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娱字事》 第一章 签售 虽然大地震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后续的余震以及其他事故还是使人有些惶惶不安。 但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一边关注着电视上不时弹出的灾情警告，一边骗自己说那些穿着西装鞠躬的人这次没有撒谎。如此一来才能勉强沿着惯常的轨迹继续生活下去。 至少在东京杉并区的这家书店里正是如此。 自动玻璃门后，春季午后特有的暖熏气氛使得守着收银机的店员有些昏昏欲睡。更里面的位置，半人高的书架整齐排列着，将几位被捧在手中的书定在原地的顾客隔开。 有个顾客像是对手中的书厌倦了，将其放回书架上。走动几步，又信手抽出一本，在手上摊开，却久久没有翻页。她的视线像刚才一样，偷偷瞧向书店的更深处。 那里，清水彻坐在桌后正写着什么。至于他手边堆了半米高的书本，以及身后标着“《夜间远足》图书行签售会”的横幅，则是完全无人问津了。 人是一种对目光很敏感的生物。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来自不同角度的注视还是被清水彻注意到了。虽然处于视线带来的压力之中，但清水彻倒是泰然自若，毕竟他也不是完全吃亏的那一方。 停下手中的笔，清水彻抬头寻找之前关注的那人。现她挪了个位置，却是让清水彻看得更清楚了些。 端详几秒，清水彻又拿起笔，在眼前的纸页上又写了几句。 “…深棕色的丸子头下是雪白细腻的后颈，连衣裙的领口在单薄的后背上画出条舒缓的弧线，就像是在白色沙滩上的随手一笔…” 这个年纪和打扮，能够在工作日的下午来悠闲地逛书店，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吧。清水彻心里推测着，抬起眼睛换了个目标。 清水彻将自己的这种行为叫做“取材”。虽然在杂志上表过几篇短文，连载的中篇小说也终于出版，勉强为他挣来了“作家”的名号，但相比于成名作家，无论是历史书上芥川龙之介和夏目漱石，还是当下名噪一时的树上春树和东野圭吾，清水彻自认为自己没有他们那种一眼看穿事物本质的天赋。 而想要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就只能增长见识，不断积累了。而这种对人物外形的“取材”，自然也是积累写作素材的方法之一。 又记录下个形象，清水彻察觉到角落的目光多了几道，但手边书的高度还是没有减少。 这也正常，毕竟花费一千五百日元，买本明显是新人作家写的不知名新书，也只能换取几十秒的谈话时间。相比之下，一张电影票也就是一千八百日元，杰尼斯偶像的单曲更是只有一千日元出头，明显后两者带来的体验更好一些。 在心里吐槽完这些，清水彻寻找起下一个目标，却看到了作为他编辑的岸田正明拎着个袋子走了过来。 “喂，你要的乌龙茶。” “谢了。”清水彻单手接住他抛来的罐子。 岸田正明耸耸肩，自顾自地在他旁边坐下。 “有卖出去吗？” “没有。”之前的那些视线短暂地消失了。 “啊，”岸田正明喝下口凉茶，随便靠在椅子上，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西装可能被压皱，“那以后和书店说缩短时间好了，反正也就是刚开始那一会有人买。” “我倒是无所谓”，将蒙着水汽的罐子放在一边，清水彻拿起笔打算继续取材。 “我说，你这小子赶快找个女朋友吧。” 笔尖移动着，清水彻懒得理会岸田正明这种时不时的突然话语。果然，他马上就忍不住道出原因。 “虽然你对于这种青涩懵懂的情感很拿手，但写到正式交往的部分，也就能骗骗没什么感情经验的中学生了”。 他拿起本用来售卖的书翻着，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有了女朋友的话，写的东西多少也能真实些。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技巧？” “将近四十岁还没结婚，岸田桑你真的有技巧这种东西？” “结婚和交往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将工资全花在银座夜总会里陪酒小姐身上也能算是交往？” “和那些人打交道才能学到更多东西啊，”岸田正明一副不以为意地样子，“要不我今晚就带你去见识下？以你小子的长相，今天能给我免费也说不定。” “岸田桑，”清水彻将取材用的本子翻过一页，语气仍然缺乏波动，“至少从法律来说，我还没到能去那种地方的时候。” “不说谁能知道。” 清水彻却并未理会，“有人来了。” 玻璃门外的展板前立着个女孩子。她的梢在胸前微微卷起，灰蓝色连帽衫和牛仔长裤的组合，怎么说也不符合东京当下的所谓潮流。 但纤细身形搭配极为精致的五官，尤其是挺直鼻梁上瞬间能将人吸引住的探索目光，却使得店内的其他人有些相形见绌了。 她步入店内。自动门工作时的声音使得正在打盹的店员条件反射般来了一句，“欢迎光临。” “啊，打扰了。”她竟然停下脚步回礼了，点头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拘谨。 这个年纪和打扮，再考虑到举动，应该是刚刚上京，还没来得及适应东京生活的新人吧。清水彻暗自揣测着。 那个女孩子在店内踱着步子，眼神也左右晃着，注意到这边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下，就像是现了目标一般。接着，她就快步走了过来。 朝旁边扫了一眼，桌上的饮料罐已经被岸田正明收起，他自己也拉平了西装上的褶皱，垂着手立在一旁，板着面孔扮演起自己的角色。 再回过头去，那个女孩子已经从旁边拿起本书，立在他面前了。 “清水桑...是吧？” “是的。”清水彻笑着回应，接过她手中的书，动作熟练地在扉页写上早已准备好的内容，又用双手拿着递了回去。 “万分感谢您的支持。” 她将书小心收在单肩包中，却没立刻离去，手搭在包口的拉链上，动作有几分犹豫。 “是杂志吗。”清水彻主动开口了。 “欸？” “是想签名的杂志吗？” 面对着她微微张口的惊讶表情，清水彻又笑了下，开口解释，“毕竟来签售的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连载的杂志上得知消息的吧。” 她轻轻点头，从包中取出本保管很好的杂志。 接下来又是相同的流程。交还回去的时候，她明显松了口气，感谢的笑容没了先前的拘谨，离开时的脚步也轻快不少。 “这么漂亮的人，在银座也很难遇到吧。” 收回望着门口视线，现岸田正明又在旁边坐下，出意义不明的感叹。没有理会他，清水彻拿起笔，打算将那个女孩子的形象记录在纸上。 “尤其是那双眼睛。我要是星探的话，绝对会不顾一切将她签下来。” “真有那种程度？” “你这小子，不要因为自己的长相，就瞧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的看法啊。” 清水彻摇摇头，不置可否。收起笔，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 “差不多该回出版社了吧？” 第二章 早见书房 摇晃的地铁车厢上，清水彻倚着墙壁，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挂在半空的周刊文春海报。 对于地震的讨论暂时取代了平日里的花边消息，各式各样的议论像是终于找到了个能够倾泻的出口。 然而周围的人完全没有朝那边瞥一眼的意思，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手机或者事物上，仿佛那讨论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仔细看了一阵，清水彻也收回视线，观察着周围的乘客，寻找值得记录下来的形象。 接近北参道站，列车开始减了。 被裹挟着走出车站，又撞上迎面而来的人群，好不容易从其中脱身，清水彻才注意到被电线切割出的不规则天空已经染上了稀薄的暮色。 回头看过去，岸田正明也挤了出来。 “岸田桑，新书的事你和社长说过了吗？” “说过了，今天让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他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走吧。” “好”。 逆着由上班族汇集成的人流，清水彻跟着岸田正明步行两分钟，就看到栋已经十分熟悉的白色小楼。 一层的咖啡店照常热闹着，明亮的玻璃门关关合合，顶上早早亮起的灯光也像是沾染上了这份活力，将“早见书房”几个黯淡的汉字挤到更高处无人在意的位置。 没有就此止步，两人绕到小楼的侧面，沿着被踩的光滑的水泥楼梯登上二楼。 用钥匙打开紧闭的房门，岸田正明走了进去，清水彻跟在后面。 下班之后的办公室早已空荡，十几张放着电脑和各种资料的桌子静静立着，旁边用于会议与会客的房间也罩在阴影中，只有尽头处社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隐约的声音顺着灯光飘了出来。 “…社长，相比前年…去年的销售额…利润的话，也…” “哦，这个数字也谈不上盈利了吧。” “是…具体到业务上面，出版社的收入包括杂志和书籍出版两块。杂志的整体情况还不错，主要是书籍出版那边…” 清水彻还想再听下去，但岸田正明已经带着他来到门前。里面的人显然也有所察觉了。 “铃木君，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好的”。 门被从里面推开，清水彻认出了那是出版社负责财务的铃木拓，双方轻轻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等他离开，两人敲门进去，清水彻终于见到了此行想要拜访的人，出版社的社长早见胜。 “哦，岸田和清水君啊，请坐。” 和岸田正明在椅子上坐下，清水彻看向木桌后的老者。只见他摘下老花镜，压在刚才看的报表上面，语气带着些上了年纪的人特有的温吞感，“清水君今天的签售会，怎么样？” “和前几次差不多，大概卖出了这个数。”岸田比出个手势。 “以现在新人作家的销量来说，算是很不错了。”早见胜靠在椅背上，微微颔。 实际上，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清水彻觉得能有人买自己的书已经实属难得。至于销量，虽然是越高越好，但也没有想要强求什么。 附和式地点了点头，他道出此行的来意：“早见桑，关于下一本书的事情，想要麻烦您…” “岸田和我说过了，你是打算写一本和辞典编辑有关的书，所以想去有辞典部门的出版社见习？” “是的” “这件事我和讲谈社那边谈好了。找个时间，让岸田带你去吧。” 不同于蜷缩在咖啡馆楼上的早见书房，讲谈社作为日本出版行业数一数二的大企业，自然能够养活的起辞典编辑部这种一听就没什么收益的部门。 但早见胜能够搞定那边的关系，着实有些出乎清水彻的意料。不过现在并不是探究背后缘由的时候。 “麻烦您了…” “社长，怎么会让我去？” 致谢话语被打断，清水彻转过眼睛，现旁边的岸田按着扶手探出身体，脸上满是意外。 “你是负责清水君的编辑吧，而且出版社里熟悉讲谈社的，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 “您不也…算了。” 话就要到嘴边，岸田正明却放弃了反驳的意图，松开双手，整个人落在椅子上出一声闷响，手臂环抱在胸前，腿也不耐烦地抖着。 早见胜显然已经预料到他这副模样，没有过多理会，又提起了些别的。 “说起来，早些年我们也是有自己的辞典编辑部的，那时候…”他顿了下，像是意识到什么，“抱歉，到了我这个年龄，就很容易想起以前的事。对了，清水君，我记得你还是大学生吧？” “是的，早稻田文学部，开学后就是第二年了。” “哦？那时间上…” “我尽量找没有课的时候过去。” “我还是再给讲谈社那边说一声好了。还有，虽然是见习，但应该也会让你参与一些工作，没问题吧？” “可以的。”清水彻立刻答应下来。对于取材而言，相比于单纯地观察，还是实际参与获得地体会更深刻些。 “工钱的话，那边也会按照一般见习者的标准付给你。” “多谢您了。” 早见胜缓缓点头，过了几秒见没人开口，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回去吧。” 告辞后，沿着侧面的台阶向下。玻璃后的咖啡馆又明亮了几分，天空也只剩下平静的深蓝色。 站在路旁，清水彻注意到岸田正明像是迫不及待一般，从口袋中翻出根香烟，夹在指间，单手点燃，狠狠吸了一口，才转向这边。 “喂，你真是给我找了个不得了的工作啊。” “所以有什么问题？” 想要问出点东西。 “没什么，”他弹了弹烟头，“下周一早上你先来出版社，我带你过去。” “下周一不行，那天我打算搬家。” “搬家？那你想去的时候再联系我，”岸田将烟头踩在脚底，转身顺着楼梯上去，“只要是工作日就随便你。” 看着出版社的门又被闭上，清水彻不明所以地摇摇头，融入了前往车站的人群中。 第三章 搬家 四月的中午，已经有些许闷热了。 中野站步行十几分钟的公寓里，清水彻将未拆封的沙放在墙边小心放下，感觉手臂总算是轻松不少。 另一边，来帮忙搬家的长谷川明也忙不迭地直起身，出了与自己健硕体型不太相符的抱怨。 “所以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距离车站那么远，连电梯也没有。” “带客厅的房子，而且一个月只要十万円。即使比不上你在新宿的公寓，但也很不错了。” 长谷川明踱着步子，内外打量着，“虽然这么说，但清水你本来也能住在那种地方吧，只要不拒绝家里给的生活费的话。” 认真考虑着沙和电视的位置，清水彻头也没抬，“不过自己挣的钱花起来更轻松些吧。” “也许，”不大的房间没能让长谷川的兴趣多持续几秒，“还有什么要搬的？” 环视一圈，清水彻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先吃饭吧，我请客，剩下的回来再说。” “哦？”长谷川像是来了兴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那你最好带上足够的现金。” “放心，要是真出现那种情况，我会给店家说留你洗盘子的。” … 住宅区的店铺寥寥，能去的也只有中野车站附近。 临街一家烤肉店的包厢里，清水彻嘬着茶水思考着新书的事，对面的长谷川却突然开口。 “说起来，作家的收入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不错指的是那些畅销书作家，比如池井户润和三浦紫苑他们。对于我这种新人，印刷量也就是三五千本，版税也不过五六十万円。” “那你现在…” “嘛，交过学费和房租，现在也基本不剩什么了。所以接下来要努力了啊…” 清水彻又端起茶杯，没注意到长谷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么说起来，最近有个机会清水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样的？” “前段时间的东宝灰姑娘甄选你知道吗？” 清水彻沉默着点头。 对于日本人来说，即使没听过这场甄选，至少也应该听说过东宝和长泽雅美的名字。前者是甄选的举办者，也是日本最大的电影公司。后者是由“东宝灰姑娘”出身的国民女演员。 在这两者的组合下，对那些一心想要进入演艺界的女孩子和她们的父母而言，在这场甄选中拿下优胜，无异于已经手握半张通向成名的车票了。 “东宝目前打算为上白石萌歌、上白石萌音、小川凉和滨边美波这几位优胜者拍一部电影短片，每人一个小单元，所以需要四份剧本。” 长谷川明喝了口水，继续道：“相当于是给她们磨炼演技用的。所以那边也不想启用什么成名编剧，打算找便宜的新人了。不过，毕竟是东宝啊，每份剧本二十万円总是有的吧。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 听起来确实很不错，但清水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是文学部的没错，不过小说和剧本完全是两个东西，尤其是剧本的分镜和台词那些…要是都一样的话，编剧这个职业也就不存在了吧…”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他的话语打断。 “失礼了”。 包厢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大厅中各种话语混合成的嘈杂声响涌了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是烤肉店的侍应生。 “两位的菜品已经好了。” 清水彻挪动到门后的阴影中，为上菜腾出空间。视线无意间扫过那位侍应生的面庞，却现有些莫名的熟悉。 是在书店签售时最后来的那个女孩子。 她的长似乎被剪短了些，扎成个马尾垂在身后。相比于上次的蓝灰色外套，烤肉店的深黑色制服，让她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颈显得更白皙了几分。 她似乎将目光汇集到手中的菜品上，没有注意到这边。 很快餐桌靠门的一侧被摆满了，她端着最后一个盘子想要放到内侧，动作看上去有些吃力。 “我来吧。”清水彻伸出手接过。 “谢谢。” 她像是松了口气，抬起头致谢，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啊，清水桑！”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清水彻手抖了下，移动中的手臂打翻了面前的茶杯，还未饮尽的茶水瞬间铺满了桌面。 对面一直观察着这一切的长谷川明连忙抽出桌上的纸巾。 相反，那个女孩子却是先将头转向一旁，轻掩着嘴，像是幸灾乐祸地笑了下，才从餐车下取出毛巾，口中道：“我来就好。” 折腾了几分钟终于将突然的乱局收拾干净。 她又立在桌前，似是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清水桑，我是…” “上次来过签售会吧，我记得的。”话刚出口，莫名的担心又让清水彻补了一句，“来买我书的人本来就没有多少。” 她脸上现实闪过些许惊讶，继而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下，没有言语。 “对了，你现在是在这里打工吗？” “是的，最近这段时间，我…” 还没说完，外面的嘈杂背景中就响起了道模糊的声音。 “好的，马上就来。” 她回过头去应了一声，再看回来时就只剩下道别的话语。 “抱歉，那边…” “是我们麻烦你了。” “那…清水桑，再见了。” “好，再见。” 清水彻点点头，看包厢的门又从外面合上，才从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木制门板上移开视线，恰好对上对面长谷川明暧昧的目光。 “哦？签售会？什么情况？” 清水彻懒得理会，夹起块腌制好的牛肉放在中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炭火上，油脂沸腾时的滋滋声瞬间将他的声音盖过。 长谷川却没有放弃的意思，还在追问。 “什么时候认识的？到哪一步了？” 见清水彻还不搭理，又抱起手臂自顾自地回想起来。 “不过真的很漂亮啊…尤其是那双眼睛…” 终于忍耐不下去，清水彻轻咳一声。 “对了，长谷川你刚才说的那个剧本，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第四章 讲谈社 站在早见书房楼下，清水彻通过玻璃窗打量着咖啡馆内的顾客，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烤肉店的事情。 虽然一开始决定回绝，但为了挡住长谷川的询问，反而主动套取了不少关于这次剧本征集的消息，以至于最后真的冒出了试一试的念头。 反正对于作为大学生的自己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所谓的空闲时间。 看着路过的上班族，清水彻在心里吐槽一句。下一刻却莫名想起了那天遇到的女孩子。 是在烤肉店打工吗？虽然只是巧合，但在东京上千万人中，两个素不相识的在短短几天能够碰到两次，这种感觉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奇妙。 如果以这种奇妙感写个故事的话… 思路还没来得及展开，清水彻的想法就被身后的哈欠声打断。 “接近中午才来啊，怎么不上去等？” 回头看过去，岸田正明已经从楼梯上下来，正要把手中皱巴巴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 “早上有课”，清水彻摇摇头，“上去肯定会被彩姐叫住，然后又会有新的拍摄工作。” 见岸田随手拍了几下衣服就算是整理妥当，便接着开口，“那现在走吗？去讲谈社的路线，岸田桑你应该知道吧？” “没那个必要，我叫了出租车。” “哦？” 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岸田正明转过眼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是工作的话就该好好利用交通费啊。”又回头去捕捉车辆接近的声音，“就算是考虑到出版社费财务，想办法多卖几本书这点钱也就回来了。” 既然他这么说了，清水彻也耸耸肩，没再提出什么意见。 在车上摇晃了半小时，到达讲谈社楼下时已经有个身着深色西装的人等在那里。岸田正明刚从车里探出身体，那人就已经注意到，快步迎了上来。 “岸田，没想到这次是你来啊。” 来人的热情态度让岸田正明迟疑了下，片刻后才挑起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入江啊，你现在还在辞典局？” “那件事之后，我也只能在辞典局等到退休了。” “嘛，不论如何，这次的事算是好办了。” 清水彻站在一旁，打量着那人。他戴着副细边眼镜，脸上的皱纹虽然不明显，但也没法忽视，身形微微前弯，袖口有着些许磨损痕迹，显然是长时间从事文案工作。总体而言，一幅背负着各种压力的普通中年上班族标准模样。 应该也是编辑吧。在心里暂定个结论，清水彻又暗自推测起两人的关系，没注意到下一刻他们同时看了过来。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现在负责的新人作家，清水彻。”岸田又转向对面，“这是…对了，入江你现在是什么职务？” “我现在是辞典局日语辞典课的课长”，他从口袋中取出名片，双手递过来，“清水先生，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视线只是从入江平一四个字上一闪而过，还未习惯这个称呼的清水彻错愕之下连忙躬身回礼。 “不不，我还称不上是‘先生’，接下来也是我要请入江桑多关照才是。” 岸田咧嘴笑了下，倒是没忘记帮他解围，“入江你没必要这样，这小子上个月才出了第一本书，等他拿到直木赏，你再称呼他‘先生’也不迟。” 一番解释之后算是熟络，入江终于能坦然喊出“清水君”这个称呼，也想起了今天的正事。 “见习的事情，早见社长和我们局长大概说过了，还有些细节一起去办公室谈吧。” “让这小子跟你去就行。至于进讲谈社的地方，”岸田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这种人就算了。”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岸田你也没这个必要了吧？” 入江平一又劝了几句，见他还是不愿松口，总算改换策略。 “马上到中午了，这样，去附近的料理店谈总可以吧？” 清水彻注意到岸田朝自己看了一眼，回过头后才答应下来。 几分钟的路程，一家名叫“mensho”的拉面店中，三人在柜台前依次入座。距附近几家公司的午休还有点时间，店内除了正在做准备的师傅也没有其他人。岸田扯了扯领口处的领带，从口袋中摸出烟盒，看到墙上的标记又放了回去，咂了下嘴，道：“既然要谈待遇，那就说说吧。” 见他还是这幅做派，入江嘴角抽搐了下，摇摇头，开口了：“清水君现在还是学生？” 清水彻点头。 “那时间上就不做要求了，任何时候都可以，不过还是推荐工作日，毕竟见习没有加班费这一说。待遇的话，目前学生见习的时薪是一千円，这一点没问题吧？” 本来只抱着取材的想法，对于这份收入没有太多的期待，见达到了东京打工的一般水平，清水彻本打算就这么答应下来。然而在他之前，岸田却将话抢了过去。 “不是还有更高的标准？” “那是实习生的待遇了。” “见习和实习还不是你来决定，反正只要你这个课长签字了，财务那帮人才懒得区分。” 盯着岸田没什么表情的脸楞了几秒，入江看起来有些吃惊，片刻后才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回头看向清水彻。 “那就一千五百円，一会去财务的时候别说见习的事。” 没有必要拒绝两人的好意，清水彻直接点头，“麻烦入江桑了。” 冒着热气的拉面端了上来，不大的店面开始被穿着各式白衬衫的上班族填满。关于清水彻的话题也宣告结束，入江和岸田的谈话又陷入之前的节奏：一人试探问起这些年的情况，另一人则是变着角度搪塞。 碗里的汤汁终于见底，三人起身为排队的人腾出位置。店外的人行道上，岸田叼着牙签，眯眼瞧着不远处讲谈社崭新的大楼，叹了口气，“当时这栋楼刚开始建吧？” “也就是刚填好地基的样子。” “可惜了。” 对于他们的话语不明所以，清水彻望着大楼，也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再收回视线时，现他们的目光已经落在身前了。 那里站着个身穿银灰色西装的男子，他紧盯着岸田，缓缓抽动着脸上的肌肉，开口道：“呦，没想到在废品回收站待了十几年的人，也有兴致来我们讲谈社透透气啊。” 清水彻注意到岸田忽然紧了紧拳头。 第五章 缘由 “怎么，见到以前的老朋友高兴到说不出话来了？” 那人走近几步，在清水彻的视野中更加真切。他的银灰色西装在太阳下闪着亮光，目中无人的姿态，配上刻意拿捏的油滑腔调，让清水彻忍不住想起了想起了主人权势的虎皮鹦鹉。 打消突如其来的笑意，转头看向岸田正明。 他不知何时松开了拳头，眯起眼睛摸着下巴盯了那人几秒，才露出副恍然大悟的惊喜表情，道：“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渡边课长吗？” 普通的一句话却让那人止住脚步，脸色也泛白后涨红成鹦鹉羽毛的颜色，整个人像是个突然被针刺破的鲜艳气球，开口大骂到：“岸田，你也不过是个滚出去的垃圾而已！就算是过去了十几年，我也能…” “哦？渡边课长能怎么样？还是去找…” 岸田没说出到底找什么，只是脸上的嘲讽神色又浓了几分。 “闭嘴，别以为…” 像是被戳中了痛点，那人愈激动，快走几步冲了上来。 岸田立在原地，又哼了声。 清水彻刚想上前，入江已经将那人拦住，口中却是另一个名字。 “山中课长，岸田是我们辞典局请来的人！” 山中？不是渡边吗？这个念头从清水彻脑中一闪而过。 “入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开！是觉得在辞典局等退休太舒服了吗？啊？” 那人的口气愈猖狂，猛挥着手臂打掉了入江的眼镜，眼见就要挣脱他的拉扯。清水彻歪着头，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山中课长，你不怕今天的事情传到我们野间局长和那位耳中吗！” 不知是哪个名头起了作用，那人动作滞了下来，终于恨恨地甩开了揪着入江衣领的手。 “哼！野间那个老头，能罩着你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他倒退几步，拍打着因刚才的动作而变形的银灰色西装，抹过泛着油光头，恢复了一开始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又剜了眼岸田，才撇着嘴转身离开。 活像只狐假虎威的鹦鹉。清水彻这样想着，将从地上捡起的眼镜递给入江。 “多谢”。 他重新将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没什么损坏。 “所以说讲谈社，不是我这种废品回收站出身的家伙能踏足的吧？” 岸田抱着手臂，打量着不远处的大楼，突然自嘲一声。 入江立在一旁，没再说出什么劝告的话。 “行了，清水你和入江一起去吧，我先回去了，有事直接打电话。” 清水彻点点头，看着他走到路边拦下辆出租车。忽然想问句什么，却看到他上车时递过来个“与你无关”的眼神。 跟着入江在讲谈社的大楼内穿行许久，终于在角落处现了写着“日语辞典课”的牌子。 推开门后是个不大的房间，四五张桌子拼在中间，堆满了各种书籍的架子围在四周，几张转椅随意摆放着，看上去很少有其他的人踏足。 “先随便坐吧”。 清水彻看了眼坐在中间那张桌子后的入江，找了个靠在墙边的椅子，继续打量起来。 正看到书架上摆放的《广辞苑》，耳边又有声音响起。 “怎么样？和想象中的有差别吗？” “嗯，看上去有点…” 清水彻犹豫了下，斟酌着要不要说出那个词。 “太小了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整个日语辞典课算上我也就三个人。对了，其他人今天外出了，你下次来就能见到。” “三个人就能编出本辞典吗？” “当然不行了，”入江的笑声听上去有些苦涩，“讲谈社编写的上一本日语辞典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 清水彻接过他递来的泛黄书籍。只见封面上写着“日本语大辞典”的字样，翻开扉页，上面的行时间是1995年。 “我们现在主要就是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改正以前的疏漏，添上新出现的词，顺便将这本辞典电子化。也就这样了。” 清水彻示意了解，就听入江继续道：“听早间社长说，你是为了新书才来见习吧？既然这样那就先观察一段时间好了。想要实际体验的话直接告诉我。还有什么问题？” “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清楚了，”清水彻顿了几秒，还是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关于刚才那件事，岸田桑之前在讲谈社工作过吗？” “他没告诉你？”入江的表情反而有些奇怪了。 清水彻点头。 “也难怪。毕竟这种事，一般都不会主动提起，”入江抱起手臂，倚着转椅似是在斟酌什么，片刻后向前探身，“但他不说的话，由我告诉你也不太合适吧？” 面对意料中的拒绝，清水彻只是挑了挑眉毛，侧过脸瞥了眼闭上的房门。 “能闹到这种程度，外面听说过的人应该也有不少。只不过…”他拖着声音，“到时候我听到的就不知道是谁的版本了。”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入江的表情刹那间冻结，脸颊上有些松弛的皮肤微微抽搐，像是陷入了惊讶后的纠结之中。 没再催促，清水彻低下头继续翻着手中的辞典。时间给依旧平整纸张印上了淡淡的黄色，偶尔能看到铅笔修正后留下的笔迹，应该就是入江这些年工作成果的一部分。 “我和岸田，以及那位渡边，是同一年进入讲谈社的。”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清水彻才翻过十几页，入江就开口了。他将视线从辞典上抬起，开口问到。 “到底是渡边还是山中？” “他那个时候还姓渡边。” 清水彻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结束了新人期，我们又一起分到了文艺局当编辑。那几年还算不错，收入对踏入职场的菜鸟来说谈得上很丰厚了，还有机会和各种大家打交道。说起来，我当时还见过司马辽太郎。” “是真的吗？” 清水彻也难免有些吃惊。毕竟司马辽太郎在日本文学，特别是历史小说中的地位，就如同东野圭吾之于推理小说，罗贯中之于三国历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入江淡淡笑了下，继续道：“不过这种日子也没持续多久就是了。泡沫经济崩溃后，出版行业终于也撑不下去了，即使是讲坛社也不得不缩减出版作品的数量和印刷数。但销售额和利润还是在持续下滑。” 入江在座椅上换了个姿势，双眼虚望着空气。 “文艺局也不例外。说起来，在那种忧心忡忡的气氛下，谁还能看的进去小说呢？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坐以待毙的说法。渡边，也就是今天那位山中课长，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个三流写手，信誓旦旦地说他的书一定会大卖。” “然后呢？” “也是病急乱投医吧，毕竟销售额已经下滑到所有人都不知道读者喜欢看什么的程度。加上他的一再保证，文艺局的当时的局长还是决定赌一把。” 说到这里，清水彻已经能猜到后来的结果。 “为了捧那个写手，文艺局花了不少力气给他做宣传，还请成名作家给他写介绍，新书印刷量也直接定到了五十万本。” 清水彻静静听下去。 “然而，”入江摊开右手，“最后一共也只卖了五万本。那个写手捞了一大笔版税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所以？” “所以就文艺局内部就需要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入江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是渡边的问题，可最后却落到了我和岸田头上。渡边也就是那个时候改姓山中的。对了，当时的文艺局局长就姓山中。” “这是…入赘了吗？” “没错。我们后来才知道局长的女儿一直在追求他。说起来，那家伙长得不错吧？” 想起那人如同热带鹦鹉般的鲜艳外表，清水彻抽动着嘴角轻轻点头。 “加上局长也需要将自己的责任甩出去，所以….”入江又轻叹一声，“但因为我们是正式员工，开除是不可能的。处罚结果是我调动到这里，岸田外派到北海道的销售部门。然后…我接受了，他大闹一场就主动辞职离开。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回事。” 清水彻猜测着他没有提及的各种细节，片刻后又问到：“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吗？”入江苦笑了下，“我在辞典局熬了这么多年，岸田辞职后没多久我们也断了联系。那两个人倒是一路顺风顺水，当时的局长已经成了董事，就连渡边那种货色也要继任下一任文艺局局长了。” 见他露出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入江又忍不住开口道：“清水君，我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卷入到这件事里面。” 清水彻倒是对入江这幅态度有些惊讶，道：“这也不可能吧，我一个新人作家能做什么？” “不管你怎么想，先听我说完。”入江却没那么简单相信，“我看过你的第一本书，单从质量而言相当不错了。可这一行从来就不是只靠书本身的好坏就可以取胜的。没有名气，没有宣传，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买！” 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清水彻从脚边的箱子里摸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他拧开喝下半瓶，继续开口：“新人作家的标准路线本来就是参与评奖，靠获奖提升名气，靠名气带来销量，这样才能一步步走下去。要是得罪了他们，以讲谈社的影响力，别说是直木赏、芥川赏、吉川英治文学奖这些大奖，就算是一些边边角角的小奖你也评不上！” “不至于吧？” “不至于吗？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该明白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吧？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个新人，每年一抓一大把的新人！” 清水彻终于敛起表情，沉默下去。 入江还在劝说着。 “岸田不告诉你，也是不想被现你和他有牵扯。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要在讲谈社提起他或者早见书房的事。” 看着入江平一脸上的恳切深色，清水彻晃了下脑袋，却是没给出任何言语上的承诺。 第六章 东宝 地铁三田线的车厢中，清水彻倚靠着角落处的墙壁，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微微震动，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一眼望过去满是上班族的车厢，找不到多少可以鲜明到成为写作素材的人和事物。伸着脖子看了眼车门上方的路线图，现到目的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清水彻干脆闭上眼睛，回想起最近的事。 在讲谈社见习的手续已经办妥，也在没课的时候去了几次，却有些意外的没遇到什么事端，也没再碰到那位名叫山中的课长。 想想也是，毕竟讲谈社是个近千人的大型企业，又是完全不相关的部门，在不刻意探寻的前提下，短时间内和某个特定的人“偶遇”，可能性应该大不到哪里去。 总之，见习的开端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不过，说起偶遇的话，清水彻又想起了那个在书店中见到的女孩子。在东京上千万人中连续碰到两次，这比在讲谈社中难了不止一万倍吧？ 也许是因为来自见习的意外收入，亦或许是怀着某种隐隐约约的期盼，清水彻在开学后的这一周内，又光顾了那家和“廉价”没什么关系的烤肉店好几次，却没再见到那个女孩子。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和店员搭话问起她来，意外得到了她已经离职的消息。她好像一开始就和店长说好，只在这里打工到三月结束而已。 等店员离开后，看着桌上的菜品，清水彻突然感觉有些心痛。他终于想起了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 思绪渐渐散开。 身后的墙壁传来了些许力道，清水彻本想睁开眼睛确认列车的位置，一股带着香水气味的冲击却抢先一步撞了上来。随后是一道甜度拉满的声音。 “啊，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稍微愣神几秒，才现怀里多了个女孩子，像是因为列车突然减而不小心摔了过来。 她顶着头微卷的金，露肩的长裙明亮而轻薄，手指和腕部戴着不少可爱风的小饰品。一身原宿系的打扮，看上去像最近小有名气的きゃりーぱみゅぱみゅ（彭薇薇）。 不是她。 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望。察觉到这种想法，清水彻暗自嗤笑一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怎么想也是概率无限接近零的事情吧。 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和刚才撞上来的那人拉开点距离，淡淡道，“没事。” “啊”，对面的女孩子却大惊小怪起来，手指张开捂着嘴，“你的衬衫上…” 清水彻低头，才现胸前留下一道淡红的痕迹，看上去和她唇上的颜色相同。 “抱歉啦，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女孩子的口气多了点撒娇的成分，“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下电话号码，我会负责清洗的~” 她拉长语调，歪着头挂上个满是歉意的甜蜜笑容，晃了晃系满各种挂饰的手机，看上去像是早有准备了。 清水彻笑了下。对面女孩子见他这个反应，脸上的甜度又升高几分。 “麻烦让一下，我到站了。” “欸？” 她还没反应过来。清水彻也懒得再说什么，直接侧身几步跨上了站台。 “等一下…” 身后的列车缓缓合上门，将她的声音隔开了。 清水彻舒了口气。来东京一年左右，这种套路他也碰到了不止一次。虽然已经掌握了正确的应对方法，不过每次总会留下点麻烦。 低下头，仔细观察了衬衫上的痕迹，清水彻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这次相比之前更麻烦些，因为这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这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白色衬衫，连同外面更加昂贵的西装，都是他借长谷川明的。或者说，是长谷川强行借给他的。 照长谷川的说法，这样能提升他今天的成功率。起码在长谷川听说他今天的目的后，没多久就带着这身衣服砸他公寓门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虽然或许会有点作用，不过现在… 洗衣店应该能解决吧？清水彻扶着额头暗叹一声，将西装外套的扣上，确认从外面看不到痕迹，才离开车站，向着今天的目的地—东宝日比谷大楼走去。 他今天来送电影剧本的初稿，由东宝的负责人看后决定是否选用。 出了地铁站就能看到东宝大楼波浪状的玻璃外墙。和一群同样套在西装中的上班族挤进电梯，来到东宝株式会社所在的第十层，清水彻对着电梯口的镜子整理过仪容，就走向不远处的前台。 原本探着头看过来的前台小姐也摆回了原本的端庄姿态，用远寻常的热情态度确认过他有预约后，带着他来到一处空的会客室，又殷勤地送上茶水后才离去。 没过多久，随着几下敲门声，会客室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来着是名三十多岁男子，别在胸口处的名牌表明了他的身份，就是清水彻此行要找的人。 “清水桑，在下桐原真司，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哪里，是我要请桐原桑关照。” 虽然对方拿出了副谦和姿态，不过清水彻很是清楚他手中握着对剧本生杀夺于的权力，连忙起身回礼。 又客套几句，两人隔着中间的茶几对面入座。 “清水桑今天带剧本了吗？” “带了”，从包中取出装订好的一叠纸张，清水彻双手递过去，“您请过目。” “好的，麻烦稍等一会。” 桐原拿着剧本仔细翻看起来。瞧着他的动作，清水彻多少觉得有些忐忑。 毕竟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编剧工作的素人，即使找了几本相关书籍，也请教过早稻田文学部里相熟的教授，将自己关在公寓里狠狠下了一番力气，但还是难说有几分一定能够入选的底气。 带着些许紧张，清水彻在腿上敲着手指。又瞧了眼对面的桐原，见他看得投入，渐渐放松下来。 已经到了这里，不管什么情绪也没有意义。 怀着这样的想法，取材的习惯又从心底冒出，让他忍不住打量起桐原真司。 他捧着剧本，眉头紧拧着。虽然才三十多岁，脸上其他地方的皱纹也不浅了；眼边的黑眼圈即使是用了化妆品也没法完全掩盖住，显然有长时间昼夜颠倒的经历；身材看上去还算瘦削，但坐下后，腹部衬衫的扣子就绷紧了几颗。虽然如此，不过整个人还算精神干练。 应该是长期的室外电影拍摄的工作，加上这一行难以避免的频繁应酬，让他难掩神情上的憔悴和身材的走样。然而，三十岁出头就能做到电影总制片人的位置，也许正是事业上的一帆风顺支撑让他还保留着积极工作的热忱。 说起来，这算是自己第一次接触到的电影从业者吧，有记录下来的价值。 这样想着，清水彻下意识地将手放进西装内侧口袋，去探用来记录各种素材的记事本。 指尖已经碰到了记事本硬质的塑料封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这种场合下当面取材未免也太过失礼。 刚将手放回原处，就现桐原从剧本上抬起头看向自己。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清水桑，你认识早稻田文学部的高桥教授吗？” “什么？” 清水彻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第七章 剧本 “早稻田文学部的高桥教授。” “啊，”清水彻终于反应过来，“认识，我现在正跟随高桥老师学习，剧本也请他提出过意见。” 桐原点点头，道了声难怪。又捏着页脚前后看了几眼，才再次对上清水彻的视线，拿出了点笑容，却是使得脸上的皱纹明显了几分。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应该有资格让你喊声前辈。” 内心的猜测得到肯定，清水彻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没忘记躬身行礼。 “说回剧本，”桐原转回正题，整个人恢复了眉头紧拧的状态，言语间充满了制片人的凌厉气势，“总体而言，问题很多。分镜做的不行，镜头间的转换不够流畅，部分镜头成本太高，拍摄角度也很难控制…” 清水彻也不由屏住呼吸，感觉刚放松下的心情又悬在半空。 “…不过，整体框架不错，故事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至于那些问题，回去再改改，离开拍还有半年时间，到时候务必拿出个像样的剧本。” 前半段话让清水彻已经做好了落选的准备，然而后面听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为了确认，只能试探着再问一句。毕竟这关系着两个月的房租，不容马虎。 “桐原桑，您的意思是？” “没错，恭喜你你获选了。” 也许是最关键的工作已经解决，在清水彻眼中，他身为制作人的气势渐渐散开，神情柔和起来。 “也不用太担心，这些都是新手常见的问题，回去认真修改就好。可以多请教高桥老师。” 感受到他拍在自己肩头的力道，清水彻微微点头，继而又想起件事，“对了，关于酬劳…” “之前说的是二十万日元吧？改天你来签合同的时候可以先领一半，剩下的等拍摄结束后结清。还有什么吗？” 默默记下他的说法，清水彻又提起了个来之前就盘旋在心中的念头。 “桐原桑，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见见主演？有直观印象的话，改出来的剧本多少也能和她更贴合些。” “这个倒没问题，她也正好在这边，我先问问情况。” 桐原痛快答应后就起身拨出电话，沟通了几句，坐回沙上，道：“稍等一会，经纪人马上带她过来。” “麻烦您了。” 有了校友和前后辈这层关系，等待时间在闲谈中倒是过得飞快。 在茶杯见底好几次之后，会客室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抱歉，打扰了。” 一道细微的声音吸引着清水彻向门边看过去。那里立着个纤细瘦小的身影，男孩子气的短下，一张清秀的小脸紧绷着，却也丝毫没掩盖住成长为美人的潜质。 “我是东宝艺能的艺人，滨边美波…” 紧张到颤的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望着会客室中的两人，她脸上浮现出些许茫然，继而求助似地看向身边的女性经纪人。 经纪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面容温和。看过经纪人的提示口型，她才回过头来，结结巴巴地问好。 “桐原桑。” 注意到她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清水彻已经做好了回礼的准备，又现她的表情又迷茫起来。 还好在场的人都没有为难一个小孩子的打算，桐原主动开口了。 “这位是编剧清水桑，他负责电影中你那部分的剧本。只是找你随便聊聊，不用太紧张，先坐下吧。” 她微微点头，又看了眼经纪人，才缓步挪到了张空的沙前，小心坐在边缘处，勉强触碰到地面的脚尖轻点着。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配上她的可爱面庞，看上去活像只不知道该不该踏入两只食肉动物领地的松鼠。 不用这么紧张吧？从参加东宝灰姑娘甄选算起来，她成为艺人也有好几个月了。反倒是自己，当上编剧才一个小时不到，算是个比她更新的新手。 更何况，自己的亲和力应该也没差到这种地步。清水彻在心底吐槽着，那边的桐原又继续介绍了。 “清水桑会根据谈话的情况，结合你自身的形象对剧本进行修改，就当成是普通的聊天就好。” 话音未落，清水彻就注意到，滨边美波原本笔直的腰背又绷紧了些。 瞥了眼他左手上有些年头的戒指。 桐原桑，在家里和子女交流很困难吧？ 没敢真的问出口，清水彻只是转向滨边美波，微微躬身。 “我是清水彻，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细微的声音，配上如同机器人般的僵硬动作，她内心的颤抖已经快要在空气中凝结出来。 面对这种情况，清水彻也只能抬起手轻咳一声，强行开始话题。 “还是要先恭喜滨边桑在这次‘东宝灰姑娘’甄选中获得新世代奖。” “...谢谢。” “说起来，滨边桑为什么会想起报名参加这次甄选呢？” 滨边美波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只是有些疑惑地歪了下小小的脑袋，充满怯意的眼神中闪着疑问。 “抱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甄选的消息，当时没有关注。”清水彻补充一句，算是解开了她的疑惑。 “...是妈妈帮我报名的。” “这样啊。那甄选结束已经有三个月了，最近在做什么？” “...和上白石桑她们一起上课。” “课程很辛苦吧？” 滨边美波条件反射般点点头，回过神来，才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桐原以及经纪人的目光，用右手拇指在食指尖上掐出些许距离，垂下眼睛比划着。 “…只有一点点…” 清水彻忍住笑意，却是装作刚想到什么般，拍了下手掌，从内侧口袋中取出了早就想拿出来的笔记本，没忘记望向桐原真司。 “可以吗？” 这点事情谈不上有什么反对意见，那位经纪人也颔同意。 接下来的对话还是延续了之前的节奏，这边清水彻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问题，那边滨边美波则以最简短的话语回应着。只是当清水彻握着笔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时，她似乎总会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 终于，当她不自觉探着脖子，想将纸上的内容看得更清楚时，清水测突然提问到：“这个，想看一下吗？” “欸？” 相较于之前的沉闷反应，这声惊讶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鲜活起来。 “没事的。” 不由分说，清水彻已经将记事本推到了过去。 “…谢谢。” 她犹豫几秒，还是将记事本捡起捧在手中，从后往前一页页翻着，目光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忘了说，我的主业…算是小说家吧，虽然也只出过一本书。这是我用来记录写作素材的本子，每当遇到有趣的人或者事，就会记在这上面。” “也就是说…” 普通大小的记事本将她的表情和细微的话语一同遮掩住了。清水彻什么也没察觉到，只是继续说下去。 “对了，你们学校里有想成为小说家的人吗？” “没有，”她将自己藏在纸页后，微微摇头，稍微思索片刻，继续轻声道，“大部分人是想成为偶像和棒球选手…之类的…” 一个有最近如日中天的akB加成，另一个则有可称为无人数梦想的甲子园。和这两个比起来，清水彻自己也觉得，小说家这种听起来就古板无趣的职业实在是缺乏吸引力。 之后的谈话总算顺畅了些，至少滨边美波不再试图用最简短的话语进行回应，甚至有时也能就记事本上自己感兴趣的部分怯生生地提出点疑问。 “…这个人啊，是我在烤肉店遇到的，”清水彻口中说着，注意到桐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也顺势道：“至于细节，下次再告诉你吧。就先到这里好了。” 滨边美波稍稍鼓了下脸，失望之情浮现在空气中，但还是默默把记事本放在桌子上，还了回来。 清水彻将它收起，先行起身行礼，“今天真是麻烦各位了。” “哪里，是我们麻烦清水桑。” 在这样的社会中生活多年，表面上的客套快要成了某种习惯。 “我和美波也先告辞了”，那位经纪人也微微躬身。 看着从沙上跳下，又恢复沉闷状态的滨边美波，清水彻又突然想到什么。 “请等一下。” 说着又从包中取出了份剧本。 “今天来的时候多带了一份，不如就交给滨边桑。她作为主演，能提出些想法，或者能对这个故事更熟悉，也对电影拍摄有帮助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桐原和经纪人说的。 又是件没有拒绝价值的小事，桐原点头后，经纪人就轻轻拍了拍滨边美波的背，让她上前一些。 清水彻双手拿着剧本递给她。 “滨边桑是第一次出演角色，我也是第一次做编剧。虽然都是新人，但如果可能的话，一起努力吧。” 滨边美波仰望着身前这道能够将她整个套进去的高大身影，两只小手捏住了剧本的边角，视线渐渐落在了剧本表面由石墨喷成的黑色字体上。 “嗯…” 清水彻的手松开了。滨边美波将那份剧本抱在怀中，缓缓垂下的目光顺着地板的纹路移开，声音却全然没了刚才交谈时的自然，反而像初次见面一般紧张起来，身体也轻轻晃动着，如同是颤抖的鸟羽。 “…如果清水桑愿意的话…直接叫我美波好了…” 第八章 解围 “要是我会你这一手的话，女儿在家里也不会不理我吧？现在的孩子进入叛逆期都这么早的吗…” 滨边美波抱着剧本，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桐原真司在诧异后，终于忍不住感慨起来。 清水彻低头收拾着自己的物品，只当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抱怨。 似是存了请教的心思，桐原执意要送他到楼下。几番推辞也没能成功，清水彻只好答应下来，并面对他似有似无的询问，咬定一切都是巧合。 “有机会带你和我女儿见一面好了…” 已经来到电梯前，但出于对父女关系的担忧，桐原丝毫没有放弃的想法。 清水彻也只能一边含糊地敷衍着，一边期盼液晶屏幕上数字滚动地更快些。 也许期盼真的有些用处，虽然电梯还是在每层楼磕磕绊绊，但有别的什么将他暂时解救出来。 “桐原桑？”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清水彻注意到，桐原瞬间就完成了从父亲到电影制作人的切换。 出声的是位中年女性。淡黄色的长配上细边眼镜，使得她看上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刻薄感，但此刻都被脸上的笑容遮掩住了。 “不好意思，请问是…” 桐原面无表情的提问也没打消她的热情。 “我是Lespros的小泽，之前在《告白》选角现场和您见过…” 并不关注桐原的人际关系，清水彻退开半步，就现有个女孩子正立在不远处看着这里。 她留着刚到下颌的短，两道墨染般的纤细眉毛在额前左右摊开，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亮光，淡粉色的唇也微微鼓起，为她增添了几分少年感。 察觉到清水测的目光，她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左右摇摆几秒，现他还在看着，才稍微对上视线，右手放在腰旁晃了晃，像是在打招呼。 清水彻轻轻点头，一旁的桐原就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他绕过那位小泽经纪人，看向那边，问道：“这位是？” “是我手下的艺人，叫能年玲奈。”不等她做自我介绍，那位经纪人就抢着回答，右手也没忘记在身后狠狠挥了两下。 那个叫能年玲奈的女孩子瞬间拘谨了不少，走近两步，道了声“桐原桑”便安静下来，眼中的光也藏在低垂的睫毛之下。 还想再观察她一会，等待已久的电梯声终于响起。 “小泽桑，那…” “啊，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收下。” 电梯门缓缓合上，清水彻仅仅是觉得有些遗憾，旁边的桐原则完全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些事务所的人，真的是…” 他弹了下手上的名片，一眼也没看，就将它扔进墙边的垃圾桶中。 没对他的动作有什么意见，清水彻只是问出了之前在会客室中就很在意的问题。 “桐原桑？” “怎么？” “说起来，这次选中我的剧本，和高桥老师有关系吗？” 桐原愣了下，继而从脸上挤出几道笑纹。 “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选中你的剧本，还是因为故事本身。这次本来也联系了一些小有名气的编剧，但给出的故事总要追求所谓的‘深度’，完全没考虑这是给新人练手用的…看下来，也只有你的故事简单到滨边能演的程度。” “而且，选我很便宜是吧？” “当然，”桐原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这种练手的电影本来就不会有多少销量，经费肯定能省就省。” 清水彻笑了起来，电梯也在一楼停下。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桐原桑，之后还要麻烦您了。” “只要是电影的事，随时可以。” 鞠躬告辞，看着桐原回到电梯里，清水彻便快步离开了东宝大楼。心中的疑问已经解决，他现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把之前遇到的人和事记录下来。 边上就是日比谷的商业中心，经历了夜晚的喧闹，在上午反而是难得的安静，这对于记录来说再适合不过。 闯进了家刚开门的咖啡店，清水彻随便点了杯挂着一长串外文字母的咖啡，就缩到角落，迫不及待地从包中取出笔纸。 一边回忆，一边在纸上涂改不停。 确信将大脑中的记忆全部翻找过一遍，清水彻才停下笔，长出了口气。对外界的感知也像是刚刚解冻，周围的声音流动过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当了你的经纪人…” 先入耳的是一声抱怨。 仔细捕捉，声音来自斜前方的一张桌子。中间布置的绿植很好地挡住了视线，只能通过叶隙瞄到点隐约的影子。 自诩为一个观察者，而不是某些以他人不幸为生的闲人。清水彻没有关注的打算，只是端起已经冷下来的咖啡，为燃烧殆尽的大脑补充点热量。 声音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想法，源源不断地传来。 “新垣结衣桑在你这个年龄就已经因为出演《龙樱》而小有名气了，川岛海荷比你还小一岁，都已经主演过两部电影。只有你，明明当了5年《nico1a》模特，一点长进都没有，连背景板的角色也捞不到几个。” 话语中逐渐增长的怨气连中间的绿植也阻挡不住。 “…对不起…” 这声怯怯的道歉倒是让清水彻想起了什么。 他微微直起身，让目光越过绿植上方，就看到了刚才见过的能年玲奈，以及她的经纪人。 能年还是那副样子，但那位经纪人脸上的刻薄感让她看上去和之前的热情判若两人。 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不过清水彻还是没有插手的想法。 毕竟这是她们事务所的内部事务，自己一个外人算得了什么？ 继续品尝杯中的咖啡，那边的声音已经称得上狠厉。 “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拿不到角色？” “…对不起…” “要不是这次实在找不出别的人，我才懒得带你来。” “…对不起…” 能年的声音愈微弱，斥责声反而更高昂了几分。 “我说你啊，就是那种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来东京碰碰运气的货色吧？当时负责签约的人都是蠢货吗？要是我负责，直接就让你滚回兵库老家去！” “…对不起…” 声音终于混入了一丝哭腔。 握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清水彻在位置上静坐了几秒，继而动作缓慢地将纸笔放回包中，摆出了副离开的姿势。起身时，甚至接着旁边玻璃的反光理了理西装袖口。 那边还在继续着。 “你以为挤出点眼泪就会有用吗？还是省省吧，等到你被事务所解约再流也不迟。” “小泽桑。” “哪个家伙！” 托她一时难以收敛的福，清水彻也终于体会到了面对这样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似是意识到有些不对，那位经纪人总算将脸上的嘲讽神色敛去几分，“你是哪位？” “我是东宝的西野，我们之前在电梯那里见过。” 她并未回话，只是用一双斜吊起来的三角眼在清水彻身上打量着，似是对他的身份还有些怀疑。 “我今年刚入职东宝，可能之前没有碰面过。” 正值各个公司新人入职的四月，一时难以寻到破绽的说法加上清水彻身上那套昂贵西装，让她总算打消了疑虑。 “西野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口气放缓了些，但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这是见我是个没什么影响力的新人，就懒得装了吗？ 清水彻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刚才桐原桑打电话过来，让我如果遇到小泽桑的话，请小泽桑去台场的富士电视台找他。” 目光扫过一旁的能年玲奈，她的眼圈还有些泛红。 清水彻继续补充：“而且强调了是请小泽桑你一个人去。毕竟有些事情艺人在场不太方便。” “现在？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反而让你来转告？”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清水彻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又引得她多看了几秒。但最终还是给能年扔下一句“你自己回去”就直接离开，像是懒得再搭理这两人。 看着她走出门，耳边立刻就是一道长长的呼气声。转头过去，能年玲奈已经趴倒再桌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又从桌上飞快地爬起，红着脸理了下额前的刘海，躬身道：“那个…谢谢…” “其实我不是东宝的人。” “嗯…欸？” 清水彻没有再重复，只是等着她自己反应过来。 “那刚才…” “我骗她的。好了，赶紧回去吧。” 说着，清水彻也径直离开，没再理会身后能年玲奈的一脸惊讶。 只不过，在回程的列车上，清水彻突然觉得刚才那个红着脸擦着眼角的女孩子似乎也挺有趣的。 很有记录下来的价值。 第九章 接待 说起来，容纳了文学部和文化构想学部的户山校区，与早稻田大学本部，也只是隔着一条马路南北相望。但不论是这两个学部的教授还是学生，都不会将本部的师生视为“自己人”，仿佛心中也存在着某种将他们区分开的明确界限。 人的心理还真是奇妙。 抒着毫无意义的感想，清水彻已经推开了研究室的门。 研究室内的四五张桌子堆满了不同风格的个人物品，但只有一张后面能看到人。 那人抬起头看了眼，又俯下身继续去钻研眼前的纸页，只是伸出右手指了下研究室更深处的一个小房间。 清水彻也不出声，点点头直接进去。那里面就是他此行要拜访的对象，早稻田文学部的高桥敏夫教授。 他坐在张油漆已经脱落不少的木桌后，头顶着乱糟糟的灰白短，下巴上的胡茬也在肆意伸展。他却浑然不知一般，不时摩擦着胡茬，扶一扶廉价的塑料边框眼镜，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在泛黄的纸张上扫视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等到清水彻已经为自己斟好了茶，他才心满意足地啧了下嘴，端起满是茶垢的水杯一口饮下，没忘记道一声“清水君，你来了。” “高桥老师这次又找到什么？” “芥川龙之介在上海写的手稿。怎么样？有家旧书店清理仓库，我在那住了一周。” “哦，那可真是好东西。” 清水彻也忍不住上前。两人各自点评一番，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位子上，说起正事。 “清水君，你修改过的剧本我看过了，建议直接写在剧本上，你自己回去看着改。” 他说着就从抽屉里取出份被翻得皱巴巴，满是修改痕迹的纸张。 “这次又麻烦您了。” 清水彻深鞠一躬。 高桥敏夫只是摆摆手，向后靠着椅背，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过，左手还留在桌面上，毫无规律地轻敲着。 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清水彻也就收起了告辞的打算。一边翻着剧本，一边嘬着余温尚存的茶水。 将修改意见大体上看过一遍，才听见他说到：“清水君，我记得你周五没课？” “没错。” “那下周五，有时间来帮我个忙吗？” 高桥敏夫这句话说的磕磕绊绊，与一般人眼中的早稻田教授形象相去甚远。 “可以，具体是什么？” 不提师生这层身份，单是手上这份剧本就让他没了剧本就让他没了拒绝空间。清水彻干脆痛快应下。 “下周有个学校要来参观，我这边需要几个人帮忙接待。”终于吐出这句话，高桥教授的神色总算自然了些。 “哦？是哪个学校？” “堀越。” 一时没想起有哪个叫“堀越”的大学，在大脑里翻找好一阵，清水彻才带着疑惑问到：“是那个堀越吗？” 高桥敏夫脸上又泛起几分尴尬，“就是那个。” 不存在相关的大学，但叫“堀越”的中学倒是有一所。 从教学角度来看，它不过是个中下等私立中学而已，毕业生多数也只能考入中下等的大学。 社团活动也是乏善可陈，不同于一众甲子园名门，堀越中学能进入一次全国大赛就是件了不得的事。 但相较于其他籍籍无名的普通中学，它却在全国范围内有着不小的名气。主要是因为它提供的通信制课程，吸引了不少艺人就读，其中不乏神木隆之介，绫濑遥，长泽雅美，上户彩这种大红大紫的艺人。作为他们的母校，堀越中学自然也就广为人知。 只不过，这种名头可能在普通人眼中足够光鲜，但在早稻田这种顶尖大学看了，就显得不够那么光彩，甚至有的时候会相当负面。 也许是清楚这件事多少有些荒唐，没等清水彻继续问，高桥敏夫就主动开口解释。 “前段时间遇到个很久没联系的同学，他现在是堀越的副校长，主要负责教学和升学。之后找了个时间一起去喝了两杯。” “喝酒的时候，聊起来说虽然堀越在升学这方面很差，但作为私立中学，董事会还是对升学成绩有一定要求的，他作为负责人也很是头疼。” “然后他就提出参观要求了？”清水彻还是问了一句。 “当时喝的晕晕乎乎，”高桥捏着下巴上的胡茬，仔细回忆，“之后想起来，应该是我主动说的。请明年考大学的学生来早稻田参观一次，说不定能激起备考的斗志吧。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事情听上去更荒唐了些，清水彻拿着剧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沉默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天他就打电话过来。然后...就算是确定了吧。不过说好不会带那些艺人，只安排一般参加升学的学生来，参观范围也只限于文学部。到时候就带他们在户山校区走走，再找个教室举行说明会就好。” “所以您就找我了吗？”清水彻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会太麻烦，就讲讲你考入早稻田的经历，校园生活以及取得的成绩就行了。” 已经提不起吐槽的心情，清水彻只能点点头，道：“前两个没问题。取得的成绩，这个还是找已经工作的前辈比较好吧？” “以前的学生...参加工作的人都有很多事情，有些还在外地，实在是不好让他们请假来参加说明会。” 其实是不好意思开口吧？清水彻忍不住猜测起来。请他们给堀越宣讲，他甚至能想象出这些前辈听到消息时的表情。 当然，换成开成男高，御茶水女高这种名门中学就完全不同了，想必前辈们还是很乐意从这些学生身上收获一波崇拜的。 “清水君你不是刚出了本小说吗？还有这个剧本，怎么也挂上了东宝的名头。到时候都可以讲讲。”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清水彻只能点头答应，以准备为由告辞离开。 似是清楚这次有些为难他，高桥敏夫送他到门口时，忍不住道：“前两天偶然认识了个编剧，好像很有名，你那份剧本我再找他看看。” 第十章 漫步 距中野站步行十五分钟的公寓里，清水彻盯着不断闪烁的光标，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向后栽倒在沙上。 电脑屏幕上，为下周宣讲准备的材料已经卡了在那里半天不动了。 入学流程和学校生活那部分很是简单，找出点以前拍下的照片，配上些许文字就算完成。可到了“取的的成绩”，清水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想到早稻田文学部的一众前辈，即使不考虑江户川乱步、树上春树这种传说等级的人物，也有获得过直木奖的角田光代和三浦紫苑等人珠玉在前，他一个连五千本小说都没卖出去的新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这次宣讲被长谷川知道的话又会成为黑历史吧。 深吸口气，清水彻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决定还是先解决午饭。临出门前，顺手带上了放在玄关处的相机。 慢悠悠地穿过一片居民区，来到中野车站附近。街道上的行人总算多了些，也终于有了各种店铺汇聚后特有的热闹气息。 已经没了再去烤肉店的必要，随便在拉面店中获得了饱腹感，又检查过相机，清水彻便晃进车站，乘上前往台场的列车。 相机是在他决定报考文学部时买的，目的也是取材。相较于常用的文字记录，相机在有的时候更方便些。比如说夕阳下天空的色彩以及随着产生的情绪。用文字可能要花上一大段才能精确描述，而相机只需要按下快门就够了。 至于将拍到的照片提供给杂志社，或是进行其他报酬更高的拍摄工作，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想到拍摄清水彻又有些头疼，用手机看了眼日期，距离截稿日期也没剩几天。 到时候又会… 仅是稍稍回忆，清水彻便下意识地将念头掐断，强迫自己想起些别的事情。 不知怎的，又想起那天东宝碰到的名为能年玲奈的女孩子。满满的透明感与少年感，有别于以往他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不过似乎也只是个不出名的新人演员，还摊上个那样的经纪人。 说起来，那位经纪人当现她被自己耍了一把后，该不会回去把气撒在能年头上吧？虽然常人并不会这么做，但那种人显然不能用通常情况去考虑。 心里为她惋惜几秒。自己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毕竟自己又不是什么身家千亿的华族公子，随便砸点什么就足以让一个小演员翻身。 更何况，她对于自己不过是偶然遇到的路人，没有那种必要。 列车载着他的胡思乱想，最终在台场海滨公园站停下。 出了车站，走过由高大楼宇夹出的阴暗道路，视野就突然开阔起来。 东京湾在这里画出道浅浅的弧线，呈现出与天空相同碧蓝颜色的海水表面漂浮着几星细碎的光点，对面的彩虹大桥与东京塔在难得的晴空下泛着微光。 微凉的海风带来了清爽感，也将他那些零碎想法全部吹散。 不再考虑其他，清水彻举起相机，随手拍下一张。 顺着海滩旁的步行道走走停停，远处的海港也显露出来。清水彻将镜头对准围绕着港口的海鸟，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后，一道略带疑问的轻柔声音响起。 “嗯？” 应该是拍到人了。清水彻看向屏幕的左下角，果然有道因为焦距的缘故看上去模糊不清身影。 如果对方不允许的话，也只能删了吧。 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清水彻放下相机准备上前交涉，却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怔住了。 是之前书店的那个女孩子。 她戴着宽边的圆帽，头比上次见面时又短了些，只是刚刚触及肩头。探出袖口的手臂在阳光下像是泛着微光的白瓷。略显宽松的外套被海风吹动，让她看上去更瘦削了几分。 显然也有些惊讶，那个女孩子脱口而出道：“清水桑？” 顾不得计算连续三次偶遇的概率，清水彻想要先问候一声，却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个女孩子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掩着嘴轻笑了下，继而站直身体，双手放在身前，微微鞠躬。 “我是七见奈奈美，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还是请多关照。” “我是清水彻，请多关照。” 回礼后清水彻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带着疑惑问到：“是nanami（七见）和nanami（奈奈美）吗？” “汉字写法是这样。”她从身边的长椅上拿起个本子，用铅笔将名字写了上去。 清水彻注意到那像是素描专用的纸笔。 “居然真的存在名和姓一个读音的情况。” “我父亲起的这个名字，他说七见是个很稀有的姓，希望别人能多喊几声。”她解释时一脸平静，想来是已经习惯了。 “那七见桑的父亲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她低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又带上了点笑容，“清水桑来台场…带着相机，是在取材吗？” “没错。对了，关于刚才的照片，可以吗？” “我看看。” 她已经摘下帽子，将栗色的短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以清水彻的身高，为了看清挂在他脖子上的相机，七见奈奈美微微踮起脚，洗水的淡淡香气也萦绕上来。 有些奇怪于自己嗅觉的灵敏程度。清水彻撇开头不去看她。 但即使这样，那股气息也是转瞬即逝。她又退回原处了。 “构图很不错啊，清水桑对摄影也很擅长呢。至于照片，清水桑自己决定就好，反正只是背影。” “那多谢了。对了，七见桑在这里是？” “我听说这里是个适合写生的地方，所以…” 说着，她将刚才的素描本递了过来。 向前翻了几页，都是台场附近的建筑物。 “这...已经可以去拿奖了吧？尤其是这里的线条和阴影，以及...” “清水桑也学过绘画吗？” 她眼睛亮了起来，似是有些惊喜。 “其实也就是美术课刚及格的程度，”犹豫片刻，清水彻还是道出了实情，“不过我的鉴赏能力还是不错的。” 她怔了下，虽然表情上没什么，但眼中的笑意快满到溢出。 “说起来，要一起走走吗？” “好啊”。 虽然邀请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但清水彻还是觉得，刚才要是自己没有画蛇添足地加上那句“鉴赏能力”就更好了。 第十一章 作家 树荫与沙滩的交界处，清水彻斜过眼睛打量着七见奈奈美。踩在木制人行道上的单调脚步声中，两人中间隔开了不小的距离。 见一旁的海浪声也有凑热闹的打算，清水彻轻咳一声，抢先开口道：“在休息日出来写生，七见桑是很喜欢绘画吗？” “嗯。”她低着头轻哼一声，挺翘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有道漂亮的弧线，“在高中就很喜欢了，今年也试着以此为目标报考了东京艺术大学。可惜成绩差了一点，只考上了设计专业。所以只能自己找时间练习绘画。” “东艺大的设计专业啊，也很厉害了。” “没什么的。清水桑呢？是职业作家吗？” “没到那个程度，”清水彻摆着手，“我还在早稻田文学部学习。至于写作，除了个人兴趣，也是个赚生活费的手段吧。” 她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适逢有身着西式礼服的新婚夫妇路过，后面还跟着两三个拿着专业设备的摄像师，似是来海边拍婚纱照。两人停下来让开道路，注视着那行人走上沙滩，顺势沉默下来。 莫名想要记录点什么，清水彻拿起相机对准海岸连按了几下快门。七见奈奈美似乎也有些兴趣，等他拍完轻声问到：“能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 为了避免出现之前的情况，清水彻将相机从脖子上摘下递给她。见她认真瞧着屏幕，又不知不觉怀念起洗水的味道。 今天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种感觉多少有些奇妙。还没来得及体会清楚，旁边七见奈奈美突然冒出一句：“这道海岸和我家附近的好像。” “七见桑的家在哪里？” 清水彻马上回应。感觉可以再回想，好不容易出现的话题却是不能错过的。 “北海道的小樽市，清水桑去过吗？” “没有。不过看过岩井俊二的电影。” “《情书》吗？我家离取景地不远哦。” “要是有机会去看看就好了。” 七见奈奈美听到后抬起头注视着他，明亮的眼睛中不知闪烁着什么。 有些担心是不是某些自己都没搞明白的想法被她现。她却只是还回相机，又看向海岸，问到：“清水桑是东京出身的吗？” “不，我是京都人，上大学以前一直都在那里。” “京都啊，我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 “旅行？” “是因为高中女篮联赛，”她回头瞅着面带惊讶的清水彻，笑了下，“怎么，看不出来吗？” 注意到她露在袖口外的纤细手腕，清水彻带上了点笑容，点头承认。 似是找到了交流的节奏，言语间终于没了刚碰面时的生疏。稍稍松了口气，清水彻问出个最近有些在意的问题。 “七见桑是今年才来东京的吗？” “是的，怎么了吗？” 一阵海风吹过，她抬手将鬓边散开的丝挽到耳后。 “上次，就是签售会之后那次，我们在烤肉店遇见过吧？后来，我…又和朋友去了一次，才知道你已经辞职的消息。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她歪着头看了过来，审视般的目光让清水彻觉得有些莫名心虚。所幸没有维持几秒，她就弯起眼睛，低下头轻笑着。 “没有生什么，只是因为开学了。虽然那边时薪高一点，不过下课后再去那边打工，时间上有点来不及。” “原来是这样。” 清水彻吐出口气。虽说解决了疑惑，但总觉得被她看穿了什么。 “这么说来，我也有个问题想请教清水桑。” “尽管说好了。” “清水桑为什么想要成为作家呢？” 从来没有被这么问过，清水彻没能马上给出答案。 真要说起来，以前对文学表现出的所谓兴趣，无论是老师还是长辈都是一种既不鼓励也不反对的状态，自由展就好。也不认识以写作为生的亲友。就连高中时他决定报考文学部，父母也只是说，“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好好努力吧。” 总之，一切似乎自然而然。 望着起伏不定的海面，清水彻认真回想起来。七见奈奈美立在一旁，并未催促。 “应该是因为一种感觉。”似是抓到什么，他突然开口了。 “感觉？” “记得是刚上高中不久，有一天起床，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怎么说，就像是完整的拼图被取走了一块。不论是看书架上的书，还是听别人聊起一些东西，总觉得…世界像是哪部分不见了。怀着那种感受过了一段时间，突然觉得，不如就由我来将空白填上。” 说到这里，清水彻自己也感觉有几分离谱，自嘲般笑了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听起来像是中二少年的幻想。” 七见奈奈美却仿佛领悟到什么一般，只是带着恍然的表情轻轻点头，没给出什么评论。 刚说出口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这会随着她的动作，莫名的羞耻心开始膨胀。顾不上猜测她到底领悟到什么，清水彻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将“成为作家的理由”盖过去，于是，这两天一直在头疼的事就脱口而出了。 “对了，七见桑觉得我可以去给高中生宣讲吗？” “宣讲？” 刚被从思索中拖出，七见奈奈美看上去像是没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向来参观的学生讲些报考经验和学校情况，最关键的是个人成就。” “有什么问题吗？” “相比于树上春树和三浦紫苑那些前辈，我这种只有一本书的作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个人成就吧？” 吐出这句话，清水彻注意到七见奈奈美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奇怪。 “看来清水桑对自己的期望很高呢，”她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不过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能将自己的作品摆到书店已经非常厉害了。” “能考上东艺大的可不是普通人。” 没理会他的打岔，七见奈奈美抬起头盯住清水彻的眼睛，敛去笑容，一字一句认真说到：“至少，在书店帮我签名的清水桑，在我看来就是真正的作家。” 顺着目光，她眼神中突然明亮的未知情绪流淌进来。勉强克制住某种在内心横冲直撞的冲动，清水彻装作不动神色地移开了眼睛。 第十二章 画 摆脱了她瞳孔中闪烁的色彩，清水彻随意将目光放在海岸上，却是又想起了她刚才认真道出的话语。 真正的作家吗？ “真好啊。” 还在猜测着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就被一句突然间的感慨唤醒。 “什么？” 清水彻回过头去，现七见奈奈美已经回复到平静的模样，正眯着眼睛眺望着他刚才看向的位置。 那里，之前的那对新婚夫妇正依偎在一起。摄像团队也在他们身前散开，两个人举着反光板，剩下的那个举着相机不断调整角度。 “就是那里，小樽的海岸很少见过来拍婚纱照的人。” 本以为她指的是镜头中的两人，没想到是自己理解错误。清水彻暗自摇摇头，也望了过去，“本地人一般都不会选择在附近拍照吧，因为每天都能见到，反而失去了意义。” “京都也是这样吗？” “也一样。虽然平日里各种看不起东京，但新婚旅行的时候还是会老老实实选择东京或者冲绳这种地方。” 她眨了下眼睛，似是觉得有些奇妙。 清水彻继续道：“说起来，七见桑知道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和二条城吧？” “嗯。” “我从来没去过。” “真的吗？” 看着她脸上的些许惊讶，清水彻笑了起来，“就是觉得随时都可以去，反而从来不会生起去那里的想法，因为之后的机会还多得是。所以一直到我离开京都的时候都没去成。” 还未说完，对面的七见奈奈美就捂着嘴侧过脸去，眉眼好看地弯起。 “怎么了？” “总感觉…清水桑像是那种觉得假期还很长，把作业留到最后几天才慌张开始写的小学生一样…” 话语未落，她掩着嘴的纤细手指下冒出道急促的短音，像是终于忍不住笑意。 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清水彻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就向前方的观景台走去。 延伸至海中的平台失去了树荫的遮挡，清水彻注意到七见奈奈美又戴上了帽子。 日光下的海水愈透彻。扶在护栏上注视着海面下的幽光，清水彻开口道：“说起来，七见桑为什么会在开学前提前来东京打工？” “没办法啊，”她垂下头，视线也像被海水吸引着，“就算是用奖学金抵消了学费，绘画的颜料也是要买的。还有房租，餐费，交通费…总之，不打工是不行的。” 海风忽然间猛烈起来，她轻薄的衣物也被风拉扯着，勾勒出了隐藏其中的瘦削身形。 该不会在打工挣到足够的钱之前身体先倒下吧？ 清水测又瞥了她一眼，暂且放下没由来的担忧，转而道：“原来是这样，那说起来我和七见桑也差不多。” “清水桑也是自己承担所有支出吗？” “嗯，因为大学的缘故，我每个月差不多需要这个数。” 清水彻竖起三根手指。 “三十万！”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又马上放松下来，毕竟作为私立大学，早稻田的学费差不多是公立的东艺大两倍，这个数字也不是太过夸张。 “我还以为自己每个月需要挣到十五万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她眼中流出了些无可奈何的色彩，“没想到…不过作为作家，清水桑应该压力没那么大吧？我就只能想办法打工了…” “我这种新人也没什么钱的，主要还是别的办法。七见桑会绘画的话，应该也能找到相关的工作，总比打工好一些。” “没那么简单的…会绘画的人那么多，即使是学校里的前辈，很多也是有了老师的推荐才有了机会…” 她伏在栏杆上，用脚踢了下地面，一颗石子滚入水中。 “但我觉得七见桑的画不比那些前辈差。” 话音刚落，就看到她转过头来盯着自己，带着些许审视意味的目光像是在检验刚才那句话的真诚程度。 自然不能移开视线，清水彻也朝着她的眼睛直直看过去。 反正他也没见过那些所谓前辈的画作，这句话当然不能算作违心。 还是她转开眼睛先笑了起来。 “清水桑真的这么认为吗？” “当然。” “那让我为清水桑画幅画可以吗？” 虽然现了她瞳孔中的狡黠笑意，但清水彻已经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可能像油画那样拉开架势，七见奈奈美只是从包中取出了她的素描本，然后两人找了张长椅，两人分两端坐下。 从没有过相关经验，清水彻只能尽力将身体挺得笔直。双眼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只好落在她移动的指尖和耳边的丝上，又在她看来的瞬间移向旁边的风景。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宣布完成的声音让清水彻松了口气。顾不上身体残留的僵硬感，直接过去看她笔下的自己。 纸页上的画作堪称精巧。 “这个…七见桑真的很厉害，尤其是…”想要展示自己多少还是有点鉴赏能力，清水彻挑了几个自以为不错的点。她却只是笑笑，没有没出评价。 莫名有些心虚，又匆匆说了一遍“真的很厉害”算是总结。 “清水桑觉得喜欢就好。” “当然喜欢。对了，这幅画可以给我吗？我可以买下来，算是祝七见桑能找到更多绘画方面的工作吧。” “不用的，只是一张素描而已，就送给清水桑了。” 清水彻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话语，只是自顾自地在口袋中翻找起来。一旁的七见奈奈美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好上前制止。 “糟糕。” 什么都没翻出来，清水彻突然拍了下脑袋。 “怎么了？” “出门时忘了带钱包。” 七见奈奈美弯了下眉眼，“所以说直接送给清水桑就好。” “不行，”似乎对这件事有特殊的执著，清水彻又探了下口袋，还是一无所获的样子。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睛，道：“既然这样，只能下次再给你了，如果方便的话…” 没能说完，就看到她用手掩住嘴，侧着头笑了起来。 清水彻剩下的话卡在喉咙中，一时没能出口。 不过似乎也没那个必要。 七见奈奈美已经用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连同之前那页画像一起撕下，递了过来。 “…那就下次再说吧…我下午还有打工，先回去了…” “哦，好。” 接过那两张纸，再抬起头时，她已经在远处了。 重新低下头，看着画像中的自己，清水彻也笑了起来。 拉开外套，钱包安静地躺在内侧的口袋里。将那两张纸小心折起，放在钱包的夹层中，清水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该不会早就现了吧？ 第十三章 到达 4月22日，周五。 虽然这一天没有课程，清水彻还是早早在早稻田户山校区的图书馆前等着，身上还穿着从长谷川那里借来的西装。 旁边是几个参加接待的学生，不知道是高桥教授从哪里找来的，看上去对接待满是期待。 “不知道今天会有谁来，要是有户田惠梨香和长泽麻美就太棒了！” “这两位早就从堀越毕业了吧？” 用艺人吸引吗？看来这就是高桥教授的手段了。 “希望能看到神木隆之介！” “我倒是更想见到中岛裕翔。” 还有冲着男艺人来的女生。 抛开这项想法，清水彻打算再温习一遍稍后的演讲内容，却感觉肩膀被谁拍了下。回过头去，果然是长谷川那个家伙。 “喂，清水。你不是和高桥教授关系不错，知不知道今天谁会来？” 一脸嫌弃地将他的手抖落，“你这个法学部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长谷川也不以为意，颇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还不是你们缺人手。怎么样？有谁会来？” 他的动作过于明显，吸引旁边聊的兴致勃勃的那些人也看了过来，眼中满是好奇。 清水彻干脆摇头，道：“我也不了解，反正见到就清楚了。” 为了不打消他们的热情，还是让他们再高兴一会吧。 “切。” 长谷川退回到他的圈子里，旁边重新热闹起来。 清水彻看了下手机，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一个人坐在大巴最后一排，能年玲奈用额头抵着车窗，望着路旁建筑物的在朝阳下的倒影，大巴前部的期待传到她耳边时已经有些微弱。 要是躺下来，前面的座椅应该能将这些声音挡住吧？ 突然间冒出这个念头，她偷偷打量了眼车厢，就将它否决。 虽然最后一排空荡荡的座位容纳她一个人不是问题，可就是因为太过空荡才会被站在前面的老师一眼现。 早知道不来就好了。她心想着。 一大早匆匆忙忙地赶到学校，进了艺人班级的专用教室，等了好久都没有第二个人来。 鼓起勇气去了教室办公室，总算是顺利见到了应该来上课的国语老师，他却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吃惊。 “能年？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不是到上课时间了吗？” “今天升学班级的学生要去早稻田参观，我们老师也要跟着去，所以艺人班级的今天放假。怎么，你们事务所没有通知吗？” 能年玲奈摇了摇头。 那天从东宝回来之后，她就再没去过事务所，也没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自然不了解这个消息。 不过想想每次经纪人打电话来的场景，她就不由地松了口气。相比于那些如机枪扫射般的责骂，白跑一趟也算不上什么。 明白了缘由，正想告辞离开，却又被老师叫住了。 “对了，能年你要不要一起去？反正这次去三个班级，每个班一辆大巴，完全能坐下。” 也许是不想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但还是不来就好了。能年玲奈用头抵着前排座椅的后背，听着前面传来的喧闹，心想着。 那位国语老师给她安排的是他自己担任班主任的c班。 上车时，虽然那位老师简单介绍了情况，不过沿着走廊向后走时，过道两边传来的探寻视线仍然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来就是上高中后才从家乡兵库县的中学转到堀越，又因为艺人课程的缘故和升学班级的学生没什么来往。所以才会被人用看待闯入者的视线瞧着吧。虽说她清楚自己就是那个闯入他人领地的人。 然后就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前面那些对于参观的期待和热闹讨论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毕竟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多余的人。 所以说，要是不来就好了。 她闭起眼睛，又在心中默念一遍，却被忽然响起的喊声惊醒。 “能年，你在想什么，快下车！” 抬起头，才现大巴已经停下，车厢里也是空空荡荡，只有带她来的国语老师站在车门处望了过来。 “哦，马上就来。” 得到回应，那位老师点点头就直接离开。 能年玲奈吸了口气，理了理制服的裙边，起身走向空无一人的过道。 走下车门处的台阶，春日上午的强烈光线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停车场上，三个班级的学生围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就各自的话题聊的正起劲。 停车场的尽头有两个人正在鞠躬行礼。能年玲奈认出了其中一位是带队来的副校长。另一位头灰白，穿着厚厚的挡风夹克，像是早稻田这边的负责人。 他们身后还有两拨人迎面排开。一边是堀越的老师，另一边的话… 仔细看着接待的人选，能年玲奈突然是愣了下。 那是…在东宝遇到的…西野桑？ 认真观察着在一众接待学生中有如鹤立鸡群的那人，能年玲奈的回忆又清晰了些。 他那天为了骗过经纪人，装成是东宝的员工。这么说的话…他应该也不是叫西野吧？ 还没想起更多细节，那边的会面就已经结束，两边的人一起走了过来。 糟糕！ 顾不得再看，能年玲奈慌忙收起目光以避开他的视线，脚尖也轻轻移动，将自己藏在了人群后方。 那位国语老师站在队伍前开始呼喊。 “好了，c班的各位，请跟着这位…请问贵姓？” “清水。” “长谷川。” “好，请跟着这位清水桑和长谷川桑前往教室，马上要进行宣讲会了。” 原来他姓清水啊… 掉在队伍的末尾，能年玲奈又鼓起勇气去打量他的背影。却不料他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情急之下，她只能猛地缩了下脖子，双手按住心跳过快的胸口，祈祷自己没被他现。 队伍前方，清水彻转回眼睛，摸着下巴思量着什么。 旁边，长谷川用手肘捅了捅他，压低声音说：“怎么样？堀越女生的制服很可爱吧？” 斜着眼瞥了下长谷川，清水彻淡淡道：“有吗？”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 “感觉…好像看到了个认识的人。” “也许是幻觉吧。” “有可能。” 没有再纠结，清水彻将心中的疑惑放下，带着队伍向预定的宣讲会场走去。 第十四章 宣讲 宣讲用的教室大到足够容纳下所有人。前来参观的三个班级，按照a、B、c的顺序，从前向后排开。作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能年玲奈自然坐在最后的位置。 不过谈不上反感。至少比坐在前面，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的感觉好得多。 随着教室的窗帘被拉上，室内的灯光除了最前面也全部熄灭，淡淡的阴影将她与前面隔开，能年玲奈甚至觉得更放松了些。 讲台上被灯光笼罩的地方，双方的负责人正在致辞，绕着圈子说些漂亮的客套话。 面对这种场景，台下的学生们都早已身经百战。目光直视，神情放松，精神更是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 能年玲奈也不例外。 藏身于无人关注的阴影中，刚才路上强行抑制住的好奇心有些不受控制地膨胀起来。 清水桑还是学生吗？那他怎么会出现在东宝，而且和东宝的制片人看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那天在咖啡馆里是个巧合吗？他为什么要来帮我？ 抬头瞧了眼，台上致辞的人已经换成了堀越的学生代表。能年玲奈又放心地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中。 在心中推演出了无数中可能性，但哪一个看起来都没有足够的证据。只是让她在自己脸红心跳的同时又莫名苦恼。 到底清水桑是怎样的人呢… 纠结之中的少女最终被前面的骚动惊醒。 慌忙抬起头，现除了讲台上正在言的人变成了早稻田的学生外一切如常。于是悄悄竖起耳朵，前排女生的窃窃私语飘了过来。 “呐，那边的就是清水桑吧？” “欸？在哪里？” “讲台旁边，靠墙的就是。” “真的！果然好帅气…” 能年玲奈挺直腰背，瞪大眼睛越过前面的重重人影，努力搜索一阵，终于在讲台左侧的阴影处找到了清水彻。 他靠墙站着，颀长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因为间隔太远而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如素描般的大概轮廓。配上悬在额前的短，整个人传递到能年玲奈眼中时只剩下一股凌厉感。 有如雪松，又像是以前剑道练习时对手木剑刃口闪过的一丝白光，让她一时未能移开眼睛。 前排的女生还在议论着。 “对了，由美。一会你去要清水桑的联系方式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担心被拒绝啊。” 前面的议论声沉默几秒，又响了起来。 “说起来，那边的长谷川桑也不错吧？而且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是…看上去有点轻浮…说不定是很花心的那种人。” “果然还是清水桑好…” “是啊…” 前面暂时安静下去，可其他地方的嘈杂声音并未停止。 也许是被突然间的骚动影响，讲台上正在进行宣讲的那人像是被打乱了节奏。原本顺畅的话语变得有些磕磕绊绊，声音也透露出一股紧张。 终于到了最后。 “我宣讲的部分就到这里，接下来请清水彻介绍他的内容。” 那人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用手抹了下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就匆匆忙忙地下台去。 可教室内的骚动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能年玲奈眼中，清水彻每往台上走一步，教室前方的光芒就有一分汇聚到了他身上，教室里的氛围也就更热烈。 除了女生们的议论声外，还夹杂着些男生们故作不屑的声音。 “什么嘛，这种程度有什么了不起的。” “该不会是个徒有其表的家伙吧。” 像是没听到这些声音似的，清水测来到了讲台中央。能年玲奈眼中的他也明亮到足以将其他事物掩盖的程度。 要是清水桑成为演员的话，一定会很受欢迎吧。 莫名在心中冒出这个念头，能年玲奈又暗自摇头：即使他不是演员，也已经足够耀眼了。反倒是自己，去掉这个演员身份，好像就一无是处。论外表比不上同事务所的前辈新垣结衣桑，学校也只是通信制的堀越中学，基本也没有考上大学的希望。 根本就是最普通的女孩子嘛。想到这些，她没由来得有些丧气。 前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对了，由美你带手机没有？快拍照啊。” “有老师看着吧？” “怕什么，反正别人也在拍。” 果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那个叫由美的女孩子左右看了眼，也拿出手机。 “我看看。由美你也听过那个传说吧？” “哪个？” “在学校的樱花树下，将暗恋的人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一个月后就能告白成功。”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吧？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无稽之谈。” “那又怎么样？对了，照片我一份。” “好。” 也许是这些动静过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限度，原本坐在后排的老师纷纷起身。 “喂！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安静下来！” 趁着前面的一片混乱，能年玲奈从制服口袋中摸出了自己小巧的银色手机。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隙，将它举过前排人的肩头，飞快地按下键盘中间的“ok”键。 清水彻站在讲台中央，看着下面乱糟糟的场景，以及旁边那位堀越副校长泛紫的脸色，也是有些头疼。 思索片刻，用手掌忽然靠近话筒，遍布整个教室的音箱里立刻传出一道令人牙酸的蜂鸣声。拜此所赐，下面的声音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抓住这个机会，清水彻轻咳一声，马上开始宣讲：“各位上午好，我是早稻田文学部的二年级生清水彻…” 心中松了口气，面对着眼前的稿子，他又想起刚才隐约看到的一张面孔。 是错觉吗？ 来不及细想，他将手中的稿子翻页。 …… “…我书里的主要情节就是这些。书名是《夜间远足》，感兴趣的各位可以去书店里找到。以上是我的介绍的部分，感谢各位。接下来是参观活动，请各位听从本班级老师的安排…” 宣讲会结束的瞬间，教室的窗帘就被拉开。突然间射入的光线使得能年玲奈眯起了眼睛。 在清水彻开始介绍前，偶然和他对上了眼神，让能年玲奈只能缩在椅子上，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以防再次出现目光相交的情况。 至于清水彻在投影仪上展示的内容，她则是完全没能看到。但听着他的声音，还是多少记下了些东西，比如说… 《夜间远足》吗？ 她正在回想着，那位带她来的国语老师已经开始呼喊。 “c班的各位，分成小组跟着早稻田的前辈去参观。一组去找长谷川前辈，二组去找刚才的清水前辈…” 等教室里的人都鱼贯而出，他才注意到了依旧留在座位上的能年玲奈。 “能年，你就跟着一组吧。” 能年玲奈却是犹豫着举起了手。 “那个…我跟着二组可以吗？” “随便。赶快去吧，别让人等着。” 点了点头，能年玲奈在空荡下来的教室快跑几步，但在临出门下又慢了下来。 第十五章 距离 将自己房间的门从里面锁紧，能年玲奈拖着步子移动几步，就一头扑倒在床上。 紧抱着填满棉花的蓬松枕头，来来回回滚了好几圈，才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个排在前面的名字，拨了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就有人接起，是个轻柔的女声，听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 “玲奈？有什么事吗？” “小爱！” 电话那头是桥本爱，索尼音乐旗下的演员。两人的初次相遇是在电影《告白》的甄选现场。虽然差了两三岁，但对于两个刚刚从乡下来到东京，由于第一次参加甄选而惴惴不安的少女而言，没有比遇到同类更好的事了。 “小爱，你工作结束没有？” “别再叫我小爱了，听起来好像小学生，”听筒中的声音有着些许不满，不过又很快散去，“刚从《管制塔》的宣传会场回来，要一直保持表情好累啊…” “有工作真好…” 能年玲奈小声嘟囔一句，没让电话那头的好友听到。 那次电影的甄选结果是双双入选。只不过桥本爱出演的是有着大量戏份的重要配角，在整部电影里说是女三号也不为过；而能年玲奈只饰演了一个没有台词的背景角色，镜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随着电影《告白》的爆红，两人的差距又拉大不少。桥本爱因为自身的精彩表现和电影带来的关注度而炙手可热起来，《管制塔》已经是她出演主角的第二部电影，俨然被视为下一个新垣结衣、长泽雅美般的人物。能年玲奈却还在不同的路人角色间辗转着。 “对了，这个时间打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也许是自觉失言，桥本爱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没听出这些，连同刚刚泛起的惆怅也在瞬间消失，能年玲奈从床上坐起，将手机捧在耳边，道：“小爱，我上次在东宝遇到了个人，给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假装是东宝员工帮你解围的那个？” “嗯。” “怎么了？” “今天…我又遇到他了。” “欸？是不是跟踪狂之类的人？玲奈你报警了吗？” “不是不是”，能年玲奈对着空气急忙挥手，“是今天学校安排去早稻田参观的时候…” 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桥本爱的语气也不由的惊奇起来。 “这也太巧合了吧…然后呢？你和他搭话了吗？” “没有”，能年玲奈的肩膀耷拉下来，挺翘的嘴唇也微微撅起，“参观的时候，他周围被升学班的女生围着…我…我没敢上去…” “欸~听起来…搞不好是花花公子那种类型的人物。” “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 “好啦好啦。不过除了知道他是早稻田的学生，只听你的描述我也不清楚他哪种人啊。” 能年玲奈闷着声思索清水彻的其他特点，耳边桥本爱的劝解声音还在不断传来。 “就算是没说上话，也无所谓吧？说到底他也只是偶然帮了你一次，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恩情，再有机会碰到的话认真道谢就好。” 她顿了下，继续说到：“难道你真的要去早稻田找他吗？我听人说早稻田大学很大的，几万学生你一个人肯定找不过来。” “他是文学部二年级…” “那也有好几百人。而且大学生又不可能每天在学校呆着，你平时也要上学的。” “对了！”能年玲奈忽然拍了下手。 “喂，我刚才的话你到底听了没有啊？” 桥本爱的抱怨被她甩在耳后。能年玲奈手撑着边缘从床上弹起，在桌上的书包中翻找一通，终于拿着个东西回到床边。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我顺路买了他的书。” “哦？上面有什么信息吗？” 将那本新买来的《夜间远足》捧在手中来回翻看。 封面上除了书名和图画，就只有“清水彻”三个字注在角落。扉页和底页也只是些图书号与出版时间之类的信息，完全没有她期望中的作者介绍等内容。 要真说什么能有点用的话，也只有书脊上的… “早见书房。” “那是什么？” “出版社的名字。对了，出版社！” “欸？你该不会要去出版社找他吧…” 顾不上桥本爱的惊讶，能年玲奈连忙翻开扉页，出版社的地址就列在最下面。 “东京都涉谷区千驮谷4丁目12-8 ssu大楼…北参道车站东北方向…” “作家很少会出现在出版社吧？听事务所的人说，有的作家一年都不去出版社一次…玲奈，你在听吗？” “稍等一下！” 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能年玲奈骤然起身，从柜子的最深处找出了刚上京时买来的东京地图。虽然有些老旧，但具体的位置依然准确。 “北参道…如果没记错的话…” 视线匆匆扫过，终于在地图上锁定个蓝色记号。 “比例尺比例尺。” 想起了地理课上学到的内容，能年玲奈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用尺子在地图上比划一阵，得出的结论也出乎了她最初的预料。 “从学校出的话大概是五公里，如果从新宿站前打工的面包店算起就只有不到两公里…骑自行车也就是…五分钟？” 怀揣着这个结论，她感觉自己忍不住有些心跳加。 “只有五分钟的距离吗？” 手机中，桥本爱的声音依然执着地飘了过来。 “虽然出版社的人肯定会有他的联系方式，不过你自己贸然找上去，应该也不会给你，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啊…而且要到了联系方式后，你要和他见面吗？怎么说也过于危险了。” “五分钟。” “什么？” “我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到出版社。” “等等，玲奈你该不会现在就要去吧？这个时间出版社也应该下班了，你去了也找不到人的。” “是啊…” 一时间没想到这些，能年玲奈的动作滞了下，跌坐在床上。 “而且你真的要去见他吗？毕竟你的艺人身份…要是被周刊记者或者事务所知道了…” “嗯…” 能年玲奈向后仰倒，整个人呈大字摊开，将纤细的身体整个嵌入床铺中。 盯着空白的天花板，桥本爱的话语令她犹豫起来。 第十六章 辞典编写 进办公室前，清水彻扯了扯西装的领口，才推开了日语辞典课的门。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那里。 正对门的办公桌后，报纸上方探出了眼镜的反光，是作为课长的入江平一看了过来。 “是清水君啊，今天下午有时间？”他顿了下，似是才注意到，“嗯？穿西装来了。” 坐在临时属于自己的位子上，清水彻点头，“办公楼里的其他人都穿正装，我一个人穿着便服到处走总不太好。” 这个理由只是其中之一，主要是他现最近需要西装的场合多了不少。虽然问长谷川借是个办法，不过次数多了后无形的亏欠感也累积了起来。便索性本着以后也能排上用场的想法，去了趟中野站附近的青山洋服店。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在收银台前将钱包里最后四张万元钞票取出时，他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尊严真是个昂贵的东西。 “不错，很有精神。” 还没到下午上班的时间，入江平一略微称赞一句，就将视线重新放到了印着棒球比分的报纸上。 清水彻又转向办公室中的另一人。 “石野桑，下午好。” “哦，是清水桑。”那人留着整齐的三七分型，圆框眼镜下的皮肤泛着苍白，显然是长时间缺乏日照的缘故。 他正捧着本书，神情有些恍惚，一副刚从沉浸中醒来的样子。 “下午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 他指了下书页。 “是我打扰了。” 失去了最后一个能交谈的对象，清水彻只能打量起办公室来。 相比之前没什么变化，靠墙的一圈柜子将五六张办公桌包围其中，整体看上去颇为拥挤，却因为这个部门只有三个人的缘故而显得有些空旷。 略过已经熟悉的东西，清水彻探寻起此前没注意的角落。没想到只是随意转过眼睛，就在入江桌子的侧后方现了一道小门。 那道门和墙壁颜色相同，又被柜子挡住了大部分，看上去好不起眼。 还没看出什么，耳边就传来一声长叹。 “好了”。 转头过去，入江平一已经扔下报纸，收起因支持球队失利而略显沮丧的表情，拍了下手，道：“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安排下工作…嗯？神崎那家伙怎么还没来？” 神崎聪，日语辞典课的另一名正式职工，因为作风散漫在整个辞典局小有名气。 石野没有接话。清水彻也沉默不语。虽然刚来没多久，但对这幅场景他已经见怪不怪。 “算了，”入江的叹气声调和刚才有着些许不同，“先开始吧。最近需要进行勘误，这些是收到的关于错误和建议的信件。” 他拍了拍旁边的几个文件盒。 “你们先比对是不是真的存在错误。如果存在就记录下来，订正后汇集到我这里形成勘误表。到时候会在网上布，下一次印刷新的辞典时也会订正。” 说着他就开始分。 “石野你负责这些。清水君这是你的那份，有问题可以多问问石野。” “好”，看着手上的各色信件，清水彻突然想起个问题，“入江桑，有件事想向您请教。” “不用客气，直说就好。” “如果要编写一本新的辞典，需要进行哪些工作？” “新辞典啊，我想想”入江向后靠着椅背，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右手捏着鼻梁，“一般来说，先要确定编写范围。” “编写范围？” “辞典也是分种类的，比如专门研究古文的辞典，给小学生用的入门级辞典，最近还有面向铁路迷布的铁道辞典什么的。” 赶紧摊开笔记本将这些记下，清水彻继续提问：“那下一步是？” “接下来就是选词了，根据编写范围确定要收录哪些词语。像《大辞林》那种中型辞典，收录的词汇量大概有二十几万。” “麻烦再问一下，”清水彻捏着笔尖，“收录的词语都是从哪里来的？” “大部分是从现有的词汇库中筛选出来。对了，清水君你还没看过我们课的宝库吧？” 没等他问出所谓的“宝库”是什么，入江就弯下腰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摸索一阵，起身时手上拿着个精致的小钥匙，站在那扇隐蔽的小门前，回头道：“清水君，过来看看。” 清水彻跟在他身后。 小门后是个封闭的房间。墙上的开关被按下，头顶的灯光瞬间将整个房间填满。然而，比起灯光，更能吸引人注意力的是紧密排布的一排排书架，以及书架上如同军阵一般整齐排列的，装满卡片的盒子。 入江随手拿起张卡片，话语中满是自豪：“这就是我们课的宝库，由前辈们积累下的过一百万张词汇卡片。” 听着这个数字，再看着将视野整个占满的卡片阵列，清水彻竟一时有些恍惚。 “那时候还没有电子系统，只能通过卡片的方式记录词汇。要看看吗？” 入江递来手上的卡片。清水彻先将手指在衣服上蹭了下，才小心接过。 泛黄的硬纸上，右上角是用假名标出的读音，然后是对应的汉字，中间标注出词汇的具体含义。 感受着纸面的粗糙手感，清水彻抬起头问到：“那编写辞典时，就是将卡片上的内容整理汇总起来？” “没那么简单，”入江又抽出张卡片看着，“语言是会变化的，比如说‘兄贵’这个词，以前只是对‘大哥’的尊敬称呼，现在多少沾上了其他意思。这些在编写辞典的时候都要考虑。”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另外还有许多新词，例如‘打ca11’，‘握手券’之类的，编写辞典前也要专门进行采集。” 没提醒他不小心暴露了喜好，清水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整理好要收录的词汇，核实过每个词的含义，后面就是进行版面设计和校对了。总的来说，整理词汇与核实含义是编写辞典最核心，也最花时间的工作。” “很费时间？” “这么说吧，前辈编写的《日本语大辞典》，第一版用了七年，三省堂的《大辞林》，编写用了二十八年。” “这么久！” “是啊，作为辞典编辑，就要有一辈子只编一本辞典的觉悟”，入江仰起头笑了下，又垂下眼叹息一声，“不过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清水彻点点头，环顾着这间由词汇堆成的屋子，没忍住提出个请求。 “入江桑，我以后能不能再来这里看看？” “为了取材是吧？可以。钥匙我放在抽屉里，想看的话自己取。如果有必要的话，带几张回去看也行。” “可以带回去？” “没事的，数据已经全部录入电脑。架子上的这些，半是备份半是纪念吧。毕竟时代已经变了。” 清水彻看了眼书架上的薄灰，没有接话。 第十七章 反差 挑选了几张感兴趣的卡片，清水彻退出了存储着上百万张词汇卡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位子打开了装满信件的文件盒。 虽说是为了取材来实习，但毕竟拿着不低的时薪，工作还是要做的。 拿着辞典与信件中指出的问题进行比对，记录下确实存在错误的部分。还没拆开几封信，办公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突然从外面推开。 转头过去，正是日语辞典课的第三名职员，已经迟到许久的神崎聪。 他穿着凸显身材的宝蓝色西装，与歌舞伎町牛郎相同造型的头上泛着光亮，眉眼飞舞着，像是还没意识到迟到的事实，又或者说毫不在意。 “喂，你小子怎么回事！” 入江平一板起面孔，但似乎效果有限。 门口处的那人一边朝着办公桌晃去，一边嬉皮笑脸着。 “抱歉抱歉，刚才和文艺局的人一起去喝酒了。” “中午喝酒？你还记得今天是工作日？” “是他们拉我去的，推脱不开。” 神崎随口解释两句就不去看他，自顾自地摆弄起桌上的小玩意。 清水彻看向入江。他的脖子上泛起几道青筋，一股气已经冲到了喉头，盘旋几秒又强行吞了下去。 “今天开始进行校对和勘误，过来领你的那份。” “啊”，神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抱怨道：“怎么又要处理老头子和小屁孩的信了，辞典这种垃圾玩意现在还有几个正常人看。” “啪”的一声，蓝色塑料外壳的文件盒被入江猛甩在地上。 “你要是不想在辞典局干就滚出去！” 似是被入江的气势所摄，神崎聪脸上泛起几股青白之色，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地上的文件盒捡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不做声。 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呼了几口气，入江才压下怒火，沉声留下句“我有个会议，你们先自行校对”，便拿着公文包径直离开。 至于神崎之后嘟囔的那句，“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自己先溜了”，清水彻全当是没听到，试着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校对工作上。 可惜未能遂愿，没过多久就有支钢笔闯入到他视野中。 暗中皱了下眉头，斜过眼睛，果然是神崎那张脸。入江没走多久，他又换上了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和文艺局的人一起去拜访日本电视台的时候得到的，看看怎么样。” 随便敷衍了几句，见他又要炫耀，清水彻干脆抢先问出了个一直疑惑的问题：“神崎桑这么厌恶辞典编辑的工作，反倒是经常和文艺局的人一起出入，为什么不干脆申请调入文艺局？” “谁要去文艺局那种要累死人的地方，我可是要成为知名作家的人。整个讲谈社也只有辞典局最清闲，才有写作的时间。” “作家？神崎桑写过什么作品？” 神崎聪表情僵住片刻，又变得满是不屑。 “作品？现在有多少作家是靠作品出名的？” “哦？” “朝井辽这个名字听过吗？《听说桐岛要退部》的作者，最近大火的那本，还传出了要改编电影的消息。” 那本书清水彻看过，写得着实不错。有些想知道神崎的看法，便问了声：“有什么问题？” “二十岁写的第一本书就能得奖，还卖的这么好。还不是集英社花了大价钱搞宣传，挂了天才作家的噱头，又请了成名作家做推荐。真要说起来，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能写出什么好东西？” 集英社是日本的另一家出版巨头，宣传机器全力开动起来自有不小的影响力。 不过在清水彻看来，那本小说无论是文笔还是情节都对的起当下的热度，改编电影也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并不相信他的荒诞说法，但清水彻还是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奇怪言论。 “那神崎桑是怎么看待写作的？” “写作？在名气和宣传面前，写作算什么？”他语气中满是嘲讽，“现在的人还不是什么都听媒体的，只要名气够大，宣传曝光的机会够多，即使是小学生日记也会有人花钱去买，卖完还会在各种社交平台上。” “所以？” “所以要是我能和文艺局的编辑搞好关系，再结交几个成名作家，要出名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候…嘿嘿，你是没看到文艺局那帮编辑去求人出书的时候，什么银座、六本木、歌舞伎町的公关俱乐部都是小事情，就连箱根的温泉浴场也好说…” 聊起这些，他的兴致愈高昂，挥舞着手继续道：“我还听说有作家的条件是和某位女演员见面，还有要环球旅行的。反正只要够出名，出版社为了挣钱什么要求都能答应。” 见这个人已经完全陷入了妄想之中，清水彻对他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臆测与八卦完全失去兴趣。只是敷衍几句就专心校对，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卖弄。 注意力集中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再次抬起头时，办公室已经笼罩在余晖下的阴影中，外面总是有人来往的走廊也安静下来，一旁聒噪的神崎聪更是不见了踪影。 活动了下手腕，清水彻将未看和看过的信件分别收起，准备留到下次继续完成。 整理好个人物品，起身就要离开，却注意到有个角落冒出了光亮，是那位石井修哉的位置。 “石井桑”，隔着桌子喊了一声，见他看过来，便继续说到，“已经下班了，你还不走吗？” 石井扶了下眼镜，镜片上反射出台灯的光线。 “还有几封信就看完了，我再留一会。” “那我先回去，再见。” “再见。” 临出门的时候，清水彻突然想起件事：那位石井修哉似乎从没关注过下午的种种情况，无论是他与入江的讨论，还是入江和神崎的对峙，亦或是神崎那番滑稽的表演。 他在接到工作后，一直坐在桌前进行校对。 真的有这么喜欢辞典编辑工作的人吗？ 在心中问出这个问题，清水彻又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的灯光，带着疑惑将门关上。 ps. 感谢大家的收藏和推荐，本书已经成功签约，接下来也会稳定更新下去，直到完本。 我之前也写过一本书，不过由于准备不足的缘故，在43万字就完本结束。 在开这本书之前也考虑过要不要继续写下去，因为平常还有工作，码子时间有限。但想了想，故事的雏形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不写下来实在太过可惜，因此还是决定开书。这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认真找了资料，也编写好了大纲，希望无论是内容还是长度都能过上一本书，以不负各位的支持。 感谢为我投票的桥宇直、熊日天y9、桥七俺之嫁、永不枯萎的青藤、打小就很萌姜筱黎、书友2o1812o9165555611、白石麻衣的年下小奶狗、pp哥、桥七鸟白花、秋月冰风夏沉默者寡言、仇天尹wd雯雨寂、单身汪111111、萌图太、|飞翔的荷兰人号|、每当我喊出你的名字、jak1ee、诸葛|布儒、穷鬼看书偷着、狐狸庵道人、迷宫中的彼得潘、泰妍果达、北离皓靛靛冰、书友2o17o11133o5213、白石麻衣来我家、二十四桥下心波、拓海子待富者123、何不随意一点casua1、等的会是谁、ansontheo、书友2o18o7o311o1o652o、失退、真菊之神、奥斯托洛夫斯基sk新三天两党、梦想的柠檬、奇异的大学生、冬阳1iangzskforyou、节能型宅式懒道主义者、4137步、mr、deng、常磐莊吾、真斜眼大魔王、原味饮料不在_、扭蛋先生、1i1in2o5188、park23、爅痕与林、哪个骚年不中二、紫暝叶、书友2o19o624o65433594、协会大佬、书友2o18o4o311o1o652o、元気支店长、大爱各类小说等大佬。 尤其是元気支店长大佬，一次22张票，给大佬跪了。 再次感谢！ 第十八章 邀约 中野站附近的公寓中，清水彻下意识地用笔头敲打着桌面。记录有今日在讲谈社见闻的笔记本在手边摊开，上面的内容在晚饭后的思索中已经变成了关于新书的灵感。 又看过一遍这些早已熟悉的内容，还想再从中翻找出些足够有趣的点子。不过冥思苦想一阵也只得到了过度用脑的胀痛感。 多少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清水彻叹了口气，扔下笔靠在沙上稍作休息。 思维渐渐放空，原本被压抑在大脑深处的一些碎片就浮了上来。有宣讲那天莫名的熟悉感，有白日里见到的卡片形状，也有他本以为早已忘记却又意外现自己还记得的事情。 浮光掠影般的零碎场景闪过，思绪最后在一副画像上停下，是他自己的画像。 没了再躺下去的悠闲心境，清水彻起身从口袋中取出钱包，从七见奈奈美那里得到的素描已经被他小心收起，现在只有那张写着数字的纸张还躺在钱包的夹层中。 不用打开去看，那串数字就自动从记忆里冒了出来。 移动着手指在手机上输入，清水彻又看了眼窗外。天空还残留着刚入夜时特有的青白色。 这个时间打过去，应该不会打扰她吧… 这样想着，清水彻按下了拨号键。 ------ 足立区的一家便利店中，七见奈奈美刚将新到的商品在货架最下排摆放整齐，就听到了店长的声音。 “七见，能过来下吗？” “好的。” 回应后扶着腰站直，来到柜台后，四十几岁的妇人店长正等着。 “马上就是黄金周了，七见你有什么打算吗？” 日本的黄金周是四月末到五月初的一连串假日，正值晚春初夏，按理说是出游的好日子。 不过自己好像没有轻松游玩的余裕吧。 在心底苦笑一下，七见奈奈美轻轻摇头。 店长果然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那你到时候能来店里吗？” “可以的。” 假日里的时薪可是要比平日里高出不少。 “那就太好了”，身材丰满的店长拍打着颤颤巍巍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那帮小子一个个都要去旅游，还说要陪着家人和女朋友去，搞得我也不好强行留他们。要是你再不来的话，那几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情放松之下，店长的记忆力似乎也好了不少。她拍了下脑袋，转身从身后拿出个塑料盒子递了过来。 “晚饭的炸肉丸多做了一些，想着带给你，差点忘了。一会记得带走啊。” 被以一种看待晚辈的慈爱目光注视着，七见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边接下边认真鞠躬。 “真的太感谢了。” “没什么的，一不小心做多了，”店长和气地摆着手，不知又想起什么，忽然冒出句，“要好好吃饭啊。” 七见笑了下，看着透明玻璃后逐渐被夜晚笼罩的街道，没有说话。 耳边店长还在唠叨着，一会说起邻居家女儿因为吃饭太少最后去了医院，一会感慨现在年轻人为了保持身材而使出的各种奇怪办法。 七见心不在焉地应和着。 突然间，一道手机铃声响起，在略显空旷的店中回荡起来。 “抱歉，我…” “没事，现在又没客人，快去吧。” 道了声谢，七见奈奈美快走几步来到店外的街道上。白日的温度已经褪去，夜晚渐渐泛起的凉意让她攥紧了袖口。 看向手机，屏幕上是串陌生的号码，她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这里是七见，请问是？” 对面像是没料到会有人接听，在她说完后空白了几秒，才有声音传过来。 “我是清水彻。” ------ 听筒中的长音响了好几遍，清水彻已经对她接起电话不报什么期待。 也许是手机不在身边，也许是设置成了静音，又或许是对陌生号码天然的警惕心… 不自觉在心里推测起各种可能性，以至于电话接通时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的声音已经在耳间传了几个来回，才抢救般的回了一句。 “我是清水彻。” “清水桑？” 她的声音上扬着，像是有些惊讶，不过又立刻恢复平静，“抱歉刚才有些事情。这次打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清水彻一边收拾着刚才被打散的纸张，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派上用场。 “嗯。上次那张画，我不是忘记带钱包了吗，所以想着找个时间把钱给你。” “那个啊，不用了吧？只是一张素描而已。” “不不，在我看来七见桑画得确实不错，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好了，希望七见桑能找到绘画方面的工作。” 话语已经说出口，电话那一头却沉默了下来，尽力去听也只能听到些许车辆驶过的声音。 伴随着等待，清水彻只觉得房间倏地陷入寂静之中，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心跳，以及越来越漫长的钟表转动声。 那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由期待支撑起的天平已经开始慢慢倾斜，思绪不可避免地朝着某个方向滑落。眼看就到到达最低处，却突然被一道话语拦住。 “那…好吧。” 暗自松了口气，清水彻提起语调，“好，不知道七见桑什么时候有时间？” “清水桑决定就好。” “那黄金周第一天可以吗？那个时候学校应该没课吧？” “可以的。” “好，那到时候见。” “嗯。抱歉我还有事，再见了。” “再见。” 放下手机，清水彻用力挥了下拳头。缓缓倒在沙上，整个人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般放松下来。 ------ 回到便利店内，七见奈奈美找上了正在对着菜谱钻研的店长。 “哦？七见怎么了？” “抱歉，我黄金周第一天有点事情，可能来不了了。明明已经答应您…” “没事没事，”店长摆着手，还是那副和气表情，“一天我还应付得来。” 话音未落，她脸上又泛起些许八卦神色：“话说，是件好事吧？” 莫名感到有些窘迫，七见奈奈美避开她的目光，却是透过一旁玻璃的反光看到了自己的表情。 愣了下，就想要否认什么一般地绷起脸，到货架旁继续整理起来。 第十九章 见面 约在涉谷的忠犬八公雕像前见面听起来像是上世纪电视剧里的烂俗剧情，但正是因为烂俗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约在这里顺利碰面的成功率反而最高。 可没料到和他想法一致的人不在少数，当清水彻费了番功夫找到正被人纠缠的七见奈奈美时，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 纠缠她的是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副正装打扮，手上捏着名片，口中还在不断劝说。 “...这位小姐不如再考虑一下，我们事务所在业界很有实力。如果您愿意签约，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得到出演影视剧的机会，成为下一个新垣结衣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七见奈奈美转了个方向，不耐烦地看了眼手机，他依然紧跟着喋喋不休。 “您要是对唱歌感兴趣也可以，我们和艾回、索尼音乐都有合作，只要您愿意签约…” 眯着眼睛观察了几秒，清水彻卷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的肌肉，跨着步子冲了过去。在七见奈奈美眼中的惊喜光芒消退之前，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扭头对着那人厉声道：“你想对我女朋友做什么！” 那个自称是星探的男人瞥来一眼，就打算绕过去继续劝说七见奈奈美。 清水彻直接夺下他手上一直举着的名片。 那人脸上闪过惊讶，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善。 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清水彻握着七见奈奈美的手紧了紧。 似是被居高临下的气势所压迫，那人僵硬地移开眼睛，嘴里嘟囔一声，像是为自己壮胆一般举止粗鲁起来，猛地转身晃着身子混入人群中，很快消失不见。 扫了眼名片，见是没听过的名字，清水彻直接将它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才松开了手，回头道：“你没事吧？抱歉，刚才…” 七见奈奈美轻轻握着手腕，微微颔，“没事的…” 还没说完，她就突然笑了起来，用手背掩着嘴：“我没什么，只不过…清水桑刚才的动作倒是很熟练。” 