每日童天琪就是默默的吃完她的午膳,也不管别人吃完没便开始安排下午的工作,安排完了就走,让整个膳房的气氛只要有她在就仿佛凝结了一样。要知道过去用膳可是大家抢来抢去欢乐得很,现在根本没人敢去捋她的虎须。 反正樊师爷说了,身为捕头,做好捕头的工作就好了。 柳无双现在大多躲在房间里,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让众捕快在遗憾之余,也慢慢失去了那股追求美女的狂热,生活渐渐回到常轨。偶尔遇见她,除了童天淇是一贯的目不斜视,其他人也多由殷勤呵护转为礼貌疏远,毕竟兴头过了之后,大伙儿还是比较想念童天淇那大剌剌的处事态度,对于柳无双这种必须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小家碧玉,都有些受不了。 反正樊师爷说了,身为捕头,做、好、捕、头、的、工、作、就、好、了。 现在众人才了解,樊惠安有多么的神奇,他只是简单的一番话,却改变了整个局面,让众捕快们清醒、后悔,终至觉悟,现在他们只祈祷童天淇的气能赶快消,大伙儿又可以回复以往的感情。 此时官府追查邵安已查出一个大概的结果,原来邵安原是在德化县北方盘龙山上,黑风寨的寨主,十几年前,黑风寨还只是个由乌合之众聚集起来打家劫舍的不入流势力,然而这几年似乎得到了什么帮助,规模快速扩大,到如今已占据了整座盘龙山,甚至把触角伸到了德化县,暗中控制了柳氏药材行,将毒药材卖入县城,不知有什么阴谋。 令人讶异的是,在查出的种种线索中,樊惠安发现黑风寨与北方的孤昂族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他甚至大胆地推测,黑风寨能这么快速的扩张,说不定便是孤昂族是承天王朝在北方最大的外患,族长名为安屠,年纪四十出头,是个才高志远的枭雄人物。孤昂族觎觊承天王朝北方三大州那片肥沃的土地已久,历年来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有输有赢,即使有几次孤昂族成功地攻下北方三大州,每每很快的又失守。 所以当樊惠安发现毒药材的事件牵连得越来越广,他深知这已经不是德化县一县的兵力能够处理的了,于是他急信回京,希望能派一队边防军前来协助剿灭黑风寨。 第19章 半个月后,离得最近的一队三千人的边军浩浩荡荡地来到德化县,而且此次调军的层级还不小,竟是由一位将军亲自领军。知县许天良一边在城头迎接,一边用古怪的神色偷觑着泰然自若的樊惠安,似乎在纳闷这位师爷好大的能力,上次借隔壁城的兵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边军都能随传随到,其余的捕快也是既紧张又期待,不知道等会儿来的大军会是如何的威风凛凛。 唯一表现得有些异常的是童天淇。 这些日子她的冷淡,樊惠安感受到了,但为了不让不善于勾心斗角的她再吃柳无双的闷亏,再加上查案的情况日紧,他只能先晾一晾她的脾气,无暇加以安抚。 然而今日她却一反前几日的面无表情,反而表现得有些兴致勃勃,这倒令他有些好奇了。 "你很期待边军的到来?"樊惠安原本就站在她身边,突然间向久久没有交谈过的她开口。 童天淇余光瞥了他一眼,赌气似地哼一声,别过头去,显然还不想和他说话。 他对她孩子气的反应感到好气又好笑,淡淡地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和我说话?" 她低下头,仍旧不发一语,但像是被他说中了矛盾的心结,好不甘心的瘪着小嘴。 见状,樊惠安自顾自地又道:"柳无双最近没再造成你的困扰了吧?" 听到这话,童天淇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这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似乎真像他说的一样,柳无双最近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了,自然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时不时就阴她一记。 "那群捕快们也听话多了吧?该起床就起床,该操练就操练,应该没有人敢再跟你多罗唆一句。"他又道。 童天淇心头一跳,还真是这样。自从她严格执行他说的"捕头的工作",那群为女人踉捕快们,现在见到她都乖得跟什么一样,而且不是一脸愧疚的的望着她,就是极尽所能的想要讨好她,这些改变,都是从他那一次的调停开始。 当日,陷害人的柳无双并没有遭到樊惠安训斥,反而是童天淇被他骂了声笨蛋,才会让她这么不服气,不过回想他做事向来都是缜密谨慎且深谋远虑,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否误会他了?也许他是用一种很隐晦的方式在帮她…… 童天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边军里头有一个人,对我很重要。" 闻言,樊惠安平稳的心湖突然起了一丝涟漪。边军里不可能有女人,所以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必然是个男人。难道她的情郎在里头? 越想心头越不舒服,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来到德化县后遇见她,随着相处慢慢对她产生了一些情愫,就对她誓在必得了,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是否早已佳人有属。 毕竟,她的感情可以被他触动,她的人可以被他吸引,但这与她是不是会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是两回事。 就在樊惠安思索的时候,德化城外已有大队人马慢慢靠近,那鲜红的旌旗上写着大大的"毅"字,代表来支援的是边军里的毅字军,京里送来的文书上清楚写明,领军的将军是个骁勇善战、年轻有为的好汉子。 许天良等人连忙迎出城去,将军一身轻甲,威风凛凛地策马来到城前,接着帅气地飞身下马,让围在城墙边看热闹的许多百姓都忍不住尖叫赞叹。 那名将军与许天良寒暄两句后便不再多言,眼光冷冷地巡视了众人一圈后,最后落在童天淇身上,接着,冷面将军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朝着童天淇伸出手,童天淇也惊叫一声,欢快地奔了过去,与将军热情相拥。 樊惠安突然觉得心头像卡了一颗石子似的,一种刺痛的不适感翻涌而上。这位将军显然就是童天淇口中所谓重要的人,而且两人的感情之亲密,远远出乎他的预料,他甚至从未看过她露出这种依赖的笑容,这样的念头,令他的心情瞬间落到了谷底。 不过他很快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举步上前一揖道:"将军似乎与天淇是旧识?" 