有些尴尬地撇开眼睛，清水彻讪讪道：“以前偶尔也碰到过这种情况…说起来，接下来去哪里？” “我对涉谷这边不是很熟悉，还是麻烦清水桑了。” “这么说…我记得附近有家烤肉店不错。” “我都可以的。” 穿过两条街道，两人被红绿灯拦住了去路。 看了眼对面红色的图案，清水彻侧过眼睛去瞧她的侧脸，忽然现她的头比之前又短了几分。上次尚且能碰到肩头，这次只是勉强够到下颌，将雪白的后颈完全暴露出来。 自以为已经足够隐蔽，但不知是第六感还是其它原因，在移回视线的过程中还是被她现了。 “清水桑在看什么？” 迎着她的清澈目光，清水彻只能以实相告。 “你的头…比之前又短了些。” “啊，被你现了，”她脸上露出副惊讶表情。 似是对新型还有些不习惯，她一边抬手摸着耳后的梢，一边挤出个浅浅的笑容，“我觉得短很适合我，也很方便，不是吗？” 清水彻点了点头，没将“也很节省洗水”那句话说出口。 红灯转绿，这个话题也顺势结束。 过了路口，两人转入一条略显寂静的小路。清水彻还在靠着依稀的记忆中辨别方向，就听到旁边七见奈奈美开口了。 “其实…我最近在做型模特。” “嗯？” “就是美容院里，给客人看的册子上那种推荐型。同学介绍我去的。” 看着她不知为何的忐忑眼神，清水彻捏着下巴，装模作样地思考一阵，才说道：“其实…我没去过美容院。” 她愣了下，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好一阵才重新看向他。 “就是由造型师做好型，然后从各个角度拍照，之后再进行下一组。” “原来是这样。那报酬很高吗？” “怎么说…比一般打工好一些吧…” “嗯…” 清水彻拖着鼻音，迎着她的疑惑眼神又打量了一眼，在自己身前用手比出个高度。 “不过，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她双手捂着嘴，眼中的震惊刺得清水彻不得不转开眼睛。片刻后，又像是无可奈何一般放下手，神情黯淡的脸上缓缓挤出个苦笑，之前一直小心藏起的疲惫终于在他眼前暴露无遗了。 “没办法…一开始需要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学费房租什么的…也许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吧…” “也就是最开始困难一些，等这几个月过去，压力就会小很多。” “真的？” “嗯，”清水彻用力点头，“至少我自己的经验是这样。” 也许是自己的坚定态度和这个“过来人”的身份起了作用，见她表情恢复平静，清水彻忍不住松了口气。 深知自己的鲁莽打破了她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表象，接下来的路程中清水彻没敢再开口，只是偶尔偏过眼睛打量着她。 她的睫毛低垂着，视线落在脚下，不知在想着什么。耳边几根散开的丝随着脚步轻轻摇晃，在清水彻看来，有种残酷又令人触目惊心的美感。 不过，就像是变换型，不论如何都会有型师的剪刀留下一些痕迹。当各方面的压力落在一个人肩头，总会带来些不可磨灭的改变。 诚然头还会继续生长，也许有一天会恢复到原来的长度。但当修剪的次数过了头生长的度，那一天就不知道何时才会到来。即使到来，恐怕也不是原先期望中的那种形式了。 瞥过眼，她的身影在旁边高大建筑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瘦小，令清水彻忍不住猜测起头被剪到极限的时间。 如果就这么展下去，一切又会怎么样呢？ 忍不住生出了将一切包揽在自己身上的冲动。不过清水彻知道，刚刚将这一切揭穿的他恐怕是最没有资格这么说的人了。 看着渐渐熟悉起来的道路，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家烤肉店真的有记忆中的那么美味。 第二十章 归还 烤架上，涂过油脂的牛肉正在滋滋作响。虽然颜色还没变深，但诱人的香味已经随着蒸腾的雾气扩散开来。 夹下一块稍微散去温度就放入口中，舌尖处味蕾传来的信号与记忆中的渐渐重合。 没忘记看向七见奈奈美。她果然也眯着眉眼，鼓起脸颊认真咀嚼着。 “这家店很不错吧？”清水彻问了句。 她却没有回答的空闲，只能瞪大眼睛，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勾了下嘴角，清水彻又想起什么，“听说北海道吃羊肉多一些。” 她先是吞下口中的食物，又灌了半杯水，才来得及回答问题。 “嗯，不过真要说起有特色的食物，还是…” “马肉刺身？” “没错！”她双手在身前合拢，眼中闪着光亮，“清水桑也吃过吗？” 清水彻摇摇头，“在京都甚至没有听过。” “欸~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又夹起块牛肉放入口中，眼睛眯成道月牙，腮帮子高高鼓起，似是借着烤肉回忆家乡马肉的味道。 清水彻偏过头笑了下。店内的其他角落也是片喧闹的快活景象，果然没有比美食更能人感受到幸福的事物了。 回头看过去，七见奈奈美正雀跃地将筷子伸向烤架，见他看过来，有些疑惑地歪着头。 也许现在是个好机会吧。 这样想着，清水彻摸着口袋中准备好的信封，开口道：“之前那张画…说起来我还没给你购买费来着。” 她眨了下眼睛，像是根本没预料到这件事，片刻后才慌忙摆手：“不用的，那副画…清水桑能够喜欢就好，没有给钱的必要。” “已经说过买下来，还是给你比较好。” 清水彻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 似是对他的态度有些惊讶，七见奈奈美缓缓放下筷子，瞳孔中的光芒闪了下，转过头看着繁华的涩谷街道。 外面，大大小小的广告牌簇拥在一起，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形象，让人在炫目的同时又忍不住要沉迷其中。 过了许久，七见奈奈美才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 “那清水桑打算给多少？” “额…” 清水彻攥着口袋中的信封，半晌没能开口。 一般而言，这种学生水平的素描作品，即使带上了东艺大的光环，也不过是五百或者一千日元就能解决的问题。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准备的比通常价格多了不少。 然而，在她的窘迫已经被自己看穿的前提下，再说出那个数字无异于是种侮辱。 场面僵持着，还是七见奈奈美先笑了起来。 “所以说不用了。不过，要是清水桑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用别的代替。” “别的东西？” “嗯…比如…清水桑的新书？售那天送我一本可以吗？” “那个？你可能要等很久才行。” “哦？怎么说？” 松开手指，让略微起皱的信封重新落入口袋，清水彻对她解释到：“一般出版一本小说需要很长时间的。普通的小说家先要构思很久，然后形成大纲和编辑讨论，才能获得连载机会…” “先连载？不是写完后直接出版吗？”七见奈奈美突然提问，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清水彻轻轻摇头，“也不一定吧。通常都会选择先连载，出版社需要通过连载期间的人气情况判断要不要出版，出版的话要印多少本。作家也可以通过连载获得稳定的稿费，免得直接出版卖不出去，自己也拿不到多少收入。总之，算得上是一种风险最小的选择。” “要是连载期间反响不错的话…” “那就会出版售。不过这中间的时间…从构思算起，加上连载，到最后行至少要大半年时间。这还是单行本，要是文库本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顿了下，清水彻继续道：“所以，七见桑你还是要选这个吗？” 没有犹豫，七见奈奈美果断点头，“这个就好。” “新书还在构思阶段，这么说来，我还要欠你好久。” “那就先欠着。” 注视着她不可动摇般的坚定目光，清水彻笑了下，移开眼睛，夹起片生牛肉放在烤架上，算是默认下来对她的这份“亏欠”。 烤炉中的炭火愈炙热，浸满了香料的肉块也在噼啪作响，使得他们不得不左右闪躲以避开飞溅的油点。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两人的谈话也真正轻松起来。 清水彻吞下一块鲜美的牛舌，就听七见奈奈美随口问到。 “清水桑最近在看什么书？” “《第八日的蝉》，角川光代桑的。” “啊，它改编的电影昨天刚上映吧？” “没错。七见桑有没有喜欢的作家？” “真要说起来...三浦紫苑桑吧？最推荐的是这一本。” 说着七见奈奈美就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本书，递了过来。 “就是这个。” 那本书显然买了有段时间，书页间留下了多次翻看的痕迹。但得益于她的精心保存，整体看上去依然整洁。 随手翻过几页，清水彻就将她珍视的书还了回去。 “《强风吹拂》啊。” 小心收起后，七见奈奈美轻轻点头：“嗯，算是三浦紫苑桑的代表作了，清水桑看过吗？” “没有。” “欸？” “作家也不是所有书都看过的。” “那太可惜了，”七见奈奈美颇为惋惜地叹息一声，不过马上又抬起头，一脸认真道，“但这本真的强力推荐。” 说起感兴趣的东西，她的瞳孔闪烁着，有如晴朗夜空中的星光。清水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答应下来。 解决完所剩不多的食物，抢在她反应过来前付过餐费。当着店员的面，她只是投过来个微妙的眼神，就犹豫着将已经拿出的钱包缓缓放了回去。 这让清水彻暗中松了口气，想着要是能当成之前揭穿她困境的补偿就好了。 出了店门，美食带来的欢欣情绪还没消散，两人谈笑着返回车站。只不过在看到忠犬八公像的瞬间，清水彻觉得返程的距离似乎比来时短上不少。 可惜七见奈奈美没能体会到他的心情，在涉谷站入口径直转身。 “那我先回去了。清水桑，今天真是麻烦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 “那…再见。” “好。” 清水彻挥着手，看到她后退两步，马上就要融入到进站的人群中，却在边缘处停下，走了回来。 “怎么，忘了什么东西吗？” “嗯”，她轻轻点头，从包中取出了那本《强风吹拂》，双手捧着放在了清水彻手上，“想了想还是借给清水桑吧，这样你就不用再买一本了。” “这样，那多谢了。” 似乎放下了件心事，她的笑容中也透着轻松，语气轻快道：“这下我真的走了。” “好，路上小心。” 她轻声应下，就听到列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小跑几步，终于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收拾好心情，清水彻也准备离去，却现那本书捏起来有些奇怪，好像夹着什么。 放在手中摊开，书页自然展开，就看到一些零钱躺在那里，加起来正好是一半餐费。 猛地回头看过去。列车已经缓缓驶出了车站，正在努力加，眼看就要沿着架在半空的铁轨疾驰而去。 将那些零钱收在手中，清水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欠了她一些。 第二十一章 五月病 出了校门，能年玲奈骑着自行车，沿着坡道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 进入到五月，天气一下子热了起来。经过了一天的暴晒，路旁的冬青依然耷拉着，一副毫无精神的样子。 就像自己一样。能年玲奈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着。 但这么说也不是毫无道理，在兵库县的家中度过黄金周，返回东京后她就一直提不起精神。学校上课时经常分神，演技课也总被批评，甚至在电视台组织的试镜中连路人角色也没拿到一个。 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情绪低落、反应迟钝，就连面对之前最喜欢的甜点也是兴趣缺缺。让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得了传说中的五月病。 胡思乱想着，脚下依然提不起度，只是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前行。 说起来，自己明年就要从学校毕业了，到时候要怎么办好呢？以自己的学习成绩，考大学应该是没什么希望了。可要继续当演员的话，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小角色，看不到多少成名的可能性。加上事务所又是那种态度，想要成为比肩新垣结衣的演员，估计只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奇迹吧。 但如果不当演员又不知道做什么好。虽说回到兵库县老家也是条出路，可偏偏假期和以前的朋友见面时，她们问起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担任影视剧主演。 想到这里，能年玲奈忍不住叹了口气：“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然而话语刚出口就被过往的汽车卷进车轮下，碾碎后消失不见。只有旁边一个戴着耳机的路人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奇怪。 能年玲奈急忙加将他甩开。 许久之后回头瞧了眼，那人已经看不到踪影，这才放下心来，回到了慢悠悠前进的状态。 这条放学后去打工的道路她早已熟悉，即使不看任何指示也知道接下来的路线。只要继续往东，在北新宿一丁目的路口转弯，向南再走五分钟，就到了打工的面包店。 不过，要是继续向南，多走五分钟，就到了那家早见书房… 所以，要不要去呢？ 一路犹豫着，面包店的招牌已经近在眼前，站在外面更换看板的店长也腾出手来向她打招呼。 “能年你来了。” 能年玲奈放慢了度，手指也搭在车闸上，只要轻轻一捏，自行车就会停下来。然后就是打工，晚餐，回宿舍，度过和昨日相同的一天。 再之后呢？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既然如此，那…要不要去看看？ 虽说还没决定，但脚下已经不自觉加快了度。 “店长，我今天请假！” “哦？哦。” 冲过面包店，一种打破束缚的自由感将她包裹着，使得她的度又快上几分。 虽然是从未来过的地方，但由于早已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的缘故，她对接下来的路线已经十分熟悉。 只要继续向南，在北参道站转向北走一小段路就到了！ 穿过原本静止的空气，扬起的风吹散了她的刘海，制服的领结也变得松松垮垮。但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马上就要到了！ 甩开街道上的行人，在红绿灯变换的瞬间冲过刚刚停下来的路口，灵巧地转过一个个弯道。终于，在如同要燃烧起来的火红天空下，她看到了悬着“早见书房”四个字的白色小楼，在旁边建筑物的阴影中静静立着。 可是在接近终点时，能年玲奈又不自觉放慢度。 一会要说什么呢？ 就像那天桥本爱说的，清水桑大概率不在，能见到的只有编辑。可即使是编辑也不会随便透露作家的联系方式吧？ 就算说是读者也不行。 要不…说自己是清水桑的妹妹？清水玲奈？ 不行不行… 在莫名羞耻心的刺激之下，能年玲奈在心里对这个方案连连否定。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听起来就像是自己已经成了清水家的人一样。 原本鲜艳的天空转成了浓重的橘色，自行车的影子也在柏油路面上长长拖着。左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年玲奈捧着自己和夕阳相同颜色和温度的脸颊，决定先去试试。 掏出镜子整理被汗水粘在一起的刘海，系好变得松垮的领结，拉直白色衬衫的下摆，抚平浅灰色格子裙的裙角，黑色的长袜也提到了刚好能将小腿盖住的位置。终于做好了万全准备，能年玲奈用小皮鞋点了点地面，踏上了通往二楼早见书房的台阶。 短短一截阶梯花不了多少时间，一阵恍惚后她已经站在了早见书房门前。隔着门有谈话声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用深呼吸平复逐渐加快的心跳，她抬起手就要敲门，门把手却抢先一步转动，有人要出来了。 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然而并不是她脑海中一瞬间闪过的那人。出来的是位丽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妆容精致，衣着亮丽，如同是时尚杂志中的模特来到了现实。 “咖啡店在楼下哦。” 那人的声音果然也如想象般轻柔。 能年玲奈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那个…不是，我来找人…是早见书房对吧？” 那位丽人眨了下眼睛，似乎心中生起几分好奇。 “没错，是早见书房。不过你找哪位？” “嗯…有位叫清水彻的作家在这里吗？不是一定要见到他本人…那个…不知道能不能将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说完了这句话，能年玲奈松了口气，却注意到那位丽人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挑了挑眉毛，就以一种很感兴趣的目光直直打量着自己。 感受着她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扫过，能年玲奈忍不住后退半步，略显心虚地偏过头。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清水彻妹妹”这个设定说出口，那位丽人就已经收回了探寻的目光. 只见她回身拉开门，探身到门内，用一副“我很好奇”的声音喊道：“清水君，有人找，是个没见过的女高中生哦。” 能年玲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即使是全力深呼吸也没用。 第二十二章 小说大纲 夕阳将贴在窗户上的“早见书房”四个字映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阴影的尽头，清水彻靠着张转椅，等待旁边的岸田正明审核完他的小说大纲。 可能是被人寄予了期待，也可能是之前积累下的素材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后变成了灵感，清水彻在黄金周剩下的时间里闭关了好几天，终于拿出了这份原本看上去遥遥无期的大纲。 在心里思量着还有哪些需要修改的地方，就听到岸田打了个哈欠。 “主人公在同事和前辈的帮助下，花费十三年时间，几乎以一己之力完成了名为《大渡海》的辞典编制。所以就是个编写辞典的故事了？” 从自己的想法中抽身，清水彻转头对着他：“没错，不过相比于仅靠主人公自己，我更想写成是这些人一同努力的结果。” “哦，”揉着肿胀的眼睛，岸田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听上去是个挺励志的故事，主要情节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你小子是不是又犯了那个毛病，忘记写女主角了？” “女主角？有必要吗？” “啧”，岸田从口袋中掏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嘬了两口才继续道：“你这本书情节上看不出大的起伏，所以打算走的是以情动人的路子吧？” 清水彻点头。 “但现在只有主角和辞典编辑部一众人的互动，这个问题就大了啊。” “怎么说？” “为了编辞典，不受公司待见、整天加班就算了，连女朋友也找不到。读者看到会怎么想？不就成了为事业而牺牲正常生活的疯子了吗？疯子的感情怎么能打动正常人？” “嗯…” 莫名感觉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清水彻抱着手臂思索起来。 不过岸田并不会因此就将他放过，紧接着说到：“现在又不是昭和那个时代，打工战士早就不流行了。所以还是安排个女主角，让主人公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吧。顺便也能增加不少感情方面的篇幅，你也可以多拿点稿费。” 清水彻苦笑了下，“岸田桑，多拿稿费这种话，你一个编辑来说不太合适吧？” “臭小子，我还不是替你着想。” 玩笑开到这里就足够，清水彻认真考虑起他的建议。冥思苦想一阵，觉得似乎确实应该加上女主角的戏份。但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需要解决。 “岸田桑，你也知道，我不是很擅长这种感情描写…” “打住。你一个作家，应该比我们编辑更清楚解决办法，无分就是观察和体验。感情这种东西，还是经历过才会知道。所以说…”岸田又摸出支烟点燃，缓缓吐出个眼圈，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到：“你赶快找个女朋友吧。” 被岸田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突，清水彻心中生出个模糊的想法，又下意识将它抹去，脸上还是故作平静：“哪有那么简单，又不是说找就能找得到的。” “又来了。你这种外表，真要找女朋友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实在不行，要不我带你去银座的陪酒俱乐部感受下？我和你说，那里面…” 他越说越有兴致，正想描述些详细内容，却被不远处一道轻柔的声音打断。 “岸田桑，不要带坏清水君哦。” 清水彻转头过去，就看到了出声的上井彩。她坐在电脑前，手扶着圆框眼镜望向这边。 “啊，抱歉抱歉。” 岸田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一边匆忙掐灭手中的香烟，一边连声道歉。 上井彩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算是放过了他在办公室抽烟这件事，转而道：“既然你们聊完了小说，那劳烦清水君来我这里吧。” 没理会岸田投来的微妙目光，清水彻直接迈步过去。 说起来，上井彩是出版社里颇为神秘的一个人。她不仅容貌出众，待人也是热情亲切，一举一动更是充满了二十**岁成年女性的魅力。事业上更是令人侧目，年纪轻轻就担任了出版社行的时尚杂志主编，也做出了相当不俗的业绩。除了对于八卦消息有着特别的喜好外，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别的缺点。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清水彻第一次见到她时，却得到了岸田正明“最好不要惹她生气”的告诫。 虽然清水彻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触怒她的必要。 几步来到上井彩身边，就见她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处。 “清水君，麻烦你看看这里。” 清水彻瞧过去，屏幕上是计划于下个月行的杂志内容。 受到她的关照，清水彻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工作内容是去一些颇受年轻女性欢迎的店铺进行采访，将采访结果整理成图片和文字刊登在时尚杂志的专栏上。 为了照顾他，采访的店铺是上井彩提前联系好的，所有花费也由出版社报销。 “排版之后，这里有片空白，能不能找点照片和文字填充上。” “我明白了。” 某种程度上，上井彩算是他的上司。既然上司话，清水彻这个下属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麻烦你了，我自己就先下班啦。” 对着岸田投来的探究视线摇摇头，清水彻在电脑前坐下，准备开始工作。 在硬盘里的素材库里翻找一阵，挑选出几张照片进行比较，还没最后决定应该用哪张，就听到出版社的门被突然拉开，紧跟着的是上井彩充满打趣味道的声音。 “清水君，有人找，是个没见过的女高中生哦。” ------ 看到一身制服打扮的能年玲奈站在自己身前，清水彻实在是觉得有些意外。在印象中，自己与她的交集只有东宝那次，而且当时也没暴露作家身份。 怀着疑惑，清水彻看向对面的能年玲奈。 她虽然说是来找自己，此刻却一言不，双手背在身后，眼睛也垂下去看着地板上的纹路。 到头来也只能自己先开口。 “能年桑是吧？你确定…是来找我吗？” 她上下晃了晃脑袋，目光还是低垂着。 旁边的上井彩却是一副感兴趣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盯着两人，瞳孔中写满了“你们快继续，不用管我”。 清水彻感觉有些头疼了，想了想，开口道：“那你能不能稍等我一会，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就好。” 能年玲奈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上井彩却有些不乐意。 “怎么能让女孩子等着？你赶快去，那点事情我替你完成。” 没等他做出反应，出版社的门就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 看着依旧垂着头的能年玲奈，清水彻觉得自己的头痛症状加重了几分。 第二十三章 雨 既然上井彩已经“贴心”的去帮他处理杂志上的问题，除了面对能年玲奈，清水彻也没有别的选择。 “能年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脚尖点着地面，裙摆随着身体微微晃动着，还是抬不起头来。 “那个…上次咖啡馆的事情，很感谢清水桑…” “小事而已。等等，你叫我清水？” 隐约记起那次自己用的是“西野”这个名字，再去瞧她的制服，便从胸口处现了一个熟悉的标记。 “你是堀越的学生？这么说来，之前的早稻田参观你也去了吧。” 看着面前的少女默默点头，清水彻对于她如何找到这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便继续道：“没什么的。那次回去后，经纪人还为难过你吗？” 见他将这件事轻轻揭过，能年玲奈感觉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几分，轻轻摇头道：“没有。” 实际上那次后她就没再见过经纪人，去事务所也只是参加固定的演技课程，就连参加的几次试镜也是其他艺人的经纪人顺路带她去的。 “那就好，”清水彻放下心来，看了眼逐渐黯淡的天空和身后依然紧闭的木门，回头对她说到：“我现在打算回去，要一起走一段吗？” “好。” 道旁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在地面上映出了淡淡的光影，穿行于其中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过大部分时间是清水彻说，能年玲奈推着自行车在一旁静静听着，只是偶尔做出点反应。 “能年桑靠自行车上下学，应该住在附近吧？” “嗯…” “出演电视剧的感觉怎么样？有趣吗？” “还好…” 虽然不清楚她情绪低落的原因，不过清水彻突然觉得两人像是处于侦探剧的拍摄现场，他饰演绑架少女的坏人，能年玲奈则扮演被胁迫的少女。 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分分钟领便当的龙套角色？ 感受到路人投来的怀疑目光，清水彻决定转换话题。 “对了，能年桑是兵库人吧？” “嗯…诶？” “而且生日是七月十三日，再过两个月就十八岁了。” “清水桑怎么知道…” 迎着她的惊讶目光，清水彻笑了下，给出答案：“你们事务所网站上写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样…” 能年玲奈吐出口气，没来由得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就因为意识到什么而小小的雀跃起来。借着这股情绪，也终于鼓起勇气问到：“那清水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能年桑可以猜一下。” “欸？那么多天…没法猜吧？” “给你个提示。到了那一天，所有人都会忘记是我的生日。” 能年玲奈低头思索一阵，不确定地说了个日子，“二月二十九日？” 清水彻摇摇头，“其实是新年，一月一日。” “难怪…不过真的这么巧吗？” 站在路边等后面的车驶过，清水彻继续道：“日本有一亿多人，而一年不过三百多天，算下来每天差不多有三百万人出生，这么想一月一日也不是很稀奇吧。” “可是…被人忘记生日的话…总觉得…” 感受到她目光中似有似无的情绪，清水彻勾了下嘴角。 “没事的，习惯了。说起来，人也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指望别人放弃庆祝新年来为自己过生日根本就不现实。而且为了自己就期望别人牺牲，本来就是一种自私，世界并不是以某一个人为中心转动的。” “那个…不论别人怎么样…我一定会记住清水桑生日的…” 清水彻侧过头去。 与细微的声音不同，她的眼神中满是坚定。 笑了笑，清水彻就继续看向前方。 “好，那我就期待你的祝福短信了。” “可…可是，送短信前…需要知道号码吧？” 下意识道出的话语却是磕磕绊绊，能年玲奈感受着脸上逐渐升高的温度，看着柏油路面上的缝隙，要不是推着自行车，此刻就说不定要顺着它溜走。 “也有道理。” 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清水彻正要将她的号码录入，却忽然现屏幕上出现了一粒水滴。抬头往过去，夜空就像是浸透了墨汁的画布，黑压压地悬在半空，眼看就要有墨点从上面滴落。 耳边也响起路人的声音。 “啊，下雨了。” “糟糕，没带伞。” 那几道声音匆忙起来，四散寻找可以用来避雨的地方。 两手空空的清水彻欣赏完这副场景，便回头看向能年玲奈。她已经放回手机，从书包中取出雨伞，拿在手上看着自己。 “那个…我要回中野站附近的宿舍，清水桑要是不嫌弃的话…” “刚好我也要去那边，麻烦了。” 清水彻接过伞撑开。女性用的单人伞要遮住两个人有些勉强。而且因为要推自行车的缘故，能年玲奈的手臂还整个暴露在雨中。 面对这种情况，清水彻想到个办法。 ------ “清水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坐在后座上，能年玲奈将伞高高举过两人的头顶，另一只拿着书包的手用力抓住身下的车架，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滑落下去。 碍于风雨的阻隔，得到的回应只是一句“什么？” 不得已，只能又大声喊了一遍。 “没事，这种天气，又是晚上，警察不会出来的。” 虽然终于得到了有用的回应，但能年玲奈还是悄悄撅起嘴唇。 自己想问的不是这个啊。 不过思量半天，自己似乎也没有将事情挑明的勇气，只能转过眼睛，看着不断后退的世界。 浸满了雨水的路面黑到亮，道路两侧的霓虹灯穿过雨帘映在上面，也只剩下一些红绿相间的幻影。旁边时不时有行人或车辆闪过，留下的身影也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就连声音也被吞没。 能够感受到的存在只有这辆在雨中前行的自行车，以及前面的清水彻。 悄悄将视线移向身前。他的身体将来自前面的雨水全部挡住了，让能年玲奈对他的身高有了新的认识的同时，也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肤在这个清冷的夜晚突然热的烫。 不过既然自己淋不到雨，那…把伞向他那边倾斜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这样想着，像是在与空气扳手腕，能年玲奈一点一点调整着雨伞的角度，直到有声音从前面传来。 “能年桑，我看不到路了。” “哦，哦。” 连忙把雨伞扶正，能年玲奈呼出口气，没敢再做出其他动作。 第二十四章 词汇采集 雨水落在金属制的车棚上，出噼啪的响声后，还是顺着排水口滑落。 车棚下，清水彻锁好了能年玲奈的自行车，将坐垫调回原来的高度，回头看着她。 她撑着伞站在雨中，不知在想什么。 钻到伞下，清水彻打量着旁边一栋没什么灯光的二层小楼，觉得有些疑惑：“宿舍就是这里吗？” 能年玲奈匆忙将伞高高举起，才顾得上思考他的问题。 “嗯，这是公司提供给年轻艺人的”，说着又去望着那边黑漆漆的窗户，“其他艺人…大部分有工作，很少有在这个时间回来的。” 清水彻轻轻点头。毕竟艺人这种生物与常人不同，经常是到了夜晚才能让自己看上去闪闪亮。 “既然能年桑你到了住处，那我也该回去了。” “嗯…啊，等等，这个给你。” 清水彻突然感觉手里多了个东西，再反应过来时，能年玲奈已经用书包遮住头顶，踩着积水跑到了唯一亮着灯的门厅下。 仅是隔着几米，她的表情就已经被雨水遮住。只能看到她回头挥了挥手，接着就躲到门后。 ------ 没敢停下脚步，能年玲奈直到跑回自己的房间，才像失去力气一般一头栽倒在床上。 好半天翻了个身，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盯着它出神一阵，又忍不住将头埋到被子中，这次却是不愿出来了。 楼下，清水彻看着小楼的一扇窗后亮起了灯光，捏了捏手中的雨伞，蓦然想起了岸田对于小说的建议。 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笑着摇摇头，清水彻转身离去。 ------ 讲谈社的辞典局，清水彻向几张熟悉起来的面孔打过招呼，又想起了那把伞。 突如其来的夜雨后连着就是几天暴晒，在将积水蒸干净的同时，似乎将那天的痕迹也一并带走了。 要不是留下了那把伞作为物证，他还真有些怀疑这种如同是漫画中“天降”情节一样的剧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样想着，清水彻已经推开了日语辞典课的门。 正对门位置的入江平一也顺势看了过来。 “清水君，来得正好。今天要出去进行词汇采集，卡片也准备好了。” 暂时压下那些心思，清水彻拿起几张崭新的卡片，就听入江在旁边继续说着。 “局里决定对辞典进行修订，打算加些新词进去，主要是一些年轻人间的流行用语。虽说现在上网也能找到，不过要了解具体的含义还是要去街头采集才行。” 清水彻点点头，“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这次就先熟悉词汇采集方法。石井今天出差了，所以让神崎带着你去。喂，神崎，听到没有？” 顺着入江的视线看过去，那位对辞典编辑工作颇有不屑姿态的神崎聪，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 也不知道入江用了什么方法。 这样想着，清水彻还是拿出副请教的态度，“神崎桑，今天麻烦了。” 那位神崎却只是撇过眼睛，轻哼一声就转回头去，就没再理睬。 旁边入江脖子上的青筋已经肉眼可见。 ------ 采集流行用语自然要去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站在涉谷1o9百货楼下，清水彻仔细听着路人的谈话。旁边的神崎聪还没停止抱怨。 “四十岁也不过是个课长…这种工作…” 听了两句，清水彻就懒得理会，专心去捕捉没听过的词汇。 反正他也只敢在外面说说，没有在入江面前讲这些的本事。 不过神崎却有些不甘寂寞，在清水彻刚记下个新词时，将卡片从他手上猛地抽走。 “你这样记没用的。” 清水彻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颇为自傲的脸。按住上涌的怒气，出声到：“哦？那神崎桑打算怎么做？” “直接去问不就行了，看我的。” 说着他就抹了抹头，挺起胸膛接近一群辣妹打扮的年轻女性。然而几秒钟后被就一众嫌弃目光驱赶回来，拧着脸将卡片塞回清水彻手中。 “就是这个意思。咳…现在的女孩子…哼！”他鼻腔中喷出一股重音，神色中又带上不屑，“你在这里记录，我去别的地方。” 看着他走远，清水彻摇摇头打算继续采集，正要写下新词的含义，神崎惹下的麻烦却找了上来。 “小哥，你和刚才那人是一起的吗？” “有想知道的词汇我们都可以告诉你哦~” …… 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不好采取什么手段，因此从那群辣妹中脱身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拉平被扯皱的袖口，清水彻迈开步子只想赶快离开涉谷路口，但不知是刚才为了采集词汇而调动起来的灵敏听觉还没消退，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从一片嘈杂中捕捉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本店有新推出的化妆品…优惠活动…” 驻足看过去，那人碰巧也望着这边。 “清水桑？” “七见桑？” 七见奈奈美一副店员的打扮，头上戴着印有店铺标志的鸭舌帽，手臂上还挂着厚厚一叠传单。 东京有这么小吗？ 清水彻心里吐槽着这不足亿分之一的偶遇概率，脚下却已经走了过去，随口问道：“七见桑这是…” 可能是有些吃力，她从那叠传单中抽出一张递给清水彻，就由单手换成双手抱着，“就是这个。” 入眼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化妆品图片，虽然不清楚它们之间有什么差别，不过为了帮她减轻点负担，清水彻还是随手将它放入口袋中。 她的问题也同时过来。 “清水桑在涉谷，是有什么事吗？” “我的话…半是打工，半是取材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她眉眼弯弯。 “清水桑似乎很喜欢‘取材’？这次也是，上次在海边也是。还是说…作家无论做什么都能说成‘取材’？” 清水彻楞了下，半晌后才撇开视线，轻咳一声，“总之不是到处乱逛。” 趁着她没有追问，又看了眼她手上厚厚的传单，忽然冒出个念头，“七见桑一个人要负责这么多吗？” “嗯”。 似是不清楚清水彻提问的原因，七见奈奈美眨了下眼睛。 “那要到什么时候？” “这里人比较多，大概中午前就能完…清水桑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就是还有三个小时啊… 清水彻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才那个念头却愈清晰，又认真思量片刻，开口道：“以七见桑的能力，我有份工作想介绍给你。” “欸？” “虽然不保证一定能成，不过如果成功的话，报酬会比这个好不少。” 诈骗？还是诱拐？ 看着突然拿出副诚恳态度的清水彻，七见奈奈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传说中的打工陷阱。 第二十五章 考核 早见书房的办公室中不时有电话铃声响起，散在各自位置上的编辑们往往会在铃声刚响起的一瞬间就抄起听筒，报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那头或是书店，或是印刷厂的人进行联系。 办公室的角落里，清水彻坐在上井彩的办公桌前，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过去仔细打量旁边的七见奈奈美。 如此反复几次，上井彩才收回视线，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上次那个女孩子啊…” “上次？女孩子？” 察觉到七见奈奈美的疑惑眼神，清水彻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急忙开口：“彩姐，您觉得可以吗？” “你是说让这位七见小姐成为我们杂志的模特吧？” “是的。” “诶~”上井彩又瞧了眼正襟危坐的七见奈奈美，“外形上确实没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顶尖水平了，但模特也不是只看外表的工作，镜头感、仪态、气质这些也很影响最后的拍照效果。所以说，即使是清水君你的请求，我也不能随便做出决定啊。” “是这样吗…” 清水彻偏过头去，只见七见奈奈美垂下眼睛，神情黯淡几分，察觉到他的目光，又轻轻摇头，脸上挤出了个“没事”的笑容。 还想再争取一阵，就听到了上井彩满是打趣味道的声音。 “不过啊~既然是清水君第一次带女孩子来我们出版社，又特意拜托我，怎么能连一次考核的机会都不给呢？” “考核？” “没错”，上井彩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中取出把小钥匙，起身道：“你们跟我来吧。” 走在最后面，临出门前，清水彻注意到了几个好事编辑投来的暧昧眼神。没好气地关上门，再回过头时，现上井彩已经踩着台阶向三楼走去。 三楼也属于早见书房。 清水彻曾经听岸田正明说起过，在出版社曾经辉煌的年代，这栋小楼上下三层都是早见书房的办公室。只是后来整个行业开始萎缩，出版社逐渐没落，位置最好的一楼出租给了咖啡馆，顶上的三楼被用作仓库，剩下所有人都缩在二楼的几个房间。 随着上井彩来到从未踏足的三楼，拉开几个厚重的窗帘，初夏午后的光线在地板上汇成了一大团光斑，也映亮了立在房间中央，被书籍填满的一排排书架。 “这是…” “是出版社出版过的所有图书，清水君你的书也有哦。” 上井彩从角落里抽出那本《夜间远足》，展示几秒又放了回去，移步前往房间角落，口中喃喃：“我记得上次是放在这里…” 和七见奈奈美对视一眼，清水彻跟在上井彩身后，只见她走过最后一排书架，找出个箱子。 “就是这个，之前拍外景用的摄影器材。” “那彩姐你说的考核…” 她拍了拍箱子，“清水君你既然会摄影，箱子里的东西就随便你用，只要能在今天内拍出让我满意的照片，就算她考核通过，怎么样？” 不止是七见奈奈美一脸惊讶，清水彻自己也有些诧异，赶忙道：“你是说由我来拍七见，就在这里？” 上井彩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然了，七见小姐是你介绍来的吧？也是你最熟悉才对。如果连你都拍不出效果的话，短时间内别的摄影师也没法拍的更好。所以说…” 她拖着长音，笑容暧昧起来。 “清水君要好好加油哦。我先回办公室了，结束后拿着照片来找我就好。” 说着她径直离开，顺手带上门，将陷入呆滞的两人关在房间中。 “清水桑…现在要怎么办？” 看着略显慌乱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苦笑了下，从箱子中捡出个相机，开口道：“既然她那么说了，要不…就先试试吧。七见桑不是做过型模特，当时是怎样的？” “当时只要坐着不动就行...清水桑有过类似经验吗？” “我拍景色多一些，像这样给人拍照还是第一次。总之...先拍两张看看效果。” 七见奈奈美轻轻点头，拿出以前的一点点经验，站在房间中央。 从镜头中看过去，只见她紧绷着脸，双手不安地叠放在身前，让清水彻莫名有了自己在拍证件照的错觉。 “这样不行。” “啊，那怎么...” “七见桑要不试着走一走，在轻松状态下也许会有好的效果。对了，不用特意看我，自然点就好。” 她在房间内缓缓踱步，没了直面镜头的压力，至少举止和神态没了那股僵硬感。 不过空地就这么大，剩下的就是由书架构成的丛林。 看着她穿行在书架中，用指尖抚过一排排书籍，清水彻突然想到什么。 “七见桑，模特拍照的时候经常也会用到道具吧。” “嗯？” 将她回头的画面拍下，清水彻继续道：“试着拿本书在手上如何？” 她轻轻颔，犹豫着从书架上挑出一本，用双手将柔软的纸张摊开，捧在掌心。身体也半转过来，轻倚着书架。 “是这样吗？” “没错，不过还有点…你先别动，稍等一下！” “欸？” 没回答她的疑惑，清水彻跑到窗边，将帘子拉上大半。 回头看过去，收缩后的光线正好照亮了七见奈奈美的侧脸，细碎的光点也随着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又顺着她的视线下坠，落在已经泛黄的纸页上。 连忙按下快门，看着眼前的她，清水彻感叹一声：“总觉得，七见桑好像很适合书。” “被清水桑这样的作家说，我就当是夸奖好了。” “当然是夸奖，说不定将来七见桑会被电视台请去，做和书相关的节目。” “怎么可能？啊，这个不会是摄影师用来哄模特开心的手段吧？我在杂志上看过。” 又拍下一张，清水彻换了个角度，“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她却并不相信，书换成右手拿着，左手将头拢到耳后，微微偏过头，琥珀色的眼睛也转了过来，嘴角带着笑意。 “清水桑的‘实话’，是和‘取材’一个意思吗？” 得到的回答是一阵快门声。 第二十六章 称呼 麻布十番的地铁口，清水彻看了眼阴沉天空中汹涌的云雾，又退回屋檐下，想起了那天早见书房的考核。 上井彩给出的考核自然是通过了，那张七见奈奈美挽起头的照片更是得到她“清水君可以成为拍女孩子的专业摄影师”之类的评价。 只不过… “虽然通过了考核，但下一期杂志里需要拍摄的内容和模特都已经决定了，所以我这边暂时没法给七见小姐安排工作。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除了一个专栏…” 上井彩的暧昧眼神以及刻意拉长的声音，让清水彻瞬间了明白她指的是什么。虽说总有种身处陷阱中的不适感，但为了不让自己对于七见奈奈美的承诺落空，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答应。 摇摇头驱散这种感觉，又注意力将集中在车站出口的路人身上，清水彻从口袋中摸出张词汇采集卡，记录刚刚听到的新鲜词汇。 用片假名记下音，在一旁标上可能的含义。再抬起头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就浮出人群，向着他小跑过来。 “抱歉，学校有点事，让你久等了。”七见奈奈美喘着气，被单薄素色衬衣掩盖住的胸口不断起伏。 清水彻在被她现前移开了眼睛。 “我也是刚到，那现在过去？” 七见奈奈美弯了弯眉眼。 “好”。 将装着相机的包换到左肩，清水彻取出手机，根据屏幕上显示的路线带着她在麻布十番的各色店铺间穿行。 地图上的距离不断缩短，预定要采访的甜品店终于出现在眼前。纯白的墙体上是银色与金色的装饰，巨大的透明玻璃后被暖黄色的灯光填满。 正构思着一会要询问店主的问题，清水彻忽然听到了七见奈奈美略带不安的声音。 “那个，清水桑，你能再说下我要做什么吗？” 转过头去，紧绷着嘴，看上去有些紧张。清水彻笑了下，开口道：“只要坐在那里，拿着甜品摆几个姿势就好。说到底是取决于模特外表的工作，对七见桑来说一定没问题。” 隐约的称赞让她楞了下，就抿着嘴角将微微偏过头看向别处。 清水彻也放下心，推开甜品店的门，年轻的男性店长早已等在柜台后了。 “请问两位是…” “我是早见书房的清水彻，之前上井桑应该和您联系过…” “原来是清水桑，抱歉没认出您来，我是…” 简单的接触后采访正式开始，清水彻先是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店铺的内景，就和那位店长坐下进行交流。 “…” “说起来，店长桑最推荐的甜品…” “我的话果然还是…” 那位店长虽然看起来年轻，但言语简练，思维清晰，在让清水彻为采访顺利进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让他多少能分出点心思去关注在店内踱步的七见奈奈美。 她被店内的小装饰和甜品吸引着，像是终于放下了对这一份工作的担心，仔细地观察起来，眼神中满是新奇。她歪着脑袋，看过一个就满意地轻轻点头去看下一个，唯独在一处稍稍多停了几秒。 像是什么也没现，清水彻回过头，和那位店长继续聊着。 谈话环节结束后，让七见奈奈美对着准备好的推荐甜品摆了一连串动作，记录下这一切，看着她舒了口气的放松表情，清水彻也在她对面坐下。 “怎么样，感觉如何？” “感觉…果然比型模特难一些啊”，七见奈奈美轻抚着胸口，继续道：“对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开始吃吧。” “欸？” 清水彻将一份蛋挞小心地分成两半，放在她面前。 “专栏上可是要写味道的，所以吃这些也算是工作的一部分。我对甜品不太擅长，今天还是要麻烦七见桑了。” 感受到她投来的怀疑目光，清水彻直接吃下属于自己那一半，随手在旁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感受。再看过去，她用纤柔的手指将蛋挞放在唇边，轻轻咬下一口，就瞪大了眼睛。 “还不错吧？听彩姐说，这是港区最好的店之一了。” “嗯嗯，”七见奈奈美轻捂着嘴连连点头，仔细回味一阵，又有些疑惑，“可是…只感受到甜味，所以味道要怎么写？” “这个啊…”清水彻放下手中的叉子，“有的时候会加上口感之类的，有的时候…就需要稍微挥一下想象力了。” “想象力？” “比如蛋挞总会有鸡蛋的味道吧？就可以说鸡蛋的醇厚和小麦的香味什么的。” “那椰蓉？” “也一样”，见她有些怀疑，清水彻继续解释，“其实大多数时候用不到这些，只是我对甜品实在是…嘛，还麻烦七见桑帮我保密。” 七见奈奈美笑了下，轻轻点头，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扫在他心口，让他忍不住生出点趁热打铁的想法。 “对了，七见桑，我们认识也有段时间了吧？” “嗯，从书店那次算起来，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那…”清水彻顿了下，将在脑海汇中盘旋已久的话说出口，“有没有感觉一直加敬语太麻烦了些？”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轻掩着嘴，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清水彻莫名感觉有几分不安。 果然还是自以为是了吗？ 正这样想着，她垂下眼睛，目光在面前游移一阵。片刻后抬起头来，面带犹豫。 “那…清水？” “是！” “嗯…” 她拖着长音，微微颔，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又过了好久，才给出了清水彻想要的那个答案。 “既然这样，那也麻烦你直接称呼我的姓氏就好。” “好”。 在心里长舒了口气，清水彻控制住表情，马上又想到个问题。 “不过这么一来，以七见桑的名字，只听读音的话，也分不清到底是在叫‘七见’还是‘奈奈美’。” 本以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玩笑，却现她忽然转头看向窗外，脸颊的颜色让清水彻想起了北海道的晚樱。 “在问我之前，清水…你心中应该已经有答案了吧？” 第二十七章 剧本修改 在东宝大楼缓慢加的电梯上，清水彻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天七见奈奈美的问题。 “在问我之前，清水…你的答案呢？” 如同是自鸣得意的反派，清水彻将球抛给七见奈奈美就卸下了防备。没想到原本必中的一球被她轻松兜住，原样投了回来，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架势穿过层层阻隔将他击中，让他当场愣住。 随后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微妙起来。 不过在将她送上电车时，清水彻又觉得那个答案也没那么重要，反正“七见”就是“奈奈美”，“奈奈美”就是“七见”，在他这里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脸上的晚樱一般的色彩再没出现过，让清水彻心中生出些许遗憾。 正这样想着，电梯已经开始减。 连忙收敛心神，又检查过包中经过多次修改的剧本，清水彻再抬起头，恰好看到了东宝株式会社的标志。 前台小姐依然热情，将他领到会客室，奉上茶水后才离开。在茶杯变凉之前，许久未见的桐原真司终于出现。 “抱歉抱歉，最近事情实在太多，让你久等了。” “是我打扰桐原桑了，既然这样那就直接开始吧。” “好。” 桐原捧着剧本，坐在沙上细细翻看，还是那副眉头紧锁的表情。不过清水彻却不像上次那么紧张。 按照之前那次的意见认真修改了几遍，又托高桥教授的编剧“朋友”进行了润色，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自身能力的极限，对于接下来的结果能做的也只有坦然接受。 果然，清水彻的第二杯茶水还未饮尽，桐原真司就长舒口气，眉头上的皱纹也似乎浅了几分。 “不错，分镜上没什么大毛病，人物的话语和动作也像那么回事。细枝末节什么的到正式拍摄再说，这本就先这样。” “好，多谢桐原桑。” “谢我干什么，是你写得好。” 了结一件事，桐原真司看上去也放松不少，生起了些闲聊的兴致。 “对了，前段时间我和高桥老师联系过一次。” “哦？前辈和老师怎么说？”既然双方谈话的身份生了变化，清水彻也顺势转变称呼。 “怎么说？”桐原真司面带苦色，“因为我放弃文学从事电影制作，他先是把我骂了一通，又狠狠夸奖了你好半天。最后让我不要带你走上电影的邪路。” 清水彻忍不住笑了下，“高桥老师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 桐原叹了口气。 “当年他也算是对我寄予厚望，不过…算了，不提这些。清水君，你还记得上次还把剧本给了谁吗？” 思索片刻，一个名字跳了出来。 “滨边美波？” “没错。你不是让她提出些自己的想法吗？她早就准备好，就等当面告诉你了。等会她来了，你作为编剧可要好好解决。” “等等，她要来这里吗？” “当然了，滨边她时不时就要问你什么时候来，经纪人那边挡不住，只能找到我这里。所以说，别辜负我们啊。” 感受着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清水彻抽了下嘴角，正要答应，就听到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随后进来的果然是滨边美波，她抱着剧本，小脸上满是期待。 桐原真司见状收回手，在嘴边握成拳头，轻咳一声：“对了，清水君，我那边还有场试镜，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你和滨边慢慢谈着，剧本我先带走了。” 即使不擅长和小孩子交流，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重新闭上的房门，清水彻内心吐槽起来。再转过视线，滨边美波已经在对面坐好，将剧本放在桌上，眼神中颇有些跃跃欲试。 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美波？” “嗯！”她眨了下眼睛，用力点头。 “关于剧本，你觉得有哪些问题吗？” “有的，”她从口袋中取出张写满字迹的纸，看上去是有备而来，“先是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主人公文香写信帮人告白，就会百分百成功呢…” 仔细听下去，实际上她的许多问题只是对剧本不太理解。从编剧的角度为她解释清楚，她的疑惑自然解决，谈话也很快进入到闲聊阶段。 “说起来，美波你不是东京人吧？” “嗯，我们家在石川县。”她声音轻微，坐在沙上，够不到地面的脚尖在半空中轻松晃着。 “那来东京上表演课的话，家人会跟你一起来吗？” “通常经纪人大婶会去家里接我，上完十几天的课程再送我会去。” 大婶吗？清水彻想起了上次见到的经纪人，面容看上去也就是四十岁左右。有些不无恶意地想象起那位经纪人听到这个称呼时的表情，没注意到滨边美波什么时候从沙上溜了下来，来到他身边，一副想要提问，却又满脸犹豫的模样。 “美波，怎么了？” 清水彻看过去，滨边美波却又躲过他的目光，踌躇好半天后才抬起头，声音怯怯。 “那个…清水桑，上次你给我看的记事本…这次带在身上吗？” 明白了她期待自己到来的另一个原因，也没打算戳穿她的小小心思，清水彻只是笑着点点头，就从包中取出记事本交给她。 “…谢谢。” 她认真道谢，捧着纸页仔细翻瞧着。 在一旁打量着她。也许是熟悉不少的缘故，相比上次，她没了那种肉眼可见的紧张情绪，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透明感终于显露出半分。配上还未完全张开却依然精致的五官，让清水彻不由得再一次赞叹起东宝选人的眼光。 只要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相当标志的美人吧。 清水彻正这样想着，又听到了她疑惑的声音。 “那个…这位七见桑，是不是清水桑一开始在书店里遇到的那位？还有…嗯…这位能年桑又是哪位？后来是怎样的呢？” 稍微体会到了桐原真司的感受。迎着滨边美波满是好奇的眼神，清水彻扯了下嘴角，缓缓俯身，取回了自己的记事本。 “关于这个，有机会介绍你和她们认识…我还有点事，这次就先到这里吧。” 没回应她的失望，清水彻收拾东西逃离了会客室。在关上门的瞬间，心想着：果然成为美人，性格也不能跑偏啊。 第二十八章 试镜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可估量。 走廊上，清水彻心中感叹一句，掏出手机给桐原了条“已经回去”的短信，无意间听到有声音从旁边一道未合拢的门缝中飘了出来。 “...桑，这次试镜，我们Lespros就麻烦您了…” “…只是川岛海荷和大川蓝？你们这次不是来了三个人…” “…让她走个过场就行了，不敢再劳烦您…” 对于这种私下交易没什么兴趣，清水彻只是觉得他们提到的事务所名字有点熟悉。一边思索着一边向外走去，然后就在接待处看到了前来试镜的能年玲奈。 接待处的长沙上，两名看上去和能年玲奈年纪相仿的少女聊得正开心。能年玲奈一个人缩在另一头的角落，目光锁在手中的台词本上，时不时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已经对外界失去感知。 既然是认识的人，按理说应该上前打个招呼。不过自己一个年轻男性上前攀谈的话，被旁边两个疑似Lespros艺人看到，在她经纪人那里也许又会变成一场暴风骤雨。 这样想着，清水彻改变了脚下的方向，打算从她们眼前绕开，却没注意到立在脚边的垃圾桶。 一个有些别扭的转身姿势后，“咣当”的一声，金属与坚硬地面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着。 “抱歉，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没事的，清水桑您放着吧，我来手势就好。” 赶过来的前台小姐从他手中抢下打扫工作。清水彻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移动视线看向沙那边，正好对上了能年玲奈满是惊喜的眼神。 ----- 虽然对台词本上的内容早已熟悉，但能年玲奈还是忍不住在试镜前再背一遍。 看了眼开头，剩下的部分自动在脑海中跳了出来。闭上眼睛回想后面的台词，刚到一半，忽然冒出的烦恼将她的思绪打乱了。 之前的几次试镜前，都做好了自以为充足的准备。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结果总是失败。不只是没拿到预想中小有戏份的配角，就连露面几秒那种路人角色也没接到。 自己是不是没有表演的天赋呢？ 每一次失败之后这个念头都会自顾自地蹦出来，即使是来自桥本爱和演技老师的鼓励，也没让它彻底消失不见。 摇摇头将它暂时甩开，能年玲奈打算接着回想台词。然而烦恼就是想游乐场中的打地鼠游戏一样，按下去一个，另一个就探出头来。 这次试镜已经是事务所安排的最后一次了，再失败的话就只能专心去上表演课。要是那样的话，以事务所和经纪人对自己的态度，恐怕再也没有成为演员的希望了吧… 到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还有那天的早见书房，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 想象力正要挥它的作用，却被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拦住。 下意识蜷缩着身体，能年玲奈睁开茫然的眼睛，清水彻的身影突兀地在眼前出现。 他和前台小姐说了几句话，也转头看了过来。 能年玲奈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来自心脏血液的冲击让她觉得有些晕晕乎乎，下意识地打算起身说些什么，却现清水彻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撇了撇旁边，又指着楼下，比出个口型。 “咖啡馆。” ----- 上次伪装身份的咖啡馆中，清水彻记录完上午生的事情，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店中央的能年玲奈。 她探着头，左右寻找着什么。 举起手挥了挥，她眼睛亮了起来，小跑着接近。 “清水桑。” “感觉每次来东宝都能碰到能年桑”，小小的玩笑换来个羞涩的笑容，清水彻勾了勾嘴角，继续道：“这次也是来试镜吗？” “嗯…有个校园题材的电影，事务所让我来试试。” “哦？那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是很清楚呢…” 能年玲奈轻轻摇着头，又想起刚才试镜的场景，莫名觉得有些丧气。 进了试镜现场，主持人公事公办地问了几句个人信息，就从试镜角色的剧本中挑了一短让她表演。 集中精力将自己的所有准备展现了一遍，评委席的几张桌子后却是没什么动静，交头接耳一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甚至连个评价也没有，只是一句“就这样吧”，就请她离开现场，喊下一个人进来。 不知道算不算通过。能年玲奈担忧了一阵，才意识到对面的清水彻，又赶忙补充到：“总之，很快就出来了。” “是这种情况啊。” 清水彻也叹了口气，想起了之前在走廊里听到的对话。 同作为电影制片的桐原真司打了一段时间交道，他对影视剧的选角大概也有了些了解。 最重要的自然是男女主角，直接决定了一部电影的上限和下限。其次是一些比较重要的配角，要是他们有精彩挥的话，电影也会增色不少。最后就剩下些普通配角和路人角色，在电影里的作用就像是撒在拉面上的葱花。不能没有，但真要说起来也不会改变拉面本身的味道。 因此，作为一部电影的权力核心，制片、导演和编剧通常会牢牢掌握住主角和重要配角的选角权，尽可能严格、认真挑选。剩下没那么重要的角色，则会交给副导演或者其他人负责，再或者，作为和事务所扩展人脉、联系感情的资源送出去。 毕竟每个事务所都有自己称得上是票房保证的王牌演员。为了利润，有时电影制片方也得求着这些人出演。 具体到今天的试镜，能年玲奈就是这种交换下被抛弃的那一个。 当然清水彻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正想着该怎么说些安慰的话，手机却突然响起。 “喂，桐原桑？” “我还在东宝楼下。” “让我回去，现在吗？” “我明白了，麻烦稍等片刻。” 放下手机，就注意到对面能年玲奈小心看过来的视线。 “清水桑，是有事要离开吗？” 清水彻转身将放在桌上的纸笔装进包中。 “对，稍微有点事情。能年你不用着急走，费用我已经付过了。” 他推开椅子，正要迈步出去，能年玲奈忍不住抢先一步站起来，名为“不甘心”的情绪在内心翻涌着，一时情急，开口道：“那个…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一起去吗？” 清水彻愣了下，看着她脸上的坚定神色，想了想，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送回 回头看了眼坐在沙上的滨边美波和立在旁边和她差不多高的行李箱，还有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能年玲奈。清水彻又瞧向把他拉到房间角落的桐原真司，压低声音。 “所以桐原桑是让我送美波回家？” “是的。” “可她家在北6的石川县，距离东京有三百多公里啊。” “这个…”桐原挠了挠脸，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按理来说应该是经纪人送她回去，但是台场那边的拍摄现场出了点意外，她要赶过去处理，暂时管不上这边。” “但不论是东宝艺能，还是东宝株式会社，总能找出别的人手吧？” 面对清水彻的疑问，桐原先是瞥了眼正歪头打量能年玲奈的滨边美波，又将声音降低了几分，轻声道：“美波不愿意让陌生人送她回去…” “那桐原桑你也…” “别，别。”桐原因长期风吹日晒而变得皱巴巴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畏惧，“清水君你也知道我不擅长面对小孩子，她只要稍微流点眼泪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这次还是麻烦你，算我欠你个人情。” 虽然他这个缺点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既然桐原为了将这件事推出去而不惜自曝短处，清水彻也只好无奈答应。 只不过…滨边美波居然会使用眼泪攻势吗？ 回想起仅有两次的见面经历，清水彻承认自己没看出来。 正想从她身上看出更多之前没现的东西，旁边的桐原真司扯了扯西装，又恢复了电影制片精明干练的模样，回身宣布：“滨边，就由清水桑送你回去，可以吧？” “好。” 所以自己在她那里已经不算是陌生人了吗？ 清水彻正这样想着，一旁放松下来的桐原终于现了能年玲奈。 “这位是…” “她是能年玲奈，算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朋友啊…” 桐原拖着语调，又捏起下巴，“怎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为防止他想到些别的什么，清水彻急忙开口，“这次就让能年和我一起去，有她陪同的话，作为女孩子也方便些。” “也是，那就一起去吧。” 谈话之间，清水彻没看到滨边美波听到“能年玲奈”这个名字时突然亮起的眼睛。 ----- 从东京前往石川县的最佳选择是新干线。 疾驰的列车上，清水彻翻着之前记录下的素材整理小说大纲，就听到对面的滨边美波一口一个“玲奈姐姐”叫的亲热。 “玲奈姐姐，你是哪里人？” “玲奈姐姐，在东京上学有趣吗？” 偏偏能年玲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再说几句，就连银行卡密码也会被她套出来吧。 有些看不下去，清水彻收起记事本，轻咳一声：“马上到午饭时间了，我去买便当，你们要什么？” 拿着滨边美波的儿童套餐，以及能年玲奈“和清水桑一样”的猪排盖饭回来，她们那边的话题已经转到表演上了。 “玲奈姐姐，试镜是怎么样的呢？” “嗯…就是…” “那表演有趣吗？” “当然了，有趣的，我的理想就是成为新垣结衣桑那样的演员。” “那玲奈姐姐有去外地拍电影的经历吗？” “这个…嗯…” 看着能年玲奈依靠自己的一点点经验，在滨边美波的问题攻势下左右支绌，清水彻捂住口鼻，没让自己的笑声被她听到。 像是有些难以为继，能年玲奈终于找到个反击的机会。 “美波才刚刚成为演员，距离正式表演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可以先好好练习。” “也没有很久了。” “欸？” 滨边美波喝了口橙汁，看着一脸惊讶的能年玲奈，眨了眨眼睛。 “经纪人说下半年就安排我主演一个短片，所以也就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了。平时还要上学，只有假期能练习。” “是这样吗…” “对了，短片的剧本是清水桑写的哦。” 突然间提到了自己，清水彻抬起头，就看到了能年玲奈略带羡慕的眼神，还有她叹息一般的声音。 “不愧是东宝呢…” 不过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她又被滨边美波缠着，问什么时候两人能在拍摄现场碰面。 五月的午后，太阳依然有着相当可观的威力。拉上遮阳用的帘子，射入车厢内的光线只剩下漂浮在地上的一团幽影，让清水彻想起了幽邃海面下的光水母。 笼罩在阴影中的车厢，空气也昏昏沉沉。加上刚用过午饭，能年玲奈和滨边美波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头靠在车厢的墙壁上，清水彻打量着一米外的能年玲奈。 她歪着头，短自然垂下，不自觉张开的嘴唇微微翘起。挺翘的鼻梁上面，是紧闭在一起的眼睛，睫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看上去很是可爱。。 睫毛的尽头，她的眼角却，像是挂着什么重物，坠了下去，眉毛也轻轻拧着，看上去颇为烦恼。 以她这个年龄，能烦恼的也只有表演上的事了吧。 “让她走个过场就行了。”清水彻突然想起了上午不小心听到的内容。 这种资源交换本就是业界常态，清水彻没打算评价。事务所也不可能将所有艺人捧成大红大紫的明星，必然要做出取舍。 不过既然做出了取舍，又何必再用试镜和所谓的“梦想”将人吊在半空中，等到漫长的合约结束后才将她扫地出门。 就为了不放过任何一点突然爆红，然后大赚一笔的可能性吗？ 更何况，以能年玲奈经纪人对她的态度，已经不是取舍那么简单的事了。 清水彻掏出手机，看着Lespros官网上能年玲奈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的出演记录，竟是忍不住笑了下。 为了不惊醒她们，清水彻没选择打电话，而是在短信中输入了桐原真司的号码，慢慢将字敲进去。 “桐原桑，有件事想麻烦你，如果可能的话…” 虽然清水彻没有出任何响动，但能年玲奈还是有所察觉一般，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清水桑，快要到石川县了吗？” 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清水彻摇摇头。 “还有好久，你继续睡吧。” “哦。” 第三十章 试镜通过 “清水哥哥再见，玲奈姐姐再见。” 同被家人接走的滨边美波挥手告别，能年玲奈松了口气，悄悄移过眼睛看向正打量着车站造型的清水彻，抿了下嘴唇，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终于开口道：“清水桑…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嗯。” “那个…现在是要回去吗？” 用手机拍下车站前极具特色的鼓门，清水彻回头看向她。 “既然已经来了石川，不到处逛逛实在太可惜。不过能年你有事的话，那就现在回去吧。” “不不…我完全没事的。” 慌慌张张给出回答，能年玲奈垂下眼睛，看着地板上的图案，却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遥远的城市中，只对彼此熟悉的年轻男女，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如果非要用一个词给这种行为下定义的话，那只能是… “能年。” 能年玲奈抬起头，只见清水彻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回头望着自己。急忙应了声，小跑几步，却是不敢再出神了。 车站外的路口，清水彻看着能年玲奈脸上还没完全散去的红晕，有些好奇她刚才在想什么。 石川县在以前属于有“加贺百万石”之称的加贺藩，自古富庶，现在也因机械制造和金箔加工闻名。 不过这些能年玲奈既不清楚，也不关心，就连路旁贩卖各色小吃的店铺也未在意，只是偷偷关注着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清水彻。 他打量着街道上的建筑，仔细听路人的对话，却没有朝自己的位置看上一眼，这让能年玲奈忽然觉得有些丧气。 根本不是刚才预想的情况嘛！ 正绞尽脑汁搜寻能用得上的话题，就听到清水彻开口。 “能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欸？” 转头看过去，清水彻已经收起了纸笔。 “抱歉，刚才又习惯性开始记录了。” “我没事的，”能年玲奈笑着轻轻摆手，又有些好奇，问到：“清水桑刚才在做什么？” “这个啊，取材。” “取材？” 看着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的模样，清水彻笑了下，为她解释：“你也知道我的主业是小说家吧？虽然比不上纪实文学，但小说中的物品和人物也不是凭空产生的，一般都有对应的现实原型。关于这一点，你应该看过漫画，有的漫画场景就是现实的复刻，小说也是一个意思。” 见能年玲奈似懂非懂地点头，清水彻继续说到：“我刚才就是把遇到的事物记录下来，将来说不定能用在小说里。” “原来是这样。” 能年玲奈眨着眼睛，表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在心中暗自后悔没有在国语课上认真听讲，不然现在也能举出几个对应的例子。 这个话题结束后，空气再次陷入安静。见清水彻好像又对路旁造型独特的屋檐起了兴趣，能年玲奈急忙抛出个问题。 “那个…清水桑喜欢小孩子吗？” 刚问出口就意识到有些糟糕，不过已经来不及撤回。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从旁边的房顶上收回视线，清水彻注意到能年玲奈突然满脸通红。 “就是…嗯…今天不是遇到美波酱了吗…果然非常可爱吧？” “可爱是没错，不过小孩子，想想就很麻烦啊。” “诶？” 清水彻勾起嘴角，“我第一次见到美波的时候，她整个人战战兢兢简直说不出话，当时和她正常交流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是这样吗？”能年玲奈歪着头，有些疑惑，“可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感觉也没有很怕生的样子。” 她只是以别的方式提前认识了你而已。当然不会将正确答案告诉能年玲奈，清水彻思索片刻，换了个说法。 “可能在学校里经常碰到和你差不多的人，她觉得和你交流很熟悉也说不定。” “学校里经常遇到…那不是小学生吗？欸，清水桑…” 佯装恼怒地鼓起脸，却正巧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第一次见到开玩笑的清水彻，能年玲奈愣了下，又多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像是不断漏气的气球，只能垂下头去观察地砖的缝隙。 保持着这种状态走了几步，能年玲奈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清水彻瞥过眼睛，只看到屏幕上“事务所”三个字。她刚才的欢欣情绪也像是暴露在烈日下的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脸的紧张与惶恐。 “那个…我…” “没事，我在这等你。” “嗯…” 清水彻站在原地，看着能年玲奈走到旁边建筑物下，双手将手机捧在耳旁，曲着腰背，缩着肩膀，像是面前站着什么大人物。 希望会是好消息吧。在心底叹了一声，清水彻转过眼睛望向天空。 夕阳已经给天边染上暮色，空气也像是笼罩上一层淡淡的薄雾。一片昏暗中，路口的信号灯上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信号灯转绿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兴奋的呼喊。 “清水桑！” 回头过去，只见能年玲奈攥着手机一路小跑过来，蹦到自己身前，微微扬起的小脸上眉眼翘着，满是欢喜。 “清水桑，我试镜通过了！” “哦，祝贺你，”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清水彻也笑了起来，“是个什么角色？” “饰演女主角的同学，事务所的人说有三句台词。” “怎么听起来像是无关紧要的配角啊？” 清水彻笑着打趣，能年玲奈却根本不以为意。 “这个已经比上次好多了，至少不用担心被剪掉。” 临近夜晚，路灯亮起，这个临近日本海的城市一下子明亮起来，原本被暮色禁锢的空气也开始流动。 “啊，有可乐饼！” 像是嗅到了什么味道，能年玲奈冲向旁边的一家小店，同面色和善的中年店主进行交谈。 看着她活力满满的背影，清水彻立在原处，取出了刚刚传出声响的手机。屏幕上是来自桐原真司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搞定”。 “清水桑。” 前面的能年玲奈回头看向了过来。 “怎么？” “你要可乐饼吗？我可以请你吃哦。” “好。” 清水彻笑着回答，收起手机，向她走去。 ------ 捧着可乐饼，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能年玲奈突然现白日里毫无特色的城市多了份不同寻常的魅力。 探照灯下的加贺城看上去高大威武，被彩灯装饰的树丛也让她感觉到新奇。 “能年。” 旁边的清水彻忽然开口。 “嗯？” “我觉得，你平常要是能多笑笑，一定会更好看的。”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清水彻说完就将剩下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继续打量路过的行人。 能年玲奈却现自己有些迈不动步子，万般无奈之下，只好举起手中的可乐饼挡住热到涨的脸颊，心中喃喃道： 今天能去东宝参加试镜，真是太好了。 第三十一章 过往 对清水彻而言，在东宝遇见能年玲奈的经历，如同是投入湖水的石块，在泛起阵阵波纹后，虽然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沉淀下来，但湖面终归还是会恢复平静，起码表面上如此。 上课、实习、构思小说大纲、和七见奈奈美一起去形形色色的店采访，沿着已经熟悉的轨道前行，眼见名为初夏的五月就要过去，清水彻还是没逃过一项日本社会更为根深蒂固的传统：下班后陪上司喝酒。 距离讲谈社不远，江户川桥的居酒屋中，挤满了下班后的上班族。深色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搭在座椅靠背上，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也被解开，在办公室里所受的束缚此刻全部解放，一个个大声喧哗着，面色潮红。 有个满脸通红的酒客似是不耐体内的温度，抓住自己的领口用力扯下，最终在变得彻底坦荡之前被老板和几个伙计合力“请”了出去。 居酒屋靠墙的角落，清水彻观察完整场闹剧，转头看向对面的入江平一。他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手腕一翻，又是一杯烧酒下肚。 “啧。清水君，这家店不错吧？” 听他的语气飘忽，清水彻随手夹起个煎饺，回应道：“确实，很有趣。” “那是，”入江抬起手，拒绝了旁边石井修哉帮他斟酒的举动，自己将酒杯添满，突然将话题转到清水彻身上。 “清水君，我记得你来实习，是为了搜集小说素材吧？现在小说进度怎么样了？” 清水彻又试了试鸡肉串，开口道：“正在修改大纲，修改结束后就可以正式开始写作。” “哦？那我要期待一下了。说起来，我看过你上一本小说，写的相当不错，那本销量是多少来着？”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清水彻摇了摇头，“印了五千本，现在还没有要加印的消息，应该是还没卖完吧。” “怎么可能！” 入江一掌排在桌子上，引得周围一阵侧目。 “在我看来至少也是能入围直木奖的作品，怎么只有这点数？” 作为日本国内通俗文学领域最重要的奖项之一，直木奖的得奖者不乏司马辽太郎、宫部美幸等能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自己姓名的人物。正因如此，获得直木奖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作家毕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相应的，仅仅是入围直木奖也不失为一种荣耀。在这种光芒的加持下，作品的销量也不觉可能止步于五千。 并没有觉得自己的作品能达到那种高度，清水彻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很感谢入江桑的肯定，我也对自己的小说有点自信，但作品的销量也不是完全由质量决定的。作者的知名程度、出版社的影响力、宣传力度、乃至噱头都会影响销量。我一个新人，第一本书能卖到五千本已经很不错了。” 入江楞了下，又举起酒杯。 “也对，你没什么根基，加上早见书房只是…唉，离开文艺局太久，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忘了。” 他猛灌一口，眼见就要大吐苦水。 清水彻瞥了眼入江旁边的石井修哉，他用筷子夹着盘中的毛豆，看上去一脸平静，似乎已经对这种状态的入江司空见惯。 不过清水彻还是头回碰见，稍微有些好奇当年的事情，开口道：“入江桑是哪一年离开文艺局的？” “大概…十五年前吧，1996年。” “那之后，入江桑就一直在辞典局？” 入江又喝下一杯，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去哪？我当时结婚不久，孩子也刚出生，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虽然羡慕岸田能将辞职书甩在他们脸上，但实在没有那种勇气，只能在辞典局先混下去。” “那当时的辞典局是什么样子？” “当时啊…那会日语辞典课人还不少，刚刚编完《日本语大辞典》，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修订。几个前辈听说过我的事，对我也算照顾。就这么待着，虽然心中还是不满，但怎么说…慢慢习惯了吧。” 入江将酒杯斟满，继续道。 “加上当时辞典反响不错，大家都觉得能干出一番事业，也就有点喜欢上了辞典编辑这份工作。毕竟不用再和山中那种人打交道，只要完成自己的事情就好。对了，你看。” 入江伸出手，亮出手指。淡黄色的灯光下，浸着酒水的指腹上没看到什么纹路。 清水彻有些惊讶，“这是？” “没有指纹了，对吧？长期从事这份工作，手指就会被纸张磨得光溜溜的。这也算那段时间留下的一点痕迹。” “那后来呢？” “后来…”入江猛灌下一大口，呛了几声才顾得上回应，“修订结束后，大家又信心满满地提交了新的辞典编制计划，本准备要大干一场，结果被驳回了。一开始还以为是我们计划没做好，反复修改了几次，下场还是一样。最后才知道是董事会的意思，日语辞典已经有了《广辞苑》和《大辞林》，讲谈社再做也挣不到什么钱，干脆就算了。” “再然后，前辈们要么辞职，要么退休，剩下我一个人当上了课长。独自熬了好几年，终于又进来两个人。神崎是别的部门不要，硬塞过来的。石井就有意思了。” 说着入江就搭上石井的肩膀，看上去很是骄傲。 “东京大学的语言学硕士，实习期间也排名第一，按理说所有部门都能去，可偏偏就选了我们又小又穷的日语辞典课，很奇怪吧？” 清水彻打量了眼全程沉默不语的石井。他面无表情地甩开入江的手，又操起筷子去夹毛豆。 旁边的入江正说到兴头上，声音高了几度。 “然后就是清水君你，虽然只是来实习，但做的已经相当不错。正巧今年局里决定进行《日本语大辞典》的第二次修订，这次，我们…” 清水彻正等入江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突然卡在那里，“我们”喊了好半天就没了后续，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原本因喝酒而涨红的脸突然黯淡，挥舞在空中的手臂也耷拉下去，整个人像失去力气一般，靠在墙上，语气落寞。 “这次…可能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按董事会的态度，这次修订完，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编制新的辞典更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竟是有几分哽咽。 “我…我也不想成为一本辞典没编过就退休的编辑啊…” 有些担心他的状态，清水彻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石井修哉已经轻车熟路地举起手，从店家那里要来了热毛巾，递给了以手掩面的入江平一。 外面的夜色更加沉重，店内还是在一片喧闹中灯火通明，这个角落的沉默也没持续太久。入江用毛巾擦了擦脸，很快恢复。 “抱歉，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这次修订的事。” “哦，这次…” 他刚开口，又被一阵铃声打断。清水彻愣了下，才反应过是自己的手机，翻开屏幕，上面显示的名字是七见奈奈美。 再看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 “入江桑，石井桑，我先接个电话。” “没事，去吧。” 穿过热闹的食客来到店外，夏夜的风裹着凉意吹在脸上，让清水彻感觉清醒几分。带着疑惑按下接听键，入耳的却是一阵沉默。 重新确认过通话状态，清水彻试探着开口：“七见？” 那边又是过了几秒，才响起道细微的声音。 “清水，你…在外面吗？” “嗯，怎么了？”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来一趟足立区…我，好像被人跟踪了…” 第三十二章 尾行 到了出租车无法前进的地方，清水彻甩上车门，飞奔过灯光明暗不定的街道，穿过阴暗而又蠢蠢欲动的小巷，终于看到了七见奈奈美口中的便利店。 寂静而幽邃的夜晚中，亮着白色灯光的便利店就像是浮在大洋深处的孤岛，岛上那人望着暗流涌动的海水，一脸不安。 没有贸然接近，清水彻远远注视着她，拨通了电话。 “喂，清水？你到了吗？” 她的反应度比预想中更快些。 看着她探头向店外张望，清水彻压低声音：“我刚到，现在在便利店右手边的公园里。你有没有报警？” 七见奈奈美又退回柜台，双手捧着手机。 “一个小时前报警的，不过现在还是没人过来。” “之前也是这样吗？” “以前…虽然没有现什么线索，但至少会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声音中的疲惫感听上去比夜色更为沉重。 “本来没打算麻烦你…不过这次实在是…” “我明白了，”清水彻出言将她的话打断，“你还记不记得那人的样子？” “那个…总是带着帽子和口罩，衣物也没什么特点，中等个头，看上去很瘦…只有这些…” 这种装束，应该不是临时起意了。清水彻思索片刻，继续问到：“你刚才也看到他了吧？” “嗯…大概有个影子…” 那就还在附近。得出这个结论，清水彻又是犹豫一阵，才开口：“七见，你能相信我吗？” ----- 夜晚的风让七见奈奈美感到一阵凉意，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依旧散着纯白色光芒的便利店，深吸口气，还是向着前方幽暗的小路走去，一个人对着手机自言自语。 -“我现在就要回去…嗯…” -“学校下周安排去美术馆参观…” -“上次采访拍的照片很不错…” -“对了，你在听吗？” “在的。” 被清水彻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七见奈奈美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远远望着她的慌张模样，清水彻赶忙补上一句：“差不多可以收起来了。如果他在附近的话，刚才那人看你在打电话不敢靠近，现在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嗯。” 七见奈奈美装作通话结束收起手机，左右瞧了一眼，就仿佛失去了勇气，只是闷着头前进，脚步匆匆。 清水彻也披上西装外套，哈出几口气，让自己身上从居酒屋沾来的酒气浓郁几分，手里拎着个路边捡来的易拉罐，打扮成醉酒的上班族，摇摇晃晃地迈步出去。 看着对面走来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像是头痛作般扶着脑袋，眼角却盯着她身后的阴影。在那里，有个模糊的影子远远缀着。 仿佛陌生人一般，同她擦肩而过，那道影子在清水彻的眼中又清晰了几分。 棒球帽，口罩，深色外套，同七见奈奈美描述的完全一致。 没想到会碰到别人，那人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转身。 清水彻还是捏着易拉罐慢悠悠地靠近。 距离他还有几米，马上就要碰面的时候，那人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的回头向着旁边的巷道逃窜。 顾不上继续伪装，清水彻也迈开步子，瞬间缩短距离，一个飞踢将他踹倒在地。 又手握成拳砸在那人侧脸，从背后将他双手反绞住，膝盖顶着他的脊椎，一把扯下口罩，就看到张满是惊慌的鼠脸。 “清水！” 身后七见奈奈美也赶了过来。 “是他吗？” 感受到手中的挣扎，清水彻加重了几分力道。 “没错，”七见奈奈美缓缓点头，绕着那人走了半圈，看到那张脸忍不住惊呼一声，“山本桑？” “你认识他？” “啊...算是我的房东...” 见自己身份暴露，那人也是拉下脸皮，梗着脖子喊叫：“七见，快让他放开我，不然你别想再继续住下去了...” 没等七见奈奈美回应，清水彻直接一圈砸在那人脸上让他闭嘴。又摸遍他的口袋，找到个钱包。 “七见，你拿着这个。” “什么？” “你一个月房租多少？” “四万日元...还有各一个月房租的押金和礼金。” “那就数出十万，剩下给他放回去。” 取回了自己的房租，七见奈奈美又犹豫着开口：“那现在怎么办？” “最近的警察局在哪？” 地上那人在被搜身时还无动于衷，听到这里却突然用力挣扎起来。 清水彻一时没留意，竟被他挣脱。反应过来后，那人早已消失在蛛网般的阴暗小巷中。 “好了，暂时也没法管他”，清水彻追到路口，找不出那人逃窜的方向，只能回头看着赶上来的七见奈奈美。 “七见，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七见奈奈美站着路灯下，抚着微微起伏的胸口，露出个苦笑。 “反正...这里是没办法继续住下去了。” “也是，被那个人逃走了，就算是今晚也不安全。对了，你有没有能去的地方？” “在学校里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还有一起从北海道来东京的朋友...应该...没问题吧？” 她口中说着，语气中却有些迟疑。 实际上，即使是朋友，在半夜里打扰也不太合适。更何况，大家都挤在仅能容纳一人的小房间里，并没有宽裕到能突然接纳另一人的地步。 夜风带来了更多的凉意。清水彻看着街道两边的住宅亮起了灯光，窗帘后人影晃动着，像是被刚才的声音惊醒。 不再适合停留，清水彻抓住七见奈奈美的手腕，在她的惊愕表情中带她回到了便利店附近的公园。 便利店映出的光线依旧明亮，在它的阴影中，清水彻将之前想到的那句话在心中过了好几遍，终于说出了口。 “如果找不到别的去处的话，要不要暂时先去我哪里...虽然有些远，但容纳两个人的空间还是有的...到东艺大也算方便...” 这段话刚出口，清水彻就注意到了她眼中的诧异目光，尴尬地移开视线，只能通过耳朵捕捉夜晚的风声。说完后又是大段沉默，过了好半天才收到回应。 “...那就麻烦清水你了...” 第三十三章 同居开始？ 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一个年轻女性的房间多少有点趁火打劫的意味。所以清水彻只是说了句“别忘记检查摄像头”，就站在外面，打量起这栋看上去颇有年头的公寓楼。 斑驳脱落的墙皮，线头裸露的路灯，加上房屋漏水后留下的淡黄色痕迹，给人的第一印象只有破败，以及与之对应的廉价。 这样的住处显然不能指望有什么隔音效果。虽然之前已经大概了解她的现状，但高跟鞋与地面的撞击，路过机车的嘶吼，与潜藏在一道道门后的咒骂混合在一起，还是让清水彻对于七见奈奈美的处境有了更为直接的认识。 叹了口气，身后的房间亮起了灯光，又在不久后熄灭。七见奈奈美推着两个不大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清水彻转向她，问到：“检查过了？现什么没有？” 她没了一开始听到这个可能性时的惶恐，只是轻轻摇头。 稍稍放松了些，又看向她手中行李箱。 “那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对。” “好。” 清水彻点点头，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接过行李箱，转身向楼下走去。 七见奈奈美怔住片刻，从包中取出了属于这个房间的钥匙，最后看了一眼，就将它扔在地上，快步离开。 早就过了末班车的时间，能选择的交通方式也只有出租车一种。 坐在后排的尽头，清水彻望着窗外。街道重新明亮起来，橱窗内的商品闪着光泽，晚归的行人相互打闹，就连偶尔驶过的偏僻之处也只是静谧，仿佛之前那片地方处于另一个世界。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路旁的景象看上去很是熟悉。距他的邀请实现已经不剩多少路程，清水彻莫名觉得腹部有些抽搐。 悄悄转过眼睛去看和他隔了好大一片空白的七见奈奈美，只见她望着另一半夜晚，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达，付过车费，将行李提上楼。带领她将各个角落看过一遍，站在公寓的客厅里，沉默终于失去了存在下去的意义。 清水彻指着一扇门，开口道：“那个房间以前就是卧室，只是现在暂时用来存放杂物，明天找个时间清理出来就好。七见你住这间可以吗？” 像是只做好了答应的准备，她轻轻点头：“我都可以的。” “被褥的话…我记得家里前段时间寄了新的，还没用过，也给你好了。” “真是太感谢了。”七见奈奈美已经记不得今天是第几次说这句话。 “没什么，反正我也用不上。” 随意地摆摆手，清水彻又想起点别的，“对了，有个问题，七见你跟我来一下。” 说完就推开门，带她走进那个房间。 天花板上的灯光下，几个箱子零散地摆在地上，清水彻说的新被褥也靠在角落。不过比起这些，还是有一整面墙壁大小的推拉门更醒目几分。 “就是这个，本来是一道墙，不过被几年被房东改成推拉门了。至于门的那一边…就是我现在的卧室。” 清水彻将那扇木制的推拉门沿着滑轨拉开道缝隙。 透过狭窄的视野，七见奈奈美只看到张有些凌乱的床铺和摆满书籍的架子。还没来得及现别的什么，那扇门又被有些心虚的清水彻合上。 “咳，所以就是这个样子...我改天去买把锁好了。” “...哦，好。” “那...晚安？” “嗯...” 站在临时属于自己的房间中，七见奈奈美看着清水彻从正门出去，没多久就听到那扇单薄木制推拉门后传来了一阵响动，持续几分钟后重归平静。 环视一圈，将墙角的新被褥在中间摊开，从行李箱中取出睡衣。本打算直接换上，又想到什么，瞥了眼那扇木门，先起身关上了灯。 ———— 面对突如其来的共同生活，清水彻虽然预想了一些对策，却现没有多少派上用场的机会。 他自己要每天上课，时不时去讲谈社实习，还有小说大纲和剧本牵绊着，待在公寓的时间有限。 七见奈奈美则更忙碌些，学业之外的时间被各种打工填满。搬到中野也只是让她辞去了足立区便利店的工作，但又回到了中野站前的那家烤肉店中，打工结束就是深夜。 除了偶尔的早起，清水彻能与她碰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平日里也多是一个人出入。除了洗手台上多出来的个人物品，比之前更加整洁的客厅摆设，以及不自觉越来越早的起床时间，倒也没感受到和之前独自居住时有太大不同。 所以说，那些对策根本就是多虑了吧？ 周末的夜晚，清水彻坐在客厅的沙上，对着电视中的综艺节目胡思乱想。 按照以前独自在家的习惯，准备随手去拿旁边的遥控器。一下子没抓到，多探了两下，却不小心触到个光滑温润的物体。 没反应过来，清水彻还想着再感受几秒。那个物体去仿佛有知觉一般，缩了回去。让清水彻突然意识到什么：对了，她今天有些意外，没去打工。 悄悄转过眼睛。七见奈奈美就抱着膝盖坐在沙的另一头。越过她被棉布衣物严密遮盖住的脚腕和锁骨，清水彻注意到了被她放在胸口处的手。 重新确认了一眼，本打算就这么收回目光，却没想到被她突然投来的视线捉住。 还好她并没有追究，只是将手放在身前，垂下眼睛，轻轻开口。 “清水，你明天一早也要去上课吗？” “对。” “那下午呢？” “下午应该要去讲谈社实习，那边最近工作比较多，差不多晚上七点才能回来吧。怎么，七见你有什么事吗？” “只是随便问问，没什么。” 真的只是“随便”吗？清水彻心想着，又看向她。 她却像是被电视节目完全吸引住了，两眼紧盯着。直到广告时间才意识到什么，转过头来，眼神中含着些许疑惑。 没从她脸上找到刚才问题的缘由，清水彻也轻轻摇头，收回视线，假装对着电视屏幕上新垣结衣的脸出神。 第三十四章 想多了 中野站附近的公寓中，清水彻拎着车站前买来的晚饭，沿着有些年头的楼梯拾阶而上。走到一半，又忽然思索起七见奈奈美昨天那句话的意思。 当女孩子说“没事”的时候，多半就是“有事”。虽然谈不上是切身体会，不过读过的大量书籍，加上旁观长谷川的感情经历，还是让他深刻地懂得了这个道理。 不过到底“有什么事”，就是另外一个谜团了。 她既然选择问自己，那应该和自己有关。但是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想要解开这个谜团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真要说起来，他和七见奈奈美是名义上的朋友，至少熟悉到了能够互相称呼姓氏的地步。然而考虑到七见奈奈美最近借住在他家这件事，一切看上去又没那么单纯。 但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在两人都早出晚归的前提下，寥寥无几的相处时间根本不允许他们展出什么，更不要提出现轻小说里写的，诸如“夜袭”的奇妙展开。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哪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清水彻始终理不出个思路。 怀着疑问打开了房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空气中一股奇怪的味道将他从思考中唤醒。竖起耳朵，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 仔细观察，确定了厨房为这一切的源头，清水彻只觉得更加疑惑。 对他这样一个料理苦手而言，除了使用冰箱就没有踏入厨房的理由。虽然听七见奈奈美提到过她会料理，但考虑到她出常人的打工强度，清水彻在心中打消了这个可能。 暗自提高警惕，从外面推开房门，空气中的味道瞬间浓郁起来，锅碗碰撞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站在门口，透过漂浮在空中的水汽，他看到了身穿围裙的七见奈奈美。她也望了过来，像是因为被撞破，声音中满是紧张与惊讶。 “那个…清水你昨天不是说七点吗？” “今天讲谈社结束的早，提前回来了。” 稍微瞥了眼锅中沸腾的汤汁，清水彻又看向她：“你这是…” 扯着身上的围裙，七见奈奈美垂下眼睛，露出个笑容：“还不错吧？我看厨房没有，今天去百元店买的。” “不，我说的是…” 面对这个问题，她刚张开口，就“哎呀”一声去搅动汤勺，仍然没有正面回答。 清水彻也只好无奈地放弃，随手放下便当袋子，挽起袖口问到：“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她精心准备的晚饭味道称得上绝佳，不过相比这些，清水彻更关心的是她突然展现出的态度。 所以在结束用餐，将一切都整理妥当后，他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七见，你今天怎么会想起来…” 这次她没再逃避。 “那个…主要是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刚好也是感谢你这一段时间的帮助吧。” “真要说起来，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清水彻转过眼睛，恰巧看到了她含笑微微摇头的模样。 “不管清水你怎么想，我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有时我也在想是不是麻烦你太多了。从出版社的模特工作开始，到后面几次拍摄，还有那天晚上在足立区，再到现在…” “不不，其实完全没什么。” 冥冥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清水彻连忙开口将她打断。 她却还是那副含笑表情，眼眸中的光芒没有丝毫变化。 “对于清水你的帮助，我一直很感激，但仔细一想，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给你的。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小小地偿还一点。” “不用谈什么回报…” 清水彻还想再挣扎一下。不过七见奈奈美似乎没有听到，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我也不能总是依赖清水你…虽说住在这里也很好，不过清水你女朋友来的话…” “我没有女朋友。”关乎到某个重要问题，清水彻立即表态。 “欸~” 她拉长声音，比起惊讶，语气中更多是笑意。 结束完这个玩笑，她又弯起眉眼，稍稍抿了抿嘴，继续道：“但将来总会有的吧？她也早晚会来这里，如果被她看到…刚好最近打工攒下了一点钱，也拿到了之前那间房的押金和礼金，所以我最近想着要不要租间房搬出去…” 刚才的预感就这么成真了。脑海中回荡着“搬出去”几个字，清水彻怔在那里，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 胸膛中翻涌的情绪让他忍不住要劝阻，却被两人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关系阻挡住，什么也说不出口。 说起来，一对年轻男女共处一室，在双方相貌都很出色的前提下，要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即使是滨边美波那样的小学生也不会相信。那么想要堂堂正正地相处下去，唯一的选择只能是更进一步。 对于这个选择，清水彻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不过在他眼中，七见奈奈美的态度就像是在天空中漂浮的云彩，让他有些捉摸不定。要是搞不清状况贸然出击，说不定连名义上的朋友关系也难以维持。 更关键的是，在七见奈奈美借住在他这里的时候提出交往请求，未免有些挟恩图报的意味。 既然不想因一己私欲挑战她的自尊心，也不愿意让自己在她心中留下道德上的污点。这么一来，当七见奈奈美提起这件事时，他其实没有任何劝阻的余地。 “七见你…已经决定了吗？” “嗯。” 她敛起笑意，目光中只有坚决。 “那好吧，”清水彻在心中暗叹一声，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通通打消，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刚好认识个房产中介，这间房也是从他手中租来的，明天带你过去看看。” “那就麻烦清水你了。” “没什么。” 正要从沙上起身，清水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从口袋中摸出个东西。 “你来的那天就说过，却一直忘了买，今天终于带回来了。这个锁你一会挂在中间的门上吧，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看着他交代完这些就走进卧室，七见奈奈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锁。放在手中，仔细瞧了一阵，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五章 租房 中野站不远的早稻田大街上，招牌微微泛黄的田村房产中介事务所立在路边。可能是上午刚开门的缘故，透明的玻璃门后看不到有前来拜访的顾客。 在这种情况下，清水彻带着七见奈奈美推门进去。越过两边墙上张贴的宣传海报和房屋转让信息，直接找上了柜台后正拿着报纸研究赛马消息的男子。 “欢迎光临…哦，清水，是你啊…” 那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认出了来人，刚挂上的营业用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田村桑，看见我也用不着这样吧。” “原因你自己清楚。” “别这么说，今天我可是介绍顾客给你。” “哦？”田村抖了下手上的报纸，侧过身子，才注意到清水彻身后的七见奈奈美，“是这位小姐要租房吗？” 七见收回了打量柜台前展板的目光，轻轻点头：“是的。” 那位房产中介人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热情起来。 “好的，请问您有什么具体要求吗？我可以帮您推荐几个。” “要求吗？果然还是便宜吧。” “价格是必须要考虑的，麻烦您稍等片刻，我找一找资料。”说着他就在柜台后的电脑上敲打起来。 完成了介绍的任务，清水彻在店中踱着步子，一边瞧着墙上价格过亿的高档住宅暗自感叹，一边听着柜台前的交谈。 “这间如何？距离车站只要两分钟，配有二十四小时管理人员和门禁，一居室只要每月十二万日元。” “这个价格…” “那这间呢？专属的女子公寓，安全上很有保证，还会定期开展烹饪、茶道之类的兴趣课程，次入住优惠价是二十万日元，之后每月是九万八千块。” “还是有些…” 听着那边的拉扯，清水彻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站在七见奈奈美声旁开口：“田村桑，她已经说了要求便宜的，就不要只介绍这种了。” 对待清水彻，那位名叫田村的中介瞬间没了所谓的服务态度。 “那总要给我个数吧。” 对于七见奈奈美手头的现金数量，清水心中有个大概的猜测，也就是十五万到二十万的程度。虽然听上去不少，但租房并是不直接付一个月房租那么简单。 次入住通常需要一次付清三个月的房租，还有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月房租的押金和礼金，加上中介费，以及付给管理公司的钥匙费和清扫费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相当于一下子要拿出四五个月的房租。 考虑一阵，清水彻看向七见奈奈美。 “五万可以吗？” 见她轻轻点头，又转向柜台后的田村：“那就五万。” “唉，行吧，五万就五万。” 预期中的介绍费少了一大半，那位田村敲打键盘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懒散。 “这间要考虑下吗？距离中野站一分钟，每月五万一千日元…” “不行，那间房子外面就是铁轨，只有深夜才能安静一阵。” 田村抬起头瞥了眼出声的清水彻，又移回眼睛继续滑动电脑屏幕。 “有间房四万九千日元，在东中野的居民区里，不存在噪音问题…” “是那间被爆出过生过情杀的房吧？女孩用刀捅死花心男友后自杀，我记得当时都上电视了。” “那这间，新宿车站附近，楼下就是商业街，购物十分方便…” “田村桑，你直接说是歌舞伎町就行。而且，让一个女孩子住在那里真的没问题？” 田村停下移动鼠标的动作，缓缓抬起眼睛。 “我说，清水，你今天根本不是来给我介绍顾客的吧？找房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分钱一分货，你这点钱…无论换谁也不可能找到完美的房子。” 清水彻却不为所动，作势就要走到柜台后。 “田村桑不行的话，要不让我来试试？” “行行，算我怕了你了。我看看…又要便宜，又要安全，周围还不能太吵闹…我可不能保证啊…” 他敲打着键盘，口中的话语却停了下来。 清水彻探过头去，“怎么了？” “还真有。” “嗯？”七见奈奈美也凑了上来。 “每个月三万五，距离中野站十五分钟，附近也都是居民区…只不过房间很小，除了洗漱间就是卧室，浴缸、厨房、阳台一概没有…混凝土结构的楼房，有些年头了，但安保系统还算完善…地址是…” 说着田村将电脑屏幕转了过来，让两人看到了那行小字。 “中野区新井2丁目1o-8…5o2房间，”一字一句读了出来，清水彻突然觉得有些耳熟，拍了些额头终于想起，“等等，这不就是我现在住处的隔壁？” 将这句话刚说出口，就注意七见奈奈美看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满身不自在，清水彻抓住田村的肩膀将他带到店外，压低声音：“田村桑，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故意干什么？”田村甩开他的手，点上一支烟，“反倒是你，那么为她考虑，怎么？你女朋友？” 清水彻愣了下，片刻后缓缓摇摇头。 “那你怎么那么多事？本来一单就挣不到什么钱，这下倒好…” “但那间房…” “你说的条件筛选下来，这附近就只有那一间了。也许别的地方还有，要不你带她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也乐得省心。” 说起去别的地方，清水彻又犹豫起来。 “行了，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和她商量吧，最后给我个准信。” 站在外面构思了一番话语，再踏入店中的时候，清水彻注意到七见奈奈美还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看着，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已经确认过了，这附近只有这一间，七见你觉得怎么样？” 七见奈奈美回过头来，神情有些欣喜。 “确实挺不错的，不需要押金和礼金，租金也比一开始的预算少了很多…换成打工时间，每天差不多能多睡半个小时了。” 看着她愈消瘦的身形，清水彻在心中点头，口上却言不由衷起来。 “不过还是太小了吧，甚至没有摆放洗衣机的地方，阳台也没有，晾晒衣物很麻烦吧…再加上没有厨房和冰箱，一个人的话也不是很方便…” 正这么说着，清水彻突然注意到她眼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但是既然碰巧在隔壁，反正我这边的厨房和冰箱平常也用不上，阳台也还有空间…所以…” 还没说完，就看到七见奈奈美掩着嘴偏过头去。 “…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 她已经回过头来，直直的盯着清水彻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又从口中缓缓吐出，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本来不想再依赖清水你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呼…” 又呼了口气，她像是终于做出决定，整个人放松下来，轻轻向前躬身，耳侧的头在空中划出弧线。 “还是要麻烦你了。” “不不，谈不上什么麻烦。” 嘴上这么说着，清水彻心中却在想：要是这样的麻烦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第三十六章 过程 六月的第一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天空却依旧明亮，没看出多少即将进入夜晚的迹象。 顶着尚未完全散去的炎热感，清水彻来到早见书房，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在整理办公桌的上井彩。 “清水君，你来了。岸田桑可是等了你好久。”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岸田正明靠在椅子上，上半身被一张报纸盖着，时不时传出一阵鼾声，像是已经陷入熟睡。 “多谢彩姐。” 清水彻出声道谢，却注意上井彩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促狭。 “没什么。对了，之前你和七见小姐一起去甜品店采访的内容刊登出来了，读者反响很不错…所以，清水君，要加油哦。” 不清楚她口中的加油指的是“采访”还是别的什么，但以清水彻对她的了解，问下去只会被她继续打趣。便索性略过这件事，径直来到岸田桌前，用指节轻叩桌面。 “啊！谁？” 岸田猛地翻身起来，没来得及去管滑落在地上的报纸，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望向眼前之人，好半天才瞧出个模样。 “原来是你这个臭小子。说吧，最近怎么来的这么晚？” 顺手捡起报纸，清水彻也拉了张椅子坐下。 “这段时间入江桑那边要进行辞典修订，白天基本都在讲谈社帮忙，也只有下班后能过来。” “明明只是去实习，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们的人，”岸田啧了下嘴，又摇摇头，“算了，今天为什么找我？” “主要是新书的事，小说大纲我修改了一版，想麻烦岸田桑看下还有哪些问题。” “这次有女主角了？” 清水彻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个消息让岸田起了兴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瞧了他一眼。 “哦，那我得好好看看”。 从清水彻手中接过大纲，刚翻开第一页，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你上一本书已经卖的差不多，出版社决定加印一千本，你的版税估计月底前到账。” 小说加印，这对清水彻而言实在是个令他意外的消息。 能在半年内卖出五千本，在书籍市场日益萎缩的当下，即使是一些老牌作家也难以做到，放在他这样一个新人身上更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虽说还不能和销量榜上的那些畅销书比较，但至少可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 就算是抛开虚无缥缈的前景只看眼前，加印一千本意味着他会获得十五万日元左右的版税，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意外收入。 清水彻正思索着这笔钱该如何处理，那边岸田已经粗略浏览完了大纲，捂着腮帮子，一副牙痛的表情。 “你这个大纲…” “岸田桑觉得有哪些问题？” “说起问题…我再确认一遍，女主角设定是房东老太太的孙女对吧？” 清水彻不明所以，只是点头，“没错。” “现在住在主角隔壁？精通料理？时常帮忙准备主角那一份晚饭？” “对。” “可然后呢？” 岸田将手中的大纲翻到后面，瞪着眼睛。 “你一开始写了主角和女主角的相识片段，然后，女主角再出场就已经和主角结婚十年了。” 清水彻还是有些疑惑，“所以，有什么问题？”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好吧？过程，读者想看的是两个人感情展的过程啊！共同相处的时间、约会的地点、告白的场景、坦露心意的过程，这才是感情描写的重点所在！” 岸田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 “你这就好比去看赛车比赛，结果主办方只告诉你起点和最后名次，中间的开车过程一概保密，你觉得这种比赛会有人想看吗？” “可是…我…” “算了，这本书大纲也不着急，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 感情展的过程啊… 清水彻躺在客厅的沙上，听着七见奈奈美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声音，又想起了岸田的建议。 平心而论，他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 陌生的两个人从相识，再到建立关系，直至最后成为夫妻，的确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虽然现实生活中时常生些比小说更加荒诞的事，但书中的世界反而是要讲逻辑的。 话虽如此，对于如何描写这两个人的感情变化，清水彻盯着天花板苦苦思索许久，除了把自己搞的头昏脑涨，也没整理出个具体思路。 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将大纲的事暂且放下，转而想起七见奈奈美。 隔壁的那间房她最终租了下来，拿到钥匙后，就在清水彻的帮助下将为数不多的行李搬了过去。之后也按照那天所说的，时不时来借用清水彻房间的一些设施。 不过也有好事情生。比预期中低得多的房租，以及开始从上井彩那里接到的模特工作，终于让她的经济压力大为缓解，至少晚上不用再去打工，总算有些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她主动提出承担起为两人料理晚饭的任务，作为她借用清水彻房间的“报偿”。 对于这一点，清水彻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解决完晚餐又收拾干净，再处理完学业，看看电视，谈论最近的电影和书籍，很快就到了深夜。这么算下来，两人的相处时间竟是比她搬出去前多上不少。 只是晚上入睡的位置稍稍远上几米，不过清水彻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正在脑海中胡思乱想，突然间听到了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清水。” “怎么？” 清水彻从沙上翻起身，就看到七见奈奈美拿着菜刀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等等…七见，你这是…” “嗯？”她一脸疑惑地歪着头，“刀是不是有点钝了，清水你来看看。” “哦，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 打消了毫无来由的紧张，清水彻从她手中接过菜刀，仔细观瞧一阵。 “确实有些钝了。记得这是我来东京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的，应该有些年头了。” “难怪，刚才切鸡肉的时候总感觉很费劲。对了，清水你会磨刀吗？” “没怎么接触过啊…家里也没有磨刀石，”说到这里，清水彻突然冒出个想法，“要不要明天去趟合羽桥？那里厨具店很多，应该会提供磨刀服务。” “好。” “七见你也去吧？毕竟我对这个一窍不通，而且是你主要在用。” 七见奈奈美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穿他这个提议背后的真实想法，不过他神色如常，似乎只是个单纯的提议。 犹豫一阵，最终还是缓缓点头。 第三十七章 取材 六月二日，距离天气预报中的梅雨还有几天，透明的天空如同热带地区的海水一般清澈。赶在上午出门，空气中也残留着一丝凉爽的气息。 合羽桥地区的街道上，清水彻出了车站就兴致满满地左右观瞧着，不时停下来举起挂在胸前的相机，拍下几张照片后才继续前进。 看着他又一次放下相机，七见奈奈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愈膨胀的好奇心，开口问到：“清水，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嗯，只听别人说起过，是很有名的厨房用品市场。” 对她点点头，停了片刻，清水彻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名为尴尬的笑容：“抱歉，来到没见过的地方，就条件反射般想拍些照片下来，以后写作时说不定能用的上。接下来不会了，走吧。” “不不，我只是有点好奇，没有要阻止你的意思。” 面对七见奈奈美的体谅，清水彻笑了下，没再回话，和她一起继续寻找能够提供磨刀服务的店铺。 被取材耽误了些时间，虽说后面停留的次数少了些，但现提供这项服务的厨刀专卖店时已经接近中午。 进入店中，问过价格，讲好要求，将带来的刀具交给店员，得知处理完全套刀具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考虑到外面过于强烈的日晒，两个人都没有趁机出去闲逛的心思，只是在店里的阴凉中踱着步子。 视线从架子上的一排排刀具扫过，清水彻本想找出些特点，不过以他约等于零的料理能力，除了刃口闪烁的金属光芒，实在是没看出它们之间存在什么差别。 随便拍下几张照片作为记录，就注意到七见奈奈美站在不远处的展示柜前，俯下身仔细打量着，手指点在下颌上，看上去很是专心。 移动步子来到她身边，清水彻也瞧着展示柜里的刀具：“七见，你知道这是什么刀吗？” “这个…应该是专门用来割开鳗鱼的刀吧？” “啊，真的，”从旁边的图册上找到正确答案，清水彻赞叹一声，又看向她，“七见你好像真的很懂这些。” “当然了。” 七见奈奈美直起身子，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轻松地去看别的地方。 “我以前还想过成为专业的厨师来着。” “哦？” “中学时我的家政课成绩一直很好，老师也夸过我很有天赋。那时候偶尔想着，要是能成为寿司店中那种威风凛凛的厨师也不错，所以当时下功夫了解过这些。不过，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吧。” 听着她介绍过往，清水彻想起了她每天准备的晚饭。虽然材料简单，但滋味总是不错。口中道了声“难怪”，又说起自己的事情。 “我就对料理则是完全没有天赋，以前的家政课都是靠着同组的女生才能勉强过关，曲奇饼干之类课后作业也只能拜托她们。” 本以为自嘲一般的话没有起到预期中的效果，七见奈奈美只是偏了偏头，就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清水你的话，只要出口拜托，一定有很多女生愿意吧？” 自觉失言，清水彻表情讪讪，沉默几秒，转而指着另外一把刀。 “七见，这又是哪种刀？” 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七见奈奈美瞥了一眼，淡淡一声：“这个，是剁刀，处理大块肉类，或者带骨头的食材时用的。” “哦哦。” 清水彻连连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着那把刀拍下张照片，又从包里取出笔记本，将她刚才的介绍记下。 “那这个呢？” “这个是刺身包丁，专门用来处理生鱼片的，基本上也最锋利。” 听她介绍完，清水彻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反复几次，终于引得七见奈奈美转头过来，眼中带着疑惑：“清水…你这是？” “取材啊，”清水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感觉你说的这些能在小说里用上，我先记下来。” “可这些都是最粗浅的分类，在网上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清水彻手中的笔顿了下，缓缓抬起头，将纸笔收起。 “嘛，你说的也是。” 然后店内就陷入沉默，只能听到些许店员处理刀具的清脆声音。 依旧在货架间踱着步子，过了许久，七见奈奈美先开口了。 “其实…制作厨刀也有两种方法，分别是本烧制和霞制…”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清水彻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翻出笔记本，她也继续说了下去。 “…本烧制就是用纯钢的材料来做。霞制则用的是钢和熟铁混合锻制。其中钢比较硬，所以用来做刀刃。又因为钢和铁的交界处彼此浸染，朦胧氤氲，有如烟霞，所以这种方法叫霞制…” 七见奈奈美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刀背，等到身后笔尖在纸页上摩擦的声音消失，突然回头看着他：“这把霞制的刀看起来很漂亮，能帮我拍下来吗？” “哦，好的。” 清水彻将镜头对准那里，认真拍下一张，还没拿给她看，原本站在柜台前体型富态的店长，却满脸堆笑，搓着手，先靠了过来。 “哎呀，我刚才在那边听到了，这位小姐对我们刀具还真是了解。这把刀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嗯…” 七见奈奈美怔住片刻，犹豫着轻轻颔。 “您可真有眼光，这把刀是本店找刀具匠人专门定制的，属于本店成套刀具中的一把。现在很多新婚夫妇都会选择在搬入新家前专门定制一套厨刀，怎么样，两位要不要考虑下？” 他摊开手，来回瞧着两人的表情。不过七见奈奈美已经被他话语中的意思惊讶到无法开口，只能由清水彻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那位老板明显愣了下，但一瞬间后又是满面笑容，用力搓手道：“哎呀哎呀，是我一下子糊涂了，真是抱歉。那您先看着，有什么问题再叫我？” “好的，麻烦您了。” “哎呀，应该的应该的。” 那位老板退了回去，清水彻也终于有时间去瞧一旁的七见奈奈美。 她微微垂着目光，眼下的红晕满到溢出，在重力的牵扯下已经漫过下颌，正要向她白皙的脖颈流动。 正要观察地更仔细一些，七见奈奈美就已经抬起手，在脸边扇出微风，故作轻松道：“这里有点热，我去外面看看。” 看着她匆匆离开，清水彻站在原地，回想起她刚才的表情。 红晕氤氲，有如霞光。 第三十八章 词意 进入到了梅雨季节，即使是难得的晴天，空气依然泛着湿气。再加上夏日的高温，使人不免产生了身处蒸笼的错觉。 即便如此，去讲谈社的时候还是要穿西装。这让清水彻不得不感叹，比起每年如约而至的天气，还是所谓的“传统”更顽固些。 在走廊上感受过一阵空调带来的清爽，清水彻推开了日语辞典课的门。办公室内，除了他的另外三人居然全部都在。 辞典修订工作已经开始了有段时间，办公室已不再是他初次见到时的整洁模样。语言学方面的书籍，其他出版社的辞典，以及入江平一和石井修哉从各处搜集来的相关资料，几乎要将所有的空间占满，临时增添的几个架子也是摇摇欲坠。 即使是向来对这份工作颇为厌恶的神崎聪，此刻也拿着几个文件夹装模作样。这让清水彻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关门声吸引了入江的注意，他从尖耸城堡般高高垒起的纸堆中抬起头，扶着眼镜，花了几秒才辨认出来人。 “清水君你来了，正好，现在开会吧。” 说是开会但也没有个像样的会议室，所有人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摊开记事本朝他看过去。 清水彻刚入座，就听到他咳嗽一声，开始讲话。 “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把之前的读者来信整理完毕，里面指出的错误也在辞典上标了出来。另外也搜集了五六百个新词汇，大概筛选出了两百多个，计划在下一版辞典中进行收录，这方面要感谢清水君做出的努力。”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既然拿了钱，那就应当完成对应的工作。虽是一直秉持这个态度，但回想起几次词汇采集时的意外经历，清水彻还是感觉心有余悸。 摇摇头摆脱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那边入江还在继续介绍。 “…到现在，辞典修订的前期准备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进行最为重要的词意编写，关于这一点，我们…” “等等，”清水彻带着疑惑抬起手，“入江桑，编写词意要由编辑来完成吗？”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那清水君以为呢？” 将手边的字典翻开封面，清水彻指着“编写委员会”几个字下面的那些名字向他请教，“我一直以为是这些专家教授们的工作。” “这就是辞典编辑比较不幸的地方了，”入江平一放下手上的笔，肌肉松弛的脸上挤出个无奈的笑容。 “实际上，专家们都很忙碌，通常没有多少时间来专门编写词意。因此都是由辞典编辑们先写出一版，然后交给他们进行修改，有些拿不准的词语也可以向他们请教。” “但是一部辞典里，你能看到的大部分释义都是编辑们想出来的。而且专家也不可能了解所有词语，比如年轻人中流行的那些。这时候就只能由辞典编辑来给出解释。” “不过在大众眼里，总是上面的专家更引人注目，具体做事的人反而无人在意。也许哪里都是这个样子吧。” 入江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 “抱歉，说了些抱怨的话。” 将他口中编辑与专家的关系记录下来，清水彻轻轻摇头，“没有的事，我学到很多。” 入江摆摆手，将话题拉回正轨。 “在这次修订中，除了对新录入的词汇进行解释，我在考虑能不能对一些常用词汇的解释进行修改，最好能提出和现在市场上辞典中完全不同的解释…清水君，你有什么问题吗？” 收回原本举起的手，清水彻握着笔，再次提问到：“入江桑，‘不同的解释’，指的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该怎么说…”入江靠在椅背上，斟酌着开口，“有时候，虽然词语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但可以有各种说法，比如‘右’这个字，大家都了解它的意思吧？” 清水彻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真要解释的话…清水君，你打算怎么说？” “方向上的右吗？嗯…”清水彻沉思片刻，想出个解释，“右手一侧的方向？不对，这样是自己解释自己。那…心脏相反的一侧？也不对，世界上也有心脏在右边的人存在…” 入江没有开口，等着他给出最终的答案。 办公室内沉默下来，清水彻苦苦思索着，终于，猛地拍了下手。 “等等，我想到了…摊开书籍时，奇数页码所在的一侧!” “嗯…”入江思考着，缓缓点头，“这个解释很好，不过我们现在采用的说法是…稍等，我找一下。” “书写‘1o’时，‘o’所在的那一侧。” 声音从旁边传来。清水彻看过去，是先前一直沉默的石井。他面前没有任何辞典，表情平静到像是随口一说。相对的位置上，神崎用眼角瞥着这边，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哦，对，就是这个。” 入江放下了手中的辞典，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解释。 “所以你也明白，相同的词意会有不同的说法，辞典编辑的工作就是寻找出更合理，也更精确的那一个。这次修订，我希望能在部分词汇上达到这个程度，也就是比现在市场上辞典更为精确的程度。” “我明白了，”记下这些，清水彻心中又冒出些许疑问，“不过这样一来，会耗费比较多的精力吧，时间上来得及吗？” “关于这一点，我向辞典局在提交修订方案是已经说明了，至少有半年时间可以专心思考词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撑着书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按理来说，一次普通的修订不用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考虑到下次修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次…可能就是我退休前能做点什么的最后机会，所以…拜托各位了！” 面对入江突如其来的深鞠躬，清水彻赶忙起身回礼，眼角的余光瞥到神崎居然也在行礼。 以他和入江的关系，再考虑到他对于这份工作的反感程度，当入江提出要某种程度上增加工作量时，他竟然没有表示反对，这让清水彻心中生出几分诧异。 难道人的性格可以在短时间内生剧变吗？ 这样想着，几人已经分别坐下，入江继续介绍着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清水彻则是侧眼打量起一旁的神崎聪。 他大大咧咧地斜在位子上，纸笔虽然在眼前摊开，上面却是一片空白。望着办公室内的眼神中满是淡漠，仿佛这里已经和他无关。当入江讲到关键时，脸上竟是闪过一丝讥笑。 见他要看过来，清水彻微微转头，收回了目光，只是将这份疑惑压在心底。 第三十九章 鬼屋 神崎聪的举动称得上极为反常，但也只是反常而已。不过既然自己一个用零碎时间来实习的人都能现，想必入江和石井早就注意到了。 更何况那是讲谈社的内部事务，作为一介外人，他似乎没有插手的资格。 怀着这样的想法，清水彻决定暂且将神崎的事放下，集中精力处理起小说大纲，也就是男女主角间的感情描写。 按照上次得到的建议，需要在两人见面与成婚间补充大段的过程。虽然背着七见奈奈美将上次去刀具店的经历填了进去，但显然不足以将那段感情描写充分。 为此清水彻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幻想出不少情节又最终舍弃。兜兜转转下来，果然能采用的方法只有那一个。 ----- “所以就是这里吗？” 七见奈奈美望着眼前读卖乐园的入口，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清水彻，目光中满是不解。 “没错，”清水彻点点头，“新书中打算写一段关于游乐园的内容，但是具体写什么现在还不清楚，所以必须来实地考察一下，也算是一种取材吧。” “又是‘取材’吗？” 七见奈奈美轻轻弯了下眉眼，又看着身边步履匆匆的游客，问到：“但我们这样慢慢走，真的来得及吗？” “啊，”清水彻像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那就快跑吧。” “欸？” 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虽然刚过开园时间不久，过山车、海盗船这种热门项目前已经排起了长队，弯出好几个折的队伍看上去很是令人望而却步。 “糟糕，”站在游乐园的项目指示牌前，清水彻满是遗憾，“看来只能去一些人比较少的项目了，七见你有想去的吗？” 七见奈奈美也对着指示牌端详一阵，最终还是轻轻摇头。 “既然是为了取材来的，还是清水你决定吧。” “嗯…” 装模作样地思考一阵，清水彻试探着缓缓开口，“你觉得…鬼屋，怎么样？” “鬼屋吗？” 感受着她审视般的目光，清水彻也只能硬挺着，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临时起意。 幽暗恐怖的环境，只能相互依靠的男女，突飞猛进的感情。这种桥段无论是在影视剧，还是小说漫画中都太过常见，甚至到了烂俗的地步。 不过越是烂俗，就越证明这种办法确实有用。至少清水彻是这么认为的。 作为全日本也能排的上号的大型游乐园，虽然鬼屋没有过山车和海盗船那么高的热度，但读卖乐园也不吝惜经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进入了被密封起来的黑暗房间，清水彻只觉得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恐怖气息。 天花板上的灯管时亮时灭，音箱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就连空气中也泛着一股让人不适的焦糊气味。 而在这种环境下，他们能依靠的，除了手电筒，也就是彼此了。 稍稍适应了环境，清水彻看向身边的七见奈奈美。 她用手电筒照亮了脚下，微微皱着眉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没有多少紧张，反而是对这种环境稍稍有些厌恶。 清水彻突然觉得有些失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进去吧。” “好。” 打开面前的门，后面是按照教室布置的场景。凌乱摆放的桌椅像是打斗后的痕迹，讲台上的地球仪和其他教具也都泛黄陈旧。但也仅此而已，没看到什么诡异。 清水彻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到了旁边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那边地上是什么？” 移过手电筒，血红色的印记就出现在眼前。看上去是小孩子的脚印，从教室中央一直延伸到另一扇门前。 缓步上前，清水彻蹲下仔细观察一阵。 “像是用颜料画出来的，不过这个意思…应该是让我们走这边吧？” “嗯，”七见奈奈美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既然这样，那就赶快走吧。” “好。” 推开那扇门，两人来到了一条狭窄的走廊。头顶的灯光依然明灭不定，远处的各色物品只是影影绰绰，脚下堆着些黑色的碎屑，像是纸上燃烧后留下的灰烬。 清水彻走在前面，悄悄提高警惕，可忽然间墙上的影子像是有了生命，朝着二人猛扑过来，让他在忍不住躲闪的同时心跳停了一拍。 平复过心情，又回头打量七见奈奈美。她只是稍稍瞪大眼睛，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似是奇怪清水彻的反应。 探索接下来的两个房间也还是一样。无论是多么恐怖的场景，她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反而是时不时心跳加的清水彻像是那个更胆小的人。 到这里，清水彻已经对原本期待的展开不报什么期望了。 “接下来就是更衣室了吧？” 又推开一扇老旧的木门，面前是一个结构简单的小房间。左手边一排铁皮柜子，右手边就是墙壁，出口则是房间的另一端。 “走吧。” 清水彻回头说了声，就独自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七见奈奈美紧紧跟着。 正走到一般，房间尽头柜子突然被“砰”的一声推开，从里面伸出是缠绕着绷带，沾满肮脏血迹的枯瘦手臂。 清水彻愣了下，没注意到身后的七见奈奈美撞到他身上，只看到那个柜子里又探出一只脚，将前面的路挡住大半，像是有什么要爬出来。 “清水…你…” 喘了口气，清水彻正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后面却又传来了一阵渗人的吱呀声。 “七见，后面！” 两人同时回头，手电筒照过去，只见一具肚子被剖开的残尸就要扑来，已经里七见奈奈美不足半米。 “小心！” 清水彻本打算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却现她楞在原地没了反应。双眼瞪到最大，瞳孔却缩到极致，整个人僵住了。 只是片刻，突然又两手交叉着抱住双肩，缓缓后退，不住地摇头：“不行，不行，果然还是不行…” “七见！” 她对自己的名字毫无反应，更没理会清水彻，径直转身冲破了前面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踏入了鬼屋更深处。 “七见！” 一瞬间清水彻就看不到她的背影，只能听到前面传来的声音。 “哇！” “啊！” 过了几秒，又是一阵尖叫声。 “哈！” “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所以她之前的面无表情…是害怕到面部僵硬了吗？ 一时没理解七见奈奈美前后的反差，清水彻在原地出神一阵，才看向边上两位同样被吓住的鬼屋工作人员。 “麻烦问下，你们鬼屋没有岔路吧？” 前面缠绕着绷带的僵尸刚刚回过神，点头到，“一直走下去就是出口。” 身后残尸的声音听上去也很和善，“出了这个门左转，要小心…算了，估计机关已经被她触完了。” “多谢。” 听着前面的又一声尖叫，清水彻连忙追了上去。 第四十章 摩天轮 虽然一路上尽力追赶，但直到出了鬼屋，清水彻才再次看到七见奈奈美。 她坐在原本属于工作人员的椅子上，捧着杯茶水，手臂贴着身体，整个人身体蜷缩着，似乎还没从恐惧中摆脱。 听见清水彻的声音，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就不再理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茶水上。 瞧她这幅动作，清水彻在暗自后悔的同时又有些头疼：看来是真的惹她生气了。 硬挺着上前，为自己先前的图谋连连道歉。 她却像是没有听到，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除了这个，清水你今天还打算带我去哪里‘取材’？” 语气生硬的同时，投向他的些许眼神里也满是清冷，让清水彻竟在夏日体会到了独自面对寒冬的感受。 尴尬地移开视线，清水彻心中思量着。先前计划中过山车之类的刺激内容统统作废，再排除不适合两人身份的儿童项目，考虑到她目前的状态，剩下的果然只有… “要不…接下来去摩天轮吧？” ----- 虽然度缓慢，但离地时的失重感还是让人一瞬间有些心悸。 狭小的吊舱内，两人相对坐着。不过清水彻一直没敢对上七见奈奈美的眼神，只是装作被不远处的摩天轮吸引了视线。 沉默之中，摩天轮缓缓转动，视野的边界也从脚下向着远处不断蔓延。渐渐的，富士山、东京铁塔各自显出了身影。等到尚未完工的东京晴空塔也在地平线上出现。清水彻有些忍耐不住，稍稍偏过眼睛去确认七见奈奈美的表情。 她托着侧脸看向窗外，澄澈的蔚蓝天空与明媚的夏日光线，让她看上去像是摆脱了残留下的阴影，神情也没了先前的清冷。 清水彻暗自松了口气。正想着该怎么开启话题，她就像是感受到什么，转回头来，打量了一阵吊舱，口中喃喃着，似乎在自言自语。 “说起来，摩天轮是谁明的呢？” 没放过这个机会，清水彻立刻接过话题。 “是个叫…嗯…” 记忆力却在此时拖了后腿。在她的疑惑视线中磕绊了几秒，清水彻最终还是露出个讪讪的笑容。 “抱歉，我找一下。” 说着就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从前面翻过几页，给出回答。 “是个叫法利士的美国人。” “哦…” 七见奈奈美面无表情地缓缓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沉默几秒，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 “清水…这个也是你的取材范围吗？” “嘛，作为作家，无论什么都应该知道一些。” “说的也是。” 她淡淡回了声，就看向窗外，不过在包厢陷入安静之前，又突然回过头来，开口问到：“那…你对偶像有了解吗？” 在辞典中，“偶像”的本意是为人所模仿的对象。不过在经历了山口百惠，松田圣子，中森明菜等人之后，这个词在大众眼中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含义：以形象为主要卖点的年轻女艺人。 在那之后，虽然曾经红极一时的早安少女组和如今势头正盛akB48，在形式上和最初的偶像有所不同，但“偶像”这个词的含义却是流传了下来。 “偶像吗？”有些不清楚七见奈奈美具体指的是什么，清水彻又问了一句，“哪一种偶像？” “嗯…应该和akB差不多吧？” “akB啊…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作为一个完全通过电视屏幕了解演艺界的人，清水彻能记住的也只有那些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明显。 对于akB这种一直默默无闻，最近才爆红的偶像团体，清水彻脑海中只有些模糊的概念。比如制作人是写过《川流不息》的秋元康，组合内人数好像很多。 除此之外，像具体有哪些人、每个人有什么特点之类的详细信息，清水彻一概不了解。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提出疑惑：“七见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嗯…你听说过乃木坂吗？” “这个，好像是一个车站的名字吧？” “不是车站，”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是索尼与秋元康推出的偶像团体，说是要打造成akB的官方对手，前段时间在面向全国征集成员。” “所以？”清水彻还是不明白她提起这个的原因。 “所以…我报名了。” 看着清水彻的惊愕表情，七见奈奈美露出个浅浅的笑容，片刻后才继续向他解释。 “当时在学校里看到这个消息，被同学拉着一起填了报名表。不过前两天有自称是工作人员的人打来电话，邀请我参加下一次面试…但是我也不清楚偶像到底是什么，想着说不定你更了解些…” “原来是这样…”清水彻僵硬地点头，又看向她，“那七见你打算去吗？” “嗯…现在还没决定…不过听说这次有几千人通过了初选，而最后只会留下三十多个人…即使我去了，也基本不可能被选上吧…所以，也许可以去看看？就当是参观好了。” 末了，她又看着清水彻，目光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清水你觉得呢？” 还没从她报名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清水彻虽然本能地想要阻止，但一时间没能找到合适的借口。 况且她的理由也很充分：不报以任何入选的期望，只是去看看。 沉默片刻，清水彻刚要给出自己的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水声。 巨大的喷泉拔地而起，几乎达到与摩天轮平齐的高度，在吸引了七见奈奈美注意力的同时，也将他的话语打断。 看着七见奈奈美的侧脸，清水彻又想起个偶像的特点：恋爱禁止条例。 为了维持形象，所以要禁止和任何异性的交往。 从粉丝的角度来看，这点算是对偶像“人设”的一种保护。但以清水彻的立场，那无疑是眼前突然出现的一道坚实障壁。 作为明面上的“潜规则”之一，这条规则几乎和“偶像”这个词一样广为人知。而报名了的七见奈奈美应该更是清楚。 所以…她真的只是去看看吗？ 摩天轮过了顶点，清水彻的心情也跟着坠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梅雨 短暂的晴朗之后，东京又陷入到漫长的梅雨中。 早见书房，依然是下班后的时间，清水彻看着对面的岸田正明，有些惊讶于他对修改后大纲的评价，又问了一遍。 “岸田桑真的觉得可以了吗？” “没错，”岸田放下了手中的新书大纲，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有了刀具店和摩天轮这两段剧情，再加上男女主角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情节，两人的感情展看上去顺畅多了，后面的告白和结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会再让人觉得突兀。” 他“啪”的一声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呼出。 “你这小子，明明之前不擅长感情方面的描写，没想到半年就能想出这样的剧情，果然是有些天赋。” “这个…也谈不上什么天赋吧。” 明白这些剧情的由来，清水彻苦笑着缓缓摇头。 “不管什么，反正你能写出来就行，”岸田又猛吸一口，那支烟瞬间短了大半，“我觉得这份大纲改到现在已经相当不错了，开始写吧，到时候我在杂志上给你留出版面。” 清水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岸田桑。” “谢什么，写出来给我说一声就行，”岸田摆摆手，将熄灭的烟头扔到烟灰缸中，打着哈欠从位子上起身。 “终于能下班了，清水你还不回去？” “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随便你，走的时候别忘了锁门。” 岸田离开后，早见书房就只剩下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清水彻站在窗前，拿着大纲一页页仔细确认。辞典编写的部分没找到什么问题，只不过在看到刀具店和摩天轮那里时，却是忍不住又想起了七见奈奈美，以及她参加偶像甄选的决定。 认识她已经有段时间，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清水彻没现七见奈奈美有多喜欢看上去光鲜亮丽演艺界，也从没表现出对艺人的向往。 即使是之前最需要钱的那几个月，她也只是选择成为型模特，没有在所谓“星探”编造出的富足生活诱惑下，贸然在一份令人眼花缭乱的经纪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既然如此，那她现在为什么要去参加看上去通过率不足百分之一的偶像甄选，又为什么特意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征询自己的意见？ 几番思索，清水彻也没能相处个合理的解释。 当然，比起明白这背后的缘由，更重要的是想办法说服她不要成为偶像。 即使如她所说，几千名候选者中最后只有二三十人能脱颖而出，落选的可能性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是万一呢？ 清水彻实在是不愿意将一切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概率上。 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找出个充分到能让她放弃成为偶像的理由。 所以该怎么说比较好… 正认真思量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声响。清水彻转头看过去，现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刚离开的不久的上井彩走了进来。 她勾着嘴角，含着促狭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窗前的清水彻，脸上的表情更暧昧了几分：“清水君，你还在啊，看看是谁来了。” 说着上井彩就移动脚步，露出了身后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的能年玲奈。 她立在门边，原本整齐的刘海被雨水粘成几缕，身上的针织外套也沾着水痕，脚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雨中走出。 清水彻也是感到几分意外：“能年，你怎么…” 她却踌躇着，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将手放在身前轻轻挥了挥：“清水桑…” 没给他再提问的机会，上井彩接过话题：“我刚出去看见这孩子在屋檐下躲雨，就把她捡回来啦。对了，清水君你去把冬天用的电暖炉找出来，这种天气淋雨很容易生病的。” ------ 小心翼翼地在上井彩推来的椅子上坐下，外套也被她用衣架挂在一旁晾干，能年玲奈悄悄看着正在摆弄电暖炉的清水彻，现他要站起身来，又连忙收起眼神，假装一直盯着脚下。 “好了。” 清水彻拍了下手，回头看向进屋来就沉默不语的能年玲奈，现她今天的情绪莫名低沉。 “能年，是忘了带伞吗？” “嗯…” “这样啊，那一会一起去车站好了。对了，你今天来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提到这个问题，她猛地缩了下肩膀，原本就垂下的目光距地面更近了一些。 过了一阵才握着拳头，像是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对着清水彻的目光，刚刚张开嘴唇，却好似想到什么，脸颊瞬间一片通红，整个人又耷拉下去。 “那…是最近生什么了吗？” “唔…” 还想再问几句，话语就被走过来的上井彩打断。 “清水君，问题太多的男人可是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哦。” 她把找来的干毛巾递给能年玲奈，出言将清水彻赶到一边，自己却扮演起他刚才的角色，对着能年玲奈好奇地问个不停。 “你是叫能年吧？我叫你能年可以吗？” “嗯…” “上次看到你穿着制服，现在还是高中生吗？” “嗯…现在是高中第三年…” “哦哦。对了，能年你和清水君是什么关系？” 可能是觉得能年玲奈的反应过于平淡，上井彩突然抛出的炸弹将其他两人吓得不轻。 能年玲奈支支吾吾给不出回答。清水彻也是苦着脸，无奈地道了声：“彩姐，你…” “欸~难道是…” 为了防止她在空白处任意挥，清水彻只能抢先一步将她的话语堵上。 “其实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是这样吧，能年？” 本希望她能帮忙确认一下，没想到能年玲奈垂着头，表情被脸侧的头遮挡着，好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的是这样吗？” 上井彩转着眼睛，语气中满是怀疑。然而片刻后忽然吐了口气，仿佛一下子失去兴趣，挥了挥手走开。 “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我先回去了，麻烦清水君你一会送小能年去车站吧。” 临到门前，她又像是想到什么，转过身来。 “对了，清水君，能来一下吗？” “彩姐，怎么了？” 清水彻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就看到上井彩突然接近，压低声音。 “虽然帮助陷入困境的女孩子没什么，不过啊，清水君，千万不要一不小心就成为花心的渣男哦。” 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又回头看了眼莫名情绪低落的能年玲奈，清水彻有些不明白上井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邀请 又在办公室内逗留一阵，两人也离开早见书房，进入雨中。 临近夜晚的小路上，梅雨将原本就不多的行人驱散，清水彻打量着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能年玲奈，觉得她今天实在是有些奇怪。 是电影拍摄出了问题，还是事务所和所谓的经纪人又对她说了些难听的话？ 虽然一瞬间推测出几种可能，但清水彻也没有迟钝到直接去戳她伤口的程度，转而提起了别的话题。 “说起来，这把伞还是能年你的。” 能年玲奈却没给出反应，低着头，只是机械式地移动脚步，直到一不小心走出雨伞范围，才被冰凉的雨滴惊醒，慌慌张张地抬起眼睛。 “啊...真的啊...” “走了这么久都没现吗？”清水彻笑着吐槽一句，想起了别的，“对了，之前那次试镜，你不是得到个角色，现在怎么样，开始拍摄了吗？” 她又是好一阵才给出回答。 “没有，大概八月才会开始拍摄，最近...只要熟悉角色就好。” 说完这些她就垂下头去，将表情隐藏在丝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样啊。” 连续两次尝试失败，清水彻放弃了继续搭话的打算。 街道陷入沉默，只剩下雨滴落在伞上出的细密声音，感受着这片安静，能年玲奈的心中却是焦急起来：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出口呢？ ———— 试镜通过，认识了可爱的滨边美波，又与清水彻在石川县一同度过了一个傍晚。接连生的好事让能年玲奈度过了晕晕乎乎的几天。 可是，无论是多么美好的回忆，在反复品味后总是会变得寡淡。能年玲奈又忍不住期盼起什么时候能再次遇到清水彻。 但左等右等，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预想中的见面并没有生。 “你这样等下去，怎么看也没有再见到他的可能吧？” 自己的房间中，能年玲奈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旁边开了免提的手机传来了桥本爱的声音。 “仔细想想，玲奈你和他见面的几次都是巧合，不管是在东宝就是在早稻田，能够连续好几次偶遇已经是奇迹了...” 即使她不说这些，能年玲奈自己也很清楚。可是最近没有试镜，学校也没再安排参观，即使想要人为制造新的“偶遇”，前提条件似乎并不存在。 正这样想着，电波带来了桥本爱的建议。 “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吗？想见面的话，直接打电话约他出来不就好了？” “诶？” 似是从没想到过这个办法，能年玲奈愣了下，整个人猛的从床上弹起，只是稍稍想象那副场景，就感觉脸颊的温度在偷偷升高。 “不行不行不行！” 将桥本爱的提议全盘否定，能年玲奈又向后倒在床上，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松软的床铺，闷着声音道。 “...找不到约他见面的理由啊...” “只是见面的话，也不需要什么太正式的理由吧？”桥本爱的声音中满是疑惑。 “随便找个理由就好，比如有想去的甜品店什么的。如果他对你有好感的话，很容易就能约出来的。” “可就是这一点无法确定啊...” 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能年玲奈盯着天花板，回想起与清水彻的相处过程。 他既不刻意接近，也没有过度疏远。总的来说，完全就是对待普通朋友的态度。这个结论让能年玲奈忍不住生出些许沮丧。 旁边，电话依然传递着声音。 “那如果真要找个理由...对了，下个月你过生日吧，这个理由怎么样？就算是普通朋友，被邀请参加生日会也没什么吧。” “生日吗...” 结束了与桥本爱的电话，能年玲奈趴在枕头上，捧着手机，思索着邀请清水彻的方法。 邮件的话可能被他一不小心忽略，打电话也或许会遇到没人接的情况。就算打通，也有说不定被他搪塞，或者怀疑自己邀请的诚意。 各种比较之下，还是当面邀请他最为合适。 但这样一来，为了确保能见到他，就必须先找他出邀请，这不就回到原点了嘛？ 能年玲奈突然觉得有些丧气，“唔”地一声将自己埋在枕头里，在床上翻了好半天，直到将内心的羞耻感泄完毕，才猛地坐起身来。 既然找不到别的办法，那不如直接去见他好了！ 指定好了计划，顺利来到他最有可能出现的早见书房，一番等待后终于进入到预想中两人独处的状态。 就算是忘记带伞稍微淋了点雨也没关系，就算是他当着上井彩说两人只是普通朋友，让自己觉得有些沮丧也没关系。总之，只要能说出来就好了。 “清水桑...” 听到耳旁的细微声音，清水彻疑惑地转过头去，对上了能年玲奈看过来的视线。 “能年，怎么了？” 她却还是没给出什么回应，又低下头去，差点撞上面前的路灯杆。 虽然奇怪于她今天的表现，但清水彻也没有一定要追究的打算，只是多看了她一眼，就撑着伞继续前行。 感受到他移开了眼睛，能年玲奈才轻抚着跳动过快的胸口，心底闪过一声悲鸣。 啊啊啊，果然还是说不出口... 然而，作为目的地的车站已经出现在眼前了，能年玲奈只觉得更加焦急。 两人独处时都没能鼓起勇气，在车站那种人流密集的环境，只怕会更加不可能吧... 两种情绪在心中纠缠着，踌躇之中两人已经来到车站的屋檐下。看着回身将伞收起的清水彻，能年玲奈突然感受到，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清水桑！” 顾不得别的，迫切想要抓住什么心情催动着她抬起头来，大声喊到：“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附近说了什么吗？” 虽然声音到了最后又小了下去，但已经足够表达出她的心情。 “哦？”清水彻将伞折叠起来握在手中，回头看向身体紧绷着的能年玲奈，“是有关生日的话题吧。我想起来了，你的生日是不是就在下周？生日快乐。” “那个...谢谢清水桑，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她仰着头，脸颊被旁边的信号灯映得通红，话语也是磕磕绊绊，不过眼睛中却闪烁着清水彻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想邀请清水桑...来参加我的生日会...可以吗？” 第四十三章 生日 被能年玲奈满是期盼的目光盯着，背后就是从车站屋顶上滑下的水帘，清水彻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退路，只能答应下来。 不过在和她分开后，又觉得一阵头疼。 高中女生的生日会是怎么样的？不论是几个女孩子兴致高昂地喧闹，还是平静表面下的暗藏交锋，都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 这下麻烦了啊… 但既然已经答应，就没了反悔的余地。清水彻只好硬着头皮，在能年玲奈生日那天，来到她预定的卡拉ok包间门前，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然而，在带路的侍应生推开门后，眼中却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不大的包间中只有能年玲奈一个人，她正握着话筒，站在屏幕前唱着新垣结衣版的《小小恋歌》，纤细的手臂挥舞在半空。 像是根本没预料到清水彻会在这个时间到来，能年玲奈整个人怔在原地，正要举起的手臂也被定住，好半天才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清水…桑…” 清水彻也觉得有些尴尬，摸了下鼻尖：“抱歉，我好像来的太早了。” “不不，越早越好…不对，还没到时间…那个，我的意思是，清水桑能来…我很高兴…”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一阵，却是有些越描越乱，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垂下头不再言语，让房间内的气息更加怪异。 清水彻的身后，房门已经被看出什么的侍应生早早从外面关上。 “…既然这样，那先坐下吧。” “嗯…” 在新垣结衣略显平淡的歌声中，清水彻和能年玲奈隔着中间的桌子，分别在两边的沙坐下坐下。 能年玲奈正暗自后悔没能估计好时间，结果被他看到自己独处时的表现，就听到对面的清水彻开口。 “对了，能年你的朋友还没有来吗？” “她们…临时有工作，没法来了…” “工作？都是艺人吗？” “嗯…” 实际上，除了一开始就知情的桥本爱，能年玲奈在东京也没有别的朋友。在提前说好的情况下，即使没有工作，桥本爱也不会在这里出现。从一开始，这就是场两个人的生日会。 虽然不了解这些，但清水彻还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不过到了现在也不可能离开，只能想办法不让房间陷入到尴尬的暧昧气氛中。 “能年你还真是喜欢新垣结衣。” 包间里，新垣结衣略显平淡的歌声还在空气中飘荡着。 “嗯…我就是因为新垣桑，才决定成为演员的。” “原来是这样，”清水彻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对了，新垣结衣也是Lespros的艺人吧？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加入了Lespros？” “嗯…” 对于艺人生活和经纪事务所没有多少了解，清水彻忍不住又打听一句：“那你和新垣结衣见面的机会多吗？” 能年玲奈稍微想了想，摇摇头，“只在事务所里偶然碰到过几次…毕竟大多数艺人根本不来事务所的，有事情经纪人会帮忙解决…” “感觉有点像是作家和出版社的关系啊。” 清水彻感叹一句，习惯性地取出笔记本将这个情报记录下来。 看着他的动作，能年玲奈对于话题一直停留在新垣结衣身上有些丧气，趁着他收起笔，抢先开口。 “清水桑…我能问个问题吗？” “哦？什么？” “清水桑喜欢的女…明星是哪种类型的？” 清水彻有些奇怪地瞧了眼对面的能年玲奈，稍微想了想，随口答道：“如果是那种泛泛的喜欢，只要外表漂亮的，都算是吧。” “欸？” 看着一脸惊讶的她，清水彻笑了下，“不论是谁，都很容易对外表出色的人心生好感吧？” 这不就是敷衍吗… 能年玲奈悄悄吐出口气，没打算放弃这次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也顾不上害羞，匆忙追问道：“不是这种喜欢…嗯…如果说是要选择交往对象的话，清水桑在女明星里会选谁呢？” 说到最后，却是不自觉的抿了抿嘴，“是新垣结衣桑那种吗？” “如果要交往的话…那我可能根本不会选女性艺人吧。” “诶？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能年玲奈忍不住瞪大眼睛。 “总感觉…艺人和普通人的观念存在很大的差距…” 正当她的心情开始滑落，又听到了清水彻的声音。 “当然，假如真要选的话，应该也只会选还没出名的，更接近普通人的艺人。” “没出名…接近普通人的吗…” 能年玲奈喃喃着，感觉眼睛就要不受控制地弯起，但莫名的羞耻心又不想被他看到，只能垂下头去，用双手捂住滚烫热的脸颊。 看着她突然间的奇怪表现，又想起刚才的话题，饶是清水彻也觉得太不对劲了。 像是要刻意打断什么，他轻咳一声：“既然没有别人了，那现在就开始吧。” “嗯...” 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些，能年玲奈舒了口气，点点头，拿起身边的话筒。 “等等，没有蛋糕什么的吗？” 清水彻这才注意到她只是带了随身的小背包，没有什么其他准备。除了桌上他自己带来的礼物，包厢内完全没有生日的气氛。 “嗯，为了保持身材，事务所禁止我们吃甜食...往年都是先在卡拉ok唱歌，然后一起走走就结束了。” 能年玲奈回头向他解释，却看到清水彻表情尴尬地打开了他带来的礼物。 “抱歉不清楚这些，我这次刚好带了蛋糕来...” 普通的轻乳酪蛋糕，并没有达到电视上那种闪闪光的程度。然而那都无所谓，仅是上面“祝能年玲奈生日快乐”的字样，就足够让她忍不住心生动摇。 “如果是这种...稍微吃一点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可以吗？” “嗯...” 果然女孩子还是喜欢甜食吧？清水彻将她的态度变化归于这一点，又突然想到别的。 “既然已经有了蛋糕，那干脆配上蜡烛许愿好了。” “欸？” “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家蛋糕店，我去问问，能年你稍等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清水彻就已经起身出去。 趁着他不在，能年玲奈小跑两步，从包中取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将蛋糕上的字样拍下。 放在手中认真瞧了一阵，又捧着脸颊，犹豫起一会该许下什么愿望。 第四十四章 纸张 临时拼凑起的烛光中，能年玲奈许下的愿望只有她自己知道。 虽然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几分异样，但仿佛是某种直觉，清水彻没有选择问出口，而是按下疑惑，陪她度过了那场生日会剩余的时间。 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隔着条马路，能年玲奈回过头来，仰着微微泛红的脸颊用力挥手。清水彻也抬起手，就看到她露出笑容，又用力挥了几下，捂着胸口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随着她离开，那份异样感也似乎失去了源头，如同一场雨后悄悄蒸的水汽，溶化在空气中，切实存在，却又寻不到踪影。 仿佛一切都是初夏时节的幻觉。 进入到七月中旬，东京终于迎来了盛夏。悬挂在天空中的烈日带来了不断飙升的温度，令人忍不住怀念起之前梅雨时节的些许凉意。 与盛夏一同到来的还有足够漫长的假期。在这段完全由自己支配的时间里，清水彻除了要想办法劝阻七见奈奈美成为偶像，还要完成新书的创作。 为此，虽说已经确定了小说大纲，但为了获得足够的写作“感觉”，他还是没辞去讲谈社的实习工作。这让因辞典修订而工作量大增的入江平一很是松了口气，决定带他来见识下辞典出版中不可缺少的一环：纸张选取。 将西装外套搭在肩头，清水彻行走在东京都小平市的街道上，擦了下额头的汗水，找到了在阴影中等待的入江。 “入江桑，这是你要的冰咖啡。” “清水君，多谢了。” “没什么，”清水彻也从手上的袋子中取出瓶冰乌龙茶饮下，感受着难得的冰凉感，随口问到，“对了，印刷厂的人联系上了吗？” “已经说好了，喝完这个就过去。” “好。” 来到印刷厂，很快就有一位自称是产品研部部长的中年男子来接待。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印着岩立俊介这个名字。 在会客室的沙上分别坐下，那位名为岩立的部长直接开门见山。 “入江桑，您的来意我清楚了，是打算为修订后的《日本语大辞典》选择印刷用的纸张，没错吧？” “是的，这次麻烦岩立桑了。” “工作上的事，谈不上麻烦。这样，你们稍等一下，我把现有的纸样取来。” 趁着他离开的间隙，清水彻问出了个一直有些疑惑的问题。 “入江桑，相比于普通的纸，辞典用的纸张有那些不同吗？” “说起不同，最重要的还是厚度和重量吧。” “哦？” “比如说这个，”入江从桌上取过一叠用a4纸打印成的介绍材料，“虽然很结实，不过太厚也太重。一本辞典可能有上千页，如果全用这种纸，最后加起来可能有几十厘米厚，使用起来过于不便。” 手中摸着a4纸，又想起触摸辞典时的感觉，清水彻大概明白了一些，又听入江继续介绍。 “其次是要有弹性。” “弹性？怎么讲？” “常用的纸，只要稍稍用力就会留下折痕，翻阅的时间长了还会卷边。这些问题对一般的书还好，不过辞典就是用来经常翻阅的，为了保证长时间正常使用，纸张就不能轻易变形。” 清水彻点点头，由入江口中的“长时间使用”想到些别的，“这么说来，对纸张的牢固程度也有很高的要求吧？” “没错。这还只是保证使用过程中不出现问题，如果再考虑到读者的具体感受，纸张的颜色、柔软程度，甚至是手感都有很多说法。一会他把纸样拿来，你看到就清楚了。” 说话间，那位岩立桑已经抱着几个盒子回来。 他将盒子中不同颜色的纸张分别取出，一一摆在桌子上，口中介绍着：“这些就是现有的辞典用纸。这个是《日本语大辞典》之前用的，这些是贵社其他辞典采用的，还有这些是为别的出版社研的。入江桑不妨先感受一下。” “好的，麻烦了。” 跟在入江后面，清水彻也拿起桌上的纸放在指尖仔细感受，现不同纸张间确实存在差异，但具体是什么却答不上来。 另一边，入江则开始皱起了眉头。 “这种的太厚了…这种的过于粗糙…这种的…” 他突然将纸拿起，对着窗外映入的光线观瞧了一阵，最终还是放下。 “这个透明度太高，两面都印上字的话，阅读过程中说不定会看错。” 在心中记下他的评价，清水彻抚摸着纸张，渐渐体会到了他说的那些东西。 一页页过去，到了最后一张纸，入江吐出口长气，遗憾地摇头。 “这个…边缘过于锋利了。” 对面的岩立部长立刻迎了上来，表情有些尴尬：“没有让入江桑满意的纸吗？” “抱歉。” “那入江桑需要的纸是什么样的？” 入江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索了一阵，伸手从桌上挑出叠淡黄色的纸张。 “这种还不错，不过黏连性太强了。” “黏连性？”清水彻对这个词语有些疑惑。 “没错。” 入江翻过页看上去纤薄的纸张，抖了抖，突然有张瞧不出厚度的纸从滑落下来，原来是两张相邻的纸贴合在一起。 “这个就是黏连性。如果用在辞典上，很有可能一次翻过好几页而没有察觉，让读者找不到想要的词语。” 向清水彻解释完，入江又转向对面的岩立部长。 “所以能不能麻烦贵社在这种纸的基础上研一种新纸，表面…” “表面更光滑，纸页也更柔软，从而解决黏连性的问题，是这样吧？” 岩立接过了话题，脸上却浮现出些许犹豫。 “从技术上没什么问题。不过，入江桑，新纸的开费用方面…我们调整工艺总是会有些成本，要是您这边的印刷数达不到一定程度的话，恐怕公司不会同意进行新纸的开。” 像是被击中要害，清水彻注意到入江的脸色黯淡了几分。 那边的印刷厂的人还在继续说着。 “再就是每张的印刷成本，可能要比之前上调一些，不知道您这边能不能接受。” 他说完后空气就安静下来，只剩墙角的空调在嗡嗡作响。 似是终于察觉到什么，岩立又匆忙开口补充上一句：“当然，我们会先计算出具体的金额，您这边可以考虑后再做出决定。” 入江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清水彻只能代替他回应。 “那先这样吧，麻烦您了。” 第四十五章 事变 等到泛着冰冷光芒的电梯门缓缓合拢，清水彻看向表情沉重的入江平一，趁着没有其他人在场，问出了个离开印刷厂后就一直担忧的问题。 “入江桑，关于辞典修订的经费…” “啊，这个你不用担心。” “但印刷厂那边…” “放心就好，这点钱对讲谈社不算什么，只要找辞典局的局长说一声，肯定能拿出来。” 他的话语很是笃定，但不经意间显露出的疲惫姿态，让清水彻怀疑他只是在强打精神。 不过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法再问下去。清水彻只能沉默着点点头，看着电梯在辞典局所属的楼层停下。 下了电梯，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突然注意到今天的辞典局似乎有些异样的寂静。有人从旁边的办公室中走出，看到两人竟是又退了回去，没忘记把门紧紧合上。 即使是在两边的玻璃后捕捉到几道熟悉的目光，当清水彻望回去时，也只剩下闪躲的眼神以及微微摇头的动作。 还没来得及找出气氛诡异的源头，走在前面的入江已经将日语辞典课的门推开，两拨人对峙的场景就突兀地在眼前出现。 堆满了资料的房间内，一边是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人站在那里，簇拥着位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那些西装中，清水彻认出了一脸趾高气扬的神崎聪。 另一边则有些单薄，只有石井修哉一人。 “入江课长！” 石井先现了门口的变化，喊了一声。 入江却没理会他，而是对上了另外一侧为那人的视线。 几秒钟后，是入江先微微躬身，口中道：“足立局长。” 他就是辞典局的局长吗？清水彻心中升起些许疑惑，却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言的场合，只是关上门挡住外面那些探寻视线，就立在入江身后，注视着眼前的变化。 “哦？是入江课长，”那位足立局长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室内的空气，语气轻松，“现在是工作时间吧，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郊区的印刷厂，讨论辞典的纸张。” “这样啊？有什么结果吗？” “总体上没什么，不过如果能多投入一点经费，他们那边能提供更好的纸张。局长，关于这笔钱，辞典局里…” “停停，”那位局长抬起手打断了入江的话，自己也从椅子上站起，语气重了些，“入江桑，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讨论这个的。” 他晃了下身子，来到入江面前。 “局里已经决定了，取消《日本语大辞典》的修订计划！” 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让清水彻愣了下，转过头去，注意到石井修哉一脸茫然。前面的入江也是一瞬间僵住，拳头紧握着，脖子上蹦出几道青筋。 “足立局长，这件事不是交给董事会讨论了吗？” “我现在宣布的就是董事会的最终决定！” 入江踉跄地退了一步。那位局长则是步步急逼，一只手拍在入江的肩头，面容却是反常地和善。 “入江桑，我知道这次修订对你很重要。不过你也要明白，泡沫经济破灭后，我们讲谈社的经营状况一向不好，今年大地震又是个重大打击。说实话，我也不想砍掉《日本语大辞典》的修订计划，但从公司的角度来说，这是件没办法的事情。” “足立局长，”虽然手指颤抖着，入江却还是强行开口，“我们《日本语大辞典》的销量已经开始回升了。” “我看到了销售统计，但就算保持这个趋势，最后能有多少？即使修订完毕，新版的辞典又能卖出多少？总不可能过《大辞林》和《广辞苑》吧。” 清水彻注意到一旁石井的脸上有些愤愤。 那位局长还在说着。 “退一万步讲，即使卖到那个程度又能怎么样？现在日语辞典的市场已经开始萎缩了，有那个时间和资金的话不如做些更挣钱的项目，比如铁道辞典、偶像辞典什么的。” “对了，忘了通知你，局里打算进行部门重组，解散日语辞典课。不过入江你不用担心，我们辞典局不会做出裁员这种事，总会有职位安排给你的。” 他拍了拍入江的肩膀，似乎是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却在转身的瞬间被入江拉住。 “足立局长，我不在乎会不会被解职，但如果一定要解散日语辞典课的话，请务必放在修订结束后，拜托了！” 说着入江就深鞠一躬。 那位局长停了几秒，像是在欣赏这幅场景，片刻后才将他强行扶起，脸上也挂上更为柔和的假笑。 “入江桑不要说这种丧气话，我们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不过辞典已经修订到这个地步，你放不下也很正常。那这样吧…” 他回过头去，看向立在那里的几个黑色西装，“这个办公室里的资料，都是入江桑辛苦工作的成果，你们把这些全部搬到地下仓库去，小心一些，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用得上。” 末了，对着已经摩拳擦掌的神崎聪道：“神崎，你对这里比较熟悉，就由你来指挥吧。” “好嘞。” “神崎，你！” 面对入江的怒火，神崎聪扯着嘴角，摊开手，像是在讥笑。 “入江桑，我只是执行局长的命令，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怪我啊。” “好了好了，”那位局长挡住了就要上前阻止的入江，“你也四十多岁了，这里就让他们年轻人来处理吧。” 他拨出个电话，又有几个人进来，将清水彻等人牢牢看住。 像是早有计划，搬运资料的人动作迅，很快房间内就彻底空荡，只剩下一地零散的纸页。 入江的表情也由愤怒变得颓唐，整个人被昏暗笼罩着，像是彻底麻木。 那位局长却是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差不多了。没了这些琐事，入江桑你也可以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局里到时候会对你又新的安排。” 临出门前，他像是刚刚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清水彻。 “你是哪个部门的？我怎么没见过？” 清水彻自然懒得回答，但总是有些爱献殷勤的人。 神崎聪凑了上去，满脸堆笑：“他是早稻田来实习的学生，主要是为了辞典修订…” 说着又扫了清水彻一眼，压低声音：“其实是…” “哦，”那位局长有些恍然大悟，眯了眯本就细狭的眼睛。 “既然辞典修订已经取消，那也不需要实习的人了。你…” 清水彻看着他转向自己。 “哪里来的…就滚回哪去吧！” 第四十六章 派系 混杂了对现实的不满与醉酒后的亢奋，入夜后，居酒屋的空气本就浑浊。 还是上次那张桌子，清水彻和赶来的岸田正明坐在一侧，对面则是愤怒不已的石井修哉，以及半瘫在位子上的入江平一。 点的几个小菜早已上桌，面前的酒杯也被斟满，然而在异样的氛围之下，几人都没有享用的心思。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清水彻看着表情各异的三人。石井只是茫然，入江依旧颓唐，只有岸田面色如常，像是能解答这个问题。 “唉，”岸田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啧着嘴，“这个原因，我大致了解一些。” 他用筷子夹起粒花生送入口中。 “清水，讲谈社是家族企业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清水彻点点头，“社长是姓…野间？我记得讲谈社创办了面向小说的野间文艺奖。” “没错，自从创办以来，讲谈社就是野间家的产业。不过，但凡是家族企业，公司高层总会充斥着两种人，一种是掌握着大量股份的家族成员，生下来就要进入董事会的。另一种则是外姓出身的管理人员，虽然没有好的血统，却一路摸爬滚打上来，是公司业务的主要支柱。”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清水，假如你是社长，你会更重视或者信任哪一种人？” 身后客人的大笑声传来过来，盯着居酒屋外渐渐沉重的夜色，清水彻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理想状态下，自然是希望两派能相互制衡。不过实际情况…能依靠的只有后者。” “是啊…” 岸田又长叹一声，为自己添上酒，正要开口，对面的石井却先出声了。 “岸田桑，姓氏和人的能力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吧？野间家…那些人也不可能全是废物。” 即使遭到质疑，岸田也只是抽了抽嘴角，取出一支香烟点上，隔着雾气眯起眼睛。 “小子，你就是那个石井修哉，没错吧？” 石井扬了扬头，“对。” “我听入江提起过，他对你很看好。不过你如果只是这种水平的话，想要在讲谈社混下去还是太嫩了点。” 石井愣了下，语气生硬起来，“请岸田桑指教。” “这么说吧，假设讲谈社中有位董事业务能力很强，能为公司创造不少利润，并且深得人望，甚至连合作方也对他交口称赞。现在石井你是社长，你打算拿这个人怎么办？” “当然是重用…” “可要是他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股份，还有一大帮股东在背后支持他，理论上只要一场董事会就可以把你踢下社长的位子，你要怎么做？” 岸田左手敲着桌面，右手夹着烟卷，用眼角打量着表情僵硬的石井修哉。 “石井君，‘下克上’的故事总该听过一些吧？” “我…” 看着说不出话的石井，清水彻接过了话题。 “这种情况下，假如我是社长，也只能先下手为强，把他踢出去。毕竟公司的利润远没有自己手中的权力重要。至于那些外姓出身的公司高层，反而不用担心。只要讲谈社还是家族企业，只要他们不姓野间，那些人就绝对没有染指社长位置的可能” “就是这个道理，”岸田吐出个烟圈，“几十年来，野间家一直都是这么干的。社长这一脉，一方面想尽各种办法收购家族成员手中的股票，另一方面又在公司里把他们隔离在核心权力之外，只能担任顾问、总监这种徒有虚名的职务。同时不忘记重用外姓出身的人，以尽可能加强自己对公司的控制。” “我离开讲谈社时还是这样。至于关于现在的情况，就只能问你们入江课长了。” “这几年也一样。” 入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将面前的酒一口饮下，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力气。 “最近几年，家族派手中只剩下辞典局、儿童局这种无足轻重的部门，核心的漫画、杂志和文艺业务完全在外姓派手里。” “上一任社长在世时，念及旧情还不至于做的太狠，维持住了家族派和外姓派之间最后一点平衡。既依靠外姓派打压家族中的反对声音，同时又利用家族派手中的股票，约束那些外姓出身的高层。” “不过随着上一任社长在今年三月意外离世，一切都变了。新任的野间省伸社长一直对家族派不满，也和外姓派走得很近。所以他上台后立刻进行了人事清洗，将家族派的人统统踢了出去。我们辞典局…” 入江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辞典局一直是家族派的地盘，这次也无法幸免。新来的足立局长是外姓派的人，来了后自然要有一番大动作。” 说到这里，他扯动嘴角，挂上了自嘲般的苦笑。 “或许是我连累了你们。前任局长对我还算不错，也许在他们眼中我早就成了家族派的人吧，被清洗是早晚的事。而且《日本语大辞典》的修订计划也是靠着前任局长才得以通过。虽然不知道他从哪了解到这些消息，但这么一想，他选择拿我们开刀真的是再适合不过。” 入江的表情又苦涩了几分，端起刚刚倒满的酒杯饮下，却是一不小心呛了好几声。 短暂的沉默中，清水彻突然想到些别的什么。 “岸田桑，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来讲谈社时，遇到的那个‘山中课长’？” “那个货色？” 岸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头道：“入江，他现在什么情况？” 酒精的作用下，入江的脸已经泛起红光，舌头直打哆嗦，话语也开始不受控制。 “他啊…你还不知道吗？他的岳父…哦，毕竟一个姓了，应该叫‘父亲’。以前的文艺局局长，现在的山中董事，是新人社长的同班同学，算是铁杆的外姓派。那家伙占着这个便宜，这次也升任文艺局局长，接了他老子的班。” “那…辞典修订取消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他授意的？” 清水彻的推测让其他几人都怔住片刻。 家族派与外姓派的公仇，加上他与岸田、入江的私怨，听上去确实有充足的动机。 但入江只是晃了晃酒瓶，通红的双眼半睁半闭。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反正这种规模的清洗下，我是肯定逃不掉的…不过清水君，你和岸田又不是讲谈社的人，闹的再厉害也不关你们的事。与其操心这些，不如今天喝个痛快。” 说着他就转过身去，对着柜台大喊。 “老板，再来四瓶烧酒！” “好嘞。” “来来来，清水君，你也喝一杯。” 看着被塞到手中的酒杯，清水彻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作为出版行业规模最大的企业，讲谈社新任社长掀起的这次大规模清洗，真的只会局限于讲谈社内吗？ 这么想着，新上桌的几瓶酒已经被一一打开。端起酒杯，清水彻只能期望自己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第四十七章 晚归 中野车站附近的公寓里，七见奈奈美抱着膝盖缩在沙的一头。 电视中有个艺人拿自己糗事打趣，逗得全场一阵大笑。可那片笑声离开电视后似乎就失去了感染力，没能让她的表情生任何变化。 喧闹后则是沉寂。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内，七见奈奈美又一次转头看向沙另一端，那是清水彻平日里的位置。 表盘上的时针马上就要走完一圈，窗外的灯光也只剩了零碎的几盏，可他还是没回来。 七见奈奈美忽然觉得有些心慌：他是真的生气了吗？ 自从在摩天轮上将自己参加偶像甄选那件事告诉清水彻之后，七见奈奈美就察觉到两人间的气氛有了些变化。他对原本不感兴趣的房间清理突然热衷起来，在两人相处时却总是沉默。有时明明已经张开口，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却在最后一刻咽了回去，装作一切如常。 已经好几次忍不住要告诉他，自己其实并没有成为偶像的打算，那只是… 然而在不知多少次的期待与失望之后，饶是七见奈奈美也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怨气：难道这种事还要由自己先说出口吗？ 原以为距离最终甄选还有段日子，他在那天到来之前总是会做出决断。但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还没有回来。 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七见奈奈美又确认了一遍，还是没有来自清水彻的任何消息。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可她仍然下意识地将他晚归这件事与自己参加偶像甄选联系在一起。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呢？ 呼了口气，七见奈奈美倒在沙上，名为不安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着：这次真的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应该向他解释清楚吧？赶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 在通讯录中找到他的名字，将指尖放在拨号键上，七见奈奈美却突然有些犹豫。要是他没接电话，或者接电话的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子，那该怎么办呢？ 虽然以自己对清水彻的了解，他不太可能做出那种事情。但到了这一步，她才现自己根本没有将清水彻的反应压在赌桌上的勇气。 如果赢了自然好，但要是输了…她下意识地拒绝想象那样的后果。 踌躇许久，电视中早已是另一个节目，外面的灯光也灭了几盏，七见奈奈美还是没将电话拨出。手机却像是等不及，突兀地出铃声。 顾不上看清来电人的姓名，七见奈奈美连忙按下接听键，吸了口气，掩盖住内心的慌乱：“喂？是清水吗？” “啊，我不是清水。”电话中的女声音色甜美，却让她感觉像是置身于北海道最为寒冷的冬天。 “抱歉，打扰了，”那个女声还在继续说下去，“请问是七见奈奈美小姐吗？” 几个深呼吸后她才冷着声回答，“对，我是。” “您好，我是乃木坂合同会社的。先祝贺您通过了第二轮面试。我们之前向您了面试通过的邮件，不过一直没收到回复。因为今天是回复的截止日期，所以打电话来确认一下。关于8月2o日进行最终审查的事情，不知道您这边能不能…” “不好意思，我在等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抱歉了。” “欸？七见小姐，我们…” 挂断电话后的短音中，七见奈奈美只觉得松了口气，不自觉又看向沙的另一端。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刚刚悬起的心还没完全放下，沉默了一整夜的手机却像是进入了活跃状态，又一次出声响。 为了避免之前的乌龙，七见奈奈美仔细确认过了是清水彻的号码，才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清水？” “是七见…奈奈美，没错吧？” 听筒里中年男性的声音打消了她最为担心的事情，但同时也为她带来了新的担忧。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清水呢？他生什么事了吗？” “七见小姐您好，我是早见书房的编辑，岸田正明。” 终于从他的声音听出一丝熟悉感，七见奈奈美想起清水彻之前向她介绍过。 “岸田桑您好…请问，清水的手机怎么会在你手里？他本人呢？” “他本人就在我旁边，不过因为一些问题，现在不能接电话…嗯…简单来说，他喝醉了。” “喝醉了？” 听筒中，岸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尴尬。 “今天聚餐时生了一点意外…对了，七见小姐你知不知道他住处的房间号？我们刚把他送到公寓楼下，不过没问出来他具体住哪个房间…” “麻烦您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啊？下来？哦…” 踢上鞋子，乘着电梯来到一楼，七见奈奈美一眼就看到了公寓门外的清水彻。 他站在出租车前，眼睛半闭，被两个人架在中间，隔着好远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岸田桑，”七见奈奈美瞥了眼见过几次的岸田正明，就一脸担忧地注视着意识不清的清水彻，“他这是怎么了？” 虽然差了二十几岁，但七见奈奈美竭力控制的不满和关切还是让岸田觉得很是心虚。 “抱歉，今天生了一些意外，我们一时没控制住…他住在哪个房间？” “意外吗…” 七见奈奈美喃喃一句，又看向岸田正明，“今天麻烦您了，关于房间的问题…您直接把他交给我就好。” “哦？啊？好…” 对面的女孩子虽然态度客气，目光中却满是防备。让岸田不由得看了眼昏昏沉沉的清水彻，心中道了声：你小子好福气啊。 他的重量忽然压过来，七见奈奈美退了好几步才将他扶住。 勉力搀着他登上公寓入口的台阶，身后的争吵声也传了过来。 “入江，要不是你在旁边一直劝酒，清水那小子也不会这样。” “生了这种事，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谁知道他才喝了这么点就不行了？” “瞎说什么！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喝的过你？你就是辞典修订被取消了，心有不甘。” “我就是心有不甘，怎么了…” 分不出心思去理会这种争吵，七见奈奈美只想扶着清水彻离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远一些。 第四十八章 依赖 出了电梯后，虽然只了剩下短短几步路，但因为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七见奈奈美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打开房门，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扶着清水彻来到床边。小心将他放好，七见奈奈美终于松了口气，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端详着平躺在床上的清水彻。 他身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呼吸有些急促，双眼紧闭，额头冒着虚汗，看上去很是痛苦。 “清水，”七见奈奈美轻唤了声，顾不上隐藏起自己的担心，轻轻推着他的手臂，“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清水彻却只是左右晃着头，没有给出其他反应。 虽然焦急，但由于完全没有照顾醉酒之人的经验，七见奈奈美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思量一阵后起身，从盥洗室里拿了条热毛巾回来。 “那我给你擦擦汗，可以吧？” 他没说话，七见就当他默认。 拿着毛巾凑近清水彻的脸庞，仔细拭过他额头上的汗水，七见奈奈美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他静静躺在那里，笔直细长的眉毛有如锋利的剑刃，眼角也扬出个尖锐的角度，英挺悬直的鼻梁下嘴唇紧抿着，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清冷与疏离感。 就像是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天才剑客。 如果出生在幕末，说不定会成为青史留名的人物吧。 可现在，这名“剑客”却没敌过酒精的力量，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其他人上下施为。 心中升起股奇妙的感觉，七见奈奈美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侧脸，露出个笑容。 本以为醉酒后清水彻不会有任何反应，然而他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突然喊了声。 “nanami！” 慌忙收回手，七见奈奈美又看向他的脸庞，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仿佛刚才那句只是无意识中的呢喃。 本以为是自己的动作被他现，还没来得及平复突然加的心跳，就又听到他喊了一声。 “nanami。” 虽然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七见”还是“奈奈美”，但也顾不上那些，七见奈奈美微微颔。 “嗯，我在。” 正怀疑他是不是就要醒来，他原本紧皱的眉头却渐渐放松，脸上不自然的潮红也消退些许，呼吸平稳，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七见奈奈美再也没了恶作剧的想法，只是在确认他已经陷入熟睡后，靠近他的衣服，轻轻抽动鼻尖。 单纯的酒气和鸡肉串的味道终于让她放下了心底最后一丝担忧，也终于能够安静下来认真打量着他。 很少能看到这种状态的清水彻。 在七见奈奈美的印象中，他总是被很多事缠绕着，就算是空闲时间也会拿着纸笔，习惯性地将周围生的事情记录下来。整个人像是不停转动的齿轮，很少有停歇的时候。 当然，关于自己的事也是一样。 其实清水彻的想法，七见奈奈美一开始就很清楚。 几个月前，自己刚辞去烤肉店的打工不久，就有之前的同事打电话来，说是有个每天独自来吃烤肉的怪人，向她打听自己的事情。 在台场海滨公园那次也是一样，他的表演太过拙劣。什么“硬要付钱却现忘记带钱包，只能先欠着”之类的说法，七见奈奈美之前就遇见过好多次，无一不被她不假辞色地拒绝。 唯独在面对清水彻时，却是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在那之后，欠他的东西就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无论是从早见书房上井彩手中得到的模特工作，还是足立区那天晚上得到的帮助，以及他的临时收留，后来的租房，又提出可以共用房间设施… 关于他这么做的动机，七见奈奈美全部一清二楚。 虽说如此，也明明知道只要拒绝上几次就能让他的那点心思全部打消，不过七见奈奈美就是提不起拒绝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还在心中认真记下了他的恩情，想着有机会可以偿还给他。 可渐渐地，随着自己欠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不知何时已经想不起要去偿还，对于来自他的帮助也习惯起来。这让七见奈奈美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过于依赖他了？ 得到的结论让她自己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程度的帮助，是恋人之间就还好，但如果仅仅冠以“普通朋友”的名义，则显得太过厚重，甚至厚重到她不由得惶恐起来。 可偏偏清水彻什么都不说，似是已经满足于此，只留下她一个人暗自心焦。 所以她才会忍不住用意外通过的偶像甄选去试探清水彻的想法。 但没想到他只是陷入沉默，还是没有说出口。 “清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看着床上的清水彻，七见奈奈美轻声问了一句。然而陷入沉睡的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翻了个身，勉强算是对这个问题的回应。 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七见奈奈美突然现两张纸片从他的口袋中滑落，掉在床上。 他眼睛紧闭着，对于正在生的事一无所知。 轻手轻脚地将那两张纸片捡起，放在眼前。默默读着上面的内容，七见奈奈美一时没控制住，眉眼轻轻弯起，脸颊也泛起红晕。 又多看了几眼，才放回原处，装作刚才的一切都没有生。 打量着清水彻，他刚回来时的痛苦神色已经全部消散。七见奈奈美也放下心来，道了声“那我先回去了”，准备将椅子和毛巾放回原处，回到隔壁的房间。 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握住，低头看过去，是清水彻的手。 难道他刚才一直醒着吗？ 仔细观察他的动作，他还是一脸平静，呼吸绵长，显然是熟睡已久。 稍稍从以为被他现的惊吓中恢复，七见奈奈美又注意到他嘴唇微动，似是在呢喃什么。 凑近一些，他的话语清楚了几分。 “奈奈美，不要走。”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她愣了片刻。好一阵后，七见奈奈美也反手将他的手握住，移动到他耳边，声音忍不住颤抖。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第四十九章 询问 猛吸了一口气，清水彻从睡梦中惊醒。 大脑像是塞进了一团风干后的混凝土，昏昏沉沉，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处。随着血管的跳动，脑后如同被钢针插入一般疼痛。身体也酸软，挤不出几分力气。 看来昨天真的是喝多了啊。 暗叹一声，又在床上躺了一阵，通过终于汇聚起来的瞳孔，清水彻看到了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稍稍松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个问题：自己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调动还未从宿醉状态完全恢复的大脑努力回想，也只能找到关于居酒屋的零散片段。从那之后到今天上午的记忆则像是一块写满了数据的磁盘，被名为“酒精”的工具完全擦除掉了。 不过应该没生什么意外吧？ 心情放松下来，昨天的种种事情就在眼前浮现。 先是和入江一同去了印刷厂，在辞典用纸的事上遇到了资金问题。本想着向辞典局求助，却意外接到了辞典修订取消和部门重组的消息，那份薪酬可观的实习工作也打了水漂。 不过在小说大纲已经确定的前提下，自己的损失也仅限于此，相比于入江所承受的，实在是不算什么。 在那种情况之下，入江没有完全颓废而只是选择借酒浇愁，在清水彻看来已经称得上坚强了。 然而转念一想，又能如何呢？ 在派系倾轧的权力斗争中，被选择成为新任局长的立威对象，他一个小小的课长实在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清水彻也找不出有什么可以反抗的办法。 暗自庆幸自己不用直面讲谈社这个可以称得上是出版业一霸的庞然大物，清水彻开始苦中作乐地寻找这件事带来的正面影响。 没了辞典修订的工作，意味着有大把时间能够用来进行创作，也能够慢慢考虑如何阻止七见奈奈美参加偶像甄选。关于这件事，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计划，接下来只要… 这样想着，清水彻下意识探了探口袋，却摸了个空。 顾不得再躺下去，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寻找。一番折腾后，在自己身下现了那两张纸片。 将它们小心收起，又确认过没有遗失其他物品，清水彻终于松了口气。 敲门声也适时响起，外面是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清水，你醒了吗？午饭要准备好了。” “啊，这就来。” 草草整理过床铺，清水彻来到客厅。 外面也是一切如常，七见奈奈美在厨房里忙碌着，除了电视上画面闪动却被关上了声音，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思量一阵，清水彻还是靠在厨房门边，开口道：“七见。” “嗯，怎么了？” 七见奈奈美正处理着灶台上的锅子，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吗？” “昨天晚上？” 她歪着头看了过来，忽然用手掩住口鼻：“等等，清水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清水彻低头修了修领口，才注意到衣服上还散着浓浓的酒味，突然觉得有几分尴尬。 “昨天讲谈社那边…出了点意外，下班后被几个同事拉去喝酒，一时没有控制住…” “哦，原来是这样。” 她轻轻点头，不知为何看起来轻松了些，转身从橱柜中拿出几个盘子，让清水彻一时看不到她的表情。 “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说，”她声音忽然重了几分，像是要将某种情感压抑下去，“比起一时的放松，还是清水你的身体更重要吧？” 清水彻愣了下，片刻后出声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知道说完，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对七见奈奈美道歉。 她也是轻轻摇头，把盘子摆在桌面上。 “不用对我说抱歉，反正…那是你自己的事。” 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让空气更显尴尬，清水彻挠着侧脸，选择强行转换话题：“对了，关于昨晚的事…” “昨天生了什么，清水你自己不记得吗？” “这个…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想问下，昨天是不是七见你…” “不是我。” 七见奈奈美又转身面对灶台，将自己的表情掩盖起来。 “昨天到了十一点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关上门回自己房间了。” “哦。” 没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什么起伏，清水彻点了点头，心中更加疑惑。 难道真的是自己回来的？算了，岸田他们应该知道，下次见面的时候顺便问问好了。不过，既然不是她，那就意味着她还没有看到过那两张票，计划也应该没有暴露… 还在思考着，却被七见奈奈美轻轻推了下。 “清水你快去洗澡吧，午饭马上就好。” ----- 匆匆祛除身上的酒气，换上干净衣物，又开动洗衣机。当清水彻回到客厅时，七见奈奈美已经将午饭端上餐桌，盯着电视屏幕等待。 几步跨过去，行过餐前礼仪，两人拿起筷子开动。 残留在体内的酒精尚未完全清除，清水彻本没有多少胃口，不过七见奈奈美却一反喜欢做辣味食物的习惯，今天的午餐在清淡不少的同时依然美味，让他忍不住多吃了些。 然而因为有件事还没解决，吃了一半，清水彻就开始悄悄打量七见奈奈美的动作。 她微微翘着嘴角，看上去心情不错。目光被电视里的午间节目吸引着，筷子放在唇边，一时没有移开。 清水彻还在寻找开口的时机，她却毫无预兆地转动眼睛，看了过来。 “清水有什么事啊？” “啊…有件事想麻烦你。” 既然她已经开口，清水彻也不再等待，将口袋中的票递给她。 七见奈奈美双手接过，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仔细瞧了几眼，又抬起头看向他。 “去镰仓的车票？这是？” “嗯…因为打算在小说里写一段关于镰仓的剧情，所以需要去那里取材，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拿着车票，七见奈奈美叹了一声，表情微妙。 “又是‘取材’啊…” 虽然她还没有给出回答，不过清水彻已经想好了劝说的办法。比如正值假期、“恰巧”早见书房那里没有任何拍摄工作、距离东京也没有多远等等一大堆理由。 却没想到她只是眨了眨眼睛，就面带笑意，微微颔。 “好啊。” 第五十章 海滩 依靠幕府的建立而兴盛，又随着幕府的衰亡而没落，兜兜转转几百年后，现在的镰仓也不过是一个相模海旁的小城市，因流传下来的各种历史古迹闻名。 然而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都没有参拜古迹的心思。在提前预定好的旅馆放下行李后，两人就来到了镰仓附近的另一名胜之处：湘南海岸。 上午的海滩没什么游客，只有附近镰仓高校的学生追逐打闹着。澄澈透明的海水卷起一道道浪花，涌上滩头，在沙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又在下一次到来之前蒸殆尽。飞鸟扇动着翅膀，突然掠过海面，复在上空盘旋。 几声啼叫中，两个人踩着细沙，各怀心事，静默无言。 又走了几步，清水彻举起相机，瞄准海面按下几次快门，装出个取材的样子。同时却在心中盘算今天的计划，没注意到后面列车接近的声音。 等他转头看过去，就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 “…电。” “什么？” 旁边七见奈奈美的话语被列车和海浪吞没，清水彻只能又问一遍。 “江之电，清水你没看过《灌篮高手》吗？” 说着七见奈奈美就做了个后跳投篮的动作。可惜沙土松软，她没跳多高，自己的帆布鞋却是一不小心陷入其中。 扶着她稳住身形，她也干脆脱下鞋袜拎在手中，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敛起笑意，清水彻想起个问题。 “七见你之前参加过高中生女篮联赛吧？想必是很喜欢篮球了。” “当然啦，”她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轻松，“我初中就加入了女子篮球部，一直参加活动到高三退部。不过到了东京后就没什么时间，也找不到以前一起打球的人了。” 还是有些惊讶于她纤细身形中的力量，清水彻道了声“真是可惜”，就注意到她眨着眼睛看向自己。 “清水你之前加入过什么社团吗？” “我的话…参加过一段时间剑道部，不过待了一年就退部了。后来对文学有了兴趣，就再也没参加过社团活动，直到现在。” 她微微点头，突然来了句：“原来你真的练过剑道啊。” 倒是让清水彻一时摸不到头脑。 不过那也无所谓。话题开启后两个人都没有结束的想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只是，赤着脚的七见奈奈美像是被谈话吸引力注意力，没留心脚下，一不小心踏入了退潮后留下的水坑中。差点摔了个趔趄的同时，细嫩白皙的脚腕也沾上了一些湿沙。 没放过这番景象，清水彻立刻按下了快门，惹得七见奈奈美脸色通红。她抬起手臂，作势欲打，又在碰到他之前放下，只是疾行几步，垂着头走在前面。 生怕自己的小玩笑真的触怒到她，清水彻连忙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片刻后，还是旁边先传来声音。 “说起来，清水你的新小说怎么样了？” 暗自松了口气，清水彻在心里组织着话语。 “大纲已经完全确定了，第一章也写了大半。回去补充完剩下的，再修改润色，应该就可以在杂志上表了。” “嗯。” 她依然垂着头，只是微微颔。清水彻只能继续开口。 “这本书…计划总共写五章，按照每月一章的进度，大概明年一月会结束在杂志上的连载。如果反响不错的话，三月应该能够行实体单行本。差不多是我遇见你一周年的时候，到那时就可以将新书还给你了。” “你还记得啊？”七见奈奈美忽然抬起头，目光中似是有些惊讶。 “当然。” “嗯…” 她移开眼睛望向海面，海风也突然猛烈起来，将她的丝吹乱。 虽然不清楚她沉默的原因，但清水彻不会放过好不容易接上的话题。 “对了，七见你在学校怎么样，找到关于绘画或者设计的工作了吗？” 她好半天后才转回视线，轻轻摇头。 “在学校还好，老师和同学也都不错，虽然有时候功课难了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绘画或者设计方面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 “这样，”清水彻顿了顿，说出了之前盘旋在心中的想法，“那你有没有尝试封面或者海报设计的打算？” “封面？海报设计？” “没错，我新书的封面和海报。毕竟小说的销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宣传，所以出版社还是很愿意在这方面投入资金的。” 见她听得认真，清水彻便继续说下去。 “但是早见书房的情况你也知道，一共也就二十几个人，没有专门负责封面和海报设计的人员，因此一般都是请外面的设计师进行设计。既然如此，我就想着七见你正好是东艺大的设计专业，画功也很好…” “原来是这样。” 七见奈奈美轻轻点头，不过看向他的目光中还带着狐疑。 清水彻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在关系到销量的事情上，我们这种不知名的作家没什么言权的。最多就是把你介绍给出版社，能不能采用你的作品最终还是由他们来决定。” 这个解释显然让她放心了些。 “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好了。” 聊着关于小说的内容，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海滩的尽头。灰色混凝土浇筑成的堤坝突兀地插入海水中，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与此同时，话题也接近用尽。 看着脚下浪花泛起的白色泡沫，七见奈奈美突然开口。 “所以，这次的‘取材’就是这些吗？” 不知为何，清水彻从她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丝失望。 “当然不是。” “欸？” 七见奈奈美转过头，注意到清水彻正眺望着远方的海面。 “你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七见奈奈美看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眯起眼睛瞧了好一阵，还是有些不确定。 “那是…船？” “对。准确来说，是今天晚上花火大会用来燃放烟花的船。” “花火大会？” 七见奈奈美转身看向身后，原本空荡的海滩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人入场，架起了几排看台。入口处还堆放着大量设备，正等着相关人员去处理。 移过眼睛看着信心满满的清水彻，七见奈奈美突然觉得天气稍微有些炎热，忍不住将脚探入冰凉的海浪中。 花火大会...这就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吧？ 第五十一章 花火（上） 还没到傍晚，镰仓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已经满是行人。相比于本地人，竟是来自外地的游客更多些。 观察完游人脸上的兴奋神情，身穿藏蓝色浴衣的清水彻站在浴衣店门外，抬头望了眼依旧透明澄澈的天空，又转了转脖子，回头看向正在和老板娘低声说些什么的七见奈奈美。 海滩、浴衣、花火，无论在小说还是动漫里都是夏日的定番。既然碰上了这个机会，就绝对没有错过的道理。 用过午饭后，两人就来到商店街的浴衣店开始挑选。 清水彻的浴衣很快定下来。毕竟男士浴衣没有太多说法，左右不过那么几种颜色，也没什么纹路、图案的讲究。 女士的浴衣则相反，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加上繁复的图案搭配，又各有其寓意，让清水彻一时难以分辨，也让七见奈奈美拿不定主意。 抱着取材的心态，七见奈奈美每拿起一件，清水彻都会向老板娘请教上面图案与花纹的意义。 可是她左一个“幸福”、右一个“恋情”的说法终于使得七见奈奈美涨红了脸，拖着他来到门旁，自己则返回店中和老板娘小声嘀咕起来。 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水彻也不知道是为了取材失败，还是为了没能继续瞧着她脸颊泛红的害羞模样。 夕阳的余晖散去大半，空中的浮云也染上了黯淡的朦胧色彩。观察着云朵的姿态，清水彻没注意到身后何时传来一声呼喊。 “清水。” 下意识看过去，换好浴衣的七见奈奈美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她踩着木屐，身上是一件纯白底色的浴衣。浴衣上浅蓝色的花朵层层叠叠，从下摆一直蔓延至腰间，上身的花朵也是鲜艳，不过加上了几道更引人瞩目的燕纹。 她捏着袖口，曲起纤细的手臂，静静立在那里，眼中含笑，似是在等待评价。 “嗯…很好看。” 虽然自诩为一个有志于文学的人，但清水彻在出神之后能想到的赞美也仅此而已。 注意到了她双颊泛起红晕，清水彻又仔细看了一眼，动作生硬地移开眼睛，轻咳一声。 “真的…很漂亮。” 也不知道是在说衣服还是说人。 站在旁边的老板娘也眯起眼睛。 “这种浴衣最是适合小姐这种白肤美人了，普通女孩子根本不敢尝试的。上边的图案也很有说法，燕纹代表了…” 清水彻集中精神正要听下去，没注意到七见奈奈美一脸紧张，连连对老板娘打着眼色。不过只顾着打趣的老板娘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情急之下，七见奈奈美直接上前拉起清水彻的衣袖将他带出店外，脚步匆匆，到了街角才松开手，垂着头沉默不语。 这种情况下清水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边用瞧着她泛红的侧脸，一边又因为她松开手的动作怅然若失。 从商店街转入主路，去看花火的人骤然多了起来。虽然还没到海滩，那份热闹的感觉却已经相差无几。 跟在一队兴致高昂的中学生后面，清水彻听着几个男生正在向边上女孩子吹嘘去年花火大会的景象，笑着记下这份感受，现旁边的七见奈奈美突然脚下一滞。 “怎么了？” 清水彻赶忙看过去。 她弯下腰按着脚腕，表情微妙。 “好久没穿木屐了，感觉…稍微有点不适应。” 是刚才从店里出来走得太快了吧？清水彻在心中吐槽一句，扶着她在旁边坐下。 “反正也不着急，一会慢慢走好了。” “好。” 陪着她坐了一会，再起身时，前往海滩的人又多了些。 两人随着人群慢慢踱步，打量着街道两旁亮着灯的小吃摊，感受着海边小城难得的热闹气氛，最终在一处铁道口被红色的信号灯拦下。 周围也是被拦下的游客。有几个小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挥舞着小手对着隐约可见的大海呼喊，引起了一片笑声。 清水彻看向七见奈奈美。她举着个鲜红的苹果糖就要咬下，察觉到他的眼神，也看了过来。 正打算说起那些小孩子的事情，铁轨带来了列车的呼啸声。 只是片刻，就有一辆列车飞驶过，卷起的风吹让七见奈奈美丝乱了几分，也让一直关注着她的清水彻意识到什么。 “说起来，你的头是不是变长了？” 列车驶过后，拦路的闸机自动升起。在继续走向海边的路程中，清水彻问出了这句话。 七见奈奈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咬了口苹果糖，将丝挽到耳后。 “清水你才现吗？” 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和已经能盖过耳朵的头，清水彻也扯起嘴角，轻轻摇头。 “与其说我没有现，倒不如说是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你，早就习惯了吧？” 七见奈奈美愣了下，捧着苹果糖，微微垂下视线。 “这件事…其实和清水你也有关系。” “我吗？” “当然，”木屐的清脆声音中，七见奈奈美仔细着辨认脚下的道路，“其实上井彩小姐帮我找了些其他杂志的模特工作，主要是展示些日常系的服装，报酬很不错。但是新工作和之前的型模特存在时间上的冲突，再考虑到薪水和现在的收入，大概是一个多月前吧，我把型模特的工作辞掉了。你觉得…” 她顿了顿，忽然眨了下眼睛，“好看吗？” 在她的突然袭击之下，清水彻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点头。 “不过，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带我认识了上井彩小姐，我也不可能接到那些工作。还有收入和支出的方面，要不是你，我也不会…” 七见奈奈美掐着手指，将从他那里得到的帮助一件件列了出来，在让清水彻心生疑惑的同时，却又不好阻拦。 不过她语气轻松，全然没有以前一板一眼，要把这些帮助作为负债压在她自己肩头的模样，看上去落落大方，像是已经坦然接受。 正奇怪于她这种态度变化，她就突然快走两步，转身面对着他，轻轻一躬。 “所以说，谢谢你。” 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又直起身，吸了口气，将手中苹果糖递了过来，声音颤抖着，脸颊和苹果糖相比竟分不出哪个更为鲜艳。 “那么，作为感谢…要尝尝吗？” 第五十二章 花火（中） 选了个没碰过的地方，清水彻轻轻咬下一口就还了回去。 七见奈奈美也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大胆，将苹果糖装进纸袋中，怎么也不愿意当着他的面再拿出来。 回味着苹果糖的味道，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只是随着人群缓步前行。 幸好，海滩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早就隐身于山后，天空也只剩下一片纯净的深蓝色，可越是接近海滩，眼前的道路就越是明亮。鳞次栉比的灯光顺着道路蔓延开来，映照出了前方熙熙攘攘的游客，以及他们望向天空的期待目光。 上午还没几个人的海滩此刻已经满是游人，甚至有些堆积不下，外溢到了附近的街道和公园中。后来者也只能见缝插针，在先行者的空隙中寻到一小片立足之处。 七见奈奈美左右瞧着，好不容易在公园的草坪上现一处空地，正想拉着他过去，却现他像是没注意到，脱离了在此处驻足的人群，就要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海滩，自己也只好跟上。 “这个时候，海滩上还会有位置吗？” 听到七见奈奈美的声音，清水彻转过头去，勾了下嘴角：“当然没有了，不过我们要去的也不是那里。” “欸？” 没直接回到她的问题，清水彻留下个笑容就向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七见奈奈美暗自鼓了鼓脸，瞥了眼装着苹果糖的纸袋，也不再问，只是跟在他身侧。 沿着与海滩平行的道路步行一阵，又穿过个拥挤的公园，一座小小的码头出现在两人面前，早已有工作人员守在那里。 “两位是吗？马上就要出了。” 终于注意到了浮在暮色中的阴影，七见奈奈美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他。 “船？” “是的，”从口袋中取出两张票递过去，清水彻转头对上了她瞳孔中的惊讶，“这次的花火大会不是在海边吗？相比于海滩，肯定船上的体验更好一些。” “可是…这一定很贵吧？” 不远处的海滩人头攒动，眼前的游船却只载了寥寥十几个游客，价格自然可想而知。 她的态度稍稍偏离了预期，清水彻只好匆忙解释：“我的小说加印了一次，又得了一笔版税，刚好最近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所以就用在这里了吗？” 她轻叹一声，目光落了下去，让旁边捏着票的工作人员有些不知所措，也让清水彻的心高高悬起。 以两人目前的情况，乘船观看烟火实在是有些奢侈。不过为了尽可能阻止她成为偶像，清水彻还是狠下心订好了票，却不小心忽略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地方：她的态度。 根据他平日里的观察，七见奈奈美虽然不会刻意委屈自己，但对事物的追求也仅限于足够平常使用。即便最近生活略有改善，也没有趁机买什么高价物品，反而是选择让每天的晚饭更丰盛几分。 在她看来，自己一定是在浪费吧。 正暗自后悔，却注意到她忽然呼了口气，抬起头盯住自己的眼睛，瞳孔中满是认真。 “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也就是这次可以。 清水彻连忙点头：“好，那我们上去吧。” “嗯。” 通向游船的长廊中，清水彻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在心中计算起一会劝说成功的可能性。 出前天色就已黯淡，又在码头纠缠了一阵，等到小船最终在距离烟花不远的位置停下时，天空早已染上了海面一般的深沉色彩，像是为即将到来的花火大会做好了准备。 担心着她的态度，清水彻思量着什么时候开口比较合适，没注意到只剩一道轮廓的海滩上响起了一阵的欢呼，连绵不绝的呼喊声中，海滩与游船上的灯光同时熄灭。 被黑暗笼罩着，视觉之外的其他知觉难免敏锐，有些不好当面说出的话语也方便开口。 随着波浪起伏的小船上，夜晚的海风带来了凉意，一片海浪声中，清水彻张开口，试图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视野里忽然冲出个刺眼的光点，伴随着一声尖啸，拖着白色的烟雾腾空而起，闪烁几次，最终在顶点“嘭”的一声炸开，留下团绚丽的斑斓色彩，也将他未能说出口的话语打断。 花火大会，开始了。 序曲之后，便是一道接一道的光芒划过夜空，持续不断地在人们的视网膜上撞击出转瞬即逝的幻影。 游离在数万道目光之外，清水彻还是看向了七见奈奈美的侧脸。 她像是根本没有察觉清水彻刚才的意图，仰头看着天空中接连亮起的光点。烟花映入了她的瞳孔，又映入清水彻眼中。 连续爆后是一阵停歇，小船上的游人们开始了兴奋的讨论。七见奈奈美也盯着空中白雾状的余烬感叹：“真漂亮啊。” “是啊，”随口附和着，清水彻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喊了声，“七见。” “怎么？” 朦胧的夜色中，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你…” 忽然间又是几十道烟花冲上夜空，在短暂沉默后一瞬间爆出来。在照亮了她面孔的同时，也又一次打断了清水彻的话语。 如同白昼的夺目光芒中，清水彻只好苦笑着摇头，看着她疑惑地收回视线。 继续等待着，花火却愈璀璨，完全没有暂停的意思。 清水彻只觉得更加难耐，盯着花火在海面上的倒影，感受着旁边七见奈奈美那里传来的隐约热量，突然下定决心，试探着将手移了过去。 凭着直觉一点点靠近，手背毫无征兆地感受到一点凉意，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那点感觉就缩了回去，如同烟花般消逝。 转头看着七见奈奈美，她还是将手垂在身侧，还是盯着天空中花火的朦胧色彩，似乎刚才什么都没有生。 没有就此退缩的道理，清水彻又探过手，熟练地在相同位置找到了那股凉意。 同试图一样，它试图退缩。不过清水彻早就做好了准备，稍稍用上点力气，将它牢牢抓在手中。 它左右晃着，试图挣扎。 清水彻也暗暗加大力道。僵持了一阵，它就突然放松下来，像是放弃抵抗，任由他握在掌心。 将手指从她的指缝滑入，清水彻终于有心情去观察烟花的色彩。 一直盯着花火的七见奈奈美却是低下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三章 花火（下） 不知何时花火已经全部燃烬。 烟花船早早离去，原本拥挤的海滩也重新变得空荡，仿佛这场花火大会本就是花火一般的幻影。 船只靠港，两人沉默着行走在小城的街道上。缺少月光的夜晚路灯总是黯淡，只能照出两人挤在一团的模糊影子。但是，感受着手中的温软触感，清水彻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转头看向她侧脸上的红晕，却被她第一时间察觉。 七见奈奈美瞥了他一眼，就仿佛触电般移开眼睛，装作被旁边的夜色吸引，用头挡住了耳侧的视线。 不过，既然已经将她握在掌心，那件事也应该没问题吧。这样想着，清水彻笑着开口。 “奈奈美。” “嗯，怎么了？”她语气淡淡，正如此刻轻柔的夜风。 “你参加偶像甄选那件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前段时间接到电话，说是通过了第二次甄选。回去之后…大概是下周吧，就会进行最后一次面试。据说要从五六十个人里面选出三十多个，这么说来，最终通过甄选、成为偶像的概率还挺大的…” 那天晚上已经做出了决定，七见奈奈美谈起这些很是轻松。但突然一股力道从左手袭来，她回头看过去，眼前的清水彻一脸紧张。 对了，他还不知道。 意识到这一点，七见奈奈美又将自己的表情藏在夜色之下，竭力控制住语气：“关于这个…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内心被担忧充斥着，清水彻没能从她的声音中捕捉到那一丝丝端倪，只是注视着她的侧脸，认真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去？” “好。”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清水彻怔住片刻，回过神后才现她抬头望着自己，眼睛中满是笑意。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又听她说到。 “不过…清水你让我不去…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说到最后，她又垂下目光，脸颊通红，声音中藏着似有似无的期待。 清水彻忍不住勾起嘴角。只要能让她不去，理由那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我认为你去了肯定会入选，但是偶像工作可是很辛苦的，akB的那些人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以上，那样一来，你恐怕就没有多少时间处理学业了。” “嗯…还有吗？” 这段时间搜集了不少关于偶像的资料，清水彻对于所谓的理由信手拈来。 “而且偶像一开始收入不高，又不可能放你们去打工，恐怕经济上的压力…” “也是…只有这些吗？” “还有握手会，奈奈美你也不想和那么多人握手吧？” 想象那副场景，七见奈奈美确实感到一丝恐惧。不过清水彻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也让她忍不住有些焦急。 “这些…其实都有办法的…清水你，就没有别的理由吗？” “别的理由啊…” 清水彻吸了口气，回头望向海滩上空的雾气。 那是花火燃烬后的遗骸，在空中扩散一阵后已经变得轻薄，只待一阵清风将其吹散。 转过身，却是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起来。在她一脸惊讶的表情中，和她相对而立，慢慢靠近。 七见奈奈美只觉得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睛也慌慌张张地左右晃着，试图避开他的目光。只是，双手已经被他握在掌心，这些尝试也不过徒劳。 挣扎了片刻，只是一个视线交汇，她就整个人定在原地。 手上微微用力，捕捉住她眼中的水波，清水彻缓缓开口。 “那…为了我，可以吗？” “嗯…” 笑容和羞意沿着雪白的脖颈爬升上来，漫过嘴角和鼻尖，最终在眼中绽放。她微微点头，宛如夏夜花火。 海风不知何时陷入停滞，隐身于丛中的蝉鸣为空气带来了一丝燥热感，暧昧不清的灯光下，七见奈奈美突然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清水彻会意，一点一点地接近。 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呼吸与颤抖，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将好不容易形成的暧昧气氛打碎。 忍不住暗骂一声，清水彻本不想理睬，但七见奈奈美已经控制不住羞意，后撤一步，垂下眼睛。 “那个…你先接电话吧…” “‘先’吗？” 她红着脸，不愿意回答。清水彻却步步紧逼，得寸进尺，晃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不过这样我没法拿啊。” 白了他一眼，七见奈奈美松开只手，从他的口袋中取出手机递了过去，又兀自看向一旁。 笑了笑，清水彻收起心中的遗憾，转眼看向屏幕，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暗自提高警惕，选择了接听。 “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清水先生，冒昧打扰了，我是幻冬舍的小泉，在鄙社负责文学作品出版。” “小泉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听说清水先生最近写了一本新书，不知道能否考虑在我们幻冬舍进行出版？” 心中更加疑惑，清水彻控制着不在声音中表露出来。 “确实有一本新书，但你们怎么知道的？而且你们也不清楚内容，怎么一上来就邀请我在幻冬舍出版？” 那边却毫不意外。 “是本关于编辑辞典的小说吧？” 清水彻手上紧了下，引得七见奈奈美看了过来。 “至于得知的方法，恕我不能透露。” 先是被打断，又不肯道出实情，饶是清水彻也忍不住语气生硬几分。 “小泉桑，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不过我已经决定由早见书房出版这本书，还请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 “清水先生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早见书房…恐怕已经没有出版书籍的能力了。” 清水彻愣了下，对着手机道：“到底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也有些意外，自觉失言，话语开始躲闪。 “抱歉，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麻烦清水先生再考虑下我们幻冬舍，暂且先这样，我就不打扰了。” 听着手机中的忙音，清水彻只觉得一头雾水。 “怎么了？生什么意外了吗？” 迎着七见奈奈美的目光，清水彻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早见书房，好像出事了。” ps.大家新年快乐啊！ 接下来主角终于要处理主业了。最近终于有了空闲，我试着能不能多更两章，加快下进度。 第五十四章 危局 临时取消了镰仓的“取材”计划，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第二天就赶回东京。 匆匆补充完新书第一章剩下的部分，清水彻来到了早见书房所在的白色小楼，推开厚实的门板，里面的嘈杂和混乱瞬间涌入耳中。 “佐佐木老师，请相信我们，关于您的新书…” “后藤部长，资金的事…” “...版税没有任何影响，这两天就会到您账上…” 办公室里，每个人都举着电话，或是请求，或是愤怒。几十道声音混杂在一起，清水彻仅能从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木村老师已经决定转投文艺春秋了。” “高山老师同时接到了中央公论新社和岩波书店的邀请…” “森下老师也…” 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仿佛形成了个巨大的漩涡，将早见书房每个人的情绪都卷入其中，也逼着他们捏紧电话，想办法逃离。 顾不上打招呼，清水彻踩着地上散乱的纸张，找上了正在翻看通讯录的岸田正明。 “岸田桑。” “清水？你怎么来了？” 他浑浊的双眼中满是血丝，肌肉松弛的脸上被难言的疲惫感笼罩着，因为过于焦急的缘故，嘴角已经冒出好几个血泡。 清水彻从包中取出一叠打印好的纸张。 “我不能来吗？岸田桑，这是新书的第一章，麻烦您看一下。” 岸田以手扶额，好一阵后才想起什么。 “这个啊…现在不是时候，你改天再来吧。” 周围一片混乱中，清水彻站在原处，一步未动。 叹了口气，岸田扶着桌子勉强起身，“现在的年轻人啊…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说换个地方，两人也只是来到了楼下的咖啡馆。 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清水彻瞧着对面的岸田正明。他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书稿，神情恍惚，目光迷离，最后竟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岸田桑。” “抱歉，最近有些睡眠不足，”揉着眼睛，岸田又打了个哈欠，将书稿放在桌面上，“我大概看了看，总体上写的不错，校对这块…现在抽不出人手，暂时也没办法刊登在杂志上。过一阵子吧，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过一阵子？这倒是无所谓。不过，岸田桑，”清水彻用手指着楼上，“早见书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突然出了点小意外，很快就能解决。” 岸田脸上的轻松表情过于刻意。这种场合下清水彻也懒得揭穿，只是继续问下去。 “我听说现在早见书房已经不能出版书籍了。” “哈哈，”岸田的笑声也干瘪着，“谣言而已，世上哪有出不了书的出版社。” “是吗？不过我已经接到了幻冬舍的电话，他们不知道从哪了解到我写了本新书，然后邀请我通过他们出版。” 被这个消息打破了伪装，岸田脸上只剩下震惊。 “什么！就连你也…” “也什么？” 抓住这个破绽，清水彻赶忙追问。岸田却倒在椅子上，又拿出刚才那副故作轻松的表情。 “没事。其实幻冬舍也不错，清水彻你可以考虑下。他们在宣传这方面比我们做的更好，各种奖项也能说得上话。更何况…作家更换出版社本就是常事，你不用管我们的看法…” “不用管是吗，”被他遮遮掩掩的态度搞出几分火气，清水彻手按在桌子上，竭力控制住声音，“岸田桑！我现在就问，早见书房到底生什么了？” “不是给你说了，一点小意外。即使真有什么，也是我们这些编辑的事，跟你一个作家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清水彻气极反笑，向后靠在沙上呼气。对面的岸田正明也是一脸不耐，抖着腿不再言语。 僵持了一阵，还是清水彻缓缓开口。 “岸田桑，我们认识也有几年了吧？” 过了好半天才收到句生硬的回应。 “差不多。” “话说，岸田桑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投稿时的情况？” 岸田吐了口气，闷声道：“让我想想…用信寄来的那个吧？信封上还写着中学的地址，我当时就想着‘又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那后来？” “后来，本打算随便扫两眼完事，没想到意外不错，之后就联系你了。” “是啊…”清水彻也呼出口气，“其实当时我还投给了文艺春秋和讲谈社那些大型出版社。回想起来，可能就是因为信封上的学校暴露了年龄，被他们轻视了也说不定。” “这么说算我运气好了？” “倒不是这个…岸田桑，在那之后我又在杂志上表了几个短篇小说，去年连载了长篇，也行了单行本，作为一个作家算是正式出道了。这些都是通过早见书房做到的。” “谁让你小子自己不去找别的出版社。” 岸田的抱怨让清水彻笑了下。 “好，就算我能找别的出版社出书，但彩姐给我的拍摄工作怎么说？别的出版社能让我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做这些？会因为我的请求就给七见找到模特工作吗？” “岸田桑，我说这些不是想证明什么，但到了这种程度，还能说早见书房的事和我没关系吗？” 岸田正明终于沉默下去。 清水彻也没有步步紧逼，转而道：“所以，到底生了什么事？” 岸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就像你听说的那样，早见书房…最近确实没办法出版任何书籍了。” “为什么？” 岸田苦笑着摇头：“还能为什么，总不能是我们不想干了吧？” “那是谁干的？” “讲谈社，具体来说是讲谈社的文艺局。再具体一些，你也见过，我的老熟人了，文艺局新任的山中局长。” 清水彻猛地回想起了之前在居酒屋产生的预感。震惊之余，又有些疑惑。 “讲谈社也不过是个出版社吧？他们有阻止其他出版社出书的能力吗？而且动手的也只是它下属的文艺局。” 岸田的笑容愈苦涩。 “实际上，他们真的有这个能力。作为全日本最大的出版集团，讲谈社不仅仅是一家出版社那么简单。” 清水彻只觉得更加疑惑。 第五十五章 绝境与出路 “清水，你对书籍出版流程有什么了解？” “出版流程啊…” 清水彻回想着与其他编辑闲聊时得到的只言片语，开口道：“一般就是作者提供稿子给出版社，出版社交给书店出售，最终读者从书店中买书，是这样吧？” “大体没错，”岸田正明缓缓点头，“不过你漏了一环，实际上是作者、出版社、中间商、书店、读者这五个层次。” “中间商？是做什么的？”清水彻注意到了他说法中的不同之处。 “简单的说…有点类似于邮递员吧。你也知道，全国大大小小的书店加起来总共有一万多家，任何一家出版社都不可能和这么多书店建立直接的销售渠道，这时候就需要中间商了。” “他们和书店接洽，建立了一套遍及全国的销售网络。出版社有要出版的书籍，直接交给他们就好，然后他们会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要售卖的书尽可能多地提供给每个书店。” “中间商之于出版社和书店，就像是送报纸的人之于报社和读者，中间商就像是那个送报纸的人。” 梳理一阵，清水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说，中间商其实很有存在的必要。” “肯定了，”岸田正明喝下一大口咖啡，通红的眼睛中满是无奈，“大型出版社还好，名声摆在那里，总会有书店愿意采购他们的书。像我们这种小型出版社，离了中间商根本就活不下去。毕竟…假如我是书店老板，也不会轻易采购没听过名字出版社的书。” 清水彻缓缓点头。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和早见书房的困境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岸田正明长叹一声，“中间商看起来有很多，但实际上也就是两家，东京贩卖株式会社，和日本出版贩卖株式会社。这两家合起来控制了8o%的中间市场。我们这种小出版社，就是靠这两家中间商才能把书卖出去。” “而这两家中间商都是由各大出版社建立的，清水你可以猜猜谁是他们的最大股东。” 说到这个程度，答案已经不言自明。清水彻吐出一个名字：“讲谈社？” “没错，”岸田又叹了口气，“作为全日本最大的出版社，讲谈社早就不是家单纯的出版社了。产业上游的印刷厂、造纸，下游的中间商、书店，甚至是小说的影视剧改编，讲谈社都有涉及。我们早见书房和它比起来，就像是蚂蚁和大象吧。” 脑海中浮现出个庞然大物的形象，清水彻试探着问到：“那这次…讲谈社就是通过中间商动手的吧？” “不仅仅是这样。” 岸田下意识从口袋中取出皱巴巴的烟盒，想起在室内又放了回去，啧了一声。 “我们以前合作的印刷厂是讲谈社旗下的，上周来文件说，因为印刷能力的限制，下个月开始不接受新的印刷订单。那两家中间商也是，说是最近的账目出了问题，欠我们的销售款近期无法结算，也无法通过他们行新书，说是要等到账目理清为止。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能进行印刷，销售渠道也被掐断。作为一家出版社，早见书房无疑被抓住了要害。 清水彻本以为这两招就足够致命，对面的岸田正明还在说着。 “最狠的还不是这个…清水，你知道对出版社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岸田就给出了答案。 “是书。或者说，是像清水你一样能写出书的作家。我们早见书房主要出版的是文学类书籍，比起主攻其他门类的出版社更加依赖作家。” 回想起来自幻冬社的那通电话，清水彻突然意识到了讲谈社这次袭击的主要方向。 那边岸田没停下解释。 “其实印刷厂可以再找，销售渠道也能想想办法。但没了作家，我们早见书房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对于我们这种小出版社，除了清水你这样的新人，来我们这出书的作家，大部分是看在与社长以及其他编辑的交情上。也就是靠着这些人，我们早见书房才不至于破产倒闭。” “讲谈社也就看中了这一点，在圈子内大力宣扬我们已经失去出版能力的消息，同时又鼓动其他出版社来我们这挖人。呵，倒是看得挺准。” 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清水彻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实际的利益面前，交情又能算得了什么。平心而论，作为一名作家，要不是和早见书房的特殊关系，清水彻也不会将自己辛苦创作出的作品交给传闻中马上就要倒闭的出版社。再加上其他出版社的刻意拉拢，那些作家的选择也就可想而知。 “倒也不能去责怪那些作家，”岸田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既然我们是靠交情得到他们的书稿，看在交情的份上，也不能拖着他们一起去死。只能说…讲谈社这招确实够狠。” 面对这种绝境，饶是清水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解救的办法。不过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早见书房破产倒闭，清水彻觉得自己做不到。 “岸田桑，现在这种情况…还有什么出路吗？” “出路吗？” 岸田正明苦笑了一声，强打起精神，疲惫不堪的脸上满是无奈。 “也不是没有。要么就指望讲谈社突然良心现，停下这些手段。要么，就只能想办法让那些作家恢复对我们的信心了。” “恢复信心？具体要怎么做？” “最好的办法就是针锋相对。既然现在传言我们失去了出版能力，那就反过来出一本书。不光要顺利出版，而且要大卖，要火到让所有人都知道的程度。” 在书的世界里，书本身就是最管用的办法。如果能实现的话，确实可以让早见书房摆脱现在的困境，不过这一点也在讲谈社的预料之中。 “可现在…” “是啊。没了中间商的帮助，我们要把书卖出去，就只能找书店一家家推销。可我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出版社，没有几家书店会答应的。除非给他们一个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不得不答应的理由…要是能有东野圭吾桑那样的名气…” “…或者书的质量足够好，好到让所有人都觉得会大卖。” 岸田将清水彻剩下的话补充完，又摊开手。 “就眼下这种局面，怎么能找的到？” 没回应他的话，清水彻看了眼桌上的书稿，意识到了什么。 第五十六章 决意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前往早见书房的路上，七见奈奈美又问了一遍，看向清水彻的眼神中满是担忧。 “是啊。” 回想着新书的大纲，清水彻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就像岸田桑说的，既然已经出手，讲谈社就绝对不会放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出一本能大卖的书，向作家们证明早见书房依然有出版能力，而且可以让书卖的很好。如此一来，早见书房才算是勉强撑过去了。” “那怎么才算大卖？” “怎么也要卖出去十万本吧，到这个水平差不多才能引起一些话题，网上和电视里也有人讨论，说不定还会有影视剧改编什么的。” “十万本啊…” 七见奈奈美捂着嘴，小小惊呼了一声。 清水彻笑了下，趁她分神的空隙，一把将她的手捉住。看着她脸上瞬间泛起的红晕，语气轻松起来。 “果然很难吧？”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其实我也明白，文学市场萎缩到现在，很多老牌作家可能连一万本都卖不到，销量稳定在几万本的作家已经算得上一线水平，再往上…以我一个新人，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吧…” “那你…” “虽然就这么转投其他出版社也不错，岸田桑他们也不会有意见…不过，还是想做些什么吧…” 沉默几秒，清水彻突然笑了一声，对上了她疑惑的眼神。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失败了，转投别的出版社也安心一些…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而已。” 真的只是为了自己吗？ 七见奈奈美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点头，道：“反正，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谢谢，”清水彻坦然一笑，注意到早见书房就在眼前，“那上去吧。” “好。” 踩着小楼旁的楼梯拾阶而上，隔着办公室的门依然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没有在二楼停下，清水彻带着七见奈奈美径直前往三楼仓库。 推开门，岸田正明已经等在那里。 他比上次见面时更疲惫了几分，眼睛更是红的肿。看到清水彻，却是以一种和外表不相符的动作快迎了上来。 “清水，啊，七见小姐。” “岸田桑”。七见奈奈美微微躬身，悄悄抽出了被握着的手。 打完招呼，岸田正明又迫不及待地转向清水彻：“你已经决定了吗？” “总归要试试的吧？” “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如果不想去幻冬社，别的出版社我也能帮你联系到。” 清水彻还是一脸轻松。 “岸田桑，我也没说过一定就能写出来大卖作品吧，只是试试而已。” “你小子别跟我扯这些。大纲我知道，第一章我也看过，你在这本书上下的功夫我比你还清楚，绝对是有大卖潜力，有希望拿奖的。怎么能拿来填我们这个窟窿。” “岸田桑言重了吧？” “言重？到时候卖不出去你就知道后悔了！” “那也得等到写出来再说。” 说到这个程度，岸田也是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你想写就写吧，最后总能找个出版社给你出版了。” “那就多谢岸田桑了。” “你不给我找麻烦，就该是我谢谢你了，”又叹了口气，岸田指着被书架围住的一个角落，“你要的打印机和桌子都准备好了，电脑你自己带来吧？” “带了。”清水彻拍了拍背包。 “边上还有折叠床和微波炉，是上井彩听说了这件事给你准备的。除了这些，还需要什么？” “这些就够了。” “好，那我先下去，你要什么再说。” 眼看他要离开，清水彻又出声将岸田叫住。 “岸田桑，我想确认一下，出书这一招真的能让早见书房撑过去吗？” “这点我也考虑过，”岸田停下脚步，“应该可以，主要是因为讲谈社这次破坏了规则。” 清水彻缓缓点头。 岸田说的“规则”他之前也了解过。出版社将书交给中间商，由中间商把书提供给全国各处的书店，这一规则已经成功运行了几十年。正是靠着这套规则，出版行业才能展到今天。 但讲谈社这次利用中间商对早见书房动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破坏中间商和出版社之间积累了几十年的信任关系。即使大型出版社可以无动于衷，可数量众多的小型出版社总会有一些兔死狐悲之感。 那边岸田还在继续解释。 “出事之后社长找人打听过了。为了安抚其他出版社，讲谈社这次是以清算家族派余孽的名字动手的。” “余孽？”清水彻只觉得疑惑。 “你还不知道吧，讲谈社内部这次清洗已经搞疯了，只要是和家族派沾上关系就会被降职调任。早见社长一直和讲谈社家族派的人关系不错，你之前去实习也是走了家族派的门路，再加上我这个从讲谈社辞职的人…” 清水彻补充道：“然后还有人公报私仇。” “没错。” “那这件事，讲谈社的新任社长知道吗？” 岸田摸着许久没刮的胡子，缓缓摇头：“应该不知道。不过他对于家族派的反感态度众人皆知，这就给下面的人留下了揣摩和挥的空间。想来那位山中局长，也就是借着这个旗号，加上他‘父亲’在董事局的影响力搞定了中间商和印刷厂，同时把风声透露出去的吧。” “也就是说，这次实际就是那个‘山中’一个人的意思？” “可能还有上面的默许，不过他一个局长最多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我们能撑过去，讲谈社要么撕破脸和整个出版行业为敌，要么就只能认了。” “我明白了，”清水彻点了点头，“既然讲谈社的手段已经用完，那接下来就要看早见书房的应对了。” “没错。” “既然这样，”清水彻笑了下，“岸田桑，你们可别让早见书房那么快倒闭啊。” “你这小子，怎么都会撑到你写完那天的。” 岸田笑骂一句，又敛起笑容，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写吧，我先下去了。” 等他离开，清水彻叹了口气，转向旁边的七见奈奈美。 “那我们开始吧。” “好。” 第五十七章 夜间 被夜色紧紧包围，早见书房三楼仓库成了片亮着灯的孤岛。 靠窗户的矮桌前，清水彻盘腿坐着，双手交叉放在眉间，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出神。 失去了辞典修订那个最合适的创作环境，也只有这间堆满了书的仓库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些灵感。 马缔、荒木、西冈、香具矢，刀具店、摩天轮、同事的蔑视、上级的反对… 清水彻觉得书中的角色名字以及预想的情节，就像是做随机运动的玻璃球在大脑中不断碰撞，使得他后脑勺偏右的部位随着呼吸一阵生疼。 虽然之前已经订好了大纲，但真的动笔才会现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人物的性格、行为的动机、可能造成的结果，本来可以静下心来慢慢考虑的东西在短短几天内将他的思维搅了个天翻地覆，以至于接近干涸。 强行思考一阵，后脑传来的痛感已经剧烈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叹了口气，清水彻终于选择暂且休息片刻，习惯性的放松身体，闭上眼睛，向着身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倒去。 “啊！清水！” 突然响起的一声尖叫让他渐渐恢复了对外界的感受。 脑后感受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地板，反而是一片光滑柔软。鼻尖也萦绕着似有似无的沐浴露香气。 缓缓睁开眼睛，先出现在视野中的也不是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高耸书架，而七见奈奈美是被书遮挡住的，精致而又通红的面庞。 这么说来，自己枕的是… “啊，抱歉，我没注意到…” 想要从地上爬起，双腿却因久坐麻而失去控制，晃了几下差点摔倒，还是七见奈奈美忍着羞意将他扶住。 “清水你没事吧？” “呼，没事。” 骤然起身，清水彻只觉得眼前黑，乃至有几分晕眩，耳边也嗡嗡作响，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切。 又是一阵才站稳，清水彻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着眼前的景象不再晃动，窗户上的水流清晰起来，更多的感官也渐渐回归。 “是下雨了吗？” “是啊。” 确认他并无大碍，七见奈奈美松开手，走过去打开窗户，放入了外面的清新空气，转过身看着他。 “已经快到秋天了。对了，我带了晚饭来，清水你饿了吗？” 她的话像是触了某个开关，清水彻突然觉得饥饿感从全身各处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点了点头，又想起有件事还没解决。 “刚刚那件事…抱歉。” “没什么。那个…我去把晚饭加热一下。” 她拉着外套下摆盖住大腿，低着头转身逃开。 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欣赏她的背影，清水彻用手按着脑后，捡起手机打算看一眼时间，却注意到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犹豫几秒，选择拨了回去。 电话被瞬间接通。 “喂，高桥老师，我是清水彻。抱歉刚才在忙其他事，没注意到您的电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筒里响起了早稻田文学部高桥敏夫教授的声音。 “清水君你没事就好。今天是学校注册的日子，教务处说没看到你的信息，所以找我问一句。” “到开学的日子了吗？” 清水彻扶着额头努力回想，这段时间的记忆却早已蒸成一团模糊不清雾气，根本分辨不出哪天是哪天，只能大概算出今天已经到了闭关写作的第十天。 “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件事。清水君，你明天能不能来学校一趟，补办注册手续？” “啊，我…” 又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清水彻抓着头，下定决心：“抱歉，最近在进行新书的写作，可能没有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让窗外的雨声更加响亮。 片刻后，电波带来了高桥教授的回应。 “我明白了，那这样吧，我给教务处打个招呼，先给你注册上。课程这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会给任课教授说明情况，安心创作吧。” “麻烦您了。” 清水彻放下手机，感觉脑后的痛感减弱几分，七见奈奈美也拿着加热后的晚饭回来。 “怎么了，有人打电话来吗？” “嗯，学校那边的事情。说起来，你们东艺大也快开学了吧？” “大概是下周，”七见奈奈美从包中拿出餐具递给他，“快吃吧，一会我带回去清洗，然后准备明天的。” “好。” 清水彻加起块玉子烧送入口中，又想起什么。 “对了，七见你是几点来的？” “大概六点吧，怎么了？” 清水彻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黯淡的灯光中，隐约注意到时间已经接近十的位置。也就是说，她为了不打扰自己进行写作，独自在一旁等了三个多小时。 突然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口涌了上来，清水彻看着她恬淡的目光，张开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瞬间现，轻轻摇头堵了回去。 “其实还好，这里的书都很有意思，我一不小心就会看入神。那样的话，时间一会就过去了。” 她语气越是轻松，那股堵在心口处的情绪就越是浓郁，以至于有一小部分化成实质，沉淀在心底。剩下的那部分，则化成了清水彻的一声叹息。 “不管如何，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七见你了…” 她轻轻笑着，还是摇头。 “谈不上麻烦，我只是每天往返几次，主要是清水你…而且早见书房和上井彩小姐也帮了我很多，我也想要做些什么。但以我的能力，现在也只能做这些了吧…” “但是，你毕竟…” “清水。” 七见奈奈美又一次将他的话语打断，目光中满是坚定，声音也听不出些许动摇。 “对于我…你不用说这些的…” 又是心底某处被击中，清水彻怔住片刻，放下筷子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那…” “那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清水彻就有种无法抵抗的感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那…初稿的校对和审核就拜托七见你了，我一会打印出来，然后告诉你具体怎么做。” “好的。” 没有半分犹豫，七见奈奈美一口答应。 第五十八章 碰面 对于能年玲奈而言，这个暑假似乎有些无聊。 虽说出演了电影，但她的那点戏份两三天内就拍摄完毕。事务所也似乎将她遗忘，根本没有别的安排，所以在度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后就回到了兵库县家中。 然而老家仅有的几个朋友因为要准备升学的缘故，匆匆见了一面就不好再打扰，只剩下放弃了大学的她独自听着漫无止境的蝉鸣。 即使这样，原本也没问题的…因为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清水彻的号码。 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将在自己身上生的一切都转化成想要告诉他的话语。仅仅是几分钟的通话，就足以让她在接下来的好几天不必为无聊的暑假生活而愁。 然而在上一次通话时，情况出现了变化。 “…清水桑，我今天去了以前的学校，什么都没有变呢。” “那很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以前的中学了。” “欸？”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吧，”清水彻的声音依然平稳，“对了，有件事要告诉能年你。” “什么？” “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要进行新书创作，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所以暂时没办法接你的电话了，抱歉。” “啊，我完全没事的。清水桑的新书…我也很期待。” “谢谢。” 放下手机，在听到他那句话时下意识伪装出的积极情绪，顷刻间就被夏日的闷热空气吞没。 原本雀跃的心情也不知去了何处。 放在墙角的风扇无力地转动着叶片，嗡嗡作响，却没能在愈沉闷的夏日划出些许凉意。能年玲奈倒在床上，吸了下鼻子。 没事的，他只是暂时不太方便接电话而已。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可少女的思绪就像是一汪池水，稍稍触碰就会泛起波纹。胡思乱想一阵，突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会不会是他另一种方式的拒绝呢？其实他的意思是：以后不要打电话来了。 不对不对不对，清水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趴在床上连连摇头，能年玲奈也不清楚自己对他的信心到底来自何处，只是一味笃信着。 可就像是跷跷板，越是想用对他的信任压下心中的忐忑，另一个念头就越是被放大。 如果这就是他的意思，那该怎么办呢？ 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然而这种事，越考虑就越是不安。 犹豫了好一阵，能年玲奈决定找个办法去验证。这种事情找清水彻本人去问自然不可能，那剩下的只有那里，早见书房。 如果他确实在闭关写作，就能够证明没有那种意思吧？ 下定决心，能年玲奈提前回到东京，又特地挑了个工作日来到早见书房。 