冷面将军一听到这个陌生的男人直接唤了天淇这个名字,颇有些不高兴,目光不甚客气的打量着他。 童天淇听到樊惠安的声音,这才想到四周都是人,她这么激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于是连忙放开抱着将军的双手,小声对樊惠安解释道:"他就是我说的重要的人,我的哥哥,童天毅。"接着又向自家兄长介绍道:"这是县衙新来的师爷,樊惠安。" 一听,樊惠安顿时松了口气,目光也柔和几分。 童天毅敏锐地捕捉到樊惠安情绪上的转变,而妹妹在此人面前,似乎也不太自在,这两人给他一种情感牵扯不清的感觉,这令他相当不爽快,于是他朝樊惠安冷冷一笑,很坏心地补充道:"她虽称我为兄,我却不是她的亲哥哥。" 大军驻紮在德化县外,为了抢时效,三日后便准备进攻,童天毅身为将军,自然被迎到县衙之内,与大伙儿一同商讨进攻路线。 许天良基本上只是一个摆设品,他在猜测了樊惠安可能有不凡的背景后,便把所有决定权都交给樊惠安,反正有他这样一个师爷在,他就算躺着也能立功。 所以,主持军机会议的人成了樊惠安,童天淇身为县衙的武力主干,自然也占据一席,童天毅坐在她正对面,令人意外的是,柳无双竟然也在场。 她是线索提供者,而且她潜伏在邵安身边几年都很安分,邵安对她也渐不设防,许多秘密都不怕让她知道,所以她能依他曾说过的话,判断邵安在山寨里可能的躲藏之处。她在提供线报上,虽然出了大力,但她知道盘龙山山寨布局的这件事情,直到大军进攻前几日,她才告诉樊惠安,要的就是樊惠安带她一块儿上山,她要亲眼看到仇人的下场。 第20章 樊惠安依据调查的结果,绘出了逼真的盘龙山地形图,众人便对着地形图讨论起来。 "黑风寨位于盘龙山的山坳处,从外型上看来只是个小土包,似乎只有南面一个出口,其他三面环山,若说要进攻,南面出口看来是最直接的进攻点,然而对黑风寨而言却是最好防守的地方。"樊惠安的手在地形图上比画着。"他们十分聪明的利用开凿洞穴的方式居住,因此,我推测山里早已被挖成复杂的隧道,唯一庆幸的是,盘龙山山壁皆是坚硬的岩石,隧道不太可能挖通朝外。" 童天淇听得频频点头。 童天毅思忖了一会儿后说道:"如果是隧道内的攻击,我们的兵擅长平原作战,将会非常吃亏。" "我们不需要深入敌营,只需引蛇出洞。"樊惠安突然对着童天淇道:"我要大家收集的麦秆收集得如何了?"虽然这些日子她没和他说话,不过他下达的命令,她都会倾全力完成。 童天淇不假思索地立刻答道:"最近正好麦子收成,德化县城里的麦田秆全让我们收来了,全都放在校场上,总共有上千綑。" "长绳钩呢?"樊惠安又问。 "也已命城里工匠制作了数百条,并先挑出一百个弟兄们练习攀绳。"童天淇又回道。 "其他的发给童将军的部队。"樊惠安看向童天毅。"钩绳攀高,你的弟兄行吧?" 童天毅似乎听出了些眉目,双目微睁。"你是想……" 樊惠安高深莫测地一笑。"他们吃定我们无法由东、北及西面进攻,那么我们就爬上山去,由上往下攻。盘龙山崖虽然难上却不难下,那长绳够绝对合用,我们放慢速度在崖顶集结军队,下崖攻敌则一鼓作气。另外,我们不进山洞隧道与他们打,到时将收集来的麦秆放在洞口,用火烧烟熏把他们熏出来。" "好计!"童天淇听得双目一亮,终于知道这阵子做了这么多以为不必要的准备是在干什么了。 童天毅内心也有些意外,先是眼前这张地形图绘制得相当不凡,接着纵览行军布阵的手法到奇兵突袭的安排,几乎是面面倶到,看来樊惠安比他想像的要高明许多,难怪妹妹似乎对他很是着迷……想到这儿,童天毅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有种疼了十几年的宝贝就要被人夺走的不舍。 他是童海收养的孤儿,而后童天淇出生,他成了名符其实的大哥,他一开始疼她如妹,但这么多年来,见她日渐亭亭玉立,亲情也交织了更多爱情、友情,如今已是错综复杂,难分难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爱她,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情感,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她受伤难过,不管她最后选择的男人是谁,不过……他用眼角余光瞄了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无双,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心机深沉,而且她似乎成了童天淇与樊惠安之间的一个阻碍,若是她无法安分,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今日的讨论没有问题,我们就各自去做准备……" 柳无双突然可怜兮兮的打断樊惠安的话,"可以听听无双一言吗?这一仗如何打,是官家的事,但无双希望一定要抓到邵安,让无双能手刃邵安这个杀父仇人!" 瞧美人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只要是男人,心都会忍不住跟着融化,不过樊惠安天性淡泊,神色依旧淡然,而童天淇是个假男人,再加上对柳无双有成见,故也面无表情。 至于童天毅则是浓眉一皱,不容置疑地答道:"邵安是此役相当重要的人物,即使手到擒来,也不能把他的命交给你,必须先受审判才是。" 柳无双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眼帘,一副哀伤无语的模样。事实上她藏在螓首下的目光充满浓浓的仇恨,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童天毅。 这些姓童的一个个都和她作对,她无论是献媚或是装可怜都没有用,如今童天毅更是直言不会配合她,教她如何能接受?不过她也很清楚她还需要边军去替她打仗,所以硬是把这股不悦隐忍下来。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后天拂晓攻击,由童将军带队,兵分三路。本县捕快们待命做后援。"樊惠安断然道。 "为什么我们要做后援?"童天淇不满了,她认为这种分配方式是轻视她的能力。"我们才是地头蛇,怎么也该做前锋。"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剿匪,是军事行动。"樊惠安毫不妥协。 "我们捕快调查了这么久,操练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准备,紧要关头你居然不让我们行动,这样太过分了。"童天淇不服气的回道。 "军队人多,且平时配合习惯了,捕快们没受过那般严格的训练,若以边军为后援,怕届时衔接不好,便是个全败的局面,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樊惠安板着脸反问,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点也不能妥协。 