一路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就听到有个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能年~” 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上招手的上井彩，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早见书房楼下。 小跑过去，向着她微微躬身。 “上井桑，早上好。” “哎呀，这么早来，又是找清水君？” 注意到她口中的暧昧语气，能年玲奈忍不住垂下眼睛，片刻后才意识到什么，不由有些惊讶。 “清水桑，他就在这里？” 上井彩也觉得奇怪：“他最近一直在三楼闭关写作，你不知道吗？” “啊…那个…我…” 不好说出这次来访的真实目的，能年玲奈眼神飘忽，脸颊也涨的通红。不料这幅神态被上井彩又一次误解。 “看来是不方便告诉我啊~没关系哦，我带你过去，有什么话你自己告诉他吧。” 支支吾吾一阵终于放弃解释，能年玲奈无力地低下头。 “…麻烦了。” 跟在上井彩身后，来到三楼的小平台。 “果然被锁上了。” 上井彩转了下门把手，从随身的小包中取出钥匙，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她。 “对了，能年你确定要进去吗？” 虽然已经排除了那个可能性，但因为许久没见面而积累下的冲动让她根本提不起拒绝的心思。没注意到上井彩脸上的微妙表情，能年玲奈点了点头，又小心翼翼地举起手。 “那个…他是不在吗？” “到不是不在，他最近就住在这里。只不过…可能不是你预想的那样。” “欸？” 能年玲奈眨了下眼睛，感觉有些不明所以。 看她这幅样子，上井彩也不再劝说，摇摇头：“算了，反正你看到就会明白。” 钥匙转动，厚实的木门被打开一道缝隙。 先看到的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地板上窗帘的影子在微风的吹拂下不住晃动。房间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键盘敲击的声音。 进入室内，能年玲奈还是不明白刚才上井彩的意思，正想去问她，突然听到一个轻柔的女声。 “有人来了吗？” 欸？女孩子？ 还没反应过来，重重书架后就出现了个纤细的身影。她留着垂到耳侧的短，笔直白皙的双腿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歪着头，像是注意到了来人。 “啊，上井小姐来了。” “七见你果然在啊。” 上井桑认识她吗？突然增加的信息让能年玲奈大脑陷入停滞，没注意到她转向自己。 “这位是？” “这孩子叫能年玲奈，是来找清水君的，”完成了介绍的任务，上井彩语气一变，“办公室还有很多事，我先下去了。” “好的，上井小姐再见。” 身后的门轻轻合上，出的声响让能年玲奈的大脑终于恢复转动。 欸？清水桑呢？眼前的人是谁？她和清水桑是什么关系？我这是被丢下了吗？ 脑海里闪过一连串念头，还没理出个头绪，眼前的人已经隔着厚厚的空气开口了。 “你是叫…能年玲奈吗？” 能年玲奈本想下意识行礼，却突然察觉到她眼中的审视和警惕，不知怎的，挺直腰背，将手握在背后为自己打气，强撑着迎上她的视线。 “我是能年玲奈，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哦，”对面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子轻轻点头，眯起眼睛，“我是七见奈奈美。能年桑，你…找清水有什么事吗？” 她直接喊了清水桑的名字！ 这个现让能年玲奈心中警铃大作，刚才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不见，声音也僵硬起来。 “那个…我，我…我要当面和他说。” 空气像是被冻结，许久之后七见奈奈美才转头瞥了眼书架后的位置，开口道：“清水现在正忙着，没时间见你。” “我…我可以等。” “哦，那你就先等等吧。” 说着她就转身回去，留下能年玲奈一个人陷入迷茫，不知所措。 第五十九章 渐危 踌躇一阵，能年玲奈到底是没敢跟在那位七见奈奈美身后，去看一眼书架后面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但是莫名的直觉提醒着她，要是现在转身回去，可能会输掉什么重要的东西。 站了一会，能年玲奈像是赌气一般下定决心：那就等好了！ 只不过这样枯等下去实在是有些难熬。 清水到底在做什么？那位七见奈奈美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被这两个想法诱惑着，能年玲奈放轻脚步，装作是被书架上的摆设吸引了注意，开始悄悄挪着步子。 接近传出键盘声音的那排书架，一边让动作更轻缓几分，一边却是转过眼睛，仿佛漫不经心地朝那里张望。 想想演技课上老师教的，放松一些，自然一些。 不住的为自己打气，将学到的那点演技挥到最佳。可当看到清水彻投过来的视线时，还是忍不住一个激灵缩回到书架后面。 “能年？” “啊…是！” ----- 闭关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将脑海中那些已经成形的想法记录下来后，写作终于进入到了瓶颈期。 还没来得及理清的想法就像是捉摸不定的雾气，本需要时间等它慢慢凝结，可现在只能想办法徒手捉住这团雾气，尽快将它捏出想要的形状。这样一来，难度自然大大增加。 又在这团雾气中挣扎一阵，清水彻吸了口气，抽离思绪。本找七见奈奈美询问校对的进度，却意外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能年玲奈。 “…上井小姐刚刚带她过来，说是找清水你的。” 旁边七见奈奈美的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不过思维接近枯竭的清水彻也失去了分辨能力，只是看着眼前正坐在地毯上、低着脑袋暗自不语的能年玲奈，突然觉得头痛症状有加剧的趋势。 “能年，好久不见。” “嗯…” 瞥了眼七见奈奈美，她同样姿势端正，坐在中间将自己和能年玲奈隔开，清水彻捂着脑后隐隐作痛的部位，无奈地继续开口。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个…” 她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听说你在这里写作…我就…我就想来看看…看看写作的场景…” “看看你”这几个字在胸口打转了许久，说出口却成了别的东西。 没注意到七见奈奈美愈清冷的面庞，清水彻扯了扯嘴角。 “你也看到了，这里除了书就是纸…写作本来就是件很枯燥的事情，唯一产生愉悦感的，也只有完稿的那一刻吧。” “嗯…” “说白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影视剧的拍摄现场。对了，快要开学了吧，能年你这个时间过来没事吗？” 能年玲奈摇摇头。 “没问题的，”她顿了下，不知怎的冒出一句，“而且，七见桑…不也在这里吗？” “七见是来帮我做校对和其他工作的，没有她不行啊。” “没有她不行吗…” 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一股莫名的情绪推动能年玲奈抬起头，注意到清水彻的讶异眼神，又怯怯地垂下眼睛，声音也弱了几分。 “既然这样…那我也可以的…” ----- 到了夜间，雨水又落了下来，撞在玻璃上噼啪作响，让人忍不住心生厌烦。 盯着散落在眼前的潦草纸张，清水彻长叹一声，放下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虽然白日能年玲奈的突然到访没耽误多少时间，可困扰着他的剧情还是没露出一点头绪。 这种情况下，越是焦急就越理不清思路。即便清楚这个道理，清水彻还是忍不住强迫自己去捕捉那稍纵即逝的灵感。 再次叹了口气，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怎么，又头疼了吗？” “啊，稍微有些，”清水彻回头看向捧着书的七见奈奈美，想起了上午忽略的事情，“对了，校对的进度怎么样？” “现有的这些已经校对完了。” 说着七见奈奈美就从手旁拿起一叠纸张递给他。 “有疏漏的地方我用笔标了出来，总共没有多少，清水你稍微改改就好。” “谢谢。” 面对他的感谢，七见奈奈美笑了笑，移开眼睛，却是说起了别的什么。 “头疼的话…按摩应该会缓解一下吧？” 愣了片刻，清水彻还是点了点头。 面朝着窗户坐直身体，耳畔传来了轻微的吐息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有一股冰凉的触感落在皮肤上，让清水彻不由得紧绷身体，又缓缓放松。 随着逐渐柔和的力道，脑后的疼痛感确实消散了几分，这么多天积累下的疲惫也涌了上来。 意识模糊之际，一道声音却让他的困意瞬间踪影全无。 “今天那个叫能年玲奈的女孩子…果然很可爱吧？” 身后的动作没有停止，仿佛她只是随口一提，不过清水彻还没有迟钝到那种程度。 “嗯？是吗？” “或许吧，”七见奈奈美语气平淡，“但是，那个女孩子…提起给你帮忙倒是很积极，看起来是个很热心的人。” 没有继续享受下去的心情，清水彻在心里斟酌着语句。 “可能是因为我之前帮过她的缘故。她提出帮忙，应该只是作为报答吧。” “嗯？只是报答吗？” 身后的她不置可否，似乎还想继续问下去，清水彻也只好绷紧神经，做好应对的准备。 然而，在寂静的雨夜中，一道从窗外飘入的声音更先到来。 “山田君，佐佐木老师那边怎么说？” 语调平缓而沉稳，清水彻认出了那是早见书房的社长，早见胜。他口中的佐佐木老师则是位颇有名气的作家，常年为早见书房供稿，可以说是早见书房能维持到今天的重要支柱。 至于那位山田君，清水彻也认识。是早见书房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编辑，负责与佐佐木老师联系。 “社长，抱歉！新潮社那边给出了特别优厚的条件，我没能说服佐佐木老师” 沉默了片刻，是早见社长先开口。 “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怪你，就这样吧。” “抱歉！”那位山田编辑的声音听起来愈惭愧，“社长，还有件事要麻烦您。” “什么？哦…辞呈啊…” “万分抱歉！” 又是阵难捱的寂静，还是早见社长先出声。 “决定去哪里了吗？” “…也是新潮社，佐佐木老师帮忙联系的，去那边还是负责佐佐木老师。” “有了去处就好，我记得山田君你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吧？这样一来也算是安稳了。” “是…家里这边…真是抱歉！” “不用道歉，山田君，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辞职信我收下了。既然去了新潮社，那就要努力工作，担当起作为父亲的责任。” “是！社长…那我告辞了。” “去吧。” 楼下的声音到此消失。即使站起身仔细捕捉，入耳的也只有单调的雨声。 三楼的仓库中，清水彻注视着窗外树上的一片枯黄树叶，它被风雨吹打着，已经摇摇欲坠，快要脱落。 又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早已停止动作的七见奈奈美。 “七见，是哪一天开始有人辞职的？” “听上井小姐说…大概是三天前吧。” “已经三天了啊…” 清水彻叹了口气，重新在桌前坐下，拿起笔，面对起那一堆散落的潦草纸张。 看着他的背影，七见奈奈美也只好把对于能年玲奈的疑惑压在心底。 第六十章 完成 原本就不充裕的创作时间更加紧张。 人物与情节，痛苦与喜悦，矛盾与冲突。清水彻觉得，所谓的文学就像是片深不见底的海洋，通过文字编制成的锁链将创作者囚禁在海底。 等待他的，要么是用尽全身力气后挣脱，筋疲力尽地浮出水面，要么就是被海水吞没。至于外界的一切，在穿透幽深的海水后也不过是一道道虚无的幻影。 在这种情况下，七见奈奈美也将画板搬到了三楼的仓库中，根据他已经完成的部分，开始进行封面的设计。 剩下的校对工作只能交给自告奋勇的能年玲奈。 在时间的压力下，三楼满是书架的仓库变得更加安静，位于二楼的早见书房倒是每天都有声音响起。 “社长，中间商那边打电话来，说要推迟付款。” “新垣老师去了中央公论新社！” “我坚持不下去了，各位，抱歉…” 终于，到了那一天。 雨后的夜晚愈清冷，天空却显得更加清澈，透亮的藏蓝色幕布上有几颗明亮的星辰点缀着。 三楼的仓库里，七见奈奈美坐在书架间的地板上，手上的书已经许久没有翻页。从文字的缝隙中收回视线，瞥了眼对面同样坐立不安的能年玲奈，又转过眼睛，看向了坐在窗前，进行最后一遍确认的清水彻。 他面前的窗户敞开着，有一道声音从那里飘入。 “…今天，可能就是我们早见书房的最后一天了。” 说话的人是早见书房的社长，早见胜。即使之前从没见过，但经过这段时间，七见奈奈美也对这道声音熟悉起来。 不小心捏皱了书脚，七见奈奈美注视着清水彻的背影。他像是根本没听到似的，视线从面前的文字上快掠过，翻动纸页的度没有丝毫变化。 要不要去提醒一下他？ 犹豫一阵，七见奈奈美打消了这个想法，将书扣在地上，继续侧耳捕捉来自楼下的声音。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早见书房能坚持到今天，完全是因为各位的努力。虽说现在是这个结果，但我作为社长，还是必须对各位道一声感谢。” 没有掌声，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电缆时出的呼啸。 “刚才我又联系过了东贩和日贩两家中间商，他们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欠我们的销售费用也推迟到明年才能付款。” 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早见社长说完一句话总会停顿许久。 “一直以来和我们合作的作家老师们，虽然我们也尽力挽留了，不过大部分已经转投了其他出版社。即使有几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到最后，不过也不足以支撑出版社正常运行下去…” “因为没有足够的稿件，我们行的文学杂志已经休刊了一个月。时尚杂志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我们早见书房毕竟是一间以文学出版为主的出版社，失去了文学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停了一阵，早见社长继续开口。 “就眼前的情况来看，强行坚持下去也很难看到翻身的希望…” “…所以，如果诸位没有反对意见的话，早见书房，从明天起正式停止营业…岸田。” “是。” 七见奈奈美认出了那是负责清水彻的编辑，岸田正明的声音。 “会议结束后，你打电话通知几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到最后老师…不用了，到时候我去当面拜访。” “好，我明白了。” “对了，清水君的事情，你安排好了吗？” 七见奈奈美看了眼依然没什么动作的清水彻，只能垂下眼睛，暗自着急。 “他…”岸田正明顿了下，“还在楼上写作。至于新书…既然他不想去幻冬舍，我已经联系好了文艺春秋，只要写完就可以立即出版。” “好，既然等他写完再告诉他把。杂志业务这边，我联系了宝岛社，他们愿意接手，这样一来也算是对得起一直支持我们的读者。还有诸位…” 早见社长开始了最后的交代。 “出版社的账户上还有些现金，差不多足够支付各位离职金。至于离职后的去处…我已经和几家相熟的出版社打过招呼，想去的话可以随时过去，不想去也没关系，各位自己决定就好…” ----- 从文字的海洋中挣脱，清水彻缓缓吐出口气，从面前的纸页上抬起眼睛。 完成初稿后，紧接着就是修改、润色，又校对订正了不知道多少遍。投入了所有的精力，现在终于到了改无可改程度。 摆脱了文字的束缚，他一点一点地浮出水面，对外界的感知也渐渐回归。大脑的生涩感与脑后的钝痛同时被唤醒，双腿因为血液不畅的缘故早已麻，就连长期握笔的指节也僵硬到难以动弹。 扶着桌子，清水彻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之下还是七见奈奈美帮他稳住了身形。 无暇顾及这些，赶忙转头看向七见奈奈美：“楼下，现在怎么样了？” “还来得及。” “那就好，总算是赶上了。” 长出了一口气，清水彻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是险些栽倒。 休息了好一阵，大脑终于有几分清明，缓缓弯下腰捡起桌上的书稿，清水彻看着立在一旁的七见奈奈美和能年玲奈，扯出个笑容：“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就下去吧。” 打开三楼的门，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意。风也呼啸起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愈肆无忌惮。 身上还是夏日的衣服，清水彻忍不住停下脚步，打了个哆嗦。 “已经到秋天了啊。” “是啊。” 七见奈奈美也叹了一声。只有能年玲奈缀在后面，一时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顺着风的方向，清水彻看到了夜晚的东京铁塔。如透明湖水一般清澈的澄净墨色下，它甩开其他矮小的建筑，独自拔地而起，一直伸展到与夜空平齐的高度。红色的信号灯在它的顶端闪烁着，看上去甚至比周围漫天的星辰更高几分。 这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猜测这些，清水彻摇了摇头，捏紧了手上的书稿，道了声：“走吧。” 就头也不回地踩着台阶一步步下去。 第六十一章 劝说 礼貌性地敲了两下门后，不等里面的反应，清水彻直接转动把手。 许久没有踏入，早见书房已经变成了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桌上的电话歪斜着，纸张散落在地面，墙角处的垃圾桶堆满了咖啡罐。房间里的人也比之前少了一半，使得原本略显拥挤的办公室看上去很是空旷。 留下来的人则是围在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各自沉默着，看向正中间的早见胜。 “…早见书房到今天已经营业了三十几年，曾经也…哦？清水君？” 他移动视线，带动其余人一起看了过来。 “早见社长。” 清水彻对他微微躬身，大步走入。七见奈奈美紧随其后，落在末尾的能年玲奈小心地带上门。 “清水君一直在忙新书的事吧，现在怎么样了？”他的语气依然平缓，灰白的头下是一双无比平静的眼睛。 “已经完成了，正要请您帮忙斧正。” 早见胜却只是摇了摇头。 “清水君，我的斧正已经没用了。岸田帮你找过文艺春秋，斧正的事交给他们就好，那边保证过会尽快出版，这点你不用担心。” 即使比不上讲谈社，文艺春秋也是出版行业内的巨头，营销和推广能力都高出早见书房几个量级。更重要的是，文艺春秋还负责日本文学界最为重要的两个奖项，也就是芥川奖和直木奖的运营工作。虽然它旗下的杂志《周刊文春》可能更广为人知一些。 作为出过一本书的作家，清水彻自然知晓文艺春秋在文学界的影响力，更清楚和文艺春秋合作的潜在收益。 尽管如此，他还是盯着早见胜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社长，我已经决定这本书由早见书房来出版。” 早见胜还试图劝说。 “如果强行出版的话，也可以，不过很难有什么销量。清水君，在出版社眼中没有作品好坏，只分卖得出去和卖不出去。如果你背上作品销量堪忧的名头，再去找别的出版社，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待遇。” “抱歉，早见桑，我已经决定了，请务必帮我出版。” 早见胜摘下眼镜，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桌子，叹了口气。 “是岸田给你说过的那个办法吧？即使可行，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前提是有村上春树或者川端康成那种水平的作品…清水君，虽然你写的不错…” 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赶在后面的那句“但是”出口，清水彻将手中的书稿平举着，递到他面前。 “不看看怎么知道！” 眯起眼睛，在清水彻和书稿间来回打量了几秒，早见胜到底还是伸手接过，戴上了眼镜。 “那就让我看看吧。” 来不及制作目录和简介。书稿页，跟在“第一章”几个字后面，直接就是第一段话。 “即便说荒木公平的人生——如果用人生一词略显夸张，那么且用职业生涯好了——全部都奉献给了辞典，也绝不为过。” 开头也不过如此，果然是年轻人啊…早见胜在心中给出评价，之前因为清水彻那副坚决态度升起的一丝希望消散了大半。草草扫过前几页，早见胜加快了度。 “…就算把所有热情和时间全部注入其中，也无怨无悔。这个对象，就是辞典…” 是荒木编辑辞典的故事吧…看起来没什么新意。 “…编新辞典的计划才进行到途中就不得不离开出版社，心中充满遗憾。辞典可说是荒木的一切…” 嗯？不是要编辞典，怎么就要离开？怀着疑惑，早见胜继续向后翻看，目光却是不自觉专注起来。 “…如果让你解释一下‘右’，要怎么说明？……‘面向北方的时候，东方所在的一侧’这个解释比较妥当吧…” “…仰望着满月的女孩回头看了过来，她的侧脸十分清丽，正面看更是有如皎月…” 早见胜紧盯着手中的文字，又一次加快度。 “…香具矢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刀背‘霞制则用的是钢和熟铁混合锻制。其中钢比较硬，所以用来做刀刃’…” “…‘是谁明了摩天轮呢？’香具矢望着窗外说道，‘总觉得摩天轮坐起来很开心，却又带着一丝寂寞’…” 早见胜看得入神，其他编辑也凑到他身边，纷纷伸长脖子。见到这幅场景，清水彻终于觉得放心不少。神情恍惚之下，竟是没注意到上井彩推着几张椅子靠近。 “你们先休息一会吧，社长他们估计还要看上好久。” 向她道谢之后，清水彻又想起什么：“彩姐不去看看吗？” 上井彩笑着摆手，“我就不用了，毕竟你是清水君啊。” 没明白她的意思，还是七见奈奈美在她离开后解释：“前几天写完初稿的时候，上井小姐已经来楼上看过了。” “原来是这样。” 能年玲奈也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清水桑…那个，不会有问题吗？” 虽然这段时间渐渐了解了全部的计划，可能年玲奈还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清水彻摇了摇头，神色坦然，“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他们的决定。” 正这么说着，不管旁边人意犹未尽的表情，早见胜合上书稿，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好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对着清水彻，勉力深鞠一躬。 “清水君，这次…真的多谢了！” 愣了几秒，清水彻才顾得上回应，“早见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用这么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几件‘应该’的事情…” 毕竟上了年纪，早见胜撑着桌子缓缓站直身体，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编辑。 “铃木君。” 铃木拓，负责早见书房的财务。 “是。” “清水君上一本书的版税是多少？” “当时是按照新人标准，1o%。” “这次翻一倍，2o%。” “社长！”铃木拓惊讶到面部僵硬，“业界最高…也只有15%左右。而且，即使是村上春树桑那样的大文豪，也没有拿到过这么高的版税！” “那…这种时候，你能请来村上老师吗？” “…是，我明白了。” 早见胜又转向岸田。 “岸田君，你尽快联系印刷厂，还有和我们有过业务往来的书店，看他们能不能帮忙销售。” “好。” “至于校对和封面设计…” 咚咚。 还没做完安排，早见胜的话语被一阵敲门声打断。突如其来的沉默中，那道敲门声又响了一次。 狂风大作的夜晚，早见书房有人来访。 第六十二章 编舟 “大家都在…啊，清水君，你也在。” 打开门后，眼前出现的人实在是有些出乎清水彻的意料。 “入江桑，石井桑，你们这是…” “我们碰巧路过，看二楼还亮着灯，就上来看看。” “原来如此，请进吧。” “多谢了。” 清水彻关上门，回头看向办公室中央，许久未见的入江平一和石井修哉，正在向早见胜鞠躬行礼。 “早见社长，久疏问候！” “入江啊，你们老局长最近如何，没有被卷入清洗吧？” “托您的福，没有被牵连进去，”入江顿了顿，站直身体，神色颇有几分不自然，“麻烦问一下，早见书房…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早见胜看了眼手中的书稿，苍老的脸上扯出点笑容，“总算是还有希望。” “那就太好了！” 在清水彻眼中，他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不少。然而在这股欢欣情绪散去前，对着早见胜又是深深一躬。 “那我有个不情之请…早见社长，请务必让石井加入贵社，拜托了！” “等待，入江桑！您之前根本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吧！” 没等其他人感到惊讶，石井先大声喊了出来。 入江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语气却是带上了几分严厉，“石井，如果你在离开讲谈社后还想继续编辞典的话，就只能来这里。” “离开讲谈社？什么意思？”清水彻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我和入江桑一起从讲谈社辞职了。” “为什么？” “为什么？”石井抽动着嘴角，笑容中带着轻蔑，“清水桑你还不知道吧？最近辞典局部门重组，神崎聪当上了课长，在那种人手下工作，是不可能编出像样的辞典的。” 神崎聪…清水彻怔住片刻，回想起什么。 心胸狭隘，毫无能力，却靠在清洗日语辞典课时的卖力表现，讨得了新任辞典局局长的欢心。在他手下工作，绝不仅仅是编不出辞典那么简单。让这种人当上课长，入江和石井除非忍着羞辱在讲谈社苟且下去，否则就只有辞职一条路可以走。而做出这一任命，讲谈社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清水彻刚想清楚这一切，那边早见胜就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既然这样就让石井君暂且留下来。我们之前也编写过一些辞典，只是后来没人做，就放在那里…如果这次能撑过去，就让他负责这一块吧。” “多谢早见社长！” 入江又要鞠躬，却被早见胜拦住。 “入江，既然你也从讲谈社离职，那要不要考虑下我们早见书房…实不相瞒，我们最近走的人也不少，现在很缺人手。” 入江愣了下，最终还是缓缓摇头。 “抱歉，早见社长。虽然很感谢，不过我已经决定回老家了。” “入江！” 站在旁边的岸田也忍不住开口。 “岸田，石井，”入江转过身来，“还有清水君，你们不用劝我。” 与居酒屋中的痛苦与麻木不同，此刻他的脸上只有看开一切的平静。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考虑过辞职的事…岸田你应该知道我是哪里人吧？” 岸田像是被定住，表情僵硬：“岩手县。” 岩手县，位于日本东北地区，在三月的大地震中受灾严重。 “是啊，”入江叹了口气，“我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在老家经营小酒场，一直盼着我能回去继承家业。之前一直在犹豫，不过父母年龄也大了，家乡也突然受灾，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所以那时候已经决定要辞职了，然而…” 清水彻注意到他看向自己，脸上浮出个苦涩笑容。 “然而，那时候辞典局突然决定要进行《日本语大辞典》的第二次修订。我就想着…可能是上天眷顾，给了我最后一次真正成为辞典编辑的机会。所以又犹豫起来…” “考虑了好久，果然还是想编完一本辞典啊…所以和家里说定，再在东京待一年，等到辞典修订完成，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岩手。只是没想到…” 不顾逐渐沉重的空气，入江强行打起精神。 “嘛，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至少能照顾到家里。清水君你们也不用再劝我，我…是时候回去了。” 说着他再次向早见胜行礼。 “石井他虽然不善交际，但很有编写辞典的天赋，劳烦早见社长您多多照顾。” 他站起身，又对想要说些什么石井修哉摇头。 “石井君你不用送我，留在这里听早见社长的安排，早见书房还有很多需要你的地方。” 再也找不到任何挽留的理由，众人似乎只能看着入江平一转身离开。 清水彻却是突然想起件事，开口道：“入江桑！” “清水君还有事吗？” 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稿，清水彻递到他面前。 “我的新书完成了，入江桑不看一眼吗？” “啊，你当时来实习就是为了这本书吧，”入江恍然大悟地接过书稿，“我当时还想着辞典修订会不会在你新书出版前完成…” 拿起书稿，他看到了第一句话。 “即便说荒木公平的人生——如果用人生一词略显夸张，那么且用职业生涯好了——全部都奉献给了辞典，也绝不为过…” 突然怔住，入江平一好半天后才缓缓抬起眼睛，放下书稿。 “入江桑？” “清水君，不用了，”他将书稿放回清水彻手中，叹了口气，“再看几眼，恐怕我今天就回不去了。” “就这样吧，你的新书我会支持的。清水君，加油，不要输给讲谈社，一定要大卖啊！” 感受到肩头被重重拍了两下，清水彻还没反应过来，入江就已经拉开门，迈步走入了狂风大作的夜晚。 透过开门时的空隙，清水彻又看到了东京铁塔顶端的红色信号灯，在浓云密布的黯淡天空中，它更加明亮，也更加刺眼。 难捱的沉默中，还是早见胜走了过来，拿过书稿，在手中翻了好几遍。末了，问出个问题。 “清水君，你这本书叫什么？” 蓦然抬起头，清水彻转过身，看到了身边的七见奈奈美、能年玲奈，看到了注视着这里的岸田正明、上井彩，看到了新加入的石井修哉，又想起了离开的入江平一。 最后转向头花白的早见胜，开口道。 “就叫编舟记吧。” 众人一起编织出小舟，度过眼前无边的海。 第六十三章 推销 由于七见奈奈美和能年玲奈已经完成了封面设计与校对工作，《编舟记》很快就交付印刷，然后被早见书房的编辑们拿在手中，去拜访东京各处的书店。 进入到销售阶段，作家的工作算是完成了大半。虽然之后还可能有签售会和采访之类的活动，不过那都是在书籍已经了具备相当影响力的前提下，现在谈那些还为时过早。 不过，即便如此，清水彻也没能好好休息几天。将个人物品从早见书房三楼搬回公寓，补办注册手续，还要自学这一个多月拉下的课程，种种琐事让他很是忙碌了一阵。 补交完最后一份课程作业，清水彻走出早稻田大学文学部大楼，终于松了口气。 出了楼，就是秋日特有的澄澈天空，一望无际的纯蓝色彩中寻不到半点云的踪迹。街道上也满是萧索，行人寥寥。只有干枯黄的树叶挤在树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尽数脱落。 一阵风吹来，清水彻不由得裹紧了外套。 真冷啊。 虽然离开早见书房三楼已经有段时间，可清水彻还是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他从夏天里揪了出来，跨过中间一大段，直接扔进了深秋。 不过，说起夏天… 清水彻想起了一段被封存起来的记忆。 镰仓，花火大会后寂寥无人的街道，七见奈奈美微微闭上了眼睛。距离逐渐接近，空气也温热起来，然后…就是将这一切打断的电话铃声。 啧了下嘴，清水彻将“讲谈社”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几遍，来到亮着红灯的路口，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1o月13日。按照计划，《编舟记该已经开始在东京售。 虽然岸田在电话中总是信誓旦旦，保证说销售方面绝对不会出问题，但清水彻始终持保留态度。 脱离了中间商庞大而高效行网络，依靠线下一家家书店上门推销的方式，究竟能取得怎样的效果，能不能达成十万本的目标，就连对自己作品很有信心的清水彻也说不清楚。 路口的信号灯转绿，清水彻放下手机，注意到了街角处的书店。 “欢迎光临。” 书店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大的面积被浅黄色的木制书架占满，书架上油漆斑驳，同立在柜台后的店长一样，早已上了年纪。 店长礼貌性地问候一声就继续扶着老花镜，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清水彻也乐得自在，在书店内寻找起来。 从入口处的新书展柜，到最深处的通俗小说，甚至在最冷清的辞典书架前驻足，往返几次，清水彻还是没找到自己的书。正打算直接去问店长，就听到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 有人进来了。 “啊，欢迎光临。”店长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吞感。 “冒昧打扰，在下是早见书房的编辑…” 那是…岸田吧？ 透过书架的间隙，清水彻看到了双手送上名片的岸田正明。他难得穿着一身没有褶皱的黑色西装，鞋子泛着亮光，像是仔细擦过，鞠躬的姿势也无可挑剔，没了以往的邋遢样子。 “早见书房，没听过的出版社啊…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们最近出版了一本小说，想拜托您放在店里售卖。” 既然不是顾客，店长的态度更加随意，又抖了下报纸，目光在赛马资讯中逡巡。 “推销的啊…我们店是和日本出版贩卖公司合作的，卖的书由他们提供。如果你的书够好，他们会送来贩卖的，用不着你来专门推销。” “抱歉，这本书并没有通过日贩的渠道售卖。” “那就是东京贩卖公司？”店长斜着眼睛看向他，还是没放下报纸，“那不行，一家书店只能和一家中间商合作。你这本书不可能放在这里卖，赶快走吧。” “不不，”岸田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我们这次没有和任何中间商合作，想和贵店直接签订销售合同。” “嗯？” 店长终于捡起他放在柜台上的名片，扶着眼镜瞧了一阵，缓缓抬起眼睛。 “我说，你们早见书房，应该没几个人吧？” “确实规模不大…” “既然没什么名气，就不要模仿岩波书店搞什么直接销售。别再烦我了，赶紧回去吧。” 岩波书店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大型出版集团，靠着出版夏目漱石的作品起家，也因此广为人知。依靠手中过硬的作品质量，从不使用中间商的供货网络，而是由出版社直接向书店销售。 岸田闻言明显怔住，片刻后从随身的纸袋中取出一本书，双手送上，还是那副谦卑姿态，甚至于更恭谨了几分。 “店长桑，我们出版的这本小说真的写得很好，您可以先试读一下…” “《编舟记》？清水彻？这是什么？” “是一本关于辞典编纂的小说，清水桑也是很有才华的新人作家…” 那位店长闻言连连摇头，“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店不会接受直接销售的书。” 岸田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双手拿着书，用力躬身，“无论如何请您先试读一下！” “我说…” 那位店长扔下报纸，扶着柜台起身，就在清水彻以为他要接过那本书的时候，却是突然陷入暴怒。 “我说过好几次了吧，我们书店根本不会接受直接销售的书！你们这种谁都没听过的小出版社，拿着…这什么？《编舟记》？清水彻？鬼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九流作家写的垃圾小说，是看中我上了年纪，好糊弄吗？啊！” 一声闷响，岸田手中的书被他猛地打落在地，衬得这家本就冷清的老书店更显寂静。 几道目光集中在那本书上。清水彻没有出声，那位店长依然满腔怒火，只有岸田在愣了一阵后，俯身将那本书捡起。 “这本书…有些脏了，我为您换一本。” “够了！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如果您没有兴趣，也可以放在店里作为样书。如果有哪位顾客想要的购买，您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我们，拜托了。” 岸田又深鞠一躬，从袋子里重新拿出一本书放在柜台上。像来时那样，以一种无可挑剔的恭敬姿态转身离去。 “喂！谁要你的什么样书…”注意到从书架后走出的清水彻，那位店长终于收敛了些，摇着头坐下，重新拿起报纸，口中还是不停，“现在都什么世道，一个个地都想骗我们老人。早见书房？清水彻？听都没听过…” 懒得理会他那些抱怨，清水彻来到柜台前，看着那本《编舟记》，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店长，我要买这本。” “这位客人，”面对客人时，他自然切换到另一种态度，“按理来说，样书是不能出售的…” 居高临下，清水彻眯起眼睛。 “我就要这本。” “客人桑，这…” 没敢有半分怒火，那位枯瘦的店长在柜台前缩成一团，“如果您想要…那我给他们打电话，签订正式的售卖合同，可以吧？” 看着他慌慌忙忙打电话的模样，清水彻瞬间失去了兴趣，大步走出书店。站在街道上，远远望到岸田提着个袋子，正站在另一家书店门前，不顾路人的目光连连躬身。 没有上前，也没有说什么，清水彻在原地观望一阵，就沿着与岸田相反的方向离开，将这件事放在身后。 第六十四章 首周销量 1o月18日，《编舟记》已经正式售了一周。 “啊，清水桑！” 走进早见书房的办公室，清水彻一眼就看到了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能年玲奈。她穿着学校的制服，外面套着保暖用的针织毛衣，裙角下的膝盖冻得通红，额头前的刘海也散乱着，似乎是一放学就骑着自行车飞奔过来。 “能年，你也来了。” “嗯，”她用力点头，垂下眼睛，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上井小姐说今天是统计周销量的日子，所以我过来看看。” “能年桑，下午好。” 身后的七见奈奈美也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话语中的温度比透着寒意的空气更冷几分。 “啊，七见桑…” 似是刚刚注意到她，能年玲奈嗫喏一句，就坐回原处，眼睛盯着棕色小皮鞋的鞋尖，之前那股欢欣之情瞬间消失不见。 虽然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但清水彻明智地选择不去细究，快走几步，找上了办公桌前的岸田正明。 “岸田桑，《编舟记》的推销怎么样，还顺利吗？” “当然顺利了，”回到办公室，他的西装又出现了褶皱，整个人也恢复了熟悉的邋遢模样。 “真的顺利吗？” “那当然。就算是一开始不太愿意，只要让他们看过你的书，最后也都会乖乖接受。说到底，还是这本书写得好啊。” 回想起在书店里见到的那副场景，清水彻也没打算揭穿他的谎言，只是找了张空椅子，在周围的一片忙碌中坐下来等待。 没过多久，就看到早见胜从社长办公室走出。 “早见社长。”清水彻起身行礼。 “清水君。哦？你们都来了。” 看到了出版社摆脱困境的希望，早见胜也是心情不错。 “石井君正在跟书店打电话确认，马上就会出结果，再稍微等等吧。” “好的。” 以前与中间商合作的时候，中间商靠着自己的庞大网络会及时更新每本书的销售情况，出版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最新的销售报告。 脱离了这套体系，就只能由出版社的人依次打电话给书店，问清楚每家店的销量，最后加在一起，才能得知整体的销售情况。这种繁琐的重复劳动，自然是交给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接手辞典工作的石井修哉最为合适。 等了没多久，似是有所察觉，周围人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石井也终于拿着张纸从社长办公室中走出，众人的视线立刻汇聚过去。 被这么多道目光注视着，他像是有些紧张，磕绊了好几下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各位…各位久等了，销售情况已经统计完毕，《编舟记》周的销量是…892本。” 没得到任何回应，石井修哉左右看了一周，才现办公室内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以早见胜和岸田正明为的几个人更是表情僵硬。 892本。能年玲奈默默记下了这个数字，虽然不是很清楚它背后的含义，可在空气中弥漫着的沉重气息还是提醒着她，周销量并不如人意。 892本啊…远低于先前的预料，清水彻也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注意到旁边七见奈奈美的关切眼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实际上，这个销量不算太差。在没什么宣传推广的情况下，周就能卖出将近九百本，半年后怎么都能突破一万本大关，对自己一个新人作家来说可以称得上表现优异，未来可期。 可如果考虑到早见书房当下的处境，892这个数字则是远远不够。按照之前和岸田讨论后得到的结果，这本书必须想办法卖到十万本以上。 只有靠着这种程度销量引起的话题，才能证明早见书房还有强大的图书出版能力，才能让离开的那些作家重新树立起对早见书房的信心，才能让讲谈社的这次攻击变成出版业内的笑话。 相反，如果之后的销量还是这个水平，卖到十万本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在那之前，早见书房早已破产解散。 震惊与失望不断蔓延的空气中，最终还是早见胜开口，为不知所措的石井修哉解围。 “周销量就是这个样子。石井君，你再说说具体的销量分析，看问题出在哪里。” “是！这892本书，基本上是在和我们签订了销售合同的一百多家书店里平均售出的。多的卖出了十几本，少的也有两三本，没有卖不出去的情况，甚至有几家还要求再送书过去，所以清水君的书本身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问题还是出在销售这边？”被昏暗笼罩着的岸田正明猛地抬起头。 被他的目光所摄，石井修哉点头的动作有些僵硬。 “是…我仔细问过了，虽然书店的工作人员也觉得《编舟记》这本书非常棒，但是…找不到向顾客推荐的理由。” “向顾客推荐的理由？”清水彻对这个说法很是疑惑。 “没错，因为顾客在选书的时候没有多少时间了解一本书的详细内容，决定是否买下一本书很多是由其他因素决定的，比如话题程度、书名是否新奇、作家的知名度、推荐人和推荐语，有时候可能只是身边人随口一提…” “在这些方面，《编舟记》这本书…抱歉，这些都是书店的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告诉我的。所以很多书店只是将《编舟记》简单的放在书架上，没有进行任何宣传推广，顾客能不能现这本书完全是看运气…实际上，书店的工作人员说，这本书能卖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足以证明写得非常好了…” 办公室内的空气更加沉重，如同风暴来临前一般压抑。 “离开了中间商，我们已经完全不行了吗…” 早见胜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缓缓起身，拖着苍老的身体对着清水彻躬身。 “对不起，清水君，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是我们的问题，是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 清水彻连忙将他扶起，“早见社长，您言重了。” “不，这些是我们早该考虑到的，”他甩开清水彻，看着表情逐渐激动起来的编辑们，最终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岸田，晚上我会去拜访几家大型书店，你和我一起去。” 岸田紧咬着牙，声音中有着破釜沉舟的觉悟。 “是！哪怕下跪，我也会求他们将《编舟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早见胜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各位，多亏了清水君，我们才能得到这个机会。清水君已经拿出了非常优异的作品，剩下的就全靠我们了！所以说，还有什么办法吗？” 沉默一阵，有人举起手。 “社长，我有朋友在纪伊国屋书店…” “好，还有吗？” “社长，我认识在电台工作的人…” 气氛突然振奋起来，清水彻还没适应这个转变，就察觉到口袋中忽然传来声响，掏出来后，现是有人打来电话。 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对着七见奈奈美比出个口型，又向看过来的能年玲奈示意，自己一个人来到室外。 “喂？高桥老师。” 来电人是早稻田的高桥敏夫教授。 “清水君，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立刻来学校一趟？” “现在吗？” 看着正在步入黑夜的城市，清水彻猜不出他这个时间找自己做什么。 该不会又是哪里来的人要接待吧？ 第六十五章 推荐 站在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教师休息室门外，清水彻刚敲了下门，就听到隐约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片刻后，许久不见的高桥敏夫教授出现在眼前。 他还是头顶着乱糟糟的灰白短，脸上套着廉价的塑料边框眼镜，语气急促。 “清水君，怎么这么晚才到？不是让你加快度吗？” “抱歉，晚高峰电车满员，头几辆没能挤上去。” 带着七见奈奈美进入，清水彻一眼看到了中间茶几上大大小小的袋子，细瞧之下印着附近点心铺的标记。 “高桥老师，这是…” 高桥教授正忙着拆开那些袋子的包装，头也不抬地直接道：“这个是一会招待客人用的，快过来帮忙。” “客人？” “就是…”转身去找茶叶罐的间隙，高桥教授终于注意到了七见奈奈美的存在，“这位是？” “她是七见奈奈美，东京艺术大学的学生，目前…算是我的…女朋友？” 侧眼打量着她，见她只是红着脸对高桥教授行礼，清水彻才放下心来，“女朋友”几个字说的愈真切。 “那正好，一起来帮忙。” 没顾及他们这点动作，高桥教授将手中的茶叶罐和几个茶杯一同放在桌上，又翻着柜子去找别的什么。 “所以说，高桥老师今天我为什么找我？” “哦，一会有几个朋友要来，我的研究生都不在，麻烦你帮忙接待一下。” 清水彻闻言稍稍叹了口气，“果然又是接待啊…” “什么？”高桥教授站起身，看着手腕上的时间，语更快了几分，“他们马上要到了，我先去接人，这里就拜托清水君你了。” “我明白了。” 对着乱七八糟的桌面叹了口气，清水彻转头看向七见奈奈美。 “抱歉把你牵扯进来，之前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 “啊，那个，我没事的…”她停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视线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恰好避开了清水彻的目光。像是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又匆忙拿起桌上的茶杯，快步走到房间尽头的台子前，只给他留下背影，话语里也满是故作遮掩的痕迹。 “对了，热水是这个，没错吧？” ----- 完成了待客的准备，两人又呼吸着沉默的空气等了一阵，高桥教授才带着几位客人姗姗来迟。 “高桥，聚会的话应该选在小酒馆吧？在学校里像什么样子。啊，你该不会有准备了什么陷阱？” “怎么会有陷阱？这是学校又不是龙潭虎穴。” 谈话间，几位客人已经走进房间。一位男性和两位女士，看起来都是四十五岁上下，外表上找不出什么能称之为特点的地方，却在举手投足间隐隐透着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啊，这两位是？”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男性最先注意到在室内等待的两人，带动着两位女士也看了过来。 受到高桥教授的眼神提醒，清水彻主动上前行礼。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高桥教授的学生，清水彻，就读于文学部，现在是二年级。这位…七见奈奈美，是我的女朋友。”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对她的介绍显然熟练不少。 暗中白了他一眼，七见奈奈美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红着耳朵微微躬身，“是…请多指教。” 明明只是普通的自我介绍，最后面的那位长女性却捂起嘴，语气感慨。 “啊…真是令人怀念的青春呐…” 那位看起来年长些的短女性则是相反的态度。 “光代你自己怀念就好，我那个年龄还在专门学校学习记，每天写到手腕软，可算不上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好了，都拿出点前辈的样子，高桥要开始介绍了。” 被这几位一打岔，高桥教授刚刚提起的气又松了下去，停了片刻才继续开口。 “这位是大江胜彦，”最前面那位戴着眼镜的男性点了点头，高桥教授又指向那位短的女士，“这位是宫部美雪。他们都是我多年的朋友，至于这位…” “我是角田光代，也毕业于早稻田文学部，所以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前辈哦，后辈。” 面对那位长女士的打趣，清水彻却是惊讶到根本说不话来，旁边的七见奈奈美也忍不住瞪大眼睛。 宫部美雪、大江胜彦、角田光代，即使是有人可能对这其中一两位不清楚的话，他们几人放在一起则几乎可以说在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以《模仿犯》为代表作的宫部美雪有着“平成国民作家”的美称。而笔名为京极夏彦的大江胜彦，则是被视为新本格派推理的代表人物，因“妖怪型”的作品特色而广为人知。最后的角田光代也是三次入围芥川奖、三次入围直木奖，到现在已然获奖无数。 如果将当下的日本文学比作一座山，清水彻就像是刚刚开始攀登的新人，大多数作家也只不过是一生徘徊在山腰位置的庸人，这几位则是快要，或者说已经触摸到顶峰，有资格俯视绝大部分作家的最为杰出之人！ 在清水彻尚未对文学感兴趣的幼时，他们的作品就已风靡全国，接触之后更是觉得如雷贯耳。 “前辈，啊不，角田桑，我很喜欢您的作品，还有宫部桑和大江桑也是！” “哦？我们成了‘也是’了？” “不不，我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不自觉陷入窘迫，清水彻最终还是靠着宫部美雪解围。 “好了，大江你还说我们，自己也不是没有前辈的样子，”她转向高桥教授，“高桥上次把自己的学生介绍给我们，大概是…十几年前了吧？所以今天搞这么一出，是有什么目的吗？” 被人一眼看穿，高桥教授的也有些尴尬，故作镇定地轻咳一声。 “这个，还是坐下说比较好。” 几人依次落座，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自是立在一旁继续等候。 “我这个学生，虽然只是二年级，却已经不自量力地出了两本小说了，”高桥教授还是端着架子，手中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本尚未拆封的《编舟记》，分给其他几人。 “为了不丢我们早稻田文学部的颜面，想麻烦你们都来看看，就书中的问题好好批评这小子一顿，免得他又突然不知轻重地随便出书。” 对面是他的老师，又在这几位文学界的大前辈面前，无论有什么想法，清水彻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哦？这个封面设计的很棒啊。” 开口的是京极夏彦。在成为专职作家前，他从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印刷品设计工作。 “封面是七见设计的。对了，她也是小樽人。” “和我一个地方？” 京极夏彦看了眼七见奈奈美，又对着清水彻点头，“不错，小子你很有眼光。” 七见奈奈美悄悄垂下眼睛，只当是没有听见这两人的对话。 以此为契机，清水彻和几位前辈谈话正要热烈起来。高桥教授却有些看不下去，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 “够了！清水你去拿纸笔来，一会他们有什么批评和意见给我统统记下，一条也不准少！” 清水彻只好无奈低头，“我明白了。” “我看后辈你还没明白啊…” 被角田光代打断动作，清水彻疑惑的看过去，就注意到她将刚打开包装的《编舟记》举在手中，左右展示着。 “你这本书前后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推荐语吧。现在的出版市场，即使是我们的作品，也不敢说忽略宣传和推广的作用。” “我看了下出版社是早见书房，没什么印象。应该是家小出版社，联系不到重量级作家写推荐语，也没有找一些三流的作家来凑数。不过这样一来，自然勾不起读者的购买兴趣，宣传上会很难做，书店也不可能将这本书摆到最好的推荐位置…对了，周销量多少？” 清水彻愣了下，报出那个数字：“892本。” “难怪…所以高桥老师才会请我们来，一起看这本书。而且已经准备好了点心和茶水，说不定是写不完推荐语就不让我们回去。” 到最后，角田光代笑了下，“虽然我算是你的前辈，但如果你这本书不好看的话，我也不可能给出好的推荐语的。所以说，后辈你可以开始担心了。” 并未像她说的那样产生什么担忧情绪，清水彻只是看向了高桥教授。 他端着滚烫的茶水慢慢吞咽，脸上的表情依然僵硬。对于角田光代的话语既未承认，更未否认。 第六十六章 请求 从最近的中野坂上站下车，步行前往堀越高等学校，中间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上行坡道。 背着被塞得满满实实的大号双肩包，桥本爱感受到了肩头传来的沉重压力。再看向身前的能年玲奈，她身上的包甚至比自己更大几分，脚下反而愈轻快。桥本爱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擦了擦厚厚刘海下的汗珠，开口抱怨起来。 “话说，我一个日出高校的学生，为什么非要和玲奈你一起来堀越啊？” “嗯？”能年玲奈闻言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因为我一个人拿不动这些，所以只能麻烦小爱你了。” 没看出你哪里拿不动了。桥本爱暗道一声，喘着气看向神色如常的能年玲奈，不由心生疑惑，“玲奈你背这么多书…不累吗？” “啊，累还是累的，只不过…” “只不过能帮到你的‘清水桑’，所以完全无所谓了吧？” 看着她微微红着脸没打算否认的模样，桥本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自从第一次从能年玲奈口中听到“清水桑”这几个字，之后的每次见面和电话就都是围绕他的内容。 “清水桑为我庆祝了生日”，“今天打通了清水桑的电话，好开心”，“清水桑出版新书了，好看的，小爱你一定要看”，诸如此类。 几乎每天都能听到这个名字，使得桥本爱对这位从没见过的“清水彻”有了大概了解。 早稻田大学的学生，很高，在能年玲奈眼中特别帅气，目前是新人作家，第二本书刚刚出版。说起来，也正是因为还没见过面，这里面能够被验证的也就是“新人作家”那条。 被能年玲奈的持续骚扰搞得烦不胜烦，桥本爱也去买了那本《编舟记》。本打算作为睡前读物，结果在买回来的第一天晚上通宵看完之后，第二天又强忍着困意，一大早去书店买了他的第一本书，《夜间远足》。 不情不愿地确认在“新人作家”这件事上能年玲奈没有被骗。又更不甘心地承认，她口中的“清水桑”确实小有才华，小说写的很不错，但是…被几十本一模一样的书压在肩头，换成谁也受不了啊！ 怀着这股怨气，桥本爱对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傻笑起来的能年玲奈开口了。 “话说，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书，玲奈你经济上没有问题吗？你们事务所一个月只给你五万日元吧？” “嗯，没有问题的，”能年玲奈用力点头，“我平时也在打工，稍微攒下了一点点钱，而且马上就到了薪水的日子。” 即使有积蓄，可是… 桥本爱皱了下眉毛，神情中很是纠结。 两个大背包中的《编舟记》加起来大概有五六十本，按照每本一千六百日元的售价，总计差不多十万日元，足以将能年玲奈那点小小的积蓄消耗一空。 想到这些，桥本爱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清水桑”更是好感欠奉，忍不住口中带刺。 “但…就算玲奈你做了这么多，那位‘清水桑’也完全不知道吧？” “没关系的，”能年玲奈摆了摆手，“清水桑的新书明明写的很好，要是因为宣传的缘故销量不佳就太可惜了…但是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就不用告诉他了吧？” 说到最后，能年玲奈低下头轻轻转动身体，脸上竟泛起些许红晕。 看到她这副陷入妄想无可救药的模样，桥本爱无奈的扶着额头，颇有些恨其不争般地加重语气。 “就算你没打算让他知道。但那位七见奈奈美呢？在闭关的时候特意来照顾他，又是帮忙校对又是帮忙设计，在公布周销量的时候也去了，外表还很完美。这两个人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吧！” 吐完这一大段话，桥本爱长出一口气，又在瞬间意识到什么，捂上了嘴。可惜已然太迟。 能年玲奈整个人完全僵住，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有车沿着狭窄的道路开过来，还是桥本爱将她强行拉着到一旁，才堪堪让出位置。 她表情黯淡，来时的活力随着远去的车子消失不见，瞳孔也不复之前的光彩。 面对这般的她，桥本爱也只好一边避开路人的奇怪目光，一边小心道歉。 “那个…抱歉是我说的太过了，可能其实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子…对了，助手！作家都是会有助手的吧？那位七见小姐就是清水桑助手也说不定。” 能年玲奈机械似的转动脖子，看过来的眼睛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不想再伤到她，桥本爱违心的使劲点头，同时从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内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捡起地上的沉重背包，装作兴致高昂的样子，口中道：“快走吧，一会要是错过几个人就麻烦了。” 被桥本爱推着迈动脚步，能年玲奈总算是有了动作。 虽然在路上耽误了一阵，但由于提前出的缘故，到达堀越高校时刚好赶上放学铃声。原本紧闭的校门被打开，开始有不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鱼贯走出。 顶着学校保安的疑惑眼神，以及学生投来的好奇视线，桥本爱将背包放在地上，想起接下来的计划，只觉得有些忐忑。 旁边的能年玲奈却像是已经从刚才的失落中恢复，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学校里面张望。 好半天终于看到个熟识的身影，下意识举起手呼喊起来。 “神木桑！神木桑！” 周围看来的奇怪目光更多了，桥本爱急忙按下她的手。能年玲奈也是后知后觉，脸颊涨的通红，垂下头不再言语。 还好那个人已经来到两人面前。 “能年桑，找我有什么事吗？” 见她不说话，又转向旁边的桥本爱。 “索尼音乐旗下的…桥本爱，桥本桑是吧？初次见面，我是神木隆之介，请多关照。” 神木隆之介，2岁就出道的天才艺人，已经出演了多部影视剧，其中担任主角的也不在少数，在全国有着颇高的人气。 “啊…我是桥本爱，初次见面，还请神木桑多多关照。” 校门口停下来围观的人又多了几分，隐隐有将整条道路堵塞的趋势，学校老师已经大声喊着开始驱散，看向这边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可偏偏能年玲奈不愿开口，桥本爱只能强忍着尴尬，硬着头皮和神木隆之介对话。 “对了，桥本桑也会出演《听说桐岛要退部》那部电影吧？” “是…很期待和神木桑的合作。对了，玲奈有话要和你说。” 神木龙之介看着一脸紧张的能年玲奈，觉得很是疑惑。 虽然两人是堀越高校的同班同学，可由于能年玲奈平日里过于内向孤僻的缘故，两年多下来也没说过几句话，最多就是相互知道有这么个人。刚才也不自觉地将她遗忘，专心和桥本爱搭话。 “能年桑有什么事吗？能不能尽快说，我一会还要去电视台…堵在这里，一会招来杂志记者…很麻烦的啊…” 被桥本爱推在前面，能年玲奈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崭新的《编舟记》递过去，同时磕磕绊绊地开口。 “那个，这本书送给神木桑…因为学校规定不让带小说进去，所以只能在这里…” 看着手上的书，神木隆之介还是一头雾水。 “只是这个吗？” “啊，”能年玲奈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补上总重要的地方，“能不能麻烦神木桑在看完之后，在公开的社交媒体上表下对这本书的看法？” “就这样吗？好吧，那我先走了。” 没有出现什么有富有冲击性的剧情，围在一旁的学生摇着头纷纷散开。目光形成的压力瞬间消失，也让好不容易送出第一本书的两人松了口气。 送书，这就是能年玲奈思前想后找出来的办法。 虽然自己不过是个只演过背景角色的新人演员，不起眼也没什么能力，但毕竟是堀越高校综艺课的学生，是所谓的“业内人士”。 而堀越就是这么一座学校，有大大小小几十名艺人在读。其中有像神木隆之介、大后寿寿花、志田未来这种广受瞩目的未来之星，也有像能年玲奈自己一样不起眼的艺人。 但作为艺人，他们都有自己的一众粉丝，有着自己的影响力。要是能送书给他们，让他们在不同渠道传递出对《编舟记》的看法，继而扩散到他们的粉丝中去… 即使只有那么几个人能答应自己的请求，那么这本书宣传不足的问题…多少也能解决一些吧？ 这就是能年玲奈的想法。 虽然知道要花费攒了好久本打算用来做衣服的积蓄，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勇气必须拉上桥本爱壮胆，虽然知道放下自尊请求别人很是难堪，但是，如果是为了清水桑的话… 为了清水桑的话… 不知为何，能年玲奈突然想起了早见书房三楼中从书架后走出的七见奈奈美。她冷着脸，站在那里，隐隐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使劲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海，能年玲奈深吸了口气，对着另一道刚刚出现在校门处的身影用力挥手。 “川岛桑！川岛海荷桑！” 第六十七章 反响 “所以说这是什么？” 坐在岸田正明的办公桌前，清水彻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一头雾水。 将宫部美雪、大江胜彦和角田光代的推荐语带回早见书房，早见社长与岸田等编辑们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一直困扰着众人的宣传问题在顷刻间被彻底解决。 尚未彻底完成的《编舟记》印刷工作暂停，在增加了印有推荐语的腰封后直接将印刷量翻倍；原本拒不接受直接销售方式的书店，在三位文学界大佬的强力推荐和担保下纷纷屈服，与早见书房签订了销售合同；之前将《编舟记》丢进角落就不管不问的那些书店，更是在制定出最好推荐方案的同时，打电话要求增加供货量。 总之在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清水彻本以为在签售会之前自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却被岸田正明一遭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到了早见书房。 “所以，岸田桑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见岸田没有回答，清水彻又问了一遍。 “清水你看这个。” 从他手中夺过鼠标，岸田正明一下子在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的网页窗口中挑出一个。 清水彻眯起眼睛。 页面最上面挂着神木隆之介的名字，看起来像是由事务所管理的艺人官方博客，最新的一条博客中出现了与自己和《编舟记》有关的内容。 “各位近来可好？我主演的《听说桐岛要退部》已经在四国开始拍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很是忙碌，只能在睡前看一会书作为休息。说起这个，前段时间从别人那里收到了一本叫做《编舟记》的书，是描写辞典编制的，非常有趣，各位有空的话可以读读看，应该不会让各位失望。另外，听说作者本人和我同龄，也是18岁，想到这一点就感觉更加敬佩…” 除了称赞和推荐外，清水彻没找出其他什么内容，转头看向岸田正明，只见他用鼠标在屏幕上连续点击好几下，一大串窗口依次跳了出来。 桥本爱、山本美月、松冈茉优等等，都是听过没听过的艺人名字，除了这点差异，页面上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尽是些对《编舟记》和他本人的称赞，似乎这本书已经在年轻演员圈子里小小的流行起来。 “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你看这些人，有amuse和索尼这种大型事务所的，也有hiratffice这样的小公司，可无一例外是备受瞩目的年轻艺人！” 没怎么关注过所谓的艺能界，清水彻还是不懂岸田的意思，直到看到每个页面后的一长串回复，才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备受瞩目”。 “这不是很好吗？” “当然好了！不过…直说吧，清水，你是怎么办到的？” 被岸田略带焦急的眼神注视着，清水彻突然有些懵。 “这些…不是岸田桑你们联系的？” “开什么玩笑！我们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用了，又不是热血漫画，拖到最后很好玩吗？” “那是谁干的？” 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 “无论如何是件好事，你们纠结原因反而很无聊哦。”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上井彩走了过来。摆脱了早见书房倒闭的危机，她的话语也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比起这个，我也有想让清水君你看的东西。” 挥手赶走揪着胡子思索的岸田，她来到清水彻身边，俯下身操作起电脑。一连串操作后，将一个网站展示在他面前。 是能年玲奈的个人空间。 消息记录中内容寥寥，多是由几句话组成的简短问候，只有最近的那一条显示有大段话语。点进去，洋洋洒洒一大片文字瞬间溢出，甚至多到整块电脑屏幕也装不下的地步。 清水彻定睛看去。 开头还是面向粉丝的日常问候，下一段就迫不及待地变成了对《编舟记》的介绍和强力推荐。 没有经历过专门的文字训练，她的介绍略显繁复，很多地方都是在反反复复地讲解同一个情节。有时也说不到重点，更多的是她自己阅读后的体会和心情。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的话语才比之前那些艺人略带商业性质的推荐显得更加真挚，让人不由得生起“这本书好像真的很不错”之类的想法。 只是…话太多了些，可能没有几个人能认真看完吧。拉到最后，果然没有几条回复。 又重新看了一遍，清水彻笑着感叹一声：“她还真是喜欢这本书啊。” “喜欢的…仅仅是书吗？” 循声看过去，只见上井彩的神色中半是遗憾半是暧昧，还没来得及看出些别的什么，清水彻的思路又被岸田突然的喊声打断。 “清水，这是个好机会！好机会啊！” “什么？” “你的书！虽然现在有几位知名作家的推荐，但这些推荐，只对于看过他们作品的人才有效，对吧？还有许多人平日里是不看书的。” 清水彻缓缓点头，“确实如此。” “而我们之前的想法是，如何在有看书习惯的人群中把《编舟记》卖出去。但是现在有很多平常不接触书籍的人都听说了书的名字…” “只是在网络上而已吧？网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更快。可能那些人今天还喜欢的不得了，明天就会转头忘掉。” 作为年轻人，清水彻对网络的认识比岸田更深刻些。 “说的也是…” 岸田又揪起了胡子，闷着头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在上井彩抗议之前突然回过头来，满是血丝的眼睛中闪着光彩。 “那就想办法将这股热度维持住！清水，你去上电视怎么样？” “哈？” “就是上电视，情报节目，综艺节目，什么都行！清水你这么年轻，外形又不比那些艺人差，只要能出现在电视上，肯定能吸引来一大堆拥趸，那些人的购买里…对了，你觉得‘早稻田天才少年作家’这个说法怎么样？” 清水彻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旁边的上井彩就已经板着脸开口。 “够了，岸田桑。你是想让清水君从一名‘外表出众的作家’，变成一个‘会写作的艺人吗’？” “啊，这…” 想通了这一点，清水彻也缓缓摇头。 “抱歉，岸田桑，我对电视什么的没有兴趣。作家本来就是应该靠作品决胜负的，而且…我们也没到必须用这种招数的时候。我还有点事要去东宝一趟，先告辞了。” 听到这个字眼，原本焉了下去的岸田又突然打起精神。 “东宝，是拍电影的那个吗？” 第六十八章 改编 即使有一段时间未曾前往，可清水彻对东宝的路依然熟悉。 在前台小姐不变的带领下来到会客室，推开门，现里面除了出邀约的制片人桐原真司，许久未见的滨边美波和她的经纪人居然也在场。 完成了必不可少的礼节后，几人分别入座。 “桐原桑这次找我有什么事吗？” 像是刚刚从外景拍摄现场回来，桐原真司的脸看上去比半年前又粗糙了不少。他搓着手，扯动嘴角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主要是电影拍摄的事情…由清水你担任编剧、美波主演的电影短片还有不久就要开拍了，需要再次确认一下，清水你到时候可以在拍摄现场待一段时间吧？剧本有些地方可能要当场修改。” 这点事情在电话里说就可以吧。控制住吐槽的欲望，清水彻点了点头：“没问题。”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桐原就没了下文。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清水彻注意到原本乖巧坐在一旁的滨边美波似乎有些焦急，频频向桐原真司那边看去，像是在催促着他开口。 “那个，”僵持了一阵，果然是桐原先败下阵来，“听说清水你的新书出版了，是叫《编舟记》吧？” “没错，桐原桑也关注了吗？” “啊…是美波告诉我的，”桐原坑坑洼洼的脸上满是尴尬，“她说这本书非常好看，问我能不能改编成电影。” “哦？” 清水彻看向滨边美波。她虽然垂头盯着脚尖，耳朵却高高竖起，腰背也不知何时挺得笔直。 另一边，桐原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认真。 “所以，清水你考虑过将小说改编成电影的事吗？” “什么？” 刚刚还以为“改编”只是滨边美波不成熟的想法，但这句话从桐原真司，一位电影制片人口中说出，自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分量，这让清水彻一时有些懵。 对他而言，将小说改编成电影无疑是件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最直接的好处无疑是一笔不菲的改编费。但相比这个，由电影带来的人气和关注度才是最重要的。前者可以在时间的作用下变成类似于“声望”的存在，后者则直接作用在销售方面。可以预料到，在电影上映前后，小说销量可能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既然有这么多的好处，对方又是东宝这样在日本国内屈一指的大型电影公司，清水彻怎么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但是在答应下来之前，还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 “说起来，桐原桑为什么会问我这个？” 被滨边美波紧盯着，桐原真司的脸色更显尴尬。 “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应美波的请求…” 这个理由实在是过于荒谬，清水彻暗道一声“怎么可能”，正想追问下去，却突然注意到了一旁滨边美波隐约投来的期待目光。 愣了下，旋即又挂上笑容。 “原来是这样，那多谢美波了。” “没什么的…” 她声音细微，明亮的眼睛藏在短下，被称赞的喜悦溢于言表，即使是双手用力捂着烫的脸颊也遮挡不住。片刻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从身边的小背包中翻出一本《编舟记》。 “那个…能麻烦清水桑帮我签个名吗？” “可以啊。” 在她的注视下写上自己的名字，清水彻随口问到：“对了，美波是在哪里买到这本书的？” “啊…这不是我买的…” “嗯？” “那个…石川县的书店买不到…这本是玲奈姐姐送给我的。” 说起玲奈，清水彻只能想到一个名字。 “是能年玲奈吗？” “对，”滨边美波上下晃着脑袋，“玲奈姐姐还说…这本书一开始销量不好，希望我能在社交网络上帮忙宣传一下。不过我还没用过博客之类的网站，所以只能找桐原桑…” “这么一回事啊…” 随口感叹了一句，清水彻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笔下一滞，引得滨边美波很是疑惑。 “清水桑，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在想写那种祝福语给你比较合适。” 在滨边美波的害羞动作中，清水彻又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些艺人网站上的推荐话语。同样是社交网络和宣传，再考虑到那些艺人的年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不过…在清水彻印象中，能年玲奈总是垂着头不善言语，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内向。而同时有那么多艺人进行宣传，实在不是一件靠一两个朋友能做到的事，必须一个个去当面请求才行。以能年玲奈的性格…她真的有勇气做到这些吗？又或者说，她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 清水彻有些拿不准了。 ----- 拿到签名后，滨边美波在经纪人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 清水彻还在思考网络宣传的事，对面的桐原真司却是如蒙大赦一般，长长的松了口气。 “清水，关于电影改编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啊，哦，”恍惚间回过神来，清水彻几秒后才想起他问了什么，“先不说这个，这件事真的是因为美波的请求吗？” “当然不是，”桐原摆了摆手，“其实之前就已经决定，恰好她来问，我就假装答应下来…只是没想到她当真了，还这么上心，非要在我找你说这件事的时候过来看…” 所以在滨边美波注视下的那些尴尬，都是在为自己之前的玩笑付账？桐原桑，这就是你觉得小孩子难以相处的原因吧？ 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清水彻转而问到：“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有很多个，”桐原摊开手，“最根本的还是你的故事足够好。在这之外，是老师出面了…” 实在是出乎意料，清水彻忍不住问了句：“高桥老师吗？” “没错。他通过校友会找上了东宝高层中的早稻田校友，亲自上门去拜托他们照顾你…也就是这样，你的名字进入到了上面那些董事和部长的眼中。再后来又组织了几次会议，确认你的作品有进行改编的价值…” “又麻烦老师了吗…” “是啊，就算是当时的我也没有这个待遇，”桐原的笑容有些无奈，“看来这么多学生中，老师最看重的就是你了。” 叹了口气，他又继续介绍起经过。 “确认完改编价值后，本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和你商讨。不过，我们偶然听说了你和讲谈社的事情，就觉得…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虽然不太合适，但大概是这个意思。清水，你现在很需要热度吧？” 没什么好隐瞒，清水彻直接承认：“是的。” 桐原真司点点头。 “所以我们打算加快进度，尽快将这件事敲定下来。准备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就等你的意见，不知道清水你意下如何。” “既然这样，我同意对《编舟记》的改编…” “等等。” 话语被打断，清水彻很是不解，“怎么？” “一直忘记说了，我们现在想改编的是你的出道作，《夜间远足》。至于《编舟记》…现在还没到最合适的时候。” 看着桐原真司脸上的笑意，清水彻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 第六十九章 加码 诚如桐原真司所说，在当前的情况下暂时搁置《编舟记》，选择将《夜间远足》改编成电影是更合适的选择。 《编舟记》本身的精彩程度毋庸置疑，宫部美雪等人的推荐语以及节节攀升的销量就是最好的证明。但要实现十万本的销售目标，仅仅依靠平常有读书习惯的顾客可能有些勉强。 因此，必须想办法让《编舟记》和清水彻本人进入一般人的视野中，让他们产生“这本书或许还不错”的印象。只要能引起他们试着读一读的兴趣，后面的事情靠着《编舟记》自身就可以完成。 对于这一点，网络上的推荐确实起到了一定的宣传效果，但距离成为流行话题还有不小的差距。这种情况下，岸田正明指望依靠清水彻的外表将热度维持下去，而东宝给出的办法则更为立竿见影一些。 出道不满一年就获得电影改编机会的18岁少年作家，这个说法本身就足以产生足够的话题，远作品被改编而引起的关注程度。而且，要比上电视节目这种办法来得更加光彩、更有冲击力，甚至某种意义上可能开启新一轮的社会讨论也说不定。 这种情况下，改编哪一部作品并不重要。 考虑到《编舟记》这本书刚刚售不久，销量还没有攀升到顶峰，影响力也没有达到最大。而等到这本书已经广为人知、对于将它改编成电影的呼声最高时再宣布改编消息，不论对于东宝还是清水彻本人，都无疑是收益最大的选择。 何况还有其他更为现实的原因。 “桐原桑，”思考了一阵，清水彻看向桐原真司，“虽然同样是改编，但《夜间远足》要比《编舟记》来的更便宜吧？” 桐原愣了下，笑着点头。 “果然没瞒过你。” 作为创作出这两本小说的作家，没有谁能比清水彻更了解其中的差异。 《编舟记》的时间线横跨十几年，书中出现了多个不同的场景，每个场景的布置相当复杂，仅是拍摄时的布景就成本高昂。再加上主要人物间的细腻关系，要表现出那种感觉必须邀请技艺精湛的成名演员出演，片酬更是少不了。 而《夜间远足》则不同，整个故事讲的是一次长达24小时的远足过程中生的事情，不需要太复杂的场景，挑几处合适的道路就能完成大部分拍摄工作。而且几位主要角色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要演出那种青涩感，找刚出道不久的年轻演员正合适。 两者相比，也难怪东宝觉得改编《夜间远足》更好一些。 桐原真司还在解释。 “…讨论的时候确实考虑到了成本的因素，粗算下来这两部作品可能会相差十倍以上，所以…而且清水你是新人作家，名气不足，有些人的态度难免保守，觉得可以先拿《夜间远足》试一试，无论成败都有回转的余地。” 这些实情清水彻都能理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可能是因为对他的不信任而有些心虚，桐原真司又补充道：“虽然投资比较有限，但在其他方面上我们会努力做到最好。” “哦？怎么说？”清水彻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 “为了达到最大的宣传效果，我们打算请清水你本人来担任编剧。” “欸？我吗？” “没错，清水你也有过相关经验，不算是新手了。” 想起为滨边美波写的短片剧本，清水彻忍不住苦笑着摇头，“那个谈不上什么经验吧，还反复改了好几次。” “清水你大可以对自己有信心。剧本多次修改本来就很正常，而且我挑选剧本的眼光…” 桐原真司双手抱胸，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资深制片人应有的气势。 看着他的表情，清水彻也放松下来，“那我尽力而为好了。” “没问题的，有困难的话我们可以帮你联系成名编剧，到时候大可以请教他们，只不过你可能要辛苦一下。” “那多谢桐原桑了。” “都是为了电影，”桐原摆了摆手，又想起些别的，“考虑到宣传，这部电影的所有主要角色计划全部采用甄选的形式决定。” “哦？其他电影不是这样的吗？” “也有一些，但是相对很少。毕竟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通常来说适合一个角色的演员没有多少，私下沟通就能确定下来。不过《夜间远足》的主要角色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对于演员的要求不高，所以很适合采用大规模甄选这种形式。” 清水彻点了点头，桐原真司则继续解释东宝的想法。 “为了扩大影响力，这次计划面向业界公开招募，只要年龄合适都可以填写报名表参加甄选。不过这样一来，选角会的流程可能会很长，清水君你作为原著作者和编剧，按理来说有参与选角的权力，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你了。” 虽然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演技，但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取材机会，清水彻选择直接答应。 “好的，一定到场。” “好，那等我向上面汇报后，前期工作就会马上开始。说起来，清水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导演？” “这个也让我决定吗？” “怎么可能？” 桐原笑着摇头，“不过可以随便说说，万一能联系到也不说定。” 既然随便说说，清水彻索性放开胆子。 “岩井俊二桑怎么样？” “岩井俊二啊…他执导这种青春电影确实有一手。不过他通常会兼任电影编剧，应该不会接受。” “那…是枝裕和桑？” “更不行了，先不说请他的费用，除了编剧他还要兼任剪辑。算了，还是先问问哪些导演有时间吧。” 他摇着头，似是看出了清水彻的想法，又突然停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决定导演后我们会开一场新闻布会，到时候电视台和各大报社都会派记者来，清水你一定要参加。可能会问及很多关于你的问题，记得提前做好准备。” 他的消息让清水彻怔住片刻。 这就要面对公众了吗？虽然知道在作家的道路上走下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对于自己一个出道没有多久的新人来说，这个度还是太快了些。 不过又能如何，到了这份上早已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这种场合怎么都比上电视节目好一些吧？ 想到这里，清水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七十章 散步 由于两人下午都有课，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终于选择奢侈一次，在中野车站前的自助烤肉店内将晚餐解决，再步行返回公寓。 同样的餐费，放在普通餐馆里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但交到自助餐馆手中总会莫名产生“一定要吃回本”的想法。 所以当两人扶着塞得满满的肚子走出烤肉店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 时值深秋，白日阳光积累下的那点温度早已完全散去，无处不在的微风更是加深了夜晚的凉意。街道上行人寥寥，仅有的几个也都缩着脖子，脚步匆匆。 也只有他们仗着食物产生的热量，沿着马路慢慢踱着步子。 “七见。”嗅到身上的烤肉气息淡了几分，清水彻突然开口，打破了悄悄蔓延的静谧气息。 “嗯？怎么了？” 七见奈奈美转向他，语气上扬，眼神明亮。 “有个东西…我想送给你。” “哦？” 见她歪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清水彻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有问题吗？” “倒不是…不过，今天好像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也没有必须在特定时间送东西的说法吧？” 清水彻笑着摇头，片刻后又敛起表情，“而且…与其说送，倒不如说是我一直欠你的。” “欠我的？” “你看了就知道。” 借着橘黄色的路灯，清水彻拉下背上的双肩包，在里面翻找一阵，取出本书递给她。 “《编舟记》？还有签名，这是…” “之前说好的，要是出了新书就送一本给你，作为海边那副画的‘报酬’。” 七见奈奈美仔细看了眼，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 “你还记得啊。” “肯定记得，毕竟是和七见你的约定…本以为明年才能出版，没想到因为这次意外而提前不少。” 终于送出手，清水彻松了口气，见她垂下眼睛微微颔，似乎就要将这本书收起，又急忙开口：“那个…后面还有内容。” “后面？” 参与了这本书的制作，七见奈奈美对书中的内容早已熟悉。翻开封面就是空白的扉页，扉页后没有目录，直接就是小说的正文。带着疑惑重新将书举起，翻过仍旧空无一物的扉页，原本是正文的位置却被突兀地插入了一页纸，纸的正中间则印着她的名字。 “谨以此书献给七见奈奈美，感谢你一直对我的支持，尤其是在设计和取材上的帮助。” 怔在原地，七见奈奈美将这句话反复看了好几遍，强压住内心的颤抖深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捂着嘴，顶着滚烫的眼眶看向清水彻。 她的目光过于灼热，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散出惊人的热量，就像是忽然出现在此地的小小太阳，对周围的一切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让清水彻也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 但就在马上要触碰到那份温暖的前一秒，她突然撇过头，用手背拭过眼眶。 “那个…谢谢。” “没有什么的…西方的作家经常写这种，日本倒是很少…我拜托岸田桑在印刷时专门印了这一本，也谈不上多麻烦…” 内心被遗憾填满，清水彻口中颠三倒四，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七见奈奈美倒是笑了起来，重新抬起头，声音轻柔，有如夏夜微风。 “…只有这一本吗…那还是谢谢你…” 清水彻只能强打精神，勉强笑着。 “不用客气，真的没有什么。” 正想要沿着道路继续前行，左手忽然传来一阵温暖，还没反应过来却又转瞬即逝。惊愕之下转头看向她，弥漫的夜色中，她微微颔，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暖色，眼眸低垂，似有水波在其中荡漾。 “…那个，还有机会的…” 清水彻笑了下，重重点头。 ----- 没了刚才那股气氛，空气中的暧昧感却留了下来。 牵着手在街头漫步，七见奈奈美的目光还是游移不定，清水彻则是放松了不少，思维更加活跃。 “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七见奈奈美只能竭力压低声音，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不那么明显。 “我前几天去了趟东宝，他们决定要改编我的小说。” “是《编舟记》吗？” 注视着前方愈明亮的灯光，清水彻没从她刻意压低的话语中听出什么，只是摇头道：“不止，两部都要改编，先改编《夜间远足》，等到时机合适再公布《编舟记》的改编消息。” 手上传来了轻微的拉力，清水彻疑惑地看过去，七见奈奈美已经藏起了表情。 “那祝贺你了。” “谢谢。” 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清水彻的语气更轻松了几分。 “他们同时邀请我担任编剧，到时候还有甄选会和记者见面会要参加，这么想其实有些麻烦…” 听着他的话语，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七见奈奈美静静注视着他的侧脸。 路旁的橱窗透出了纯白色的柔和光线，映得他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光芒之中。虽然口中在说甄选会和记者见面会很是麻烦，但他始终挂着笑意，眼中满是期待。 毕竟是个作家啊… 小心控制住音量，七见奈奈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已经认识了大半年，七见奈奈美自问对他有几分了解。 他是一个永远热衷于新鲜事物的人。 不论去哪里都带着取材用的记事本，遇到感兴趣的、没见过的事物就会迫不及待地记录下来，必要时还会亲身体验。总是在向前走，不会为身后的、已经错过的东西停留。 本来这样也没问题的。 真要说起来，他是刚刚出道的年轻作家，自己则是开始学习绘画和设计不久的新人，怎么想都十分般配。 在花火大会之前的那个夜晚，被他突然抓住手腕的那一瞬间，七见奈奈美想着：要是自己和他，两个籍籍无名的人能够一直并肩走下去就好了。 本来七见奈奈美以为自己努力一下是可以做到的。然而，他突然走得太快了些。 突然间，他背上了挽救早见书房的任务，又转眼得到了宫部美雪、京极夏彦、角田光代等大人物的看重和支持，现在更是获得了将小说改编成电影的机会。 虽然自己已经认识了早见书房的众人，也见过了他的老师，对他的一切慢慢熟悉起来。可一转眼，他又踏入了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新世界中。一个更加瑰丽、精彩，却又到处都是陷阱与诱惑的世界。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到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是坐视不断扩大的差距，任由他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还是就这么被他牵着，成为他即使很乐意背负但事实上存在的负担？ 虽然完全相信他对自己的心意，但从书中了解到的世界让七见奈奈美明白，没有什么能够永恒不变。当两个人的位置生变化时，两人间的关系也会出现相应的变化。 如果就这么无动于衷地停留在原地的话… 突然间，七见奈奈美想起了从上井彩那里打听到的情报。那个叫能年玲奈的女孩子…正好是个演员吧？要是…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清水彻转头看过去。 “怎么了吗？” “没什么。” 七见奈奈美摇了摇头，藏起了眼中似有似无的坚决。见他还是疑惑，轻轻弯起眉眼，道：“有点冷了，快回去吧。” 不疑有他，清水彻答应下来，“好。” 牵着手，两人越走越快。转过街角，公寓已经出现在眼前。 第七十一章 发布会 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侧面的准备室，清水彻看着东宝的工作人员不断从自己面前匆匆跑过。 不远之处，桐原真司正站在一堆杂物中，冲着控制室大声叫喊：“前面的灯光是怎么回事，负责人在哪！朝日电视台的记者来了没有…江户川报社？没听说过，让保安拦下来！” 仔细观察了一阵，清水彻看到他走向自己这边。 “桐原桑。” “这帮小子，每次都要捅点篓子出来…” 他板着脸，抽动着嘴角。几秒钟后才意识到眼前不是自己手下的员工，放松面部肌肉，表情缓和了几分。 “清水君是第一次参加布会？” “没错，”见识过他作为制作人的气势，清水彻又看了眼乱糟糟的后台，“总觉得…和新年参拜时的庙会一样热闹。” 桐原真司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台就是这种地方…对了，前两天给你的问题，准备好没有？” “已经练习过了。” “好。一会上台的时候你跟在我后面，之后也坐在我旁边，记住了？” “我明白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桐原道了声“好好表现”，就转身去安排别的事情。 趁着这个机会，清水彻透过帘子的缝隙，打量起电影布会的会场。 作为日本最大电影集团，东宝的效率不是寻常公司可以相提并论的。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先是找好了导演，又拉上几家报社、电视台组成了电影制作委员会，最后更是和大大小小的媒体打好招呼，火召开了这场电影布会。 由于经费限制，布会的会场谈不上宽广，挤满了各路记者后显得略为狭小。而记者们的正前方，同样没有多大的舞台更是被几张放着台签的长桌挤得满满当当。 还没到开始时间，长桌之后空无一人，只有写着“夜间远足”字样的横幅挂在那里，却早已被场下架起的各色镜头瞄准、锁定。 如果换成真正的枪械，在这种程度的火力之下，自己恐怕会死无全尸吧？ 莫名冒出这个想法，清水彻忍不住笑着摇头，就看到桐原真司招手让自己过去。 远远答应，清水彻摸出口袋中的手机准备关机，却现有条短信躺在那里，是岸田正明来的，只是简短的一句话，“本周销量：12931本。” 轻轻勾起嘴角，按下关机键，看着屏幕熄灭，清水彻快步走了过去。 前面的会场中，主持人已经上台。 ----- 和一群少说也有三十多岁的人站在队伍中，清水彻多少有些不适应。隔着厚重的幕布，会场里的声音模糊不清，正打算竖起耳朵听得更清楚些，身前的桐原真司却像是得到什么信号一般，径直迈步向前。 来不及多想，清水彻快步跟上，穿过幽邃的通道，走向前方的光亮。 过了明暗的分界线，就听到耳畔此起彼伏的快门声，不断亮起的闪光灯也让他有些目眩，忍不住抬起了手臂稍作遮挡。 时至今日，清水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灵异小说中，相机总有着识破灵体的奇妙力量。虽然还是活生生的人类，但第一次处于这么多镜头和后面目光的注视之下，自己就像是被摄取了魂魄，整个人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举动。 直到被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放下手，对着镜头露出个僵硬至极的笑容，强行迈动不听使唤的双腿来到舞台中央的长桌前。等待所有人到位后，一起鞠躬，终于在位子上坐下。 将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椅背上，清水彻只觉得腹部一阵麻木。 相反，他旁边的桐原真司却是一片从容，轻车熟路地拿起桌上的话筒，不等试音就直接开口。 “感谢各位的到场，我们东宝这次决定将清水桑的出道小说，《夜间远足》改编成电影。为此，特意邀请了冲田修一先生担任电影的导演。另外，清水桑作为小说作者，也会同时担任电影编剧…” 似是已经填饱了肚子，台下相机的闪烁度慢了下来，最终陷入停滞，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被桐原真司吸引过去。 缓缓吐出口气，清水彻感觉到体内的血液开始流动，腹部的麻木感被冲散不少，原本停转的大脑也恢复了几分神智。 还没说话就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自己是不是太差劲了些？ 暗自摇摇头，清水彻只能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报以苦笑。旁边，桐原真司还在介绍这部电影的情况。 “…主要角色均由甄选会选出。不论事务所和演员，只要觉得能够胜任角色就可以报名。好了，接下来是提问时间，各位有什么问题请举手…前排这位女士。” “请问冲田修一导演，为什么会选择接下这部电影的执导工作？” 中规中矩的问题，应该是提前已经通过气的原因，冲田修一接过话筒后也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开口。 “主要还是因为清水桑写的故事本身…” 又问了几个这样的问题，确保了各位记者在回去写稿子时不会产生宣传上的偏差，随着桐原真司点到一位来自名古屋的记者，现场终于进入到真正的自由提问环节。 “我是中京电视台的太田，听说原著作者清水桑目前还未满2o岁，这是真的吗？” 那位记者话音未落，清水彻就注意到会场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桐原真司也看了过来。 强忍住腹部的麻木感，拿过话筒，清水彻沉声道：“是的，目前还在早稻田文学部学习。” 会场瞬间一片哗然。哪怕对文学界尚不熟悉，仅仅凭借着职业直觉，在场的所有记者都意识到了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关注！销量！收视率！ 虽然文学界中不乏年纪轻轻就能得奖之人，就连文学界最知名的芥川奖也出现过，但那引起的波浪只限于文学界的小圈子内，对公众的影响有限。改编成电影则不然，这代表了在全社会范围内最为广泛的知名度。 会场一时激荡，有的记者正在联系报社要求留出版面，有的开始在网上搜索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的最年轻作家纪录，更多的则是从位子上弹起身，高高举起手，就差把指尖直接戳到桐原眼中。 对于这种情况东宝早有意料，更何况这场布会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配合清水彻的宣传需求而举办的，所以清水彻可能被问到的问题都提前准备了一些。对眼前这副场面，桐原自然是听之任之。 “那…那边的那位男士。” “是！我是东体的记者，我注意到《夜间远足》这本书里的感情描写，请问这是清水桑的亲身经历吗？” “确实参考了一些曾经的经历。” 这个问题之后，现场更加汹涌。 “那边带眼镜的女士。” 有个穿套裙的矮个子女记者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手中还攥着手机。 “我是富士电视台的。据我所知，清水桑最近的一部小说《编舟记》，目前已经登上了销量排行榜，又得到了宫部美雪等著名作家的推荐，清水桑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 “只能是谢谢前辈和读者们的支持。” “我看到了网上对于《编舟记》获得直木奖的讨论，那清水桑是否考虑冲击直木奖，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直木奖获得者？” “啊，这个…” 一直担忧着销量和早见书房的存亡，清水彻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不过对于大众文学领域最高奖项的直木奖，说是完全没想法也不可能，只能一边对桐原使了个眼色，一边斟酌着开口。 “我的努力已经全部倾注到作品本身，至于能不能获奖…这要看各位评委的决定。当然，作为一个新人，我还刚刚开始，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好了，下一个问题！” 桐原真司喊了一声，瞬间被场下的喧闹淹没，只得扯着嗓子加大音量。 “那边…穿黑色外套的男士！” 有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出，细小的眼睛眯成条线，脸上的笑容也捉摸不定。 “我注意到清水桑的两部小说都是由早见书房出版的，可偏偏早见书房最近的经营情况突然恶化，不知道清水桑对这件事有了解吗？”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问题，清水彻直接怔住。看他这幅表情，台下的记者也敏锐地捕捉到其中存在着隐情，竟纷纷沉默下来。 反常的寂静中，那个男人勾了勾嘴角，“忘了介绍，在下是《周刊文春》的记者，请叫我小林。” 察觉到桐原看向自己，手中也比划着可以不必回答的动作，又转头迎向台下记者们现猎物一般的锐利目光，清水彻犹豫片刻，缓缓摇头，握紧了话筒。 “关于具体情况，请直接询问早见书房的相关人士。好了，下一个问题。” 这个说法当然不能让台下满意，记者们吵嚷着，会场更喧嚣了几分。 “那边，日本电视台的大西！你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情急之下，桐原直接找上了相熟的记者，期待他能提出个正常的问题，让布会正常进行下去。 清水彻则是向后靠在椅子上，笑了下，突然感觉腹部的麻木感消失不见了。 第七十二章 反应（上） 11月的东京，天气已经冷到了无法仅靠一件单薄外套解决的地步。 讲谈社文艺局的会议室则完全是另外一副场面。空调开到了最大，不断涌出的暖风热的人汗水直流。可就算如此，那些身穿衬衫打着领带的中层干部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争先恐后献上自己的奉承之话语。 “这周的销量排行榜，我们讲谈社能在前十中独占六席，这完全是山中局长的功劳啊！” “没错，山中局长短短时间内就带领我们做出这种成绩，恐怕没几年就要高升，直接成为董事也说不定。” “是啊，要是离了山中局长我们可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的文艺局已经全部寄托在山中局长身上了…” 靠着这帮人夸张的表情和极尽谄媚的语气，会议室内的氛围甚至比灼热的空气更热烈几分。 会议桌的上处，刚担任文艺局局长不到半年的山中孝，看着眼前热情表演的下属，虽是极力控制表情，可脸上的兴奋感根本隐藏不住。这也让窥得他这副表情的下属更加卖力。 愈肉麻的话语之下，山中孝只觉得浑身又酥软了几分，正食髓知味的想再好好享受一阵，却忽然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的肩膀。 板起的面庞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柔和起来，神态也不自觉带上些许恭谨。 “小野秘书，找我有什么事吗？” 显然早已见识过这副场景，那位名叫小野的年轻女职员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山中局长，董事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我明白了。” 山中孝转身拍了拍手，簇拥在桌前的干部们就像是按下了开关的机器人一般，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语，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诸位，董事有事找我，本周的总结会就开到这里。” 话音刚落，就又响起一片吹捧之声。 “不愧是山中局长，董事也如此器重…” “山中局长太辛苦了，真是在下的楷模…” “为了山中局长，我也要加倍努力才行…” 从柔软的皮质座椅上起身，山中孝挂着假笑，貌似和善地挥了挥手，就跟着小野秘书走出了会议室。 在会议室玻璃门合拢前的刹那，山中孝听到连绵不息的吹捧声中突然冒出句嘲讽。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的玩意。” 脚下一滞，山中孝没有回头，只当是没有听到。 其实他早就知晓，会议室里那些表面恭顺的下属一个个都对自己心怀不满，不是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就是嫉恨自己挡了他们的升职道路，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我一天是文艺局的局长，就有的是将你们捏扁揉圆的机会！ 恨恨地想着，山中孝跟着小野秘书走进了通往董事楼层的电梯。 “小野秘书，董事说过因为什么事找我吗？” “抱歉，山中局长，董事只让我请您过来，具体的我也不知情。” “是吗？” 看着小野秘书依旧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山中孝表面上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背后却攥着拳头，心中愤愤。 一个臭婊子瞎神气什么？等落到我手中，有的是让你好看的… 这么想着，在只有两人的电梯里，山中孝的目光愈肆无忌惮。 心思各异的沉默中，董事楼层到了。 小野秘书将他带到门前，轻轻敲门后对着里面轻声说了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旁边的秘书室。 又瞪了她一眼，山中孝才收敛起脸上的狠厉表情，身上的跋扈气质整个消散，就连身高也仿佛缩了几分，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董事办公室的门。 作为全国屈一指的大型出版集团，讲谈社提供给董事们的办公室自然配得上他们的地位。 比得上一整间公寓大小的地板上铺满了深色的名贵地毯，一旁的真皮沙闪烁着由金钱堆积出的光亮色泽，几处展示架上的收藏品也是价值不菲。 顾不上观察这些，山中孝看向了正中间宽阔办公桌后的那人。 他顶着灰白色的短，棱角分明的面孔看上也就五十岁左右，皮肤虽然松弛却仍充满光泽，搭配上健壮的身体，仅仅坐在那里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就是前任讲谈社前任文艺局局长，现任董事，山中弘义。 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山中孝赶忙低下头，快步来到办公桌前，口中道：“父亲。” “孝，你来了。” 山中弘义语气低沉、声音淡漠，让山中孝根本无从判断他的情绪，只能尽可能屏住呼吸，通过声音分别他的动作。即使听到他从座椅上起身，缓步来到自己身前，也不敢抬起眼睛，只是紧紧盯着脚下那点地方。 “孝，抬起头来。” 不敢有丝毫违抗，山中孝一点点伸直脖子，还没看清他的表情，就注意到一只手掌在视野中不断放大。 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山中孝倒在地上脑袋懵，片刻后才感受到左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一并到来的还有山中弘孝的咆哮声。 “看看你干的好事！” 又是一堆报纸和杂志被砸到他身上。 下意识燃起几分怒火，却又被恢复过来的理智浇灭。匍匐在地上，山中孝看着一双皮鞋移动到办公桌后，也没敢起身，就保持伏地的姿势看起了那些报纸和杂志。 入眼的先是张大幅彩照，一个年轻人举着话筒，似是在回答什么问题。旁边是加大加粗的金色字体：18岁的文学天才！能否打破记录，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直木奖获得者？ 大略扫了几眼，“清水彻”这个名字勾起了山中孝些许回忆，却又模模糊糊记不真切。又赶忙向后翻看其他报纸，内容却都大差不差。 这个说清水彻的新书多么受欢迎，那个说清水彻多么受文学界前辈的看重，还有的直接拿他的早稻田出身吹捧起来，说什么不愧是私立名校。 直到最后，在印着“周刊文春”几个大字的纸页上，看到个熟悉的名字，山中孝忍不住瞳孔紧缩。 “践踏行业规则打压中小出版社，业界巨头讲谈社隐藏在光辉外表下的真面目大揭秘！” 大段充满暧昧和煽动性的文字中，“早见书房”的名字清晰可见。 第七十三章 反应（下） 《周刊文春》的这篇报道显然是请了大家操手。虽然全文没有用什么攻击性的字眼，但通篇读下来，就连作为幕后主使人的山中孝也忍不住怀疑，讲谈社是否真的在光鲜的外表下藏着不可告人的黑暗真相。 在地上趴到手臂酸，山中孝终于战战兢兢地抬起脖子，从下向上打量办公桌后山中弘义的表情。然而，只是看到他下颌的轮廓就勇气尽失，俯身在地毯上彻底不敢动弹。 “孝，站起来！” 即使所剩无几的自尊被恐惧和脸上的火辣感不断刺痛，山中孝还是不敢违抗办公桌后那人的命令。 挣扎着爬起身，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 “说说吧，为什么要对早见书房动手。” “…我听说社长年轻时…和早见书房的社长是死对头…” “听说？谁说的？真正和早见书房有仇的是你这混账！” 又被一团黑影重重砸到脸上，山中孝强忍着疼痛一动不动。山中弘义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狰狞的脸上冒出深深浅浅的皱纹，暴露了他早已不再年轻的事实。 “赶走辞典局的入江也就算了，早见书房的岸田已经辞职了十几年，和你有什么关系！” 山中弘义拍着桌子，整个人怒不可遏。 “动手也没把早见书房拍死，还能活蹦乱跳的被《周刊文春》采访，你这个文艺局局长干什么吃的！你知不知道社长看了这篇报道后是什么样子！” 社长的表情山中孝自然能想象得到，不过…看着勃然大怒的山中弘义，山中孝先前强行压下的不满却是突然冒了出来。 出了问题就全是我的责任？当时还不是从你这个老家伙口中知道社长和早见胜有矛盾。整个计划你也都知道，要不是你作为董事的默许，我能指挥动上游的印刷厂和下游的中间商？我能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我能拉来那么多写书的？ 当时在全社大会上讲签约作者增加时红光满面，现在就要把所有问题甩到我头上？ 老东西，要不是你还有点权势，我早就… 虽然心里愈忿恨，可山中孝始终不敢将这种想法在表面上显露半分，只是紧绷住身体，呆立在原地。 “现在怎么补救，说话！” 避开他的目光，山中孝的喉头滚动了好几次，才唯唯诺诺地开口。 “我去联系别的企业，彻底让早见书房破产？” “蠢货！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你是想让我们讲谈社打压中小出版社的事情坐实吗！” “那…” 被老虎现猎物似的目光扫视着，山中孝忍不住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 片刻后，目光消失，又是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早见书房，而是那个清水彻！要不是他在电影布会上说了那句话，就算是《周刊文春》，哼！也不敢随便编排我们讲谈社。” “那我带几个人去‘拜访’一下他？” “蠢猪！要是这个办法管用还轮得到你说！现在他的那本《编舟记》卖的火热，又有宫部美雪、京极夏彦几个人在后面支持，眼看就要冲击直木赏。再加上东宝也过来凑这个热闹，非要宣布电影改编的消息帮他助威。在这个时候，你想对他来硬的？到时候爆出来，不光是你，连我都要辞职下台！” “父亲，那您的意思…” 不知道是恨铁不成钢还是别的什么，山中弘义又哼了一声，短促的鼻音吓得山中孝心惊胆战。 “我的意思，现在还是要他开口。只要那个清水彻能在公开场合收回那句话…区区早见书房，根本没人在乎他们说了什么。至于《周刊文春》…有的是教训他们的办法。” “孝，你去联系那个清水彻，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别的什么，只要能让他松口，怎么都行。换句话说，就算是他让你当街跪下学狗叫，你…也必须给我做到。” “是！父亲。” 办公桌后愈凶狠的声音让山中孝根本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半晌后才稍微提起点勇气。 “那要是他始终不点头…” “始终不点头…哼！只许《周刊文春》有狗仔，我们讲谈社就没有吗！这样，你去联系《Friday》的人，去找那个清水彻以前的材料。找到就交给他，看他就不就范。要是还不答应，就让《Friday》爆出来。这帮子搞文学的，哪个身上没有一点破事，我就不相信他真能像报纸上写的那么完美无缺！” 《Friday》是讲谈社旗下的周刊杂志，除行各种写真照片外，也热衷于揭露各种内幕与八卦，并以独家爆料为卖点，为此很是养了一批技艺高的狗仔队伍。靠着他们，山中弘义提出的办法确实有很高的可行性。 不过，山中孝在听到这个办法时却是突然愣住，继而面带犹豫。 “父亲，真的要这么做吗？拍狗仔跟踪文学家，是不是太犯忌讳了？照报纸上说的，那个清水彻是早稻田出身，后面还有很大一批人支持，到时候要是被现，可能要触怒半个文学界…” “你还有什么办法吗？文学界而已，我们讲谈社也认识那么几个人，真要出了事就扔几个狗仔去顶罪。当务之急是把这件事搞定，平息社长的怒火。更何况，”山中弘义顿了顿，脸色阴沉下来，如同块坚硬的黑冰，“孝，你是要违抗我的意思吗？” 一个激灵，山中孝赶忙低下头。 “不敢。” 保持着这个姿势，如同被扼住咽喉般的窒息感让他不敢有丝毫动作，恍惚之间，他看到有汗水从自己的额头滴下，“啪”的一声落在脚下的报纸上。 过了一阵，又是一双皮鞋移到他面前，肩头也传来沉重的压力。 “孝，你也知道我妻子去世的很早，只有一个女儿。既然你娶了她，又改成了我的姓氏，我就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肩膀早已不堪重负，山中弘义貌似和善的话语在他听来像是死亡宣告，却又生不起挣脱的勇气，只能尽可能的用力低头。 而越是低头，脚旁的报纸上，刚刚被冷汗浸湿的地方，就有个名字越刺眼。一瞬间，满腔的怨念和痛苦似乎有了出口。 “清水彻…” 山中孝咧着嘴，表情扭曲着，念出了这个名字。 第七十四章 职业编剧？ “所以你这是出来避风头了？” 千叶县的一间小学校里，清水彻在操场上顶着冬日的冷风，看向不远处镜头下的滨边美波，手中不忘拿着铅笔，在取材用的记事本上写写画画。听见身后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了正在走来的桐原真司。 “总比留在东京，到哪都是记者好一些吧？” 经过几位著名文学家和年轻艺人们的推荐，又被电影布会披露出来的消息所刺激，《编舟记》的销量终于像是引擎全开的火箭，从平地上腾空而起，一飞冲天。每天各地打来预定书籍的电话让早见书房的人疲于应付。 比《编舟记》更火爆的，是《周刊文春》揭露讲谈社打压手段的文章。文中揭示的各种手段在为讲谈社招来一片骂声的同时，也使得记者们对几乎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早见书房的清水彻有了兴趣。 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再考虑到年龄、学历、外表等各种因素，一时间东京的媒体记者几乎是倾巢出动，在清水彻时常出没的地方开展了地毯式搜索，以期能抢先出对他的独家专访。 在这种情况下，恰巧滨边美波出演的第一部电影，《空色物语》，在千叶县开拍。而作为编剧，清水彻又有跟随拍摄的任务，便索性躲在这里，避开了东京的纷扰。 谈话间，桐原真司已经来到他身边，一起望着眼前的拍摄现场。在那里，背着小书包的滨边美波因为动作不对，被导演叫住进行指导。却因为始终不得要领，又不敢提出自己的问题，只能皱着小脸冥思苦想，时不时往这里偷瞄一眼。 桐原自以为是朝她挥了挥手，就看到她一脸嫌弃的转向另一边，顿时楞在原地，表情苦涩。 “果然我不招小孩子喜欢…就连在家里也一样…” 这副场景最近已经出现了多次，清水彻也是见怪不怪，“好了，桐原桑。整体拍摄还算顺利吧？” “还不错，照这个进度，大概明天就能结束外场拍摄。” 聊起工作上的事情，桐原又打起精神，将脖子探出厚厚的羽绒服，突然想起了什么。 “清水君，忘了恭喜你。” “什么？” “《编舟记》的销量，已经蝉联了好几周的销售冠军，总销量已经过二十万本了吧？” 清水彻望着重新开始的拍摄现场，一边记录观察到的场景，一边随口道：“这个数字全靠大家的支持。” “支持的前提是你写出足够好的作品…算了，清水你感觉编剧的工作怎么样？” “编剧的工作？” 清水彻用笔尖敲打着纸页，听着滨边美波机械式背诵台词的声音，认真思考起来。 当初接下这份工作只是为了钱而已，虽然借此机会认识了能年玲奈、滨边美波等人，还和东宝搭上了关系，但要说起工作本身，似乎只有艰难二字。 构思情节时的苦思冥想，反复修改时的痛苦不堪，能否录用时的心怀忐忑。整个过程走下来不亚于一种折磨。虽然亲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影像时，确实会有某种奇妙的感受… 恍惚间体会到了什么，清水彻连忙用笔将这份感受记录在纸上，直到写完后捂着冻得红的手掌，才想起被晾在一旁好半天的桐原真司。 “桐原桑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别的，想知道你有没有走这条路的意思。” “走这条路？” “就是成为职业编剧，”桐原真司解释到，“你的第一个剧本正在拍摄，《夜间远足》也定下来由你担任编剧。大概再锻炼个两三部影视剧，就会有人找上门来请你写剧本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思索片刻，清水彻摇了摇头。 “第一个剧本什么的，不过是给美波用来练手的小短片，《夜间远足》也不过是为了宣传。对于自己的能力，我多少还算是心里有点数。” “别急着下结论。” 桐原隔着厚厚的外套拍在他肩膀上。 “虽然现在还差点火候，不过你在编剧上的天赋不是一般人比的了的。更何况，往后你在文学上的展也不会太顺利吧？” 从拍摄现场移开视线，清水彻转过眼睛，看到了一脸认真的桐原真司。 只见他跺了跺脚，开口道：“别忘了，我也是早稻田文学部毕业的，还是你的同门师兄，文学界的那点事我也清楚。这次《周刊文春》把事情捅出来，别的不说，讲谈社的人肯定是把你恨上了。” “别看这次明面上搞得声势浩大，那么多知名作家都出来声讨讲谈社，但又能怎样？讲谈社毕竟是讲谈社，还是日本最大的出版集团，只要一方面死不认账，另一方面给那些出来说话的人许些好处，很快就会平息下来。再拖上两三个月，等到公众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这件事就像是没生过。” “到那时，这些作家还是会和讲谈社合作。虽然表面上一个个义正言辞，要严惩讲谈社这种破坏行业规则的行为，但面对实实在在送上门的利益，又有几个人能真的拒绝？在这个圈子里，有的人虽然名气大，真说起素质也就那样。” 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桐原真司吸了口冷风，被呛了好几下，又继续开口。 “反倒是清水你，这次在布会上把事情挑明，相当于当众一巴掌打在讲谈社脸上，那帮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而且讲谈社家大业大，影响力遍布整个文学界，尤其是各种文学奖项。有几个文学奖没有直接间接受到讲谈社资助？又有几个奖项的评委和讲谈社完全没关系？” “至于文学界，哼，又是个完全讲资历的圈子，资历很大程度上看奖。能不能得奖，奖项的影响力有多大，基本上就决定了你在这个圈子能走多远。” 面对他的耐心劝解，清水彻在听完后只是笑了笑。 “桐原桑，不论如何，对作家来说，还是写出好的作品最重要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还是再考虑一下。编剧就完全不用管文学界那一套，之后也可以转型导演，拿奖的机会也不缺…” 桐原真司还想再劝，不过没说几句话就被一道兴奋的声音打断。 “清水桑！” 清水彻转头看去，原来现场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拍摄，重归自由的滨边美波跑了过来。还背着之前的小书包，在自己身前微微踮着脚，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期待。 “清水桑…我的表演怎么样？” 虽然是疑问句，却根本没有给出其他选项。 “我在这里看到了，美波演得很不错。” “嘿嘿。” 滨边美波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双手捧住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趁着这个机会，清水彻看到了负责美波的经纪人，她站在远处，完全没有干涉的意思。 这么放心我吗？ 正这样想着，眼角注意到滨边美波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 “不过导演大叔说明天就要全部拍完…这样一来…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清水桑了？” “不会的，我还有新电影的编剧工作，以后也会经常到东宝来，肯定还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虽是尽可能态度柔和的去安慰，不过滨边美波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依然鼓着小嘴，神情沮丧，只有一双眼睛不时转动着，像是在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在心里笑了下，清水彻想了想，开口道：“那这样吧，我在《夜间远足》里给美波留一个角色，这样可以吧？” 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作为制片人的桐原真司，他耸耸肩，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果然这个消息让滨边美波恢复了兴致。 她拍着手，一张小脸上满是兴奋。 “太好了！以后还能见到清水桑！” 在原地跳了几下，又转头过去对着经纪人挥手。 “经纪人大婶，清水桑答应给我留角色了哦。” 即使被称为“大婶”，那位经纪人还是温柔地笑着，“真的吗？那太好了。” 看着这副场景，清水彻也笑了起来。不过“夜间远足”和“角色”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直至乘车返回酒店也没能回想起来。 所以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 东京，中野站附近的狭小宿舍中，能年玲奈正在对着报纸上《夜间远足》的甄选消息出神。 第一章 甄选 东宝的会议室内，伴随着一个女孩子的鞠躬动作，评委席上有道声音响起。 “好了，下一位。” 作为导演的冲田修一开口，自然会有工作人员去门外喊下一位参选者进来。 坐在他旁边，清水彻则是对着取材用的笔记本呆，不知不觉中，又回想起那个问题：自己到底是忘了什么？ 冥思苦想一阵没能得到答案，浮云般的思绪不自觉飘到其他地方。 《空色物语》的拍摄已经结束，还没能没休息两天，就又被抓到了《夜间远足》的角色甄选现场。 当时为了达到最大的宣传效果，定下了所有主要角色均通过甄选决定的选拔方式。无论是哪家事务所的艺人，只要年龄合适，同时“自以为”能够胜任角色，都可以报名参选。 随之而来的是蜂拥而至的报名表。不光是以演员为主业的艺人，偶像、声优、模特等等，都将这次甄选视为自己进入电影圈的绝佳机会。结果就是几乎所有手上没有拍摄工作、年龄在15至24岁的年轻艺人都报了名。即使经过简历筛选已经淘汰了一大半外形不合适的候选者，但还是剩下了不少人，够《夜间远足》的制作团队忙活好久。 而清水彻作为小说原作者和电影编剧自然不会被放过，只能陪着制片人桐原真司和导演冲田修一耗在这里。 不过…还好自己只是个编剧而已，又因为太过年轻的缘故，没必要不懂装懂，强行表什么意见。 看了眼桐原真司和冲田修一脸上与熊猫相差无几的黑眼圈，清水彻不自觉心有戚戚。 “好了，你可以开始自我介绍了。”冲田修一担任甄选现场的主持工作。 “各位老师好！我叫三吉彩花，15岁，事务所是amuse…” 闻声看向会场，面前的少女留着长，身材高挑，情绪饱满。纪录下她的形象，清水彻将笔记本向后翻了一页，只觉得真是不虚此行。 在现场待了好几天，除了对玄之又玄的演技有了点感悟，大概能分出好坏，清水彻最大的收获则是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形象可以在稍加修改后用在写作中。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个叫桥本爱的少女。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张大了眼睛，甄选前后更是狠狠地瞪过来好几眼。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之前见过吗？ 清水彻只觉得一头雾水，却又不好在甄选现场问出这个问题。 胡思乱想间，三吉彩花的表演已经结束，作为导演的冲田修一拿起话筒开始点评。 “整体还行，感情表现上有欠缺，就这样吧，甄选结果我们稍后会告知事务所。” “是，多谢冲田桑。” 她眼中的期待瞬间散去，表情也垮了下来，勉力鞠躬后拖着步子离开了会议室。 这种场景看过太多次，清水彻最开始还会对这些事实上落选的少女报以同情，但见的多了，那点同情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消磨殆尽。 “冲田桑，要喊下一位吗？”守在门旁的工作人员问到。 “好，叫后面的进来。” 一连评审了好几天，所有人都面带憔悴，就连清水彻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而在看到下一位参选者的瞬间，他的那点疲惫感就全部被惊讶吹散。 是能年玲奈，她来参加甄选了。 清水彻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 门后，能年玲奈低着头，脸颊被垂下的头遮去大半，露出的那点也没什么精神，仿佛被笼罩在一片黑云之下。 在门外呆立了几秒，她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向开门工作人员点头道谢。接着僵硬地转过身，缓缓走入室内。 从门口到房间中央没有多少距离，可她腿上就像是绑了沙袋，脚步透露出难言的沉重感，一步一步挪着。到了位置，又是一阵恍惚，才记起来要鞠躬行礼。机器人一般的动作后就僵在原地，整个人看上去比刚才退场的落选者还要消沉，根本不是参加甄选该有的样子。 虽然有心提醒她，可清水彻看了眼左右，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看到这样的参选者，饶是经历了不少选角的冲田修一也有些意外，认真打量她片刻，才开口道：“请开始自我介绍。” “…” “听不到，大点声。” 清水彻注意到她朝自己这边瞄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瞳孔中的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我是能年玲奈…今年18岁，事务所…没有事务所…” “不对吧？你的报名表，”冲田修一翻找着桌上的材料，从厚厚的文件中抽出一张，“在这，报名表上写的是Lespros，怎么会没有事务所？” 像是被问住，她楞在原地，纤细的身体前后晃了两下，才缩起肩膀，声音细微到能被最弱的风吹散。 “抱歉…我报名的时候没有经过事务所的同意…所以，实际上没有事务所…” “这…”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评审席上的人面面相觑。冲田修一看着报名表眉头紧皱，桐原真司则是拿出手机，像是准备核实什么。 察觉到再这么下去能年玲奈可能会被踢出甄选，清水彻第一次在甄选过程中插嘴：“要不先让她表演吧？事务所的事情可以后面再说，只要不影响甄选就行。” 没去看能年玲奈的诧异眼神，清水彻对上了桐原真司投来的疑惑目光，点了点头。 僵持片刻，是桐原做出让步。 “既然清水这么说了，那就先表演吧。” 制片人和编剧意见一致，作为导演的冲田修一也不会刻意反对，捏了捏眉头，道：“那…最开始女主角和朋友们聊天那段，你现场表演看看。” 见能年玲奈没有接话，依然盯着自己，清水彻只好连使眼色。又是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微微躬身。 “是…” 即使获得了表演的机会，但在这种状态下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表现。 她站在会场中央，表情僵硬，台词也背的磕磕绊绊，还没等评委们说什么，自己就像是忍受不住一般，中断了表演。 “对不起…” 匆匆鞠了一躬，竟是快步冲向门外。 死寂般的室内，清水彻怔住片刻，对桐原和冲田交代几句，也拿起座位上的外套追了出去。 第二章 处罚 闯出甄选会场的门，外面候选者和工作人员的惊讶目光让清水彻不得不放慢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能年她去了哪里？ 脱离了旁观者的视线，动作被担忧催动着急切起来，清水彻在东宝内找了几圈也没现她的影子，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扶着额头在大厅里苦苦思索她可能去的地方。 “清水桑，您在找什么吗？”热情的前台小姐凑了过来。 “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个女孩子？大概这么高，留着短，看起来很难过。” “欸？清水桑，难道那是你…” “有没有看到！”没有时间回应她的八卦，清水彻语气急切，声调也高了几分。 “啊，就在几分钟前，坐电梯走了…” “万分感谢！” 电梯没有读空气的技能，在这种时候还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度，一点一点消磨着他的耐心。 连连跺脚，又深吸几口气，终于等到了开门时的语音提示响起，清水彻大步冲出去，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拥挤与喧闹。 东宝楼下就是购物中心，恰逢休息日，来自各地的游客早已将不宽的道路填满。 选了个可能的方向，清水彻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不断张望，总算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能年玲奈。她推着行李箱，背着个大包，正失魂落魄地向地铁入口飘去。 “能年！” 清水彻大喊了一声。隔着中间的重重人影，她先是滞住，片刻后又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神情恍惚地迈动步子。 “抱歉，请让一下，失礼了…” 一边道歉一边在人潮中穿行，飞奔到她身边，清水彻一把抓住行李箱的拉杆，冲着她就是一句：“能年，到底怎么回事？你要去哪里？” 她却恍然未觉，下意识朝前走着，直到感受到手上的阻力才止住脚步，像是安装了齿轮的木偶一般，缓缓转动脖子。 “生什么事了…” 刚刚看清她的表情，就看到她突然扔下行李，直直冲向自己，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撞了回去。 几秒钟后回过神来，清水彻现自己已经被她紧紧抱住，胸口也被紧贴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沉闷的哭泣声。 “清水桑…我…我被事务所雪藏了…” ----- 十分钟后，两人初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中，清水彻和能年玲奈相对而坐。 虽然能年玲奈脸上依然留着泪痕，一对明亮的眼睛也哭得通红，但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只是不敢再去看他，垂下头，双手捧着杯奶茶小口抿着。 看她这幅样子，清水彻终于放心了一些，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被雪藏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嗯，”想起这件事，能年玲奈又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就是不给我工作，也不许…” “雪藏的意思我知道，原因是什么？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吧？” “嗯…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我在学校…啊，这个不能说…” 刚说到一半，她又慌慌张张地捂住嘴，垂下眼睛，不愿再开口。 清水彻只能无奈道：“是和《编舟记》有关吧？” “啊！清水桑怎么知道？” “很好猜吧。一夜之间有那么多年轻艺人表达了自己对《编舟记》的喜爱，肯定是有人提前打过招呼。我身边和艺能界相关的除了东宝就是能年你，恰好你又在堀越的艺能课程学习，认识这么多艺人也不奇怪。” “虽然当时没看出来，不过回去一想也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来又找美波验证了一下…不论如何，这件事多谢你了。” 说着清水彻就对着她微微躬身，惹得能年玲奈连连摇手。 “不不不，清水桑没必要感谢的…那时候大家都在竭尽全力提高销量，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想出这点办法…” “帮助就是帮助，”用眼神止住她的推辞，清水彻又提起刚才的话题，“所以，这件事和你被雪藏有什么关系吗？” “嗯…有一点点关系…” 见瞒不住他，能年玲奈只好道出实情。 “因为学校不让带小说进去，所以我们只能在校门口把书送给班上的同学…不过没想到有很多人围观…也不清楚是谁拍下了当时的照片，之后又到了网上…还说我在和那些人交…交…” 当着清水彻的面，“交往”这个词能年玲奈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后来？”明白了她的意思，清水彻也不为难她。 “因为我…我根本没什么名气，所以网上的消息传了几天就没了动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经纪人突然现了那些照片，把我叫到事务所去，然后就…就…” 她磕绊几声，眼中又泛起泪花，残留着泪痕的白净面庞上满是委屈。 见识过那位经纪人的作风，清水彻自然能想象出当她辱骂能年玲奈的话语有多难听，叹了口气，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她。 “所以，能年你就被雪藏了吗？” “嗯…” 勉强止住泪水，能年玲奈轻轻点头。 “我试着解释来着，可是…经纪人…经纪人根本不听，她说完之后又去找了社长。社长听说了这件事，就决定…决定两年内不给我安排工作，也不允许我继续上演技课，作为处罚，还要负责整栋宿舍楼的清洁…”能年玲奈抽了下鼻子，“本来忍一忍也可以的，可是…可是最近事务所来了新人，要我搬出宿舍，给她们腾地方…” 猛地握起拳头，清水彻瞥了眼放在一旁的行李，又看向神情愈沮丧的能年玲奈，心中只觉得庆幸。 还好追上了她，要不然真不知道她要往何处去。 “那能年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能年玲奈愣了下，缓缓摇头。 “反正还是会留在东京吧？” 偷偷瞄了眼对面的清水彻，能年玲奈微微颔。 “这样就好。学校那边应该没问题，不会影响你正常上学。那工作这边…能年你应该还想继续当演员吧？” “嗯。”能年玲奈重重点头。像是看到了希望，她眼中有光芒在闪烁，“清水桑有什么办法吗？” “具体的办法啊…我对艺能界也不算了解，一时想不出来…不过可以去找能想出办法的人，怎么样？现在要过去吗？” “欸？现在？” 一时忘记了之前的不幸，能年玲奈忍不住瞪大眼睛。 第三章 事务所 “所以你就把她带到这里？” 下班后的早见书房，清水彻见上井彩远远看了眼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能年玲奈，就转向自己，似是在等待解释，只好拿出之前想好的理由。 “艺能界的事情我全然不了解，彩姐你作为时尚杂志的主编，经常和各种事务所打交道，应该多少知道些情况吧？” “确实知道一点，”上井彩点了点头，“不过，你为什么不去找东宝的人？” “他们自己就身处艺能界，怕是不太好开口。” “那清水君，”上井彩突然板起脸，“你觉得我是好开口的人吗？” “啊，彩姐…” 惊讶于她的反应，清水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现她眼中的笑意，终于意识到她原来是在打趣。 “彩姐，拜托拜托。”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嗯…让我想办法没问题，但是…清水君，你确定要帮她吗？” 没有犹豫的必要，清水彻直接点头。 “当然。就算不考虑朋友关系，她是为了帮助《编舟记》宣传才被事务所处罚的，我不能装作没看见然后置之不理。” “朋友关系啊…” 上井彩转头瞥了眼能年玲奈，注意到她正悄悄抬起眼睛偷瞧着这边的情况，在视线交汇的刹那，又像小猫一般把头缩了回去。 在心底轻叹一声，上井彩转而观察起清水彻的表情，还是只有认真请求时的诚恳，没能在他眼中现别的什么。 他真的还没察觉吗？ 上井彩思量许久，还是有些拿不准。不过，虽然搞不懂清水彻的想法，但作为旁观者，她可是把能年玲奈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已经接触艺能界四五年，可依然是个乡下来的单纯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栽进了单恋陷阱中难以抽身，要是再被这么帮一次，只怕会更加深陷其中，彻底无法自拔了吧… 再加上对手是七见奈奈美啊…根本看不到赢的希望啊…明明我也很看好七见来着… 上井彩抱起手臂思量，越想越觉得头疼，终于… “啊啊，好麻烦！算了，我不管了。” “彩姐！” 不清楚上井彩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了起火来，清水彻还以为她口中的“不管”指的是帮忙想办法这件事，刚想继续请求，就看到她甩开自己，快步走到能年玲奈身前。 “小能年，你真的想留在东京，继续当演员吗？” 能年玲奈点了点头，“嗯。” “怎么样都可以？” 还是相同的回答，“嗯。” “事先说明，我算是七见派…嗯？说是清水派应该更准确一些。即使这样，你也要听我的意见吗？” 又偷偷瞄了眼清水彻，能年玲奈似乎获得了无形的勇气，重重点头。 “那个…麻烦上井小姐了。” “你还是继续麻烦你的‘清水桑’吧。” 还在琢磨上井彩口中的“七见派”和“清水派”的意思，忽然就被她一把拉到能年玲奈身前时，清水彻只觉得愈疑惑。 “麻烦我？需要我做什么？” “办法很简单。小能年所在事务所的社长我见过，可以说是个刚愎自用的小人，想劝他撤回处罚根本不可能。这样一来其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 拖着长音，见两人的好奇心都被自己吊起来，上井彩弯起眉眼，揭晓谜底。 “就是…清水君你开一间艺能事务所，让小能年成为你事务所的艺人就好了。” “欸？” 异口同声之后，是清水彻先反应过来。 “不能找别的事务所签下能年吗？” “很难，”上井彩轻轻摇头，“像小能年这种新人，没有作品也没有名气，其他事务所没有签下她的理由。更别说小能年还有合约在身，违约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那些事务所不会愿意的。” “这样啊…” 清水彻抱起手臂思索片刻，提出了自己的顾虑：“这确实是个办法。不过自己成立一家艺能事务所也没有那么简单吧？需要资金，经纪人，还有艺能界的人脉…” “这些都没问题哦，”上井彩脸上的笑容愈灿烂，“资金的话，清水君你的《编舟记》已经卖出了二十多万本，按照当时的合同，光版税收入就不会低于六千万日元，出版社这两天就会打给你，拿出几百万成立公司完全不是问题。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最近一直忙着电影的事情，清水彻还是第一次考虑销量爆后自己的直接收入。在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的同时，又注意到上井彩还有没说完的地方。 “那经纪人？” “我来当小能年的经纪人，怎么样？” “倒是可以。不过，彩姐…你不做杂志主编的工作了吗？” “没问题哦。之前出版社被打压时不是走了好多人吗，最近又来了些新人，其中有个很有天赋，我打算培养她做下一任主编。而且…以小能年现在的情况，当她的经纪人也不会太忙…” 上井彩又拖着声音，就像是小孩子看到了好玩的玩具一般，一双美丽的眼睛中散着光芒，“主要是…经纪人的工作，听上去就很有趣啊。” “彩姐…” 对于上井彩的性格，清水彻实在是有些无奈。不过她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作为杂志主编时的工作能力就很突出，又对艺能界足够熟悉，了解其中明明暗暗的规则，更不用说积累下的社会关系。 “那人脉这方面…” “清水君你就是人脉哦。无论是你作为编剧，还是小说被改编，只要开口，就至少能要到一个有台词的配角…” “而且清水你绝对不能小看了上井桑。” 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几人转头看去，是岸田正明立在那里，疲惫的脸上睡意惺忪。 “原来岸田桑你没走。”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情，清水彻语气平平。 “还不是都怪你这小子，”嘴里骂着，岸田脸上却是露出了罕见的笑意，“多亏了你的新书，我们和东京的大型书店都签了直接销售合同，外地也找到了和讲谈社无关的小中间商进行合作，算是重建了销售网络。一直在忙这些事情，刚刚睡了一会就被你们吵醒。” “可以正常售卖了吗？那太好了。” “也不算什么，你的新书卖到这种程度，这点事再办不好，我们岂不是显得过于无能？” 依旧笑着，岸田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关于事务所的事情，清水你一定要抓住上井桑，她叔叔可是电通公司的董事。” “电通？” “你不知道？电通可是日本最大的广告商，各家电视台一半以上的广告费都是从他们那里来的。如果是电视台是各个艺能事务所的甲方，电通就是电视台的甲方，或者说事务所甲方的甲方。有了这层关系，啧啧…” “岸田桑，擅自泄密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哦。” 上井彩眯起眼睛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嘴角的笑容依然优雅，但依然让岸田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了，我想起六本木的夜总会还在呼唤我，先走了。”说着他就落荒而逃。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清水彻又把目光转到上井彩身上。 “彩姐，他说的…” “哪有那么厉害，”上井彩连连摆手，“我叔叔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最多，也就是保证不会随便被人欺负而已。” “啊，”像是被岸田的离去提醒了一般，她突然看了眼时间，“糟糕，本来约好和朋友一起吃饭，被清水君你一耽误，有些来不及了。具体的事明天再说，我也走了。” “哦，好。” 看着她离开，清水彻突然想到了什么。相貌出色，仪态和待人无可挑剔，工作能力也很突出，仅有些喜欢八卦和爱开玩笑的小癖好，细想之下，确实不太像普通家庭出身，只不过没想到是这种背景…但是，这种家庭出身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在小小的早见书房工作，则又是另外一个难解的问题。 没有琢磨他人隐私的想法，望着空荡下来的早见书房，清水彻转向了从一开始就被上井彩提议吓到的能年玲奈。 她瞪大眼睛，整个人愣在位子上，似乎还没能从刚才的一连串消息中反应过来。 “能年，能年？” “啊，清水桑。” 她眨了眨眼睛，现清水彻正看着自己，又微微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考虑着事务所的事，清水彻没注意到她的细小动作，只是随口说道：“既然彩姐回去了，那我们也走吧。” “哦，去哪里？” “去哪里的话…” 视线从能年玲奈身上移向立在一旁的行李箱和背包，清水彻突然现还有个棘手的问题没能解决。 她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啊！ 第四章 入住 “所以清水你就把这位能年小姐带回来了？” 距离中野站十五分钟路程的公寓中，七见奈奈美、清水彻和能年玲奈围绕被炉依次坐着。虽然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依然热闹非凡，但那股轻松气氛轻而易举地被屏幕阻挡在外，没有半点漏到房间里，客厅依然像是处于风暴之前的宁静中。 ----- 想不到别的办法，清水彻只能将无处可归的能年玲奈带到自己的公寓，打算让她在公寓的空房间里暂且安顿几天，等事情解决再帮她找房子搬出去。只不过，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笑容冻住的七见奈奈美。 “清水你回来了…这是…带了客人吗？” “啊，能年她…”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一般，七见奈奈美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进入厨房，取出了副没用过的新碗筷放在客厅中的小桌上。 等清水彻再看过去时，晚饭已经上桌，旁边还倒扣着一本书，想来她已经等了很久。 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她却径直在桌前坐下，捡起了那本书，仿佛被书中的内容勾住了心神，心不在焉道：“先吃饭吧，还好上周去买了筷子，不然今天就没法招待了。” 怀着莫名的心虚，清水彻带着偷偷张望的能年玲奈进入房间，一同在桌前坐下。 七见奈奈美装作看书，清水彻在心中组织着话语，能年玲奈悄悄打量着房间内的情况。总之，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晚饭上。 用餐结束后，清水彻本想帮忙清洗，却被七见奈奈美以“不能怠慢客人”的理由阻止，只好向能年玲奈打听她事务所的情况。 大概了解了些事情，就看到七见奈奈美清洗完餐具，回到被炉前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像是在等待一个解释。 没了再询问能年玲奈的心思，清水彻连忙道出已经斟酌好的话语。 “是这样，能年她…” 听完他的解释，七见奈奈美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沉默一阵，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突然开口：“所以清水你就把这位能年小姐带回来了吗？” “啊，因为能年…” 没等他说完，七见奈奈美又忽然转头去问对面的能年玲奈。 “能年桑，是这么一回事吗？” 根本没想到会被问到，能年玲奈浑身一个激灵，缩着脖子回答道：“啊…是，是这样的…” 见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被确认，清水彻稍稍放心一些，就看到七见奈奈美又转向自己。平静的白皙面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凝视着，语气却越轻淡，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我可能没什么资格这么说…不过，清水，你还要帮助多少有困难的女孩子呢？到时候都让她们来这里吗？” “不会不会，只有这一次，我也是今天刚了解到能年的情况，来不及想别的办法。只能先让她在这里待几天，等这件事解决了还是要帮她重新找住处的，毕竟时间长了对她也不好。” 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清水彻注意到七见奈奈美眨了眨眼睛，似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于是又补充道：“而且，能年这次也是因为帮我宣传《编舟记》才会被事务所处罚，我怎么也要帮她解决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能年玲奈终于鼓起一点点勇气，怯怯地举手。 “那个…其实不关清水桑的事，事务所本来就不看重我…”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现对面七见奈奈美看向自己，虽然眨眼间她又转向别处，让能年玲奈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因为这个插曲，本来为数不多的勇气被提前耗尽，嗫喏几声，没敢继续说下去。 七见奈奈美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清水你确实应该帮能年桑解决问题。不过…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要是有女孩子因为帮了清水你的忙，希望得到一些回报，那清水你打算怎么办呢？” “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要求，给出回报也很正常吧。” 瞥了眼不做声的能年玲奈，七见奈奈美追问道：“那如果是‘交往’之类的要求呢？” 虽然已经察觉到什么，但清水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这个…应该不在合理范围内。” “我明白了，”七见奈奈美点了点头，在其他两人的疑惑目光中调整成正坐的姿势，对着能年玲奈微微鞠躬。 “能年桑，感谢你对清水的帮助。” 因为刚才她那番关于“回报”和“要求”的话语，心中警铃大作之下，能年玲奈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不过七见奈奈美本就没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紧接着说到：“但是，突然要你和异性住在同一个间公寓里，对能年桑来说也很不方便吧？所以说，要不要住到我那里？” 不等她回答，七见奈奈美又突然转向清水彻。 “清水，我记得你那里还有没用过的被褥。” “啊，有的。” “那就好。” 说着七见奈奈美就直接起身，从空房间中抱出一床被褥，迎着两人的讶异眼神，把它塞到能年玲奈手中。 “能年桑，麻烦帮我拿一下。” 她自己则是拿起了能年玲奈的行李向玄关处走去。 明白了她的想法，清水彻对着能年玲奈点了点头：“确实住在她那里好一些吧，都是女孩子，总比和我住在一起方便。而且她就在隔壁，没问题的。” 虽然心里觉得和清水彻住在一起“方便”极了，但刚刚七见奈奈美已经堵死了她说出这句话的可能性，又找不到其他正当理由，能年玲奈只好抱着被褥，满心不甘地跟在了七见奈奈美的身后。 不好踏入女孩子的房间，清水彻留在客厅里，对着空荡下来的公寓长叹一声：总算是解决了… 心情放松之下，靠在沙上思考起来刚才七见奈奈美话语中的不同寻常之处，还没理出个头绪，又突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起身看过去，是七见奈奈美，手中还抱着她自己的被褥，脚边的袋子里装满了日常用品。 “要掉了，清水快帮我拿一下。” “你这是？” 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被褥，清水彻看了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又转向她。 没给他多少打量的机会，七见奈奈美拿起袋子，顺手关上房门，眼神在不断闪躲。 “啊…那个房间睡两个人太挤了，所以我把它让给能年桑。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边吧…” 不等他给出回应，七见奈奈美径直打开那间空卧室的门，放下袋子，又从怔住的清水彻手中拿过被褥，自顾自地铺在地上。 时隔半年，她又住回了这里。 第五章 失眠 在狭小的床铺上辗转反侧，能年玲奈试着克制住自己的思绪，不去猜测隔壁房间现在是什么状况。 但事与愿违。越是尽力控制，想象力就越是活跃，浮现在脑海中的场景就越是她不想看到的。 像是自己与自己扳手腕，根本分不出谁胜谁负。僵持了许久，能年玲奈睁开眼睛，终于意识到一点：原来自己失眠了啊。 床头的闹钟不知疲惫地转动着，出细微的声响。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印上了一条窄窄的光带。外面的住宅区中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又很快被无尽的黑暗吞没，让这个夜晚更显寂静。 望着天花板上浮动的阴影，能年玲奈悄悄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捕捉起隔壁房间的声响。 什么都没有听到。 看来想象的那些场景没有生。这个现让能年玲奈长长呼了口气，转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身体也在柔软的床铺中陷得更深了些，又忍不住回想起最早见到清水彻时的场景。 因为没有在他身边看到别的女孩子，也没有询问勇气，所以…他应该是单身状态吧？ 怀着这样的轻松想法，自己才会不紧不慢地思考接近他的方法。装作不经意间路过早见书房，装作随意地出生日邀请，装作误触手机而拨通了他的电话号码。 如同登山一般，反正山顶就在那里，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即使没有直接告白的胆量，即使不懂得所谓的恋爱技巧，不过只要一点点接近，总会有登顶成功的那一天吧？ 直到…在早见书房见到了陪在他身旁的七见奈奈美。 虽然他们配合默契，也时常一起出入，但是自欺欺人的，能年玲奈下意识地将那些观察到的细节忽略，继续执行着自己接近他的小小计划。 即使最担心的情况被桥本爱一语道破，却又在瞬间接受了“七见奈奈美可能是助手”的说法。 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毫无缘由地坚信着这个说法，因为能年玲奈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对于两人关系的担忧压到看不见的角落。 然而，无论再怎么坚信，在事实面前还是显得过于苍白。 七见奈奈美出现在他的住处，还准备了晚饭，对于房间里的东西也很熟悉，话语中也透露出以女朋友身份自居的气势，眼神中也藏着对自己似有似无的敌视。 果然，他们是在交往吧？ 想到这里，能年玲奈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紧，强行打断了思绪。出神一阵后，又忍不住有些羡慕。 那位七见小姐那么漂亮，做饭也很好吃，又是知名大学的学生。自己不过是个乡下来的、毫无名气和能力的小演员而已… 最主要的还是那份气势。 想到晚餐时的场景，能年玲奈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自己要是能像七见小姐一样的话，至少…至少不会被三言两语糊弄地住到她的房间，然后看着她以空间狭小为理由，自己住到清水桑那边去了吧？ 身上被冷冽的空气刺激着，能年玲奈心中的不甘和嫉妒突然膨胀起来。 要是自己能更早地向清水桑告白… 虽然想象中的画面足够美好，可无处不在的惶恐还是很快把她抓回现实，思考应对七见奈奈美的方法。 愣着头直接出击肯定不行，绝对会被她瞬间识破。见识过七见奈奈美的手段，能年玲奈知道，正面对上她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但苦于缺乏恋爱经历，根本找不到其他办法。 苦苦思索中，有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既然很有可能赢不了，那么，要选择放弃吗？ 只是稍微想象那副场景，心口传来的刺痛感就让能年玲奈打消了那个念头。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坚定，而是更为深刻的惶恐。 她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当时因为憧憬新垣结衣，报名参加了Lespros事务所举办的甄选会。幸运地通过之后，就不断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像她那样的女演员。然而现在已经来到了成为艺人的第五年，却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演员，只能出演一些背景角色。 事务所对自己的态度也能感觉得到，从来没有寄予过什么期望。加上脾气暴躁的经纪人、态度严厉的社长…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自己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只能期待传说中的奇迹了吧？ 但她还是一直相信着，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适合自己的角色出现。不过当看到同年龄的演员们渐渐有了人气，偏偏只有自己一直停留在原地，即使有所谓的梦想作为支撑，能年玲奈也有些信心不足了。 到最近，更是连等待下去的机会也被“两年内不安排工作”的处罚所剥夺，最后那点希望也彻底破灭。 在这种情况下偶然看到了《夜间远足》甄选的消息，能年玲奈现这似乎是个机会。一个告别的机会。 只要在这次甄选上最后见清水桑一面，我应该就能够…心满意足…干脆利落地…回到位于兵库县乡下的家中去，将东京的一切彻底放弃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能年玲奈犹豫着寄出了报名表，又在甄选那天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买好了车票，准备甄选结束后就坐上回家的列车。 在甄选现场见到了他，恍惚之间连表演都没有完成，就控制不住情绪，跑出了甄选会场。 走在路上，不断安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吧？高中毕业后也可以再到东京来… 然而泪水不听这些，自顾自地在眼眶中积蓄。然后，自己就被清水彻拉住了。 于是，自己似乎又有了成为演员的可能性，有了留在东京的希望，也有了继续接近他的机会… 所以，在上井小姐问自己“无论什么样的建议都可以接受吗”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然而七见奈奈美却出现了清水桑的公寓中，散着隐隐约约的敌意。 虽然无论哪个角度看，自己都好像比不上她，但因为这个就要选择放弃吗？ 又试着想象放弃后的样子。仅是刚刚让这个念头成形，比上次更为猛烈的委屈感就突然涌了上来，让能年玲奈觉得鼻头一阵酸。 不自觉倒在床上，厚实的被褥暂时隔绝了空气中的寒意。能年玲奈在被子中缩成一团，喃喃道：“清水桑…我该怎么办呢…” 过了不久，狭小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了微弱的抽泣声。 第六章 合约 次日上午，北参道车站附近的早见书房。 一打开门，清水彻就看到了办公桌后双手扶额的上井彩，迈步走过去，唤了声：“彩姐，我们来了。” “哦，清水君，”上井彩抬起头，一眼注意到了站在他身边的七见奈奈美，脸上浮出个暧昧的笑容，“七见你也来了，怎么？对清水君要成立的艺能事务所很感兴趣吗？” 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七见奈奈美看了眼走在最后面的能年玲奈，微微颔，“嗯…确实有一点兴趣。” “既然这样…要不七见你也成为事务所的签约艺人吧！” “什么？” “反正你现在还会去其他时尚杂志做常服模特，要是有了签约艺人的身份，和杂志社打交道也会方便一些。而且我作为经纪人，绝对会能帮你争取最高的收入…所以说，要不要考虑一下？” 看着兴致满满的上井彩和一脸惊讶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劝说：“彩姐，七见她其实没有成为艺人的想法，不用这么做也可以吧。” “可是只当小能年的经纪人，实在是太悠闲了啊。” “那到时候招收新的艺人就好…” 清水彻还想继续劝说，耳边却忽然传来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这样的话…就麻烦上井小姐了。” 转头看过去，恰好七见奈奈美也瞧了过来。她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微微歪着头，双手在身前合十，摆出了道歉的姿势。 “抱歉啦。不过我觉得…如果经纪人是上井小姐，又是清水你开的事务所，成为签约艺人也无所谓的吧？反正还是做现在的工作，收入多一些也很好，不是吗？” 既然她已经开口，虽然不知道她态度变化的具体原因，但清水彻也没有反对的必要。 “只要七见你愿意就好。” “太好了，”旁观着这一切的上井彩从座椅上站起来，一脸热切地转向清水彻，“既然这样，要不清水君你也一起签约吧？” “欸？我是社长吧？这样也可以吗？” “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挂个名，让我负责的艺人数看上去多一点而已。” “可演戏、模特什么的我都不会啊。” “不用你做那些。你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新人作家，说不定就会有杂志社和电视台想采访你，请你上节目也说不定。清水君你总不会希望那些人都去想方设法找你的私人联系方式，或者直接找上门吧？要是签约的话，让他们直接联系我就好，不需要你考虑那些事情。” 说起这些，清水彻又想起了揭露了讲谈社举动之后的事。常去的地方都是记者，手机也因为来历不明的电话整天响个不停。不得已，只能躲到《空色物语》的拍摄现场。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但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于是稍加思索，清水彻选择点头答应。 “那就麻烦彩姐了。不过这些事情…都要等到事务所正式成立后再说吧？现在主要是能年的事。” “哦，对，”上井彩也反应过来，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叠资料，“关于这个，我昨天问过了在艺人事务所的朋友，关键是要解决小能年身上的经纪合约。” “经纪合约？” “就是艺人和事务所签的合同，乱七八糟一堆规矩，总之是要让艺人老老实实听话。对了，小能年？” 坐在旁边的座椅上，能年玲奈垂着头没有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直到清水彻也喊了一声，她才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瞪大的眼睛中满是茫然。 “啊！清水桑…” 清水彻这才注意到她双眼泛红，眼角还残留着隐隐约约的泪痕。 “能年，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那个…昨天没有休息好…” 仿佛不想谈起这件事，能年玲奈移开话题：“是说到我了吗？” “嗯，彩姐有一些关于合约的问题要问你。” 真的只是休息不好吗？清水彻回想起刚才看到的泪痕，没有现七见奈奈美看过来的复杂眼神。 同一时间，那边上井彩也开口问到：“能年，你和Lespros的合约还有几年？” “嗯…当时签了十年，也就是还剩五年。” “五年啊，那就不可能等到合约期满…违约金的数字你还记得吗？” 稍微回忆一阵，能年玲奈举起右手，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的轻声：“那个…大概是…五千万？” “这么高？” 被意料之外的数字打断思路，清水彻忍不住惊叹一声。东京上班族的平均年薪也差不多五百万日元左右，这个数字相当于一个人十年的总收入了。 “果然是给新人的待遇啊，”上井彩却毫不意外，“现在的事务所就喜欢搞一套，给新人的都是合约期又长、薪水又低、违约金却高到离谱的合同。要是出名了还能再调整，要是没出名…又赔不起违约金，艺人就只能乖乖接受事务所摆布。被派去当陪酒小姐都算好的，有的还…” “彩姐！” 看着双手抱肩、被吓得缩成一团的能年玲奈，清水彻无奈地打断了她的话。 “啊，抱歉抱歉，我们是绝对不会让小能年你这样的。” 上井彩笑眯眯地道完歉，又说起了正事。 “其实，即使能付得起违约金，也不建议采用这种方式。因为按照合同，违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艺人本身依然会受到许多限制，比如说没法在公开场合用自己的名字。要是Lespros不同意的话，小能年你以后只能改名叫‘non’也说不定哦。” 能年玲奈一下子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欸？真的会这样吗？” 注意到她投来的求助目光，清水彻只能再次开口：“彩姐，你就不要再吓她了。” “因为小能年的反应很有趣啊~” 清水彻还是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嗯…排除违约金这种方式，我们只能去和Lespros商量，看能不能把小能年的合约转移到我们事务所，在双方达成协议的情况下才能避免后续的一系列问题。” “当然，虽然小能年现在是雪藏状态，但因为我们根本不认识Lespros的人，贸然上门的话，实在说不准他们会不会答应。即便答应，以Lespros社长的性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把这当成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因此我们必须想办法，尽量在不付出太多代价的前提下解决小能年身上的合约。所以说…” 上井彩注视着清水彻，神色莫名暧昧起来。 “能不能从Lespros那里把小能年骗到手，就要看清水君你了~” 察觉到七见奈奈美如刀刃一般的凌厉目光，清水彻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彩姐，你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第七章 条件 关于能年玲奈的合约，最终还是要以谈判的方式来解决。 东京品川区的Lespros事务所内，清水彻坐在会客室的布艺沙上，面前的茶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约定会面的Lespros社长——本间宪，始终没有现身。 窗外的天空已经由来时的明亮变得黯淡。又一次看向墙上的时钟，指针转过的角度有限。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感，清水彻再次回想起从上井彩和能年玲奈那里听到的，关于这位本间宪社长的情报。 19岁时通过给娱乐节目开车兼打杂进入这个行业，靠着十几年内积累下人脉和交情，在3o岁时创立了Lespros经纪事务所。自那时起又顺利展了二十年，终于靠着掘出目前最当红女演员之一的新垣结衣而打响名声，成为了业界小有名气的存在，旗下有着大大小小上百名艺人。 事务所能有今天的规模，除了新垣结衣的影响力，更多的是靠这位社长自己的手段。 对外与业界巨头燃系建立起了业务往来，对内靠着严苛的管理制度压榨艺人身上的商业价值，本人更是和非法暴力组织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总的来说，是个心狠手辣、贪名好利的人物。 从清水彻的本心来说，其实并不想和这种人沾上关系，但为了解决束缚着能年玲奈的合约，也只好试着在他手下过两招。 正揣摩着应对他的方法，会客室的门突然被“啪”的一声推开，一道浓烈的酒味先涌了进来。 藏起脸上细微的厌恶表情，清水彻转头看了过去。 门外站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穿深褐色的修身外套，一头花白短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咖啡色的面孔因醉酒涨得通红，唯有那对短粗的眉毛，让清水彻认出了他正是Lespros的社长——本间宪。 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大声嚷嚷着：“清水老弟，我可是听说你好久了。《编舟记》卖得那么火热，《夜间远足》也改编成了电影，真不愧是报纸上说的‘文学界新星’。对了，我们事务所的川岛海荷也去参选了《夜间远足》，嘿嘿，还要麻烦清水老弟你多多照顾。” “文学界新星”？什么奇怪说法，暗示自己爆之后就会很快沉寂吗？ 察觉到混合了汗味的酒气渐浓，又被他一连串话语压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清水彻微微屏住呼吸，一时间只剩下吐槽的想法。 本间宪却像是全不在意一般，晃到对面的沙上坐下，整个人瘫在上面，脸上的几道皱纹挤出了个略显狰狞的笑容。 清水彻突然注意到什么。 真正醉酒的人说话会这么有条理吗？而且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就能将自己的近况一一道清，最后更是玩笑般地提出个要求。但要是自己顺势答应，难保不会被他用话术拿住… 再看他的眼睛，虽是泛着血色，瞳孔中的精明却怎么也隐藏不掉。 在心底斟酌几秒，清水彻选择不接话，只是微微躬身，道了声“本间社长”。 “嘿嘿，”本间宪笑了声，似乎刚才清水彻的推测也仅仅是推测，“清水老弟今天来我们Lespros有何贵干？” “之前在电话里和您沟通过，是关于…” “哦，我想起来了，是能年玲奈的合约。嘿嘿，没想到清水老弟这样的少年天才也会对我们这行感兴趣。” 即使被粗暴地打断，但清水彻已经不会再把他表面上的举动和言语当真，按照之前想好的对策，点头确认。 “确实，有一些兴趣。” “嘿嘿，毕竟清水老弟是这个年龄，会感兴趣也正常。但相比于自己开个小小的事务所，来我们这里当艺人怎么样？以你的条件，我们能把你捧成平成年代的木村拓哉和福山雅治，到时候…嘿嘿，要不要考虑考虑？” 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平成年代的吧！ 在心里又吐槽一句，清水彻还是按照准备好的方式回应。 “我就不用了，当棋子哪有当棋手有趣？” “棋子和棋手吗？嘿嘿，好说法！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过，为什么是能年玲奈？我想起来了，她是不是因为在学校送书引起骚动被我处罚了？对了，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哦，是《编舟记》啊…” 对面本间宪脸上的皱纹扭动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带丝毫掩饰，粗短眉毛下满是血色的眼睛也直直看了过来。 “有这种事？” “清水老弟，不会不知道吧？” “确实是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她好像算是被我牵连了吧。” “真的只是‘牵连’？” 被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清水彻神色淡漠，眉头间还有几分不解。 “要不然是什么？” “嘿嘿，我也是有点好奇而已，只是‘牵连’也好。说回正题，我们事务所这么多艺人，清水老弟为什么只要能年玲奈？” “那本间社长会给我新垣结衣吗？” “也不是不行，嘿嘿，只要你付得起价格。” 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个价格肯定是没人能承受得起。 “所以就是价格问题。能年玲奈这种新人，也没出演过什么作品，最近又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她被处罚两年内不准试镜的消息，想必是没什么前途了。这么说来，她应该是本间社长这里最‘便宜’的艺人了吧？” “便宜吗？可不能这么说，能年我也是很看好的，所谓的惩罚…嘿嘿，小小的管控手段罢了，不然怎么让这帮艺人老老实实听话。一个个的，拍个赤身写真都不情愿，还想着一夜爆红，不就是不穿衣服…清水老弟，我管理艺人也不容易啊。” 本间宪一脸无辜地摊开手，貌似很是情真意切。 要不是看到了能年玲奈的泪水，清水彻几乎快要相信了他的话。在心底琢磨着该如何回应，就看到本间宪再次开口，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虽然我很看重能年将来的展，但既然清水老弟你开口了，我就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这样，能年的违约金大概五千万日元，再加上培训、服装、试镜种种费用，差不多七千万。打个折，六千万，能年就是你的人了。” 饶是早有准备，清水彻还是被吓了一跳。片刻后冷静下来，按照预备好的对策开口。 “抱歉，这个价格太高。本间社长，要不这样，我还约了horipro和amuse的人，能不能等我和他们谈完后再给你答复？” horipro和amuse也是业内的大型事务所，旗下的艺人比Lespros多上不少。 本间宪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定。 “五千万！看在清水老弟你和我一见如故的份上，怎么样？” “本间社长，我建立这间事务所只是个兴趣而已，实在是没有这么多钱。不过，要是艺人移籍都这么贵的话，我是不是直接招新人或者合约期满的艺人好一些？” 清水彻装模作样地询问着。 一直从他表情中找不出什么端倪的本间宪也觉得有些疑惑。 本来能年玲奈惹出来的那件事，就让他觉得能年肯定和这小子有私情，又恰巧在能年被处罚后找上门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是**不离十。 既然这样，不如顺势把能年玲奈这个自己看不上眼艺人甩出手，同时趁着这个机会大捞一笔。恰逢这小子的新书卖得正火，少说也挣了几千万日元，怎么看都像是一只大肥羊… 因此，本间宪故意迟到好几个小时，在外面和几个友人喝过酒才来，打算在清水彻心浮气躁之时吹捧几句，趁着他昏头昏脑的时候抖出他们的关系，再稍微威逼利诱一下应该就能搞定。 毕竟一个毛头小子能有什么城府和定力？ 结果接触下来，他和能年好像还真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但要是能年玲奈就这么砸在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成本。如果通过逼她从事什么灰色行业回本，万一她真的认识这个清水彻，到时候被公布出来也是件麻烦事。 本间宪一时头疼，酒气上涌之下也拿不准主意。 “艺人移籍都是这样。不过，清水老弟你到底准备了多少钱？” “实不相瞒，只有三百万。” “三百万啊…” 似是被酒精干扰了注意力，本间宪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心中的想法外漏几分。 注意到这一点，清水彻装作更加遗憾。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本间社长了，等我回去再和朋友商量…” “一千万！” “什么？” 酒后的眩晕感弥漫上来。虽然不可能像预料中那样大赚一笔，但本间宪选择不放过这个机会。 “今天见到清水老弟你实在是高兴，我就吃点亏，不要违约金，只要能年她的培训费用就好。一千万！能年的合同就归你了。” “还是有点高，要是五百万的话…” “九百万！” “本间社长稍等，我再想想…” “八百万！” “八百万还是…” 注意到本间宪的眼神快要冷下去，清水彻装模作样思考两秒，点了点头。 “那就八百万好了。” “嘿嘿，”本间宪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着，脸上的皱纹爬出个丑陋的笑容，“细细一想，八百万我也太吃亏了…这样吧，要是清水老弟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能年的合同我现在就能拿给你。” 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清水彻眯起眼睛，打算先听听他能说出什么。 第八章 成立 从Lespros手里拿到能年玲奈合同的第二天，由清水彻出资创办的艺人事务所正式成立了。 事务所的名字就简单地叫“清水艺能事务所”，地点在早见书房三楼，早见社长免费提供了一个房间供他们使用。 办公需要的桌椅电脑也是直接用早见书房仓库中的，除了采购了些衣帽架、饮水机之类的零碎物品，就只有上井彩让人送来了几张待客用的沙和茶几。 忙碌了一上午，几人合力将不大的房间整理完毕，各自气喘吁吁地瘫在沙上。感受着体内疲惫感在身下沙作用下的消退度，清水彻也终于对上井彩的家庭出身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注意，注意，现在我要介绍清水艺能的基本制度了哦。” 作为沙的提供者，上井彩此刻却是精神饱满，捧着手中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自己作为经纪人的工作。 “清水君出任社长，我担任总经纪人一职，目前的艺人就是你们三个……艺人的收入实行三七分成。凡是通过事务所找到的工作，事务所拿三份，艺人拿七份，除此之外每个月有五万日元的生活补贴。经纪人的收入实行提成制…所以，有什么意见吗？趁着现在还能修改哦。” 听上井彩说完，清水彻左右看了眼。 能年玲奈一脸懵懂，只是连连点头。七见奈奈美则是眨了下眼睛，也没说什么。 重新看向上井彩，清水彻自己举起了手。 “彩姐，就不用给我生活补贴了吧。” “不行哦，清水君，制度就是制度，不允许有例外。” 看着清水彻放下手，上井彩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上的纸张向后翻了一页，继续开口：“那接下来介绍近期的工作安排。我联系了《vivi》和《sweet》，他们打算在12月行的杂志里介绍圣诞风格服装搭配，现在需要模特，这个就拜托七见了哦。” “好的，”七见奈奈美微微躬身，“麻烦上井小姐。” “小能年这边，我打听到富士电视台和日本电视台的冬季档电视剧正在募集配角，虽然台词不多，但多少也有些戏份。所以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一起去试镜吧。” 眼见有了继续当演员的机会，能年玲奈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应了声，“嗯！” “至于清水君你…” “怎么，有采访吗？” “倒是有，不过只是几个不入流的杂志，我都推掉了，等有《朝日新闻》这种等级的媒体要采访你再说吧。” 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讶的表情在清水彻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朝日新闻》可是行量排前三的全国性报纸，真要能达到这种等级，无论走到哪里，只怕都能当得起“清水老师”的称呼吧。 甩开些许幻想，清水彻苦笑着摇头：“彩姐还真看得起我。” “要对自己有信心哦，清水君，事务所的前途都在你身上了，现在请做好小说家和编剧的本职工作。” “是，是。” 清水彻一边敷衍着答应，一边在心里吐槽：干劲满满的彩姐好难应付啊…而且，说到编剧… “对了，彩姐，《夜间远足》那边还剩下最后一场甄选会，大概下周举行。是个女配角，按照重要程度，在整部电影里差不多排七八位的样子，所以报名的人不是特别多。我已经给东宝说过了，让能年去试试吧。” “你怎么不早说！哎呀，这下来不及准备了。” “还要准备的吗？” 一道细微的声音，说话的是一脸疑惑的能年玲奈。 看着她这副样子，清水彻也觉得奇怪：“那以前在Lespros，试镜前是怎么做的？” “就是把台词本给我，然后自己琢磨…有机会的话能在演技课上请教老师…” “难怪小能年你很难接到角色啊，”上井彩接过话题，“但在我们清水艺能是不允许这样的哦。这样吧，我今天就去找靠谱的演技老师，先给你特训一周，怎么也要把这个角色拿下！” 事关甄选，能年玲奈满是期待地点了点头。 上井彩则是由演技课又想到些别的，瞬间来了兴致。 “以小能年你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女演员，需要培训的不仅仅是演技呢。” “欸？” “形体、化妆、谈话等等，小能年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啊。对了，唱歌也不能太差，最好还能有一两门才艺。对了，把背挺起来，有自信一些。” “哦哦。” 由于性格内向的原因，能年玲奈平日里总是缩着脖子，低着头的状态。突然被上井彩说了一通，条件反射般把身体向后仰着，肩膀也不自觉耸了起来，配合一脸严肃到僵硬的认真表情，让清水彻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总感觉彩姐像是在玩养成游戏，而能年就是她手下的游戏人物，只有配合的义务，没有反抗的权力。 正这么想着，上井彩却是因为不满意能年的姿势，起身直接上手了。 “肩膀太硬了，放松一些。” “这里，挺胸，脖子后仰。” “表情也太奇怪了吧，笑一下。” “算了算了，摆出正常表情就好。我看看，嗯…小能年你就保持这个姿势到晚饭时间吧。” “欸？”小小地抱怨了一声，察觉到上井彩的目光，能年玲奈缩了下脖子又瞬间抬起，默默忍受着不适，和自己的肌肉记忆作斗争。 然而上井彩还是没有就这么放过她。 “这么一看，小能年你的服装品味…” 听到这句话，清水彻也打量着她。只见她上半身是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下半身则是黑色丝袜和棕色及膝裙的打扮，搭配着脚上牛仔色的帆布鞋，确实看上去很是微妙。 “看起来还要给你请个时尚老师啊，”上井彩拍了下手做出决定，又转向清水彻，双手放在胸前摆出个哀求的姿势，口中打趣，“清水社长，我想用事务所的经费给小能年买衣服，您看可以吗？” 清水彻只能苦笑摆手，“我又不懂这些，彩姐你看着来吧。” “那就决定啦，这周末我带着小能年去逛商场。还有课程的时间，要好好安排一下。对了，小能年你还在上学吧？” “嗯。” 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能年玲奈只敢小幅度上下晃动脑袋。 “这样一来，那就只能排在周末和工作日的晚上，我想想啊…” “那个…” 上井彩盘算时间的间隙，能年玲奈抓住机会出声。 “上井桑…课程会不会太多了？” 上井彩根本没抬起头。 “不多哦。小能年你被Lespros放养太久了，有很多最基本的东西没有学会，这些都是补课而已。正好你现在工作不多，还能补上，要是忙起来的话就只就这么出现在镜头里，到那时表现不好被人批评还是小事，要是因此风评变差，接不到工作可就麻烦了。” “可是，可是…” 可是那样就没多少时间能见到清水桑了啊！ 嗫喏几声，能年玲奈还是只敢在心里说出这句话。 虽然当时暂住在清水彻公寓里的计划破产，又突然出现了拦在前面的七见奈奈美，但是住在清水彻隔壁房间，至少每天见到他的机会大大增加了，就算是七见奈奈美同时在场也无所谓。这也是能年玲奈少数几件能感到开心的事情。 要是因为课程不能见到清水桑，放任他和七见长时间待在一个房间的话… 看到了想象力描绘出的可怕后果，能年玲奈突然冒出个念头，转头看向上井彩。 “七见小姐作为模特，也有很多知识需要学习的吧？” “嗯？”七见奈奈美微微眯了下眼睛。 上井彩猛地抬起头，注视着自己的下一个养成角色，兴致愈高昂。 “对哦，反正请老师的钱都是一样的，一个人和两个人也没什么差别。所以七见你也一起来上课吧。” “我吗？” 七见奈奈美眨了眨眼睛，转头看向清水彻，见他正翻看着上井彩整理的工作安排，根本没有注意空气中的情况。 怀着莫名的不满，思索片刻后，七见奈奈美轻轻颔。 “我应该用不到谈话那些，所以参加形体课和化妆课就好。” “只是这样吗？那好吧…” 上井彩的精神消退几分，在纸上重新规划时间安排。 七见奈奈美则是抱起手臂，瞥了眼正仰着脖子调整姿势的能年玲奈，又对着上井彩开口。 “上井小姐，一般来说，事务所都会帮助年轻艺人找住处的吧？总是住在我们那里…是不是不太好？” 糟糕！找不到反击的办法！ 能年玲奈调整姿势的动作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第九章 旁敲侧击 最终帮能年玲奈租房子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 但由于家里房产遍布东京的上井小姐没有任何租房的经验，所以最后还是由清水彻带着能年玲奈去了一趟中野站附近的田村房产中介事务所，就是上次他和七见奈奈美去过的那家。 顶着三十岁依然单身老板择人而噬的目光，在能年玲奈的坚持下选择了距离车站步行十四分钟的一处房屋。相应地，走到清水彻现在的住处只需要两分钟。 随着她搬出去，隔壁的房间重归空荡。可七见奈奈美始终没有表露出搬回去的意思，就这么在清水彻公寓的另一件卧室中住了下来，只有在拿取个人物品的时候才会回去几分钟。 按照这个度，清水彻估计在新年前她就会将隔壁房间彻底搬空，完全成为这间公寓的住客。 当然，清水彻不会傻到去提醒她，所以七见奈奈美重新入住这件事就以默认的方式确定下来。 恢复到了只有两个人的晚餐时间，清水彻抱出了从早见书房拿到的满满一整箱读者来信，七见奈奈美则是帮他拆信，顺便选出其中言之有物的信件。 “又是说喜欢清水你的书，然后保证一定会去看电影《夜间远足》的。” “是吗？” 清水彻从她手中接过粉色的信纸，扫了眼上面娟秀的字迹，确认没什么实质性意见后就将它放在一旁的箱子中。 被人称赞自然会产生喜悦之情，所以清水彻现在还记得收到第一封读者来信时的感受，就差把那人引为知己，然后当场写一封回信给他。 不过随着《编舟记》销量爆，寄来的信件也增加不少。不断看着相似的字眼，喜悦感就像是反复冲泡了多次的茶叶一样，变得寡淡起来。 所以清水彻也渐渐学会了将这些称赞变为自己创作的动力，同时期盼一些更为实质性的建议。 只不过…一直查看相似的文字，确实很容易让人头晕脑胀。 “明明现在都是网络时代了，却还是采用写信这种传统的方式…要是改成在线留言，起码省去了寄信拆信的麻烦吧。” 坐在被炉旁挨着清水彻的位置，七见奈奈美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度，将每封信小心拆开，然后仔细查看。 “不过，清水你没有自己的个人主页和社交账号吧？读者们即使想在网上留言，也不知道写到哪里。” 从她手中接过信纸，清水彻认真看着其中值得注意的地方，又听她继续说到。 “更何况，写信这种方式会更真诚一些吧？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如果又两种不同的方式，想来是采用更麻烦的那个，会更能让人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对着信纸思量一阵，清水彻点了点头，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将记下这句话。刚抬起头，就看到七见奈奈美挽起耳边的头，转动一双明眸看了过来。 “感觉七见你说的很有道理，以后写作说不定能用上。” “是吗？” 她轻轻抿了抿嘴，又从身边的纸箱中取出封信，小心用剪刀拆开信口，声音中也带着笑意。 “我随便说的，清水你也不用太当真。” 停顿片刻，将折成三叠的信纸打开，她又继续道：“不过…清水你最近对能年桑的事情很上心呢，不光是帮她租房，又是上门谈判，又是帮她介绍甄选，八百万的转约费也付出去了…这么不怕麻烦，是想表达什么诚意吗？” 清水彻转头瞧过去，却只看到一头笔直垂下的长，她的表情根本无从得知。放下手中的笔，思索几秒，却是将她尚不清楚的部分也说了出来。 “其实不止这些，我还额外答应了Lespros社长本间宪一个条件。” “欸？” “新垣结衣，七见你应该知道吧？” 七见奈奈美轻轻颔。作为当下最火的女星之一，即使完全不看电视的人也会时常听到她的名字。 “明年4月，新垣结衣会作为女主角出演一部叫《Legaigh》的电视剧，这部剧的编剧是古泽良太桑，现在正处于剧本编写阶段。本间宪希望我能以第二编剧的身份加入进去，好借我的名气提高这部电视剧的热度和期待度。” “这样…没问题吗？”七见奈奈美面带疑惑。 “当然有问题了。编剧既然已经确定，再加人进去无疑是件很不合适的事情。而且这件事的决定权也不再本间宪手上，是日本电视台说了算。不过本间宪说他能搞定，具体什么办法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要还是为了把新垣结衣捧上顶尖女演员的位置吧。照他的说法，新垣结衣目前虽然很有人气，但距离绫濑遥和上户彩那个高度还是有很大的差距。又恰逢她今年次主演的月九剧《全开女孩》收视不佳，要是下一部作品还是这样的话…所以在这个关头，他愿意使出所有手段来帮新垣结衣稳住收视率。” 七见奈奈美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可电视剧编剧的话...清水你...” 清水彻摊开手笑了下，“其实我也只是挂个名而已，主要内容还是由古泽良太桑完成...不过这样一来，怕是要狠狠得罪古泽桑了吧。” “那清水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因为答应的话立刻就能拿到能年的合同，”清水彻叹了口气，“当时本间宪状态不对，提的条件已经很宽松了。万一拖下去，说不定他事后就会反悔，到时候更难办。”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她的恍然表情，清水彻勾了勾嘴角。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人都是有远近亲疏的，如果一定要生什么坏事，谁都希望它出现在不认识的人身上。” “能年作为我的朋友，既然出了事，又是因为《编舟记》的缘故，恰巧自己有这个能力，就不能不帮。即为了她而得罪不认识的古泽良太桑，也只能认了。” “对于七见你的话...如果你出了事，我负债八百万也不是问题...我猜，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七见奈奈美慌忙收回视线，又从箱子中取出封信，手忙脚乱地在桌上寻找剪刀，却始终没现剪刀其实就放在她身边。 清水彻拿起剪刀递过去，收获了一句谢谢。过了许久，又是淡淡的一声。 “嗯...” 笑了下，清水彻道出早已准备好的邀请。 “对了，下周一是早稻田的学生节，要是七见你有时间的话....” “啊，那天学校有个讲座要去...” “这样啊...那没事的。” 收起失望，清水彻重新看向被晾了好半天的信纸。将其中的一段话翻来覆去琢磨了许久，还没想出些什么，就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凉意。 “不过...为了清水你的话...我还是可以请假一次的。” 清水彻抬起头时，七见奈奈美已经把脸上的红晕藏到了头后，只剩伸过去的手被他握住，无法挣脱。 第十章 新书？ 通向早稻田大学南门的道路上，仅能容下两辆车勉强擦肩而过的路面，被攒动着的人群挤得满满当当。 早稻田本校的学生，附近的居民，仅从外表无法推断是从哪国来的游客。不同声音出的语言交杂在一起，硬生生在这个深秋的早晨创造出不逊于盛夏的温度。 身处其中，清水彻用挂在胸前的相机拍下眼前这副场景，就重新握住旁边七见奈奈美的手。 玉石一般的温润触感让他忍不住稍稍用力，引得正打量着路边店铺的七见奈奈美看了过来。 “清水？” “抱歉，稍微有些…不适应这种情况。” “原来清水你是这样的人啊，”七见奈奈美略微歪头，拖长声音。刚想继续说下去，忽然后面有人一边致歉一边在人潮的缝隙中穿行，让她不由得向清水彻那边靠了靠，半边身体贴在他的手臂上。 柔软的感觉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转瞬即逝，让清水彻在心生遗憾之余，不得不想办法掩饰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僵硬动作。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没什么，”七见奈奈美已经退回原处，挽起耳侧的长，踮起脚尖观望着队伍最前方的移动度，在放下脚后跟的那一刻，突然轻声道：“其实我也是…” 没等清水彻反应过来，她又像是要掩盖什么一样，急忙抛出个问题。 “去年也有这么多人吗？” “去年啊…”清水彻摸着下巴回想，“当时赶着给岸田桑交稿，没顾得上参加，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平时呢？” “平时我都在南边的户山校区那边。别看和本部只隔着一条早稻田大街，但在心里已经是两个不相关的世界了。对了，我们私下里把早稻田大街叫早稻田银河来着。” “早稻田银河吗？” 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七见奈奈美弯起眼睛，捂着嘴，在清水彻的疑惑眼神下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抱歉抱歉…哈哈，早稻田银河…” 忍不住又弯下腰，清水彻手中相机的快门声却比她的笑声先一步响起。 “嗯，这个说不定可以用作写作素材。” 半恼地瞪了他一眼，七见奈奈美用手制造出一股给脸颊降温的微风，理过额前散开的刘海，又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清水你决定新书写什么了吗？” “还没想好…” 提起这个，清水彻也是叹了口气。 自从《编舟记》完稿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也中奖般地冒出过几个灵感。 可文学创作不是仅靠灵感就能完成的事情，情节的走向、人物的关系、阅读时的节奏，将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才能构成一本书的全部。 仅靠着刹那间灵感绽放的火花，头脑一热开始创作，没多久就会遇到难以突破的瓶颈。清水彻对此深有感触。 所以反复斟酌之下，也没能从已经有了雏形的几个想法中挑出令自己满意的那个，新书的创作计划也是一拖再拖。不过，既然自己想不出来，不如问问身边人的意见。 “大概有些想法，七见你要不帮我判断一下。” 七见奈奈美轻轻颔，“嗯。” “一个是和雨相关的故事，以制鞋为职业目标的高中生，在雨天的新宿御苑遇到了喝着啤酒的陌生女性；另一个是高中生男女主角醒来后现自己出现了灵魂互换的故事；最后一个也和雨有关，常年被阴雨笼罩的东京，来自故乡的少年遇到了有使天气放晴能力少女的故事。” 看着七见奈奈美纤细手指点在下颌上认真思索的模样，清水彻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几分忐忑，问了声：“怎么样？” “嗯…就算不考虑设定，但仅仅男女主角多是高中生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有轻小说的味道呢…” “也是啊，”清水彻苦笑了一下，“如果真要写这种题材，先不说岸田桑有什么意见，怕是高桥老师要被气个半死吧。” 小说作家和轻小说作家，虽然称呼上只差了一个字，但社会地位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前者被视为整个社会的“老师”，肩负揭露现实、记录人性的重任。后者则因为高度商业化和写作题材方面的原因，即使谈不上轻视，不过远远没达到被人高看一眼的地步。 这样一来，要是清水彻选择去创作轻小说，说不定在大众眼中的会留下个“自甘堕落”的印象。 作家也是要顾忌旁人目光的生物啊。 出一声没什么意义的感慨，清水彻又想起了这三个故事。就算不考虑别人的看法，他也没有一定能把脑海中的画面通过文字复现出来的自信。 见识过一次电影的拍摄，清水彻对于文字和影像的差异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比如“沥沥的雨声”这几个字永远没有一段下雨的画面和声音来的直白，而演员脸上的表情也永远没有“满面愁容”这几个字来的易于理解。 不过作为一个作家，如果脱离了文字，清水彻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 “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反正也不着急现在就开始创作。” “是啊，毕竟清水你现在付出去八百万都不需要眨眼的。” 察觉到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情绪，清水彻转头看向七见奈奈美，没有开口。 “怎么了？” 她轻轻鼓着脸，语气中藏着不解。 “你看着，其实我还是眨了很多下的。” 看着七见奈奈美又一次从捧腹状态中恢复，清水彻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七见你现在的模特收入实行分成制，对你的收入有影响吗？” 勉强站起身，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其实还好，上井小姐最近帮我介绍的工作，报酬比以前高不少，也许是艺人身份带来的吧？就算是分成后也比以前多一些，明年的学费也差不多凑齐了。” “那就好。” “不过…我和其他模特交谈的时候，听说其他事务所五五分成已经很不错了，清水你是不是…” “没事的，反正开这个事务所最初只是为了解决能年的问题，没考虑过赚钱。要是有需要的话，后面来的新人就全部按照五五分成的方式签合同吧。” 说到这里，清水彻忽然笑了下。 “不过现在也没有任何招收新人的打算，虽然应该也不会有新人选择我们这里就是了。” “那可不好说哦。” 谈笑着，长长的道路终于到了尽头。 第十一章 早稻田祭 无论是哪里的校园祭，主角都是大大小小社团活动，无非是在社团规模和专业程度上存在一定的差异。有的丝毫不逊于各种专业人士，有的则可以为探索一项活动的下限做出贡献，总之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所以当清水彻带着七见奈奈美走进早稻田校门时，最先看到的就是各种举着牌子招揽游客的奇怪社团。 “早大废墟俱乐部” “让早稻田大学所泽校区接近高田马场之会” “真树变成假树社团” 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牌子后面也不乏奇装异服的怪异人士，让人不明觉厉的同时也生起敬而远之的心思。 说到底都是因为年轻人那旺盛到可以随意挥霍的精力吧… 在心里吐槽一句，清水彻陪着七见奈奈美沿着校内的道路慢慢踱步，瞧过一个又一个摊位，最终在挂着“马尾与辫研究会”牌子的展台前稍稍驻足。 虽然社团的名字有些微妙，但展示的内容却颇为正经。几个外表略显普通却洋溢着自信笑容的女孩子在台上介绍各种编技巧，一旁的牌子上还画着图解，最下面则写着“1oo日元可编指定型”的广告。 有感兴趣的人交了钱，讨论片刻，有个像是干部的女孩子站在她身后，一双灵巧的手上下飞舞一阵，清水彻即使动“取材”技能也完全看不懂的繁复型就编了出来。 转头瞧着七见奈奈美。她注视着台上，是看得认真，时不时将手放在脑后比划，注意到他的目光，保持着动作转了过来。 “反正只要1oo日元，七见你要不要试试？” 侧过眼睛看着散在肩上的头，七见奈奈美轻轻摇头，“现在还有些短，等留到这里…”她抬手在心口处比出个高度，“这个长度就差不多了。” 不懂头的长度对于编的影响，清水彻只是看着她握起头时露出的纤细而又雪白的后颈，后知后觉的道了声：“原来已经这么长了啊。” “最长的时候留到过这里，”手移到了肋下，“大概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恢复了吧。” 说着她又抿了抿嘴，笑容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缕云彩，“之前还想过说不定怎么也到等到五年后才行。” “看来奈奈美你很喜欢长。” 在心里变换了称呼，清水彻也不担心她听出来。 “当然喜欢了，”七见奈奈美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又看着远处，目光中闪过惊喜，“啊，那里有画展。” 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靠了过去，入眼的却是各种比例异于常人的人物肖像画，旁边还挂着“早稻田漫画研究会”的牌子，同时也提供现场素描服务。 虽是如此，七见奈奈美依然看得认真，时不时从口中蹦出几个清水彻闻所未闻的名词。 但这并不妨碍他给出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没有奈奈美你画得好。” “是吗？”她看了过来，嘴角藏着笑意。 这时候当然不能给出否定答案，清水彻一脸诚恳地认真点头，道：“等东艺大校园祭的时候，奈奈美你也可以给别人画素描，到时候我去给你捧场。” “然后再装作没带钱包？” 惊讶之下，清水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七见奈奈美弯起眉眼，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之前的伪装被揭穿，清水彻也只好苦笑着摇头，“这次，这次一定会带。” “真的会吗？” 她捂着嘴，眼神中闪烁着些许怀疑，片刻后却又淡了下去。 “不过，在东艺大，还轮不到我在公开场合给人画画吧…” 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别的什么，清水彻疑惑问到：“还是没找到与绘画或者设计相关的工作？” “没有。” 七见奈奈美注视着那个正在给别人画肖像画的女孩子，轻叹一声，又将双手背在身后，伸直腰背，语气轻松起来。 “不过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在来东京之前，当时只想着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在东京立足就好，梦想什么都是之后才能考虑的事情…” “但现在有了模特这份工作，又在想要是能接到和绘画相关的工作就好了…果然是我太贪心了一些。” 可人就是一种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的生物。 清水彻心想着不知从哪看来的这句话，又观察着故作轻松的七见奈奈美，开口道：“这么说，奈奈美你不喜欢模特工作吗？” “谈不上讨厌吧，但也没到喜欢的程度，”她移动脚步，给后面参观的人让出位置，“就像是之前在烤肉店的打工，充其量只是另一种获得报酬的办法。不过也还好，毕竟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无法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 “这个数据你从哪看来的？” “客厅架子上的书，清水你没看过吗？” 清水彻回想起来，自己刚来东京时有段时间沉迷于二手书店，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顺手带走一堆。虽然买回来后也是放在架子上落灰，但仅是买书这个举动就足以让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不去管所谓的出处，清水彻又继续问到：“不过我记得七见你主要学习的是水彩画和油画？” “高中时主要练习这两种，来东京后就很少了。而且现在读的是设计专业，用电脑或者数位板的时候反而多一些。” “那…如果有绘画方面工作的话，让你画这种的也可以？” 清水彻指着旁边挂着的一副画作，是个高达的同人图，上面细细勾勒出的线条有一种莫名的锐利感。 七见奈奈美仔细打量了一阵，轻轻点头，“虽然有些难度，但只要能练习绘画就可以，具体的形式倒不是很关键。” “是这样啊…” “清水你有什么要画的吗？” “新书还没想好，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不过可以改天问问岸田桑，看最近有没有需要设计的图书封面。之前的读者来信里也有夸《编舟记》封面很不错的。” “嗯？真的有吗？” “当然。” 斩钉截铁的回答后，清水彻心中隐隐约约冒出个念头。 第十二章 调查 离开了漫画研究会的摊位，清水彻又带着七见奈奈美向大隈讲堂前的主舞台走去。 与西洋样式高大建筑相比毫不逊色的舞台，早已被名为兴奋的特殊情绪围满，空气也随着舞台上的节奏颤栗着，带着这份情绪向着四周扩散。 找不到可以挤进前排的缝隙，两人只能站在台阶上远远眺望。 大屏幕下的舞台刚刚结束了夜来舞的表演，随着舞者离场，台下突然响起一片欢呼，屏幕中间也闪过“早稻田早安家族研究会”字样。 除了外表略有差距，上台的表演者们在舞蹈上竟是与原版相差仿佛，服装上更是胜过真正的早安家族不止一个等级。 一曲过后，下一居然是akB的歌。台下的兴奋程度更上了一个层次，前排的一些人也抛下外套露出了里面的T恤，荧光棒握在手中，暴露了自己偶像厨的本质。 欣赏完表演，两人又继续向着校园的更深处走去。 想起刚才的场景，清水彻忍不住感叹一声：“真是偶像盛世啊…” 七见奈奈美也握着手腕，“虽然听说过，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而且还只是翻跳而已…” “七见你参加乃木坂甄选的时候没有见过吗？” “那时还没成立，不可能有什么支持者的吧，”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不过…刚才台上的那些女孩子，比我在甄选时见到的绝大多数都厉害。” “是吗？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重视偶像歌舞能力的时代了。” 谈论着关于偶像的话题，清水彻忽然闻到一阵烟火味，左右看了眼，才现两人已经来到了遍布各种小吃摊的区域。 正想去问她的喜好，又在一个摊位后看到个熟悉的影子，在七见奈奈美的疑惑眼神下牵着她向那边走去。 “长谷川，你一个京都人怎么卖起大阪烧了？” “呦，清水，好久不见。” 摊位后站的正是白色厨师打扮的长谷川明，一身健硕的肌肉将衣服鼓鼓撑起，头上还系着印有“绝对正宗”字样的带。 “对了，这位是？”他注意到了七见奈奈美。 没有开口解释，清水彻只是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结果回应他的除了打在肩上的一拳，还有句充满嫉妒的话语。 “啊！可恶！” 白了他一眼，七见奈奈美微微躬身。 “初次见面，我是七见奈奈美。” 长谷川也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是长谷川明，是这家伙从小学开始的朋友，请多关照…啊，你就是当时在烤肉店的那位侍应生小姐吧？我想想，大概是在三月的时候，这家伙搬家那天…清水，真有你的啊！” 早有防备，清水彻随手拦下这一拳，语气轻松。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了。” “可恶！” “所以这个大阪烧是怎么回事？” 长谷川抱起手臂，摆出个自信满满的姿势，“我们的社团活动，要不要试试？” 清水彻抬头看着摊位顶上的牌子，果然有“大阪烧同好会”的字样。 “免了…不过，长谷川你还真是交际广泛啊…” “那当然。对了，正好有件事给你说。” 说是有事，长谷川却沉默下来。 清水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转头对七见奈奈美道了声，“麻烦你等我一下。” “好的。” 穿过摊位之间的狭窄缝隙，跟着长谷川来到一处无人的树下，踩着地上的枯叶，清水彻问到：“生什么事了？” 没有直接开口，长谷川左右张望一阵，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清水，你最近有没有和以前的同学联系？” “在京都的？” “对。” “在《编舟记》行和公布《夜间远足》改编消息的时候接到些电话，大概聊了几句，有什么问题？” “在那之后，”长谷川瞧了眼周围，想要把沾满油点的手臂搭在清水彻肩上，又被他一脸嫌弃地躲开。 “你这样鬼鬼祟祟的也太显眼了。怎么，难道是我家里…” “那到没有，”长谷川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硬是在一片喧闹中搞出了间谍碰面的紧张气氛，“我听说在京都那边，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你是不是最近惹上什么人了？” 突然想起一个名字，清水彻没有说出口，而是反问一句：“你从哪听到的？” “上个月去参加那边的一场1ivehouse，见了几个高中时的同学，听他们说的。” “具体怎么回事？” “有自称是杂志记者的人找上他们，说是因为你新书大卖的关系，想一篇关于你的专访，因此想了解你之前的事。” “他们都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高中时的那点事。不过奇怪的是，金井那家伙在接受完采访后又想起自己有一处说错了，在网上找到那家杂志社的电话打回去，对方却说根本没有关于你的专访计划。这可不是普通人能使出来的手段，清水你最近没有惹上什么人？”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清水彻只是摸着下巴，思索一阵，开口道：“我明白了，这次又多谢你了。” “那你决定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本来什么都没有，让他们去查好了，真要遮掩什么反而显得心虚。” “也是…不过你不担心里帆吗？要是她被找上了…” 这个名字因为许久没听到的原因，乍听之下居然稍显陌生。清水彻愣了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站在摊位前的七见奈奈美。 她正和一个顶替长谷川的女孩子交谈着，似是对大阪烧有了兴趣，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铁板上的鲜艳色彩。 见他望过来，挥了挥手，指了指摊位。 清水彻挥手过去，点了点头，又转向长谷川明。 “无所谓，反正我们本来也没什么。” “不过当时学校里可不是这么传的。” “终究不过是传言而已，实际情况长谷川你也知道吧？” “知道归知道，但是不清楚她会对那些人怎么说。听说她现在还是一心想成为演员，恰好你又有了名气…” 听到这个可能性，清水彻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长谷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需要帮忙的时候说一声，我在京都橘也认识人。” “谢了。不过暂时还不用，本来还没什么，这么一做反而有了口实。先看看情况，等他们出手再说。” “行吧，你决定就好。” 结束了谈话，回到摊位前，七见奈奈美也将准备好的大阪烧递给他。 “生什么了吗？” “啊，只是聊了点以前同学的事情。” 注意到了清水彻脸上隐约的烦躁感，七见奈奈美的直觉告诉她刚才的谈话绝不会那么简单。 没有选择问出口，七见奈奈美吞下一口洒满了七味粉的大阪烧，将这份疑惑悄悄藏在心底。 第十三章 道歉 在京都那边有更加实际的行动前，清水彻决定暂且不去理睬他们的小动作。 时间来到十一月下旬，断断续续的几场降水后，气温直接来了个大跳水，清晨玻璃上的雾气也愈常见。 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踩着被雨水打湿的枯黄树叶，清水彻撑着雨伞来到了世田谷区的一栋独立住宅前。 关于能年玲奈的移籍，还有些剩余问题需要解决。 按下墙上的门铃，清水彻站回门前，好让房内的人可以通过门禁系统看到自己。静候一阵，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正如前几次一样。 暗叹了一口气，退回台阶下耐心等待，同时在心里琢磨起新书的内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身侧的一道声音唤醒。 “清水桑？” “啊，小木桑。” 眼前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脸上戴着副细边眼睛，右手中指的第一个指关节处有着明显的茧印，加上一脸的书卷气，很容易让人得出他长期从事文字工作的结论。 “古泽老师不在吗？” “老师他应该又去散步了。还下着雨，清水桑你进来等吧。” 清水彻微微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就在这里。” “好吧。” 眼前的门重新关上，清水彻又想起了前几次来拜访时的情况。 拿到能年玲奈的合同没几天，本间宪那里就传来消息，他担任《Legaigh》第二编剧的事情搞定了。没有毁约的能力和打算，清水彻选择按本间宪说的前往富士电视台参加制作会议，在那里也第一次见到了《Legaigh》的真正编剧——古泽良太。 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半长下挑起的粗长眉毛给人以莫名的锐利感，瘦削的脸庞也是棱角分明。不过比起外表，还是他因为《永远的三丁目的夕阳》和《相棒》等作品带来的名气更令人瞩目一些。 虽然不知道本间宪和富士电视台用了何种办法从他手中强行分出了一个第二编剧的位子，又按住了他的怒火。不过对于清水彻，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会议结束后的道歉动作也被他直接无视。 无奈之下清水彻只好选择上门拜访。不敢奢望仅仅通过道歉就能化解两人间的恩怨上，清水彻的目的只是将其中的因果说清楚，并希望在其他方面上提供一些合理的补偿。 然而根本没能进入他的家门。之前的几次拜访中，他不是有事外出，就是不方便见客。甚至清水彻已经和作为他助手的小木博人熟悉起来后，还是没能见到他一面。 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正这么想着，就有人踩着水潭接近了。清水彻转过头去，看到来人一手撑着黑色的雨伞，一手提着印有街角便利店商标图案的袋子，表情比空气还要冷上几分。 不顾身处雨中，清水彻直接深鞠一躬。 “古泽桑，真是万分抱歉！” “嗯。” 毫无感情的回应中，清水彻用余光看到一双山地靴从自己的眼前走过，然后是一串钥匙相互碰撞出的响动，以及门轴转动的声音。 良久之后，又传来了淡漠的一声，“进来吧。” “是！” 在玄关脱掉沾满雨水的鞋子，被室内空调的暖风熏着，清水彻这才察觉到外面空气中的凉意。 跟着古泽良太走入他的书房兼工作室，同看过来的小木博人点头打过招呼，清水彻站在书桌前又是深深鞠躬。 “真的非常抱歉！” “我收下了，你还有什么事吗？”古泽良太的声音依旧淡漠。 “关于这次第二编剧的事情…” 正要开始解释，还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就被打断。 “我知道，是本间宪推动的。你和他做了交易，他要求你做这件事，又靠着燃系的关系说动了富士电视台，然后就压到我这里。你要说的是这些吧？” “…是。” “那就是了，”古泽良太咧着嘴，语气渐渐不善，“又是燃系，又是富士电视台，我一个小小的编剧还能反对不成？要是担心我对你不利，放心，我还没那个胆子。” “古泽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难道是来看我被电视台逼着同意很有趣吗？啊？” 古泽良太“啪”的一掌猛拍在桌面，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着，书桌上的笔筒应声而倒，继而滚落在地板上，里面的笔也撒了一地。 站在书房中央，清水彻深吸一口气。 “古泽桑，很抱歉把你牵着进来。不过…电视台和本间宪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作为我个人而言，也有自己的立场。” “哼！自己的立场？” “也就是我自己的理由。关于这件事，如果古泽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也会尽力去做。” “尽力去做？哼！那你能辞去第二编剧的职务吗？” “抱歉，这个做不到。” 察觉到他咬牙紧盯着自己，清水彻也抬头回看过去。视线交错，仿佛陷入拉锯战一般，谁都没有先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是古泽良太先叹了口气，缓缓坐回书桌后的转椅上。 “算了，我也懒得知道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这样，我有几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你我之间的事情就算是一笔勾销。” 终于等到他松口，清水彻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古泽桑请讲。” “先，这个剧本是我的剧本，你不能对它有任何形式上的修改。” “好的。” “其次，对外你不能提及自己是这部剧的编剧，后续的奖项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没问题。” “最后，”古泽良太顿了顿，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张名片，“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我有个朋友，也是名编剧，最近正好缺助手。本来他想找我临时借用小木，但因为新剧的缘故，我也离不开他。你要是能代替小木当他一段时间助手，这次的事情我就当没生过。” 说是没生，实际最多也就是互相报以陌生人的态度。不过这已经是预料中最好的结果，清水彻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我明白了。” 从他手中接过名片，清水彻看过去，上面除了电话号码就只有一个名字。 “编剧宫藤官九郎” 第十四章 宫藤官九郎 宫藤官九郎，编剧、演员、导演、乐队吉他手。这是清水彻从网络上查到的资料。虽然有着这么多头衔，不过个人资料后面一串长长的剧本奖项获得记录，还是说明了他的主要身份是一名编剧。 对他有了个大概了解，清水彻打通电话，两人约定在南青山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特意提前了半小时到达，清水彻坐在暗红色的柔软沙上打量着店内的装饰，不时在用笔记上几句。 “绛青色的墙纸和书架，点缀着淡紫色的不知名花朵…” 写了几笔，却又觉得始终表达不出眼前的感觉，不由得轻啧了一声。 要是能有七见那样的素描功底就好了，可是自己的画技…不提也罢。 按着眉头将刚才那句话划去，清水彻正打算好好琢磨用词，就听到咖啡馆入口处的侍者问候声。有人进来了。 来者是位男士，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他在侍者的帮助下取下帽子和围巾，露出了张有着深邃法令纹的面庞，稀疏眉毛下的一双平和眼睛瞧着室内。 与古泽良太外露的锐利感不同，他看上去有一种内敛的宽厚感。 认出了来人，清水彻赶忙起身，挥了挥手。 那人也对着侍者低语一句，微笑着走了过来。 “虽然从古泽那里听说过，不过清水君的年轻程度还真是吓到我了。” “宫藤桑，”清水彻微微俯身，在他之后入座，露出个苦笑，“也许就是因为过于年轻，才会在考虑不周之下得罪了古泽桑吧。” “清水君太谦虚了，仅靠年轻是不可能得罪古泽的，”宫藤官九郎脱下手套，又宽慰一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古泽说过去那就真的是过去了，只要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就行。” “那多谢宫藤桑。” “谢我做什么？我又没帮你说好话。” 侍者端上了杯黑咖啡，宫藤官九郎道谢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你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 看他皱着眉头，一时难以回想起来的样子，清水彻只能开口道：“前段时间有本《编舟记》是我写的…” “对了，就是这个。不得不说是个好故事啊…很适合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收视肯定不会差的。” “目前东宝已经有这个意向了。” “那肯定是大投资，本来还想问问能不能让我担任编剧或导演，这样看来没有我能参与的机会了，”宫藤官九郎露出副颇为可惜的表情。 清水彻却没相信他的说法。 “宫藤桑那么多作品里面，属于小说改编的根本没几部，应该还是原创更对您胃口。” “真要说起来肯定还是喜欢原创，但你这本书有这个价值，”他喝下口咖啡，继续道，“对了，既然你就是写《编舟记》的那个清水彻，那早稻田的高桥教授你应该也认识了？” “他是我的老师。” “难怪，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 放心？没搞懂他话语中的意思，清水彻试探着问到：“您指的是？” “编剧水平。《空色物语》里有个剧本是你写的吧？我和高桥教授在一些研讨会见过面，算是认识。上半年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个学生的剧本想给我看看。我还以为是谁让他这么看重，要是你的话就合理多了。” 不清楚他口中合理的意思，清水彻只是将这件事默默在脑海中印下，声音里有几分紧张：“那…那份剧本，您觉得如何？” “说实话，问题不少，但都是新手的常见错误。写上几本，再跟过几个拍摄现场就能学会避免了。不过分镜已经像模像样，情节也比较流畅，对新手来说算是很不错了。” “这样啊…” 清水彻松了口气。宫藤官九郎也笑了起来，鼻子两旁的法令纹更加凸显。 “所以我才说放心了。我的助手最近刚出师，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本打算找古泽借个人过来，没想到他直接塞给我一个新人作家，让我担心作家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不过清水君你的话应该没问题。” “那就麻烦宫藤桑了，”清水彻起身认真行礼，坐下后又问到，“古泽桑只说让我协助您，不知道具体是…” “哦，是这样，我接下了nhk在2o13年上半年晨间剧的编剧工作。nhk那边提的要求，即要写和今年大地震相关的故事，又要能体现出时代特点，我最近正在为这个头疼。左右没有灵感，所以计划去受灾的岩手县和宫城县考察一番，现在需要一位助手和我一起去，就是这件事…” 被一开始“晨间剧”几个字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清水彻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晨间剧，即由日本放松协会（nhk）推出的于清晨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凭借着长久以来每部居高不下的收视率，以及连续捧红多位女演员的成绩，已经有了近五十年的历史。 因此，每部电视剧的剧本都由业内水平最高的编剧进行编写。宫藤官九郎也是靠着《池袋西口公园》、《木更津猫眼》等一系列热门作品才能接到这个任务。而现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一个还没从大学毕业的新人居然有了接触这项工作的机会… 没注意到清水彻的反应，宫藤官九郎继续说着。 “本来nhk那边也能派人和我一起去。不过身边有他们派来的人，就感觉像是被监视着一样…清水君你应该也明白那种感受，被编辑盯着也很难写出好作品吧…” 终于回过神来，清水彻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打算最近就去一趟，实地看看那边是什么样子。清水君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都可以，宫藤桑您决定就好。” “你还是学生，平时要上课吧？那就定在下周末好了。” “好的，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不用，带上眼睛就行了”，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宫藤官九郎拿起手套，面带笑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着点，未来的日剧说不定就要靠清水君你了。”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提携意思，清水彻又是一阵惊愕。 第十五章 何为偶像 前往岩手县的东北新干线上，清水彻打开了在站台购买的金枪鱼便当。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比起鲜味更先感受到的是渗入其中的凉意，即使蘸上了芥末，在口中扩散开来的辣味也带着冰冷的气息。 草草解决完午饭，从路过的小推车上买了两瓶带着温度的咖啡，将宫藤官九郎那份放到他面前，清水彻注意到对面的他正在翻着份《东京体育报》。 “最近是有什么比赛吗？” “不清楚，我看的是娱乐新闻。” 宫藤官九郎将手中的报纸反转过来，最上面用加粗的大号字体标出了“akB48”的字样。 “akB前两天行的新单曲日销量达到了95万张，肯定又能突破百万销量。这已经是今年第五张百万单曲，看来她们要创下好几个销量方面的纪录了。” “是吗？” 虽然已经成为艺能事务所的社长，但在将所有工作都托付给上井彩的情况下，清水彻对于所谓的艺能界依然没什么兴趣，敷衍式地回应一声，继续看着窗外飞后退的白雪。 不过宫藤官九郎却没有就此结束话题的意思。 “说起来，清水君你最喜欢的akB成员是谁？” “我吗？” “前田敦子？大岛优子？不过以你的年龄来说，还是更喜欢渡边麻友吧？” 即使不甚关心，但因为这段时间总能在电视上看到这几个人，清水彻略微思索就想起了她们的样子。 腼腆的、活力的、可爱的。 将这些形象在心里比较几秒，清水彻开口道：“非要说的话…只能是渡边麻友了，不过宫藤怎么想起问这个？” “因为她们最近很火啊。又是总选举，又是猜拳大会，一张单曲居然能成为六家广告的主题曲。我家六岁的女儿看了她们，也整天喊着将来要成为偶像。这个热度…怕是作为akB制作人的秋元康一开始也没想到吧。” “或许。” “到这种程度，不论是谁都不能无视了。我们这些做编剧的，也要想办法在作品里加点东西进去才行。” “宫藤桑，您指的是…” “晨间剧的剧本。nhk不是提出了具备时代特点的要求？日本这些年，经济上依旧没什么起色，其他方面也是死气沉沉，好像也只有akB那些偶像团体还算有活力吧。” “那您是准备在剧本里描写akB吗？” “这不可能，”宫藤官九郎摇了摇头，“先不说版权问题，这可是晨间剧啊，就算是写偶像也要写出点格调来。” 清水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样一个等级关系深入骨髓的社会里，作为电视剧领域最顶尖存在的晨间剧，无论akB的人气有多高，也不会将整个艺能界最底层的女子偶像直接捧到自己的舞台上。 “说起来，清水君，你觉得偶像是什么？” 面对他抛出的问题，清水彻思索片刻，缓缓开口。 “偶像的话…虽然有早安家族、桃色幸运草和乃木坂这种的，不过现在最有影响力的还是akB这一派，大部分地下偶像和地方偶像也模仿的是akB的风格。总结下来，所谓的偶像…就是以剧场演出和握手会为核心，主打亲切感的团体吧。” 没有给出对错，宫藤官九郎先是吃了一惊，“你还真清楚啊。” “因为身边有人差点成为了偶像，所以了解一点。” “那看来找你当助手是找对了，”宫藤官九郎扯了扯嘴角，脸上的法令纹又深了些，“但你说的只是形式上的东西，没有道出其中的本质。清水君你作为作家，应该清楚这些浮于表面的形式根本不能成为一个故事的内核。” “请宫藤桑指教。” “指教谈不上，毕竟我也没考虑清楚，”宫藤官九郎折起报纸，双手抱胸，摆出个讨论姿势。 “就拿akB来说吧，那些女孩子本身的资质其实很有限，无论是唱歌还是演技，在真正的歌手和演员面前基本上不值一提，上个综艺节目也接不了几句话。论‘某些’方面的吸引力，比起写真偶像也差得远。但现在偏偏就是她们最受喜爱，这其中的原因才是最本质的东西吧。” 清水彻缓缓点头。虽说当时为了七见奈奈美也查找过相关资料，也曾对这一现象产生过疑问，但因为没有真正接触过所谓的偶像，也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宫藤官九郎还在继续说着。 “我年轻的时候…大概是上世纪**十年代，当时也有偶像的说法，就是松田圣子和中森明菜那些人。不过那时偶像的标准可是相当高啊，先要足够漂亮，唱功也不能差，要是能有可以撑起一部电影的演技就更好了。可惜后来出了秋元康的‘小猫俱乐部’，偶像这个词差点变了意思…” “先不论这些。现在偶像的标准就完全不同了，长相过得去就行，歌舞能力也无所谓…不过，虽然和以前的偶像在要求上有区别，但既然都被称为‘偶像’，肯定也有一些相同的地方吧…” “是这样吗？” 上世纪的事物对清水彻而言过于久远，虽说听说过山口百惠、松田圣子，以及后来的森高千里和speed等人，然而也仅限于听说过名字的地步。实在想象不出当时的景象，也无法回答宫藤官九郎的问题。 “之前的偶像是怎样的我不清楚，但现在偶像应该还是能接触到的，要是宫藤桑感兴趣的话，回来后可以试着参加相关的活动。” “就是剧场表演和握手会那些吧？也是个办法”，宫藤官九郎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又看向清水彻，“那到时候就麻烦清水君和我一起去吧。” “我也要去吗？” “拜托了。毕竟到了我这个年纪，想要搞清楚所谓的抽选、入场规则还是要下一番功夫的，到底是没有清水君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的方便。当然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宫藤官九郎顿了下，露出个笑容，“既然是为了工作，nhk那边都能报销的。” 所以是公费“取材”吗？ 想到这里，清水彻也勾起嘴角，点头答应。 第十六章 久慈市 下了新干线，又乘着大巴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晃一个多小时后，清水彻和宫藤官九郎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岩手县的久慈市。 在预定的旅馆放好行李后，趁着天色还未黯淡，两人便开始了素材收集工作。不过从行为来看，说是在街头闲逛也差不多。 作为一个只有三四万人口的小城市，久慈市本只有车站附近略显繁华，稍远一些就是低矮的独栋房屋和大片田地，更远处则是被纯白积雪覆盖的连绵山脉。 然而，在经受了大半年前地震与海啸的洗礼后，这点繁华也所剩无几了。 仅有的一条干道上行人寥寥，路旁的空地上堆积着被海水泡到泛白的房屋碎片，似乎比当下冰冷的空气更能让人感受到寒意。 道路的尽头，铅灰色的阴沉天空下，重建工地也因为寒冷的缘故而没了动静，使得这座临海小城更显萧索。 拍下些照片，两人穿过几条清冷的街道，终于找到家依旧营业的荞麦面店，走了进去。 察觉到一瞬间投来的几道好奇目光各自散去，感受着店内与外面截然不同的温暖与活力，清水彻打量着这家小小的店面。 同厨房融为一体的狭长柜台，围着圈配有高脚凳的窄桌，大概能容下七八个人的样子，除此之外还有两三张仅供两人使用的小桌，仅此而已。 窄桌前已经坐了三四个人，其中最年轻的也至少有四十多岁，看起来都像是老主顾，正在和店主闲聊着。从他们聊天时的起劲表情来看，似乎没受到多少灾害的影响。让清水彻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总盯着别人看也太过失礼，清水彻转而打量起柜台前已经泛黄起皱的价目表。须花白的店主也恰巧看了过来，声音里透着十足的中气。 “小子xxx荞麦xxx？” “什么？” 清水彻愣了下，一时没听出店主过于浓重的方言。 “他是问你对荞麦面的硬度有什么要求，”站在前面的宫藤官九郎回过头来，神情温和，“我老家在宫城县，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所以差不多能听懂。” “普通的就行，麻烦宫藤桑了。” 清水彻找了个外围的小桌坐下，看着宫藤靠着一手年龄和方言的优势坐在柜台前，同店主和食客交谈起来。 似是问到了两人的职业和来意，窄桌前爆出一阵惊叹，气氛更热烈的几分。 “嗟嗟嗟！” 这应该是表示惊讶的方言吧？清水彻暗自揣测着，转而打量起店内的其他地方。 门旁几张褪色的画似乎是当地清酒的广告，再往里是赈灾复兴的标志。它们上方则悬着一张画报，颜色比前者鲜艳不少。 清澈碧蓝的海水中，有个身穿藏蓝色褂子、戴着护目镜的女性深潜其中，腰上系着个网兜，看姿势像是在寻找什么。画报的正下方还印着红色的字样：北之海女。 海女？ 清水彻喃喃道。还未来得及仔细观瞧，荞麦面就已上桌，腹中的饥饿感瞬间涌了上来，让他无暇他顾。 用过晚饭，两人又向着海岸走去。 被阴云遮蔽的天空暗了几分，眼前的大海也失去了晴日里的碧蓝色彩，看上去灰蒙蒙一片。 海面激荡不定，几处漩涡中浮着破碎的渔网和零碎的木屑，被不断涌来的潮水推动着飘到岸边，散出令人不适的腥臭气息，又继而被夹杂着咸味的海风吹散。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寒意，清水彻望向了远处深入海中、只剩隐隐约约一条细线的防波堤。它静静立在那里，将更深处的海面隔绝在外。 然而在几十米高的海啸面前，防波堤也很难起多大作用吧。回忆起当时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清水彻摇了摇头。 根本不关注他的想法，潮水又涌上堤岸，溅起了一大片水雾。 回头望向身后已经亮起零星灯光的城市，清水彻想到了在荞麦面店见到的那些人。 对于大海来说，海啸不过是比潮水稍大一些的起伏而已，那点差异比起横跨万里的海面而言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虽然这点差距对住在岸边的人就是生死之别。 不过，真要说起来，灾害对于人类而言又算什么？即使会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痛，但只要活着，就必须也只能将它埋在心里，作为生者继续为当下的生活而努力。 不论是多么大的风浪，只要跨过去了，终究会重归平静。就像是眼前的海。 望着海面，清水彻恍惚间感受到了什么，却突然听到旁边的宫藤官九郎开口了。 “清水君你是在找海女吗？” “嗯？” 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清水彻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以为他不清楚何为海女，宫藤官九郎解释道：“就是以徒手潜水方式进行海底捕捞的女性。除了久慈，静冈县和九州也有，国外也不少。不过按维度来说，久慈这里的海女是世界上最北端的海女，所以有北之海女一说。但你现在肯定是找不到的，海水太冷了。只有每年夏季才会有海女潜水捕捞海胆的表演，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清水彻想起了那副穿着藏蓝色褂子的画报，转头问到：“宫藤桑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和荞麦面店里的那些人聊天时听到的。听他们说当地有个‘豆团汤’也很有特点，明天去尝尝好了。还有当地的三6铁道也很有趣，可惜因为线路受损暂时停运了…海女、海胆、豆团汤、铁路，这么看来，久慈还真是个好地方。” 防波堤尽头的灯塔亮了起来，有几艘小船划破渐渐平静的海面，缓缓驶入港口。 清水彻吐出口气：“是啊…” 又突然想起什么，清水彻看向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我有个认识的人就住在久慈，可不可以在离开前抽空去拜访一次？” “没问题。” “对了，宫藤桑也一起去吧，有关于当地的问题直接问他也方便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那我就冒昧打扰了。” 第十七章 重逢 在久慈市附近的小渔村里再次见到入江平一时，他正穿着厚实的冬装，站在屋顶上铲除积雪。 “入江桑！” 清水彻远远喊了一声，就看到他撑着铁锹站起身来，挥了挥手，沿着搭在房檐上的梯子缓步向下。 踏在地面上，入江转过身，眼中带着笑意。 “不好意思啊，让清水你来这见我。” 上下打量着，清水彻注意到他腰背挺直，脸色红润，就连脸上的皱纹也像是磨平了不少，与离别前那个失意的辞典编辑形象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我们也只是来取材而已，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走一走反而更好，”清水彻看向他身后颇有年头的木制房屋，心生疑惑，“这就是入江桑现在的住处吗？” “不是，”入江摇着手，笑声也比之前爽朗几分，“这是我爷爷在世时建的老房子，我们全家早就搬到久慈市区那边。只不过最近有大雪，我临时住在这里清理积雪。要是这房子抗过了地震和海啸，却被积雪压塌，那就太可笑了。” 说话间，他又转向了清水彻身后的宫藤官九郎，“这位就是你昨天说的宫藤桑吧？” “没错，我就是编剧宫藤，”宫藤官九郎上前一步，脱帽行礼，“因为我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所以冒昧打扰。” “真的是宫藤桑啊，我很喜欢您编写的《流星之绊》！谈不上打扰，外面太冷了，宫藤桑快请进！” 看着前面搓着手一脸兴奋的入江平一，清水彻总觉得他对待宫藤时要更热情几分。摇摇头抛开这个无聊的想法，跟着他向屋内走去。 深褐色的木门后是正在缓缓燃烧的炭火，更里面才是起居室和其它房间。正如入江所说，大部分位置已经空荡，只剩些难以移动又派不上什么用场的老家具。 围坐在炉火前，入江从柜子里取出几个茶杯，又拎起正在沸腾的水壶为每个人添上茶水，主动开口：“清水你来得正好，我们家的酒场最近刚出了一批清酒，原料用的是岩手最好的金色之风大米。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给早见社长和岸田他们…当然，也请宫藤桑品尝一下。”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作为一个经常到各处采风之人，宫藤官九郎对于眼前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没有推辞，直接笑呵呵地接受。 看来自己在“取材”方面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啊。 在心里莫名感叹一句，清水彻也放松心态，转而和入江平一聊起了近况。没有几句，就谈到了《编舟记》。 “对了，入江桑看过我的新书了吗？” “看过，”入江放下手中的茶水，脸上浮起回忆之色，“还记得当时去买的时候，市旁那个平常没什么人的书店真是热闹啊。” “那入江桑觉得如何？” 由于部分人物形象以入江为原型，清水彻很是在意他的看法。 “以我个人的感觉来看…是我读过最好的一本书，”他眼含笑意，“至少能让我向父母说清楚在东京到底做的是什么工作。不过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卖出去三十万本了吧？啧啧，真想看看讲谈社的山中局长看到这个数字是什么表情啊…” 他脸上不自觉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又察觉到有旁人在场，瞬间收敛起来。不过已经足够被宫藤官九郎察觉到了。 “入江桑，这栋房子是当地的传统样式吗？我能不能去二楼看看房屋结构？” “啊，没问题，不过宫藤桑请务必小心脚下，二楼已经很久没打扫过了。” “多谢提醒。” 听着宫藤官九郎踩在木制楼梯上出的声响，清水彻注意到入江平一的表情渐渐严肃。 “清水，我从以前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那里听到消息，山中好像被上面的董事狠狠骂了一通，又请假好几天没去上班，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不过你还是要小心，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这次让他狠狠跌了一跤，他势必已经恨上你了。那种人…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起了从长谷川那里得来的消息，清水彻迎着入江的关切目光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你有防备就好，”入江在火炉前盘腿坐下，轻叹一声，“反正我已经离开东京，帮不了你什么。” 又从他眼中看到一丝颓唐，清水彻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一叠纸张，转开话题。 “对了，我这次来久慈前去见了石井君。” “他现在怎么样了？当初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才一起离职的吧…” “石井君还在做辞典编辑。早见书房以前出过一本供小学生使用的入门辞典，中间因为人员不足的缘故一直没有进行勘误和修订，石井君目前一个人负责这方面的工作。” 喝下口热茶，入江缓缓吐出口气，“是吗？” “这次来前，石井君托我把这个带给你，”清水彻将手上的纸张递给他。 入江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在那上面，声音中带着迟疑，“这是？” “这是石井君针对以前辞典中的疏漏整理出的勘误表，其中有些释义他自己拿不准，想请入江桑帮忙订正。” “这样啊…” 入江眯起眼睛翻着手上的纸张，久久没有开口。 许久后，还是清水彻打破了这片沉默。 “当然，我也只是顺便带来，入江桑要是愿意的话到时候可以回信给他。不过石井君的原话是，不管是否收到回信，他都会尽力将辞典编辑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 “石井在这方面要比我有天赋啊…既然这样，那就不必了！” 说着，入江突然将纸页尽数撒在面前的炭火中，瞬间腾起了一团青蓝色的火焰，又在眨眼间变弱，只余下勉强维持着原本形状的灰烬。 “我已经不是辞典编辑了…释义什么的，石井自己已经做的足够…现在的我，只想着怎么把自家的酒场经营好。” 这个结果也在预料之中，清水彻轻轻颔，“我回去后会转告他。” “对了，这个你也带给他”，入江又像是想起什么，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了一盒整理好的卡片。 清水彻认出来了，那是词典编辑用的词汇采集卡。 “这些是我回来后…无意中记录下的久慈方言，我现在也用不上，你带给他，就当是个纪念吧。” 将沉甸甸的盒子拿在手上，清水彻强行忽视了他“无意中”的说法，又突然想起了晨间剧的编剧工作。 “入江桑，这个我能抄录一份吗？” “反正已经与我无关了，随便你。” 他挥着手，仿佛在驱赶什么一般。 第十八章 合格 下班后的早见书房里，清水彻将带回来的久慈方言词汇采集卡交给了埋头钻研的石井修哉，又找上了岸田正明。 他正抱着入江送的清酒，一边打量，一边忍不住连连咋舌。 “真是好酒啊…单独买的话至少要三四万日元，放在银座夜总会那种地方更是贵的没边了…” “真有那么好？” “那当然，我跟社长去会谈的时候尝过。入口清而不冽，余味悠长…” 虽然他脸上尽是回味之色，不过清水彻还是没有对酒的品质提起什么兴趣，开口将他打断。 “岸田桑，关于新书的事情，我想和你讨论一下。” “嗯。” “我打算写一个关于海的故事。” “哦。” “岸田桑有什么建议吗？” “我能有什么建议”，岸田依旧抱着酒瓶子，视线一刻也没有从它上面离开过，“你现在连个粗略的大纲都没有，要我怎么说？真要我提建议，也只能给你推荐几个看海的地方，比如冲绳北海道之类的。对了，还有相模湾旁的热海市，那里沿海的温泉酒店…又能看海景，又能泡温泉，有的旅馆还提供特殊服务，要是再配上这种酒…嘿嘿…” “岸田桑…”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岸田终于将酒瓶放下，抬头看向清水彻，“不过你到底打算写一个怎么样的故事？以你现在的名气肯定是不愁销量的，但要是质量下降的太厉害，不只会影响你在文学界的展，更重要的是会让大众产生失望情绪，那就太麻烦了。当然，如果写得好就是另一种说法。” 清水彻完全明白他所说的意思。虽然自己靠着《编舟记》和电影改编，和同年龄的新人作家中相比算是小有名气，但距离那些成名作家还是差得太远，只能通过一部部作品慢慢积累。现在正是在大众中形成印象的关键时候，任何一部作品都不容有失。 沉思片刻，清水彻道出了心中所想。 “故事虽然与海相关，但主要还是描写人之间的细微感情。真要说的话…希望写出每天看着潮水起落那种怅然又宁静的感觉吧…” 这个想法是他在久慈市的海岸边产生的。 “那这么说还是主打感情细腻了？” “没错。” “嗯…这算是你的强项，”岸田正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过这次千万别忘了在大纲中安排女主角的戏份，上次还是我提醒，别再搞得男主角跟个和尚似的…虽说现在有的和尚去歌舞伎的次数比我都多…” 装作没听到他后面的抱怨，清水彻犹豫着开口：“其实这次我打算把第一主角设定为女性…” “嗯？” 岸田皱起眉头，“你这是…想尝试新的写作方式了？” “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 “嗯…算了，反正不愁销量，等你有了大纲再说吧。女性视角虽然会很受女读者欢迎，不过要写好可不容易啊…思路有了吗？” “这个…还没有。” “行吧，有什么取材需求直接给我说，我想办法联系。” “那就麻烦岸田桑了，先是故事生地…” “清水君！” 正要和他讨论去那里取材比较好，清水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转过过去，是刚刚进门的上井彩。 “哦，彩姐。” “反应这么冷淡啊…我可是带来了好消息哦~” “嗯？是什么？” 上井彩撇了撇嘴，放弃了让他变得热情的打算，对着门外喊道：“小能年，进来吧。” “清水桑…” 怯怯的声音后，许久未见的能年玲奈出现在他眼前。 相比最后一次见面时，她看上去变了很多。原本笔直垂下的短，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贴着她的脸颊柔顺滑下，恰如其分的遮去了那一分稚气。稍显锐利的眉毛也藏在精致的刘海下，使得她的眼睛愈透亮。搭配上挺翘的鼻尖和嘴唇，如清澈泉水般的透明感快要溢出来。 更不要提青春气息满满的浅色外套和黑色裤袜下纤细笔直的双腿，整个人再也不是之前毫无自信的阴沉模样。 “看看吧，这可是我的作品哦~啊！清水君的眼睛看直了！” “我没有，”清水彻下意识回应后才现上井彩眼中的打趣色彩，只能扯出个无奈的苦笑，“彩姐…” 上井彩的笑容却愈暧昧，“欸~真的没有吗？难道清水君觉得小能年不可爱吗？” “…确实挺可爱的，”迫不及待地想揭过这一页，清水彻给出肯定后选择强行转换话题，“对了，彩姐你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真是开不起玩笑…” 上井彩小声抱怨一句，轻轻推了下能年玲奈，“小能年你自己和他说吧。” 看着一脸窘迫的能年玲奈来到自己面前，还没开口却下意识缩起了脖子，只露出了粉色的唇尖。 然后背上就挨了上井彩一记。 “把头抬起来，有自信一点！试镜现场明明做的很好，怎么到了…” “啊，是！” 能年玲奈猛地挺直腰背，露出了水波微荡的眼睛和一片通红的脸颊。 注意到她像是受惊小动物一般的回应，清水彻隐约觉得她在阻止上井彩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清水桑…那个…我通过了《夜间远足》的试镜，拿到角色了…” “是吗？那太好了！” “还是要感谢清水桑…” “应该要感谢你自己，当然还有彩姐。对了，既然你拿到角色，刚好又是年底，我作为社长是不是该给你年终奖才行？” 能年玲奈惊讶之下没有回应，清水彻的玩笑反而又引来了上井彩的打趣。 “哦？清水君终于有点社长的样子了嘛~不过清水社长你还忘了一件事情。” “什么？” “忘年会啊，一般的公司都会在年底举办忘年会的吧？” “我们就四个人，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了，怎么说我们清水事务所都是一家正经事务所，清水君你想逃避责任可不行哦~”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时候…还能订到地方吗？” 时间已经是十二月中旬，稍微好一些的餐馆已经被订满了。 “就知道你不记得这事，还好我已经和早见社长说好了，我们到时候直接去参加早见书房的忘年会。对了，我已经告诉七见小姐了哦。” “这样好吗？会不会太打扰他们了？” “没事，”在旁边围观了这一切岸田正明终于开口，“即使不提清水你挽救了早见书房这件事，现在剩下的这些人你谁不认识，上井也是我们这出去的人，七见和能年也常来，都是自己人，就这么定了，到时候陪我多喝几杯啊。” 看着他们几句话就将这件事敲定，清水彻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担忧：忘年会，真的没问题吗？ 第十九章 出击 忘年会的地点选在了赤坂附近的料亭。 早已定好的宽阔包间内，早见书房和清水艺能事务所的众人围绕着中间的长桌，在榻榻米上依次入座。 早见胜社长自然是坐在上，其他人则按照年龄和资历的顺序排列下来。所以最年轻的清水彻坐在门旁，左手边是七见奈奈美，对面是刚加入不久的石井修哉。右手边更靠门的位置还空着，那是留给能年玲奈的。 到了时间，晚宴开始，先是早见社长的祝辞：“诸位，我们在过去的一年里能够绝处逢生，完全是靠着大家的努力，尤其是清水君…” 也许是生的事情确实令人感慨，又或许是上了年纪，早见胜一开始这个话题就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坐在离他最远的地方，清水彻已经分心打量起了房间内的装饰，忍不住轻声赞叹：“早见社长今年倒是大方，这次忘年会的花费怕是不低于一百万日元了吧？” “当然啊，”小声回话的是上井彩，她坐在七见奈奈美的另一边，“这家料亭在东京的算是很有名的那种，索尼之类的大公司也喜欢在这里举办活动。能预定到年底的包间，少说也要一百万日元才行。” 清水彻注意到她又对着自己挤了挤眼睛，眼中含笑。 “不过清水君你也不用帮早见社长担心。靠着你那本书，出版社今年的利润是去年的两倍多，拿出这点钱完全不是问题。” “这点钱”，真不愧是电通出身的大小姐。清水彻在心中默默吐槽一句，早见社长冗长的讲话也终于来到尽头。 “…以上。各位，干杯！” “干杯！” 在一片含着解脱意味的回应声中，清水彻拿起手旁的啤酒，跟着众人一饮而尽后，兴致勃勃地朝着早就盯上的美食下手。 随着食物下肚，包间内的谈话声也热烈起来，多了忘年会该有的热闹气氛。 听不懂旁边七见奈奈美和上井彩讨论的化妆技巧，清水彻隔着桌子，和对面的石井修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石井，你把久慈方言的材料整理出来了吗？” “还差不少，怎么也得等到一月底才行，”石井为自己倒上入江送来的清酒，“说起来，我前两天收到了入江桑的信。” “哦？写了什么？” “主要是写编写释义时应该注意的地方。” 又想起了他将那几页纸张扔进炉火的举动，清水彻笑了一声，“看来他还是没完全放下…” 正说着，清水彻注意到旁边的典雅扇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在素色和服打扮的女侍应身后，身穿杏黄色外套的能年玲奈钻了进来。 “啊，清水桑，抱歉我迟到了…” “没事。你是因为有演技课吧？所以算不上迟到，这段时间能年你也辛苦了。” “没有没有，不算太辛苦…” 垂头看着女侍应在自己面前摆上餐具，添上果汁后离开，能年玲奈抬起眼睛，悄悄打量起桌上的情况。 上处的几人已经开始推杯换盏，其他地方还沉浸在美食中，只是在品尝间隙与身边的人闲聊几句。至于清水彻，他又和对面的人谈起了辞典方面的话题。 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能年玲奈握了握藏在桌下的拳头。 其实今天的迟到，演技课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的时间则是花在了事前准备上。 拿出包中的小镜子，能年玲奈进行着最后的确认。 服装，合格。 妆容，完美。 敌情…装作被桌上的美食所吸引，能年玲奈隔着清水彻，瞥到了七见奈奈美的情况。她一边处理着手上的螃蟹，一边同上井彩聊着模特工作中的见闻，完全没有看向这里。 正是出击的时机！ 能年玲奈抿了抿嘴，感受到唇彩的味道在口中扩散开来，下定了决心。 恰巧清水彻面前的餐盘空了下来。 用公筷夹起一小块碳烤鱼肉，能年玲奈正要开口：“清水桑…” “啊，我吃不下了，这个给清水你吧。” “谢谢，”随口道谢后，清水彻又转向石井修哉，“‘岛’这个词要解释起来也很有意思…” 看着盘子中突然多出的蟹肉，以及依旧没看向自己的七见奈奈美，能年玲奈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把目标换成了不远处的寿司。 “清…” 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下筷，眼前的寿司忽然被另一双筷子捷足先登。顺着拿筷的纤长手指看过去，只瞥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淡漠眼神。 “嗯，上井小姐，这里的寿司味道很不错呢。” “是吗？我也尝一下吧。” 糟糕，被现了！ 在空中悬了几秒，能年玲奈只好随手夹起一块天妇罗以掩饰内心的紧张。将它放回面前，又换上自己的筷子，目光躲闪。 呜哇，现在该怎么办？ 苦苦思索之下还是没想出能避开她的方法，自身的异状反倒被另一个人现。 “能年，你是有些不舒服吗？” “啊，清水桑…我没事的，”突然察觉到这是个开启话题的好机会，能年玲奈继续道，“对了，清水桑新年的时候会留在东京吗？” 虽然有些奇怪她刚刚一脸苦恼的表情，不过既然她自己说没事，清水彻也不打算深究下去。 “今年的话…我应该会回京都吧，能年你要留下来？” “那我也回兵库好了…啊，清水桑是京都人吗？” “怎么，不像？”清水彻板起脸。 “没有没有，”能年玲奈缩着脖子连连摇头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玩笑，感受着脸上的温度，又握了握拳头，稍稍鼓起了将话题继续下去的勇气，“不过兵库和京都正好相邻，交通上很方便呢。” “从神户到京都，坐新干线大概半小时吧。” “欸？这么近吗…” 刚有了点聊天的气氛，一道突兀的声音却横插其中。 “清水，新年你要回家吗？”七见奈奈美的声音不大，但刚好在一片嘈杂中将她盖过。 “怎么？七见你要是不回去的话，不如和我…” 清水彻转了过去，看到了七见奈奈美微微泛红的脸颊。 “嗯…今年还是回去好了，等到明年再…” “也是，毕竟这是你来到东京的第一年…” 聊天的气氛转移到了那边。 好不容易开启的话题被轻易夺走，能年玲奈忍不住有些丧气：难道只能用在恋爱杂志上看到的那一招了吗？ 其实杂志上还有很多更加直白和露骨的招式，只不过…莫名涌起的羞耻心阻止了能年玲奈继续回想下去。 那就用这一招吧，吸引他的注意力。 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清水彻茶杯在桌上的位置，能年玲奈思索着该怎么碰倒它才能让茶水同时溅到他和自己，又怎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呢？ 装作夹菜吗？动作好像有些奇怪。 用添水作掩饰吗？不过水壶离自己很远。 思前想后，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正盯着那只茶杯细细思量，突然间，杯壁上多了一只干净到透明的手，抬头看去，又是七见奈奈美。 “清水，你的杯子离边缘太近，别不小心碰倒了。” “哦？我没注意，多谢了。” 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机会从眼前溜走，能年玲奈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缓缓垂下的视野中，眼中的世界已经开始模糊。 “欸…” 一声轻叹中，有人站了起来。 “上井小姐？”这是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没事，一不小心多喝了点梅酒，我出去走走就好。” 脚步声来到身后，能年玲奈突然感觉到有只手放在自己肩上，随之传来声音：“小能年，和我一起出去吧，我要是醉了的话，一定要记得把我扶回来哦~” 第二十章 劝说 料亭的包厢外是个小小的院子。虽然已是萧索的冬季，但因地处清幽，这个院子在皎洁的月光下也别有一番雅致。 上井彩回头看过去，能年玲奈依旧满腹心事的低着头，整个人比角落里的枯树还要落寞几分。 在她身后，包厢的扇门上人影晃动，仿佛比两人离开时更加热了。 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上井彩掩着嘴笑了起来。 “岸田桑又要找清水君拼酒了。” “他…清水桑没事吧？” 收回视线，眼前的能年玲奈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映着月光的眼眸中满是担忧。 “没事的哦，清水君的酒品可是要比岸田桑好太多了。” “是这样吗…” 看着她轻抚胸口稍显放心的样子，上井彩勾起嘴角，开口道：“比起担心清水君，还是先聊聊小能年你的事吧。” “啊…我没什么事吧…” 无视她躲闪的目光，上井彩选择单刀直入。 “是吗？不过我觉得小能年你似乎喜欢清水君哦~” “唔！” 注意到她因为惊讶而瞪圆的眼睛，上井彩撇开视线，欣赏起庭院里的布置。 “不过只是感觉而已，或许我猜错了也说不定哦~还是说小能年你其实有别的想法呢？” 隔着轻薄的扇门，包厢里的喧闹和灯光映在了庭院的地上，却把这里衬得愈幽静。不知多了多久，靠近角落的幽影中，有一道纤细的声音传了出来。 “上井小姐…那个…很明显吗？” “明显到过头了哦。” “欸？” 上井彩转过身，就看到了脸上混杂着羞意和惊讶的能年玲奈，她眼中满是懵懂，像是还没意识到生了什么。 “先不说小能年你之前的举动，就今天晚上这一会，小能年你的动作已经和告白差不多了哦。除了清水君我猜不出他的想法，不过嘛…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能看出来。” “诶！” “你那些技巧啊…也不知道从那里看来的，太过老套了吧？而且总是犹犹豫豫的，这种事就要干脆一点啊。比如那个茶杯，不要考虑会不会被别人现，直接碰倒，反正你的目标是清水君，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结果考虑的时间太长，被七见小姐现了吧？” 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了一通，上井彩稍稍喘口气，却注意到能年玲奈脸上泛起了莫名的光彩，神色中暗藏期待。 不对不对，怎么搞的我像是在教导她一样？ 扶着额头，上井彩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呼了口气。 “不过今天不是给小能年你说这些的。七见小姐的事…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吧？” 能年玲奈愣了下，眼中的色彩渐渐黯淡。 “嗯…” “那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的…”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 见终于回到正题，上井彩暗暗放松下来，劝慰道：“当然我不是说小能年你做错了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所谓对错。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小能年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下比较好啊…” 不知何时开始流动的凉风中，能年玲奈垂着头，久久没有回应。 