童天淇一跺脚,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她却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多,然而她欲自辩,却又让樊惠安给硬生生打断—— "在战场上,你要做的事和大家都一样,就是服从。" 于是,此事便如此定案,童天淇即使不服气,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而破坏了大局。只不过众人忙着思考作战的细节,竟无人察觉柳无双脸上那若有似无的冷笑。 盘龙山在黑夜的笼罩下,看起来就像一只蜷曲休息的巨龙,威严低调,穆穆在上,令人望而生畏。 毅字军的人由东、北、西三面,利用长钩绳爬上了崖顶,默默的在崖顶等候,樊惠安则带着柳无双,由一小队人马保护着,守在黑风寨口附近的一个小丘上,纵览全局,负责布阵发兵,临机应变。由谷口进攻的则以轻骑为主,由童天毅亲自坐镇,这也是最危险的一队,因为要吸引敌人全部的注意力,至于童天琪则带着一小队隐在崖顶大后方,伺机而动。 斥侯先摸掉了黑风寨的几个暗哨,让大军能再推近一点,然而这么大的山寨可不是纸糊的,不知由哪里传出一阵尖锐的哨声,火把油灯一个个点亮了,黑风寨里整个沸腾起来。德化县衙联合边军的偷袭行动被发现,樊惠安当机立断地发出全面进攻的信号。 第21章 虽然黑风寨南方入口的陷阱及箭哨发挥了作用,暂时挡住了童天毅那一军的进攻,但东北西三面的军队却如入无人之境从天而降,呼啸着杀进了寨里,猝不及防的强盗们一时间被杀得抱头鼠窜,很多都还搞不清楚状况便掉了脑袋。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大军包围,不知从哪里又发出了奇怪的哨声,那群杀出来的匪徒又如蚂蚁般匆匆地钻入山洞里。 黑风寨依山而建,里头错综复杂的燧道里,也挖了许多箭穴,便是用来应付这种情况。此寨从来没有人能攻得进来,就算攻进来,也大多迷路在里头被斩杀,因此他们虽然紧张,却不害怕。在躲回山洞后,如雨般的箭矢便由箭穴中射出,一下子令军队难以追击。 樊惠安此时发出了口令及手势。"堆秆,放火!" 山顶的军队随即丢下了一綑綑绑得紮实的麦秆,由山下的军队接应,由于麦秆轻,躲在箭雨的范围外,也能直接扔到山洞口。等堆得差不多了,几枝包着燃油的火箭射过去,轰的一声麦秆便燃了起来。 不多时,黑风寨的山洞里已充满了烟雾,里头的人再也忍耐不住,涕泪横流,咳嗽着往外冲,面临大军的镇压。 然而当童天毅以为可以轻松赢下这一役时,异变突起。 山洞里突然如黄蜂般出现了大队人马,身着异族服饰,人人都是手持弯刀,杀气腾腾,一下子布满了山谷,军队甚至被迫退后,局势陡然翻转。 "孤昂族!"童天毅脸色大变。 一直在山上埋伏蓄势待发的童天淇,一见情况不对,立即行动。属于她的百人小队由山上如鹞鹰般攀绳翩然而下,试图与大军前后围攻这群突然出现的孤昂族人。 樊惠安见她尚未得到军令便行动,眉头一皱,反应极快地发出命令,"变阵,围击!" 孤昂族以骁勇善战、阴谋诡计着称,按理说应该逃向南方出口的方向,迎向童天毅的大军才是,然而他们却反应极快,突然兵分两路,一路精兵护着邵安迂回由南方出口杀出,另一路察觉后援的童天淇等人兵力较弱,竟是回头杀向了援军。山谷里因为燃烧麦秆,原就有些烟雾弥漫,但烟主要往洞穴里飘,并不阻碍视线,孤昂族也发现了,居然将洞里能拿出来焚烧的东西在山谷里乱烧一气,这下烟雾更大,几乎遮蔽了在山上布阵的樊惠安的视线。 樊惠安虽然心里着急,却是坚定地照着既定计划走,山下的兵无法看到旗号,他还可以令人用号角。由于童天淇先动了,他只能祈祷她那队人马可以撑一阵子,待童天毅压制了邵安领兵的那队孤昂族军队后,便能成功地双面夹击。 然而制高点看不清楚,同样位在谷里的童天毅却看得清清楚楚。前来支援的童天淇等人被杀得节节败退,她身上甚至被划了几刀,蓝色的捕头装染血斑斑,成了深靛,好不可怖,但她仍奋勇不退,拒敌人于退路之外。 "天淇!"童天毅焦急狂吼,甚至对着小丘上的樊惠安喝道:"还不快变阵!天淇快撑不住了!" 不过两人距离太远,樊惠安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童天毅眼见妹妹又中了一刀,目訾尽裂,眼眶都涨红了,一刀挥去格开周身的敌人,飞扑往童天淇的方向。 他这么一动作,连带与他形成战圈的几名副将及士兵也得跟着动,否则阵不成阵,就会自然崩溃,于是一下子近百人便被引向童天淇的方向,正是中了孤昂族的计,邵安领军的孤昂族压力一下子减轻,更是疯狂地往南方出口涌去。 这突来的变化,小丘上的樊惠安却是看清楚了。原本以为邵安必然被掳的柳无双,见童天毅竟半途去支援童天淇,凄厉地尖叫着,"不!快抓邵安!不准走!" 樊惠安俊脸微变,这对兄妹完全脱出了他的计划,他即使也很想飞身过去,但这毕竟不现实,要如何摆脱这混乱的困境,又不让人逃跑,已然考验他的智慧。 于是他很快地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卫,待侍卫听命飞跑而去之后,他才又下了命令,"全力支援北面,放南面!"他几乎是在童天毅领的小队还没接应到童天淇时,就下了这个决定。 于是全军依号角开始往北面杀,邵安等人自然更容易乘乱奔向谷口。 "樊惠安!你不能这么做!"柳无双不再装温柔了,她看着樊惠安的目光简直像要杀死他。 "我自有主张。"樊惠安对她的暴怒视而不见,迳自凝视着战局。 她愤恨地瞪着他,也愤恨地瞪着丘下每一个厮杀着的官兵,她早知道这些人靠不住,只恨自己的手段控制不住他们。错过这次机会,让邵安逃了,她的大仇可能永远无法得报。她要报仇,她一定要报仇!于是她一个转身,悲愤地跑离了小丘。 樊惠安本想拦住她,但最后仍选择视而不见,让她离开,一方面是她动作太快,侍卫反应不及,也没人有空去追她,另一方面,她虽是俘掳身分,毕竟对战局起了帮助,她若能乘乱逃跑,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童天毅的人马成功救下了强弩之末的童天淇,打得北面的孤昂军败象连连,让她能退到后方稍做疗伤。而南面几乎是大门洞开的情况,邵安等人也快冲出谷口。 突然间,樊惠安又喝道:"吹号角,放陷阱!" 话声一落,一声尖锐的号角声响起,刺得人耳朵发疼。 此时战况突变,南面谷口的上方,突然有大石滚落,砸得众人头破血流,而谷外埋伏的兵力也及时堵住了邵安等人逃离,原以为逃离有望的孤昂族人与邵安,一下子像落入了修罗地狱。 原来,樊惠安监于毅字军恐怕不会完全听他的命令,早在谷口埋伏了一队人马,这一队人马是由大隆城借来,是用在最后关头的奇兵,童氏兄妹都不知道。方才樊惠安唤来侍卫,便是要他去通知奇兵听命伺机而动,果然发挥了奇效。 第22章 但樊惠安并没有因此放松,很快地再发出下一道命令,山上的人开始倒水和沙石,这原是怕麦秆燃烧后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却是恰好用来扑灭孤昂族人点的火,让山谷中的烟雾渐减,也浇熄他们的反抗之心。 战局似乎到了尾声。 往谷口方向的逃兵只剩下寥寥数十人,几乎已是束手就擒,其中自然也包含了邵安。看孤昂族竟派驻这么多的兵力于黑风寨,在紧急时牺牲大批军力引开官兵也要保邵安,足见邵安可能具有某种程度的重要性,更让樊惠安有了一定要活擒他的决心。 他由小丘上慢慢走向谷中,如今只剩南面那几十人顽抗,由童天毅指挥一个小队擒拿;受伤的童天淇只是草草包紮,便持剑在一旁警戒着,大伙儿都知道,这场战事要结束了…… 就在此时,包围范围外突然冲进一抹影子,亮着刀光直直指向邵安,让众人几乎都反应不及。原来是报仇心切的柳无双心知邵安即使被捉拿了,也无法让她手刃仇人,便自作主张,躲在暗处伺机刺杀。 她隐瞒自己有武功的事实,为的就是这一刻。她不担心自己会因此受伤或送命,反而担心的是毅字军或德化县捕快们会阻挠她杀人。 然而困兽犹斗,何况邵安等人并不想死,被军队抓了也好过死在战场上,于是当柳无双的刀光逼近时,几乎有十几把刀同时往她身上砍。 眼看柳无双就要死在乱刀之下,旁观的童天淇突然飞身而起,由于她算是离得近的,还来得及一剑划过四、五个人,替柳无双挡去至少一半的血光之灾。 樊惠安像是看出了什么,突然狂吼道:"不要!" 柳无双只要再往前一点,必然中刀,而在童天淇飞扑而来的同时,她突然脚步一顿,让童天淇反而超过了她,在童天淇落地的那一刻,她猛地一推,让童天淇失去平衡,反倒成了盾牌帮她抵挡剩下的刀势,而她自己则是觑空向前冲,一刀捅进邵安的胸口。 "啊!"童天淇没料到柳无双竟恩将仇报将她推向敌人,这一下又中了好几刀,双眼一闭,像个破败的布娃娃直接瘫软在地,苍白的小脸与喷溅在颊上的血渍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柳无双成功地杀了邵安,如愿报了家仇,但她却不觉得喜悦,反倒是失落、恐惧、痛苦与悲伤等各种复杂的情绪翻江倒海而来,冲毁了她的理智,让她只能用尖锐的大笑来发泄。 "天淇!"樊惠安与童天毅同时放声嘶吼,也同时起脚奔向她,由于樊惠安离得较远,又没有武功,还是慢了一步。 童天毅心疼地轻轻抱起童天淇。"天淇,你怎么样?" 樊惠安靠了过来,急忙蹲下,失去理智地吼道:"把她交给我!我要看看她的伤!" "你还敢说!都是因为你袒护那个女人,天淇才会受伤!"童天毅大骂,"如果天淇有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赔命!" "如果她有三长两短,不用你动手,我自己赔一条命给她!"樊惠安不假思索地大吼回去,平时的冷漠淡然荡然无存。 就在两个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坚持不下之际,童天淇缓缓地睁开眼,她模糊的目光中,只见到了樊惠安,他紧张担忧的表情烙印在她眼中,让她这阵子对他的心结莫名松动了。 他还是在乎她的……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流逝,最后的力气却只够支撑她说一句话,她希望在她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留给他的印象是美好的,于是她露出一抹令人心酸的微笑。 "我……救了柳无双,我没有……让她受伤……我做好了……捕头的工作……你不要对我……失望……"说完,她便支持不住地昏死过去。 她一直都想看看樊惠安失去冷静的样子,这一次却错过了他如受伤的野兽般嘶吼,以及恨不得以身相代的悲愤与痛苦。 【第六章】 有樊惠安这个神医在,童天淇幸运的保住小命,不过她的伤势太重,昏迷至今都没有转醒。 至于柳无双,樊惠安没有宰了她已经不错了,更别说她还杀了邵安这个重要人物,他已不想再理会她,直接丢给许天良处理。而许天良一向胆小怕事,索性将她扔回大牢里,恢复她俘掳的身分,届时一并送京究办。 樊惠安同时将清理黑风寨现场及处理战俘的工作丢给了童天毅,童天毅想看顾受伤的妹妹,对这样的决定相当不服,不过因为樊惠安才是大夫,以他的身分全心全意照顾童天淇,其他人也没有话说,童天毅也只能认命地尽快做完手头工作,才能回县衙去陪妹妹。 黑风寨战事至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日来,樊惠安算是住在童天淇的房里,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而经过反覆思索及反省,他才发现自己小觑了她的好胜之心。 老实说,他从小到大没有哄过女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宠爱一个女人,所以先前遇到柳无双陷害童天淇,他也是秉持着公平的原则去处理,可事实上他已偏向童天淇了,但显然她并没有感受到,才会一直钻牛角尖,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他偏心。 现在他终于想通她只是想用更好的表现来吸引他的注意,因为她做到了他的要求,所以他的眼光和心思,就会放在她身上更多更多…… 因此,她在战场上要杀更多的敌人,伤痕累累也不在乎;她要保护好重要证人,即使她超级讨厌柳无双。这一切,只为了要他多看她一眼。 对于这样努力却又傻气的她,他真的很心疼。 第23章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童天淇终于有了动静,她轻轻闷哼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樊惠安连忙坐到床边,看着她由双眼眯着细缝像是畏光,睁开后眼眸又是失神无法聚焦,好半晌才终于将目光定在他身上,一脸茫然。 "还好吗?"樊惠安见她像是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眉头皱了一下,心疼地用指腹轻柔的替她将眉心揉开。"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你现在浑身是伤,不能乱动,免得又拉扯到伤口。" "我……"童天淇仔细回想,终于慢慢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神色突然变得慌张,哑着嗓音,艰涩地道:"柳无双呢?没有受伤吧……我有保护好她……" 樊惠安扶她坐起身,端起搁在一旁几上的碗,用调羹喂她喝着半凉的汤药,见她快喝完了,才粗声粗气地道:"不要再提柳无双了!她的死活不关我的事。" 第一次听到文质彬彬的他说话如此粗俗,她差点被最后一口汤药呛到,表情不由得一呆。"你、你也会说粗话?" 他不禁被她的反应给气笑了,把空的药碗搁回几上,没好气的睨着她。"你这女人,重点到底摆在哪里?!" 童天淇瞧他脸色不对,语气也凶,委屈地道:"你好像在生气?可是我做好捕头的工作了啊。" 