早有心理准备，上井彩接着开口：“也不是说我不支持你。只是…你的对手是七见小姐吧？和她比起来，小能年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的…” “…我知道的…” “所以说，在做出最后的决定前，再考虑一下吧，呐？小能年你才18岁，还没有成年，将来还能遇到很多人，有很多机会的。” “可是清水桑…” “不用提他。真要说起来，清水君也没那么好吧？” 上井彩抱起手臂，回想起他的事，“不过是考上了早稻田，出了两本书，改编了电影，又跑去参与晨间剧…” 说着就感觉那里不对，却又不好改口，“这些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作为一个学生，每天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就是不务正业，人品败坏。” “可是…清水桑本来就是作家啊…” “那他还很懒散，以前在我手下当专栏作家的时候，每次都要我催着才会交稿。” “不过…作家拖延交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漫画有时也会暂停连载…” 一时找不出他别的缺点，上井彩斜过眼睛，“小能年你还挺维护他的嘛？” “那个…不是…” “好了好了，虽然清水君确实很出色，但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你现在和清水君是朋友关系，要是贸然出击失败的话，结果可不是回到原处这么简单，到时候怕是要比陌生人还要尴尬几分。” 见她沉默不语，上井彩继续追击。 “而且，小能年你不是一直想成为演员吗？如果到那时候，你可能…很难继续在清水艺能待下去了，到时候只能重新找事务所，演员的梦想要怎么办呢？” “也不是说不能兼得，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希望不大吧？所以说…恋爱还是梦想，小能年你好好考虑一下。” “还是那句话，小能年你才18岁，却已经18岁了。恋爱上还有很多机会，演员这条路上却没那么多机会…我也只是告诉你这个情况，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由你自己做出。” “明白了吗？” 建筑的阴影随着月亮转动，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幽暗之中。 听不到她的回应，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许久后缓缓点头的动作。 上井彩轻叹一声，“我先进去了。外面还是有些冷，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哦。” 说完，上井彩就准备回到包间。可在她碰到之前，扇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七见奈奈美扶着意识模糊的清水彻站在那里，两人已经穿上了外套。 “啊，上井小姐。” “你们这是…打算回去吗？” “嗯，清水的酒量…我们还是先回去比较好。” “肯定又是岸田桑干的好事，看来要让他尝点苦头呢。” 七见奈奈美闻言轻轻笑了下，“那就麻烦上井小姐了。” 微微躬身后，两人就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角落里一道颤抖的声音：“…那个，我也回去好了。” “小能年？” “稍等一下！” 她几步跑回包厢里，找到了来时的包，又跑到清水彻的另一侧，扶着他的手臂，昂头道：“七见桑一个人送清水桑回去有点为难吧？刚好我也住在附近…” 最开始两个字还算有气势，不过很快又露着胆怯，到最后则是完全听不见了。 虽是如此，却紧咬着牙始终没有放开。 怔了片刻，七见奈奈美绷着脸，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声音中满是淡漠：“那麻烦你了，能年桑。” 看着几人离开时的背影，上井彩又忍不住扶着额头。 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恋爱即是战争，先动心就意味着失败。不过…这么说来，小能年她好像已经输的一干二净了吧？ 第二十一章 新年 没有听到外面的对话，又被酒精干扰，清水彻始终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生了什么，但总有一股莫名的微妙感在心头挥散不去。 不过忘年会之后没几天就是新年，带着这种感觉，清水彻乘坐东海道新干线抵达了京都车站，又在有些生疏的公交车上摇晃了半小时，独自一人回到了与银阁寺相距不远的家中。 进入院子，清水彻立在门前，一边回想着那晚的场景，一边从背包中摸出钥匙，突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在将钥匙插入门锁之前，房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温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啊，我就猜到是小彻你回来了。” 看着眼前身穿素色和服的妇人，清水彻按着眉角微微躬身。 “母亲…你是从门禁系统中看到的吧？” “在看到前我就猜到了。” “是真的吗？” 敷衍一句，清水彻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起身后又看到她扶着门向外张望。 “您在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带女孩子回来啊。” “…您想多了吧…” “怎么会？我对小彻很有信心的。” 摇摇头，清水彻迈步进去，转过玄关，一眼看到在客厅尽头有个身形挺直的中年男性。 “父亲。” “嗯，”他翻着手上的文件，以一种貌似漠不关心的语气道，“怎么这么晚才到？” “在车站耽误了点时间，没想到公交路线调整了。” “哼，”他收起文件，露出了略显刚毅的严肃面孔，“一个京都人居然不熟悉京都的公交线路？如果当初在京都上大学就不会有这些事情，非要跑到东京那个地方…京都大学难道还比不上早稻田吗？” 清水彻又忍不住用手按着额头。 “两年前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吧…” “要是你那时候听我的，我在同事面前也不会抬不起头来…” “打住，”清水彻的母亲从后面赶过来，制止了这场已经重复过好几次的争吵，“弘治，在家里就收起你的教授作风。” 她又转向清水彻，“小彻你也不要和他计较。悄悄告诉你，其实你新书刚出的时候京都还没有卖的，你父亲可是托人从东京买了一百本专门送给同事和学生呢，他当时那副样子…哼哼，我用手机拍下来了哦。” “是这样吗？” “当然喽。” 清水彻移过眼睛，就看到父亲又举起了文件，还是那副身为教授严肃古板的模样。 转身就决定让母亲把那张照片给自己。 --- 虽然存着为家里做些什么的想法，不过临近新年，一切都已经准备完善，缺的就是他这个人而已。 夜间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同，吃过荞麦面，就拿出橘子和冷盘，坐在为这天专门取出的被炉前，观看每年雷打不动的红白歌会。 “今年的红组主持是井上真央啊，果然又是从晨间剧主角里选人。” 听着母亲略带抱怨的口气，清水彻将一瓣完全除去白须的橘子放入口中，接过话题。 “毕竟红白和晨间剧都是nhk的。说起来，您希望由谁担当主持？” “嗯…果然还是gakki吧，不过大概率还是要等到她出演晨间剧才行…对了，小彻你不是办了家艺能事务所？怎么样？有没有签下比较可爱的女孩子？” 清水彻还没有回应，一旁父亲略显严肃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艺能事务所？你放着好好的作家不当，怎么跑去办这种东西…” “哎呀，别打岔。小彻你快说。” “啊，这个…” 新年前剩下的时间差不多是这副场景的重演。清水彻一边回避父亲的质问，一边又要想办法对付母亲各种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奇妙想法。 “明天要不去你舅舅家吧？美绪现在很可爱的哦，说起来她一直都很崇拜你呢…” “还有你由美子阿姨那里…” “既然开了艺能事务所，那小彻将来会上红白吗…” 一直应付到深夜，红白歌会也已经来到了石川小百合的《津軽海峡?冬景色》，眼看着就要迎来新的一年时，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终于将他解救出来。 避开父母的视线，清水彻独自来到庭院，按下了接听键。 “喂，七见。” “清水，新年快乐。” 她轻柔的声音通过电波横跨千里，如同是一片北海道的雪花突然降落此地。 “嗯，新年快乐。” 听着话筒里沉默了几秒，清水彻才想起应该主动接过话题。 “对了，七见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在打电话啊，”她的笑意已经在京都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好了，其实刚刚和姐姐一起去看了烟花，刚回到家。” “原来七见你还有个姐姐啊。” “嗯，”她语气轻淡，似乎不太想提起这件事，“那个…抱歉没能一起和你回京都，家里这边还是…” “没事，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而且七见你自己的家人也很重要。” “那就谢谢清水你了，不过明年的话…应该就可以了…” 听着她愈轻柔的话语，清水彻抬起头望着悬在天边的弦月，勾起嘴角：“那就这么说定了…” 还没说完，远处清亮的钟声忽然响起，将两人的声音完全盖过。足足一百零八响之后才重归平静。 “七见？” “嗯，刚才…是新年的钟声吗？” “没错，毕竟是京都，寺庙比车站多的地方。” “那就说明，现在已经是一月一日了吧？” “对，要再说一遍新年快乐吗？” “不是，”她像是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如夜色一般朦胧，“清水，生日快乐。” 清水彻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七见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啊…那个…礼物的话本来是想提前给你的，不过又怕没了惊喜…所以还是等回到东京再给你吧。” “谢谢，我很期待。” “嗯…” 注意力集中的情况下，时间过的飞快，不知道和她聊到几点才睡下。第二天清晨，清水彻又是被一道手机铃声吵醒。 闭着眼睛摸到接听键，按下后送到耳边。 “喂，请问是哪位？” “那个…清水桑，我是能年…” “哦，能年啊，新年快乐。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在车站迷路了，能不能麻烦清水桑你来接我…” 她声音中透着怯意，像是生怕被拒绝。 “嗯？哪个车站？”迷迷糊糊中，清水彻还没意识到什么。 “就是…京都车站…” 第二十二章 礼物 当清水彻找到能年玲奈时，她正坐在角落处的长椅上，身旁靠着个大号的双肩包，左右打量着如同巨大迷宫般的京都车站。可能是周围环境过于陌生的缘故，她的眼中藏着几分好奇，却又因为胆怯缩在原地，不敢随意走动。 远远地和她对上视线，清水彻挥了挥手，就见她眼睛一亮，抱起背包，小跑着穿过中间的熙攘人群，在他面前站定。 眉眼自然弯起，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羞意，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清水桑，麻烦你来找我。” “没什么。对了，你是坐新干线来的吗？” “嗯，不过我们家附近没有…所以要先坐电车到神户，然后再换乘新干线。” “这样一趟也很费时间吧？” “没有没有，”能年玲奈连连摇头，“也就一个多小时而已。” 一个多小时的话，考虑到接电话的时间…她该不会是天刚亮就出门，然后坐最早一班车来的吧？ 在心中得出这个结论，清水彻觉得愈疑惑。 “说起来，能年你今天来京都，是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 她右手摸着梢，目光下移，略微藏起的表情中满是犹豫，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 “去年的时候…当时和清水桑你说过…我一定会记住清水桑你的…” 到最后声音愈微弱，被车站的广播声完全吞没了。 她也像是意识到自己没能说出口，还在试图挣扎。 “就是…那个…礼物…” “嗯？” 脸颊已经变得通红，话语也越来越磕绊。终于，能年玲奈放弃了直接说出口的打算，低下头，从背包中取出个仔细包好的盒子，缩着手拿给他。目光始终垂着，没敢去看他的反应。 “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清水彻怔住片刻，终于在庞杂记忆碎片中，找到了她当时颇为笃定的眼神。 那个…不论别人怎么样…我一定会记住清水桑生日的… 莫名的情绪汹涌起来，让他不得不认真注视起面前的女孩子。 她还是垂着头，视线在地板上逡巡，将樱花般的脸颊藏在嘴角不自觉的弧度之下。但相比两人初见时，不知是渐渐长开还是被上井彩严厉教导的原因，她脸上稚气淡了些，眉眼却更显清丽，微微翘起的唇尖上也多了一份诱人的天真色彩。 在加上妆容和服饰的变化，她整个人就像是去除了杂质的水晶，立在自己身前，愈清澈，愈透明。 直直盯着她，直到碰上她遮遮掩掩的试探目光，清水彻倏然间才反应过来。 “谢谢。难为你还一直记得，又特意今天一大早到京都来。” “…那个…当时已经答应清水桑了…” 笑了下，清水彻打量起手中的盒子，“话说，这里面是什么？” “…衣服。” “哦？是能年你在东京买好的吗？” “…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谈起自己熟悉的话题，能年玲奈话语稍稍顺畅一些。 “那个，因为平常就对裁缝感兴趣…又恰好是清水桑你的生日…所以就试着做了下…可能不是很好…” 在这份心意的作用下，清水彻觉得手上的盒子忽然重了不少。 小心收起盒子，清水彻看着眼前略微放松下来的能年玲奈，思索片刻，开口道：“除了礼物，能年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那个…已经买好中午回去的车票了…” “那就退票吧。” “欸？” 迎着她的惊讶目光，清水彻勾起嘴角，“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顺便在京都逛逛就太可惜了。” --- 去了能年玲奈感兴趣的祇园和三年坂。接近傍晚，因为一通电话，清水彻又带着她走在银阁寺附近的街道中。 “原来清水桑的家在这里啊。” 能年玲奈满眼好奇地左右张望着。走在她身边，清水彻则是一边思考应对办法，一边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当时家里觉得山脚下比较安静，距离京都大学也很近，父亲工作比较方便。” “哦哦。” 能年玲奈点点头，视线又被街边的油纸伞店吸引住，悄悄露出个笑容，也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思量了一阵，清水彻决定还是先提醒她一句。 “能年。” “嗯？” “我家里的人…可能会有些过度热情，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过度热情？” 能年玲奈歪着脑袋，目光中满是不解。 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再解释，转过街角就看到了刻着“清水”二字的门牌。 清水彻拿出钥匙，房门却又一次在转动门锁前从里面打开，他自己也被里面出来的人挤到一旁。 “你就是电话里说的玲奈吧？新年还特地从家里过来，真是麻烦你了。” 看着身前眼中含笑的妇人，能年玲奈小心控制住内心的忐忑，认真行礼。 “我就是能年玲奈…那个…其实我麻烦清水桑的时候更多一些…” “哪有什么麻烦，男孩子就要多承担一些。快进来吧，拖鞋已经准备好了。” “那个…谢谢伯母…” “什么伯母，叫我理子阿姨就好了…” 跟在她们身后进入屋内，清水彻已经感觉到有些头疼了，自己的母亲却依然对着能年玲奈问个不停。 “对了，玲奈你是哪里人？” “在兵库县的神河町…理子阿姨听说过吗…” “啊，之前去过，距离京都不是很远呢。那玲奈现在也在东京吗？” “嗯，已经是第三年了…” “哦，现在还在上学吗？” “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 清水彻本以为对能年玲奈感兴趣的只有母亲一个人，却没想到坐在沙上的父亲也突然插话。 “高中毕业后，去哪所大学决定了没有？” “那个…因为目前在从事演员方面的工作…目前没有读大学的计划…” 清水彻注意到父亲皱起了眉头。 “怎么能不上大学？想要在现代社会生存下去，必须要接受高等教育才行，不光是工作，家庭方面也…” 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母亲打断。 “好了，家里不是学校，玲奈也不是你的学生，不要把你的教授做派带到家里来，”她又转向神情有些畏缩的能年玲奈，“晚饭已经差不多了，帮我端一下可以吗？” 看着乖乖跟着母亲走向厨房的能年玲奈，清水彻觉得头痛的症状愈明显了，忍不住在内心祈祷起来：但愿之后解释起来不会太麻烦。 第二十三章 晚餐 晚餐开始后，母亲对能年玲奈的好奇还是没有丝毫减退。 “玲奈你之前说过是在做演员吧？出演过什么角色吗？” “嗯…那个…因为还是新人，所以只演过一些小配角…理子阿姨您可能没听说过…” 坐在餐桌前，能年玲奈又悄悄确认过自己的仪态。虽然手上拿着筷子，面前的饭菜闻上去也很美味，不过从进门起就不断加的心跳使得她没有多少轻松享用的心情，只是小心注视着对面清水彻母亲的柔和面庞，生怕哪里出现疏漏，以至于影响了她对自己的评价。 坐在她旁边，清水彻看着能年玲奈这副仿佛小动物遇到天敌般谨小慎微、坐立不安的模样，想了想没有开口，担心自己的话语给她带来额外压力。 瞥了眼对面的父亲，他也像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用餐上，没有要插话的迹象。所以餐桌上只剩下了母亲与能年玲奈一问一答的状态。 “还是新人啊…不过玲奈这么可爱，将来绝对会出名的。对了，玲奈你一定认识很多成名艺人吧？怎么样，网上的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比如性格啊，交往啊…” “那个…我认识的只有新垣结衣桑…” “哦？gakki！她私下是不是很阴沉？” 偷偷瞥了眼喝着味增汤的清水彻，见他没什么反应，能年玲奈轻轻点头。 “嗯…以前我在公司遇到新垣桑，给她打招呼的时候…回应总有些平淡呢…不过我已经离开了Lespros，新垣桑现在变得开朗了也说不定…” “我就说是真的吧…那既然玲奈你不再是Lespros的艺人，现在属于哪家事务所？” “那个…嗯…就是清水桑创办的事务所…” “哦~” 对于母亲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清水彻装作没有察觉，只是用筷尖处理起眼前的鱼肉。 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像是掩饰吧，反而会让她更起劲也说不定。虽然可能会暂时牺牲能年，不过为了自己更长时间内的安宁，只能拜托她再坚持一阵了。 果然没多久母亲就收回了视线，重新转向快要将身子缩到桌面下的能年玲奈。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玲奈你现在还称呼‘清水桑’是不是太奇怪了？要知道这里可有三个姓清水的人哦，你不说名字我可不知道是谁的事务所呢。” “啊…那个…我…” 许久之前的想法又一次突然冒了出来，能年玲奈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烫，眼前也有些晕晕乎乎。 要是那么称呼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轻浮了？而且也不清楚清水桑对自己的看法…不过这是清水桑母亲要求的，而且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脸上的鲜艳色彩蔓延到空气之前，能年玲奈缩着脖子，悄悄看了眼举动如常的清水彻，感觉自己的勇气就像是一戳即破的肥皂泡。 “那个…是彻君的事务所…” “这样就对了嘛~” 没有预想中的否认，眼前理子阿姨的表情依然柔和。能年玲奈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刚刚经历了最为刺激的过山车，放松之下，才现脸上不知何时全是笑意，又赶忙收起。 像是获得了什么认可一般，回答起问题竟也没了先前的紧张感。 “在事务所感觉怎么样？工作会很多吗？” “不会…彻君…对我很好…” “那就好。如果有不满意的事情可以悄悄告诉我哦。” “没有没有。”能年玲奈连连挥手，脸上写满了认真。 “那我就相信玲奈你了。对了，玲奈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中学时弹过吉他…不过最近很喜欢制作衣服…” “真的吗？我们清水家是有吴服店的哦，要不要去看看？” “嗯…” 对能年玲奈的问询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清理完餐桌，就在清水彻认为差不多到此为止的时候，母亲却望着外面已经黯淡的天空，又一次看向能年玲奈。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啊…要不玲奈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好了，楼上还有空的客房哦。” “母亲，”相比晚餐前更加头疼的清水彻终于忍不住开口，“能年她应该还要回去吧？” 回应他的却是略带埋怨的眼神。 “小彻这就是你不贴心的地方了。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在晚上独自乘车去那么远的地方呢？更何况她是专程为你庆祝生日来的。” 不等清水彻的反应，她直接对上能年玲奈。 “反正还是假期吧？玲奈你也应该没有来得及进行初诣才对，不如就留下来，明天正好可以和小彻一起去。” 面对新的机会，能年玲奈没有再犹豫，轻轻颔。 “嗯…那就麻烦理子阿姨…和彻君了…” 深夜，躺在陌生的床上，能年玲奈辗始终难以入睡。辗转许久，最终还是睁开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出神。回想起今天的经过，莫名的喜悦一点一点从心底冒了出来。 转过眼睛，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形成一条浮动的光带。在月色的引导下，她又突然想起了忘年会的那个夜晚。 自己的所有准备和打算，都在七见奈奈美居高临下的淡漠目光中暴露无遗，每次出击也都被她阻拦。她就像是是警惕的猎人，根本没有懈怠的时刻。 不过，也就是在那次忘年会上，自己听到了她回北海道度过新年的消息，这才会下定决心，决定在新年的一大早来京都，将礼物亲手送到清水桑手中。 就像上井小姐那天说的，这种事情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只要关注清水桑的反应就好。面对机会也要果断抓住，过度犹豫只会被人现破绽。 虽然…她当时也提到了失败的下场，比如被清水桑疏远、失去成为演员的希望… 仅仅是稍作想象，能年玲奈就忍不住一阵颤抖，下意识捏起拳头为自己打气。 不过，越是害怕失败，就越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 好不容易咬着牙鼓起勇气，七见奈奈美那似乎能看破一切的淡漠眼神却又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仿佛在千里之外看穿了自己现在的想法。 像是打算与她隔空对抗一般，能年玲奈对着空气轻声道：“然而，这次是我领先了。” 鼓了鼓脸，能年玲奈闭上眼睛，开始期待明天的初诣。 第二十四章 初诣 在京都的一众寺庙和神社中，清水彻最终决定带能年玲奈前往稻荷山下的伏见稻荷大社。 作为全国四万多所稻荷神社的总本社，伏见稻荷大社在新年这种日子里肯定不会缺少游客。 在各种听得懂听不懂的语言构成的嘈杂空气中，清水彻与能年玲奈穿过车站前的参道，用水手舍里刺骨的水净过手，在拜殿前投下与“缘”字同音的五日元硬币，又一同摇响悬在殿上的铃铛，就算完成了初诣的正式流程，接下来则是轻松的游玩时间。 在狐狸形状的绘马上写下各自的愿望，两人又去试了试拜殿旁人气最盛的抽签。 抱起签筒用力摇晃，就会有一根标着数字的竹签冒出来，再根据数字去寻找相应的签纸。 “二十一番，啊，大吉，”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签纸，清水彻看过一遍就将它随意收起，没怎么将抽签结果放在心上。 “欸？抽到大吉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能年玲奈的目光中藏着不解。 清水彻则是微微摇头，“是好事，不过廉价的大吉不是。现在很多神社为了吸引游客，会刻意增加吉签的比例，所以凶签反而很少见了。比如这里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凶签。对了，能年你抽到了几号？” “八番…啊，找到了！” 踮着脚尖取下解签纸，能年玲奈原本满是期待的眼神突然凝固，表情也瞬间僵住，“是吉凶相交末吉…” “哦？我看看。” 从她手中接过签纸，清水彻缓缓读出开头的和诗：“世间人心似云，又如破晓时分的雾中残月…好像真不好说。” “是这样吗…” “但也没有表面上那么严重，具体到事业或者输赢上都是说不清，而且签名不是说了吗？到最后会转成吉运的。如果不想接受的话可以绑在旁边的树上。” 将凶签绑在神社的树上，到时候自会有神官取走，并举办化解霉运的仪式。 “嗯…” 犹豫片刻，能年玲奈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最后会转吉，那我先留着好了…” 不过，虽然小心地收起了那张签纸，可接下来时间她却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显然还在为抽签的结果忧心。 来到神社本殿后著名的千本鸟居时依然如此。 沿着上山的青石道路，不计其数的鸟居整齐地排列开来，阳光从鸟居的间隙中穿过，斑驳的光影为这条漫长的朱红色通道平添一份然的神圣气息。 跟在前面的游客身后，清水彻看向能年玲奈，像是刚刚注意到一般，开口道：“说起来，能年你这身振袖和服…是自己带的吗？” “啊！” 从忧虑中醒来，能年玲奈晃着身体，淡粉色和服上的樱花也随之摇曳，她的脸颊也像是染上了樱花的颜色。 “那个…是理子阿姨…今天一大早给我的…” “果然，”清水彻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你了，母亲她…有时候总会自作主张做一些事，又热情到别人不好拒绝，其实本心还是好的。” “嗯…我觉得理子阿姨…是很温柔的一个人…” 以为是她的客套话语，清水彻笑了笑，“你要是这么觉得就太好了。她没有再对你说些别的什么吧？” “没有，只是说我如果对裁缝感兴趣的话…以后可以多去清水桑家里的吴服店参观。清水桑，你家里真的是有吴服店吗？就一件和服几十万日元的那种店？” “倒是有一间，以前是外公家传下来的，后来母亲出嫁时交给她了。不过价格远远没有那么夸张，就是个小店铺，用的丝绸稍微好一点而已。” “诶，”能年玲奈一脸惊讶，旋即又垂下目光，“那我还是不要去了…万一碰坏了的话…” 想到自己一年的收入可能因为一个冒失打水漂，能年玲奈皱起了鼻子。 “没事，想去的话就去看看好了，母亲她不会因为一点失误责怪你，说不定是想把你培养成弟子也说不定。” “真的吗！” 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小玩笑就让能年玲奈眼中放出了亮光，看来她真的很喜欢裁缝啊，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亲手做的衣服。 “当然了。” 不自觉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清水彻将手放在能年玲奈头顶，恶作剧般地揉了揉。 “啊…那个…清水桑…” 她声音嗫嚅着，脸颊也瞬间变得通红。 清水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过火，尴尬地收回手，望向前方神社的影子，语气也有几分不自然。 “咳，能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 整理完散开的丝，能年玲奈两手捧着烫的脸颊，目光落在脚下石板的青苔上，听着木屐踏在上面清脆声响，不知从何处突然生出一股勇气。 “那个…理子阿姨昨天告诉我…就是…我是清水桑第二个带回家的女孩子…是这样吗…” “啊，这个啊，”清水彻又轻咳一声，“是母亲理解错了，她有时候会对看到的事情添油加醋想象一番，然后就相信那是真相，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是吗…” 从他的回答中，能年玲奈没搞清楚“第二个”与“带回家的女孩子”，两者中哪个是脱离真实的部分。 虽然极其在意“带回家的女孩子”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偏偏因为过于在意而不敢问出口，情急之下，只好换了不太重要的问题。 “那理子阿姨认为的…‘第一个’是谁？” 话音未落，就看到清水彻突然变了脸色。 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能年玲奈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表情，悄悄思索起刚才话语中的漏洞，忽然又听到一阵电话铃声，清水彻的手机响了。 “抱歉。” 清水彻也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轻声道歉后接起电话。 “喂，岸田桑吗？” “清水，你还在京都吗？我从文艺春秋的同行那听到个好消息，你入围第146回的直木奖了！明白没有？明天赶快回来…” 同清水彻隔开了一小段距离，能年玲奈没能听到电话中的内容，只是暗自思索起了“第一个”这三个字使得清水彻出现如此反应的原因。 瞧了眼他，见他还在对着手机说些什么，能年玲奈转开视线，忽然有一缕过于耀眼的光芒让她忍不住闭上眼睛，紧跟着的是一声“咔嚓”。 几年艺人经历积累下的些许经验在此刻挥了作用。 那是…镜头的反光！ 有人在拍我们？！ 第二十五章 入围 1月3日依然在新年假期的范围内。然而，当清水彻匆匆返回东京，来到早见书房时，却看到早见书房几乎所有人都出现在这里。 为的自然是早见胜社长，他满是皱纹的枯瘦面庞颤抖着，撑着桌面深深鞠躬。 “清水君，这次真是万分感谢！我创办早见书房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幸出版能入围直木奖的作品，实在是…实在是…” “社长，这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赶忙上前扶起激动到情难自禁的早见社长，清水彻为了防止他继续行礼，转向了立在一旁的岸田正明。 “岸田桑，我还不清楚具体情况，能不能麻烦你说明一下。” “好！” 岸田正明从办公室尽头拉出一张巨大的白板，上面已经贴满了各种资料。他眼中的血丝也比不那些资料少多少，似乎是为此熬了个通宵。 “先直木奖的评选对象是通过杂志、报纸或单行本行的大众文学作品，短篇或长篇都行，选取其中的最优秀者，所以称得上是大众文学领域的最高奖项了，这个清水你肯定知道。” “为了鼓励文学展，所以主要针对的是无名、新进或中坚作家，获得过直木奖的作家不在评选范围内。清水你现在刚刚摆脱了无名状态，算是新进作家，也符合要求。” “评选规则是每半年评一次，由评选委员会选出最优秀的作品。不过因为评委不可能看过半年内所有的文学作品，一般是由文艺春秋出版社的人预选出几部作品，评选委员会再对这些作品进行比较和挑选是，进入到这一步就算是入围了最后的直木奖评选。《编舟记》目前就在这个阶段，我从文艺春秋那里听到消息，和其他五部作品一起入围了。” 讲了一大串话，岸田正明停下来喘了口气，又咧着嘴，疲惫的脸上闪着亢奋的色彩。 “所以清水你只要再击败五个对手，就能夺下这一次的直木奖，成为第一个不满二十岁的获奖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 “等等，”听着他的介绍，清水彻也忍不住心跳加，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开口道，“岸田桑这是已经笃定我会获奖吗？虽然《编舟记》的销量很好，但距离其他成名作家的入选作品，应该还有点差距吧？” “清水君不能没有自信哦，”上井彩也早早赶来，“为了比较这次候补名单中作品的优劣，我可是连夜把这几部作品都看了一遍呢。” “结果就是…” 来到清水彻身前，上井彩一字一句道。 “完全没有比得上你的。” 惊讶于她对于自己的高评价，清水彻怔住片刻，又听到岸田正明的声音。 “除去作品的质量，清水你还有个最大的优势，”岸田的眼中放出了亮光，“就是你足够年轻！” “这也算优势吗？应该是成名作家的人脉更广一些吧？” “不能这么简单地看，”岸田连连摇头，大步冲到白板前，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下了一连串名字。 “…北村薰、佐佐木让、中岛京子、木内升、池井户润，一连好多届获奖者的年龄都偏大了，北村薰和佐佐木让甚至是在59岁才获奖的，根本不符合直木奖鼓励新人作家的宗旨！哪有59岁的新人？虽说中间有个道尾秀介是35岁获奖，但还远远不够。要改变公众心中直木奖获得者年龄过大的印象，没有让刚满19岁的清水你获奖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可就算岸田桑你这么认为，评委那里却不一定是这个想法。” “评委那里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清水彻甚至能看到岸田脖子上鼓起的青筋。 “这次的评委名单我也打听过了，渡边淳一老师现在只剩下提携后进的想法，谁也没法轻易左右他的观点。不过宫部美雪老师应该没问题，她不是还为《编舟记》写了推荐语吗？阿刀田高老师和宫城谷昌光老师也是早稻田大学文学部出身，只要清水你想想办法就能确保这两票。除此之外再有两票，就可以在总共九位评委中占据多数，从而获奖了。” 他显然是认真计算过，所以听起来确实赢面不小，不过清水彻却是微微抬了抬眉头。 “岸田桑，先我不想假设评委们会因为私情和些微前后辈关系就投票给我。其次，即便如此，我们的公关能力也比不上文艺春秋和新潮社那些大型出版社吧？谁能保证他们和评委间没有更紧密的关系？说起来，我们作为小出版社唯一的优势就是作品本身，然后只能依赖评委是否公正了，怎么能主动踏入大型出版社擅长的领域，去做破坏公平的事？” 像是被击中了要害一般，岸田表情僵硬，抽动着干枯的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清水彻则是继续道：“比起这些，岸田桑你之前提起直木奖也没有这么急切，甚至劝说我过早得奖可能不是一件好事，这次到底生了什么？” 岸田愣着没有开口，早见社长轻咳一声，站了出来：“是我让岸田这么做的，我们早见书房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培养出成名作家，也只拿过一点不入流的奖项…这次，我以为是个机会，却是没考虑到这些…” 解释到一半，旁边传来声音。 “社长，还是我来说吧…” 清水彻转过去，岸田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 “这是入围作品的名单，清水你看看。” 只有六部作品，清水彻一眼扫完，没现什么特殊。抬起头，听到了岸田的解释。 “你之前应该从入江那里听说过，我们当时是替山中背了黑锅，才一个辞职一个调任。山中当初强行推荐一名九流作家的作品，结果印刷了五十万本后才卖出了五万本，讲谈社因此亏损严重，以至于要追究责任。” “那这份名单…” “最下面那个，叫濑川仁的，就是那个九流写手。当时讲谈社把这件事捂住了，外界没多少人知道，那家伙换了笔名就继续逍遥自在。没想到这么多年，写书的本事还涨了点，都能入围直木奖了，哼。” 听着岸田讥讽的笑声，清水彻又看了眼那份名单。 濑川仁，作品《七月山》，出版社一栏里写着讲谈社。 “怎么还是讲谈社？” “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现在也没多少了，”岸田说起了自己的推测，“不过又找上讲谈社，大概率又是和山中勾结一通…可能当年那件事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吧…” “原来是这样…” “清水，抱歉，是我太急切了，”扶着桌子，岸田拖着疲惫的身躯深深鞠躬，“一方面是想着…我离开讲谈社后担任编辑的作品居然能有机会直木奖，另一方面…还是起了报仇的心思。濑川、山中、讲谈社，比起清水你，他们有什么资格拿直木奖！” “这样的话，那我明白了。” 从满腔的怒火中冷静下来，岸田眼窝深陷，额头上的皱纹填满了颓色，“抱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把清水你牵扯进来。” “不，”清水彻把那张写着名单的纸对折，放入口袋，“既然入围，那就要努力争取。” “清水你…” “不过不要再做破坏评选公正的事情，正常宣传就好。剩下的…我会想办法。” “啊，这个…清水你不必…” 没有再去管岸田的想法，清水彻摇摇头，穿过周围的人群，离开了早见书房。 第二十六章 阻拦 “喂，这不是堂堂山中局长吗？怎么，大清早的，找我一个小写手有个贵干？” 讲谈社文艺局，局长办公室内，山中孝听到电话里透着懒散感的油滑声音，眼角抽搐几下，调门不自觉提高不少。 “濑川你又在小酒馆？” 话筒里的粗俗谈笑和下流段子让山中孝皱起眉头，被包裹着恐惧的怒火影响着，表情也渐渐扭曲，口中也忍不住喝斥：“最近正是关键时候，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让你再也没机会喝酒！” “安了安了，”那个名叫濑川的声音却是满满的不以为意，用着醉酒后特有的无意识放松语气道：“我不过是刚从吉原的欢乐街出来，喝点酒提神而已，谁能说我什么？再加上我可是作家，作家放浪一些算什么事？嘿嘿，九流杂志都懒得去写。我的山中局长啊，你就把心好好放回肚子里去吧。” “你！” 刚想破口大骂，却因为想起什么而将满腔怒火生生压了回去，山中孝声音因此有些嘶哑。 “你还以为是以前随便骗钱的时候吗？直木奖的评选委员会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要是捅了篓子出来，我和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我最近就住在吉原这里，根本不出去。没道理山中局长你每天去高级的公关俱乐部，我洗个泡泡浴都不行。对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稿费你七我三，没问题吧？” “可以，只要这次能运作下直木奖，印一百万本都没有问题！”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想来山中局长您…早就找好替罪羊了吧？” “哼，文艺局里还有那么几个硬骨头，到时候就让他们来负责。” “这样就好，”电话那头的声音愈飘忽，显然是已经醉意上头，“山中局长，我斗胆问一句，你这次突然想起我这个‘老朋友’，而且直接以直木奖和一百万本为目标，是不是…又到了需要钱的时候？” “不该问的别问！” 低吼着回了一句，山中孝攥着话筒的手已经绷起了青筋，却强行换上了劝诱的语气。 “好好想想，你拿到的好处已经够多了。不光是钱，还有直木奖获得者这个明面上的身份，难道你想一辈子给人当枪手或者换笔名骗钱，等到上了年纪写不动，就缩在廉价公寓里一个人等死吗？和我合作，才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 “…我明白了。” 像是气势压过了对方，电话那头濑川的声音弱了下来，又敷衍了他几句，山中孝狠狠地将话筒摔在桌上。 看着它弹远，又依着椅背，对着天花板上地吊灯出神。 没过几秒，电话地指示灯再次亮起，“局长，董事那边请您过去。” 起身按下按键，山中孝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从文艺局的楼层乘坐电梯上行，穿过熟悉的走廊，山中孝叩响了嵌有“常务董事”牌子的门。 “进来。” 深吸口气，山中孝推门入内。 高大椅背下的健壮身形隐在窗帘下的阴影中，虽然是白天却给人一种雷雨之前的沉闷感，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山中孝低下头，踩着依旧柔软的地毯来到办公桌前，口中道：“父亲。” 桌后的声音像是远处隐隐作响的雷声，“孝，你来了。” “是！” 一直等不到回应，山中孝壮着胆子开口：“父亲，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呵？没事就不能让你过来吗？我见见自己的女婿也不行？” 他语调缓慢，听起来有些柔和，不过山中孝却是打了个激灵，身体绷直，头低的更深了些。 “不敢。” “好了，今天叫你来确实有点事情。听说直木奖的候选名单已经出来了？” “是，虽然还没对外界公布，但业内已经都知道了。” “哦，似乎…早见书房的那个小子也在名单上？” “这个…他有宫部美雪的推荐，入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是。” 桌后的那个身影坐起了身，手肘搭在桌面上，双手在面前交叉，缓声道：“那你觉得，他夺得直木奖的可能有多大？” “那个…也不是没有可能，考虑到销量和人脉…评委里也有好几个早稻田出身的人…” “看来真是个少年天才啊，”貌似随意的称赞了一句，那道身影又靠在椅背上，阴影之中，语气像是渐渐靠近的闷雷，“不过，和我们讲谈社作对的人，管他是直木奖还是别的，一个都别想拿到！” “是！” “所以你明白怎么做了吧？” “是！父亲，我一定全力阻止那个清水彻拿下直木奖！” “好，还算有精神。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挥文艺局在文学界的所有关系，文艺春秋那边也可以沟通，另外…” “另外什么？” 山中孝靠近了几步，将自己的表情也藏在阴影深处。 “父亲，其实我们讲谈社也有书入围，我打算全力支持我们讲谈社的作品，只要我们能拿下直木奖，那个清水彻也只能乖乖滚回早见书房了。” 桌后的身影微微颔。 “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我们讲谈社已经十年没有获得直木奖了，你要是能够拿下，将来我退休后，你接替我的董事位子也算有了成绩。不过记住，阻止那个清水获奖是第一位，这关系到的是社长的面子，明白了吗？” “是！” “我会给各方面打招呼，你放手去做。对了，之前让《Friday》调查他的事，怎么样了？” 听到这件事，山中孝猛地变了脸色，语不自觉地加快。 “抱歉！没查到有用的消息！那个清水的朋友口风很紧，不愿意说他坏话…不过我们打听到他有一个前女友，对他很是了解，目前已经在接触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也就是说…这次直木奖评选用不上了？” “是，万分抱歉!但是我们最近拍到了他在京都和女性出游的照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Friday》写一篇出来，不伦、出轨，什么主题都可以。” “哦？照片带来了吗？” “您请看。”山中孝将照片双手送上。 “是千本鸟居啊，”桌后之人将视线从清水彻身上移开，看向了另一个人，“这个穿和服的是谁？” “我们还在调查，不过…应该不是什么知名人物，《Friday》的狗仔没有一个能认出她，但是不影响写作，只要有照片在这里…” “算了。” 照片被甩在桌上。 “又不是艺人，这点感情纠葛对作家来说不疼不痒。先留着吧，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是，父亲。” 桌面的照片中，被摸头的能年玲奈笑得正灿烂。 第二十七章 考量 左手提着印有街角书店标志的袋子，右手则是楼下便利店的平价面包，清水彻在用肩膀挤开公寓门时，还在思索这次直木奖的事情。 讲谈社到底想要做什么？力捧一个十几年前的骗子写手入围又是什么原因？他们对自己又是怎样的企图？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条件反射般的回应后，清水彻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抬起眼睛就看到了从厨房探出头来的七见奈奈美。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嗯？今天做了寿喜锅。” “不是，七见你为什么在这里？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北海道吧？” “不高兴吗，”她淡淡笑了下就敛起表情，睫毛不自觉垂下，“听说清水你入围了直木奖，所以我今天一早就回来了…对了，能帮忙搬下电磁炉吗？” “好…” 在她身后走进厨房，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清水彻心想着：这应该是她的庆祝方式吧？ 把全套餐具移到客厅，又折腾一阵，两人才在被炉前坐下，举起倒满了果汁的玻璃杯。 “恭喜清水你入围直木奖。” “谢谢。” 简单的庆祝后则是享用环节。清水彻夹起片牛肉送入口中，舌尖的鲜味让他忍不住瞪大眼睛：“真好吃！” “当然了，这个是市里最贵的，只限今天哦，”七见奈奈美也吞下一块，不自觉弯起眉眼，“对了，清水你觉得…你最终获得直木奖的希望大吗？” 又尝过豆腐的味道，清水彻呼出口中的白气，才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 “我估计…也就是三成左右吧。” “这么低吗？” 七见奈奈美隔着锅子里蒸腾的雾气眨着眼睛，“今天的电视和报纸上都对你很有信心，评论员门都认为你会打破直木奖最年轻获得者的纪录呢。” “不是这么算的，”清水彻捧着碗摇了摇头，“这次入围的作品我都看过，比起他们，我也就是销量不错，质量上很难说出多少。此外也就是年龄具备所谓的话题性，所以能引起媒体的兴趣吧。” “那…年轻不好吗？” “也不全是好处，”清水彻露出个无奈的笑容，“近二十届直木奖获得者的名单我都看过了，要么入围过好几次直木奖，要么已经获得过别的什么奖项，没看到过刚刚出道，没获得或入围过其它文学奖，第一个奖项就是直木奖的作家。” “也就是…欠缺资历吧？” “没错，”清水彻点点头，“文学这个圈子其实和外面差不多，即看重师承关系，又喜欢划分派系、论资排辈。所以直木奖的评委来也说不定要维护所谓的‘传统’，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这次可能就没多大希望了。” 沉默片刻，七见奈奈美在汤汁的沸腾声中起身为两人添上果汁，忽然开口：“其实…绘画那边也是一样的。学校找来的实习工作都落在前辈手里…” “这个国家可能哪里都差不多吧。” 清水彻咽下片萝卜，被辛辣味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大口吞下冰水后，在她的关切眼神中继续开口，“这次一同入围的有位叫叶室麟的前辈，他写的《蜩之记》七见你看过吗？” “就是你放在沙上那本？今天翻了下开头，怎么了？” “七见你觉得那本书如何？” “嗯…虽然是历史题材的小说，但也主要描写的是人之间的细微感情，和清水你的《编舟记》是差不多的路线…我还没有看多少，不过目前看过的部分已经很吸引人了。” “是吧，”清水彻笑了下，“听说叶室麟前辈精通汉诗，写起这种题材堪称文采飞扬，这点上我还有许多要向他学习的地方。不过对于这次直木奖评选而言，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嗯？是什么？” “叶室麟前辈今年61岁了，这次已经是他第五次入围直木奖，又写出了这么好的作品…评委们肯定也会考虑这一点。按理来说，这次直木奖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竞争。” “按理来说？还有其他情况吗？”七见奈奈美探着身，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见瞒不过她，清水彻只得将讲谈社和那个濑川仁的情况一一道出。 听完这些，七见奈奈美也是当场愣住，口中喃喃道：“没想到直木奖的入围者里居然有岸田桑的仇人…” “我也觉得很奇怪，”趁她不备，清水彻捞起了最后一片牛肉，“十几年前，讲谈社也算是那人骗取稿费的受害者，现在却又像是完全忘了那件事一般，在各个渠道全力宣传，推荐那个濑川仁竞争直木奖。如果是单纯想阻止我获奖的话，直接去支持叶室麟前辈反而更好…” “而且按照岸田桑的说法，那个濑川仁本人最多算是个三流作家，现在却写出了能够入围直木奖的作品，虽然这十几年内写作水平提高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真不知道他们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 看着他陷入沉思，七见奈奈美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个细长的盒子拿在手上。 “…也许拿一个缥缈的可能换点更为实际的东西更好…” 无意识地吐出这句话，清水彻回过神，听到了从水雾中飘来的问题。 “清水你决定怎么做了吗？” “差不多，我明天先去学校找高桥老师一趟…嗯？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了桌上用深蓝色彩纸仔细包起的盒子。 七见奈奈美摸着烫的耳坠，放下头将它挡住，脸颊因面对正中间的雾气而微微泛红，粉色的唇角画出淡淡的弧度。 “清水你的生日礼物…之前不是说过，到了东京就给你吗…” “啊…谢谢…” 惊喜之下的道谢声有些磕绊，清水彻小心拆开外面的包装，看到了七见奈奈美的心意。 “百乐钢笔！这一款很贵的吧？” “…因为我不是很懂，所以只能让店员推荐了…不过清水你应该能用的上吧？” “肯定能用上，不过就是…” “没事的，我现在也算稍微有一点积蓄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桌对面移到清水彻身旁，看向他的眼睛中氤氲着水雾，纤细的手也第一次将他的手主动握住，轻柔的话语像是朦胧的雾气。 “其实我想说的是…不论清水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愣了片刻，清水望着她微微下垂的睫毛，嗅着似有似无的洗水气息，一点一点接近。 然而，她在最后一刻侧过了脸。 没有预想中的触感，清水彻不免有些疑惑，“嗯？” “…抱歉…我有点…” “那就再来吧。” “嗯…” 第二十八章 前辈 冬日里，阳光仿佛支离破碎的冰块，均匀洒在东京湾的海面上。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中，清水彻抿着杯中的红茶，想起了昨天拜访高桥老师时得到的线索。 想要识破讲谈社在这次直木奖评选中的意图，仅靠猜测是没有用的，但也不可能直接找上门逼问。经过反复思量，找到当年坑害了岸田正明、如今又入围了直木奖的那位“濑川仁”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但就像是清水彻在自己的关系网中一无所获一样，高桥老师也不清楚他是从哪里冒出的人物。眼看着寻找“濑川仁”的努力就要失败，高桥老师却从办公桌的最下层摸到张名片递给他，称这是他以前的一名学生，最大的特点是交际广阔，或许听说过这个人。 不过在清水彻临走前，高桥老师又是专门提醒了一句：你的这位“前辈”不值得深交。 暗自猜测这背后可能有什么隐情，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无论是什么人物，清水彻也只能去试着见见。 又回忆起从岸田那里问到的那位“濑川仁”的一些特征：普通身材，外表颇为儒雅，言谈也很是随和，表面上充满了所谓的“文人气质”，但有的动作… 现实生活不是推理小说，清水彻也不是作家笔下的名侦探，没能从岸田的描述中找到什么线索，就感到肩头突然被人重重拍下，有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就是清水君吧？还没毕业就马上要勇夺直木奖，不愧是咱们师兄弟里面最杰出的那个。” “是伊藤前辈吗？” “没错。” 眼前的男子在侍者拉开的椅子上入座，脱下了身上的风衣，露出了里面闪着光亮色彩的西装。他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脸型瘦削，细边眼镜后的一对眼珠子转个不停，像是时刻准备捕捉什么，口中也没闲下来。 “高桥老师怎么突然想起我了？对了，他最近还好吧？” “老师他一直很好。这次是我有点事情，听说前辈你在文学圈子里认识很多人？”简单的寒暄后，清水彻选择单刀直入。 “嗨，也谈不上认识很多人，都是朋友们给面子，”那位伊藤前辈口中谦虚，脸上却颇有得色，“再就是开了间小公司，天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罢了。” “哦？前辈的公司主要做什么？” “文化宣传方面的业务，帮人举办活动，搞点展会什么的，比不上清水你这个大作家。” 清水彻注意到他嘴上奉承，嘴角也配合的弯起，不断闪烁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心中忖度片刻，开口道：“我还只是个初学者。这次找前辈，是想向前辈打听个人。” “什么人尽管说，”他拍着胸口，“师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就是这个。” 清水彻递过去一张纸，上面记载了那位“濑川仁”的一些特征，以及拜托七见奈奈美画出的大概肖像。 “这个人啊…” 看着伊藤对着那张纸苦苦思索的模样，清水彻没有催促，只是暗自做好了他不认识的准备。 过了许久，杯中的茶水渐渐渗入凉意，对面的伊藤忽然扶了下眼镜。 “我大概四年前见过这个人。” “真的？” 惊讶后，清水彻又对他“四年前”这个说法有些怀疑。 “做生意嘛，记人不过是基本功，”伊藤用手指点了点额头，向后倚着软垫，脸上泛着被识破后的轻松感，“不过你既然找我打听这个人，肯定已经听说了什么吧？” 清水彻点头，“听老师提过一点。” “是吗？那就直说了，我那间公司其实主要做的是文化咨询，直白一点，就是帮人找枪手代写。” “代写？” “喂喂，后辈，别搞得没听过一样，”他点起一支烟，“现在不是有很多名人出书吗，演员、模特、搞笑艺人，稍微有点名气就来掺一脚，反正不怕卖不出去。这些人里，有的抽不出时间，有的除了给人签名很久没用过笔，找人代写不是很正常的事？靠他们自己？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憋一两张纸出来。还有些江郎才尽的作家、自我标榜的政客、想要孩子出名的家长，这个行当可是相当有市场。” “那代写的人…” “后辈，你还真是见得少。这么说吧，和我一批毕业的早稻田文学部的那些人，现在能完全靠文字吃饭的不剩下十个。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作品大卖，年少成名的。机灵点的，比如我，就早点转行干别的。至于那些有‘梦想’的，呵呵，梦想也不能当饭吃。” “我明白了，”清水彻点点头，“那前辈提起这个，就说明那个人和代写有关。” “没错，他当时还不叫这个名字，”伊藤弹了弹烟灰，“大概五六年前，那个人在我这里做过一段时间代写。不过代写这行也很有意思，有‘梦想’的，就算是代写也会认真去写，只打算混饭吃的反而总想着糊弄了事。他就属于那种糊弄的，所以写了两本我就和他断了联系。” “那四年前？” “四年前，他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笔钱，从我这里拿了两本书，说是出版评奖用。我只当他是妄想，也就没再联系过他。” “那现在还能联系到吗？” “不清楚，毕竟这一行…更换联系方式是很常见的事，我试试吧。” “那就麻烦前辈了。” 看着对面的伊藤拿出手机一个个电话拨出去，清水彻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那位“濑川仁”的作品是从代写手中买来的，那就可以解释他写作水平前后差别巨大的事。 不过，能入选直木奖的书，真的可以通过代写轻易买到吗？ 思索着新的疑惑，清水彻忽然听到对面的声音。 “没直接联系到，不过有个人说他去年见过那位濑川。” “多谢前辈了，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人的联系方式给我。” “呵呵，不急，”伊藤按灭了手上的烟，原本不停转动的眼睛直直盯着清水彻，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前辈我啊，正好有件事情要麻烦后辈你。” 果然，在前后辈关系之前，先是位商人，或者说掮客吗？ 本就不相信没由来的善意，又事先得到了提醒，清水彻回看过去，正色道：“伊藤桑请讲。不过，要是代写的事情就请免开尊口。” “不会，让清水君你代写，我估计没有几个人开得起价。” 他抽动着嘴角，脸上堆满了市侩的笑容。 “幻冬社听过吧，以前本想找你出书，被你拒绝后就放弃了，没想到错过了《编舟记》这样一本书，听说他们主编差点后悔到脑溢血…呵呵，在他们的文学杂志上表一篇作品，篇幅随便你。怎么样，只要答应，我现在就带你去见那个人。” 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虚伪表情看了片刻，清水彻缓缓点头：“好。” 第二十九章 落魄者 从台场上高，沿着东京湾海岸一路向东，过了江户川，又行驶了一阵，清水彻和伊藤来到了千叶县船桥市。 将车停在公用停车场，两人站在街角的公园里，讨论起了将要见的那人。 “他叫宫本直弼，中央大学文学部毕业，在我见过的枪手里算是最有‘梦想’的那批人，交给他的活总能做的很好，我也会稍微多给他一点分成。” 伊藤又点燃了一支烟，在渐渐稀薄的暮色中吞吐着白色的雾气。 “不过，呵，谁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二十岁那年出了第一本书，结果卖了三百本就卖不动了，之后就再没接到过连载，也没出过单行本。最后没办法，开始给人当枪手。” 移到了上风处，清水彻眺望着矗立在海岸旁的巨大工厂，开口道：“可能是真的很不幸吧。” “不幸？这只不过是最常见的情况，就像大浪淘沙一样。出版第一本书、销量不错的有出第二本的机会，然后获奖、出书，获奖、出书，不知循环多少次，积累起名气，才能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作家。倒在这条路上的是大多数，像清水君你这种的，谁知道多少年才会出一个。” 愈猛烈的海风中夹带着萧索的气息，清水彻淡淡回了声“是吗”，就看到有个人沿着道路走了过来，远远朝着伊藤打着招呼。 他穿着件洗到白的夹克，胸口位置印有海边工厂的标志，下半身的长裤也很单薄，看上去没有多少防风效果。 走近了些，清水彻又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个袋子，里面是两盒半价处理的廉价便当，还有盒价格可能是便当两三倍的曲奇饼干。 “刚才在打工，没法走开。咳，伊藤桑，这位就是要找我的清水桑吗？” 清水彻向他躬身行礼，“宫本前辈，在下清水彻，这次有件事要麻烦你，抱歉打扰了。” “哦？你就是入围直木奖的那个清水彻吧！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不愧是十年一出的天才作家。” 宫本脸上泛起一丝惊讶与艳羡，不过很快又换成自嘲般的笑容，在寒风中连咳了几声，“还有，我这个样子哪里算的上什么前辈。” 说完摆了摆手，阻止清水彻再开口。 “外面太冷，到家里再说吧。” 跟着他穿行在街道上，从宽阔的街道来到行人寥落的小巷，清水彻还是忍不住问到：“宫本前辈，千叶的打工时薪…比东京要低一些吧？” “大概低一两百日元，不过房租便宜，咳，工厂里的工作也好找。” “工厂的工作…身体没问题吗？” “一点小毛病，过两天就好了。” “不如…” “到了。” 清水彻抬头看过去，眼前是一栋深灰色的公寓楼。外墙上已经布满裂痕，张贴在入口处的招租告示也有些褪色，看上去比七见奈奈美当时在足立区的住处还要破旧几分。 “在五楼，没有路灯，当心脚下。” 借着手机的光线拾阶而上，三人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宫本将手上的袋子换了只手，却没有如清水彻想的那般掏出钥匙，而是轻轻敲了敲门，口中的温柔语气与之前的冷淡形象判若两人。 “美希，我回来了。” “啊！爸爸！” 一道明显是小孩子的尖叫声后，门锁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宫本拍了拍将他紧紧抱住的小脑袋，晃了晃袋子，疲惫的脸上泛着笑意：“我带了礼物回来。” “啊！是曲奇饼干！” “到里间去吃吧，今天有客人来。” 感受到小孩子丝毫不加掩饰的审视目光，清水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狭小的房间在放置了必要的桌柜后，再塞进三个人显得很是拥挤。 看着里间的门被关上，清水彻的眼睛转向了宫本直弼身后，那里立着张年轻女性的生活照。 “宫本前辈，这位是…” “孩子的母亲，三年前说是去便利店买东西，结果就再没见过人影。” 室内的空气比外面温暖几分，他的咳嗽症状也好转不少，只是话语里依然没什么温度。 “直说好了，我清楚清水桑你的来意，是打听一个濑川仁的人吧？” “是的，还希望宫本前辈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好说。” 宫本直弼饮下杯中的热水，脸上隐隐有了些血色。 “我大概是四年前和他认识的，因为一同在伊藤桑这里当枪手的关系。实不相瞒，我们这些做枪手的也有一个小小的圈子，时不时交换一些情报，偶尔也能听到谁的作品被出版社看上，成功‘上岸’的消息。” “和那个濑川认识后，再听到他的消息差不多是两年前了，有人说他已经洗白了，出了两本书，得了几个小奖。本来我和他也没再有什么交集，直到去年…” “去年这个时候，我写了本属于自己的小说。” 听出了他在“自己”这个字眼上的重音，清水彻没开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写是写出来了，不过还是一样，没出版社看得上，我还专门拜托了伊藤桑，也没有什么结果…当时有些万念俱灰吧，绝望之下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想着他作为成功‘上岸’的前辈，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几句指点，就托人和他联系上，拿着书稿上门拜访。可是，没想到…” 砰的一声，宫本青筋凸起的拳头砸在桌上，痛苦的表情中满是后悔与不甘。 “没想到他带着我的书稿跑了！带着我的书稿…咳，咳…” 又服下杯温水，他才勉强止住咳嗽，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等再见到我的书稿时，它已经出现在书店里，挂着别人的名字…呵呵，别人的名字…就像是以前一样…” 只剩咳声的空气中透着异样的寂静。清水彻看了眼旁边的伊藤，他也是一脸震惊，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在心中消化完宫本的话语，清水彻试探着开口：“这么说，宫本前辈你其实是那本《七月山》的原作者？” “没错！那家伙虽然改了些细节，但主体内容没动，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宫本前辈你能拿得出相应的证据吗？” “当然能！你看！” 从他手中拿过装在铁皮饼干盒子里的纸张，清水彻仔细翻看起来。主要是小说最开始的设定和大纲，以及写作过程中反复修改产生的手稿和增删痕迹，再考虑到字迹，确实能证明那本书出自他手。 不过清水彻又觉得有些疑惑：“看到那本书后，宫本前辈有没有试着联系过他或者讲谈社？” “联系过又能怎么样呢？” 宫本直弼的脸上闪过一丝颓唐，“那个混蛋和圈子里的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根本找不到。讲谈社那边也不听我说的，让保安把我赶了出来…” “这样啊，”对着手上的纸张，清水彻沉思片刻，抬起头看着他，“那在和讲谈社交涉的过程中，宫本前辈有没有录音？” “录了，”他从背后的柜子中摸出张存储卡，摆在桌上，“我也试过报警，不过…” “有录音就好办，宫本前辈可不可以暂时将这些证据和录音交给我保管，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试着让那本书回到前辈手中。”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讲谈社，你怎么…” 下意识的反驳后，宫本直弼忽然愣住，“等等，你和他都入围了直木奖！也就是说…” “我会拿这些去找直木奖的评委，请他们出面，到时候就算是讲谈社也不成问题。” “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我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但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性…” 清水彻还没说完，就看到宫本直弼扶着桌面勉力起身，转过半张桌子来到自己面前，膝盖着地，身体缓缓向前倒下，最后额头贴在地面上，语气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拜托你了！清水桑…” 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清水彻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转头看向伊藤，他也愣着没有动作。移过视线，却是现通往里间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藏着双小孩子澄澈的眼睛。 没等他看清那双眼睛，缝隙就“啪”的一声合上，房间内一时只剩下宫本直弼的恳求声。 第三十章 办法 早见书房里，清水彻又一次在下班之后堵住了岸田正明。 站在窗边望着寒风中的东京铁塔，清水彻一边思考该如何利用手中的证据，一边等着岸田看完他带来的书稿。 “看完了，”岸田捏着酸的眼睛，整个人向后倒在座椅上，手里仰着厚厚的书稿，“这真是你说的那个宫本写的？” “没错，我昨天刚从他那里拿到，岸田桑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题材有点老套，用一次偶然的山崩讲了个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故事，但情节紧凑，人物刻画也算生动，算是一篇不错的推理作品了，入围直木奖到也不算太奇怪，不过…” 岸田呼出口气，右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这样的作品，就算不被力推，至少也能获得杂志连载的机会，怎么会没有出版社接受，以至于落在那个濑川仁手上？” 清水彻转过身看向岸田，轻叹一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十有**，是我那位伊藤‘前辈’干的吧…手下有这么好用的枪手，在压榨够之前肯定舍不得轻易放他‘上岸’，所以当宫本拜托他将自己的作品推荐给出版社的时候，我那位伊藤‘前辈’怕是根本没有动作，甚至是劝说编辑不要接受这部作品…” “嘛，也是。想推荐出版一本书很难，拒绝出版可就太容易了。说真的，我们这些做编辑的，有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于这些清水彻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把话题转向别的方向：“对了，岸田桑，我带来的他最近的书稿你看了吗？能不能在早见书房的杂志上连载？” “倒是可以，不过清水，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思为别人操心？这个，”岸田拿起从宫本手里获得的证据，“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碰上了，顺便帮一下也不会影响什么吧？” 清水彻拉了张椅子坐在岸田的办公桌前，开口道：“岸田桑觉得…这份证据…有足够的威力吗？” “嘿嘿，威力？” 岸田咧着嘴，指节敲着桌上的纸张，“这个绝对足够把文学界炸上天，抄袭，不，这甚至算得上明抢。又牵扯到直木奖和讲谈社，有多少年没有生过这样的事了？真要爆出来，主办直木奖评选的日本文学振兴会肯定有责任，讲谈社也跑不了，那个濑川仁八成会身败名裂，进监狱也有可能。到时候你就看媒体怎么报道这件事吧。” 对这份证据的威力不再怀疑，清水彻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我们的目标主要还是濑川仁和山中孝，至少…也要搞清当初和现在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也是，要是直接捅出来，直木奖本身肯定会当其冲…要是因此得罪了直木奖的评委，只怕清水你和我都没法在这个行业继续混下去了。” 直木奖的评委都是文学界声名卓著的大人物，以清水彻一个小有名气的新人，与这些人正面抗衡就像是蚍蜉撼树一般不自量力。 “所以…要不要把这些交给文艺春秋？”岸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日本文学振兴会的办公室就设在他们出版社，他们也算是直木奖的半个主办方，给了文艺春秋就相当于给了直木奖的评委。而且他们也有全国行量第一的《周刊文春》，绝对能把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让那个濑川仁和山中孝吃不了兜着走！” 忽视了岸田最后牙齿紧咬的愤恨表情，清水彻抱起手臂思考起他的办法，片刻后，却是缓缓摇头。 “如果给了文艺春秋…他们肯定会在直木奖颁奖前将这件事爆出来吧？” “那当然，他们肯定急着撇清自己的责任，赶在颁奖前把那本书踢出直木奖入围名单，好把全部过错推在濑川仁和讲谈社头上。” “但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有了反应时间。那个濑川仁说不定会躲起来，不再露面。讲谈社那边也能找到对策，大不了推几个人出来挡枪，很难说山中孝本身会不会受到严重处罚，就像…” 看着岸田正明逐渐严肃的脸色，清水彻吸了口气，还是说出了后半句话。 “就像岸田桑你们当年一样。” 对面，岸田正明整个人完全怔住，嘴唇绷成一条直线，胸腔猛烈起伏着，过了许久，才渐渐恢复平静。 “也是…下属的功劳归上司，上司的过错归下属…以他现在文艺局局长的身份，找几个替死鬼比当年要容易多了，”他脸上的铁青色消退些许，又爬上几分无奈，只是还没放弃最后一丝希冀，“那清水你说怎么办？” “虽然现在那个濑川找不到人，也不能把山中孝怎么样，但是…有个场合他们一定会出席。” “你是说…直木奖的颁奖现场！” “没错，就是每年举办直木奖颁奖的‘新喜乐’料亭！” 从椅子上起身，清水彻抱着手臂在空旷的办公室内踱着步子，阐述起自己的想法。 “按照规定，那天所有的候选者都要到场，出版社也可以派人出席，所以山中孝也大概率会来。而且当时不光是直木奖的颁奖典礼，芥川奖也会在那里颁，到场的媒体绝对不少！如果能在颁奖现场将这件事揭穿…他们绝对跑不了！” “可是…要是清水你在台上讲出这件事的话，肯定会得罪直木奖主办方和评委，对你自己就太不利了！这是我和他们的恩怨，清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注视着一脸激动的岸田正明，清水摇了摇头。 “我没说我上台揭穿他们…让评委们来说怎么样？假如能请动文学界的大前辈渡边淳一桑出面的话更好，那样一来…” “如果真能做到这样…” 畅想着那副场景，岸田也忍不住握起拳头，口中喃喃。不过仅是瞬间，紧握的拳头又忽然松开。 “不不，没那么简单，直木奖的主办方和评委都是相当保守的人，绝对不会允许你在颁奖现场闹出这种事，更不要说配合清水你。” “也是…除非给他们一个出面的理由…” 清水彻垂下眼睛沉思片刻，又转头看了眼同样苦苦思索的岸田正明，没打算将刚刚想出的办法告诉他。 第三十一章 交涉 没有一丝微风的夜晚，天空也是难得的澄澈，在如雾气一般朦胧的月光下，清水彻独自来到了这处位于东京远郊的幽静庭院。 刚走过入口处的小桥，就有和服装扮的侍者迎了上来，“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和一位叫宫部美雪的女士有约。” “好的，请您跟我来。” 跟着她穿过笼罩在石灯幽影中的竹园，在一道和制扇门后，清水彻见到了一人等在茶室内的宫部美雪，站在台阶下躬身行礼：“宫部前辈。” “嗯，清水君。” 她淡淡回了一句，等到侍者离开后才流露出些许情绪，“没想到入围直木奖的作品会出现抄袭这种事情…清水君，东西带来了吗？” 清水彻从肩上卸下背包，“都在这里。” “好，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麻烦您了。” 又随着她走过一条长廊，清水彻终于在一间和室里见到了此行的目标，因年龄与自身知名度而在直木奖九名评委中具有最大影响力的渡边淳一。 他须尽白，脸上的肌肉枯垂着，残眉稀疏，只剩无框眼镜后的一双眼睛依然闪着逼人的光彩。 “你就是清水彻吧？” “晚辈正是。” 行礼之后的清水彻抬起眼睛，瞥到他面前的几案上摆着两杯未喝完的茶水。 渡边淳一也现了他的动作，缓声道：“讲谈社的人刚走不久，除了推荐自己的作品，还特意道出清水君你欠缺获奖资历…现在，你又来说他们的作品涉嫌抄袭。清水君，换做你，你会听从哪边的说法？” 手里拿着从整理好的证据，清水彻沉着声音，“当然是相信自己的看法。” 渡边淳一举起茶杯，“既然这样，那就放在这里吧。” 上前将证据放在几案上，清水彻又是一躬便退步离开，和宫部美雪一起回到了之前那间茶室。 这里的氛围相对轻松一些，清水彻盘腿坐在茶桌前，试探着询问低头沉思的宫部美雪：“前辈，渡边桑会因为这件事出面吗？” “不好说，”宫部美雪微微摇头，“不过，他刚才的举动已经是怒火灼心下的表现，为了维护直木奖的声誉，肯定会有一些表示。” 仅仅是“一些表示”远达不到清水彻的期望。暗自思索片刻，看着茶室的屏风后不像藏着人的样子，四周也寂静到没什么响动，清水彻决定冒一次险，压低声音开口：“前辈，这次的直木奖评选，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问这个…”宫部美雪脸上一惊，又随即放松，“一直想着抄袭的事情，我都忘了你也入围了直木奖…” “要是不方便的话，前辈可以当我没说过。”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实话告诉你，虽然距颁奖不到一周时间，但现在评委们的意见分成了三派，始终没个结果。” “前辈能说下是哪三派吗？” 犹豫许久，宫部美雪还是缓缓开口。 “其实有的媒体已经猜到了，一派支持清水你，毕竟作品和销量摆在那里，你的年龄也是一个因素，这些评委希望借此让直木奖更多地关注四十岁以下的年轻作家…” “另一派支持叶室麟，他写的历史作品在年龄偏大的读者中很受欢迎，销量也不差，加上这次已经他是第五次入围直木奖，这个因素也不能不考虑…” “最后就是支持那位濑川仁的，他的作品…其实和你们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可是讲谈社这次不知为何投入了大量精力为他进行公关宣传，在媒体上很有声势。说起来，他们也知道作品本身的质量一般，所以游说的时候，做的是与叶室麟共同获奖的打算。” 通常直木奖每次只会评出一名获奖人，但偶尔也有两人同时获奖或是无人获奖的情况出现。 “不过，如果抄袭这件事被证实，”宫部美雪缓了口气，继续道，“直木奖最终也只会在清水你和叶室麟之间产生。” 与预想中的情况相同。清水彻微微颔，赶在她又一次陷入沉思之前，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叶室麟前辈文学功底深厚，对汉学颇有研究，作品本身也相当感人，这些是我比不上的。然而…目前最年轻的获奖者不过22岁，我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可以学习，到时候说不定能赶上前辈。”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意思，宫部美雪忍不住面露惊色，“清水君，你是想…” 清水彻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但是，抄袭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直木奖评选委员会若是不能在公众面前将其揭露出来，而是选择私下处理的话，恐怕不只是直木奖本身，就连各位评委的声誉也难免受到影响。” 完全明白了他的意图，宫部美雪坐在茶桌前，久久没有开口。 清水彻也没有进一步劝说，只是沉声道：“麻烦前辈把我的想法转告给渡边桑和其他评委，拜托了！” 说完便深鞠一躬，起身离去。 宫部美雪则是盯着桌上的茶杯出神一阵，突然笑了起来，神情没了与清水彻交谈时的严肃。 “高桥，你这个学生还真是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不过是年轻人的天真幼稚和胆大妄为罢了，”一道深沉的声音后，清水彻的老师，早稻田的高桥敏夫教授从屏风后走出，口中愤愤。 “身为候选人，在颁奖前私会评委就罢了，居然还想以自身的获奖机会为筹码，换取评委会在颁奖现场为他公开谴责竞争对手和讲谈社，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又把直木奖当成什么了？” “可依然很有意思，不是吗？‘最年轻的的获奖者不过22岁’，有这种锐气和自信的新人作家现在可是很难见到了。” “什么锐气和自信？分明只有蠢气和自大！” 见劝不下盛怒中的高桥敏夫，宫部美雪微微摇头，换了个话题：“那现在怎么办？要我把他的话带给其他评委吗？” “不行，丢人一次就够了。” “那我就回复他‘不要多想，安心准备颁奖好了’。” “嗯…” 怒火渐渐消退，高桥敏夫抱起手臂思索一阵，摆了摆手。 “什么都不要对他说，让他胡思乱想几天，也算是个教训。” “那这件事…” “带我去见渡边淳一桑吧，”紧绷的脸上染上些许无奈，高桥敏夫叹了口气，“希望我的面子还能管点用…” 宫部美雪闻言又笑了起来，“果然高桥你还是最关心这个学生。” “谁让我是他的老师。” 扯了扯袖口，高桥敏夫昂着头向长廊走去。 第三十二章 公布（上） 那天拜访渡边淳一后，清水彻没有从宫部美雪那里收到任何回复，也无从得知评委们的想法。 不过自己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依赖评委们的决断。 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清水彻的思绪突然被岸田正明打断。 “喂，喂，清水你在听没有？” “什么？” “一会就要公布直木奖评选结果了，你小子能不能集中注意力？” 从沉思中抽身，清水彻左右瞧了眼，现两人正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窗外是不断倒退的港区景色。 “到哪了？” “刚过六本木，”岸田没好气地回了一声，看着他神情恍惚，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我再说一遍今天的行程。” “麻烦你了。” “比起说这个，我更希望你能给我好好记住。” 将手上的记事本向前翻了两页，岸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现在我们先去筑地市场附近的‘新喜乐’料亭，评委们会在料亭二楼讨论获奖人选，我们在评委的包间外面等着。” “如果没有获奖，那一切就到此结束。要是获奖的话，必须在两个小时内赶到皇居边上的东京会馆，在那里会举行获奖者的记者见面会，到时候要表获奖感言并回答记者提问。今天晚上还会有TBs电视台举办的特别节目，这个由上井小姐负责。大约一个月后举办颁奖典礼，还是在东京会馆，到时候会另行通知。大概就是这些，有没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清水彻摇了摇头，注意到了他语气中的浮躁感，“不过…岸田桑，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哈哈，紧张，怎么会？又不是我获奖，我为什么要紧张？” 岸田猛地按住了自己抖个不停的腿，又用略显浮夸的语气试图转移话题：“对了，获奖感言准备好没有？这可是要上全国电视的，别一不小心出了洋相。” “早就准备好了，”没理会他的伎俩，清水彻瞥了眼貌似在认真驾驶的司机，压低声音道，“入江桑和宫本桑到了吗？” 岸田正明闻言愣了下，也用余光打量过前排，放轻声音，“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只要那个濑川仁现身，就绝对不会让他跑掉！” “好，不管今天是什么结果，至少要抓到那个濑川，看能不能从他那里问出些什么。” “没错！” 谈话间出租车已经在目的地前停下，清水彻和岸田正明付过车费，正打算拿出邀请函进入料亭，却突然注意到身后有一辆通体黑色的丰田车缓缓驶近。 见岸田怔在原地，清水彻也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丰田车靠在路边，后门打开，先探出来的是一只光亮的皮鞋，紧随其后的则是拿捏腔调的古怪语气。 “我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从废品回收站出来的两个人啊。岸田桑，清水君，你们出版社连一辆车都没有吗？这种场合居然还要打车来。啊，抱歉，我忘了，废品回收站怎么会有车呢？” “山中孝…”岸田正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没想到岸田桑还记得我，”山中孝哼了一声，给车里那人让出位置，“濑川，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以前的同事，这位嘛…” 清水彻注意到他转向自己，嘴角带着一丝狞色，“就是最近名声大噪的清水彻了。” 说话间，车里那人也走了出来，他个头中等，体型偏瘦，脸上挂着副细边眼镜，整个人看上去儒雅随和，颇有一种古代文人之像。 “初次见面，鄙人濑川仁，还请两位多多关照，”他盯着岸田微微躬身，又不忘抬起眼睛打量，“这位岸田桑看起来很是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说呢？” 岸田虚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止不住抽搐。 可那位濑川仁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呵呵一笑，“抱歉，可能是我认错了，真是不好意思。” “好了，”山中孝突然插话进来，“既然已经相互认识，那我们就先入场了。哎呀，岸田桑你还特意停下来让我们先进，真是受之有愧啊。” “你！” 岸田的表情又一次被忽略，那两人同时转身向着料亭里走去，口中还闲聊着什么。 “说起来，我们讲谈社和渡边淳一桑很有渊源。” “哦？是这次评委之一的渡边淳一桑吗？” “就是他。他那部《失乐园》就是在我们讲谈社的杂志上连载的，当时给他当编辑的就是现在的山中董事。” “这么说您也认识渡边淳一桑了？” “那当然，前段时间我还代表董事去拜访了他，我们一起就当年的事谈了好久，又说起现在的文学界，有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从那两人的身上收回视线，清水彻语气平淡：“进去吧。” “好。” 靠着邀请函来到料亭二楼，入眼的是一个开阔的包间。包间被厚实的扇门隔开，里面是决定直木奖最终归属的评委，外面则是候选者们等待的地方。 同其他几名候选者打过招呼，又扫了眼在低声商量着什么的山中孝与濑川仁，清水彻来到主办方提供的榻榻米椅前坐下，闭上眼睛耐心等待。 到了现在，无论什么动作都必须要考虑直木奖评委们的决定。按照宫部美雪当时的说法，最终的结果无非三种可能。 最好的自然是自己与评委们的交易达成，由叶室麟获得直木奖，同时评委们出面将濑川仁和讲谈社的勾当公布于众。 其次就是自己获奖，那就说明评委们在这件事上持中立态度，不会在明面上揭露濑川仁抄袭以及讲谈社包庇他的事，到时候只能通过其他场合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但这样一来讲谈社很有可能从关系紧密的评委口中得到消息，从而提前做出应对。 最糟糕的结果则是叶室麟和濑川仁同时获奖，这意味着讲谈社公关成功，评委们选择与讲谈社一同将这件事压下去。这样一来，如果在其他渠道指责濑川仁抄袭，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公开指责直木奖评选过程中存在严重问题。以评委们的影响力，无论成功与否，自己肯定会受到相当残酷的打压，甚至有可能不得不放弃写作，被讲谈社和濑川仁倒打一耙也说不定。 虽然出现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小，但万一成真的话… 正思索着极端情况下的对策，清水彻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掌声，睁开眼睛后却现眼前的扇门依然紧闭，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 “是芥川奖出结果了，”岸田正明靠近了些，轻声道，“获奖者是圆城塔和田中慎弥。” “两人获奖啊。” “也不算太奇怪，毕竟上一次芥川奖没有人得奖。” “也是，那我们这边…” 没来得及说完，原本等待在角落里的工作人员突然有了动作。 两人来到扇门旁，对视一眼后同时拉开，站在门后的评委们出现在众人眼前，为的正是苍颜白的渡边淳一。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的流动也近乎停滞。 环视房间一眼，渡边淳一微微颔，举起了手上的纸张。 “各位，评选结果已经出来了。我现在宣布，获得第146回直木奖的作品是…” 短暂的停顿中，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蜩之记》，作者是叶室麟桑…” 看来评委们没有选择中立。莫名的失望之下，清水彻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左右看了眼其他候选人，皆面露憾色，只有濑川仁和山中孝颇为自得，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以及…” 以及？ 房间内的空气再次凝固，一片寂静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次直木奖也是两人获奖吗…” 清水彻猛地转头，看向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的山中孝，放在身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起。脑海中，一个念头渐渐放大。 难道评委们真的与讲谈社同流合污了吗？ 第三十三章 公布（中） “以及…《编舟记》，作者是清水彻。” 偌大的包厢中依旧笼罩在难言的沉默中，仿佛所有人都需要时间好将这个消息慢慢消化。 只有已经获奖的叶室麟最先反应过来，带着祝贺的笑容轻轻拍手。 “清水君，恭喜了。” 以他为引子，掌声渐渐扩散开来，先是以渡边淳一为的几位评委，然后是现场的工作人员，最后就连山中孝和濑川仁也不得不两手拢在一起略作表示。 我…真的获奖了吗？ 掌声中，清水彻扶着膝盖起身，只觉得意识似乎脱离了躯体，让眼前的这一切看上去像是过于缥缈的黑白梦境。 在讲谈社的压力之下，清水彻从一开始就没有对获奖抱太大希望，再加上还有叶室麟这位竞争对手。以至于反复权衡之后，认为用这次获奖机会交换评委会当众揭露讲谈社与濑川仁之间的勾当，才是能获得最大收益的方法。但此刻，当这份荣誉真正降临的时候… 恍惚间，清水彻转过头，看到了面含微笑的宫部美雪，看到了一脸狂喜的岸田正明，看到了强颜欢笑的其他候选人，以及面色铁青的山中孝与如丧考妣的濑川仁。 意识重新回到身体里，眼前的一切突然有了色彩，渡边淳一皱纹中的笑意也真切起来。 “清水君，祝贺你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 愣了几秒，清水彻终于意识到要回礼。 “多谢渡边桑与各位评委的肯定。” 回到座位上，刹那间将内心整个填满的喜悦感渐渐退去，疑惑又从最深处冒了出来：自己与叶室麟同时获奖，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与评委们的交易失败了？评委们对抄袭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正胡思乱想着，只见渡边淳一再次举起了手上的纸张，刚才那丝笑意隐在了枯瘦面庞之下。 “各位，除了获奖人选，我，渡边淳一，代表主办方日本文学振兴会以及本届直木奖的全体评委，还要再宣布一件事情。” 沉重嘶哑的声音如同是冬日寒风，将原本半是欢喜半是遗憾的空气完全盖过。 “此次入围直木奖的作品中，由讲谈社出版，濑川仁所著的《七月山》，现被认定为具有重大抄袭嫌疑！” 他移动脚步，来到正坐在地上的山中孝与濑川仁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浑浊眼睛中泛着摄人的光芒。 “濑川君，以及讲谈社的负责人，两位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渡边桑…渡边桑…我们…我…” 跟着渡边淳一的动作转头，清水彻看到山中孝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冷汗。他佝偻着身体略微前倾，虚举在半空中的手止不住颤抖，牙齿打颤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旁边的濑川仁更是不堪，连跪坐的姿势也无法维持，若不是两只手撑着，此刻已经成了瘫在地上的一条死狗。 无需回答，他们的举动足够说明一切。 “够了！” 渡边淳一一脚踢开山中孝试图抱过来的手，转身来到众人面前，低哑的声音中是难以隐藏的怒火。 “这件事已经通报给了前来采访的记者，在之后的记者见面会上，请两位对这件事进行说明。我的宣布就到这里，你们…各自准备去吧。” “渡边桑…渡边桑…” “滚开！” 被踹倒在地的山中孝翻了个跟头，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求情的勇气也被踢地烟消云散。 原本趴在地上的濑川仁却突然站了起来，两手拉扯着头，写满了惊恐的脸上五官扭曲着，充血的双眼里只剩下了被撕下表皮后的恐惧与癫狂。 “啊啊啊！我没有抄袭！我不要去解释！” 他颤抖着后退，早就摔落在地的细边眼睛被他一脚踩的粉碎。 一片死寂中，清水彻起身，缓缓几步，低下头俯视着眼前这个可悲的小人。 “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想承认吗？” “承认什么！都是我写的！我的书！是你们…就是你们！想把我的书夺走！” 他屈身退步，脚已经踩在了门槛上。 清水彻则是步步紧逼，“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宫本直弼是谁？” 他愣了下，口水就喷了出来，“谁知道是哪里跑来的野狗！我的！都是我的！” 没等清水彻睁开眼睛，濑川仁突然转身冲了出去，走廊里随之响起一连串惊叫与瓷器破碎声。 “岸田桑！” “明白！” 岸田正明快步追了上去。 “渡边桑，宫部桑，”清水彻转身看着如同石像般定在原地的众人，“我也先告辞了。” “清水君，两个小时后就是记者见面会了。”出声劝阻的是宫部美雪。 “我会赶上的，”清水彻又转向最前面的渡边淳一，“渡边桑。” “嗯，去吧。” 回答他的是中气十足的声音。 “多谢！” 来到料亭外，濑川仁早已消失不见，只有岸田正明还等在那里。 “岸田桑，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小子拦下辆出租车跑了，不过别担心，入江和宫本已经跟上了，这次他绝对溜不了！” “好，那我们也过去吧。” 话音未落，一辆宾利车忽然停在眼前，摇下的车窗后是熟悉的面孔。 “彩姐，还有七见，你们怎么在这里？”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根据入江来的位置，几人一路穿过日本桥、秋叶原和上野，来到了台东区的吉原附近。 “就是这里吗？” 与入江会合，清水彻抬头望了眼面前位于僻静小巷中的住宅楼。 “没错，5o2房间，宫本在盯着。” “好。” 快登上楼梯，几人看到了守在门外的宫本直弼。 “怎么样？” “还在里面。” “他认识你们，换我来吧。” 入江平一示意众人退后，理了理西装领口，按下门铃。 “是谁！”门内的声音透着慌乱与警惕。 “你好，我是nhk的，来收信号使用费。” “我这里没有电视！” “能接受电视信号的手机和其他设备也算在内。” “我！都！没！有！” “能让我进去检查一下吗？” 一阵充满了烦躁感的脚步声传来，入江在背后勾了勾手指。 “滚！都说了没有…” 看到门缝后整个僵住的濑川仁，清水彻扯起嘴角。 “既然这样，那我们收点别的如何？” 第三十四章 逼问 “你…你们…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哦？你可以试试。” 不去理步步后退的濑川仁，清水彻环视着这间小小公寓的客厅。电视开着却没有声响，烟灰缸里满是烟蒂，衣服和其他杂物胡乱堆在沙上，所剩无几的空处摆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 “濑川桑，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我…我…” 上前一步，清水彻揪住了他的领口，把已经瘫倒在沙上的濑川仁整个提了起来。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以前做过的事情交代清楚，不然的话…” “我…我什么也没做过啊…” “濑川，生什么事了？” 突然响起一道怯怯的女声，清水彻转过头去，现卧室的门已经打开，里面站这个只穿吊带裙的年轻女性，妆容里透着一股子风尘气。 面对她，濑川倒是有了脾气，扯着脖子道：“不关你的事，把门关上！” “哦…哦…” 门缝合拢后，清水彻又看向畏缩起来的濑川，他的脸上杂糅着讨好和恐惧，眼泪和口水已经不受控制。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啊…清水桑，你放过我好不好…” 清水彻一脸嫌弃地甩开手，厉声道：“刚才那是谁？” “她…是我经常去的店里的…员工，熟了之后我就借住在这里…” “难怪一直找不到你，原来躲在这种地方，”岸田走上前来，俯身捏住濑川的脸，“也是，你这种人，躲在吉原这种风俗街也正常。” “岸田桑…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你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行。”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看来要给你点提示才行，”岸田把濑川从沙上拖起，盯着他的眼睛，恨恨道，“你认识我吗？” “认识…早见书房的岸田桑…” “那这位呢？”岸田指着后面的入江平一。 濑川仁晃着脑袋，眼泪和鼻涕已经在脸上混成一团。 “那就再给你个提示，十五年前，你有本书在讲谈社印了五十万本吧…” “啊…” 短促的惊呼后，濑川原本躲闪个不停的眼神完全僵住，也顾不上再扮出一副可怜相，在岸田松开手后倒在沙上。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怎么样，是现在说？还是等我们‘好好交流’一阵后再说？” “那不是我做的啊，”濑川仁突然梗着脖子喊叫起来，“是渡边！对！就是渡边，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清水彻虚着眼睛，回头递了个眼神，见七见奈奈美按下了录音笔，便继续道：“渡边？就是现在的山中孝吧？” “没错，”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濑川对着清水彻大声哭诉，“就是他！我也没办法，我是被他胁迫的啊！” “是吗？从头开始说。” “是…是…” “我和渡边…啊，也就是山中孝，是小学和初中同学，总之很早就认识了，不过初中之后再没见过，直到…直到那次。” “当时我刚从大学毕业，赶上泡沫经济破灭，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靠着写作上的一点天分，一边给杂志投稿一边给人当枪手，勉强填饱肚子。有一次给讲谈社投稿，山中孝认出了我的名字，就约我出来见面…” “那时…他听说我的情况后经常请我吃饭，一来二去又熟络起来…正巧我写完了一部，可根本找不到愿意帮我出书的出版社…” 人群最后，宫本直弼紧咬着牙齿。 濑川仁跪在地上继续说着：“走投无路之下，我就想着去求他…然后他就告诉我，讲谈社业绩下滑，只要能卖出书什么事情都敢做…所以，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干一票大的…” “一票大的？具体指什么？”岸田的脸上已经有些急切。 “他让我换个名字，装出天才作家派头，由他引荐给讲谈社…然后他从内部说动讲谈社给我高额版税，印刷量也定在五十万本…之后，我拿着钱走人，他找替罪羊承担责任…拿到的钱三七分成，他七我三…” “原来是这样吗…” 岸田恍惚着叹了一声，又突然想起什么，将毫无反抗之意的濑川仁提了起来。 “那钱呢？” “什么钱？” “高额版税，加上五十万本的印刷数，总的版税差不多有七千万日元！你们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分到的两千万，这些年已经全部花掉了…至于山中手里的五千万，我不知道他用来做什么…” “那我问你，局长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哪个局长？” “就是山中孝的岳父，当时文艺局的山中局长，现在讲谈社的山中董事！” 濑川仁仍然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一直都是山中孝和我联系，我从来没见过局长…不过，我了解自己的书，也就是勉强能看的水平，怎么都不可能一下子印五十万本…所以最后真的拿到钱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那就是了…” 岸田喃喃着，踉跄后退几步，被同样悲愤的入江接住。 清水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直直盯着瘫倒在地上的濑川仁。 “那这次直木奖，你们在图谋什么？” “这次…这次…” 濑川头上冒出了斗大的汗珠，却又在清水彻的逼问下动弹不得，挣扎几秒后还是道出了实情。 “我拿到那两千万后没几年就花完了…没办法，也不会别的，只能再去给人当枪手，不过又回到了当初吃不饱的日子…所以，我又想起了山中孝…” “听说他已经当上了课长，又是董事的女婿，前途不可限量…我找上门去，和他聊了聊当年的事。呵呵，他倒是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给了我笔钱，让我从枪手那里买了几本书，然后帮我找了北海道和九州的小出版社出版，又运作了几个小奖。靠着这点积累，我也能通过到处讲课挣点钱，算是不用再饿肚子…” “不过，有一天宫本拿着他的书找上门来…我虽然不会写书，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就拿着他的书找到山中孝，想着能不能通过讲谈社的渠道帮他出版…当时我真的是想帮宫本的！你们相信我！” 清水彻将他按回沙上，“别提无关的事情，继续说。” “是…是…当时，”濑川仁吞着口水，“山中看了以后，突然提出要不要再干一次…” “再干一次？什么意思？” “就是…他认为这本书有获得直木奖的潜力，把它以我的名义出版，再凭借讲谈社的影响力，一定可以拿下直木奖。之后借着直木奖的名头印个几十万本，到手的版税继续三七分成。…他说，他很快就要当上文艺局的局长，操作这种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快要当上局长，那差不多是自己刚到讲谈社实习的时间。在心里得出这个结论，清水彻继续逼问道：“不应该只有这些吧？” 濑川仁颤抖着：“他还说…有了直木奖的名头，加上讲谈社的宣传能力，他能把我包装成一个知名作家，到时候无论写什么都能卖得出去…虽然之后的版税还是要和他三七分，但我就再也不用靠着讲课那点钱过紧巴巴的日子了…” “所以你就答应了？” “清水桑，我不答应也没办法！我是被逼的啊！他说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让我再也不能给人讲课挣钱，我是被逼无奈…” “行了，”清水彻打断了他的求饶，“你知不知道他要用这些钱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没敢问过他…” “我看你是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吧？” “不是，我…” 濑川仁还想辩解，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清水彻左右环顾，从一堆衣服下把正在震个不停的手机抽了出来。 “啊，那是我的…” 用眼神瞪退了试图拿回手机的濑川仁，清水彻翻开屏幕，只见闪动的电话符号旁，一个名字出现在正中央。 “山中孝…” 。 第三十五章 公布（下） “清水，怎么办？”岸田上前一步，貌似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 “不如看看他会说什么。” 说罢清水彻便将手机塞到濑川仁手中，没忘记给出警告：“打开免提，就当我们没来过，该说什么说什么。不过，要是你说漏嘴的话…” “我明白，我明白的…” 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濑川犹豫了几秒，终于咬牙按下了接听键。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狭小房间中，山中孝的声音迫不及待的传了出来。 “濑川，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住处，”对上清水彻的视线，他暗自壮起胆子，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到，“不然还能去哪？” “没被清水彻那帮人追上吧？” “没…没有。” “那就好，”电话那头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一颗心放回肚子中，紧接着，怒气就冒了出来，“要不是你跑了，我们还能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倒好，彻底坐实抄袭这件事了！” 濑川仁也像是有了火气，扯着嗓子道：“能有什么余地！难道你想真的在记者会上说明情况吗？要不是我跑出来，一切都完了！” “濑川你…” “我怎么样？难道要当着记者的面把整件事说清楚吗？” 貌似意识到了两人已经火烧眉毛，电话那头强行压下怒气，“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你听我说，既然你已经跑出来，就不要再回来了。” “山中你什么意思？” “我马上给你的账户打一百万，你拿着这笔钱先躲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就离开东京，北海道、冲绳，随便你去哪，能出国更好。总之这几年都别在东京出现。” “什么？就一百万？这点钱在吉原的会所里待十天都不够，你要是…” “好了，只要你能离开东京，我再给你打五百万，可以了吧？”利诱之后就是威逼，“濑川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要不是我哪有你小子今天…要么你自己离开东京，要么就等着在东京湾过你的下半辈子！你知道我能做到…” 仿佛被吓住，濑川的话语有些磕绊，“好…好，五百万，说定了啊！你先把一百万打过来，我现在就走！” “那就这样，等着吧。”似是失去耐心，山中孝匆匆挂断电话。 濑川仁也没了那股子强横劲，眨眼间便换上副谄媚表情，双手把手机交到清水彻手中。 “清水桑…你也听到了，这都是山中孝主导的，我是被胁迫的…看在我帮你们骗过他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 见清水彻没有开口，濑川仁又慌忙加码。 “山中给我的钱我也不要了…全部转给你们，就当做是一点补偿，怎么样？我今天就离开日本，菲律宾、泰国，清水桑你让我去哪就去哪，之后绝对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你还有脸提补偿！” “宫本！” 清水彻拦下作势欲打的宫本直弼，摇头道：“对于这种人，你一拳下去只会被他拿住把柄。” 说完便转向满脸讨好神色的濑川仁，按着他的肩膀。 “让我放你一马，可以…” “多谢清水桑…多谢…” “不过是在记者见面会之后，如果你还没有进监狱的话，”掂了掂手上手机，清水彻勾起嘴角，“至于这个，为了防止你通风报信，就暂时由我保管好了。” 丧失了最后一丝希望，濑川仁颤抖着后退几步，栽倒在一旁的杂物堆上，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抽动几下眼角，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 距离记者见面会还有十分钟时，清水彻在东京会馆的休息室里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渡边淳一。 “渡边桑，我把人带来了。” “这件事真是辛苦你了，清水君。” 匆忙避开了渡边淳一的鞠躬礼，清水彻连忙道：“是我要感谢您，渡边桑。” “没什么好谢我的，”渡边淳一缓缓直起腰，又看了眼已然神情恍惚的濑川仁，随手指了旁边两个工作人员，“你，还有你，一会扶着他，跟我一起上去。” “是。” “是。” 看着他们从岸田和入江手中接过软成一团濑川仁，清水彻突然想起什么：“渡边桑，山中孝现在在哪里？他应该没来得及逃走。” “哦，他啊，”渡边淳一眯着浑浊的眼睛，语气平淡，听不出藏着什么情绪，“他在另一个房间。清水君，你忙了一整天，稍后还要接受记者采访，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吧，我去安排下会议，先走了。” “渡边桑慢走。” 渡边淳一和拖着濑川仁的工作人员离开后，房间内只剩下清水彻几人。如同是长时间紧绷的弦突然放松，气氛瞬间欢快起来。 岸田正明、入江平一和宫本直弼围在一起，一副大仇得报后的畅快表情。上井彩和七见奈奈美，以及不知何时溜进来的能年玲奈站在一旁，一脸好奇地听他们说起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只有清水彻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站在苦苦思索半天，却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记者见面会选在东京会馆的一处宴会厅内，会场早已布置妥当。 正中间的舞台上摆着一副桌椅，供获奖者接受采访时使用。舞台右侧是一张白板，并排写着“直木奖”和“芥川奖”的字样，两列字间留下了张贴获奖结果的空间，旁边还贴着本届评委名单。舞台下则是记者们的座位，一早便架起了长枪短炮，不过因为尚未公布结果的缘故，这里的空气还是一片轻松。 第二排的位置，两位来自《朝日新闻》的记者正在闲聊。 “前辈，怎么还没有公布获奖名单。”提问的是两人中年轻的那个。 “呵，你刚接触芥川奖和直木奖不久吧？” “是的，还请前辈指教。” “这你就不懂了，”年长的那位翘起腿，摆出教育后辈的架子，“获奖名单是由评委们讨论决定，评委们讨论到什么时候可不好说，拖到晚上十一二点的情况也出现过。” “这么说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慢慢等着就是，干这行要有耐心…” 没等他过足瘾，人群突然轰动起来，有拿着几张大纸的工作人员来到白板前，开始动手张贴。 “圆城塔、田中慎弥、叶室麟、清水彻，”占了坐在前排的优势，年长的那位不用起身就看到了白板上的名字，“不愧是十九岁的天才作家，打电话给总社，说准备的新闻稿全都能用上，尤其是写那个清水彻的，多刊登几份，实在不行就加印增刊。” “是！” 年长的那位已经在心中考虑起措辞，却注意到负责张贴获奖名单的工作人员并未直接离去，而是来到舞台中央，拿起了上面的话筒。 “诸位，有一件事要提前宣布。在本次直木奖评选中出现了抄袭事件，稍后渡边淳一评委会带着责任人说明情况。以上。” 会场突然安静几秒，而后出了爆炸一般的轰响，所有人都在拼命按着手机上的号码。 见后辈还僵在原地，《朝日新闻》那位年长的记者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给总社，让他们马上把明天的头版头条留出来！编辑们全部待命！快快快！” “啊，是！” 。 第三十六章 公布（终） 清水彻从后门溜进会场，第一眼就看到副沸腾般的喧嚣景象。所有人都对着电话大声喊着什么，声嘶力竭的样子，如同是股灾来临时的证券交易所一般。 不过当渡边淳一和被两人扶着的濑川仁入场时，会场又倏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连番响起的快门声，以及一些认出了濑川仁身份的人在窃窃私语。 “诸位，”渡边淳一来到舞台中央，拿起话筒，濑川仁被架在一旁。 “我是本届直木奖的评委，渡边淳一，”他扫视着台下的闪光灯，语气平缓，“这次，我们接到举报，直木奖的入围作品中出现了抄袭事件。为了维护直木奖评选的公正性，我们评委，以及直木奖主办方——日本文学振兴会，认真审查了举报者提供的相关证据。现已确认，入围作品中的《七月山》这本书，完全抄袭了一位年轻作家尚未出版的书稿。而抄袭者，就是我旁边的濑川仁！” 场内的快门声一瞬间被哗然盖过。如同现了一个肥美的猎物，台下记者的眼神愈锐利，台上濑川仁也止不住地颤抖。 “对于这次事件，我，渡边淳一，代表主办方和全体评委，向全体国民致歉。真的是…万分抱歉！” 等过足够拍下几十张照片的时间，渡边淳一扶着桌子勉力起身，转向了濑川仁。 “现在，请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向全体国民谢罪！” 渡边淳一给了个眼神，扶着濑川仁的工作人员同时松开手，任由他跌坐在舞台上。 清水彻远远看到濑川仁身体抽搐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已经混成一团。 渡边淳一将话筒递到他嘴边：“开始谢罪吧。” “…对…对不起…” “大声点，你是敢做不敢认吗！” 对他的命令不敢有丝毫违抗，濑川仁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竭力嘶喊：“对不起！因为我…我抄袭给各位带来的麻烦…真是对不起！” “还有呢？身为日本人，连谢罪时的姿势都忘了吗！” 渡边淳一的话语像是鞭子落在他身上，濑川仁连忙移动手脚正坐起来，露出了一张绝望后的扭曲面庞，接着挣扎着举起双手，身体缓缓向前倒下，先是手掌，然后是额头，全都紧紧贴着地板，口中还念着，“对不起…” 台下的快门声越来越起劲了。 站在最后排，清水彻却是现了哪里不对。 山中孝去了哪里？怎么渡边淳一的说法，听起来像是整件事由濑川仁一力为止，分明山中孝才是幕后的指示者！而且濑川仁一点反驳都没有，居然就这么认了？这种小人绝对不会主动为“朋友”承担责任。难道说…在濑川仁被渡边淳一带走的那段时间里，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正在推测着种种可能，清水彻看到台上的渡边淳一撇下濑川仁，又举起话筒。 “另外，讲谈社在这次事件中，因为审查工作存在疏漏，使得抄袭后的书籍得以成功出版，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没错，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 会场的另外一个角落突然传来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所有人循声望去，现是名年近六十的中年男子，体型健壮，表情严肃。 那名男子迎着所有的目光和镜头上前两步，开口道：“在下是讲谈社的常务董事，山中弘义。对于这次事件，因为我们的工作失误，给直木奖评委会和公众带来的困扰，真是深感抱歉！” 说着他就深鞠一躬，引起了一阵快门声。 直起身后，他又是快走两步，狠狠盯着台上早已瘫倒在地的濑川仁。 “我们讲谈社在与作家签的合同中，规定作家有不得抄袭的义务。出于对各位作家的信任，鄙社在这方面的审查并不严格，但没想到这份信任居然被人利用…因此，我们已经委托律师就此事对濑川仁提起诉讼，希望法院能做出公正的判决！” 说到这里，不管法院和记者们怎么想，但清水彻已经全明白了。 “就是他。他那部《失乐园》就是在我们讲谈社的杂志上连载的，当时给他当编辑的就是现在的山中董事。” 这是进入料亭前山中孝洋洋得意时说出的一句话，这说明渡边淳一和那位山中弘义早就认识！ 就在进入会场前，他们也已经沟通好，将抄袭的责任全部扣在濑川仁身上。而本该承担主要责任的山中孝，以及他背后的讲谈社，则被一句轻飘飘的工作失误简单带过。到最后再用信任与合同的名义，隐隐将讲谈社放在同为受害者的位置上，将最后一点责任也撇的一干二净。 没错，自己交给渡边淳一的证据基本上全是宫本直弼的书稿，只能通过相互对照认定《七月山》那本书确实存在抄袭，但并不能证明山中孝也参与其中，这就是那份证据的漏洞… 不过，自己刚刚拿到了濑川仁的录音，以及他和山中孝的通话记录。如果他没对人提起的话，那讲谈社应该还不知道这份材料… 扫了眼台上一脸严肃的渡边淳一，又远远看着满是愤慨神色的山中弘义，清水彻暗自攥紧了拳头。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是不是本届直木奖得主清水君？” 挡在那道声音之前的人影纷纷闪开，让清水彻看到了山中弘义的正脸。如果将渡边淳一比作年迈的狮子，那他则活像是一只随着年龄增长，愈狡猾与凶狠的秃鹫。 他瞳孔中冒着凶光，脸上却是颇为惊喜的笑容，竟主动走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对着比自己年轻了近四十岁的清水彻屈身行礼。 “听说濑川仁之前逃出了会场，是清水君将他抓回来的，这才给了我们讲谈社向公众认错的机会。这么说来，清水君称得上是我们讲谈社的大恩人！” 当着一众记者的面， 清水彻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只能冷声道：“即使没有讲谈社，我也会将他抓回来的。” “是是，但不论如何，清水君这次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山中弘义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所以为了报答清水君，清水君下一本书能不能考虑在鄙社出版，我们绝对会给出最好的待遇。” 越过眼前的山中弘义，清水彻远远看到了站在角落里，脸上挂着冷笑的山中孝。 果然让这混蛋逃了！ 面对讲谈社的又一次图谋，清水彻实在是没有搭理他们的想法。可场内的记者已经围了上来，步步逼近，就差将录音笔塞到两人口中。不给出回应实在是不好脱身。 就在这时，清水彻忽然察觉到袖口传来一阵拉力，回过头去，是七见奈奈美。 “清水，马上就轮到你上台，进行记者见面会了。” “啊，是的，”清水彻一下子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眼身边记者，开口道，“各位，我得回去准备，先失陪了。” 拉着七见奈奈美大步走出会场，清水彻顺手带上门，让里面的一切都封在渐渐合拢的门缝中。 。 第三十七章 余波 “史上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以及“直木奖抄袭事件”这两块石头，无论是将哪块投入名为舆论的水塘中，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更别说两者同时出现。 尤其是“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以某种形式参与到了抄袭事件中，其中的关联性实在是引人遐想，起码东京以编故事为主业的九流杂志很是靠这个吸引力一波关注。 不过再大的浪花也只是一阵而已。没过半个月，一位女性艺人偷情的新闻就将这件事盖过，只剩下网络的角落还有点回响。 在这种情况下，清水彻到宫部美雪家登门拜访。 坐在给客人准备的沙上，清水彻捧着热茶，目光先是被满满一面墙的游戏收藏所吸引。 “宫部桑，这些…都是您的吗？” 看出了他的惊讶，宫部美雪掩着嘴，“那当然，游戏可比写作有趣多了。所以赶稿的时候我都不敢回家。” 很是能理解这种感受，清水彻连连点头，不过想起自己前来拜访的原因，只好压下同她好好探讨一番的想法，转而切入正题。 “宫部桑，我这次来，是想向您了解下直木奖评选委员会对于抄袭那件事的处理结果。” “报纸上不是都写了吗？濑川仁被以诈骗罪起诉，讲谈社在媒体上表了道歉声明，除过这些没别的了。” “但这样一来，所有的责任岂不是都安在濑川仁头上，讲谈社和那个山中孝根本没有受到实质上的处罚！” 注意到清水彻有些激动，宫部美雪起身为自己添上茶水，缓声道：“从我们评选委员会的角度而言，既然已经有人承担起责任，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清水彻还是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是，宫部桑，您也知道，抄袭这件事其实是讲谈社主导的，仅凭濑川仁根部做不到这些。” “没错，我清楚，或者说大多数评委也清楚。” “那…是因为渡边淳一桑吗？” “有他的原因，但不是全部。” “能否请您详细说说？” 看着眼前老友的这个学生，忍不住再次为高桥祝贺的同时，宫部美雪在内心叹了一声，“不愧是年轻人”。 “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影响太大。” “影响太大？” “清水君，你也知道直木奖是由日本文学振兴会举办，日本文学振兴会又是由文艺春秋出版社负责实际运营。对于直木奖评委会而言，唯一能对讲谈社做出的处罚就是限制他们参加直木奖的评选，而这种处罚很容易被理解为文艺春秋在刻意针对讲谈社，继而引两个大型出版社之间的全面战争。所以文艺春秋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 “其次，评委们不想被这件事牵扯进去。每个评委，包括我，都多多少少和讲谈社有些利益关系，不是自己在讲谈社出过书，就是朋友、弟子在讲谈社出过书。虽然我们不怕它，但也不想随便得罪它，以致于自身利益受损。清水君，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完全听懂了她的意思，清水彻缓缓点头。 “也就是因为…讲谈社太大了，大到无论是其他出版社还是作家，谁都绕不开它。” “就是这个意思，谁让它是日本最大的出版集团呢？” 宫部美雪抿了口茶，继续道：“至于渡边淳一桑…清水君，你以为你今天为什么能坐在这里？” 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清水彻思索起来。 想通其中的原因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无奈：“是因为高桥老师。” “没错。如果不是高桥把你介绍给我，即使你是直木奖的得主，我也不会随便让你进来。” “那渡边淳一桑也是一样吧…” “渡边淳一桑和讲谈社关系很好，特别是那位山中董事，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几年了。那么，如果你坐在那个位置上，一边是信誓旦旦担保讲谈社与此事无关的老朋友，一个是手上没有充足证据却笃信讲谈社参与其中的陌生人，清水君你会怎么选？” 清水彻扯起嘴角，吸了口气，“特别是…如果确有此事，老朋友的女婿就会当场身败名裂的情况下…” “就是这样子，”宫部美雪也长叹一声，“也不能说渡边淳一桑没有维护公正的想法，只是…” “他的公正中不能没有讲谈社，或者老朋友的位子。” 又从这件事中学到点什么，清水彻沉思片刻，放下微凉的茶水，直视着神情柔和的宫部美雪。 “宫部桑，要是我不想这件事到此为止呢？” “那就要靠你自己了。” 看着面前的后辈，宫部美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说到底，清水君你这次是抱着直木奖评委会能主持公道的想法吧？” “是的。” “那结果就是这样。某种意义上，文学界也是个讲实力的地方，只是实力来源换成了奖项和销量。这次你实力不足，即使高桥帮你出面也压不过讲谈社，那就不能指望别人帮你。” 捕捉到她话语中的信息，清水彻赶忙道：“高桥老师，他也出面了吗？”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会选在记者见面会上公布？本来评委们已经决定在确认抄袭后立刻在媒体上公布。说实话，你的获奖资格和讲谈社比起来，很难称得上是筹码。” 清水彻闻言，久久没能开口。 离开宫部美雪的住处时，清水彻仍然思考着老师出面和所谓的“实力”。 奖项代表着文学上的造诣，销量则是大众的认可程度，还有重要性不亚于两者的名气。这些加在一起则决定了一个人在文学界的地位。 果然，到哪里都逃不开争斗吗？ 清水彻叹了口气。 自己选择成为一名作家，最开始只是出于对写作的兴趣，对于获奖和销量则不太上心，所以才会想着拿奖项去换个“公正”，结果…居然是本末倒置了吗？必须先有了奖项带来的“实力”，才能维护属于自己的“公正”。不然的话，连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被夺走… 就像是明明自己的作品被他人抄袭，却因申诉无门，只能继续给人做枪手的宫本直弼。 这么说来，自己果然必须… 正准备将某个结论刻在心中，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却突然出声响，翻开后是一封来自宫藤官九郎的邮件。 “最年轻的直木奖得主，还记得一起去偶像握手会‘取材’的事吗？” 清水彻勾起嘴角，给出肯定的回复后，迈步走入了东京一月的夜风中。 。 第三十八章 握手会见闻 千叶幕张国际展览场外的通道里，清水彻找到了正在大口补充水分的宫藤官九郎。 “宫藤桑。” “啊，清水君，这个给你，”将另一瓶没开封的水扔给清水彻，宫藤官九郎忙不迭又灌下一大口，才满足似的叹了一声，“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 “是啊。” 拧开瓶盖，清水彻在他对面坐下，边喝水边打量来参加akB握手会的人群。 粉丝遍布各个年龄段，但总的来说还是年轻男性居多。有搓着手一脸傻笑走出会场的，也有拿着握手券迫不及待进去排队的，更有人找了个角落开始交换起偶像周边。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空气中弥漫着别处难得一见的活力。 不过还有宫藤官九郎这个有些岁数的人止不住抱怨。 “清水你们年轻人还好，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大早站着排四个小时队真是够呛…对了，我去握了大岛优子和板野友美，清水你握了谁？” “小嶋阳菜和渡边麻友。” “哦？有什么感受？” “真要说感受，”将空水瓶投入三米外的垃圾桶中，清水彻抱起手臂开始回忆，“也不能说她们态度不好，但总感觉…像是在与自来熟的陌生人握手，聊的也是没什么意义的琐碎话题…打个比方，就像是自来水的味道一样。” “是吗？可能因为你不是她们真正的粉丝吧。” “或许。” 清水彻微微点头，瞥着边上聊的热火朝天的一对情侣，总觉得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有那种兴奋情绪。 一旁的宫藤官九郎也处理完空瓶，看了眼手腕上的指针。 “现在是下午一点，经费还有剩的，要不要再去体验一下？” 虽然体力上不是问题，这种公费取材机会也很是难得，但心理上的疲惫感还是让清水彻微微摇头。 “宫藤桑，你看那里。” 宫藤转过头去，只见会场的入口已经挤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粉丝，这种时候别说排队，就连入场也是个难题。 “啊这…”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腰背，宫藤官九郎也忍不住心生怯意，遗憾地转过眼睛，却是突然现一处地方。 “清水君，去那里怎么样？” “哪里？” 循着他的视线望去，清水彻在通道尽头看到了乃木坂的标志。白紫色相间的旗帜下，零星散着几个贪图宽敞的游客，通向会场的入口过了很久才有两三个人出入。与akB这边的热火朝天相比，那里则完全是一副无人问津的萧索景象。 “乃木坂啊…她们不是akB的官方对手吗？怎么就这么在akB隔壁办起握手会来？” “我也不清楚，”宫藤官九郎摊开手，一脸根本无所谓的表情，“不过看起来没什么人的样子，要不要去试试？就当是了解新人偶像与成名偶像的不同之处。” 清水想了想，没找到反对的必要，“那就走吧。” 乃木坂的握手会布置与akB相比大同小异，也是一字排开的一长串桌子，桌后是身穿制服的年轻偶像，桌前是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唯一的差别在于人气。 不同于akB那边每张桌子前的大排长龙，这里仅有两三张桌子前排着队伍，剩下的只有寥寥几人，有的桌子前甚至完全空着，留下小偶像和工作人员站在那里呆。 宫藤官九郎见状长松了一口气，直接找上那些无所事事的偶像一一握过去。清水彻则是挑了个最长的队伍排着，分心思考起了“何为偶像”这个问题。 偶像表面上不过是一种职业，但akB这份如日中天的热度以及前来参加握手会粉丝脸上的兴奋神情，却又让他觉得没有那么简单。既然如此，那偶像应该具有一些别的职业所没有的东西，至于这种东西是什么… 琢磨着这个问题，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先生，麻烦出示下握手券。” “哦，好的。” “您有三分钟时间。” 看着工作人员将握手券收起，清水彻下意识伸出手，直到感受到手上的冰凉触感和耳边的轻柔声音，才想起来打量面前的女孩子。 她身穿着窗帘布一般的格子制服，栗色长分成两股垂在胸前，明丽的面孔与玉石一般白皙的手臂暴露在外，细长眉毛下是黑白分明的清澈目光。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比刚刚见到的小嶋阳菜更胜一筹，任谁第一眼见到都会形成“这个人很漂亮”的第一印象。 盯着她看了几秒，清水彻突然现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瞥了眼旁边贴的打印纸，才开口道：“白石桑…是吗？” “啊，是！” 即使成为偶像的时间不长，不过白石麻衣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握手活动，也算是积累了一点所谓经验。 一般来说，前来握手的人都会先做个自我介绍，然后称赞她几句，聊些她在电视或博客里的表现，最后以表示支持为结束。 可眼前这个人，虽然外表在前来握手的人中算是数一数二，但举动实在是过于奇怪。 排队的时候心不在焉，对于握手也全然不上心，似乎是看了旁边贴的告示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语气中还有些不确定，仿佛是在询问车站咨询台后的服务人员。 这让白石麻衣在道了声“感谢您参加乃木坂的握手会”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偏偏眼前那个怪人依然没有动作，在所谓职业精神的推动下，还是白石麻衣先开口。 “您是第一次参加乃木坂的握手会吗？” “啊，啊，没错。” 终于完全从思考中抽身，清水彻感受着手中有些热的掌心，看着面前这个虽然眉眼中透着紧张，但仍努力微笑着寻找话题的女孩子，微微勾起嘴角，将注意力放到眼下的握手会上。 “不过我很早就听说过乃木坂的名字，大概是在…去年六月的时候。” “诶？这么早吗？” “嗯，当时有个朋友报名了乃木坂的甄选，甚至已经通过了第二轮选拔，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去最终面试现场。” “原来是这样啊…” 嘴上附和着，白石麻衣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第二轮选拔后已经剩不下多少人，只要参加最终面试，就有很大的概率成功获选，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没有谁会主动放弃吧？这或许是他编造的谎言也说不定。 以前的握手会中也有这种人，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上来就宣称本人或亲友也参加了乃木坂的甄选，可惜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眼前这人虽然看起来很是帅气，可作出的事却与那些人如出一辙，真的是… 清水彻没现白石麻衣对自己的评价在不知不觉间下降了几分，还在继续问着：“说起来，现在还是二月，白石桑你穿着这种露出手臂的制服不冷吗？” “欸？” 第一次被人问到这种问题，白石麻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片刻才匆忙道：“其实是有点冷的，但因为是偶像，所以…” “偶像啊…” 清水彻感叹一声，“那能不能问一下，白石桑选择成为偶像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 又是个奇怪的问题，白石麻衣忍不住蹙着眉头思索起来，可这次没等到她给出答案，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 “抱歉，时间到了。” 