樊惠安瞪着她,其实该是软言相慰的时刻,但他知道这傻丫头太不开艰,不凶一点她不仅不会反省,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我生气,我简直气死了!你真的以为自己做好了捕头的工作吗?那我们一条条来算。"他板着脸,伸出一只手指。"首先,战时你不按军令私自出兵,打坏了我所有的布局,这叫做好了工作?!" "我……"她也想起了这桩事,惭愧的低下头,当时确实是她沉不住气,差点就坏了大事。 "再者,你不好好保护自己,却鲁莽地去救柳无双,不仅自己差点送了小命,还害邵安死在柳无双手上,这叫做好了工作?" 这下她完全无言以对。她以为他很重视柳无双,所以她拼了命也要救她,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又是她错了。 "最后,你该死的居然认为柳无双在我心中比你重要?!你是要气死我吗?"这是樊惠安最不满也最介意的一点。"说你笨,你还不承认!" "你的意思是……"如果童天淇不是如此虚弱无依,她可能会察觉此时的他根本一点都不冷静淡然,他眼中那抹急切与忧虑,还有语气里的激动,与他的平时表现相比,都能算是失控了。 而樊惠安确实被呆头呆脑的她气得失控了,他蓦地低下头,吻住表情一脸茫然的她,她浑身一震,却无力推开他,只能被动地承接了这个吻。 这个吻并不像是很用力很激动的惩罚,反而轻轻柔柔的,像在呵护什么宝贝,每一次唇舌的触碰,都会挑动两人的心弦,那种彼此间产生的共鸣与火花,营造出一种很缠绵、很令人留恋的氛围。 虽然他贪恋着她香甜的滋味,但怕太过激烈会弄疼她的伤口,他用尽全力克制自己,并没有加深这个吻,而是在她气息加粗,似乎快无法负荷这般刺激时,离开了她的唇。 伸出修长的手指,樊惠安轻抚着她被他吻红的唇瓣,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告诉你,柳无双的重要性只在于她是此案唯一的证人,她死了顶多是线索断了,要再多花一点时间查案,但你受了伤,却是所有德化县百姓失去了安全的倚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分不清楚吗?" 童天淇呆呆地望着他,像是还沉浸在方才那个吻的美好里,又像是默认了他的责备,因为她在救柳无双时确实没有想到后果。 他摇了摇头,又道:"还有,你根本没必要怀疑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我从一开始就当你是个女人,即使别人误解我们有龙阳之癖,我也不想解释,更不想掩饰,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的话确实说中了她某些心结,她咬着下唇挣扎了半晌,才幽幽说道:"因为……我很羡慕柳无双,她是个真正的女人,有容貌、有才华,那是我永远达不到的境界,每个男人都会被她迷住。"接着,她抬起头正视着他,目光中开始有了几不可见的水光。"我希望你看到我的感觉是惊艳,而不是觉得好奇或有趣,我也希望我能站在你身边,让别人一眼看到的是郎才女貌,而不是龙阳之癖。" 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她从小就想做个伸张正义的捕快,不惜为此男扮女装,牺牲了做女人的机会。如今她遇到了喜爱的男人,却想不到这竟成了一种阻碍,让她变得妄自菲薄。 现在变回来,来得及吗?可是他想要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她又是否真能为了他舍弃自己的梦想? 樊惠安能够了解她的挣扎,却不想逼迫她做任何改变,只得正了脸色道:"如果你想在我面前做个真正的女人,以后要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我樊惠安如果想要一个美人,哪里没有?只是我不会随便吻一个人,你明白吗?"说完,他拿起空了的药碗,走出房间,让她能够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他只差没有直接坦白的告诉她他爱她,没有别的女人比她重要,这种话,个性冷情的他说不出来,其实她早已得到他的爱了,美色并不是他的优先选择,只不过在她反省的时候,他不适宜说太多,免得模糊了焦点,让她忘了自己的错。 然而他似乎仍是高估了童天淇的悟性,更低估了她的自卑,听完他的话,她更是心里发虚,因为她从来不懂得爱自己,从来不把自己当女人看,今天他坦白了对她的喜爱,但似乎也坦然的告诉她,她不是一个美人。 这确实伤了她的自尊,这就像指着一个福相的人,告诉他其实你不是那么胖,事实上说话的人已经觉得他胖了。所以越想与他之间的问题,她越茫然、越惶恐,越发没有自信。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在最爱的男人面前是最美最好的,她拼命救柳无双,是想表现给他看;她羡幕柳无双,也是希望自己能像她那样美丽,令他眼睛一亮。 可是,她一直相信着的事他似乎不以为然,方才那个温暖又撼动人心的吻,却令她更失落、更旁徨了。 清醒之后又过了两天,童天淇终于可以下床走走,这两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还更往死胡同里钻。 第24章 她坐在镜台前,默默地看着铜镜的自己,这张脸她怎么看都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她纤手伸到了抽屉中,拿出一个她从来没想到要打开的木盒子。 犹豫了半晌,她还是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一些胭脂水粉,是她及笄时父亲送她的礼物,父亲应该也是希望她像个女孩子吧?可惜她没有达成他的愿望。 她拿起一盒胭脂,如今想用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笃、笃。 突地,敲门声响起,童天淇吓得差点没把手中的东西摔落在地,她连忙盖上木盒子,应了一声,门外的人轻推开门,是好不容易抽了空的童天毅。 他一进房,便见到坐在镜前的童天淇,虽然她仍是一身男子的便服装束,长发也只是松松的绑成一束,不施脂粉,但外头的阳光透过敞开的大开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像发光似的,有种清透的惊人美感。 童天毅惊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回过心神,关上门说道:"你好些了吗?" "已经好很多了。"童天淇浅浅一笑。 她这一笑,又让他有些恍惚,他不由得在心里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隐藏着多么惊人的美丽,怎么现在又会为此失了神? 或许是他太久没见到她了,又或许是他埋在心底好多年的感情,已经快压抑不住了。 "黑风寨的事怎么样了?"童天淇见他发呆,主动问道。 童天毅甩了甩头,把心思拉回到正事上,回道:"整个盘龙山果然如樊惠安所料,挖得有如迷宫,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许多关键的证据,证明黑风寨背后的支持者是孤昂族的族长安屠,我们还在后山发现了一片花田,经樊惠安判断,那里种的全是一种叫曼陀罗的花,来自孤昂族所在的北方,先前那种能控制人心智的毒药,就是曼陀罗的果实提炼而成。" "真是太可恶了!"她想到那些患疯症的病人,就觉得气愤难当,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粉脸抽动了一下。"幸好此役有惊无险,才能挖出这害人的东西。" 见她吃痛,他心里也跟着一抽。"这场仗应该能胜得更轻松,是我的错。我坐镇北方这么多年,却犯了最基本的错误,竟在阵前擅自行动,差点害得全军覆没,甚至还保护不了你,害你受伤。" "哥,我是个捕头,剿匪与救人是我的责任,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何况有樊师爷这个神医在,我不会有事的。"她不忍他自责,连忙出言安慰。 "虽然我不喜欢樊惠安,但我必须承认,他是个很杰出的军师,也是个很厉害的大夫。"童天毅定定地望着她,最后才叹息道:"难怪你对他倾心。" "哥……"童天淇方才装出的笑脸立刻凝结,她连想反驳都无力,最后连眼中的光彩都不自觉敛去。"我对他倾心又如何?像我这样的假男人,怎么配得上他?" 他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天淇,你该有自信些。你见过娘的画像吗?" "娘有画像吗?"娘因为生她难产过世,所以她对娘完全没印象,父亲也甚少向她提起娘的事。 "你没见过娘,我见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娘很漂亮,虽然印象不深,但爹曾经说过,娘是德化县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美人儿,爹是烧了八辈子好香才能娶到她。娘年轻时曾请有名的画师为她画过一幅画像,我长大后偷偷见过爹在看那幅画,更确定了对娘亲长相的印象,她很美,而你跟她长得很像。"童天毅点了点头,很肯定地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对自己没自信,只是你习惯了男子的装扮,若是打扮一下,美貌肯定不输给任何一个美人。" "谢谢你,哥哥。"童天淇心头一动,目光突然落到木盒子上头。 "你愿意向我倾诉这些,我很高兴。"他也看到了那个木盒子,犹记得她及笄那一年,爹特地向南北货郎买了南国来的胭脂水粉,就是放在这个盒子里。 她……也要用上了吗?想像那清水脸蛋儿因水粉更为精致,樱桃小嘴因抹了胭脂更加鲜嫩欲滴,盈盈如出水芙蓉出现在别的男人面前,他便感慨万千。"只可惜你想成为女人了,却是因为另一个男人。" "啊?什么意思?"童天淇不明白他内心隐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感,对他的反应感到有些不解。 "不,没什么。"童天毅苦笑了下。"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伤还没完全好呢,我先走了。" 他在离开时,仍见到童天淇若有所思地摸着那个装着胭脂水粉的盒子。 或许他不只要慢慢习惯她已经长大,还要学着习惯,她的视线是追逐着其他男人…… 德化县衙最近的气氛有些沉闷,一方面是童天淇受伤了,众人担心她的伤势,说说笑笑的心情大减,另一方面是众人都看清了柳无双母夜叉的原貌,即便她复仇心切,也不该将童天淇推出去当挡箭牌,所以每个人思及自己先前对她的迷恋,都有着心虚悔恨的感觉。 而樊惠安原本性子就冷淡,不常与众人嬉笑怒骂,最近因为曼陀罗花田的事与许知县杠上了,更是时常绷着脸。 曼陀罗花是一种奇毒,承天王朝境内并无此花,唯一知其来源的邵安被柳无双杀了,故樊惠安想一把火把这些毒物烧了,藉此逼出幕后的主使者,但怕事的许知县却不敢,何况查到这花田可是大功一件,他说什么都不答应让樊惠安一把火烧了证据。 这让樊惠安很苦恼,他猜想此毒恐怕牵扯到朝中重要人士,如果不及时把花田给毁了,像许知县那般呆呆地以为大功一件就把毒给献上去,万一让有心人利用了,只怕造成朝廷动荡。 第25章 午膳时间,捕快们都来到膳堂,樊惠安也慢吞吞地来了,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菜还没上,膳堂里有种异样的沉默,终于庄达受不了了,忍不住说道:"怎么今儿个厨娘动作这么慢,平时菜早该上好了。" 王强也搭腔道:"是啊!菜呢,老子都快饿死了,好歹也先上只烤鸡吧。" 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帮佣们开始上菜了,一锅卤牛肉、一只烤鸡、几道小菜,还有满满的馒头,比起往常的菜色,似乎好了很多。 菜上完之后,众人还没开始吃,厨房里突然走出一抹倩影,大家不禁狐疑的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年轻女人来,却又满心期待地想看看对方的长相,但当她一抬头,每个人都看直了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因为她……简直太诡异了啊! 一张脸画得死白不说,嘴巴涂成了个血盆大口,脸上的腮红跟礓屍有得比,看起来比唱大戏的还花俏,根本分不出来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庄达抽搐着脸道:"姑娘你哪位,是否跑错戏班子?这里可是县衙。" 王强也僵着脸点点头。"姑娘,这光天化日的,为何要装鬼吓人?" 女人眼神微暗,有些伤感地道:"你们……认不出我吗?!"瞧众人仍是一头雾水,她想了想,忽尔压低了声音,"这样呢?" "噢?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众人陷入沉思,也更用力地打量她的长相。 最后,还是樊惠安不解却沉稳地道:"天淇,你把脸画花了做什么?" 闻言,大家猛地倒抽一口气,表情夸张地瞪着童天淇。 "什么?是老大?!"庄达怪叫起来,完全不可置信。 "我就说这声音很耳熟嘛,不过老大,你是觉得衙里最近气氛不好,所以才打扮成这样来娱乐大家吗?"王强看他的模样滑稽到了极点,不由得狂笑起来。 "就是嘛,你干么男扮女装啊,简直笑死我了。"某个捕快也捧着肚子笑到不行。 于是,所有人哄堂大笑,连樊惠安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像是在憋着什么似的。 唯一一个没有笑的,便是成为众人笑柄的童天淇,她压抑住了那种丢脸及尴尬的心情,硬着头皮道:"你们……我只是想煮些东西给你们吃,没道理我不会的,因为我也是个——" 她话还没说完,立刻被眼睛一亮的庄达打断,"这东西老大煮的?咱们快来吃吃看!"他抄起筷子,立刻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其他人见状,也连忙碗筷齐飞,加入抢菜的行列,只是每个人都在咬下第一口后脸色剧变,接着吐的吐、咳的咳,膳堂陷入一片混乱。 "妈呀,真难吃啊,老大你怎么煮出来的!"庄达吐掉口中的牛肉,猛灌了一大口茶。 "老天爷,老大你也算是高明了,是想毒死我们吗?"王强掐着喉咙,方才那口烤鸡下肚时,他真有种死定了的感觉。 "老大,我拜托你不要再学女人了,好吗?你根本不是那块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痛苦的哀号抱怨。 童天淇默默地看着这情况,该是很欢乐很好笑的场景,她的心却在淌血,她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女人,居然连菜都烧不好。 "你说呢?"她突然看向樊惠安,这一屋子人,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他的感觉。 "真有那么难吃?" "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烹饪的。"樊惠安放下筷子,说得委婉。"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反常?莫非是躺在床上太久,太无聊了?" "所以你也觉得难吃,只是不好意思说,呵呵呵……"童天淇轻笑起来,但她的笑声听起来却是那么苦涩,连眼眶也慢慢泛红,可是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软弱拽露,所以只能继续笑。 原本跟着笑的众人慢慢觉得不对了,纷纷止住笑意,迟疑地看向童天淇。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笑声听起来也能这般令人痛苦又心酸。 第26章 "庄达,我知道你喜欢吃牛肉,这锅肉是为你炖的,不过既然很难吃就别吃了。"童天淇仍是微笑着,却将那锅卤牛肉端走,倒进了厨房入口前的馊水缸中。 庄达眼睁睁看着童天淇将卤牛肉拿走,却被某种难受的气氛震慑得不能动,心里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王强,你爱烤鸡,这只鸡也是为你烤的,但恐怕你不喜欢。"童天淇又走了回来,一把抓起烤鸡,同样往馊水缸里扔了进去。 王强也吞了口口水,这烤鸡是不好吃,但也没有到难以下咽或毒死人的地步,他们平时说话就是这么夸张,但这次似乎真伤到人了。 童天淇最后转向了樊惠安,她的笑容一直端在脸上,但樊惠安看进了她的心中,知道她是感到难过。 "至于你,我只是想学着做个女人,站在你身边,不会被人说是扮鬼,更不会被人认为是男扮女装,可是很显然的,我失败了。"她很想洒脱地耸耸肩,哈哈两声轻松带过,就当她真的耍宝取悦众人好了,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办不到,她只要不继续笑,只怕就会哭出来。 "我说过了,本来的你就很好了,不需要勉强自己。"樊惠安认真地道。 她摇了摇头,自卑地回避着他的目光,故而也错过了他眼中的怜惜及真诚。 她真的很努力学着怎么做一个女人,一个晚上没睡,摸索着怎么化妆,怎么梳女人的发式,衣服该怎么搭配,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女人的装扮可以了,她又到膳房忙和了一早上,和厨娘学切菜、学调味,她拿刀砍人都不会割到自己的手,却为了这一餐,弄得双手又添了好几道伤口。 可是她失败了,无论她如何用心都做不好,失败就是失败,众人的嘲笑如利刃剜着她的心,更粉碎了她想当一个女人的最后一抹自信与尊严。 于是她只能维持着最后的面子,带着可怜又可悲的微笑,离开了膳堂。 樊惠安本能的追了上去,但童天淇却背对着他,像在压抑什么似的淡淡说道:"你不要跟来,拜托,让我静一静,你跟来只会让我更无地自容。" 闻言,他停下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他知道她受伤的是自尊,如今最适合她的是自己躲起来疗伤,他若执意追去,只会让情况更难以收拾。 她这个心结,太深了,她要以女装示人,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本来的她就很好了,他喜欢的也是那样的她,她不需要勉强自己去做不适合的事,可惜他的心意,或许会被沉浸在难堪与伤心之中的她给忽略了。 "樊师爷,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他很伤心?还有,他干么要扮成女人?"见樊惠安又蜇了回来,庄达再也忍不住打破沉默。 膳堂里的众捕快们,也揣揣不安地等着樊惠安的解释。 "因为……"樊惠安淡淡地望向众人,他的目光并不冰冷,但众人却都觉得寒彻入骨。 "你们口中的老大,确实就是个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 焚烧花田一事,由于许天良的拒不配合,樊惠安只好使出撒手鐧,端出了圣旨。 幸好他出京前先向皇上要了一道圣旨,应付的就是现在这种地方官不配合的情形。在许天良接过那黄澄澄的绸布后,吓得当场跪了下来,早知道出门前就该先卜一卦,怎么连圣旨都让他遇到了,原来他这个师爷不只不简单,而是非常不简单,上达天听就跟吃饭一样,于是他再也不敢有其他的心思,任何事樊惠安说了算。 只要烧了曼陀罗花田,毅字军的任务也算结束了,于是由樊惠安领着德化县的捕快们,童天毅则是带着十数名士兵,扛着燃火的材料,又一次浩浩荡荡进了盘龙山。 这一次不是剿匪,心情该是轻松的,不过有了前几天膳房的那段插曲,捕快们都知道童天淇是女儿身的事实,再加上无意间伤了她的心,突然间大伙儿都别扭得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了。 童天淇对这种情形只能苦笑,由于她站在一群捕快中,令整个队伍气氛凝滞尴尬,她索性脱队,走到童天毅身旁。 第一次,童天淇觉得,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德化县,似乎容不下她了。 进到黑风寨所在的山谷,樊惠安领头,带着众人在寨里七弯八拐,还穿过几个幽黑曲折的隧道,再绕过小山包走了一阵子后,突然眼前一亮。 小道通到了某个开阔的平原,一眼望去是开满了花的花田。曼陀罗虽毒,但花却十分美丽,花茎直立,花朵呈漏斗状,颜色纯白,而这白色的花朵开在一整片淡黄嫩绿之中,既是清幽淡雅,又是妍丽逼人。 童天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震惊得舍不得眨眼,呢喃道:"好美……" 童天毅却是摇头。"