然后手被不带丝毫留恋地松开。 “看来是来不及了，白石桑，有机会再见吧。” 没来得及将例行的“请支持我们乃木坂的出道单曲”说出口，那人就已经走远，只留下一道修长的背影。 接下来又接待了几位特地前来的粉丝，白石麻衣却在握手的间隙反复回想着刚才那人：就算是看起来相当帅气，可无论是举动还是话语都实在是过于奇怪，关注的角度也和别人不一样… 正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身影。刚才那个奇怪的人又排在另一列队伍中，低着头抱着手臂，似是在思考什么。 哼，装什么装，不过是个花心的怪人而已。 放下了对那人的揣摩，白石麻衣打起精神认真应对来握手的支持者。 可直到当天握手会结束，她都没想清楚自己对那人的不满来自何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4章 握手会见闻）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三十九章 联合编剧 虽然对白石麻衣问出了“你为什么成为偶像”这种问题，但清水彻并没期待她能给出答案，只是暗自思考着，排到了旁边另一列队伍中。 这列队伍的长度比白石麻衣那里短不少，没过多久清水彻又再次站在最前排，不过这次他也算积累了经验，在握手之前看了眼贴在桌上的名字。 “生田绘梨花？” “是的！来握手吧。” 感受到自己的掌心被一双小手主动握住，清水彻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子。 她看上去十四五岁左右，留着刚到肩膀位置的长，两道微粗的眉毛下是一双乌黑有神的大眼睛，整个人散着无穷的活力。 是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啊… 正这样想着，清水彻忽然注意到她眨了下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 “啊，你就是不久前握麻衣样的那个怪人吧？” 她目光一凛，稍稍撅起嘴，眼中透露出了明显的不满，活像只冲着人龇牙咧嘴的小猫，比起威慑，可爱更多几分，让清水彻对这个将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的女孩子起了些逗弄心思。 “哦？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都是你提的奇怪问题让麻衣样愣了好久，我站在旁边都能看见，”她眯着眼睛，似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是自得，“这种人我见过一次就能记住。” “是吗？那我现在又来握你了。” “这是不行的哦，怪人桑，一个人不能同时喜欢多个人的。” 她板起稚嫩的脸，摇着手指，似乎在说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这幅言之凿凿的可爱模样让清水彻差点笑出了声。 “可我早上还去了akB的会场，在那里也见了很多人。” “啊！” 像是受到惊吓般喊了一声，她小心探着脑袋，用眼睛去够清水彻挂在身前的票夹。在看到的那刻，整个人仿佛受到重大打击一般震了下，原本充满活力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果然有akB的标志…怪人桑，这是不对的哦…” “但在见到生田桑之后，我就决定只成为你一个人的粉丝了。” “欸？这是真的吗？” “当然了，不过白石桑那边要怎么办？” “嗯…” 一边拖着鼻音，一边微微扬起头，她好像真的开始为此事烦恼起来，过了好一阵才犹豫着开口：“那我之后找麻衣样道歉好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 “嗯！既然这样…那怪人桑也不是怪人了，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就叫我…” “对不起，时间到了。” 结束提示总是来得很突然，清水彻松开她温热的手，摇头道：“看来只能下次告诉你了，有机会再见吧。” “诶？等等…” 没理会她在背后的呼喊，清水彻转身离开了握手队列，不自觉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走出会场，又一次在自动售货机旁找到了正在补充水分的宫藤官九郎，接住了他扔来的乌龙茶，清水彻拧开后大口灌下，接着就听到了他自言自语般的感叹。 “这些新人偶像在应对和谈话上面还真是生涩啊…” “嗯，毕竟没多少经验，”清水彻放下水瓶，眯眼看着不远处乃木坂的旗帜，忽然开口道：“不过，宫藤桑，难道你不觉得这就是偶像的魅力所在吗？” “哦？怎么说？” 见他来了兴致，清水彻也索性在他对面坐下，谈起了自己的看法。 “偶像这个职业，说到底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无论是对偶像本人还是粉丝，都是如此。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就是偶像为了这个梦而不断努力的过程。” “仔细想一想，原本过着一成不变校园生活的少女，因为想要成为演员、想要改变性格等各种各样的原因，突然某一天成了偶像，穿着亮闪闪的衣服，在各种场合进行表演和展示。为此需要练习没听过的歌舞，壮着胆子与各路艺人和知名人士同台，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在不知多少双眼睛下进行演出，哪怕为此不知流泪和过呼吸无数次，还是不想放弃那个缥缈的梦。” “而越是生疏，就越是能体现出其中的努力，”突然想起了明明很怕生却还要拿出笑脸与人握手的白石麻衣，清水彻摇摇头，将这幅画面从脑海中抹去，“宫藤桑你去握手的时候，应该有遇到她们过于紧张以至于接不上话的情况吧？” “确实有。” “但她们依然在拼尽全力在努力回应你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宫藤官九郎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也就是…” “越是挑战陌生和困难的事物，就越能体现出她们的努力与真诚。对新人偶像来说，能保证在握手会上应对不出问题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了。akB那边则相反，也不能说她们做的不好，但可能是所谓的‘梦’已经实现，可能是放弃了‘梦’转而把偶像当成一份单纯的工作，也可能是因为早已熟悉了握手会这套流程，反而其中的努力不容易被看到了。” “照清水你的说法，偶像练习歌舞、在综艺节目上做带惩罚的游戏、挑战蹦极之类惊险的事情，都是为了体现出为了梦想而努力的过程？” “难道不是吗？我们作家用文字写故事，她们也在用汗水与泪水写一个名为努力的故事。为了吸引人，我们只用认真构思情节就好，她们则是必须真切地相信那个‘梦’存在，并为此拼尽全力，因为只有这样的故事才足够真实，才能让人忍不住想参与其中，为她们出一把力，不过…” 突然想到什么，清水彻顿了下，露出个自嘲般的笑容。 “所谓的‘梦’能否实现，其实很大程度上握在经纪公司、电视台、杂志编辑部…某种意思上，宫藤桑，就是在像你我这样的人手中。要是她们的努力不能被人看到，所有的努力也都是白费而已…” “这样就可以了，清水君，”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宫藤官九郎阻止了他继续下去，“晨间剧不需要这种真实到苍白的东西，只要努力、坚定、感动就够了，难道你想让观众背负着沉重的现实开始新的一天吗？” 清水彻怔住片刻，微微颔，脸上带着些许无奈，“也是，毕竟人也是一种必须有‘梦’才能活下去的生物。” 沉默在自动售货机旁的这个角落里蔓延了几秒，宫藤官九郎忽然站起身，感慨般的开口。 “果然清水君你能来当助手太好了，就算是我，也很难在一天内产生这么多感悟。对了，你是因为欠了古泽良太人情才来的吧？放心好了，我回去就和他说一声。” 从莫名的情绪中抽身，清水彻也为终于了解一件事而松了口气，微微躬身道：“那多谢宫藤桑了。” “小事情。对了，清水君你要不要继续给我当助手？” “嗯？我…” “哦，对，对。清水君你现在是最年轻的直木奖获得者，可不能再给人当助手…这样吧，清水君你也正式参与到晨间剧来，当我的联合编剧怎么样？当然，名字排在我之后。” 这才从他的突然袭击中反应过来，清水彻虽然惊讶于他的慷慨，但也忍不住心生疑惑。 “这样没问题吗？我才19岁，那边…而且本来是您独立编剧，再加上我的名字会不会…” “没问题，”宫藤官九郎摆了摆手，眼角浮起笑容，“本来还不太好办，但谁让你得了直木奖呢？可能还想着借你的名头吸引热度。至于我的话…我已经拿了那么多奖，写一个名字还是两个名字已经完全无所谓。而且你已经参与了这么多工作，到时候不写你的名字反而不太合适。” “可我在编剧方面还是个新手…” “不要紧，写多了就会了。别忘了晨间剧的本名可是‘连续电视’啊，写总该是你的强项了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也有些不太合适，而且…清水彻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宫部美雪家中关于“实力”的谈话… 在心中做出决定，清水彻起身对着宫藤官九郎认真行礼。 “那请宫藤桑多多指教！”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5章 联合编剧）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四十章 受邀 从千叶回到中野站附近的公寓，清水彻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我回来了。这是在做什么？” “啊，欢迎回来，”七见奈奈美也从厨房中走出，她穿着围裙，手上拿着长筷，有些长度的头被她用圈扎成个马尾。 “在试着做锅包肉，已经差不多了，清水你先去洗手吧。” “哦，好。” 没多久晚饭就被端上桌，两人围坐在被炉前，不约而同先对着锅包肉下手。 味道不错，整体上酸甜适中，要是没了那股稍稍呛人的辣味就更加完美了。不过看着对面七见奈奈美颇为满意的样子，清水彻也就忽略了这点口味上的差异，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 “今天遇到了宫藤官九郎桑，我应该要成为晨间剧的编剧了。” “真的？清水你吗？”七见奈奈美瞪大了本就明亮的眼睛。 “没错，应该过两天就会签订正式合同。” “诶～” 见她捂着嘴，拖着长音，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清水彻喝了口味增汤，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 “没有...只是...”她拿着筷子的手还悬在半空，半晌后才道出自己的想法，“印象中晨间剧的编剧都是很看资历的，差不多到了大叔那种年纪才行，清水你...” “我也还好吧，”清水彻趁她不备，夹起块肉送入口中，“七见你差点加入的乃木坂，总制作人是叫秋元康吧？他也是2o岁不到就担任了电视节目企划，这么说我成为晨间剧编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能被两三句话轻易说服就不是七见奈奈美了。 “可这毕竟是晨间剧啊，一般的电视节目怎么比得上...” “哦？那就是我比秋元康还要厉害喽？这么说，要是我成立个偶像团体的话，会比akB更受欢迎也说不定。” “这个...” 直到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七见奈奈美才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自己也不由得微笑起来，叹了声，“你啊...” “对了，说起这个，今天我和宫藤桑去了乃木坂的握手会。” “嗯？” 没注意到七见奈奈美突然眯起的眼睛，清水彻仍然在自顾自说着。 “由于是为了给晨间剧取材，所以还专门批了一笔经费，今天算是好好体验了一次。” “是吗？” “没错，去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场什么人都有，还有穿玩偶装来吸引偶像注意力的，真是有趣啊...” “哦？那偶像的情况呢？” 说的起兴之下，清水彻没听出她愈轻淡的语气，抱着手臂开始回想。 “乃木坂的偶像啊...看上去都是很优秀的孩子，外形也不错，不过我只握了白石麻衣和生田绘梨花两个人。那个白石相当漂亮，只是稍微有些怕生，生田则是个活力满满的单纯孩子，她们之间的关系看上去也很好...” “是这样吗...这么说的话...我当初是不是加入乃木坂比较好呢...” 终于意识到什么，清水彻转过眼睛，小心打量起七见奈奈美的表情。 她眨了下眼睛，白皙面庞上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好像刚才聊的是“明日天气如何”这样的简单话题。 只不过握着筷子的右手有些不受控制，在餐盘里放了好久也没夹起块什么来，将她的内心想法暴露无遗。 “七见你是...吃醋了吗？” “嗯？你在说什么？” 虽然语气仍然轻淡，她却微微转过头避开了清水彻的目光，视线不自觉垂下，长也被放了下来，好遮住脸上的一抹绯红。 收获了想要的反应，清水彻勾起嘴角打算转开话题，却也被她慌忙打断，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 “啊，对了，那个，今天我去了早见书房，上井小姐让我把一封邮件转交给你。” “哦？给我的吗？” “嗯。” 说着她还真从柜子上拿下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清水彻面前。 “件地址是小樽，不是七见你的...等等，有我的名字，真是给我的？” “我拿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 “那就看看好了。” 撕开封口，里面躺着张盖着印章的硬纸，抬头处印着“清水彻先生”的字样，落款则留着“伊藤整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几个字。 “啊！是这个！”在清水彻做出反应之前，七见奈奈美先喊了出来。 “七见你听说过这个奖吗？” “当然了，这个奖可是小樽市为了纪念伊藤正先生举办的，我作为小樽人肯定听说过，这可是我们那里少数能见到知名作家的机会，”七见奈奈美脸上泛着光彩，“清水你收到他们的信件，是不是意味着...” “嗯，我看看。” 将那张信纸仔细看过一遍，清水彻点了点头，“果然是获奖了，颁奖时间定在三月...那时候学年已经结束，刚好是春假...” 说着清水彻忽然侧过眼睛瞧着凑过来的七见奈奈美。 在他的目光之下，七见奈奈美垂着视线，神情中有些躲闪。 “清水你...看着我做什么...” “七见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是清水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虽然时间上没问题，不过小樽我不熟悉啊，北海道我之前也没去过，要是一不小心迷路，以至于错过领奖...” “反正出租车司机认识路...” “但要是我听不懂北海道方言...” “...清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七见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被他步步紧逼着，不过七见奈奈美还是坚持到了他先说出那句话。然而脸上的表情再也隐藏不住，只好掩着嘴慌忙站起身，端着自己的餐盘，口中道：“我吃饱了。” 清水彻依然在紧追不舍。 “七见你这是答应了吗？” 七见奈奈美匆匆走向厨房，头也不回道：“我知道了。” 清水彻还是没有死心，继续追问：“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在门边驻足，七见奈奈美犹豫几秒，已然控制不住声音中的笑意，“反正，知道就是知道。” 听着厨房里仿佛要掩盖什么的水声，坐在被炉边的清水彻也笑了起来。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6章 受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四十一章 没问题 虽然都是坐落在海边的小城，但小樽与镰仓给人的印象却迥然不同。 镰仓就像是和煦日光下的相模湾，泛着碧波的海水伴着潮汐缓缓起伏，海风也透着暖意，缓慢到温柔的时间就在潮汐的一起一伏间不经意过去。 小樽则完全相反，正如它旁边终年汹涌的石狩湾，几人高的巨浪狠狠摔在海边的嶙峋巨石上，凛风卷着积雪在半空中呼啸，空气也带着股锐利，却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打磨得如冰雪一般纯净透明。 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清水彻正拎着在七见奈奈美指点下购买的点心，跟着她攀登长长的坡道。 她家在距离海岸不远的半山腰上，从小樽车站出先要穿过小半个城市，然后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路。 “快要到了，那一间就是。” 身边传来声音，清水彻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座古老样式的房屋，两层带着阁楼的木制结构，外墙上是时间累积后的深棕色。屋前的院子里散着两颗杏树，夹着通向玄关的道路。杏树前面，院门那里则站着个陌生女子。 她看上去刚过三十岁，眉眼与七见奈奈美有几分相似，从厚重保暖衣物下探出的手还拎着东西。像是注意到两人，她站在原处挥着手。 七见奈奈美也松开清水彻迎了上去。 “姐姐。” “奈奈美你们没有打车吗？早知道我开车去车站接你们了。” “没事的，”站在一起，她们的相似程度凭空又多了几分，“袋子里是什么？” “调味料，晚饭准备到一半才现不够了，我去买了点回来。” “哦，我看看…” 她们并未交流太久，在清水彻走到院门前时，那名女子就转向了他。 “你就是清水君吧？初次见面，我是奈奈美的姐姐，七见玲子，常听她提起你，她在东京还麻烦你照顾了。” “我是清水彻，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七见…” 想称呼她为“七见桑”却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清水彻突然卡住。 不过七见玲子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微笑着主动开口，“清水君愿意的话，叫我玲子姐就好。” “玲子姐，这次冒昧打扰，一点心意还请收下。”认真行礼，清水彻递上手中的点心。 “啊，是梅子味的，我很喜欢这个，多谢清水君了，”七见玲子一脸惊喜地大方收下后瞥了眼自家妹妹，让出位置道：“外面天气很冷，先请进吧。” “好的。” 跟着她们走进室内。七见玲子还惦记着晚饭，七见奈奈美也跑去厨房帮忙，只剩下清水彻一个人捧着热茶左右打量。 与这座房子的风格相同，室内也都是日式布置。榻榻米地板，横拉式储物柜，角落里的老旧家具围着中间的被炉，墙角的电视机也像是有了年头。 饶了几圈，清水彻在对着庭院的位置看到了供奉逝者的灵堂，佛龛中的照片上是位了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笑容温和，面容慈祥。 收回视线，清水彻看向厨房，那里传来了她们的交谈声。不过，除此之外，这间虽然狭小却很是温暖的房屋内就没有其他动静，仿佛住在这里的只有她们姐妹二人。 “抱歉，让清水君你久等了。” 还没来得及思索，耳边忽然传来声音，清水彻看着被端上桌的饭菜连忙起身，“玲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不用，清水君你是客人…”正这么说着，七见玲子看到自家妹妹的眼神，中途换了语气，“不过那个汤锅有些重，如果可以的话…” “没问题。” 一同摆放好晚饭，几人围坐在被炉前齐齐开动，墙角的电视被打开播放背景音。 “说起来，那本《编舟记》是清水君你写的吗？” 来了。清水彻暗道一声。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心里的一根弦却紧绷着，放下筷子认真道：“是的，根据自己的见闻想出了这个故事，中间也少不了奈奈美的帮助。” “是这样吗？奈奈美可没给我说过这个。不过我们医院的护士看了后都说很感动呢，说是如果清水君能以相同的手法写个关于医院的故事就好了。” “姐姐在札幌的医院里当医生。”七见奈奈美适时补充一句。 清水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向七见玲子，“我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能得到玲子姐身边人的支持真是太好了。” “主要还是清水君写了个精彩的故事，不然护士们在私下聊天时可是很苛刻的，”起身为几人盛上鱼汤，七见玲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听说清水君现在还是大学生？” “没错，早稻田文学部，下个月就是三年级了。” “那平时进行写作不会很忙吗？” “其实还好，比起别的工作，写作在时间上比较自由，学校的老师也很关照我，当然奈奈美也帮了我很多。” “原来是这样，”七见玲子点点头，“那毕业后，清水君也打算继续从事文学创作吗？” “是的，没有意外的话会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过最近接触了一些编剧工作，以后也会试着在那个领域展。” “清水已经是晨间剧的编剧了。”七见奈奈美又插了一句。 无奈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七见玲子就当是没听到那句话，换了个别的话题：“清水君是哪里人？” “我家在京都，父亲在大学里从事研究工作，母亲经营着家里的吴服店。” “那清水居是长子吗？” “是的，不过我是独生子，倒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旁，七见奈奈美貌似随意地冒出一句，“姐姐，这些你不都知道吗？” 可是马上就要问到我不知道的地方了啊！ 七见玲子差点就要将这句话说出口，情急之下只能连咳几声遮掩过去。不过看着自家妹妹对那个清水彻明里暗里各种回护，今天这场问话倒是不好再进行下去，只能改天再找机会。 消化完被噎到的感觉， 七见玲子转而提起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对了，因为家里很久没来客人，客房也一直没有收拾…所以清水君，只能麻烦你这几天和奈奈美一起住在她房间了。” “嗯？” “欸？” 继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之后，七见玲子也觉得莫名诧异。 “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不是已经交往好久，也同居了大半年了吗？难道说…” “咳，咳，”像是要掩饰什么一般，七见奈奈美轻咳好几声后连连摇头，“没有问题。” 瞧着她脸上渐渐升腾的红晕，清水彻跟着摇头，“我也没有问题。”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17章 没问题）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四十二章 夜晚 在小樽这种远离了所谓“文明”的小城市里，真正意义上的夜晚总是很早到来。 晚餐后不久，一楼起居室的灯与电视声一同熄灭，踩着一人宽的狭窄楼梯依次来到二楼，互道晚安后又过了好一阵，清水彻才被换好睡衣的七见奈奈美放进她的房间。 “原来女孩子的房间是这样的啊…” 出意义不明的感慨，清水彻转着身打量。 这个房间也是传统的和式布局，嵌在墙内的收纳、角落摆放的矮桌、立在窗口的机械风扇，让人恍惚间有种回到上世纪的错觉。只是榻榻米上似乎有些过于整洁了，不过很有七见奈奈美的风格。 “在东京的时候你不是经常来吗？又不是第一次见。” “不一样，那里只是临时租来的住处，这里才是能称得上家的地方。” 用奇怪的理由反驳了七见奈奈美，清水彻看到她微微垂下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中移到门边。 “怎么样都好…你先换睡衣吧，我去拿东西。” 换上睡衣，又在摆满了人物传记的书架前端详了许久，清水彻终于等到了回来的七见奈奈美，她手中还抱着一套被褥。 “这是给清水你的。” “哦，交给我吧。” 狭小的房间铺下两床被褥后显得很是拥挤，仔细调整过位置，两人像是达成某种默契般没有开口。一个眼神交错，七见奈奈美关上灯光就逃一般的缩进被子里，清水彻笑了下，也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躺下。夜晚将这个房间笼罩了。 虽然都被称为夜晚，但亲身体会后才会现东京与小樽的不同之处。作为一座城市，东京就像是个难以入睡的庞大巨人，即使暂时归于沉寂，血管般的道路以及某些角落永远也少不了嘈杂。 小樽的夜晚则更加纯粹。海浪演奏着催眠曲，透过树影的幽静月光中，身旁的舒缓鼻息清晰可闻。 清水彻却是有些无法入眠了。 循着那道声音，清水彻探出手，穿过中间的一段冰凉空气，寻到了一处温暖所在。 身旁的鼻息中断片刻，又恢复如常。 握着她的手，清水彻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口道：“像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吧？” 时间的尺度在这里已经失去意义，过了不知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柔声音。 “嗯…不过在东京的时候，也差不多吧…” “不一样，中间到底隔着一扇横拉门。” “不过…那道门…好像没有锁上过…” 清水彻翻过身，捉住了她躲闪不停的目光，“是吗？那现在我知道了。” 说着手上就要微微用力，彻底消弭两人间最后的距离。却看到她微微摇头，示意着隔壁的房间，无声比出个口型。 “姐姐。” 这种上了年头的木制房屋，确实不能对隔音性能提出以什么要求。清水彻也只能无奈点头，重新望着头顶的日光灯。 不过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七见奈奈美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她不知不觉间移过了中间的距离，将两人的身体隔着被褥贴在一起。 感受到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清水彻不得不匆忙转换话题。 “说起来，现在只有你和玲子姐住在这里吗？” “嗯。” “那其他亲人呢？” “父母的话，已经都去世了。” 意外事实的冲击下，清水彻突然愣住。也许是过于幸运，他还没有经历过任何亲人离世的情况，更不要说关系最为密切的至亲。以至于在注视着七见奈奈美的眼睛时，虽然一心想说些能够安慰她的话，但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没事的，”另一只温热的掌心覆在两人十指紧握的手上，“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目光平静，如同一汪幽静的池水。 “母亲…大概是在我六岁那年吧，因为染上重病突然离世了…不过当时还很小，不清楚死亡是什么，只以为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所以也没有难过很久…到现在，记忆也已经很模糊了…” 她扯着嘴角，似乎想挤出一点笑容，声音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父亲的话…是在十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与同事喝酒后，在回家的路上失足落入路边的深坑中，等警察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听上去很可笑吧…” 用手拭过她眼角的泪水，清水彻微微摇头。 “没有…其实你不用告诉我这些…” “没事的，我想让清水你知道。” 七见奈奈美吸了下鼻子，终于挤出一点笑容，像是月光下凄美的冰花。 “从那以后，我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也就和她一直生活在这里…姐姐当时刚从旭川医科大学毕业，在札幌的医院找到了工作…虽说医生的收入也算不错，但因为是刚刚入职的新人，培训期间拿不到多少薪水，对于两个人来说实在是…所以姐姐有时下班后会去打工，我就做一些家里的事…” “到后来我上了高中，姐姐的薪水涨了不少，我也能找点便利店的工作，才算是稍微宽裕一点。但怎么都没到换的起房子的地步，就一直住在这里。” “再后来…我考上了东京的大学，姐姐也很高兴…不过，就算东艺大是公立学校，学费不是很高，但算上生活费和其他费用怎么也要一年两百万日元…” “虽然姐姐表示会支持我，但我无论如何也不想继续给姐姐增加负担…对了，姐姐是有男朋友的，是当时和她同期进入医院的医生，很好的一个人，却一直拖着没有结婚…应该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所以我就一个人去了东京，想着靠自己的力量在东京生存下来，然后…” “清水，这就是我在遇到你之前的故事。” 握着她的掌心，清水彻想起了当时在烤肉店打工的身影，想起了她日益消瘦的身形和不断变短的头，胸腔中的所有情绪化为了一声叹息。 然后，迎着她如水一般的澄澈目光缓缓靠近。 这一次，她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拒绝。 。 第四十三章 隐情 顾虑到隔音效果，清水彻最终还是在她的柔软唇瓣上浅尝辄止。 但不知是由于坦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人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当清水彻整理完被褥下楼时，只看到了匆匆收起张纸条的七见奈奈美。 “姐姐去上班了，我去准备早饭。” 语气急促地说完这句话，她就红着脸走进厨房，留下站在原地的清水彻，一个人琢磨那张纸条上可能写了什么。 吃过早饭后两人选择了出门，一路上清水彻听着七见奈奈美介绍与她有关的一切。 “那就是以前拍摄《情书》的地方，我们喜欢在那里拍照…” “那里是以前的高中，”她指着半山腰的一处建筑，“说起来已经毕业一年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怀念…” 感叹之后又转向路边的便利店，“这是我第一次打工的地方，啊，夏婆婆。” 店里走出个佝偻着的老人。 “哦，是七见家的小姑娘。这小子是…” 清水彻本想主动回答，却被七见奈奈美抢先，“他是清水彻。” “啊…” 清水彻注意到那个老人眯起眼睛打量自己一眼，便转向七见奈奈美。 “一眨眼当时的小丫头都这么大了…我散散步，你们去吧。” “好的，夏婆婆再见。” 被七见奈奈美拉着走远，又突然听她低声道，“那是街角点心铺的夏婆婆，是个对小孩子特别严厉的人。” “不过她看起来很关心你吧？你在背后这么说真的好吗？” “我只告诉清水你而已。” 似是对清水彻的反应有些不满，她微微鼓起脸独自向前走去，不过几步后就立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清水彻笑了下，从后面迈步追上。 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七见奈奈美认识的人，由于她的原因，清水彻在得到大多数人热情对待的同时，也承受了少数几道饱含嫉妒的目光。 沿着道路来到海边，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坐在小板凳上手握鱼竿的垂钓者。 天气难得晴朗，海水也失去了汹涌，靠在海湾里轻轻摇晃。感受着日光带来的暖意，两人在堤岸上随意游荡。 “清水你会钓鱼吗？” “不会，七见你呢？” “我会哦，父亲以前很喜欢垂钓，也经常带我去，不过大多数时候总是一无所获…” 被海风吹乱了丝，七见奈奈美抬手将它挽到耳后。注视着她剪影一般的柔和侧脸，清水彻突然现她今天好像笑容多了不少，像是褪下了笼罩在身上的阴影一般。 仿佛只有在这里她才是个刚过十九岁的女孩子，而不是个在东京背负着某种无形压力的异乡人。 清水彻恍惚的瞬间，她还在继续说着。 “…初中的时候，有一阵突然想通过钓鱼补贴家用，又把父亲的钓竿翻出来，结果在钓到鱼之前自己先被冻感冒了…” “是吗？”感受到她现在需要的是个倾听者，清水彻没有多说什么。 “所以那之后就再没碰过，也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 说话间，有人使劲握着鱼竿，扯上了一条几十厘米长的大鱼，引得满是垂钓者的堤岸一阵骚动。 远远地观赏了一阵，两人又继续前行。 “清水，你还记得我昨天晚上告诉你的那些吗？” “就是你以前的事情吧。” “嗯，”她微微颔，“不过那些并不是全部。” “嗯？” 清水彻看过去，现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最终面朝着东北方向，望着那里的海面开口道：“我在十岁之前没有来过小樽。” 说着她回头笑了下，“抱歉，昨天怕姐姐听到，没能告诉你这些。” 清水彻摇着手，“没事。” 七见奈奈美点点头，转回去对着海面开口。 “其实…我和姐姐只有一半血缘关系…她是父亲和第一任妻子的孩子，我母亲则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 “父亲本来是宫城县人，因为工作原因来到小樽，之后遇到姐姐的母亲、结婚、有了姐姐…不过没有几年，两个人的感情出现变化，争吵乃至动手的时候多了起来…” “到最后，父亲先离家出走…然后姐姐的母亲也走了，据说是去了冲绳，反正姐姐之后再没见过她…留下姐姐一个人，啊，当时姐姐的外婆还在，就是灵堂里的那个人…” 清水彻想起了照片上的老妇人，点了点头。 “相当于姐姐是被外婆抚养长大的，那栋房子也是外婆的房子…” “父亲的话，离开家到了旭川，在那里遇到我的母亲，就在旭川找到工作安顿下来，然后又是结婚、生下我…据说他们感情很好，平日里没有什么争执…反正这些是父亲给我说的，也许他骗了我也说不定…” 七见奈奈美露出个坦然的笑容，没阻止清水彻轻轻抱住她的动作。 “再后来的话，母亲去世，没过几年父亲又找了第三任妻子，那是个温柔又懦弱的人，只能依附于他人活着…所以父亲去世后她就离开了，又留下我自己…当时，我如果不去宫城县找父亲的亲人的话，就只能进旭川的孤儿院了…” “那时候，是姐姐打电话给我，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对了，我们是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面的，当时真是没想到… “之后就是我昨天晚上告诉你的那些…清水， 这就是我的全部了…” 感受到了其中的曲折，清水彻抱着她瘦削的身体，忍不住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吗？” “嗯，”七见奈奈美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声音微弱，“虽然姐姐对我很好，当时我也以为一直和姐姐生活下去…不过事情总是会变化的，我去了东京，姐姐也有了喜欢的人，结婚之后应该就会搬出去…”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清水彻安慰了一声。 “我知道…可是…” 胸口传来了抽泣声，清水彻放在她后背上的手稍稍用了点力，仿佛这样能帮她分担一些情绪。 过了许久，那里的颤抖停止，变成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清水…你准备好领奖的衣服了吗？” “没有，到时候找个租衣店就好。” “那…父亲去世前订制了一套西装，还没来得及做完，就…现在还放在家里，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穿那个去吗？” “没问题。” 感受到怀中的纤细，清水彻对着海面点了点头。 。 第四十四章 改编 颁奖那天，小樽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虽然京都到了冬天也会下雪，但京都的雪就像那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一样，即使在一年中最为寒冷的季节也透着股不疾不徐的温润感。所以清水彻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肆意飞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完全吞没的纯白景象。 拜此所赐，几人也必须在合力为七见玲子的车装上防滑链后，再由她开车带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前往会场。 颁奖仪式选在当地的小樽市民馆举行。因为是地方主办的小型文学奖，对于一些流程上的东西没那么严格。从主办方手中接过奖项，表完获奖感言，就直接进入到读者提问环节。 台下没有多少举着话筒的媒体记者，多是因个人兴趣自行前来的普通民众，提出的大多数问题也切实关系到《编舟记》那本书，让清水彻在轻松回应的同时，只觉得比严肃古板的直木奖颁奖仪式好上不少。 更别说之后可以拉着七见奈奈美在台上合影。 颁奖仪式后，清水彻也是第一次见到了七见玲子的恋人，也是和她同期的一名医生。那人虽然外表普通，但浑身充满了书卷气质，谈吐也颇为文雅，看上去是个靠得住的人。 四人在一家烤肉店举办完庆祝会，七见玲子和那人要回去医院值班，清水彻则带着七见奈奈美，趁着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并肩在小樽运河旁游荡。 临近夜晚，雪后的澄净天空透着宝石般的颜色。地面上，依次亮起的暖黄路灯，以及沿着运河的蓝色光点，仿佛是与雪花一同降落的繁星。 繁星之下，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游客踩得极为光滑，两个人只能一边紧紧牵着手，一边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明天就要回去了吗？”七见奈奈美的口中冒出了一团白雾。 “嗯，《夜间远足》那部电影马上开拍，剧本还需要再改改，晨间剧那边也要开始准备了。” “这样啊，那我也回去好了。” “七见你可以多留几天。” “没事的，”她眼中闪着河面微光的倒影，轻轻摇了摇头，“上井小姐帮我找了《sweet》的模特工作，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下来…不过现在回去也好，反正马上开学后就要交学费了，不是吗？” 注意到她谈起学费时的轻松笑容，清水彻也笑了起来，觉得当时能把这份工作介绍给她实在是太好了。 伸手拭去栏杆上的蓬松雪花，清水彻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正望着对面八音盒博物馆的七见奈奈美。 “奈奈美，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模特工作？” “嗯…” 她拖着鼻音，歪着脑袋思考起来，冻得红的鼻尖看上去有些诱人。 “不过也谈不上讨厌，就我个人感受而言，和在餐馆打工差不多吧…虽然这个报酬高很多就是了。” “那比起画漫画怎么样？” “肯定是漫画好一些，至少是在画画，”她不假思索给出答案，又有些疑惑，“清水你要画漫画了吗？” “不是我，是我们。别忘了我的画功可是一塌糊涂啊。” 注视着她闪过一丝惊喜的眼眸，清水彻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编舟记》出版这么久，一直没想好下一本书写什么，最多只是有个模糊的影子。不过最近听了你说的，我突然想把那些事写下来，如果可以的话。” “可以是可以，”七见奈奈美点着头，“不过这和漫画有什么关系呢？” “出名后往往会被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所以我想着…改编成漫画也可以吧？而且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如果要将它画在纸上的话，也只能由七见你来。” “嗯…” 见她有些犹豫，清水彻说出了早已准备的另一个理由。 “那天在海岸上…七见你说很怀念以前和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 “是这样的…不过终归还是会有分开的那天…” 她的情绪低落几分，口中的雾气也顷刻间在寒冷的夜晚中消散。 “那就画下来好了。” “欸？” “画下来就好，”清水彻对着她用力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懂绘画，但是在写作的时候，时不时会想着我是不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是不是如果我停下笔，那个世界就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有时我会觉得，也许一切就是这样的吧，或许…写作真的是创造出新世界的奇迹。” “绘画也应该是一样的吧？当画家停笔的那一刻，画布也就定格在那个时间上，永远不会改变。所以，要是奈奈美你很怀念那段时间的话，不如就将它画下来，让那段日子在另一个世界延续下去，永远不会改变。” “毕竟有现成的例子摆在那里，就算现实世界过去了十几年，江户川柯南也一直是小学生啊。” 本来已经快要被他说服，可他最后举的例子还是让七见奈奈美怔住片刻，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水你真是…” 轻轻拍在他手臂上，敛起笑容后，七见奈奈美还是心存疑虑。 “虽然对于画功还算自信…不过我没有接触过漫画创作，短时间内肯定很难画好…” “所以说是我们的漫画。漫画也主要分为故事、分镜和画功吧，故事就用中的，分镜的话…应该和影视剧中的差不多，这个我也可以…至于笔下的人物， 就只能交给七见你了。” 思索了一阵清水彻提出的方案，七见奈奈美缓缓点头，“这样倒是没问题…” “那回去后我就准备开始创作了。” “欸？这么快吗？” “岸田桑已经差不多每天都要找我问一次新书的进度。而且，有灵感的话，其实不需要太多的准备时间。” 感受到他说起“灵感”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七见奈奈美转过眼睛，看向了水波粼粼的河面。 “灵感什么的…啊，那个，清水你能不能在写的时候淡化我的个人因素…最好不要让身边人看出来这是我的事。” “没问题，那我就写七见你…有三个姐姐好了。” “怎么会有那么多。” 站在原地接下了她轻飘飘的攻击，清水彻认真思考一阵，开口道：“那故事场景最好也换一下…不写小樽的话…对了，镰仓怎么样？” 她愣了下，微微颔，“嗯…我觉得很好…” 看着灯光映在她泛起红晕的侧脸上，清水彻知道她想起了那天的花火。 。 第四十五章 拍摄间隙 来到四月，气温渐渐回升，等到穿一件T恤上街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时候，《夜间远足》剧组终于开始了拍摄。 作为原著作者兼编剧，清水彻也跟着剧组来到了九州岛上的鹿儿岛县，以处理可能出现的剧本修改，顺带在片场为演员们进行人物形象讲解。 如同是一场远足，拍摄工作从一座学校开始，到现在已经换到了一条临海公路上。在公路上连续拍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所有人的疲惫与压力终于来到了临界点。所以当导演宣布休息两小时后，迎接他的是一阵响亮的欢呼。 进入闲暇状态的剧组瞬间分成了好几个圈子。工作人员是一堆，群众演员是另一团，有着艺人身份的正式演员也占据了两个角落。一处是本田翼、夏帆、土屋太凤、二阶堂富美，以及带着滨边美波的能年玲奈，另一处是福士苍汰、山崎贤人等几个男演员。 按照年龄，其实清水彻也该站到那一演员堆里面去，但考虑到身份上的差距，他只能和担任总制作人的桐原真司，一个脸上坑坑洼洼的中年男人，坐在片场边缘闲聊着。 “清水，上面已经准备召开将《编舟记》改编成电影的新闻布会了。” “哦？这么快吗？” “已经不快了，”作为师出同门的前辈，桐原真司与清水彻聊起来很是随意，“直木奖，伊藤整文学奖，还有前两天的书店大奖，这本书三个月时间连续拿下了三个奖项，上面那帮人早就等不及了，所以托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虽然去年已经和《夜间远足》一起签了《编舟记》的改编合同，不过东宝并没有把他这个原作者甩到一边的打算，这份尊重让清水彻感觉不错。 “那就公布吧，我没有什么意见。” “好，我一会给他们说一声。不过这次，我怕是不能和你继续合作了。” “嗯？怎么回事？” “还是《编舟记》太出名的原因，”桐原真司的脸上透着无奈，“为了迎合读者的期待，这部电影的预算连续调高了好几次，到现在已经成了今年数一数二的大项目，所以计划由一名常务董事担任总制片人，剧组成员也要选最得力的人手。我虽然在东宝这批制片人里算是不错，不过也没资格承担这种大项目，所以…对了，清水你这次也不能独立担任编剧，为了保证项目成功，上面的意思是一定要请知名编剧来把关。” “这样啊，”清水彻点了点头，“那我这次也不担任编剧好了。刚好最近在筹备新书，也在跟着宫藤官九郎桑负责晨间剧的剧本，时间本来就有些紧张。” “清水你接了晨间剧的编剧？”桐原真司的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八度。 “是啊，怎么了？” “我原本觉得，你不能独立担任《编舟记》的编剧说不定会有些遗憾，现在看来，呵，说不定是上面那些人…” 看着桐原真司扯着嘴角叹气的奇怪动作，清水彻正想追问，却被一道细微的声音打断。 “清水桑…这个…这个给你…” 回过头去，是离开演员小圈子的能年玲奈。她垂着头，脸上的红晕有些不太自然，两手紧握着一瓶没开封的柠檬水，直直送到他的面前。 “啊，是能年啊，多谢了。” “那个…不用客气…” 见清水彻收下，能年玲奈轻轻摇头，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话语间也没了先前那股紧张感。 “那我先回去了。” “好。” 看着她跑回去，那个由十**岁年轻女演员组成的小圈子突然热闹起来，几个人对着中间的能年玲奈问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刚才那个算是惩罚游戏？能年她该不会被欺负了吧？ 不过远远看过去，本田翼她们只是在一脸好奇的打听什么，滨边美波也是兴致满满的样子，绕着几个人跑来跑去。 真搞不懂女孩子们的想法。 下意识吐槽一句，清水彻又听到了剧组工作人员的喊声。 “清水桑和能年桑送来了慰问品！” 转头看去，这次是正拉着人从车上搬东西的上井彩。 “啊！是蜜瓜和西瓜！多谢清水桑！” “多谢清水桑！” 起身对致谢者一一回礼，清水彻坐下后，旁边的桐原真司又凑了上来。 “清水，你事务所的这个经纪人真是不简单啊。” “哦？前辈为什么这么说？” “在剧组，慰问品也不是谁都能送的，”桐原真司悠哉的坐在椅子上，反正作为总制片人，不担心西瓜没他的份，“要么是我们这种身份，要么是主要演员，或者名气很大的艺人。总之，以能年玲奈一个新人，又是普通配角的身份，不应该这么大张旗鼓的送东西。” “不过和你的名头绑在一起就不一样了，这下谁都知道了你们是同一个事务所的关系，没人敢欺负她，又成功帮她卖了份人情，以后无论是竞争角色还是正式拍摄都有好处。” “而且，不光是工作人员和演员们，连群众演员都考虑到了。这会到了下午，大部分人又渴又饿，送点蜜瓜和西瓜正好，没人会拒绝，从而可以将这份人情做实。” “能同时考虑到这么多因素，像这样厉害的经纪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最关键的是，这个季节蜜瓜和西瓜可不便宜，一下子出手如此大方，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哪里来的大小姐。不过嘛，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哈哈…” 看着自以为猜中一切的桐原真司，清水彻干笑地附和两声，没打算将上井彩的电通背景告诉他。 不过想到四月份蜜瓜和西瓜的价格，清水彻又忍不住头疼起来。 就在此时，上井彩走了过来。 “桐原制作人。” “上井小姐。” “我有点事想找下我们清水社长，如果方便的话…” “没问题，正好我去吃点西瓜，”桐原真司痛快地从椅子上站起，留下他们两人待在角落。 私下相处时，上井彩就没了面对外人的严肃态度。 “清水君，这是这次慰问品的账单，你看一下。” 一眼扫过去就现好几个零，清水彻苦笑着摇头，“彩姐你自己决定就好。” 上井彩眯起眼睛，口中打趣，“清水君你难道是…心疼了吗？” “嘛…确实有点。” 见他这幅样子，上井彩毫不客气地拉过张椅子坐下，双手抱胸。 “我还不是为了小能年。她那个性格，能做到和工作人员正常交流就不错了，没法指望她和别人打好关系。问过导演，她的表演虽然算不错，但和其他几个女演员比起来，也没好到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再不帮她做点人情，以后的演员道路可怎么办啊？” 看着上井彩抱怨后的一脸忧色，清水彻只觉得更加无奈：“是是是，彩姐你说的没错，是我太小气了。” “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样子嘛，”上井彩瞬间挂起笑容，对着他眨了下眼睛，“那回去我就报销啦~” “彩姐你决定就好…” 哼着歌地将账单收进钱包中，上井彩突然又叹了口气。 “不过说真的，小能年的演员道路不太顺利啊…” “哦？现在是什么情况？” “嗯…除了这次的电影配角，我又带着她去了几次电视剧试镜，不过只拿到几个没多少台词的小配角，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点。此外就是几个电视节目，不过表现也一般，好几次都没接住主持人抛来的段子，差点冷场…说起来，小能年也马上十九岁，在一众新人女演员里算是比较大的了，要是再没有什么突破，可能一辈子就只是配角这个高度…” “原来是这样啊…” 谈起这个清水彻也有些愁。在平日的练习中能年玲奈很是努力，参加各种课程也十分积极，老师们也对她评价很高，可到了试镜时总是因为性格原因难以全部挥出来。非但是通过上井彩，清水彻自己也见到过好几次她落选后的失落样子。 但性格方面实在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要是考虑到这一点，还要求能实现突破的话… 认真思索一阵，清水彻抬起头。 “这样吧，马上会举办一次晨间剧女主角的海选，不如让能年去试试。” “难道清水君你能搞定女主角的人选？” “怎么可能，”清水彻苦笑着摇头，“这次虽说是选女主角，但实际上配角也会从海选的落选者中选出。要是能年能在海选过程中表现得好一些，我就去找宫藤官九郎桑，请他帮忙留个角色出来。虽然可能只是个小角色，但毕竟登上了晨间剧，还是会带来一些人气吧？” “嗯…这么说倒是很有实现的可能。” “不过前提是能年在海选现场表现的好一些。” “这个就交给我吧， ”上井彩在胸前拍了下手，“这次回去我就联系老师，给小能年好好来一次‘特训’，直到她能挥自如为止。” 看着上井彩兴致勃勃的表情，清水彻已经能想象出“特训”的严格程度，在心里为能年玲奈抹了把汗的同时，开口道：“因为剧本是我写的，到时候我也会给她讲讲人物形象，希望能有点用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清水君，我去问问哪位演技老师比较有能力。” 上井彩从椅子上起身，临走前又忽然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对了，如果清水君你真的心疼那笔慰问费的话，可以把它算在小能年头上，反正都是为她花的哦~” 循着她的声音，清水彻看到了远处正在品尝西瓜的能年玲奈，她和滨边美波靠在一起，幸福地眯着眼睛，看上去很是满足。 “算了，这笔钱还是我来出吧。” “那这样一来，小能年对清水君你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五点哦~” 什么好感度？五点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看着上井彩走远，清水彻在心里吐槽一句，突然觉得很想吃西瓜。 。 第四十六章 《海女》 四月下旬，东京的终于摆脱乌云密布的阴沉天气，进入到了花粉蔓延的季节。 结束了《夜间远足》的拍摄，又在公寓里连赶了几天稿件，清水彻再次来到了涉谷站旁的日本放送协会，准备出席关系到晨间剧进度的重要会议。 同其它大型公司一样，复杂的内部关系也在的建筑风格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不同用途的房间与走廊一同组成了由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巨大迷宫，使人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望而却步。 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行了好一阵，清水彻终于赶在约定时间前赶到了会议室，与早已抵达的宫藤官九郎等人碰面。 “宫藤桑，我没来迟吧？” “没有，大概还有十分钟左右，”即使换了季节，他仍然是一身帽子配长风衣的打扮，“给清水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的训霸圭，他担任这部晨间剧的总制作人。” 清水彻连忙起身，看向坐在宫藤官九郎另一边的男子，“我是清水彻，初次见面还请多指教。” 那名男子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顶着头极为惹眼的金，身体也健壮到不像是个中年人，与制作人身份相比，说是山口组这类组织出身怕是更有可信度。不过在充满压迫感的外表之下，他口中的话语却很是谦和。 “哪里哪里，是我要请清水君多多关照，这部晨间剧就拜托你和宫藤桑了。” 寒暄一阵，6续有人走进了会议室，训霸圭低声为两人介绍。 “这位是制作局的局长，主管影视剧制作…那是财务负责人，他旁边的负责宣传工作…啊，分管这块的理事也来了…” 随着一名满头白的老者进入会场，偌大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那人坐在上处，先将会场环视一周，才满意的点点头，缓缓开口。 “咳，这次工作会主要讨论第88部晨间剧的准备情况，根据讨论结果决定是否开始选角等一系列工作…先是剧本方面，这个是由宫藤官九郎桑负责吧？能否请你说明一下？” “好，”这种事情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宫藤官九郎应对起来也是驾轻就熟。 “各位请看手边的资料，这部晨间剧我们初步命名为《海女》，剧情大体可以分为故乡篇和东京篇两个部分。故乡篇讲的是内向的东京少女跟着母亲回到故乡，因崇拜外婆而成为海女，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当地偶像的故事。东京篇则是女主角来到东京以偶像身份奋斗，却因为大地震故乡受灾，毅然决定返回故乡帮助故乡重建的情节。” 一阵纸页声后，又是上那位理事最先点头，“嗯，当时要求的地震和当代因素都考虑到了，那具体的故事线和人物刻画方面是怎样的？” “这方面由担任联合编剧的清水君负责，就由他进行解释。” 好歹也经历过几次记者会和颁奖典礼，眼前的场面实在构不成什么挑战，清水彻接着宫藤官九郎起身。 “在故事线方面，除了女主角这条线，我们设计了女主角母亲和朋友两个主要人物，其中女主角母亲在年轻时也梦想成为偶像，不过最终失败，是影响女主角的关键人物。考虑到时代背景，我们计划邀请上世纪真正的女子偶像出演这个角色，比如小泉今日子桑、药师丸博子桑等。” “至于人物性格，计划重点突出女主角的前后变化。最开始沉闷且内向，后来在故乡众人的支持和关爱之下逐渐开朗，经过在东京打拼的磨砺，最终返回故乡时已经坚强到可以成为他人的精神支柱。类比的话，就像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一点点被打磨成宝石的过程。” 又是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上那位理事看得入神，在场职位仅次于他的制作局局长开口了。 “整体来说算是符合晨间剧的宗旨，毕竟我们晨间剧就是要给观众带来一整天的勇气…不过，清水君，你说的还有些模糊，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女主角是个怎么样的人？” 心脏猛地一突，清水彻知道自己还没来得及与宫藤官九郎讨论这个问题。察觉到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清水彻也明白这不是一句“没来得及”就能蒙混过关的事情，但随便编一个结果只会更糟，不只是自己，怕是宫藤官九郎也… 立在会场中央，清水彻闭上双眼开始思索。 元气？太过简单了。怕生又内向？体现不出后来的性格变化。勇敢也不像…情急之下，种种念头在脑中飞闪过，又瞬间被抛弃。 随着时间流逝，会场的气氛渐渐微妙起来，旁边的宫藤官九郎和训霸圭也是忍不住面带焦急，打算开口解围。 但就在他们起身的前一秒，清水彻突然睁开眼睛，看向了提问的制作局局长。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个笨拙但充满能量的女孩子吧。” “笨拙又充满能量吗？不错，我明白了…” 看着那位局长微微颔，清水彻长松了一口气，又赶忙打起精神准备应付后面的问题。 “财务方面…” “宣传这边…” 一轮轮提问过后，会议终于接近尾声，又轮到了那位理事开口。 “既然大家没有别的问题， 那就开始这个…哦，《海女》的前期准备工作吧。剧本还是麻烦宫藤桑和清水君两位，其他方面由训霸圭负责，所有部门配合他先宣传出去，准备进行女主角的海选。” “是！” 一声声响亮的回应后，那位理事又满意的点点头，“好了，现在散会。” 等的各方面的负责人离开，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了清水彻和宫藤官九郎。 “对了，清水君，之前你那个问题回答的很好。” “啊，哪个？”经历了反复的提问考验，清水彻觉得有些筋疲力尽了。 “就是用一句话形容女主角，我虽然也想了些，不过还是比不上你那个…笨拙却又充满能量，很不错的总结。” “是吗？” 看着抱起手臂品味起那句话的宫藤官九郎，清水彻苦笑着摇了摇头。 只有他自己清楚，并不是他想到了那句话，而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能年玲奈，然后那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因为，能年玲奈就是一个笨拙却又充满能量的女孩子。 。 第四十七章 第一轮筛选 会议结束后没过几天，就在记者会上公布了《海女》的制作决定，清水彻担任联合编剧的消息也第一次被外界得知，顺理成章的又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特别是在东宝刚公布《编舟记》改编决定没多久的情况下。 不过，相比起公众对于清水彻本人的议论，艺能界内更为关注本次晨间剧女主角由海选产生这一消息。 作为的一面金字招牌，晨间剧因其居高不下的收视率，在全国范围内有着极高的知名度，这对于以名气为生的艺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出演晨间剧而一举成名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于成名演员们，新人则更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而海选这种方式无疑给了所有人希望。 就在艺能界内大大小小的事务所各显神通之际，清水彻正在提供的办公室中专注于剧本编写。 以晨间剧每集15分钟、15o集左右的体量，全靠着他和宫藤官九郎两人完成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 考虑到这一点，提供了自己的创作团队。清水彻和宫藤官九郎只需要专注于整体架构和人物形象，理清人物关系，设计好关键情节，剩下的具体内容自会有人去填充。当然，最后也少不了他们的审核与修改。 “大石桑，这个时候女主角还是个相当内向的女孩子，即使对母亲不满也不会用上这么激烈的言辞，麻烦你再改一下这段对话。” “我明白了，清水老师。” 又从创作人员交来的剧本中现几处问题，清水彻耐着性子地一一指出，等到那人离去后才长出一口气，仰在转椅上捏着干涩的眼角。 突然听到开门声，清水彻转头看过去，是抱着箱子进来的宫藤官九郎。 “清水君，剧本又出问题了？” 脸上的皱纹中带着轻松，从事编剧工作十多年，他已经对这幅景象习以为常，早就过了为此苦恼的阶段。 “是，虽然开过讨论会，不过的人对于人物性格的理解还是不太准确。” “嘛，刚开始写的时候就是这样，再过一两周就好。” “说的也是，”收起潦草的手稿，清水彻注意到了他放在桌上的纸箱，“宫藤桑，这是什么？” “哦，刚才训霸桑给我的，是这次海选的报名表。” “有这么多吗？”粗略估算完箱子的高度，清水彻在心中得到了一个让他惊讶到从椅子上站起数字。 “1953份，差不多所有附和条件的女艺人都报名了，这就是晨间剧的威力啊。” 笑呵呵地打开了箱子，宫藤官九郎将所有报名表取出，分成两堆，一堆给清水彻，一堆留给自己，之后迎着清水彻的疑惑眼神拍了拍手。 “好了，这两天先别急着写剧本，尽快把这个看完吧。” 清水彻还是不解，“宫藤桑，看完指的是…” “就是书面审查，你觉得可以就让她们通过，不行的就宣告落选。” “嗯？这是开始甄选了吗？” “没错。” “可为什么是我们？这是的晨间剧吧，按理说不是他们行使挑选演员的权力吗？” 清水彻提完问题，就注意到宫藤官九郎看向自己的奇怪目光。 僵持几秒，才看到他拍了下额头。 “哎呀，之前和你讨论剧本太过自然，忘了清水君你还是个新人，没想起和你说这事。是这样，你之前参加过电影拍摄吧？” “没错。” “那你也知道，电影剧组的权力核心是制片方、导演和编剧吧？最核心的是制片方和导演。” “是的。” “电视剧这边则是另一套规则。一般来说，电视剧由电视台投资拍摄，并且提供人手、安排宣传、组织活动，所以电视台，或者说是电视台派来的制作人有最大的话语权。其次就是我们编剧，因为剧本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部作品的上限和下限，因此编剧对作品本身有着相当大的权力。导演的工作只是按照剧本完成拍摄，一部电视剧拍下来，换五六个导演都有可能，所以他们对于角色没什么言权。” 清水彻缓缓点头，等着宫藤官九郎继续说下去。 “具体到这次《海女》，虽然是出资人，具有最终的决定权，但清水君，你和我才是对这部电视剧最为了解的人，清楚每个角色应该是什么样子、由谁出演最为合适。为了保证作品质量，必须考虑我们的意见，一部电视剧中编剧的地位就体现在这里。” 明白了他的意思，清水彻又看向那堆报名表。 “那这个…” “所以说由你自己决定，”得出这个结论后，宫藤官九郎又挂上副资深编剧的笑容，“不过嘛，具体挑选起来也有很多说法。” “哦？还请宫藤桑指教。” “先说，这次采用的是海选形式，书面审查后肯定还有很多轮面试，从这一点来说没有淘汰太多人的必要…” 清水彻微微颔。 “其次，考虑到一些人情因素，一般不淘汰大型经纪公司的艺人。剩下的就看你自己，要是你觉得这人有可能适合就留下，反正有那么多角色，再加上只是书面审查，尽可能给个在现场展示的机会。” “我明白了。” “最后，淘汰名单还要再拿给的人看一遍，免得淘汰了一些‘应该’留下的人。” 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吧… 清水彻苦笑着点点头，“这也是没法避免的吧？” “毕竟规则都是由人制定的，”宫藤官九郎伸着腰在椅子上坐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现在开始，筛选完后还要准备第二轮试镜用的剧本，那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 “好。” 重新入座，将那堆报名表放在面前，清水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位小有名气的演员。 “松冈茉优啊…” 几张上了淡妆的照片旁列出了身高体重等基本信息，后面则是几条出演与获奖记录，每条旁还附着当时的定妆照，以供制作方参考。 虽然出身小事务所，不过形象过关、演艺经历也不差。没看几秒，清水彻就把她的报名表放在合格一边，继续看下一份。 后面则多是没听过名字的艺人。虽然清水彻已经尽可能放宽了标准，但仅是外形这一个因素，就让落选那边报名表的数量以远合格的度堆叠起来。 在办公桌前枯坐了一个多小时，清水彻见到了能年玲奈的报名表。 照片上的她笑的灿烂，眼角好看地勾起，嘴角的梨涡有着莫名的感染力，让见到她的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不过怎么看上去傻乎乎的？ 在心底给出自己的评价，清水彻随便扫了眼寥寥后面几条演出记录，就将她的报名表放到合格那边，然后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是…那天握手会上的那位吧？果然是惊人的美貌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偶像。 仿佛阳光一般的明丽笑容旁，清水彻看到了她的名字。白石麻衣，来自乃木坂46合同会社，后面的演艺经历则是一片空白。 不过，乃木坂是索尼下属的偶像团体，这么说她也算是大型事务所出身吧？ 这么想着，清水彻随手将她的报名表放在了合格那边，忽然听到对面办公桌传来了宫藤官九郎的声音。 “清水君，这里有个和你一个地方出身的演员，也是93年出生，还真是巧啊。” “嗯？是京都人吗？” “没错，虽然是小事务所，不过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你要不要来看看，说不定还认识。” “这不太可能吧，”清水彻没有起身的打算，“京都怎么说也是个一百多万人的城市，没理由正好是我认识的人。” “嘛，也是。” 本来就是随口提起，宫藤官九郎也没有再问下去，将那份报名表放到了合格那边，顺手用下一份盖住了上面吉冈里帆的名字。 。 第四十八章 练习 为第一轮筛选的事情忙了两天，又用了更多时间弥补因此落下的剧本创作进度，直到第二轮面试的前一天，清水彻才终于有空闲来检查能年玲奈的练习情况。 早见书房三楼，经过早见社长同意，这里的一个小房间被改造成了练习室，能年玲奈这段时间就在待在这里。演技老师也是上井彩专门请来的，在圈子内有口皆碑、炙手可热，与此对应的，费用颇高。 清水彻推门进去，里面正在进行一场练习。 “北三6铁路谷湾线，特产海胆盖饭，要来一份吗…” 墙边立着上井彩和那位名叫松本惠子的演技老师，能年玲奈则是微微弓着腰，手臂环在空中，像是抱着什么重物，一边在房间中央挪着步子，一边热切地对着空气询问：“来一份吧！限定3o份，来一份吧！” 这应该是女主角在火车上推销海胆盖饭的场景。身为编剧，清水彻对这段内容自然熟悉。 见能年玲奈很是投入，清水彻没有选择出声打断，而是远远对着上井彩和松本老师点点头，耐心等待这段练习结束。 没过多久，随着一个遥望远处的凝视动作，松本老师拍了拍手。 “好了，整体来说不错，不过能年你还需要再注意下情绪。这里女主角是很想卖完东西去海边的，所以语言和动作上不妨再急切一点。” “嗯嗯，”能年玲奈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多谢松本老师。” “既然明白就先休息一下吧，刚好有人来看你。” “欸？有人…啊！清水桑！” 看着她望向自己时惊讶到目瞪口呆的夸张动作，清水彻笑了起来，开口道：“做的不错，和上次见到你相比，进步很大。” “是真的吗？” 刹那间喜悦替代了惊讶，她脸上的笑容比表演时更灿烂了几分。 “假的。” “诶…” 原本昂起的面庞缓缓垂下，能年玲奈不自觉撅起嘴，莫名感受到了一丝失落。 看着她挺翘的鼻尖黯淡下去，恶作剧成功的清水彻只觉得心情大好，随手打乱她梳理整齐的刘海。 “好吧，其实是真的。” 没注意到能年玲奈瞬间红透的脸颊，清水彻越过她，对着演技老师认真行礼：“松本老师，这段时间劳烦您多费心了。” “哪里，能年既聪明又用功，成长很快，我也很喜欢这孩子。” 用功可能没错，不过聪明吗…清水彻只当是老师的客气话，又认真道：“无论如何，还希望您能多教教她。”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从容应对后，松本惠子用演技遮掩住心中的疑惑，貌似随口一提，“不过清水社长这么忙还来关心能年，真是很辛苦呢。” “毕竟我们事务所里只有她是真正的艺人啊。请您继续吧，我在旁边看看就好。” “好的。” 休息结束后，练习继续进行下去。 那位老师先是仔细分析了能年刚才表演中存在的问题，又给出了几种解决办法，最后更是亲自下场演示了一段。 站在旁边看着，清水彻也觉得上井彩请来的这位松本老师确实很有水平。 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表演，但在选角会上当过评委，又跟过两个剧组，听过不知多少次导演骂人，清水彻也对演技这东西有了点自己的认识。 那位老师不仅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说起对策也没有泛泛而谈，而是给出了适合新人的办法，保证短时间内能派上用场。仅是最后一点，清水彻就认为那一大笔学费没有白出。 “好了，能年你先记下这些，课后自己练习吧。明天的试镜内容应该还有一小段，能年你之前也练习过，先来表演一遍看看。” “好的。” 来到房间中央，能年玲奈仔细回想起那一段的内容。 嗯…那一段是女主角在自己的生日会上见到了喜欢的前辈，拉着他来到会场外，鼓起勇气提出了“要是我能通过资格考试，就请前辈和我约会”这一请求来着… 等等，约会！ “能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见她久久未能开始，松本惠子出声问了句。 “啊…啊！没问题，马上就好。” 口中回答的干脆，能年玲奈心中却早已乱成一团。 怎么办？清水桑在看着啊…要是我说出“约会”，他会不会以为是…不对不对，他是编剧，应该知道这段剧情的…不过，在他面前实在是说不出口…啊啊啊，到底怎么办才好？ 内心的呼救不可能被任何人听到，没有办法，能年玲奈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表演。 站在墙边看着能年玲奈的演出，清水彻不自觉皱起眉头。 她前半段还算是中规中矩，可随着表演的进行，紧张感渐渐漫了出来，到了最后更是像被人用枪指着，一脸不情愿的喊了声“请前辈和我约会”，就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同时捂着脸通红的脸蹲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害羞什么。 “彩姐，松本老师，这是…” 疑惑之下，清水彻只能请教一直陪着能年玲奈的这两位。 “哎呀，我也不知道呢。”上井彩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前两天练习的时候还好，这次怎么…” 注意到能年玲奈悄悄望向某个方向的眼神，松本惠子恍惚间也明白了什么，思量片刻，开口道：“不过…也许是凭空表演太过困难，能不能请清水社长配合一下？” “可以，只是要怎么配合？” “就是暂时扮演被告白的前辈那个角色。” “这个…松本老师，实不相瞒，我从未学习过表演。” “没有关系，清水社长只要站在那里就好。” “只是这样吗？那好吧。” 等两人在房间中央站定，练习继续进行。 “为了那个特意买给我的吗…” 听到第一句台词时，清水彻就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面前的能年玲奈声音中满是怯意，动作也扭捏起来，与设定中单纯开朗的女主角形象相差甚远。在此之外，仿佛有某种异样情绪在空气中悄悄蔓延着。 旁边，松本惠子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上井彩则是睁大了美目，紧紧盯着两人的动作，同时心中遗憾忘记带瓜子之类的小零食过来。 立在原地，清水彻被空气中的情绪压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能年玲奈缩着身子走来走去，时不时垂着眼睛对自己这边说两句话，又忙不迭看向别处，好像生怕别人看到她当前的表情。 随着表演的进行，终于来到了那一句话。 “那个…” 到这时她似乎已经脱离了表演，重新变成了那个内向又容易害羞的能年玲奈。 “那个，如果我…我…的话，就请…就请…桑和我约会！” 台词磕磕绊绊， 声音也是忽大忽小，以至于清水彻没听清她中间到底说了什么。 这句话之后本该结束表演，但因为没人喊停，两人就这么僵在原地。 隐约间，清水彻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哦。” 仿佛是个信号，房间内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上井彩表情暧昧，声音中满是笑意：“小能年表现很棒哦~” 松本惠子也拍着手，微笑道：“不错，能年你明天要是忘记了女主角的想法，不如回想一下现在的心情。” 没去理会她们的话语，清水彻在心中长出口气，接着移动脚步，离开能年玲奈面前。 “松本老师，这样真的可以吗？” “没问题的，这样就够了。不过，没想到清水社长也很有表演天赋呢。” “我吗？您过奖了。” 正在清水彻努力通过聊天驱散房间内诡异气氛的时候，能年玲奈还立在原地，捂着烫的脸颊思考一个问题。 他这算是答应了吗？ 。 第四十九章 第二轮筛选（一） 检查完能年玲奈练习成果的第二天上午，清水彻坐在nhk的一处小会议室内，认真观察着面前候选者的表演，时不时在纸上记录些什么，最后在一份名单上给出通过或落选的结论。 《海女》主角的第二轮筛选开始了。 虽说第一轮的书面审查已经淘汰了不少人，但留下的候选者仍有数百人之多。为了提高效率，第二轮的试镜分了四五个场地同时进行，清水彻所在的会场由他和宫藤官九郎负责。 在“有村架纯”四个字后写上通过，清水彻抬头看向坐在会议室中间凳子上表情紧绷的女孩子。 “好了，试镜结果我们会通知事务所，请耐心等待。” 面前那个面部曲线柔和、给人以单纯沉静之感的女孩子立刻从凳子上弹起，对了两人深鞠一躬，“麻烦宫藤老师和清水老师了。” 直起身后就忙不迭地转身离开，轻快的脚步将她之前的紧张暴露无遗。 会议室的门被关上，宫藤官九郎对着守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那人也点点头以示会意，没有立刻请下一位候选者入场。 抻着略感僵硬的身体，清水彻转头看过去，“怎么，宫藤桑要休息一下吗？” “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再不缓缓我就要去急救室休息了，后面的审查也只能由清水君你一个人来，”宫藤官九郎开了个玩笑，拿起了桌上的热咖啡，“接下来的那个能年玲奈，是清水君你旗下的艺人吧？” “小打小闹的草台班子，谈不上什么旗下，”清水彻将资料翻到下一页，“对了，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过是第二轮，没那个必要，”宫藤官九郎摇摇头，品着口中的苦涩，顿了下又开口道，“但真的说起来，清水君你在这里当评委，对她来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 无需解释，清水彻自己就能想清楚其中的关节。 有自己在这里，如果能年玲奈最终获选，不论真相如何，外界必然会产生关于内幕操作的疑问。这一点自己清楚，作为制片方的nhk更清楚。所以为了避免这个麻烦，若是能年玲奈没有远胜其他候选人的表现，nhk必然更倾向选择其他人担任女主角。在nhk面前，自己作为编剧的这点权力根本就不够看。 所以，接下来的面试只能靠她自己，希望她真的能表现出远胜他人的实力吧… 正这么想着，耳畔又传来声音。 “那这次就由我来问吧。”宫藤官九郎将空了的咖啡杯放回桌上。 明白他的好意，清水彻微微躬身，“多谢宫藤桑。” “一点小事，客气什么。” 整理着装，重新拿出作为评委的气势，宫藤官九郎对门旁的工作人员点点头。 那人会意，对着门外喊道：“第149号候选者，149号在吗？” “啊，在，在！” 一颗心忐忑着，能年玲奈刚走进会场就看到了坐在桌后的清水彻。还没来得及升起几分欣喜，又注意到他面无表情地扫了自己一眼，就低下头写着什么，仿佛是看到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刹那间有些失落，不过能年玲奈也清楚这场试镜的重要性，赶忙收敛起情绪，来到房间中央，对着那位颇为严肃的中年大叔躬身。 “哦，能年是吧，”笔头点在她的报名表上，宫藤官九郎忽然转头看向角落处的工作人员，“摄像机打开了吗？” “一直开着，已经在录制了。” “那就好，”重新看向手中报名表，宫藤官九郎顿了顿，“能年玲奈，o6年成为《nico1a》的模特，1o年次出演影视剧，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角色…我看看，是在《夜间远足》里担任配角，是这样吗？” 一上来就被指出演艺经历不足的问题，却又不能不回答。能年玲奈一颗心高高悬起，缩着脖子道：“是的…” “会游泳吗？” “诶？” “因为设定里女主角是海女，我们不要不会游泳的演员，”宫藤官九郎十指交叉放在面前，微眯的眼睛中目光凌厉，身为评委和顶级编剧的威严第一次淋漓尽致地在会场内铺开，“所以，会游泳吗？” 畏惧之下能年玲奈偷偷瞧了眼清水彻，见他完全没有动作，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委屈。 明明昨天都答应我，要是… 恍惚间又记起自己在试镜现场，慌忙咬着嘴唇道：“会…” “潜水怎么样？” “还不会，不过…不过我会努力学习的…” “那就是不会。” 手指勾在身后，能年玲奈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好还是坏。但根据从同样参加这次试镜的桥本爱那里听到的消息，评委完全没有这么严格。也就是…自己被针对了吗？ 没来得及多想，下一个问题马上到来。 “方言怎么样？说声‘嗟嗟嗟’试试。” “欸？哦…” “…” 不知道被问了多少问题，又被要求将试镜台本上的内容全部表演了一遍，直到能年玲奈感到眼前黑，身体里没有半分力气时，才听到宣布试镜结束的声音。 “好了，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试镜结果会通知事务所，回去后请耐心等待，就这样吧。” “谢谢…谢谢评委桑…” 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会场，能年玲奈注意到清水彻还是在纸上写着什么，根本买有关注自己的意思，本就忐忑的情绪又低落了几分。 ----- 亲眼看着宫藤官九郎在能年玲奈的名字后面写上通过，清水彻也是松了口气，认真道：“真是多谢宫藤桑了。” 说到底，宫藤官九郎本没有如此严格对待她的必要。但为了不落人把柄，特地在镜头下把所有问题都问了一遍，又让她演完所有内容。如果最后有人提出质疑，这些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没什么，主要是那孩子表现很好，水汪汪的透明感也很不错…说起来，清水君你在构思女主角的时候，是不是想起了那孩子的形象？” “嗯…没想过刻意套用，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嘛，也是，毕竟人物形象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好了，下一个是谁来着？” “白石麻衣，索尼旗下的偶像…宫藤桑，能不能稍等一下？”清水彻从口袋中取出手机。 看着他的举动，宫藤官九郎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没问题，我不着急。” ----- 会场外，上井彩等到了进去大半个小时的能年玲奈。她耷拉着脑袋，脚下步子虚浮，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 “小能年，你怎么这样子？是没表现好吗？” 能年玲奈抬起头，花了几秒才认出眼前之人。 “上井桑…” “到底是生了什么？”见她这幅样子，上井彩也忍不住急切起来。 能年玲奈摇着头，“评委提了好多问题，又让我表演了好久…对了，清水桑也在里面…” “他啊，”听到清水彻在场，上井彩终于放心了些，“那是小能年你的表演出失误？” 皱着脸认真回想，能年玲奈还是摇头，“没有，我都按照练习时那样演的…” “那到底…” “清水桑，”吸了吸鼻子，能年只觉得更加委屈，哑着嗓子道：“清水桑从头到尾都没有理我…” 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上井彩怔住片刻，没好气地抱起胸，本来打算安慰能年的想法刹那间烟消云散。 还没来得及消气，又看到能年玲奈从包中翻出手机，盯着屏幕愣了一阵，仿佛用了所谓的变脸绝技，表情突然灿烂起来。 “是清水桑！清水桑的邮件！他说我通过了，还说我表现很好！” 原本的委屈瞬间被抛在脑后，能年玲奈嘴角止不住地弯起，将那封短短的邮件反复看了好几遍，忍不住抱着手机原地转圈。 在她旁边，上井彩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这孩子…未免也太好哄了吧？ 感谢【伽楼罗】大佬打赏的1oo点！ 第五十章 第二轮筛选（二） 等在会议室门外，白石麻衣看到了自己前面那个女孩子失魂落魄地从会场中走出，让她原本就紧绷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里面的评委很严厉吗？还是会提一些特别刁钻的问题？ 没等她从能年玲奈的背影中看出什么答案，耳边就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喊声。 “请第15o号候选者入场。” “啊，是！” 理了理已经十分整齐的刘海，白石麻衣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会议室。 “咔嗒”一声，门在她身后关上。 竭力不去想那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白石麻衣快步来到房间中央，催动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行礼，口中是强撑之下的开朗语气。 “我是白石麻衣，来自乃木坂46，请各位评委多多指教。” “白石麻衣…是吗？” 略显耳熟的声音后，白石麻衣直起腰，看到了坐在评委席上、刚刚把视线从一份文件上抬起的清水彻。 被惊讶影响了反应，白石麻衣一时磕绊起来。 “欸？哦，是，我是白石麻衣。” “嗯…” 似乎只是确认，那句话之后他没有马上提出新的问题，让白石麻衣有点时间处理突然涌起的紧张情绪。 他是之前来过握手会的那人吧？问我“成为偶像的理由”的怪人？看他面前的牌子，成员们最近讨论的清水彻应该就是他了，但明明看起来和我一样年轻… 没有读书习惯，也从不关注影视剧的幕后工作，白石麻衣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仿佛与她分处于两个世界的清水彻。不过两人一站一坐的身份差距让她明白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藏在背后的手指绞在一起，刚从惊讶中恢复，他的问题也就到来。 “白石，你的报名表上显示没有表演经历，是这样吗？” “是的，我去年八月才加入乃木坂成为艺人，还没有出演过任何角色。”为内心套上一层厚厚的铠甲，白石麻衣又能伪装出大方从容的样子。 “这样啊，那以前经历过表演方面的培训吗？” “抱歉，在加入乃木坂之前没有。”为了掩盖住内心的紧张与慌乱，她习惯性的带上了面对镜头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的微笑。 不过好像没起到什么效果。 “既然如此，那请讲一下你对女主角形象的理解。” “啊，是，”掐着指尖，她努力回想着那些强行记下的内容，“我认为女主角是…” 仿佛独角戏一般背诵了一段，白石麻衣试着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他却只是在纸上写着什么，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好了，那请你表演一段台本上的内容，就女主角在火车上卖海胆盖饭那段吧。” “好的。” ----- 面前的白石麻衣已经结束了表演。她微微躬着背，双手垂在身前，目光落在地板上，似乎已经清楚自己的表现。 清水彻心中的评价则是：普通人上过几天演技课后的平均水平，甚至不及学校里的业余爱好者。 转头看过去，宫藤官九郎显然也是相同的想法。 “宫藤桑，你看…” 没有顾忌她，两个人当面小声沟通起来。 清水彻点了点头。 对于试镜来说，演员们踏入这间会议室就代表着开始。不止是演技，演员自身形象、性格与人物角色的贴合程度也是评判的重要方面。白石麻衣进门以来表情和那些小动作，早已被桌后的两人看的清清楚楚。作为经验极其丰富的顶级编剧，宫藤官九郎对她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 “也就是说…” “不用再看了，就这样吧。” 达成共识，清水彻拿起笔准备在名单上写下“落选”二字。突然间，脑中闪过个念头让他停下笔，对着场中默默与空气对抗的白石麻衣开口。 “白石，你来做一个轻视别人的表情。” “轻视？” 一直努力不让自己被房间中的氛围压垮，刚刚被唤醒的白石麻衣不明所以。 “就是对人冷淡的样子。” “是。”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只要卸下身为艺人的伪装，戴上面对陌生人时的保护壳，她就自然成了双手抱胸、面若寒霜的冷艳模样。 “宫藤桑，你看这个…” “这倒是有点意思，不过女主角也不是这幅样子吧？” “如果不作为主角考虑，东京篇有个配角不是…看起来很像吧？” “你这么一说倒是…”宫藤官九郎摸着下巴，“但演技实在太差了。” “这个我来说吧。” “哦？不过是个配角，直接让她落选就好，如果你真想让她的演技有那个水平，不给她背后的事务所施加压力恐怕够呛。” 清水彻笑了下，“既然碰巧有适合的角色，不如让她再试试。反正索尼在文学界没什么影响力，不可能把我怎么样。” “嘛，那清水君你决定就好。” “好。” 得到了宫藤官九郎的认可，清水彻转向面前，盯着还保持那副表情的白石麻衣。 “白石。” “啊，是。”卸下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外表，她又恢复了强装出的开朗表情，和清水彻在握手会上见到的她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要报名参选？” 白石麻衣突然愣住了。这听起来像是和“你为什么成为偶像”完全相同的问题，差别之处在于她知道这次问题的答案。 是运营的要求，虽然明知道自己没什么演技，虽然成为偶像后没上过几天演技课，虽然对表演没有兴趣，但她无法拒绝。 不过即使知道也不可能说出口，更不可能编个理由出来，她能做的只是强撑着不做回应。 没有等待，清水彻直接开口：“那不管理由，至少乃木坂的运营同意了，没错吧？” “是…” “所以乃木坂的运营就给nhk，给我们《海女》剧组，派了一个这样的候选人过来，来浪费我们的时间吗！” 此言一出，不止宫藤官九郎和周围的工作人员表情严肃，白石麻衣更是怔在当场。 “不管你们运营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想让你积累试镜经验也好，还是碰运气也罢，但至少拿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清水彻站起身，紧盯着面前那个眼圈红、却依旧咬着牙不让自己的软弱暴露在外的女孩子。 “提前告诉你，这一轮你通过了。也麻烦你回去转告乃木坂的运营，如果下一轮试镜还是这个表现，不论nhk和宫藤桑怎么想，至少在我担任编剧、或是由我改编成的影视剧中， 绝对，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乃木坂的人参演。明白了吗？” 克制住哽咽的冲动，白石麻衣紧握着白的手指，声音颤抖着，“是！” “好了，你的试镜结束，可以出去了。” 看着白石麻衣离开，清水彻回到座椅上，打开一瓶水大口灌下。 旁边的宫藤官九郎开着玩笑：“唔，清水编剧大显神威啊。” “宫藤桑，”放下水瓶，清水彻的表情有些无奈，“如果不这么说，她的事务所也不可能重视，她下一次的表现也大概率这样，岂不是失去让她进入下一轮的意义了？” “你说的倒是没错，但措辞这么严重，就不怕乃木坂的运营记恨你？” “如果因为这个就恨上我，乃木坂的运营和乃木坂本身也就这样了，有什么好怕的？” “哈哈，也是，”见清水彻清楚这一切，不是因为头脑热而做出决定，宫藤官九郎也就放下了担心，转而提起别的，“对了，听说附近有家拉面不错，一会午饭的时候去尝尝？” “抱歉，刚好有个朋友在附近的代代木公园写生，我们已经约好一起吃饭。” “朋友？是女朋友吧。” 清水彻没有回应，算是默认。 感谢【伽楼罗】大佬打赏的1oo点！ 感谢【大園桃子老公】大佬打赏的1oo点！ 感谢【王琪屁屁锤】大佬打赏的1oo点！ 第五十一章 碰面 因为面试能年玲奈用了太多时间，所以在白石麻衣之后又面试过两位候选者，宫藤官九郎看了眼手表，就宣布上午的面试到此结束。 同他告别，清水彻独自来到外的林荫道上，向七见奈奈美送了自己的位置，就站在原地等待。 临近五月，午后的日光透过新叶后很是和煦，空气中的花粉充满了令人困倦的迷醉气息。经过一上午的面试，积累下来的疲惫让清水彻觉得有几分沉沉，只能听着路边出租车司机之间的闲聊强打精神。 “说起来，之前我在这里载过刚从出来的绫濑遥。” “那算什么，我还碰上过带着孩子的木村拓哉。” “新垣结衣也…” 看来这个职业确实很容易碰到名人，正巧《海女》里女主角的父亲就是出租车司机… 手机震了两下，清水彻看了眼七见奈奈美的回复，继续站在原地想些有的没的打时间，在思绪飘远之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请问您是清水老师吗？” “嗯？” 转过身去，清水彻看到了白石麻衣与另外两个人。一位是名年轻女性，穿着套裙，似乎是经纪人一般的人物。另一位是位中年男性，面色沧桑，头花白，看上去有点未老先衰的样子，刚才出声的就是他。 “我是清水彻，请问您是…” 那人递上名片，态度很是和善，“在下今野义雄，目前担任乃木坂运营委员会委员长，算是白石的上司。” 认真瞧了眼名片上的头衔，清水彻将它收进口袋，“今野桑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今野义雄清了清嗓子，一身西装站得笔直，“我听白石说了今天试镜的事，是因为清水老师出面她才免于淘汰，为此我代表乃木坂向您道谢。” “不用谢我，”侧身避开他的鞠躬，清水彻没有将他的道谢放在心上，“碰巧白石的性格和一个角色相似，宫藤官九郎桑才同意把她留下来。不过也只是这一轮而已，候选者还有很多…” 瞥了眼站在半米外一言不，看上去有些畏缩的白石麻衣，清水彻继续道：“以她的演技，很难留到最后。” “是，是，这次是我们运营的失职。实不相瞒，这次报名参选晨间剧是秋元康先生的意见，他建议我们除了偶像可以多开拓其他道路。只是我们运营没有重视，非但差点错失了机会，更是给您和的各位添了麻烦，回去后我们一定会加强演技方面的培训，还希望清水老师能继续关照我们乃木坂。” “嗯，”不拒绝也不给出任何承诺，为了阻止今野义雄再试图从自己手中得到什么，清水彻将话题转向别的方向，“说起来，秋元桑是你们乃木坂的总制作人吧？” “没错。清水老师也关注过我们乃木坂吗？” “嗯，以前有个朋友报名参加乃木坂的甄选，所以了解一点。” “哦？冒昧问一句，您的朋友后来是…” 注意到今野义雄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的样子，清水彻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道：“在最终面试前，她放弃了。” “最终面试前吗？”今野义雄像是想起什么，语快了几分，“再冒昧问一句，她是不是叫…” “清水？” 正等他将那个名字说出口，清水彻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转头过去，背着画板的七见奈奈美站在几米外，她的表情中略带疑惑，似是在犹豫要不要靠近。 点点头示意她过来，清水彻开口道：“这就是我那个朋友，七见奈奈美。” 一片树叶落在几人脚边，这处通向公园的林荫道上出现了片刻寂静。 那位经纪人一脸茫然，白石麻衣瞪大了眼睛，今野义雄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来到清水彻身边，七见奈奈美一脸平静地对着略显熟悉的面孔坦然行礼：“今野桑，还有白石桑。” 惊讶的人变成了清水彻。左右打量了几眼，目光最终落在七见奈奈美脸上：“七见，你们认识？” “嗯，”看着他的吃惊模样，七见奈奈美微微笑了下，“我参加乃木坂甄选的时候，今野桑是面试我的评委，白石桑是排在我前面的那个人，说过几句话。” 清水彻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 转头又看到今野义雄的脸上挤出几道皱纹。 “七见小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是这样，当时你已经进入了最后一轮甄选，我们运营也好几次邀请你来参加面试，但都被你拒绝，后来就再也打不通电话了…既然今天偶然碰到，不知道能否得知你当时拒绝我们乃木坂的理由是什么？” “啊，十分抱歉，因为那个时候正好换了手机，”七见奈奈美匆忙下的道歉礼节也是无可挑剔，“至于理由的话…其实我在报名时，并没有下定决心成为偶像，后来…又生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还是作为普通人更好一些。抱歉，当时忘了把这些理由告诉你们。” 事已至此，就算这个有些敷衍的回应，今野义雄也不可能再说什么，只能勉声道：“不用，我们只是以为七见小姐身边出了意外导致不能参选，有点担心而已，不用道歉。” 停顿片刻，又暗叹口气，今野义雄继续道：“不过秋元桑倒是觉得很是可惜，在他看来，七见小姐一定会成为全日本最知名的偶像之一，就像前田敦子和大岛优子那样。” “是这样吗，”七见奈奈美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微微欠身，“那就麻烦今野桑代我向秋元桑致歉，不过比起偶像，我还是觉得做个普通人更好。” “我会带到，”无奈应下后，今野义雄转向了清水彻，“那清水老师，我们就不打扰了，回去后我们一定会加强演技方面的课程。” “好，希望下一轮有好的表现吧，”清水彻点点头，转头道：“七见？” 七见奈奈美会意，迎着白石麻衣的讶异目光来到她面前。 “我最近在看乃木坂的综艺节目，白石桑的表现真的很出色，希望你能够成为最优秀的偶像，加油吧。” “啊，是，多谢七见桑。” 行完告别的礼节，看着白石麻衣他们走远，清水彻只觉得又有些困，旁边的七见奈奈美也是双手放在身后，用力挺直腰背，一副终于能够放松的模样。 想起了个问题，清水彻看了过去。 “话说，七见你去年那时候还没换手机吧？” “是啊， ”或许是日光下过于温暖，七见奈奈美对着他弯起眉眼，也小声打起哈欠，“不过他们每天好几个电话太过烦人，我就把他们打来的所有号码都加入黑名单了。” 清水彻闻言扯起嘴角，“哦，不愧是七见你的风格。” “说起来，那个白石麻衣…是不是清水你之前去握手会握的那个偶像？本人看上去果然很漂亮呢…” 她的眉眼依然弯着，只是瞥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莫名意味。 清水彻不自然地咳了声，“嗯…七见你不是认识她吗？” “面试时见过一面，再就是电视上，不是今天见到本人我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不过，清水你倒是好像和她很熟呢，还有乃木坂的运营…” “今天晨间剧面试，她刚好在我那个会场…对了，七见你想吃什么，我听说附近有家拉面不错？” 静静瞧了他一阵，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算了，清水你决定就好。” “那要不要去吃寿司…” 刻意落在几人最后，借着春日的微风，白石麻衣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 第五十二章 动机 返回事务所的保姆车上，白石麻衣独自靠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回想着今天上午的经历。 前排，经纪人和今野义雄正在谈论着什么。 “今野桑，那位清水彻虽然是晨间剧的联合编剧，但实在太年轻了，以您的身份，对还未成年的一个人如此低声下气，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位经纪人是今野义雄一手提拔起来的新人，脸上的愤懑不知是真情或是表演，不过看上去颇有些主辱臣死的意味。或许每一个在职场生存下来的人都精通此道。 面对自己的直系下属，今野义雄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微微摇头道：“我有什么身份？在这件事上，我不过是个候选艺人的上司。换句话说，他就像是寿司店的大厨，我们…” 今野在身前画了个大圈。 “…就像是案板上不知道要被做成什么口味的鲜鱼，只能任他拿捏，难道鱼可以因为自己活得够久就轻视拿刀的厨师吗？” 听到这句话，经纪人还未做出什么反应，白石麻衣却忽然想起了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去吃寿司的决定。脸上不由露出个明艳的笑容，又小心遮掩着不被前排的人现。 今野则是继续道：“而且正式因为他年轻才足够可怕。我们的制作人，秋元康秋元桑，绝对算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了吧？可在十九岁这个年龄，也不过是在电视台里当一个不出名的脚本作家…” “而那个清水彻，作为作家，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直木奖获得者，出道以来的全部作品都被改编成电影，总销量也逼近一百万册，是新一代作家里当之无愧的王者；作为编剧，出道不满一年就能在晨间剧里担任主创之一，虽然其中有宫藤官九郎的提携在里面，但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他才十九岁啊！如果接下来的十年他能继续这么展下去，怕是会成为文学界和编剧界像宫部美雪一样的一方巨头，到时候我们都要去仰他的鼻息也说不定。” “那他未免也太对您不敬了！尤其是面试时说的，要在和他相关的影视剧里封杀乃木坂，开什么玩笑？这完全没把您和秋元桑乃至索尼放在眼里！” 虽然已经确定下属在演戏，不过因为某种深植人心的潜规则，今野义雄没有选择直接揭穿：“他对我们已经不错了，本来他可以让白石直接落选或通过，我们能知道什么？又能说什么？恰恰是因为他希望白石能走到最后，获得角色，才特意说了那番话，希望引起我们的重视罢了。哼哼，表面上的态度能说明什么？笑里藏刀这种事，你…应该也见过不少吧？。” 半是告诫半是威胁的话语之下，那位经纪人没敢再出声。车内陷入一片短暂的沉默，让白石麻衣有时间去思考今野义雄所说的内容。 原来那个握手会上举止怪异的清水彻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吗？由于自认为没什么突出的才能，白石麻衣对于各个领域的接触者有一种近乎于艳羡的敬意。 不过在这种情绪消退后，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他为什么要帮助我？就像他所说的，从众多候选者里挑出个差不多的演员不算难事。 由于自己的经历，白石麻衣从不相信毫无缘由的善意。 难道是…他对我本人有想法吗？ 这个念头让白石麻衣心中一阵恶心。作为一个外表极为出众的女孩子，无论是直白还是隐藏的图谋她都见过不少，而越是了解就对这种事情越是厌恶。 恍惚间的情绪让她忍不住要对清水彻这个人打上个“极度危险”的标志，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七见奈奈美，又使得她犹豫起来。 与那个相貌同样极其优秀的女孩子相比，白石麻衣自觉没有能胜过她的地方，更别提她身上还有一种让白石麻衣莫名想起了雪中北海道的独特气质。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试图从记忆中推导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在现线索之前，前排的今野义雄忽然长叹了口气，带着些许遗憾开口。 “其实最可惜的是那个七见奈奈美。” “是有什么原因吗？”被敲打了一通，经纪人的逢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哦，那个时候你还没来乃木坂，”放松腰背，今野义雄在柔软的座椅上陷得更深，“那你说说，偶像最重要的是什么？” “外表和握手表现？” “不完全对，最重要的其实是包含它们在内的形象，”又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不完全懂，这些是秋元桑说的。但如果用画来比喻，我们运营就像是艺术馆的负责人，乃木坂的成员则是对外展示的画作。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只能去卖市场上未完成的、充满残缺的画，之后自行补充打磨。而那个女孩子，就像是一堆粗糙作品中出现了梵高的真迹一般，和白石差不多。所以我们当时已经决定，只要她来参加最后一轮甄选，不论表现如何，一定让她加入乃木坂。” “那她不是说生了一些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那个清水彻…” “您的意思是？” 今野义雄看着窗外。 “其实面试的时候我们就现她没有一定要加入乃木坂的想法，只是按部就班走着过程…至于所谓的事情，多半是清水彻向她表白，两个人开始交往了吧。既然如此，放弃成为偶像几乎是一种必然了。” “原来是这样，今野桑，我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在经纪人之后， 白石麻衣也在心里默默道了一句。虽然她能看出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关系亲密，但交往这件猜测还是第一次得到确认。 那…有那位七见奈奈美做女友，他应该不会对我有企图吧… 思考着这个问题，前排的今野义雄突然回过头来。 “白石，忘了给你说演技提升的事情。这样，我们回去后就调整你的日程安排，让你每天有半天时间可以进行演技培训。” 不是询问，而是工作上的命令，白石麻衣只能答应。 “是。” 顿了片刻，今野义雄又继续道：“对了，你回去给成员门说一声，要是对表演感兴趣可以一起去，深川麻衣和卫藤美彩她们不是以演员为目标吗？这点培训费我们掏得起….现在确实应该考虑向影视剧展了，这样一来，可能…我们和那个清水彻打交道的机会还有不少…” 不去关注陷入沉思的今野义雄，白石麻衣思索着将要到来的演技培训是，可清水彻的动机也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久久无果之下，白石麻衣冒出来一个念头：要不先看看他写的书吧？ 。 第五十三章 再见 在寿司店用过午饭，又送走要去学校上课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返回，准备进行下午的面试。 当他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宫藤官九郎已经拿着报纸等在那里。 “哦，清水君，中午吃了什么？” “寿司。话说宫藤桑去那家拉面店了吗？” “去了，味道真的很不错，有机会一定要再去尝尝…” 用毫无意义的闲聊打掉开始前的时间，宫藤官九郎看了眼手表，对着早已就位的工作人员点点头，宣告了下午面试的开始。 “第155号候选者请入场。” “是。” 虽然从门外传入会场的只有这么一句短促的回应，但清水彻却莫名觉得那道轻柔女声有些熟悉。 当几秒后看到她的面容时，那股熟悉感彻底化为了实质。 那个女孩子留着刚到锁骨的长，身上的单薄连衣裙衬出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姣好的面容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纯中又带着些许诱惑的眼睛。 无需去看桌上的资料，清水彻低声道出了她的名字：“吉冈…” 她在房间中央站定，先是用一双美目捕捉到清水彻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后，才躬身行礼，开始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吉冈里帆，京都出身，还请宫藤桑和清水…桑多多指教。” 姓氏与尊称间的停顿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清水彻刚眯起眼睛摆脱她的目光，就听旁边的宫藤官九郎低声道：“她就是我上次给你提的京都出身的候选人，怎么样，你认识吗？” 顿了片刻，清水彻微微摇头：“不认识。” “是吗？不过同为京都人，要不清水君你来问？” “下午第一个，还是交给宫藤桑您来吧。” “嘛，也行。” 本来就是件无所谓的事情，宫藤官九郎答应后拿起桌上的报名表，随意问到：“吉冈小姐，我注意到你在所属事务所这一栏里留下了空白，是没有事务所，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还没有成为任何事务所的签约艺人，不过，要是有事务所愿意接纳我的话，马上签约也可以哦。” 无视了她冲着自己眨眼的隐蔽动作，清水彻板起脸紧紧盯着手上的资料，心里却已经确信她绝对是有备而来，至少绝对清楚自己成立了一家艺能事务所的事情。 “嗯…”摸着下巴思索几秒，宫藤官九郎缓缓点头，“只要不是什么合同纠纷，有没有事务所对我们来说没有影响。不过我还注意到吉冈小姐你在表演经历一栏里也是空白…先不谈这个，你有没有接受过演技方面的培训？” “有的，我一直在上演技课，另外也加入了大学的表演社团。” “既然这样，那请你谈谈对女主角形象的理解。” 谈完理解后吉冈里帆继续回答了几个问题，接着又表演了台本上的几个片段。在这个过程中，清水彻表面上一脸冷淡地盯着面前的女孩子，内心里却不断思考着几个突然产生的疑惑。 她为什么会来参加《海女》的甄选？ 不不，这个其实可以解释。中学一同度过六年时间，让清水彻对于她成为演员的梦想一清二楚。即使不考虑自己，面对晨间剧女主角甄选这种机会，她也一定不会放过。 那接下来，她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多少？ 稍加思索，清水彻颇为遗憾的微微摇头。去年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个一文不名的新手作家，但一年后的今天，随便在互联网上输入“清水彻”三个字就能找到大批资料。恐怕…自己出书、获奖、担任编剧、成立艺能事务所的事情，全都知道地一清二楚。 那最后，她有什么目的？ 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如果她知道自己担任了甄选评委，绝对不会无动于衷，唯一需要讨论的就是她想通过自己达成什么目的。对于一个完全清楚自身吸引力的女孩子，以此作为武器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过，她也应该明白那对自己没用。那么，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被最后一个问题困扰了许久，当清水彻被宫藤官九郎叫醒时，吉冈里帆已经结束了表演。 “清水君，你觉得怎么样？吉冈小姐想听听你的看法。” 实际上完全没有关注她的表现，清水彻只能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的看法…对她自己来说算是不错了。” “哦？清水君你也这么觉得？确实，一个没参演过影视剧的普通人，能有这样的表现很是难得。” 完全不知道所谓的表现是什么，清水彻含糊着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在她名字后写上通过，宫藤官九郎抬起头，“吉冈小姐，由于你没有事务所，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你通过了这一轮的筛选，回去后请注意第三轮面试的时间，到时候会有工作人员联系你。” “好的，多谢宫藤桑和清水…桑。” 依旧是带着莫名意味的停顿。但也仅此而已，直到离开，她也再没有做出其他动作，这让清水彻心中更加疑惑。 吉冈里帆，她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子。 她离开后，下一位候选者马上入场。整个下午，清水彻都在思考着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过直到当天的面试结束，始终没有得出什么可信的结论。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这次碰面其实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偶然？ 踩着夕阳走出的时候，清水彻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然而，瞬间就被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 “彻君？” 转身过去， 晚风正好吹起了吉冈里帆的连衣裙和长。 带着清水彻从没看明白过的完美微笑，她走近了些，一股清香气息也扩散过来。 “刚看到背影时我还有点犹豫，不过果然是彻君你呢。” 清水彻脸上没什么表情。 “吉冈小姐，我记得你是下午第一个吧？一直留到现在是想做什么？” 即使遭到了冷淡对待，她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如果我说…是因为在等彻君你呢？” “吉冈小姐，这个玩笑不是很有趣。” “好吧好吧，”她微微撅起嘴唇，口中嗔怪，仿佛是在撒娇，“几年没见，彻君你还是这个样子。” “我一向如此。” “不过我最喜欢彻君你这样。” “吉冈小姐，请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彻君你还是没有一点幽默感。对了，既然碰到，能陪我一起走走吗？” 虽然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过为了得知她背后的目的，清水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第五十四章 表演 遥远的天空中，一片深沉的藏蓝色渐渐晕开。人行道旁，橘黄被玻璃笼罩着，散出琉璃色的光芒。 纤细笔直的手臂背在身后，口中哼着欢快的曲调，目光被灯光下的花影吸引，吉冈里帆仿佛真的毫无企图，只是一个随意游园的游客。落在她身后两米左右，清水彻慢慢踱着步子，张望着远处的灯火，同样没有先开口的想法。 保持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沉默，两人走过花瓣尽落的樱花街道，进入到了代代木公园深处。 “彻君，你走的太慢啦。” 前方的嗔怪语气让清水彻收回视线，看了过去。吉冈里帆站在前方，手指背在身后，上半身微微前倾，使得精致的锁骨下露出了一片雪白，眉目和嘴角间却只有单纯的欣喜与笑意，一副电视剧中清纯型邻家女孩的形象。 换做以前，清水彻或许会因此而产生些许动摇，不过现在，这些已经对他完全无效。 “吉冈小姐，我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走走’。” “欸~彻君你怎么这样~” 嗔怪变成了撒娇，但清水彻还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 “好吧好吧，我过来就是…” 她瞬间又是一脸沮丧，耷拉着脑袋小步靠近，蹙起的眉头仿佛是受了莫大委屈。 清水彻依然无动于衷。外在举动不一定代表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个道理有一半是他从吉冈里帆这里学到的。 “彻君，几年不见，你真的变化好大。” 果然，只要不踏入她用外表布下的陷阱，她就会用轻松的语气说起别的。相反，要是踏入的话… 微微摇头摆脱一些回忆，清水彻开口道：“吉冈小姐，人都是会变的，我也是，你也是。” 刚说完却现她一脸惊讶的捂着嘴，眼中莹光闪烁。 “太好了！彻君，你说了以前的事，我差点以为你要一直装作不认识我呢。” “哪有？我只说…” 刚开口就意识到什么，清水彻摇摇头，选择了闭口不言。然而这点反应已经足够她挥了。 “那个时候的彻君真的很好呢…不会称呼我吉冈小姐，也不会对我不理不睬…” 看着她脸上莫名的感怀，清水彻叹了口气，放弃了为些许无关紧要事情较劲的打算。 “所以说，吉冈小姐，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关系。” 可吉冈里帆像是没听到一般，兀自喃喃念着。 “那时候彻君一下课就去图书室，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学校里都在传彻君是个孤僻的怪人，可只有我清楚，彻君实际上是…” “吉冈小姐，以前的事都无所谓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真的全都无所谓了吗？” “已经过去的事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好吧好吧，谁让是彻君你呢，”一声没完全摆脱表演痕迹的叹息后，吉冈里帆又用上了与她外表相符的轻快语气，“不过彻君你现在还真是厉害，以前的同学总最近找我打听你的消息，又是作家，又是编剧，今天在评委席看到你我真的吓了一跳。” 懒得戳穿过于明显的表演，清水彻随口道：“吉冈小姐你也不差，能进入到晨间剧海选的第三轮，离你自己成为演员的梦想算是又近了一步。” “没可能的，”她突然面露沮丧，“就算是，也不会让一个没有事务所的新人担任重要角色，彻君你也知道这一点吧？” “是吗？的人没告诉我。”听出了她的暗示，清水彻的回答自然敷衍起来。 “不过有这份经历，被事务所录取的希望多少会大一些。说起来，彻君你有推荐的事务所吗？” “我也只是个新人，对这个不是很清楚…真要说的话，不要去燃系的事务所，尤其是Lespros。” “燃系和Lespros吗？我记下了，但是燃系的事务所在艺能界差不多占了一半，想要完全忽视，难度可是很大的呢…” “那就请吉冈小姐多多努力了。” 说完这句话好一阵没听到回应，清水彻转过头去，正对上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中夹杂着疑惑，像是看到了个陌生人一般。 不带任何亏欠与愧疚，清水彻坦坦荡荡地回看过去。僵持几秒后，是她先移开了眼睛。 “啊，那个雕塑好漂亮！” 她惊喜地喊了声，撇下清水彻向前跑去，不过只跑开三十米又停下来等待。 清水彻依然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走进后才现她抱着手臂不住在原地跺脚。 “东京的夜晚，果然还是好冷啊。” 清水彻扫了眼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连衣裙，这种衣物的保暖能力也就是聊胜于无。相反，自己身上倒是外套衬衣一件不落，难怪没感觉到夜晚有多寒冷。不过这也不影响他敷衍一句：“确实有点冷。” “只是这样吗？”吉冈里帆转动眼睛看向他。 “不然？” “这么不体贴的话，彻君，是不可能有我之外的女孩子喜欢你的。” “先，体贴是给女朋友的待遇；其次，我有女朋友了。” 摆出这个事实，清水彻先是听了几秒风声，然后手臂就传来了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吉冈里帆抱了上来。 “那这样好了，至少还能暖和一点。” 僵硬的转动脖子，清水彻注意到了她微微翘起的眼角。 两分钟后，吉冈里帆披上了外套。 感受着夜晚的凉意，清水彻试图让夜风带走手臂上的气味与丰盈触感，同时没忘记开口：“吉冈小姐，如果你不想让我彻底翻脸，那就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也不要再说喜欢我的假话，这已经给很多人造成了困扰。” “怎么会，”温度似乎为她注入了活力，吉冈里帆语气轻松，一字一句道：“我是绝对不会欺骗彻君你的。 ” 同以前无数次一样，清水彻没有选择相信这句话。不过幸运的是，在他想出新的对策前，公园终于走到尽头，原宿车站近在眼前。 “到了，外套可以还我了吧？” 清水彻解脱般地伸出手，她却突然跑开，又转过身来眯起眼睛，表情像是偷笑的狐狸。 “就这么带回去，要是被女朋友现有其他女人的气味会很麻烦吧？所以暂时还是由我保管，下次再还给彻君你好了。” “对了，下次记得叫我里帆。” “说定了哦，拜拜。” 看着她挥了两下手就转身跑进车站，清水彻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夜晚的凉意。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o章 表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五十五章 终选前夜 五月中旬的夜晚，的一处会议室内，马上要召开最终面试前的工作会。 会议开始之前，清水彻靠在座椅上，打量着略显嘈杂的会议室。 随着女主角海选进入到尾声，近两千名候选者只剩下寥寥几人，参与到这部晨间剧中的工作人员反而多了起来。几位导演已经沟通完毕，剧组班子也正在搭建，算上培训演员的时间，差不多八月上旬就可以开始拍摄。 前提是剧本能够完成。 正思考着怎么加快写作进度，清水彻忽然听到上处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现在开会。” 转头过去，正是体型健壮的金总制作人——训霸圭。 “明天的最终面试还请诸位费心，大家先看看手上的入围名单，有什么问题请务必提出。” 跟着一阵纸页声，清水彻也翻到了那一页。 吉冈里帆，能年玲奈，白石麻衣，有村架纯，桥本爱，松冈茉优，川岛海荷。 近两千名报名者最终也只剩下这七个人而已。 其中吉冈里帆一反常态，在后面的几轮中，没再做出什么令清水彻意外的举动。清水彻自然也乐得如此，即不去针对，也没有刻意关照。凭着自身的外表和演技，她这么一个毫无演出经历的新人竟也一步一步进入到了最终面试。 至于能年玲奈，也许是形象贴合的缘故，她在每一轮面试中总是表现出色，堪称是顺风顺水。 令清水彻有些惊讶的是白石麻衣。乃木坂运营在反应过来后，似乎为这次海选下了大力气，不但她的演技在短时间内提高不少，内部也有索尼展开公关的传言，靠着这些，她也算磕磕绊绊坚持到了最后。 会场沉默了一阵，训霸圭也没有强求什么。进入到这一步，演员的经历和过往已经被挖得差不多了，很难突然找到影响其个人形象的大问题。例行公事之后，训霸圭转而道：“那就请编剧这边介绍一些其他情况。” 与宫藤官九郎对视一眼，清水彻站起身，“入围到最终面试的几个人中，有村架纯、桥本爱、松冈茉优、白石麻衣这四位的形象与一些关键配角很是相符，所以如果她们落选，希望可以留下来继续参加配角的试镜。” “外务负责人，”训霸圭点了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和事务所沟通过了吗？” “沟通过了，都表示没有问题。” “好，媒体那边怎么样？” “也打好了招呼，娱乐版头条基本没有问题。” “嗯，那说回明天的面试，评委这块由我、宫藤桑、清水君…担任。” 训霸圭一共点了五六个的名字。 “评选的标准不是演技，而是看演员的综合形象是否贴合角色。就像清水君那天说的，女主角必须要有一种水汪汪，笨拙而又充满能量的气质。这一点最为关键。” 见众人都点头，他便继续道：“因为是最终评选，对于表演的要求基本上和拍摄差不多了，需要的布景和道具，道具组准备好了吗？” “已经布置完了。” “那为了帮助演员挥，如果有必要的话，需要有个熟悉剧本的人到场上和演员配合，这个就麻烦清水君你了。” “没问题。” 清水彻点头应下。对剧本最熟悉的只有自己和宫藤官九郎，本来宫藤官九郎也可以，但谁让自己是新人呢。 安排完这几件最重要的事，训霸圭又问了问其他方面的准备进度便宣布会议结束。 散会时，清水彻走在人群的末尾，找上了本打算直接回家的总制作人，来到他的办公室。 “清水君有什么事吗？”与外表不符，训霸圭待人倒是颇为和善。 “训霸桑，关于参加明天面试的能年玲奈，你知道她是我事务所的艺人吧？” 虽然是疑问句，清水彻的语气却很是肯定。这在报名表上就写得明明白白，他必然清楚。 “知道，怎么？清水君想让我在面试里关照她吗？”他笑呵呵地开了个玩笑。 “不，我希望训霸桑能对她严格一些。” “哦？怎么说？” 看着他金下因惊讶扬起的眉毛，清水彻无奈地笑了笑，“训霸桑没听到内部的流言吗，说她能够入围都是因为我什么的？” “啊这…” 愣了片刻，他皱起眉头。 “清水君，你我都知道，能年能够入选是完全凭借她自己的表现。抱歉，请问是谁在传这些，我会把他们揪出来向清水君你道歉。” “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罢了。训霸桑，我本来是想着如果她能表现好的话，最后说不定能获得一个配角。但既然现在有了出演主角的希望，自然也要全力争取。不过以她和我的关系，如果她担任女主角肯定会面临外界的质疑。” “所以清水君你让我严格要求，是确保能年真的有担任女主角的实力？” “没错，”清水彻点点头，“另外，如果她真的担任了女主角，出现了这些质疑，会不会进行回应？” “当然，我们剧组不会任由女主角遭到污蔑。” “训霸桑，我问的是。” 感受到了清水彻话语中隐约的报复意味，壮汉模样的训霸圭犹豫片刻，开口道：“你是说…由出头？打击质疑的人？” “个人就算了，主要是媒体、杂志社之类的，有没有这种可能性？” 训霸圭苦笑着摇头，“清水君，这就做的有点过头了，上面不会允许的。这件事上，我们最多只能借用一点资源澄清自己，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那可以以诽谤罪起诉吗？” “很难， 不谈这个圈子很排斥起诉这种做法，以一贯的中立态度，通常不会起诉其他媒体。清水君，我也知道你和讲谈社的事。对而言，只要事不关己就只能中立。” 中立的意思不止是不会起诉，怕是也会拦着自己去起诉。 放弃了通过这件事让讲谈社低头的想法，清水彻躬身道谢：“那我明白了，多谢训霸桑。” “没什么，这本来就是我们该注意的事，不过前提是能年当上女主角。” 清水彻笑了笑，“说的也是。” “放心，明天我会严格要求她的。” “多谢训霸桑。”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1章 终选前夜）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五十六章 交易？ “日娱字事 ()”查找最新章节！ 走出时已是深夜。 由于讲谈社与自身的恶劣关系，清水彻丝毫不怀疑他们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来攻击自己。特别是如果能年玲奈当选女主角，而自己又坐在评委席上这种“巧合”。 毕竟根据一张照片都能编造出大段沸沸扬扬的绯闻，一些确定的事实应该更有助于他们挥。 本打算借此设下个陷阱，但由于拒绝合作，也只能到此为止，思考别的办法，比如利用那个抄袭者的录音…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涌起凉风，清水彻裹紧了新买的外套，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喊声。 “清水老弟，真的是你！” 我莫非中了很容易在附近被人叫住的诅咒？ 怀着这样的疑惑，清水彻转过身去，看到了一辆通体漆黑的高级轿车，以及车窗后满是醉意的咖啡色面孔。 “本间社长。” 能年玲奈以前的老板、Lespros的社长本间宪打开车门，透过毛孔散出的酒气瞬间涌了出来。 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清水彻避开了他试图排向自己肩头的短粗手指。 “本间社长，找我有何指教？” “怎么敢指教清水老弟你呢，你现在已经是享誉整个日本的大作家，大编剧，”本间宪口齿不清地说着些夸张至极的奉承话，“我们这个圈子里能担得起你一句指教的怕是只有周防郁雄桑他老人家，我区区一个社长算得了什么？” 无视了他这副做派，清水彻侧过脸对着上风处，开口道：“本间社长言重了，无论是写作还是编剧，我都只是个新人。” “清水老弟太谦虚了，我刚刚和的人吃饭，他们都称赞清水老弟你的剧本简直神了，怎么能想出那么精彩的故事。唉，要是清水老弟你这样的人再多一点，我们事务所也能有更多的路子啊。” “剧本主要是宫藤桑的功劳，我只是参与而已。” “哪里哪里，清水老弟你不要看不起自己，之前你担任第二编剧的那部《Lega1high》不也大火吗，为此gakki的话题度上升了不少，她本人还是要当面感谢你来着，这次算我们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在这个圈子里有什么事，清水老弟你直接报我本间宪的名字就是！” 从周防郁雄到剧本，又到新垣结衣，清水彻实在不知道这样一个醉鬼还能扯出什么。他难道不清楚自己的第二编剧只是挂名吗？而且这根本就是两人之间的一场交易，和人情隔着从北海道到冲绳的距离。 听不下去他的满口胡诌，清水彻开口道：“如果本间社长只是想打个招呼的话，抱歉，我还有事。” “清水老弟不要着急嘛。” 表面醉的不轻，本间宪却灵活地拦住了清水彻的去路，原本的大舌头也瞬间恢复，露出了内里精明商人的本色。 “上次《Lega1high》那事我们合作的不错，不知道清水老弟还想不想再合作一次？” 上次不仅搞定了能年玲奈的合同，更因此误打误撞地认识了宫藤官九郎，参与到晨间剧的创作中。想起这些，清水彻决定暂且听听他会说什么。 “嘿嘿，清水老弟，我们事务所的川岛海荷不是进入到了最后一轮面试中吗。我也不瞒你，刚才和我一起吃饭的，都是里主管影视剧制作的高层，这么说你懂了吧？” “哦？本间社长对明天的面试很感兴趣？” “那当然。嘿嘿，晨间剧女主角这个资源，哪个事务所不想要？” “那所谓的合作…” “如果清水老弟明天能支持我们川岛海荷的话…” “不可能，”只听了前半句，清水彻就冷着脸拒绝，“退一万步讲，本社的能年玲奈也进入到最终面试，我没有理由放弃她支持别人，这是原则问题。” “哪有什么原则，只是利益还不够大而已，”本间宪显然对此不以为然，假笑道，“既然说是合作，就绝对不会让清水老弟你吃亏。这样，秋季电视剧就要立项了，我在电视台认识好几个制作人…” “拿晨间剧换普通电视剧？本间社长觉得我很好骗吗？” “不要着急，嘿嘿，清水老弟你听我说完…” 搓着手，本间宪咧开嘴道：“我听人说…清水老弟你的事务所一直没有扩充规模，现在还是只有能年玲奈一个艺人？” 清水彻歪着头，没有回答。 “能年到你那里半年时间，也没拿到过什么太好的资源吧？好像连一个广告代言也没有？” “本间社长到底打算说什么？”清水彻已经没了耐心。 本间宪却丝毫没有变化，两只因醉酒而涨红的短粗手掌搓在一起，道：“我想说这一行的水很深很深…参加试镜，获得角色？只是表面上而已。只要认识正确的人，用对正确的方法，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嘿嘿，清水老弟，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在这件事上配合我，我就把你介绍给周防郁雄桑，他可是燃系的老大，掌控半个艺能界的人。到时候你就能利用燃系的资源，咱们哥俩也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有什么需要的我们Lespros都可以提供！” 然后你们也可以更方便地利用我。 在心里说出本间宪心中的真实想法，清水彻摇摇头，直接道：“抱歉，我没有兴趣，已经很晚了，就此别过吧。” 本间宪却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语气。 “清水老弟你不妨再考虑一下，不只是明面上的资源，你个人有什么需要我们也可以满足。想见什么人，想做什么事，都可以，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问题…嘿嘿，只要你答应。” 利益交换已经变成了某种更灰暗的东西。 内心的不适让清水彻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这个满脸通红的所谓艺能界“前辈”，哼了声：“难道还能让我涨涨见识不成？” “如果清水老弟你愿意的话。” “不用说了，告辞。” 在清水彻身后，本间宪却还没放弃。 “清水老弟不妨再考虑考虑，周防桑也是很看好你的。更何况…嘿嘿，清水老弟以为我只联系了你一位吗？” 什么？ 当清水彻回过头去，本间宪连人带车已经消失不见。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2章 交易？）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五十七章 对策 本间宪还收买了其他人？ 这个想法在脑中盘旋一周后，清水彻得到了肯定的结论。 自己虽然是评委之一，但也没有一锤定音的影响力。不至于将全部希望压在自己身上，同时为了尽最大可能保证川岛海荷当选，本间宪必然会从多个角度下手，尽可能收买更多的人。 他与相关人士宴饮后的醉意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他那副自信满满的神态也应该只是在虚张声势。 Lespros虽说胜过大部分小型事务所，规模不小，但距amuse，索尼这种业内巨头还有很大差距。就算借助了燃系的力量，本间宪也不可能够到的上层，更不可能收买训霸圭和宫藤官九郎这两位核心人士。 最多勾连几个不用为《海女》最终质量负责，同时手上有点影响力的小头目。 所以他才会装模作样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吧... 换句话说，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罢了。 