美丽的东西,却大多含有剧毒。" 他这句话,无意间影射到了童天淇心头的某处伤痕,她不由得想到了柳无双,想到了她的美丽与无情,让众人留恋却又唏嘘;又想到了自己,或许更像是路边不起眼的小花,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 她不自觉看向樊惠安,只见他命人先在花田里撒了一些药粉,毕竟要烧这些花,也要预防它的毒性蔓延才是,那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令她一下子被迷住了,但很快的,一阵酸楚又掩盖过了那样的迷恋,带回了她的理智。 第27章 他,是御赐的钦差,如此特殊又重要的身分,他却始终瞒着她。 童天淇已经不敢妄想太多,那日与他缠绵的吻,她最好自己放在心里留恋就好,至少在这段感情里,他还给了她这样美好的回忆。 樊惠安眼睛看着众人的动作,不时出声指点未竟之处,但心思却一直锁在童天棋身上。见她只与童天毅说话,虽然他心里有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总归是看不顺眼,心里很不自在。 他想与她交谈,她却一直逃避着他。那日失败的女人装扮,应该已经让她自惭形秽到了极点,所以不好意思再见他,同时他公布了自己钦差的身分之后,她更是离他远远的,反而把她推向了童天毅,让她镇日黏着他。 这两个人不是亲兄妹,樊惠安很清楚,童天毅对童天淇必然有种不一样的情愫,只是那傻妞还没开穷,不会把亲情往那个地方想,怕只怕万一她一个想不开,再加上童天毅趁虚而入,他认定的女人说不定就会被默默的拐跑了。 一把火,慢慢的在花田里燃了起来,烧的范围越来越大,但烟雾却控制得很好,直直地往天上飘,并没有将四周的众人毒得七荤八素,亦无什么异味,足见樊惠安施药已到了一种出神入化的地步。 然而搭配童天淇哀怨的心情,美丽的曼陀罗花一朵朵变得焦黑,化成灰落到土里,这场景就显得悲壮了。她动容地看着那黑灰被烟卷到天上,慢慢的越飘越远,直至虚无,她甚至想伸出手,去攫取那飘移的不确定感。 樊惠安一直站在远处望着她,今日的她一身素白,虽是男子装束,看起来却有种女子的柔弱感,令他没来由的心疼。见她目光幽远,在烟雾之中有如论仙,当她向天空伸出手时,他真有种她会就这么飞升而去的错觉,他有些着急的唤道:"天淇!" 但碍于两人离得太远,她并没有听到,反而是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童天毅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也将那唯美梦幻的画面撕裂,将仙女带回了人间。 樊惠安见状,觉得胸口有点闷,有点痛,因为抓住她的人不是他。 "天淇,我还以为你要飞走了呢!"童天毅并没有注意到樊惠安的异状,只是勉强笑着对一脸茫然的童天淇说道。 童天淇淡淡一笑。"刚才真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不属于这个地方。" 前几日膳堂发生的事,童天毅也略有耳闻,知她心中难受,他也不免对这些捕快以及樊惠安感到不满。她几乎是把县衙当成家了,如果家里的人不能接受她是女儿身的事实,难道要她一辈子男装?要她一辈子压抑自己身为女人的本能?又或者她若想恢复女儿身,难道只能离开这个歧视她的地方? 童天毅真有种想痛揍樊惠安一顿的冲动,他令童天淇倾心,处处释放暧昧的讯息,等她身心都投入了,为了他重新拾起女红妆,他却保护不了她,让她受了伤。 他没有资格爱她! 童天毅这几日看着童天淇的忧思,真的觉得受够了,脱口说道:"你既对这地方没有归属感,就跟我走吧。" "哥?"童天淇不解的望着他。 "如果德化县你待不下去,何苦勉强自己?在哥哥身边,你想当男人就当男人,当女人就当女人。"他抓住她的手臂,犹豫再三,终是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从小我就把你放在心里,早已不只把你当妹妹,在我心中,你就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又完美的女人。" 她瞬间怔愣住,久久无法反应过来。如果真如他说的,那他爱了她多久?等了她多久?如果她今天不开窍,他是否要等到天荒地老? 但她真的只把他当成亲人,她无法想像自己跟他像跟樊惠安那么亲密,这种感觉很古怪也很别扭。 童天毅见到她眼底的为难,勉力一笑,松口道:"你不必勉强自己接受我,怎么样我都是你哥哥,会站在身后支持你。你若愿意和我走,就当做是哥哥对妹妹的照顾与关爱,不会有别的。" 童天淇下意识看向樊惠安,正巧与他四目相接。 樊惠安似乎知道这一隅正在发生一件他不希望发生的事,表情沉重的摇了摇头,朝她伸出了手。 她几乎就要拔腿奔跑过去,但此时花田的火正好烧了过来,形成两人之间的屏障,透着火光看过去,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童天淇顾不得童天毅了,急忙绕过火势跑了过去,她不希望樊惠安消失,她还想要投进他怀里,她真的很爱他,即使这一切是梦幻,这一切是假象,她也认了,只要他还愿意拥抱她,愿意在心中替她留一个小角落。 而樊惠安只见她的身影几乎被火光湮没,却不知她向着自己来了。一种出自内心的冲动及怜惜,让他原也想避开火朝她走去,然而这时一名官兵急忙跑来向他说了几句话,似乎花田另一角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去主持,他心知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好时机,只能一咬牙,先随着那名官兵而去。 当童天淇跑过迷宫般的花田,到方才樊惠安所在的位置时,那里已空无一人,她隐忍了好几天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第七章】 再一个时辰,毅字军就要启程回边关。 童天淇脱下捕头的衣服,摺好放在一旁,换上一身素白的戎装,看起来英武又俊挺,可向来在她脸上的飞扬,如今却被深深的忧虑伤怀所取代,现在的她,再也不照镜子了。 环顾这个自己居住了几年的环境,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双颊,试图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之后逸出一抹淡笑,走出房间,到了隔壁房前,敲了敲门。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46章节】。 网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网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