至于他提出的那些条件... 望着本间宪消失的位置，清水彻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先不提自己肯定不会出卖能年玲奈，只论加入燃系这件事。 燃系的老板周防郁雄虽然在艺能界极有权势，但他的权势一半来自在艺能界的人脉，另一半则是由他与暴力组织等灰色领域的关系支撑。要是加入燃系，早晚会与这些扯上关系...而且，一旦沾上，就不可能轻易摆脱... 比起加入燃系可能得到收益，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显然更多一些。 何况，真要投靠一方的话，自己也有更好的选择，比如滨边美波所在的东宝，或是上井彩身后的电通。毕竟燃系的权势也只是在事务所和艺人层面，在电通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 理清了中间的关节，清水彻也摇摇头，踩着夜色走向车站。 第二天，最终面试当日。 赶在面试开始之前，清水彻在的办公室堵到了总制作人训霸圭。 “清水君，不去面试会场，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训霸桑，”清水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你听说过本间宪这个人吗？” “本间宪...”训霸圭摸了摸下巴，“不就是入围最终面试，那个川岛海荷所在事务所的社长？” “没错，我听说他昨天晚上宴请了的工作人员。” “事务所找电视台拉关系而已，没什么...”训霸圭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清水彻点点头：“有没有可能...他试图通过某种办法影响这次面试？” “不是可能，这是事实。” “训霸桑？” “不瞒你说，自从担任总制作人一职，我已经不太敢接电话了，”训霸脸上很是无奈，“同事，同学，朋友，不是为这个传话，就是给那个求情，一个个已经给我把角色分完了，真是...不过也没办法，人情世故，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所以说...” “只要没最终影响到面试结果，也不好追究什么。” 清水彻沉默片刻，开口道：“那要是收买评委呢？” “什么！本间宪吗？” “抱歉，训霸桑，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切实的证据。” “等等，清水君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清水彻讲出昨晚的经历，训霸圭捏着下巴，眼角不时跳起。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清水君，你等我打几个电话。” 站在一旁，清水彻看着训霸圭一个个电话拨出去，脸色渐渐阴沉。 “也有其他人受到了本间宪的试探，看来真的是...但我们现在手上没证据，也不知道本间宪到底贿赂了谁。” 清水彻提出个办法，“不能将有嫌疑的评委排除在面试外吗？” “不行，”训霸圭的笑容有些苦涩，“其他几名评委虽然职务不高，但身份上是其他部门的代表。排除他们就是排除那些部门，这个就算是制作局的局长也做不到。” “那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在面试现场找出他是谁。不过你放心，核心权力还是握在你我，以及宫藤桑手中。” 清水彻叹了口气，“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此刻，最终面试会场旁的休息室内，七名候选人已经全部到齐。 仿佛是某种默契，没人选择同其他人搭话，而是各自占据了一片角落，任由紧张，不安等负面情绪将整个休息室笼罩。 与其他人相隔最远的角落里，白石麻衣不住摆弄着手上的翻盖手机。虽说乃木坂成员和家人来的加油文字能让她安心片刻，但莫名的恐惧与烦躁还是把她本就忐忑的心吊在悬崖上，不知不觉间，攥着手机的手已经没了血色。 不好，肚子抽筋了！ 感受着腹部的疼痛，白石麻衣小心打量着在场的其他人，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小幅度按压着。 片刻后的舒缓让她暗自松了口气：要是因为肚子抽筋导致无法参加面试，那真的是... 白石麻衣突然觉得手机上的加油短信变成了沉甸甸的压力。犹豫片刻，选择将手机关机，借着剧本的遮挡，观察起自己的竞争对手。 不是在补妆就是在熟悉剧本，果然都很厉害啊... 自己的演技...虽然这段时间进行了没日没夜的培训，但老师摇头和叹气的动作一直没断过。至于外形... 白石麻衣看到了正在整理刘海的有村架纯，稚气未脱的圆圆脸颊几乎能与可爱本身划等号。更别说旁边还有气质凛然的桥本爱，以及充满了透明感的能年玲奈。 在她们面前，白石麻衣现自己没有多少自信。 也许自己注定就是个没什么才能的人吧？就算侥幸留到最后， 也只是个黯然退场的结局。 难以抑制的失落伴着紧张蔓延开来，白石麻衣掐着手指，感到腹部已经褪去疼痛，只剩下如触电一般的麻木，视野里的黑雾也渐渐扩散。 黑雾漫过墙壁，漫过周围，触到了脚下的地板。蓦然间，白石麻衣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管你们运营到底是什么想法，是想让你积累试镜经验也好，还是碰运气也罢，但至少拿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刹那间，烟雾退去。 如果注定会失败，那至少让那个清水彻看看，我不是那种只会碰运气的人吧。 想着这些，白石麻衣翻开做满了笔记的剧本。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3章 对策）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五十八章 最终面试（上） 与训霸圭沟通完，定下了引蛇出洞的策略，清水彻与他一同来到《海女》主角甄选会最终轮的会场。 既然是最终轮，会场规模自不用提，只从人员和设备投入就可看出的重视程度。除了几位评委，化妆、道具等方面的负责人也悉数到场，又专门配备了主持人。同时在每个角落里布置了一台摄像机，等待记录下候选者的表现，以为后续的宣传和纪录片提供素材。 在一切都已准备得当，只等着他和训霸圭入座的情况下。清水彻坐在了同样知情的宫藤官九郎身旁。 “怎么样？”其他几位评委已经到场，为了不打草惊蛇，清水彻的问题必须尽可能隐晦。 “没什么，”宫藤官九郎摇头表示没从与其余几位的谈话中现蛛丝马迹，转而问到，“你那边呢？” “看情况再说。” “也只能这样。” 结束了短暂的交流，清水彻准备将注意力集中的将要到来的面试上。另一边，训霸圭已经拿起话筒宣布面试开始，有工作人员带领着七名候选者同时入场。 白石麻衣、能年玲奈、吉冈里帆、桥本爱… 坐在评委席后，清水彻一一看过在会场中央站成一排的候选者们。有的自己之前就认识，有的则是在面试过程中慢慢熟悉。但不论她们的表现如何，此刻都笼罩在浓雾般的紧张情绪之中，脸上的表情了近乎实质的忐忑二字。 最前面的白石麻衣更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腹部，觉得那里只剩下了触电一般的麻木感。休息室里定下的决心，在进入到面试现场那一刻突然消散。 她又成了那个用伪装掩盖住胆怯的白石麻衣。 “欢迎各位参加《海女》主角选角会的最终轮面试。”播音员出身的主持人开始讲话。 血液好像一下子远离了指尖，白石麻衣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凉。 “最终一轮的面试规则与之前有所不同，这次是由各位同时在场，依次表演剧本中的片段，所有人将一个片段表演过后，再开始下一个片段的表演。在全部片段完成后，评委们会进行对候选者的表现和理解进行提问。这次面试流程会很长，请各位做好准备…” 突然意识到什么，白石麻衣瞥了其他几名候选者，不自觉抿起嘴唇，用力掐着藏在背后的指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面试过程中，一些片段需要台词上的互动，这些由清水彻评委进行配合。” 介绍完基本的面试规则，训霸圭接过话筒，以总制作人的身份说了些宽慰和鼓励的话。不过在清水彻看来，场上的候选者没几个听他的，只是忧心着自己的表现，总体来说收效甚微。 毕竟这是集体面试啊… 之前的单独面试，虽然也会紧张，但候选者能够比较和参照的对象只有自己，紧张程度有限。而在集体面试中，自己的失误与漏洞会放大到每个竞争对手眼中，而她们的优异表现又会成为落在自己心头的重担。再加上这是最终面试，意义不是之前几轮可以比拟的，其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对于自己这些评委来说，把所有人放在一起，才能更准确比较出每个人的特点，挑选出最适合角色的那个。 静静感受着会场内逐渐绷紧的空气，清水彻注意到排在最前面的白石麻衣突然垂下了头，从丝间露出的些许皮肤显得过于苍白，身体也好像微微颤抖着，好像有些过呼吸的症状。 她该不会有些坚持不住了吧？ 默默注视了一阵，正想着要打断滔滔不绝的训霸圭，清水彻又现她忽然停止了晃动，抬起眼睛望了过来。 哦？看来是小看她了。 放下担忧，清水彻移开视线，关注起能年玲奈的状态。 会场中央，察觉到清水彻挪开了眼睛，白石麻衣悄悄松了口气。 ----- 在场的七名候选人中，论起资历、演技和对角色的理解，怎么比较自己都是最差的那个。成为偶像还不到一年，演技是在半个月中突击来的，角色理解也只有模糊不清的感受，大部分依赖于老师的讲解。 这样的自己…在之后的表演中会是怎么样的？同在场的其他人对比的话… 不知怎的，白石麻衣突然想起了中学时的经历。 “…居然有胆子保护她啊，那你帮她分担一份怎么样…” “…喂，有多少钱都交出来…” “…哈？告老师？尽管去啊，如果你明天还敢来学校的话…” 在名为欺凌的漩涡中挣扎许久，最后还是只能远远地逃开…然而在这里，那些声音又要出现了。 “…这就是乃木坂对待的态度吗？” “…这点演技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你理解的是什么东西…” 如果当时逃避能够奏效的话，这次…也一定可以吧… 呼吸逐渐急促，大脑也开始晕。 如果就这么过呼吸，醒来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 正这么想着，白石麻衣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回看过去，是那个奇怪的清水彻。 “你为什么要成为偶像？” “你为什么要报名参加晨间剧海选？” 刹那间，一股近乎于勇气的东西从心口冒出。 在过呼吸之前，至少，要证明给他看。 ----- 白石麻衣回想着那个念头，不知不觉间，话筒又回到了主持人手上。 “现在开始第一轮表演，表演内容是女主角在矿洞里表达不想回东京想法。先由白石麻衣进行表演。由于这段有对白，请清水桑配合一下。” “好的，”没注意到愣住的白石麻衣，清水彻从座椅上起身，走向会场中央，脑中想着这一段的表演要点。 在这里，女主角天野秋不想回到东京那个被人欺凌的环境，想要留在有着新朋友和海女的家乡，但母亲返回东京的命令又难以违抗，只能对着空旷的矿洞中表达内心的想法。 要表现出长久压抑后的爆和力竭感，她能做到吗？ 看着默默走到自己面前的白石麻衣，清水彻心存疑虑。在自己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徘徊在内心的忐忑与外在的温柔之间，很难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要再准备一下吗？” “啊，不用了，”背在背后的手攥着台本，白石麻衣像是刚反应过来，慌忙躬身，“麻烦清水桑了。” “没什么，那我开始了。” 清水彻清了清嗓子，扮演起一名将挖琥珀作为毕生追求的老人。 “这里很好，冬暖夏凉。最好的是，在这里不会被人打扰，可以独处。是能面对自己的好地方。” “不会有人来吗？”白石麻衣尽力表演着女主角的疑惑。 评委席上，训霸圭侧身对着宫藤官九郎低语：“宫藤桑，话说你了解清水君的演技吗？”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宫藤官九郎同样压低声音，“不过这一句台词就很有感觉，莫非…他经历过相关培训？” “很有那么点意思，再看看吧。” 会场中央，清水彻没现他们的举动，继续表演：“不论叫多么大声，外面也听不到。” “这样啊…” “没错，比起唱卡拉ok，在这里大喊大叫更能减压。” 自己的台词到这里结束，不过清水彻没有离开，站在原地看着白石麻衣接下来的表演。 她茫然地眨着眼睛，像是失去方向般左右转了几圈，最后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竟是又面对着清水彻。 双拳在身侧紧握， 直直盯着他，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突然弯下腰，像是要把一直以来积累下的恐惧和不满全都泄出来，不顾形象，声嘶力竭着：“我不要回东京啊啊！想一直留在这里啊！” 站在她面前，清水彻恍惚间听到了些别的。 “我不想回群马！我也不想参加晨间剧海选啊啊！” 清水彻竟觉得眼前的白石麻衣有一瞬真的和剧本中厌恶东京的女主角重叠在一起。 看来真的小瞧她了啊。 心里感叹一句，清水彻勾起嘴角，对着用尽所有力气呐喊后胸腔起伏不停的白石麻衣道了声，“演的不错。” 便不再回应她的愕然，径直回到了评委席后。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4章 最终面试（上））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五十九章 最终面试（中） 在白石麻衣之后，面试依次进行着。 表演了四五个片段，参选者之间的差距渐渐凸显出来。能年玲奈以惊人的角色契合程度吸引了所有人关注；桥本爱、有村架纯和松冈茉优虽然稍显不足，但也称得上各有特色；毫无影视剧演出经验的吉冈里帆，以及打破了某种无形限制的白石麻衣紧随其后。 川岛海荷则是被甩到了最后。 看了她的表演，清水彻也多少明白了为什么本间宪要特意收买评委，因为…仅靠她自己实在没有多少当选的希望。 已经做出绝不会让她当选的决定，但为了引出被本间宪收买的那人，清水彻事前与训霸圭和宫藤官九郎定下了沉默以对的方案。 “川岛海荷本次表演结束，请各位评委表意见。” 履行职责的主持人拿着话筒，转头看向评委席，却现训霸圭、宫藤官九郎和清水彻这三位话语权最大的评委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试探着询问其他人。 “能请山下评委说两句吗？” “啊，”被点到的评委也是一脸茫然，瞥了眼突然沉默的三人，无奈的拿起话筒，“好吧，那我就说点自己的看法…” 如此反复几次，场边只是被临时派来的主持人也忍不住心中打鼓：总制作人和编剧都对那个川岛海荷的表演拒绝评论，这里面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克制住不必要的好奇心，主持人按照安排推动着面试进行。 评委席上，有个比他了解更多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此时能年玲奈的表演刚刚结束，训霸圭给出了“非常不错”的评价，一位姓近藤的制作人伸手拿过话筒。 “能年玲奈，是吧？” “是。”语气上扬，能年玲奈正因清水彻微微点头的动作弯着眉角。 “我就直说了，我是《海女》中负责宣传这一块的，演技这一块我不是很懂，不过…我刚刚注意到，你报名表上填写的演艺经历，比起空白好不到哪去吧？” “啊，那个…” 小小欣喜瞬间被严厉驱散，能年玲奈的眼角无力垂下，整个人站在原处，缩着脖子不知所措。 瞧了眼她，清水彻眯起眼睛，接过了宫藤官九郎递来的话筒。 “近藤制作人说起了报名表，实不相瞒，报名表筛选是由我和宫藤桑负责的，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您在指责我们的工作存在问题？” “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匆忙否认后，那位近藤也忍不住疑惑起来：怎么回事，本间宪不是说已经搞定这个清水彻了吗？他为什么会跳出来？ 现实与预期的差异让他心生退意，不过…本间宪许下的价码又一次在眼前闪过，挣扎片刻，近藤咬了咬牙，道：“我只是说，从我自身的角度，能年玲奈缺乏演艺经历这一事实不利于《海女》的宣传。” “哦？”见他放弃了对报名表的攻击，清水彻装出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态度，“那近藤制作人的意思是？” “我觉得…” 犹豫之种，本间宪承诺的好处再次挥了作用。向着触手可及的欲望，近藤站起身，对着全场振声道：“我觉得，女主角应该由有一定知名度的演员担任，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声音消散后的寂静中，训霸圭若有所思，宫藤官九郎低头长考，工作人员毫无反应，只有候选者们面面相觑。 一瞬间，近藤以为自己的说法起了作用。 就在此时，清水彻缓缓起身，道：“那近藤桑是认为桥本爱担任主角最合适了？” 场上的七人中，只有她凭借着电影《告白》中的表现小有名气。 瞄了眼训霸圭，他脸色暧昧，态度不明。借着贪欲和残存的胆气，近藤话头一转，“不，桥本在《告白》中的形象过于突出，观众看到她只会想起《告白》，不利于《海女》的推广，所以应该选具有新鲜感的新面孔。” “新鲜感？吉冈里帆还未出道，这么说近藤桑看好她？” “不是。” “那就是白石麻衣，她成为艺人也不到一年。” “我没有这么说。” 清水彻站在他面前，“那有村架纯？” “不，她缺少作为女主角的透明感。” “松冈茉优？” “资历不够。” 清水彻不依不饶。“那就只有能年玲奈了。” “我一开始就说她不适合！训霸桑，”转向握有最终决定权的训霸圭，近藤神色中满是严肃，“要说谁能平衡资历和新鲜感，在我看来只有来自Lespros的川岛海荷！请您务必考虑。” “是吗？”训霸圭摸着下巴微微颔，“我知道了。” 瞥着貌似诚恳的近藤，清水彻却突然笑了起来，“如果这样可以的话，训霸桑，那我推荐来自清水艺能事务所的能年玲奈，也请您务必考虑。” 能年玲奈的心突然悬起。在场的其他人则早已目瞪口呆。 “清水，你作为清水艺能的社长，不顾评委身份，这么直截了当地偏袒旗下艺人，不觉得太不合适了吗！” 迎着近藤的“正义”怒火，清水彻扯着嘴角，整个人依然轻松。 “我至少还是照顾自家艺人，近藤桑为别人考虑到这个程度，是不是太过热心了？” “我？你什么意思！” 像是被戳到痛楚，近藤涨着脸，扯着西装的袖口，整个人就像是头愤怒的公牛，对着他怒目而视，喷着粗气。 “我的意思是，”清水彻毫无畏惧地凑上去，“本间宪到底承诺了什么，才能让近藤桑这么卖力？” “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那我就直白一点， 钱？不动产？还是说手下的艺人？又或者…” “清水君，可以了。” 清水彻转头看过去，出声阻止的是训霸圭。 摇摇头面前放开只靠一口气强撑着的中年男子，清水彻把空间留给他。 “你，还有你，”训霸圭点了两个工作人员，“帮忙扶住近藤制作人。清水君，也麻烦你和我一起去一趟，向理事说明情况。” “没问题。” “宫藤桑，这里就麻烦你了。” “好的。” 即使突然少了一半评委，面试依然要继续进行。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35章 最终面试（中））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六十章 最终面试（下） “我可是制作局的人！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 近藤一路上还在挣扎。不过他的这点固执，在理事给出的“承认或者辞退”这个选择题面前，就像是遇到了烈日的雾气，瞬间无影无踪了。 整件事情坦白下来，也不过是个投资失败、妄图通过出卖手上权力变现的烂俗故事。 不过在返回面试会场的路上，清水彻注意到训霸圭的表情很是沉重。 “训霸桑，只是偶然碰到了这种人而已，并不能说明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知道，”训霸圭点了点头，原本极为惹眼的金却还是没有精神，整个人表现出的只有无奈，“将近二十年的资历，又是这么大的一个项目，他居然为了一千万日元就把自己卖了，真是…” “或许这就是他为自己定下的价位吧，又或者，他敢承认的就是这么多，说不定…” 注意到训霸圭愈阴暗的脸色，清水彻将“他背后还有别人”的猜测吞下，推开了面试会场的门。 在理事那里为本间宪行贿一事折腾了许久，此事候选者们都已经离去，只有宫藤官九郎和几个工作人员留在会场里。 “哦？训霸桑，清水君，那个近藤怎么样了？” “他承认了，大概率面临着降职和外调吧，”坐回评委席后的位置，清水彻扫了眼竖直耳朵却又装出毫不关心模样的工作人员，看向宫藤官九郎，“宫藤桑，后来的面试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宫藤官九郎摇摇头，指着放在桌上的摄影机，马上有工作人员过来将录像投影在屏幕上。 “出了这种事，候选者们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不过相对来说没有变化，能年玲奈表现最好，简直就像是女主角从剧本里走出来一样。其他几个也还不错，只是多少差一些。川岛海荷例外，她没有坚持到面试结束就提前退场了。” “嗯。” 认同了宫藤官九郎的看法，清水彻对着墙上的影像微微颔，又转向渐渐恢复过来的训霸圭，“训霸桑，你觉得呢？” “我的看法…和宫藤桑差不多吧。” “那就是？” “就按之前说的来，”训霸圭叹了最后一口气，整个人摇身一变，拿出作为总制作人的气势，朗声道，“表现最好的能年玲奈当选《海女》的女主角，川岛海荷落选，推荐表现合格的白石麻衣、有村架纯、桥本爱和松冈茉优参加对应的配角试镜会，优先录用。我已经向高层报备过，就这么联系事务所吧。” 总算是确定了啊… 听着训霸圭宣布了最终结果，清水彻也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虽然看着能年玲奈的表现越来越好，面对知名演员也不落下风，最终凭借着自身形象，居然真的有了担任女主角的可能，但她的对手也说不上弱，还有本间宪试图收买评委这种事出现，不到最后，清水彻也无法判断她一定会胜选。 正当清水彻放下评委身份，在心底为能年玲奈祝贺时，旁边的宫藤官九郎突然开口：“说起来，那个吉冈里帆怎么处理，作为尚未出道的普通人可以说表现十分出色了，训霸桑要不要给她个角色？” “倒是可以，不过有适合她的配角吗？清水君？” 注意到他们两人都看向自己，清水彻思忖着，在心中权衡一阵，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剩下的角色中，只有东京篇里的女子偶像团体还有点戏份，但她的形象不适合，也没有强行加进去的必要，就这样吧。” “嘛，那也没办法。虽然演技不错，但没有适合的角色，可惜了。” “角色一共就这么多，要是训霸桑觉得可惜的话，不如把她推荐给别的剧组。” “那算了，我也不好随便插手别人的电视剧啊…” 任由他们的议论从耳旁飘过，清水彻拿出手机编辑祝贺能年玲奈当选的邮件，仿佛他们口中的人与自己无关。 ----- 确定了女主角的人选，后面的宣传等工作全部交给了，清水彻只需要等着参加几天后的配角选角会就好。 不过…还要准备配角试镜用的台本，正式剧本的编写也比进度慢了许多，偏偏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就要开拍，自己的新书也只是刚写了个开头… 只是一个呼吸就想起一大堆要完成的工作，清水彻已经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让因为完成面试而产生的轻松感淡了不少。 要是自己有传说中下笔如神的天赋可就太好了… 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清水彻走出的大楼，正要与等在外面的能年玲奈和上井彩会合时，忽然又听到了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声音。 “彻君！原来你刚出来啊，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在原地站住，清水彻几秒后才回头看过去。果然，身穿清凉夏装的吉冈里帆出现在眼前。她左手提着个纸袋，右手放在身前轻轻挥着，翘起的粉色嘴角透着狡黠的笑意。 “吉冈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彻君怎么还是这么见外，明明叫我里帆就好，”她轻轻鼓起脸抱怨，不忘手上递过纸袋，动作自然到像是对着男友脾气的普通女孩子，“上次的外套，我洗好带过来了，那个晚上多谢彻君你了哦。” 面对她的笑脸，清水彻还是面无表情。 “多谢，如果吉冈小姐你能不用这么引人误解的说法就更好了。” “明明就是实情…” 察觉到清水彻的反驳意图，吉冈里帆放下委屈姿态，转了转眼睛。 “不过谁让你是彻君呢，那就听你的好了，多谢彻君借我外套。” “嗯，”同样见识过这个套路，清水彻只想尽快脱身，“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告辞了。” “还稍微有点事情，”吉冈里帆举起手机，笑容不变，“听说我在面试中落选了呢。” 有些惊讶于她得到消息的度，不过清水彻没打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和她纠缠。 “这是所有评委的一致决定。” “包括能年玲奈的当选吗？” “没错。” “不过彻君可是在面试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为那个能年玲奈出头，说实话，里帆我很羡慕她哦~” “这与面试结果无关。” “是吗？”吉冈里帆挽起丝，“但是，我又听说，在会后是否将我推荐给配角选角会的时候，彻君你表达了不赞成的意见呢~” “这是因为配角里没有适合吉冈小姐你的角色。” “难道不是因为以前的事情吗？”吉冈里帆垂下眼睛，淡粉色的唇中冒出一句话，“彻君，你可真是个无情的人呢。” 突如其来的指责之下，清水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过只是一瞬，她又抬起头来，嘴角微微翘起，“不过，这样的彻君…里帆我也很喜欢哦~好了，那边好像有人在找你。彻君，下次见喽~” 突然意识到什么，清水彻猛地转过身，看到了不远处的三个人。 “彻君？里帆？”七见奈奈美歪着头。 能年玲奈瞪大眼睛，口中喃喃，“喜…喜欢？” 上井彩则是挂上了暧昧的笑容，模仿吉冈里帆的语气，“彻君，我也很期待一会的聚餐哦~” 脊背上无端升起一股凉意，当清水彻回头再看过去时，始作俑者早已消失不见。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六十二章发现 饭菜上桌，这场为祝贺能年玲奈当选晨间剧女主角而举办的庆功会，也终于有了该有的温度。 摆脱了某种担忧，能年玲奈一直捧着脸颊傻笑个不停。包括七见奈奈美在内的其他人则是送上各自的祝贺，又接着讨论起《海女》的后续安排。 “选定女主角，接下来就要确定重要的配角。不过已经联系了业内一些知名演员，只要通过几次简单的面试，就能很快决定，不需要多少时间。” “那计划什么时候开始拍摄？”身为经纪人，上井彩最关心日程安排。 夹起一块牛肉，谢过七见奈奈美递来的果汁，清水彻继续道：“nhk自然希望越早越好。毕竟是以从事潜水捕捞的海女为主题，肯定会有大量在海边潜水的镜头，要是天气变冷就肯定没法拍摄了。不过，我觉得能在八月开始拍摄就很不错了。” “哦？那这段时间能年小姐就可以休息了吗？” 看着不知为何同样关心起能年玲奈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决定完配角后，nhk计划召开一次角色见面会，她肯定要去。作为绝对的主角，后续的所有宣传活动也要她配合。还要参加相关技能的培训，总不能在拍摄的时候溺水吧？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应该比正式拍摄时还要忙一些。” “原来是这样。”七见奈奈美的语气隐约轻松了一些。 上井彩则是戳了戳傻笑不止的能年玲奈，“小能年，听到了吗？接下来的这一年你会很辛苦哦~” “啊！上井桑，还有清水桑，我一定会加油的！” “哦，那我们事务所今年的营业额就全靠能年你了。” “嗯！我会努力让清水桑赚到钱的！” 自己的玩笑得到了意外的认真回复，清水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欢快的气氛中，他突然接到了来自训霸圭的电话。 “清水君，你现在能来一趟nhk吗？关于白天近藤那件事，还有牵涉其中的本间宪和Lespros，我们理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现在吗？”清水彻微微皱起眉头，不过明白这种事情如果解决不好会是个大麻烦，思忖几秒后还是选择答应，“好的，我马上到。” 放下手机，又迎上了几道关注目光。 “抱歉，我有点事…” “没问题哦，清水君，专心事业的男人可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哦~” 一句话让包厢陷入莫名的尴尬之中，上井彩掩着嘴笑道：“哎呀，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放心吧，我们这边不会生事故的。” “抱歉…” 来不及思考她话语中的隐藏含义，清水彻拿起外套匆匆离开。 在他走后，虽然像上井彩说的那样，没有生什么事故，但因为少了将她们维系在一起的关键人物，庆祝会没持续多久便草草散场。 上井彩带着能年玲奈去进行每日必不可少的演技练习，七见奈奈美则是独自回到了中野车站附近的公寓中。 夜晚的住宅区总是如雪后一般安静，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七见奈奈美打开房门，穿过客厅，进入属于自己的房间。 同去年刚上京的时候相比，房间内的东西多了不少。被褥、小桌、墙角的简易衣柜、在游乐中心抓到的玩偶。一堆充满生活气息的物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摆放的用途各异的画笔，以及正中间尚未完成的画稿。 从小樽回来后，她就按照与清水彻约定的那样，试着把自己的经历与愿望以漫画的形式记录下来，让它们在另一个世界一直持续下去。 虽然有着绘画功底，但因为创作形式的不同她还远称不上熟练，只能尽量用时间弥补经验上的差距。 今晚也是一样。梳洗完毕，她便自然而然的坐在小桌前，拿起画笔，准备补上白日里尚未完成的粼粼波光。按照进度，漫画女主角第一次离开内6，来到了海边小城镰仓。 镰仓的海啊… 下笔前，七见奈奈美突然感叹一句，想起了去年那场花火。 如果没有那天，自己还会在这里吗？ 望着窗外的夜空思索了一阵，七见奈奈美给不出肯定的回答。 所以说…还好有那个夜晚。 不过，清水和那个吉冈之间…有过类似的夜晚吗？ 被突如其来的念头打断思路，七见奈奈美坐在桌前，盯着夜空中深灰色的云彩，直到它消失在东京塔的顶端，也没能猜出什么。 思量一阵，她离开书桌，打开那道形同虚设的横拉门，踏入了属于清水彻的房间。 对房间的布置早已熟悉，她径直来到棕色的巨大书架前，对着书脊仔细寻找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清水他会将取材用的笔记本放在这里… 细细扫视着，最终在书架最下层，最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里，现了颜色与旁边不太相同的纸张。 取出后仔细端详着，却没现什么特殊的标记。除了那些因为翻阅留下的痕迹外，仿佛只是个普通的硬皮笔记本。 闭上眼睛深吸口气，七见奈奈美翻开了第一页。 “清水桑，按照约定，我会将找到的写作素材记录在这个本子上，也麻烦你在学生祭的前一个月提供我需要的台本。以上，吉冈里帆。” 和清水完全不同的笔迹，看来是那个吉冈里帆留下的。按照清水的说法，这应该是他们相识的开端吧？ 翻开下一页，又变成了七见奈奈美熟悉的笔迹，不过只有两个字。 “了解。” 还真是清水的风格。七见奈奈美微微弯起眉眼。 再往后翻去，则是吉冈里帆最早搜集到的写作素材。当时的她似乎还不清楚该记下什么，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学校的趣闻、京都车站调整的消息、去外地游览的经历、台风逼近的情报，好像只是把自己了解的东西都记录在这里。 结果清水彻的回复是“很多，但没什么用。” 下一页则记下了对这个回复的不满。 “清水桑，我已经很努力在记录了，如果有什么要求麻烦你提前告诉我。另外，为了让约定进行下去，请不要忘记台本的事，我希望下一次能看到台本的初稿。以上，吉冈里帆。” 慢慢接近她所不了解的清水彻的过去，七见奈奈美渐渐忘记了时间。 明天恢复到早上八点的正常更新时间。另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会加更一章。 感谢【伽楼罗】大佬打赏的1oo点！ 第六十三章问题 笔记本的后半，依然是属于女孩子的清秀字迹占了绝大多数。她似乎渐渐学会了该记录哪些内容。 身边的新奇事，见到的不同景色，有趣的专业知识…其中有些在清水彻的作品中出现过，七见奈奈美还能想起它们出现的位置。 虽然如此，但清水彻的回复却总是简洁，“了解”和“明白”几乎应对了吉冈里帆写下的所有文字。 不过比起这些，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了七见奈奈美的注意。 “清水桑…” “清水君…” “清水…” “彻君…” 笔记本上，吉冈里帆对于清水彻的称呼一直在变化，到最后时，已经变成了最简洁的写法。 “彻，抱歉搜集素材的事情要暂停一段时间。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为此我将参加东京事务所的面试，希望能够签约。你不是也想知道艺能界的光鲜外表下藏着什么吗？等我成为签约艺人，就可以将知道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如果你能为我祝福的话，我会很开心的。以上，里帆。” 前后翻了好几页，七见奈奈美没有看到清水彻对这段话的回复，这本笔记本里的内容到此为止。 这应该就是清水说的，那个女孩子上高中不久后，前往东京寻求成为演员的事情吧？ 七见奈奈美心想着。 从称呼来看，这时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到了能够直接称呼名字的地步。内容上也很普通，像是朋友正常交流用的口吻。但是…七见奈奈美突然想起了今天看到的场景。 “这样的彻君…里帆我也很喜欢哦~” 清水他则是冷着脸回应。 这之后到底生了什么，让两人之间的关系生变化了呢？那个女孩子又为什么在现在面对清水时用的是充满诱惑的语气？ 而且…我还没用“彻君”称呼过他… 怀着莫名的不满，以及对于背后真相的探求，七见奈奈美合上了手中的笔记本，打算寻找记载了后面事情的那本。然而，就在这时，清水彻房间的门打开了… ----- 结束了在的讨论，清水彻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地铁停运后的深夜，推开房门，看到的也只有寂静。 七见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对于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自从参与晨间剧的工作以来，清水彻经常在待到深夜。虽然七见大多数时候会等他回来，但在第二天有课的夜晚还是会选择独自早早入睡。 将外套甩在沙上，不想打扰可能睡着的她，清水彻放轻脚步来到自己的房间前，转动把手，却看到了她捧着记事本模样的东西站在书架前。 “七见？” “啊！清水，”她像是吓了一跳，接着微微低下头，将笔记本放在身前，整个人看上去罕见的心虚，“那个，不好意思…我…” “这是什么…哦，这个啊。” 扫了一眼，清水彻便知道她拿的是什么，也知道了她看这个的原因，摇头道：“没什么，都是以前的东西了，我都忘了它本来放在哪里，多亏七见你能找出来。抱歉，因为觉得不可能再见到她，所以没想起来告诉你当时的事。” 七见奈奈美红着脸慌忙挥摆手，“不是清水你的错，是我有点…抱歉…我不该…” “再道歉下去今晚就不用睡觉了，”开了个玩笑，清水彻拉着她坐在床上，“七见你有问题直接问吧，我都会告诉你。” 虽然心中还满是愧疚和被现后的羞意，但对于某些事情的担忧还是让七见奈奈美决定不放弃这个机会，强撑着吞吞吐吐开口。 “那个，关于记事本…为什么会像写信一样，有很多交流的话…” “这个吗？我想想啊…” 经历了一整天的面试和讨论，累积在脑中的疲惫已经转化为浓到化不开的困意，清水彻回忆了好一阵才找到答案，“当时的我只对书感兴趣，在同学眼中是独来独往的怪人，吉冈她却很受欢迎，差不多像是中的校园明星。如果我和她有明面上的交集，肯定会带来很多麻烦。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恰好她也只需要台本，没打算和我有别的牵扯。所以在达成交易后，我们就约定只通过书面进行交流。她把素材和要求写下来放在图书馆的角落，我取到后记下有用的，就会把笔记本和台本放回原处，等她放学后取走。虽然搞得像是间谍接头，但初中的几年一直是这样。” 微微颔，七见奈奈美又问出下一个问题。 “那…关于她对清水你称呼的变化…” “什么称呼？” “就是这个。”七见奈奈美将笔记本上的称呼一一指出。 看着记录下的事实，清水彻却是摸着脑后，只觉得一头雾水，“居然真有…我当时应该是没注意过这些…不过她什么变了称呼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真的没有吗？” “抱歉…” 看着清水彻的困惑神色不似作伪，七见奈奈美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但要是这么说的话，吉冈当时的态度已经生了明显变化，偏偏清水一直没有察觉，就让这份心意藏在薄薄的纸页中，直到最后她选择去东京参加面试… 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对手，但不知怎的，七见奈奈美现自己居然有些同情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孩子。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最关键的是从她回到京都，再到两人高中毕业之前到底生了什么，以及她现在对于清水彻的态度。 现在的事情只能通过她本人求证，能从清水彻口中得知的只有过往。 然而，就在七见奈奈美下定决心，试图问出当年的真相时，清水彻却没了反应。 “清水？清水？” 轻唤两声后，他依然双眼紧闭，只剩呼吸悠长，显然是睡着有一会了。 其实…他今天已经很累了吧？ 同这件事比起来，好像自己的些许担忧也没那么重要？ 这样想着，七见奈奈美打消了追问的念头，帮他在床上躺好，便抱着那本笔记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日娱字事更新度最快。 第六十四章 串联 同一时间，距离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十公里外的千代田区骏河台，在这片本该在深夜里归于沉寂的办公区中，有个房间传来了一阵怒吼。 “他怎么…他怎么敢！” 站在Lespros社长办公室，本间宪敲着桌子，脖子上青筋暴起，秃鹫一般的阴鸷目光从面前的一众经纪人和事务所中层身上扫过，得到的却只有一片嗫嚅。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想和我合作也就算了，哪来的胆量把这件事捅到的高层去！同选角的评委来往有什么，一点小礼物又怎么了？艺能界里面哪家事务所不这么做？真以为这是个看实力的地方吗，真是可笑！” 被电话叫到这里，大部分中层干部还不知道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许久，最终推了一个新人出来，强顶着本间宪的怒火开口。 “社长，不知道是谁惹了您，只要您有命令，我们一定…” “就凭你们这帮蠢货？”本间宪气急反笑，“他拿直木奖的时候，你们还在大学里对着电视上的女明星流口水吧！一个个的，全是混饭吃的蛀虫！自己看！” 被一份传真甩在脸上，新人也不敢有丝毫怒气，只是慌忙把它拿在手中，举给周围的一圈前辈。 “你事务所在《海女》甄选中…因此，我方决定在此后三年内，禁止你事务所艺人参加我方的所有活动，包含但不限于电视节目、影视剧…” 因这份通告产生的不同情绪中，比起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句，“难道要拒绝新垣结衣吗？” 新垣结衣，当下最为炙手可热的女演员之一，也是Lespros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艺人。在公众眼中，“Lespros”这个名字基本等同于“新垣结衣所在的事务所”。 但仅靠一个人支撑起整个事务所的局面实在是太过危险，谁也不知道公众对一个艺人的喜爱会持续多久。所以对于Lespros而言，除了全力维持新垣结衣的热度，培养出下一个“新垣结衣”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不过，在下一位能支撑起事务所的艺人出现前，包含新垣结衣在内的全体艺人居然遭到了的封禁，在场的一众Lespros员工不知道这是否预示着什么。 “够了！”本间宪怒喝一声，“难道离开了新垣，你们都成了废物了吗！川岛海荷的经纪人呢？出来！”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性被推到前面，畏缩道：“社长…” “我听说川岛在今天的面试中表现不好，甚至还提前退场了？什么情况！公司在她身上投入这么多资源，可不是让她在这种掉链子的！” “社长…川岛她…” 深知如果没有合适理由的话，自己这个经纪人绝对难辞其咎，磕绊几声后，她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社长，是那个清水彻！要不是他在面试现场故意作梗，川岛的表现一定是最好的！提前退场也是，都是那个清水彻当场抖出了我们和评委的事，不然川岛也不至于受到打击坚持不下去。” “哦？又是那个清水彻？” “没错！” 感受到毒刃一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几秒后终于离开，川岛海荷的经纪人还没松口气，就又听到本间宪的声音。 “好，看来这个清水彻一定要和我们Lespros作对了。刚才，你们一个个不是信誓旦旦地要对付他吗？现在怎么又哑巴了？说话！” 一声令下，房间内顿时陷入混乱之中，种种可行不可行的手段都冒了出来。 “不如请燃系的人出手？” “让新垣结衣出面谴责他！” “找人24小时跟拍他！” … 看着眼前的一团糟，本间宪靠在柔软的扶手椅上，叼着烟卷一言不。 他知道这帮下属没几个在认真出主意，一副尽心竭力的样子不过是表演。他知道清水彻并不好对付。 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晨间剧编剧，但他的主要身份依然是作家，一些艺能界常用的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更别说他现在和绑在一起，身后还有东宝和早稻田的支持。 难道就这么认了吗？ 一股子忿恨从胸口涌出，本间宪一拳砸向名贵的红木桌面，整个房间也随之寂静。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兀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扫视过眼前这帮虫豸一般的下属，本间宪对着距离电话最近的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赶紧上前，拿起话筒说了几句，便抬头道：“社长，是讲谈社。” 讲谈社？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疑惑在脑中转了几圈，本间宪突然想起某个从酒桌上听到的传闻。 挥挥手，等一众下属全部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人之时，本间宪拿过话筒，沉声道：“我是本间宪，请问是哪位？” 话筒里的声音听上去温文尔雅。“晚上好，本间社长，在下是讲谈社文艺局局长，山中孝。” “原来是山中局长。不过，我记得我们没有见过面吧。不知道有何贵干？” “呵呵，贵干谈不上，主要是想和本间社长您谈一桩合作。” “合作？讲谈社要将改编成电影了吗？” “这种事在工作时间谈就好，没必要在这时候打扰本间社长您，”卖够了关子，山中孝直接道，“听说…在今天的晨间剧面试中，贵社被一个叫清水彻的…陷害了？” 本间宪从椅子上坐起身，抖了抖烟灰，“山中局长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是又怎么样？” “如果是的话…实不相瞒，我们讲谈社也和那个清水彻有些恩怨，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山中局长实在是高看我。我们Lespros只是个小事务所，犯不上得罪正当红的作家和编剧。一些小亏，认了就好。” “本间社长请不要谦虚，Lespros的大名我们都听说过。这样吧，我们讲谈社今年有几部会改编成电影， 或许可以…” “我明白了，”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本间宪也不再推脱，“那不知道山中局长想让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本间社长在艺能界这么久，应该认识不少人吧，尤其是电视台和一些周刊杂志的。” “有一些往来。” “那好，我就直说了。清水彻有个前女友，也参加了这次《海女》的试镜，不过没能选上。听说是因为两人关系不睦。她很向往成为演员，不过现在还没有事务所签下她。要是本间社长愿意的话，只要付出一点点资源，应该就能从她那里问到不少东西，还能让她配合做点什么。怎么样？到那时候，不光我们拿情报，本间社长你还可以用这个从清水彻手中要回能年玲奈的合约。那样一来，Lespros也有晨间剧级别的女演员了，难道不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吗？” 本间宪闻言沉默了几秒。 虽然从来没有看好过能年玲奈，但是她居然一跃成为了晨间剧的主角，而自己竟然以区区一千万日元的价格把她放给了清水彻，以至于错失了这样一个大有前途的艺人。想到这些，本间宪心中的懊悔甚至不比对清水彻的恨意少多少。 而现在，看似有了同时挽救这份遗憾以及打击清水彻的机会。 没有多少犹豫，本间宪对着话筒道：“就这么说定了。” 放下电话，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本间宪回想着山中孝的要求。 成为演员的梦想？ 哼，那种东西，可是连用过的烟头都不如啊。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日娱字事更新度最快。 第六十五章 新书连载 在清水彻的预期中，完成《海女》的主角面试后可以迎来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 可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面试结束后的第二天，讲谈社旗下的周刊杂志《Friday》刊登出了能年玲奈被确定为女主角的消息。顺带着，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也被添油加醋细细描写了一番。最终则是提出了对自己在面试过程中徇私的质疑。 换言之，《Friday》试图将自己与能年玲奈之间的关系解释为她被选为女主角的唯一原因。 这种程度的诋毁并没有出清水彻最初的预料。但是没过几天，不止是《Friday》，一些明面上与讲谈社无关的报纸杂志开始跟进，电视台的午间节目也出现了对这件事的讨论，网络上更是闹得沸反盈天。 面对这种情况，原本计划等到记者见面会正式公布《海女》人选的也不得不提前有所动作。先是明面上坚决否认，同时私下里同各种媒体进行沟通，并且在各种平台放出了能年玲奈面试时的部分录像，总算是避免了一边倒的局面。 就在外界因为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之际，清水彻带着七见奈奈美来到早见书房，找上了许久没见的岸田正明。 “呦，清水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我下班回去的电车上都能听到有人讨论你的事。” 找了个椅子坐下，面前的岸田正明还是一副四十岁单身汉的邋遢模样，清水彻苦笑着摇头，“明明都是在骂我，岸田桑就不用遮掩了。” “喂，说真的，”岸田挑了挑眉毛，凑近他，小心压低声音，“你和能年，到底有没有…” “没有！” 斩钉截铁的回答后，清水彻瞥了眼边上的七见奈奈美，正色道：“岸田桑，今天找你是想讨论新书的事。” “也是，哈哈，哈哈，”意识到什么，岸田正明干笑两声也转成了一副严肃模样，只是他的皱巴巴的衬衫依然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关俱乐部出来似的。 “关于清水你的新书，大纲我看过了，整体没什么问题。第一章也写的很好，虽然没什么大的起伏，但偏偏有一种吸引人静心看下去的魔力，不得不说你又进步了。” 略过这么一大段夸奖，清水彻等着他的转折。 “不过…” “不过什么？” “市场的反应，不好判断啊。”下意识摸出烟盒，注意到七见奈奈美在场，又遗憾地收了回去。自从上井彩搬到三楼，岸田正明在下班后的办公室吸烟这件事已经没了约束。 啧着嘴唇，岸田继续道：“清水你一直写到是比较细腻的题材，这点倒是没问题，不过总有一些特别引人注意的，能将全本书串在一起的关键点。比如《夜间远足》中的远足活动，以及《编舟记》中的辞典编写，都是十分明确的主线剧情，其他的一切都围绕这个核心展开。” “不过在你的新书里，哦，就是《海街日记》这本。整篇大纲看下来，基本只有女主角与几位姐姐间的日常，缺少关键线索。唯一能推进剧情的只有季节变化和主角的升学过程，这已经不太像是长篇了，反倒是更像短篇集。换个说法，和这本书的名字一样，差不多就是本日记。” “这有什么问题吗？”清水彻还是不解。 “问题大了啊！” 看着他明明拿了直木奖，却对于市场的判断没有一点长进，岸田正明又忍不住想点起一支烟。 勉强克制后，舔着干涩的嘴唇道，“这种书需要精心看才能看的下去，但现在这个社会，能认真看进去一本书的有多少人？知道为什么漫画和各种时尚杂志销量最好，就是因为不用怎么动脑子，一眼看过去就能理解。你这种写法，差不多是一百年前流行的，不过现在已经是平成年代，这套早就行不通啦。” “但这本书是计划先在杂志上连载，每月一篇的话，当成短篇集应该也行。” “可以是可以，但不知道读者的接受程度啊。我当了这么多年编辑，手中就没见过几本这样的书。” 不同于为销量愁的岸田正明，清水彻倒是一脸轻松，“不论如何，我现在也算是有点名气。” 说着又笑了笑。 “虽然是骂名居多，但应该会吸引人来买吧？销量应该不至于比第一本差。” “就算不比第一本差，但《编舟记》已经买了五六十万本，你要是这一本就卖个三五千本，知道外面会怎么评价你吗？当时吹嘘你多用力，将来说的话就越刻薄！” “反正现在骂我的也不少，”清水彻无所谓的耸耸肩，“谁也不能所有作品都大卖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唉，随便你了，谁让你拿了直木奖，也算有了犯错的资格。” “那这本书也麻烦岸田桑了。” “别急着说好话，要是这一本销量不佳，下一本就绝对不能这么写！清水，就算是文学界，也是越有名的人越没有犯错的机会。从畅销作家到一本卖不出去有时只需要一部作品，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面对这样的真诚劝解，清水彻也只得接受，“我明白了，多谢岸田桑。” “就这样吧，下个月开始连载，按成名作家的标准给你算稿费，”岸田正明叹了口气，手上的烟终于点了起来，“对了，集英社的人我联系好了，马上就到。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你们也不用太紧张。” 即使因为与讲谈社的交锋以及《编舟记》的出版而小有名气，但早见书房依然是家小出版社，没有漫画行业务。想要让七见奈奈美的画作顺利出版，还是要找专业出版社。因此，业务能力强大，同时在漫画领域与讲谈社存在竞争关系的集英社差不多算是最佳选择。 经历了多次审稿，清水彻对于这种场面已经失去了紧张感。但当他看向七见奈奈美时，现她虽然面色如常，眨眼的频率却不知为何变快不少，脚尖也不自觉点在地面上，微微抖动着。 也许是不想被人看出，她抱紧了身前装着原稿的纸袋，先开口道：“清水，怎么了吗？” “没什么。” 收回视线，清水彻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劝慰和包揽一切的做法。 这么陪着她静静等待就好。 岸田正明起身去窗口抽烟。落在两人重合的手上的光线一下子慢了下来。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日娱字事更新度最快。 第六十六章 故事 集英社的人没有让清水彻和七见奈奈美等待太久。在岸田正明的第二根烟燃烬前，早见书房的办公室中突然响起了两下几乎完全相同的敲门声。 没有离开窗口，岸田懒散地回了句，“进来吧，门没锁。” “打扰了。” 与机械式话语一同进入办公室的是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他腰背笔直，皮鞋擦得锃亮，上班族标准的短仿佛是用尺子量出来的，脸上刻板严肃的神态让清水彻恍惚到以为自己在看一台精密的钟表， “就是他们，大园你自己去谈。”岸田摆了摆手，又深吸了一口指尖的烟头，似乎还在为清水彻的新书烦恼。 那位姓大园的编辑也对他这幅态度习以为常，迈着尺量一般的步伐来到清水彻面前，双手送上名片，鞠躬也是标准的三十度。 “在下是集英社《周刊少年Jump》的编辑大园洋，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他的这幅做派让清水彻莫名疑惑：为什么这样一个严谨的人看上去和颇为随性的岸田正明关系不错？ 不过没有功夫感叹人的奇妙，清水彻赶忙回礼。 “我是清水彻，这位是七见奈奈美，麻烦您在下班后特意前来。” “因为要与漫画家配合，漫画编辑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 说到一半，那位大园编辑却突然停下，直直看着其他人的动作。 尴尬在空气中蔓延了几秒，清水彻才有些反应过来：他刚才…是不是开了个玩笑？ 不过以他讲话时的严肃表情，就算说自己是织田信长再世也会有人相信吧！ 默默吐槽一句，清水彻扯着僵硬的嘴角干笑两声，便赶紧转移换题。 “大园编辑，这次请您来，是我有一部作品想要改编成漫画。” 果然没再关注笑话的反应，大园洋伸出手，“岸田告诉我了，既然这样，麻烦清水桑先让我看看原作。” 瞥了眼捏着纸袋的七见奈奈美，清水彻开口道：“难道不看漫画原稿吗？” “不必。和漫画的核心都是故事，以清水桑的身份，通过这种形式应该能更好地表述出故事。” 这个人…还真是直白啊… 将《海街日记》的第一章递给他，清水彻拉起抿着嘴的七见奈奈美默默等待。 大园洋则机械式地扫视着稿件，直到半小时后… “看完了，是个不错的故事。虽然初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日常，但有读完后一种莫名的放松感。仔细回想，像是一杯好茶，让人回味无穷。” “那关于改编成漫画的事？” “没有问题。这种平静舒缓的故事搭配上柔和温暖的画风，在各个年龄段的读者中都有一定市场。从故事本身来说，我请求清水桑务必将这部作品交给我们集英社。当然，您的要求也可以讨论。” 看到七见奈奈美松了口气，清水彻也放松下来。 “那就拜托大园编辑了。至于要求…这本的原作将会在早见书房的杂志上以月刊形式连载，我希望改编的漫画也能做到进度同步。” “这个没问题，”仿佛是预设好的程序，大园洋瞬间答应，“不过由于版面限制，可能需要控制每话漫画的篇幅。” 又看了眼七见奈奈美，见她点头，清水彻才继续道：“另外，我希望漫画的作画工作由我旁边的七见奈奈美负责。” 大园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 “就是这位小姐吗？” “是的。” “稍等，”大园洋用手点着额头，几十秒后睁开眼睛，“我需要看看原画。” 七见奈奈美递上一直抱在身前的纸袋，说了见面以来第一句话，“您请。” 自己的作品第一次离开学校，放到市场上由他人评判，她也难免有些不安。 “嗯…” 大园洋拖着鼻音，时不时点点头，眉毛一会皱起一会松开。浏览一遍后，又抽出几张仔细看着，让人猜不出他的态度。 好半天后，开口道：“恕我直言，七见小姐的漫画水平还有些差距。是新手吗？” “啊，是的。” “学过专业绘画？” “没错。” “果然，”大园洋点了点头，举起一张画，“七见小姐作品里正统绘画的痕迹很重。同一副画面里塞了太多细节，人物也偏向写实风，整体看下来，与原作让人放松的风格不符。读者看起来很累，漫画家画的时候更累。” 不等七见奈奈美反应，他又转向清水彻。 “清水桑，如果你同意由我们寻找负责作画的漫画家，我可以保证，改编后的作品可以在我们行量最大的《周刊少年Jump》上连载，靠着这个故事我就能说服主编。” 握着七见奈奈美的纤细手掌，清水彻摇头道：“大园编辑，这不是要求，而是底线。而且，七见的画功真的不够吗？” “倒也不是，”大园洋据实相告，“不过和《周刊少年Jump》还有些距离，放在次一级的《周刊youngJump》还是够的。但两者行量不在一个水平，影响力也有很大差距。” “那就放在《周刊youngJump》上连载好了。” “这样的话，我需要回去和主编商量，无法给出任何保证。” “麻烦大园编辑了。” “工作而已。” 空气忽然又陷入几秒停顿，直到从清水彻脸上看到一丝苦笑，大园洋才提起公文包，对窗边喊了声：“岸田，走了。” “哦。” 看着办公室的门合上，清水彻收起捧场用的笑容，转向长出一口气的七见奈奈美。 “接下来就等他的回复吧。” 然后就感觉到她手上的凉意。 “清水，谢谢你。” “没什么。这其实是你的故事，我不会把它交给别人的。” 与此同时，在讲谈社的大楼里，也在进行着关于故事的讨论。 “有了这个，应该能写出个不错的故事吧？”山中孝坐在办公桌后，俯身将一张照片推给对面那人。 桌对面，留着长的青年男子眯起眼睛。 “原来那个清水彻和能年玲奈有过这种接触。山中局长，你要是早把这个给我，当时爆出来的就不止是评选中徇私了。” “底牌总要留到最后再翻开嘛。 这两天不是还在保他，在舆论上甚至略占上风，搞得好像我们在污蔑他一样。不过就是这种时候，给他致命一击才来的痛快啊！” “是这个道理，”长男子不紧不慢道，“那山中局长希望我们写到什么程度？这么一张照片，说两人是朋友可以，情侣也行，或者别的…” “不不不，”山中孝靠在椅子上，一脸的自得之色，“这些都太普通了。你好好想想，一个社长，一个艺人，什么样的报道最有看点？” “您是说…肉体交易？枕营业？” “当然，”山中孝翘起嘴角，“不然那个清水彻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帮她拿下女主角的位子？你也知道，这种事情真伪根本不重要，要看公众想看什么。这么有爆点的情节，公众会相信两个人只是朋友？只要写出来，肯定让他身败名裂！” “是。那我们就从这个角度写。不过…山中局长，那个清水彻怎么也是个作家，这么操作…会不会得罪文学界的人？” “怕什么？”山中孝对长男子的担忧嗤之以鼻，“谁让他不好好写作，掺和到艺能界的事情来。再说了，我们对付的是编剧清水彻，又不是作家清水彻。更何况山中董事也知道这件事，你好好写就是了。” “董事他也？明白，明白。那山中局长，我去准备了。” “去吧。” 离开山中孝的办公室，长男子看了眼手上的照片，随手在上面弹了弹。 “拍的还挺唯美。不过遇到我，只能算你们倒霉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日娱字事更新度最快。 第六十七章 帮助 不知为何，原本已经逐渐平息的舆论再次汹涌了起来。网络上对清水彻的指责已经不再局限于在晨间剧海选中徇私这件事，更多的臆测如同洪流一般喷涌而出。 比如他和能年玲奈之间出上司与下属的特殊关系，在直木奖评选前后的表现，甚至已经有了好几个自称被他始乱终弃的留言出现，更是掀起了一波舆论浪潮。 不只是网络，渐渐地，有几家以爆料为生的八卦杂志提及了这个动向，报纸、电视台等大众媒体的后续跟进也只是时间问题。 为了避免局势展到最糟糕的情况，清水彻最近一段时间整日里与的宣传部门讨论对策，但由于尚未锁定真正的幕后黑手，一直没能找到最合适的应对办法。 在这种情况下，集英社的漫画连载通知姗姗来迟。 拿着这份通知，七见奈奈美独自来到了已经被改为“清水艺能事务所”的早见书房三楼，找上了她名义上的经纪人。 “也就是说…七见你打算减少作为模特的工作量？” “是的。” 坐在事务所的沙上，七见奈奈美看着眯起一只眼睛瞄准门后飞镖盘的上井彩。 “创作漫画需要很多时间，我还是个新人，对很多东西都不熟悉，可能兼顾不了模特方面的工作了，抱歉。” “咻哦~” 瞄了好半天，上井彩口中模仿着飞机起飞的声音投出飞镖，然而在离开手的一瞬间，飞机就像失去动力的飞机一般，划出一道抛物线砸在地板上，同标靶差了大概两个东京巨蛋的距离。 一脸扫兴地将它捡起，上井彩坐在七见奈奈美对面，认真盯着她的眼睛。 “只是减少工作量的话，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七见你经济上会不会有点吃力？” “没问题的，漫画连载也会有稿费，虽然没有模特那么高，但也差不多够用了。对了，如果漫画那边的收入能稳定下来，我打算完全辞去作为模特的工作。真的很感谢上井小姐一年来的照顾。” “真的要完全辞去吗？已经有好几个杂志提出邀请你成为签约模特，现在正在交涉，完全退出会不会太可惜？” 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我做模特也只是为了收入，没打算一直做下去。漫画的话，虽然收入少一些，不过我本来就很喜欢画画，又恰巧有了这个机会，就想着尽力去做。没能达成上井小姐的期望，真是抱歉。” “用兴趣做理由，让人根本找不到反驳的角度啊，随你好了，”上井彩无奈道，“但如果七见你哪天还想做模特的话还来找我吧，至少在报酬上绝对不会亏待你哦。” “多谢上井小姐，”七见奈奈美轻轻笑着，“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安慰性质的话语却让上井彩很是不满，“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绝对没有那一天。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点了点头，七见奈奈美犹豫了片刻，又开口道：“另外还有件事，不知道…” “嗯？你说？” “听说…上井小姐家有人在电通任职，在电视台很有人脉…” “打住，七见你是想说清水君的事吧？” 七见奈奈美微微颔，“有没有可能…” “没可能的哦，”上井彩又开始瞄向飞镖盘，“先，家里是家里，我是我，不是我说什么就能怎么样的。其次，找那种层次的人出手，需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可能比清水君可能的损失还要大。最后…咻！” 飞镖出手，这次差点打到了房顶。 上井彩鼓了鼓脸，回过头来：“七见你也要对清水君有信心嘛，这么一点风浪难不住他的，如果真想帮到他的话，不如想着怎么画好漫画，然后等着他大获全胜好了。” “可是我不能…” “七见你就是太关心他了，”上井彩叹了口气，抱起手臂，一副传授人生经验的样子，“其实清水君很厉害的，这么年轻已经能参与到晨间剧的斗争中。而且，既然他能让小能年获选，肯定做好了准备，留好了底牌” “更何况，以七见你现在的能力，也很难帮到他什么。换句话说，不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他的武器，已经是对他最好的帮助了。” “至于你想象中的那种帮助…至少是七见你有一定实力之后的事了。坦白说，等到以主角身份演完晨间剧，小能年就接近有了那种实力。七见你的话，画漫画也是一种方法…不过成为签约模特更快一点，所以要考虑一下吗？” 情绪有些低落的七见奈奈美瞬间怔住，“上井小姐？”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上井彩弯起眉眼，“但是清水君应该没有主动对你说起外界对他的攻击吧？也是不想让你太过担心。” “是吗…” “七见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正当七见奈奈美低头沉思，上井彩又拿起飞镖跃跃欲试之时，事务所的门突然传来几声轻响，然后有人推门进来。 “请问是清水艺能事务所吗？” 遗憾地收起飞镖，上井彩上前道：“没错，请问您是？” 扫了眼屋内，来人勾起个完美的笑容，微微躬身。 “我是吉冈里帆，您就是上井经纪人吧？我们那天在见过一面的。” 上下打量着她，上井彩缓缓点头，“哦…” “那这位就是贵社旗下的七见奈奈美小姐喽？”越过上井彩，吉冈里帆的笑容更加甜美了几分，“同时也是…彻君现在的女友？” 莫名觉得“现在”这个词很是刺耳，七见奈奈美从沙上起身，嘴角不带一丝弧度。 “我就是七见奈奈美，不知道吉冈小姐此次前来，有何指教？” “原来七见小姐认识我啊，”吉冈里帆捂着嘴，眼中却没有丝毫惊讶，“我一个前女友怎么敢谈指教呢，只是有点事想找彻君罢了。不过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只好来事务所碰碰运气，没想到七见小姐也在，真是太巧了。” 没现她的表情中有丝毫巧合的情绪，七见奈奈美微微眯起眼睛，“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行哦，我必须当面告诉他才行，”吉冈里帆摇着头，眼中笑意不减，“所以，如果方便的话，七见小姐可以告诉我彻君的联系方式吗？” 抿着嘴唇，七见奈奈美美丽的脸庞紧绷着，“我不会把清水的联系方式告诉来历不明的人。” “我怎么会来历不明呢？七见小姐，我认识彻君要比你早得多呢。”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 面对七见奈奈美的否定，吉冈里帆的神色中竟有几分认同，“也是，‘现在’是七见小姐你比较领先。那我换个说法好了，我手中的消息和彻君最近遭受到的攻击有关，应该能派上很大的用场，只不过…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呢，必须亲口告诉彻君才行。” “所以其实很简单。七见小姐，如果你能把彻君的联系方式告诉我，那么彻君马上就能知道这些消息。否则…万一彻君失败了，你也逃不了这份责任哦~” 七见奈奈美一时语塞。不知道是否要相信她是否真的有所谓的消息，也不知道她所谓的消息有没有用。只能站在原地，全力思索。 吉冈里帆依旧笑眯眯地开口：“七见小姐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再过一会的话，这个消息会失去作用也说不定哦~” “对了，上井经纪人，我能坐一会吗？穿着高跟鞋走过来可是很累的。” “哦，请…” 笑着越过站在面前的两人，吉冈里帆拉着裙子缓缓坐下。 七见奈奈美还站在原地。 如果这个消息真的有用…可那个吉冈里帆实在是…帮助…相信…现在的女友… 突然间，七见奈奈美轻轻摇头，“不用了。” “七见小姐，你是想放任彻君一个人遭受这些攻击吗？真是不合格的女友呢。” 七见奈奈美虚起眼睛瞧向她，“吉冈桑，如果你真的想告诉他的话，那就不要在我面前表演浪费时间了。 ” 说罢又转向上井彩，“上井小姐，我先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哦，好…” “再见。” 微微躬身道别后，七见奈奈美拿起自己的东西，拉开门离开了事务所。 盯着合上的门扉，吉冈里帆呼了口气，轻声道：“真是可惜，没想到最后被她看了出来。” 坐在经纪人的办公桌后，上井彩翘起嘴角，“那当然，她可是七见奈奈美啊。” “上井经纪人你也不简单呢，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吧？” “等你到我这个年龄，就会现看穿这些再简单不过了。” “是吗？不过上井桑看起来只有22岁左右啊。” 同她一样，上井彩笑容不减，“称赞我就收下了，不过你不打电话给清水君吗？你自己说的，时间不等人哦。” “会打的。只是我想先问个问题，比起七见，上井经纪人愿意支持我吗？我觉得自己的赢面更大些。” 上井彩微微摇头，“不会哦。虽然我偏向七见，但我支持的人只有清水君一个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吉冈里帆站起身，对她鞠了一躬，“那我会努力得到上井桑的支持的，说不定下次您就会改变看法。” “或许吧，”上井彩挥挥手，“可以常来玩哦。” “那就太好了。上井经纪人，再见。” “再见。” 随着吉冈里帆离去，事务所的小小办公室终于安静了下来。靠在经纪人的转椅上，上井彩叹了口气：“清水君，希望你能从修罗场里顺利脱身吧。”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日娱字事更新度最快。 第六十八章 陷阱 当清水彻在竹芝码头找到吉冈里帆时，她正坐在岸边的长椅上，眺望着远处连接着台场与大6的彩虹大桥。 午后日光和煦中，她身体微微前倾，藏蓝色的上衣在胸前画出个惊人的弧度，垂在身下米色的纱裙露出了纤细的脚踝，白润肩头上反射的光芒似乎比日光更明亮几分。 站在她身后，清水彻听到了一声疑问。 “桥的那一头，会是什么呢？” “除了海水，就是各种仓库吧。” “彻君，”她回过头来，眉眼的弧度比微风更加柔和，“明明是个文学家，给出的答案却一点都不浪漫呢。” “因为现实如此。” 上前坐在与她相隔一米的另一张长椅上，清水彻开口道：“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见彻君你吗？”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 “嗯？风太大了，彻君你刚说了什么？” 看着她在微风下一动不动的裙角，清水彻叹了口气，决定不与她纠缠这些细节。以前每次讨论起这些，话题总会转到奇怪的方向。 吉冈里帆却弯着眉眼起身，小跑着来到清水彻身边的位置，紧贴着他坐下。 “这下好多了，彻君你说了什么吗？” 又叹了声，清水彻挪动身体解除两人间的接触，沉声道：“听说吉冈小姐掌握了别人攻击我的情报？” “没错哦，”吉冈里帆又一次逼近，“幕后策划者与下一步计划，这些我都知道。怎么样，彻君感兴趣吗？” “你想要什么？” “哦？彻君很清楚呢。” “不过像以前一样，都是交易罢了。” “只是交易吗，那好吧，”吉冈里帆食指点在嘴角，笑容越甜美，“《海女》这两天正在进行配角面试会，彻君你也知道。我要那个角色。怎么样，以彻君你对剧组的影响力，应该能做到吧？” 闭上眼睛，清水彻片刻后微微摇头。 “不行，那个叫有村架纯的女孩子比你更适合这个角色。”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比她差。” “可是你没有在面试现场表现出来。而且，既然是我参与定下了面试这种形式，我就不会违背自己已经做出的决定。” “真的不行吗，只要稍微对她严厉一点就好。而且…我会有额外的报答哦~” 耳边的温热气息让清水彻抖了个机灵，再转过头去，吉冈里帆已经退回原处，眨着眼睛，目光盈盈。 深吸口气，清水彻还是摇头：“我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诶~那这样的话，里帆我也不好告诉彻君你这个消息呢。” 从长椅上站起，清水彻回头看着她，“吉冈小姐请便。” “彻君真的不想知道吗？” “即使不知道，我也有应对的办法。” “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吗？” “没错。” 温暖的初夏午后，两人的目光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吉冈里帆突然挺起胸，伸直手臂做了个放松的动作，掩口道：“真不愧是彻君呢。既然这样，那我换个条件好了。彻君，我要你…” 冷着表情，清水彻等着听她会说出什么。 “我要你陪我去旁边的公园散散步，这样总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吧？不过，彻君看起来好像有些失望呢，难道是…在期待着什么展开？” 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清水彻思考着她的目的。 比起晨间剧的角色，散步这种要求无疑相当简单，但一下子条件降低这么多，让人忍不住怀疑起她是否另有所图。 想了一阵，没有明白她的目的，但也没现这么做有什么危险。权衡利弊之后，清水彻微微颔：“如果只是散步，可以。” “好，那现在就去吧。” 欢快地起身，吉冈里帆来到清水彻身侧，自然而然地将右手穿过他的臂弯，左手也跟着环绕，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更是整个人靠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隔着两层轻薄衣物没有丝毫衰减，带着甜味的香气也渐渐蔓延。肌肤紧贴时的特殊温度让清水彻下意识挣脱，却被早有准备的她紧紧抱住。 “吉冈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散步啊，”翘着嘴角，吉冈里帆表情嫣然，“我们以前散步的时候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那只是在表演。” “那彻君也当做现在正在表演好了，”吉冈里帆微微翘起粉色的嘴唇，“不过我的演技要比那时进步不少了哦。” 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清水彻现自己除了奉陪别无选择。与此同时，他没注意到吉冈里帆悄悄关闭了手机。 ----- 十公里外，葛西临海公园。 入口处，停车场的角落里靠着一辆不起眼的轻型车。窗户紧闭的车内，一老一少两名男子正对着部翻盖手机瞪眼。 “还是联系不上？” “是…”闷热的狭小空间中，那位年轻一些的男子已经急得大汗淋漓，“她那里是不是没有信号？” “说不定吧。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前辈？” 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年长的那位点燃了一支烟，“这次主编让我们来拍那个清水彻…对了，你是叫森江弥生吧？” 年轻的娃娃脸赶忙点头，“是的。” “嗯，那你清楚具体安排吗？” “那个…我只是因为拍照的手艺还行，被临时派过来…实际上，我根本不认识清水彻…” “我猜也是，不然不会让我跟着，”年长的那位深深吸了口烟气，又缓缓呼出，“这次，本来是我们《Friday》联系上了清水彻的前女友，由她将清水彻约出来，然后我们拍点他们的亲密动作。再加上最近他和能年玲奈那档子事，给他扣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帽子…” “原来是这样。”森江弥生一脸恍然大悟。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他那个前女友，据说还参加了《海女》的面试，清水彻就是她的评委。要是这个身份再曝光出来，那他搞权色交易的事情也跑不掉了。” 森江弥生连连颔。 “但是，这一切的关键是那个前女友，要是她配合的话一切好说。否则…还是没联系上她？” 又试着拨了一遍，森江弥生缓缓摇头。 “我们应该是被她耍了，”将烟头丢出窗外，年长的那位动汽车，“回去吧，不用再等了。 ” “哦哦…” 娃娃脸森江打开后座上的箱子，正准备收起摄像器材时，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个窗外的人影。 “前辈，你看那里，”他指着停车场的入口，一对男女正并肩走着，“那个男的是不是我们等的清水彻？” “嗯？”年长的眯起了眼睛，片刻后拍了拍手，“森江，准备干活了。” 森江望着那人，“那就是清水彻吗？” “不，那是东出昌大，一个新人演员。不过既然碰上，还带着女伴，不拍两张简直对不起《Friday》的名头！森江，我一会开车跟上，你好好拍啊。” “是，前辈！”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4章 陷阱）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六十九章 支持 以一次奇怪的散步为代价得知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具体的对策也随之浮出水面。 本间宪和他借用的燃系势力交给处理就好。毕竟艺人事务所面对电视台面前就像是兔子面对着老虎，充其量在背后搞点小动作，根本没有正面对抗的勇气和实力。作为事务所，要想在艺能界这个竞争激烈的斗兽场中生存下去，不得罪几家大型电视台可谓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至于与电视台没多少直接业务往来的讲谈社，可能使不上什么力气，但清水彻手中正好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不过在那之前，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洗去他们泼在自己和能年玲奈身上的脏水。 “…整个计划大概就是这样，能年你听懂了吗？” 《海女》的主要角色见面会之前，后台的一间休息室中，清水彻刚刚向能年玲奈讲清了计划中需要她配合的部分。 “嗯嗯，”能年玲奈坐在桌前，手臂像小学生一样叠放在身前，一脸认真地连连点头。 “真的明白了？” “反正就是在媒体提问的时候，装作很难为情地默认下来，然后由清水桑你来接过话题，就是这样没错吧？” “大体上是这样，”拧开一瓶水，清水彻继续道，“不过这样一来，你作为演员的展会受到很大影响…按照彩姐的说法，虽然女性支持者可能会多不少，但男性支持者的数量肯定会大幅度下降，或许会有人以此为借口一直攻击你，这样也没问题吗？” “嗯嗯，”能年玲奈点头的动作更加坚决，“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粉丝的，而且，只要能帮到清水桑…” “也是在帮你自己啊。” “啊，一不小心忘记了！” 看着她终于记起什么后的恍然模样，清水彻无奈地摇摇头，灌下口水，无意间注意到能年玲奈的嘴角似乎微微翘起。 “能年。” “嗯？清水桑？” “你好像…很高兴？” 能年玲奈眨了眨眼睛，清新元气感满满的脸庞上写满了无辜，右手挥在空中，声音不自然的拖着，“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啦~” 清水彻眯起眼，“真的？” 对面的能年玲奈坚持了几秒，突然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双手捧着脸颊，眉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哎嘿嘿~” 莫名升起股欺负一下她的冲动，清水彻起身，跨着桌子逮到了她梳理整齐的短，随后就是恶作剧般的乱揉一通。 “现在也很高兴吗？” 泄了自己捉弄她的欲望，揉着揉着，清水彻忽然现有些不对劲了。 能年玲奈不但没有挣脱，反而捂着脸将头渐渐垂下，指缝里露出的红晕已经快要滴落。 她似乎…很享受？ 心中升起个奇怪的想法，清水彻还没来得及进一步验证，坐在旁边的上井彩却已经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清水君，难道你想让她顶着这种型上电视吗？小能年你也真是的，好歹反抗一下啊，一点意思都没有。过于乖巧的女孩子很难赢到最后哦~” 身形定格了几秒，清水彻讪讪地收回手，能年玲奈也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逃到旁边补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就在此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有人来打招呼。 “打扰了，我是乃木坂46的白石麻衣，可以进来吗？” 扫了眼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能年玲奈，清水彻握起拳头轻咳一声，“啊，请进。” 门锁转动，身着白色衬衫、灰色无袖夹克和黑白色格子短裙的白石麻衣迈步进入，关上门后直接深鞠一躬。 “清水桑，今天的角色见面会也请您多多关照！。” “白石桑客气了。” “那个…能不能请您不要对我用敬语，毕竟您是编剧，我只是个新人。” “好吧，白石小姐。” 看着她直起身后悄悄吐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清水彻突然觉得很有趣，“白石小姐，你这身装扮…是乃木坂的制服吗？” 拎着个小纸袋，双手叠在身前，她看上去相当拘谨，“是的。” “很漂亮，很适合你。” “啊，”小小的惊叫了一声，白石麻衣偷偷瞧着旁边的上井彩和能年玲奈的表情，才现他只是在开玩笑，稍稍将悬起的心放回原处，又想起还没回应他的问题，连忙道，“谢谢。” 为了防止他又说出什么，抢先开口：“那个…如果不是清水桑在面试现场警告了我，也对运营提出意见，我肯定拿不到晨间剧的角色…这是我自己烤的一点饼干，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哦，那个啊，没什么，”接过纸袋，清水彻随意道，“主要还是你自己的努力，和我多少关系。不过说起来，白石小姐现在想成为演员了吗？” “诶？” “第一次在面试现场见到你，简直是一脸的不情愿。当时是运营要求你来的吧？” 怔在原地，白石麻衣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后面的面试中，虽然你演技进步很快，但还是没有其他演员那种一定要拿下角色的想法，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一般。实话说，要不是你的形象和角色特别契合，这个角色肯定会交给更有积极性的人。” “当然，也不是说你做的不好，至少足够满足剧组的要求了。不过，这样下去很难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说完这些，清水彻没有催促，静静等着她思考这些问题。 好一阵后，她才缩着身体开口。 “那个…感谢清水桑告诉我这些，其实…尝试演员的工作算是运营交给我的任务，我们…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偶像嘛，就是这样的，”随口叹了一句，清水彻摇摇头，“不过我觉得人还是需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随波逐流的船，最终会停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白石麻衣垂下眼睛，“也就是清水桑当时问我的，‘为什么要成为偶像’吗？” “哦？你还记得啊。那现在有答案了吗？” 白石麻衣轻轻摇头，明丽的面庞映着低落。 “嘛，我就是有些好奇，随便一问罢了，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白石小姐最好还是能给你自己一个答案。就这样吧，距离见面会开始也没有多久，白石小姐不如回自己的休息室好好准备一下。” “是，谢谢清水桑，我会认真思考的。” 拖着步子，白石麻衣在走向出口时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回身道：“那个，我也听说了关于清水桑和能年桑的流言…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 明白身为被攻击的人是怎么一种感受…不过，我会一直支持清水桑的！杂志上的那些只是谣言而已，清水桑和能年桑之间一定是清白的！”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样一位支持者，清水彻也不由得怔住，片刻后才回神道：“多谢白石小姐，不过我们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流言不会持续太久。” “那就太好了！”她脸上浮出了自内心的笑容，“我也会一直支持清水桑的，清水桑再见。” “再见。” 怀着莫名轻松的情绪，白石麻衣走出休息室，在合上门的刹那，却不经意注意到能年玲奈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藏着隐隐的不满。 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带着疑惑，白石麻衣关上了门。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5章 支持）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章 发难 白石麻衣离开后没多久，就有工作人员来通知清水彻和能年玲奈入场。 会场设在一处宽广的演播厅内。正前方是留给主创团队和演员们的舞台。台下，来自不同媒体的记者已经架好了长枪短炮，迫不及待。 听到主持人宣布入场，清水彻跟在宫藤官九郎身后登上舞台，在一片闪光灯中做完自我介绍，就坐在角落里观察起会场的情况。 按照从吉冈里帆那里得来的情报，讲谈社计划在这场见面会上当着所有媒体面公开难，好将海选徇私和潜规则手下艺人这两顶帽子牢牢扣在他头上。 所以…他们打算在什么时候出手？又准备了那些所谓“证据”？ 聚光灯下，舞台上亮如白昼。缺少光线的媒体区却是一片黯淡，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恶意隐藏其中。 放弃了提前找出可疑人物的打算，清水彻转而看向舞台中央，能年玲奈正在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能年玲奈，来自兵库县，然后…那个…” 看着她盯着天花板眼神飘忽的模样，清水彻忍不住以手扶额：刚才在后台不是已经背下来的吗？还是经历的场面太少啊。 不过也许得益于她自身清新自然的气质，会场里大多数人还是报以鼓励的笑声。 等到磕磕绊绊地说完这段介绍词，她就像是扔烫手山芋一般，把话筒抛给了身侧的桥本爱，自己小跑着退到了一旁。 自我介绍按照桥本爱、有村架纯、松冈茉优、白石麻衣的顺序进行着。从快门声响起的次数来看，清水彻现媒体对这几位次出演晨间剧的新人也很有兴趣。 毕竟这里面说不定谁就会成为未来的顶级女演员啊。 在心里感叹一声，清水彻又转向舞台的另一边，那里坐着小泉今日子、药师丸博子、松田龙平等成名演员。从演技的角度看，他们才是撑起这部剧的关键人物。 在清水彻对于讲谈社难的警惕之中，见面会顺利进行着。 自我介绍后又平稳讨论了这部剧的主要内容，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完成了彼此之间的互相吹捧，终于进入到最有可能出问题的提问环节。 可能是的安排，开始的几个问题都与晨间剧的内容相关。不过进入到自由提问环节后，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多了起来。最令清水彻奇怪的事，关于自己的问题居然不在少数。 当然大部分回答者早已身经百战，给出的答案可谓滴水不漏。但当话筒给到全场最年轻的桥本爱手上时，却意外地出了问题。 “我是东体的记者。请问桥本爱小姐，对于作为同龄人却担任了编剧这一重要职务的清水彻老师印象如何？谢谢。” “我觉得他…看上去有些轻浮。”否定的话语脱口而出。 一片哗然中，快门声瞬间密集起来。 “那个，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仿佛意识到说错了话，桥本爱赶忙弥补，“我是说，清水桑虽然外表帅气到让人觉得可能有些轻浮…但是，只要看了他的书，与他接触之后，就会现他实际上是个严谨认真的人，也很注意和他人保持合适的距离…我其实是这个意思。” 没能出现大新闻，媒体记者惋惜的叹声响遍全场。 台上，清水彻却差点心跳过。刚才一瞬间，他甚至认为索尼也参与到讲谈社对自己的攻击中，要是那样，今天的准备就明显不足了。 现在看来只是她对自己的印象不好而已。不过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总共只和她见过几次，也没怎么得罪她吧？ 疑惑的看过去，却现她狠狠的朝自己瞪了一眼，又带着营业用的笑容，应对着继续提问的媒体。 就在此时，一个坐在前排的长青年男子接过了话筒。 “在下是《Friday》的记者，有个问题想问问清水彻编剧。” 聚光灯边缘的阴影中，那人西装笔挺，举止优雅，唯有一双将清水彻锁紧的眼睛，活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猎人。 “前段时间，网上传言您在《海女》的甄选过程中存在徇私行为，帮助您自己事务所的艺人能年玲奈击败了其他候选人，拿下女主角的位置。据我所知，能年玲奈之前只在几部影视剧里出演过背景板，陡然担此重任，这是不是说明，要不是您在其中…” 终于来了啊。 在心里感叹一句，清水彻拿起话筒，勾起嘴角。 “这位记者，话说是要讲证据的。证据呢？” “我又没有介入甄选过程，自然拿不出证据。不过身为公众人物，清水桑难道没有义务回答公众的疑问吗？” “好吧，就知道你没有，”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清水彻转向作为总制作人的训霸圭，“训霸桑，拜托了。” “好，”训霸圭点点头，走到舞台中央，“各位，对于能年玲奈当选女主角一事，是所有评委一致认同的结果，并且经过了我们内部各个部门的认同。怎么，难道你认为清水君能收买整个吗？” “不敢，”微微躬身后，那名青年男子眼神不变，“但说不定清水桑在评选过程中，对各位评委进行了某种潜在的引导，这种可能性…” “绝无此事！”训霸圭厉声道，“实际上，清水君在能年玲奈的面试过程中从未表意见。为此，我们整理了从开始到最后能年玲奈所有的面试录像，稍后会在《海女》的官方网站上公布，各位可以自行查看，然后做出正确的判断。” “好吧。” 自己的指责被全盘否定，那名男子也毫不气馁，继续道：“就算清水编剧在面试过程中铁面无私，但是…他和能年玲奈小姐的关系，真的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吗？” “你什么意思！” 舞台上，训霸圭厉声怒喝，清水彻眯起眼睛，能年玲奈双手紧握再胸口，桥本爱一脸不安地陪在她身旁。 “我的意思？呵呵，”那名青年男子轻笑一声，两步跃上舞台，转身面对着台下无数的闪光灯。 “各位，根据我们《Friday》的调查，能年玲奈小姐原本是Lespros事务所的艺人，却在去年11月突然同Lespros解约，第二天就加入了清水编剧的事务所。时至今日，清水桑的事务所也只有她一个活跃艺人。可以说这个事务所就是为她开设的，她与Lespros解约也是为了加入这个事务所。这还能说他们只是普通上下级的关系吗？” “再加上…我们拍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取出张打印出的大型图片，展现在众人面前。图片中，伏见稻荷大社著名的千本鸟居下，清水彻恶作剧般摸着能年玲奈的头顶，而能年玲奈脸上满是害羞的笑意。 会场内的哗然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诸位！我们得知，就在今年一月一日，能年玲奈小姐从兵库县前往清水桑的老家——京都，并当晚住在清水桑家中。第二天两人一同游览了伏见稻荷大社。当天下午，清水桑一人返回东京，能年小姐在清水桑家中却一直住到了一月五日才离开。这些内容大家可以在后天出版的《Friday》中看到。现在…还能说两人只是上下级？说是普通朋友也没人信了吧？” 那名青年男子举着图片，一脸的志得意满，不忘挑衅般地冲清水彻挑了挑眉毛。 这种私人事情，训霸圭也不好为他出面。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清水彻身上。 感受着台下的灼热和台上的几道担忧，清水彻笑了笑，上前一步。 “先，这位记者，你当众公开这幅图片，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青年男子笑容不减。在这个圈子里，肖像权等同于不存在。 “其次，”清水彻盯着他，“关于我和能年玲奈的关系，以及她为什么会加入我事务所这件事，我已经和别人聊过了。林桑，麻烦你了。” “是！” 一声应和后，又是个年轻男子从台下走到灯光中。 “在下是《周刊文春》的林瑠郁。前两天有幸采访了清水桑，谈到了这些。我们《周刊文春》可以保证，清水桑和能年小姐的关系绝对不会像…哦，这位《Friday》同行说的这样。至于具体的内容，将会刊登在明天行的《周刊文春》中。” 《周刊文春》和《Friday》的同台对决已经让台下的摄影师将快门按到手酸。 不过，这位林瑠郁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关于《海女》中是否存在徇私，我们《周刊文春》并不了解。但是，我们通过采访得知了另外一件干扰评选的事…” 他扫了眼台下屏住呼吸的记者，又得到清水彻的眼神示意，微微点头，轻声道：“讲谈社试图干预直木奖评选！” 如同落在水面的一颗炸弹，会场内的空气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今天2o点，我们将在网上直播这件事，欢迎感兴趣的各位关注。” 他话音未落，台下的记者却早已乱成一团。 在遍布整个会场的震惊情绪中，清水彻来到那位还在懵《Friday》的青年男子面前，勾起嘴角，“麻烦替我向山中孝问好。”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6章 难）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一章 反应 角色见面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在早见书房三楼的办公室中，清水彻捧着本刚刚出炉的《周刊文春》，如释重负般长出了口气。 面对着讲谈社手中断章取义似的照片，如果还是单纯否定自己和能年玲奈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这种辩解在旁人眼中实在是太过苍白。因此，清水彻在与《周刊文春》的编辑商讨之后，决定采用另一种方式。 也就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从最终刊登出的文章来看，《周刊文春》显然是请了大家出手。文章的开头不做任何评论，直接介绍两人第一次在东宝偶遇的经过，接下来则是半真半假的、因为各种巧合而逐渐熟悉的过程。其中不忘穿插能年玲奈在Lespros的悲惨遭遇，比如被经纪人辱骂、不给试镜机会、要求搬出宿舍等等。 恰巧，就在能年玲奈的演员道路受阻、即将走投无路之际，刚刚拿到《编舟记》第一笔版税的清水彻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出场，毅然砸下身上所有的钱，以一种近乎勇者独挑恶龙的姿态，从压迫她的事务所社长手中拿下了她的艺人合约。 之后的事情就算是顺理成章。清水彻请来专业的经纪人负责她的展，本人并不参与具体事务，仿佛只是一个关系好一些、却又重情重义的朋友。能年玲奈也对清水彻心存感激，刻苦磨炼演技，最终凭实力拿下了晨间剧女主角。 至于新年期间京都的那些事，则解释为能年玲奈为了表示感谢，特意选在节日上门拜访，没想到清水彻的家人一见如故，所以多留了几天。后面还附上了她在京都吴服店里认真学习裁缝的照片。 整篇文章将清水彻和能年玲奈相识后的主要经过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却在一些细节描述上极为暧昧。通篇读下来，给人的感觉仿佛是看了一本青春纯爱。 能年玲奈像是惨遭不幸的灰姑娘，清水彻则像是默默守护她的骑士。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特殊感情，似乎不太对劲。但要真是网上流传的“枕营业”关系，却又让人感觉玷污了这个美好的故事，以至于在生理和心理上不能接受。 又仔细看了一遍这个故事，确保没有大的疏漏后，清水彻转向旁边关注着舆论走向的上井彩。 “彩姐，现在怎么说？” “风向已经开始变化了，”上井彩点了点鼠标，转过电脑屏幕，“主流电视台全部采用了《周刊文春》的说法，网络论坛里也出现了你和小能年的支持者，正在同反对者进行争论。相信过不了几天就能完全扭转过来。” “那就好，”呼出口气，清水彻靠在沙上，“其实这次多亏能年没什么名气，和公众没有利益纠葛，大家只是想听到一个足够有趣的故事而已。只要我们的故事比讲谈社的好，就能在舆论中占上风。不然的话…要是换成绫濑遥或者新垣结衣，我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吧。” “哦？就像是木村拓哉和工藤静香吗？” 上井彩眯着眉眼走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周刊文春》，随手翻着。 “但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清水君你和小能年在公众心中肯定是暧昧不清了。这件事…七见她知道吗？” “知道，”清水彻点点头，“在决定采用这个方法之前，征求过她的意见。” “那她同意了？” “没错。” “欸~” 注意到上井彩挤着眼睛装作惊讶的表情，清水彻不由得心生疑惑。 “彩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哦，”上井彩眨了眨眼睛，“不过啊，清水君。很多时候，女孩子口中说的和心里想的可能是完全相反的东西呢。” 愣了片刻，清水彻盯着桌上摊开的《周刊文春》，久久没有回话。 ----- 与此同时，讲谈社文艺局局长的办公室中，被撕碎的纸片如雪花般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办公桌后，山中孝瘫在了那张他就任局长时订做的高级转椅上。 靠门的位置，昨天出席了角色见面会的《Friday》记者上前，仔细避开地上印着“讲谈社”、“直木奖”、“主谋”字样的碎屑，小心翼翼道：“山中局长，今天《周刊文春》出来的澄清文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原本准备刊登在明天杂志上的照片已经失去了意义…不知道，您这里还有没有别的…” “文章？照片？” 像是被抽去骨头一般，山中孝瘫在座椅上无意识地重复两声，听上去如同垂死之人的呢喃。 看他这幅样子，青年编辑赶忙低下头，小心提醒：“就是那个清水彻…” “…清水彻？清水彻！” 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忌恨让山中孝一下子活了过来，他扭着身体坐起，一拳砸在扶手上，浸血一般的眼睛紧紧咬着眼前的编辑，胸腔剧烈起伏，口中冒着粗气，“你说！清水彻那个混蛋怎么了！” “啊！就是…就是…我们该怎么对付他？” “好，对付他！” 仿佛找到了目标，山中孝放过青年编辑，扫了眼地上的纸屑，顿时眼角迸裂：“都是这个清水彻…要不然…你，就是你，有什么想法？” “啊，那个…”青年编辑情不自禁抖了抖膝盖，颤声道：“现在Lespros和燃系已经拒绝继续合作，我们的那些照片也没了用场，《周刊文春》又披露了这档子事…” 咬了咬牙，青年编辑强顶着道：“山中局长，我们要不先考虑如何自保吧…” “对对对，先自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山中孝脸上满是热切，“你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料？能将普通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的？” “最近…最近…对了， 有个叫东出昌大的男演员，我们拍到了他虐待女友，甚至给女友戴上项圈，在公众场合生关系。本来是想再跟踪他一段时间，不过…山中局长，这个应该足够引开公众的注意了。” “好，你赶快回去准备，明天就登出来！我去找董事研究解决办法。” 说着山中孝就从座椅上起身。在走过满是纸屑的地面时，还不忘强作镇定，拍了拍那名编辑的肩膀。 “放心，有董事在，我们讲谈社倒不了，我也倒不了。你只要用心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山中局长！” 青年编辑顺势低下头，装作没听见山中孝牙齿打颤的声音。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7章 反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二章 断尾 站在董事办公室的厚重木门前，山中孝扯过西装上的褶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又吞下口水，才壮着胆子把手放在门把上。 推门入内，偌大的房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阳光透过窗帘染上些许深红色，浸染到空气中，仿佛化成了切实的重量压得在山中孝背上，让他整个人佝偻起来。 正前方，讲谈社的常务董事，他的恩人、岳父，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睛紧闭，似在沉思。 踩着名贵的波斯地毯，山中孝蹑手蹑脚地走到办公桌前，还未开口，就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孝，你来了。” 赶忙低下脖子，“是的，父亲。” 山中弘义缓缓睁开眼睛，猛兽一般的瞳孔中闪着谁也看不懂的晦涩光芒。 “孝，这时候你来找我，应该已经知道《周刊文春》的消息了吧？” “是的，通篇都在指责我和讲谈社，”浑身上下用力绷紧，山中孝一点点抬起头，试探着问到，“父亲，您这次能不能，再…” “再一次？就像上次直木奖公布前，我去求渡边淳一桑那样吗？” “是…是…是我给您丢脸了！” 仿佛是承受不住空气的重量，山中孝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两手撑在身侧，额头也紧贴地毯，喉咙因为恐惧难以抑制地颤抖着。 “父亲…我这么多年一心为您效力…无论您有什么吩咐，我都…我都会拼了命完成！还有您的女儿，直美，我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请您看在这些份上，救救我，拜托了！拜托了！” 竭力叩，号泣到声音开始嘶哑，山中孝才看到一双皮鞋来到自己面前，然后就是一对宽大有力的手落在肩头。 “孝，我只有直美一个女儿，你娶了她，又跟了我这么多年，就像是我的亲儿子一般，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山中弘义语气温吞，透着一股子亲切，仿佛地上真的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不过，这次情况不一样了。上次是因为我和渡边淳一桑有私交，靠着这点交情，我才能求他放过你。” “这次我也打听过了，是文艺春秋联合那个清水彻直接出手。对文艺春秋来说，直木奖和芥川奖差不多算是立足之本，你动了它们，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据说是清水彻提供了你和那个枪手的通话录音，《周刊文春》又花了大价钱，在监狱中拿到了那个枪手的采访，连同他这么多年积累下的证据都卖到手了。这么一套下来，我们讲谈社不付出点代价是无法轻易脱身的。” “那就让手下的人去顶！”山中孝昂起头，“我已经想好了，当时负责那家伙的编辑，还有他的课长，以及…” “孝，你还不明白吗？对方已经在报道中点名是你！那个枪手的证词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父亲，只要您能帮我，我就能…” “这已经不是我能不能帮你的事了！”山中弘义强行把他从地上扶起，按在沙上，厉声道，“社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差点被气进了医院，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啊？” “社长，啊…那…那…”涕泗横流着，山中孝已经手足无措。 “我暂时挡了回去，但也挡不了太久。这样，我们在南美有一个长期项目，孝你去做那里的负责人，暂时避避风头。国内的事情我来处理，只要这次事情过去就想办法让你回来，到时候文艺局局长的位子还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那您…” “以我和社长的交情，不会有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就宣布退休，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孝，你还年轻，将来我的位子还要交到你手里，绝对不能因为这次的事情把你葬送在文艺春秋和那个清水彻手下！” “父亲，我…我给您添麻烦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快回去收拾一下，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出。” 山中孝愣了下，“啊？明天？” “怎么，你还想等到被记者们堵到出不了门再走吗？” “是，是，我这就回去准备！” 又演过一出父慈子孝的温情戏码，山中弘义送山中孝离开，自己回到办公桌后的座椅上，点起一只雪茄，深吸一口，开口道：“直美，出来吧。” “老头子，没想到，你还真打算给那种货色擦屁股？” 一道慵懒的嘶哑嗓音后，一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从书架后走出，手上的女士香烟燃了大半。 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山中弘义也卸下了伪装。 “不骗他走，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头上？要是逼急了，这种人反咬起来就像是最凶狠的狼。” “那你就是老谋深算的狮子喽？” “社长才是狮子，我不过是个想多吃几口的熊而已。他这些年替我办了不知道多少事，要是真抖出来，恐怕直美你就可以去监狱看望我了。” “哦？那看我心情吧。” 对自己女儿的性格不报任何希望，山中弘义放下雪茄，看着她道：“等他到了南美，估计马上就会收到处分命令。职务肯定保不住，就在那边当个一般的办事员吧。我也让人做了安排，那种混乱环境下，有的是让人上瘾的东西。等到他在南美醉生梦死，堕落到不成人样的时候，也就没了威胁，直美你也可以和他离婚了。” 又点起一支烟，山中直美深深吸了口， “那我不是还要糊弄那种货色好久？” “也就一两年的事，不会太久。” “好吧，知道了。” 将烟按灭，山中直美拎起小包，“那我今晚先对付一下他。对了，上次我给一个牛郎店头牌过生日，花了一千多万吧，你把钱打到我卡上。” “你就不能少去那些地方！” “为什么不去，难道要我每天对着山中孝的那玩意吗？别开玩笑了。我先回去，你别忘了打钱。” 办公室在门在一声轻响后合拢。对着阴影下的深红色空气，山中弘义在办公桌后坐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一条好狗，可惜了。”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8章 断尾）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三章 出演 “所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坐在训霸圭办公室的沙上，清水彻看着周围训霸圭、宫藤官九郎和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上井彩，内心莫名升起了踏入陷阱的预感。 通过《周刊文春》放出讲谈社干预直木奖评选的报道后，果然来自讲谈社的攻击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清水彻也听到了山中孝慌忙逃去南美的传言。虽然讲谈社依然矢口否认，但渐渐有了把所有责任推给山中孝个人的趋势。总之没什么功夫再来管清水彻这点“小事”。 失去了幕后支持者，网络中的反对言论也没了气力，不复之前恨不得将他送上绞刑架的疯狂气势。再加上那篇纯爱般的澄清文章，清水彻和能年玲奈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顷刻逆转，甚至出现了将两人故事改编成恋爱电影的呼声。 拜这次风波所赐，成功吸引力一大波关注度的《海女》剧组信心满满地提前了拍摄计划，清水彻也终于回到了创作新书和推进剧本的平静生活中。 直到他被叫到训霸圭的办公室。 “到底找我什么事？”他们三人不约而同的暧昧笑容让清水彻莫名心慌。 “咳，清水君，是这样，”盛夏里捧着保温杯的训霸圭先开口，“这两天我们剧组有个演员被爆出个人品德败坏，你看了报道没有？” “我这两天一直在赶稿，没注意这些。是谁？不会又是污蔑吧？” “咳，这次是真的，《Friday》把照片登了出来，就是这个。” 他递来的杂志上，顶头印着“惊爆！新人俳优真面目大揭露！”一行大字，下面则挂着几张青年男女在日落后的海滨公园里赤诚相见的照片，瞬间将读者的好奇心高高吊起。 仔细瞧了几眼颗粒斑驳的照片，清水彻摸着下巴，“这是东出昌大吧？演年轻时车站站长的那个？” “没错，”宫藤官九郎转着帽子插话道，“虽然这个圈子已经够乱了，但像他这种的在外面正大光明的，嘿，还真是没几个。” “所以说肯定不能让他出演了吧？” “对，我们找你来就是想讨论这件事。” “这我明白，”清水彻点点头，又看向上井彩，“不过彩姐为什么在这里？” 她挤着眼睛，“清水君不要着急嘛，你马上就会知道哦~” “是我请上井经纪人来的，”训霸圭随手将杂志扔进垃圾桶，“让东出昌大退演已经确定了，现在的问题是，找谁来演这个角色？” 有些疑惑他为什么提出这么简单的问题，清水彻挑着眉毛开口：“这个角色面试里排名第二的是谁来着？找他来就可以吧。” “福士苍汰，他已经确定出演另一个角色。” “那就找排名第三的。” “那人进了别的剧组，时间对不上。” “实在不行就再联系几家事务所，搞个小范围内的面试，反正只是个不太重要的配角吧？” “清水君，这么说吧，”训霸圭方正粗犷脸上挤出个笑容，“我和高层沟通过这件事，上面的意思是让福士苍汰去演那个车站站长，由你来扮演原本给福士苍汰的，也就是女主角的前辈那个角色。刚好你自身外表不错，名气也够。” 女主角的前辈？ 清水彻瞬间想起了这个角色。按照设定，女主角对这个前辈抱有爱慕之心，却无意现前辈喜欢的是自己的朋友。在经过一段复杂而烂俗的三角恋后，最终两人正式交往。 女主角已经确定由能年担任，要是自己再出演这个角色的话… “不行，不行，不行，”清水彻连连摇头，“训霸桑，你在开玩笑吧？我又不是艺人，怎么能当演员？” “可上井经纪人告诉我，你确实在自己的事务所签了艺人合约。” 转头看着眨着眼睛的上井彩，清水彻终于知道了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但我没怎么学过表演，在镜头下肯定是一团糟，训霸桑还是放过我吧。” “虽然没学过，不过清水，你在面试时和候选者搭戏的时候表现不错呀，”宫藤官九郎又适时插话，“以你的年龄来看，怎么都在及格线上，肯定早就接触过。” “那是因为…算了，训霸桑，宫藤桑，之前我和能年就传出过流言，再演这种角色未免也太不合适了吧？” “要我来说，其实很合适。” “嗯？” “坦白说，高层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训霸圭放下保温杯，脸上带着老父亲一般的慈祥笑意，“清水君，你是不清楚现在舆论已经展成了什么样子。我们最近搞了个匿名调查，问对能年玲奈的印象，以及希望谁和她演感情戏，结果十个人里面就有八个选你的。” “特别是家庭主妇和上了年纪的人，看能年就像看待自己的女儿一样，顺带着你也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女婿。这些人可是晨间剧的主要受众啊。说真的，要是这个角色不让你来演，我真怕到时候观众投诉邮件把整个淹没。” “不至于吧，训霸桑。”清水彻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我这有调查时的原始问卷，你要一份份看吗？” “好了，训霸制作人，请让我单独和清水君说两句吧。” 浑身僵硬着，清水彻被上井彩拉到了门外的无人走廊。 “清水君，你不想出演是有什么特别原因吗？” “也没有，只是…” “那换个说法，”上井彩抱起手臂，“在这次的风波中，也出了大力气吧？先是帮你挡下Lespros， 又动大量宣传资源帮你澄清。按理说，他们其实可以换掉能年，就此置身事外。不过可能看在训霸制作人和宫藤编剧的面子上，最终还是站在你这边。在这件事上我们可是欠很大一个人情。现在他们提了这点要求，作为经纪人，从维护关系的角度，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拒绝。” “可和能年演对手戏的话…” “哦？原来还是顾虑小能年啊，”上井彩眯起眼睛，神色暧昧，“那这么说吧，虽然是表演，但看着她向别的男性表露爱意，清水君你愿意吗？” 顺口就要说出“可以”，但莫名涌出的抗拒还是将他的喉咙堵住。 怔了片刻后，清水彻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件事要怎么向七见说呢？ 一旁，上井彩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9章 出演）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四章 坦白 接下与能年玲奈演对手戏的工作，清水彻乘电车回到中野站附近的住处。 打开门，先闻到了空气中的浓郁香味。可能是为了方便换气，客厅的窗户大开，让暗金色的光芒映出了倒扣在沙上的书角。逆着光线望去，天边的云腾在空中，仿佛正在燃烧一般，将天空染上了一片紫红。 还没等他欣赏完这幅景色，耳边便传来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啊清水你回来了，今天准备了咖喱。” 转过头去，就看到她穿着朴素的米色围裙，一头长用橡皮筋简单扎在耳后，手上拿着两副碗筷。 下意识的，清水彻放下身上的背包，打起精神道：“我也来帮忙吧。” “好。” 一同将晚饭端上客厅的小桌，做过简单的礼仪，两人开始用餐。不知为何，今天七见奈奈美似乎心情很好。 “上课的时候，老师称赞了《编舟记》的封面设计。可我又不能举手说是自己设计的，只能在下面一个人捂嘴…” “是吗。” “还有，今天上午，集英社的大园编辑打电话过来，说《海街日记》第一话的读者反馈还不错，应该可以继续连载下去…” “那太好了。” “之前一直担心画风，没想到…”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天色渐渐暗淡，盛夏的酷热退去，晚风透过窗纱悄悄溜入。 感受到了凉意，清水彻转头看向窗外。 原本绚丽的紫红已经散了大半，在天边缩成了个明亮的光点，正如黑夜里一簇细小火苗。 望着那里，清水彻随手夹起一块土豆。在大略感受了一番刺激的辣味后，面不改色地囫囵咽下。 看着天边最后的一抹火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自己作为京都人，原本没有多少吃辣的能力。但自从家里的厨房归七见奈奈美掌控后，到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味道。不过真要说这种转变生什么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个具体的界线，仿佛一切都是如日落这般自然而然。 怀着莫名的感触，清水彻又听到了七见奈奈美的声音。 “清水，你要加米饭吗？” “嗯？” 转头过去，现七见奈奈美正拿着空碗看着自己，再低头，看到自己的碗里还剩一半。 “啊，麻烦盛满。” “哦，”七见奈奈美打开电饭煲，“这个给你。” “谢谢。” “没什么，”退回原位，七见奈奈美忽然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清水，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拿筷子的手在空中悬了片刻，清水彻下意识振作起精神，扯着嘴角摇头，“还好，就是那边…你知道的，拍摄计划又要提前，所以剧本催的更急了。” “原来是这样，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可以…” “啊，暂时还不用，毕竟提供了创作人员。” “哦，那好吧。” “不过还是多谢了。” 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又去瞧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似乎是完全信了他的说辞。 但正因为这样，清水彻觉得某种近似于愧疚的情感突然浓烈起来，在胸腔内翻滚不停，让他的呼吸一时哽住，不得不选择开口。 “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顿了顿，等七见奈奈美看过来，清水彻继续道，“最近有个演员被爆出品德不端，七见你应该听说了吧？好像还流传挺广的。” “我在学校听同学提起过，”七见奈奈美轻轻点头，眼角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明明看上去还行，没想到实际上是个变态。” “对，就是他。他本来在《海女》中有个角色，这下子怎么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出演。所以经过一连串调整，塞了个角色让我表演。” “嗯？清水你要做演员了吗？” “怎么可能，”清水彻连连摇头，“最多是客串性质，就像宫藤官九郎桑，他不是也经常在自己担任编剧的作品里出演？” “呼，吓了我一跳，本来你写作和编剧已经很厉害了，要是再做演员的话…”松了口气，七见奈奈美又颇感兴趣地眨着眼睛，“对了，是个什么角色？有趣吗？” “谈不上有趣，最多稍微有点戏份吧…具体来说，扮演女主角高中的前辈。” “高中的前辈，也就是那个…” 说到一半，七见奈奈美的表情突然变淡，显然是意识到了。她蹙起眉头，犹豫着开口：“就是那个…和女主角…” 清水彻硬着头皮点头，“没错。” 放下筷子，她先是看了眼黑夜笼罩下的窗外，片刻后回过头来，扫视过一圈屋内，最后才将视线落在清水彻脸上。 “其实，关于清水你和能年的事，我一直能从身边听到…最开始都是质疑和谩骂，不过在那篇文章后就瞬间扭转过来，变成了鼓励和支持…甚至周围的同学也在说…” “难道七见你没有告诉他们我和你的关系吗？” 七见奈奈美摇了摇头，“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没那么简单，嫉妒心可以影响很多事情，在东艺大也不例外，毕竟大家都是普通人类，不能要求太多。” “那也…” “其实外界的看法并不重要，”越过桌面，七见奈奈美盯着他的眼睛，“对于出演这件事，清水你自己是怎么看的呢？” “我吗？” 莫名回想起手放在能年玲奈头顶时的触感，清水彻楞了几秒，开口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出演也仅仅只是出演。” “那就只是出演，”七见奈奈美夹起块牛肉，几口咽下后又端起旁边的水杯， “毕竟这种事是由你自己决定的，我能做的，也只有相信你了。” 相信我吗？ 先前的那份愧疚并没有散去，而是随着这句话化为了感动和亏欠，沉甸甸地累积在某个角落。 看着表面上恢复轻松的她，清水彻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七见你下周六有空吗？” “嗯？可能要赶画稿，怎么了？” “到时候有个花火大会，因为马上要在《海街日记》里写到这部分内容，所以可能要去现场取材。” “又是‘取材’吗？”七见奈奈美微微弯起眼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好吧，我会去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o章 坦白）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五章 筹码 不同于隅田川花火大会那种烟花数量可以达到两万的盛会，清水彻选择的只是在海边举行的一场小型烟花表演。 小型表演的烟花数量有限，做不到星辰漫天般的**，多是零零散散的在夜幕下孤独绽放，有如转瞬即逝的流星。 而海岸边驻足的行人也生不起多少欢呼，而是站在原处静静仰望。 夜风中，一颗颤动的光点直直坠向夜空，在触及到的一瞬间破裂、粉碎、散落，只留下波纹一般徐徐散开的烟迹，溶化于藏蓝色的澄清夜幕。 在镜头中捕捉下整个过程，清水彻放下相机，看向了同样望过来的七见奈奈美。 “果然和电视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嗯，”她点点头，靠近瞧着相机屏幕，“简直像湖面粼光一样。不过…清水你去年在镰仓的时候没有拍吗？” “去年啊，”清水彻看着海面上的烟花船回想，“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忘了拍了。” “是吗？”七见奈奈美弯起眉眼。 “当然。” 理所当然的肯定回答后，清水彻拦下个拿着同款相机的路人，开口道：“能麻烦帮我和我女朋友拍一张吗？拜托了。” “哦，没问题。” 背对着海面，清水彻自然而然地用手揽住她的纤细肩头，让两人本就紧贴的身体靠的更近了些。 配合着他的动作，七见奈奈美突然想起什么，捂嘴笑道：“这也是取材的一部分吗？” “没错。” “那我会画在漫画中的。” “那样最好。” 一阵快门声后，留下了她倚在清水彻身侧，微微垂着眼睑，举着剪刀手的画面。 谢过帮忙拍照的路人，清水彻低头回看刚才拍下的照片，七见奈奈美迎着海风，握着冰凉的护栏为自己降温。突然间，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彻君，果然是你，没想到这么巧呢。” 转向身后，清水彻看到了浅蓝色浴衣打扮的吉冈里帆。 “吉冈小姐。” “彻君，好看吗？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颜色哦，”她拢起手臂，原地转了一圈，“不过说起来，东京的浴衣有些一般，完全没有京都的好。” 说完上前半步，吉冈里帆仿佛刚现什么一般，掩着嘴惊讶道：“原来七见小姐也在，对了，你和彻君就是在东京遇见的吧？冒昧再问一句，虽然东京的浴衣一般，但好像也没听说过北海道有什么知名的和服店，是这样吗？” 不需要再通过外界降温，来自雪国的寒意已经在令七见奈奈美表情冰冷。 “吉冈小姐，”清水彻站在七见身前，“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那我们先去别的地方了。” “本来没有，不过既然遇到彻君你，总是有些想说的，可以借一步吗？” 不等他回答，吉冈里帆又转向七见奈奈美，“方便吗？七见小姐？” “在这里说就好。”依然是清水彻开口。 “不行哦，就算是对着彻君你，我也有些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不过只是这个理由或许还不能让彻君你答应，那这样好了。” 说着她从手上的小布袋中取出钱包，低头寻找起来。 “嗯…还有八百九十日元，以及这个，今晚回京都的巴士车票。” 握着手中的零钱和车票，她勾起个笑容，突然将手伸出护栏，松开手，让它们随着夜风消失不见。 “好了，如果彻君还是不打算理我的话，那我今晚只能一个人流落东京街头，然后再想办法回到京都喽。” 看着她翘起的嘴角，不止是清水彻，就连七见奈奈美也被她这种以自身安全为筹码的行为吓到。 虽然东京的犯罪率算不上高，但对一个独自游荡在夜晚街头的漂亮女孩子而言，也很难说有多安全。 僵持了一阵，随着七见奈奈美勉强点头，清水彻叹了口气，带着吉冈里帆来到两米外的空地。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彻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吉冈里帆盯着夜空中的光点，“你说，升起的烟火，到底应该从侧面看还是从下面看？” “由你自己。如果只是这种事情，那我先回去了。” “彻君你还真是没有耐心呐，”无视了不远处七见奈奈美的目光，吉冈里帆手肘撑在护栏上，双手托起脸颊，眺望着对岸的东京，“对了，彻君你最近没事了吧？关于之前的传言。” “已经解决了，”清水彻站在她身后，“这件事上，还是要多谢你。” “没必要谢我，反正都是交易，我不认为自己吃亏了哦。说起来，彻君知道我今天来东京做什么吗？” “做什么？” “是事务所面试哦，有个叫a-Team的小事务所愿意签下我。既不是Lespros，也不是燃系，彻君你可以放心了。” 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放心的，清水彻摇摇头：“那恭喜吉冈小姐，终于能实现成为演员的梦想。” “并不是演员，”吉冈里帆突然回过头来，脸上没了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笑容，“是写真偶像。就是那种穿着比基尼，对着猥琐的猥琐摄像师露出假笑，以出卖色相为生的写真偶像。” 不等清水彻反应，她望着天空中的花火继续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想签啊，但试了几年，一直没有参加影视剧拍摄的机会，也找不到以培养演员闻名的事务所。但或许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先成为艺人更好一些吧。” “我也还没想好，不过让清水你选的话，会选择签约，还是继续等下去呢？” 看着俯在护栏上的她，清水彻忽然感到有些陌生。 举止中没了表演痕迹，也不再强行以“彻君”称呼自己。自从高中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吉冈里帆。 然而，就在他刚刚回想起什么的时候，吉冈里帆已经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小恶魔一般的笑容。 “好了，谢谢彻君听我的烦恼，麻烦支付一万两千日元~” “什么？” “回京都的车票费啊，难道彻君真的想让我流落街头吗？还是说…”她指尖点着嘴唇，眼波流转，“彻君打算冒着那位七见小姐生气的风险，收留我一晚呢？” 在他愣神的片刻，又勾起嘴角。 “当然我也不会白让彻君冒险哦~” ----- 给过车费， 看着她离开，清水彻回到七见奈奈美的身边。 “抱歉，久等了。” “没事的，”七见奈奈美微微摇头，犹豫着问到，“清水你…和那位吉冈小姐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也没有很重要。就是她要和别的事务所签约，成为艺人了。” “是这样吗？听起来是件好事。” “或许吧，”清水彻含糊一句，“要继续向前走走吗？那里好像能看得更清楚些。” “好啊。” 烟花下，关于吉冈里帆成为艺人的讨论到此为止。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51章 筹码）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日娱字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七十六章 抵达 虽然没有明确的界线，但在大众心中不同种类的艺人还是有着高下之分。 演员地位然，高高在上，歌手和搞笑艺人算是紧随其后，杰尼斯和akB这种男女偶像更低一些。而写真偶像基本可以算作最底层，仅比某种不能出现在白天电视节目中的某类特殊演员略好一些。 要追究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演员、歌手们贡献的是“艺术”，搞笑艺人带来的是“快乐”，正统偶像可以寄托“梦想”。而轮到写真偶像，基本只剩下某种模糊的欲望。 连带着，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也被认为不是沉溺于艺能界的浮华，就是怀抱不切实际的成名妄想，很难有什么正面评价。 不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身穿单薄衣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摆出各种动作确实很难接受罢了。 也难怪总是以精明外表示人的吉冈里帆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然而，就这么看着她成为写真偶像真的好吗？虽然自己和她已经没了什么纠缠，但在之前的绯闻事件中确实得到了她的帮助，如果选择袖手旁观的话… 在那次奇怪的碰面之后，清水彻又思量几次，最终还是给她了一封邮件。 “7月3o日，东宝大楼，《编舟记》女四号面试，联系桐原真司。” 就当偿还她的帮助吧…至于她是否接受，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按下送按钮，仿佛卸下重担一般，清水彻长出一口气，轻松的抬头打量身处的大巴。 他正在前往岩手县久慈市的路上。 经过“绯闻”和“海选徇私”这次波折，《海女》虽然还未开拍，但已经吸引了不小的关注。 拜此所赐，对这部晨间剧的期待也越来越高。结果就是投资不断加大，拍摄计划不断提前，剧本创作压力不断增加。 到了七月中旬，清水彻也不得不带着还算完整的剧本，跟着剧组来到外景拍摄地点，留宫藤官九郎和一帮子创作人员在东京继续打磨完善。 作为一个偏远的海滨小城，久慈没有机场和新干线这种“先进”设施。剧组一班人马只能先做飞机到最近的机场，再乘坐租来的大巴车在山区的崎岖道路上摇晃。 正值午后光线强烈的时间，车内的窗帘全部被拉上。在这片阴影中，车厢内的大多数人已经沉沉睡去，少数清醒的也只是盯着手机，让空气中只剩下动机转动的单调噪音。 一片昏暗中，清水彻放下手机，突然感觉到左肩一沉。转头看去，原本耷拉着脑袋的能年玲奈倒了过来。 清水彻感到有些头疼了：照顾她可不在原本的计划之内啊… 在拍摄期间照顾艺人，按理来说应该是经纪人或者助理的工作。可偏偏在出之前，上井彩突然以家里有事为由，宣布请假一段时间。理由也极为充分。 “反正刚好清水君你也在，有什么事可以让小能年直接找你嘛~作为社长，你的话可比我这个经纪人要有效哦~” 她对家中到底生了什么事闭口不言，清水彻也不好追问，只好临时接下照顾能年玲奈的任务。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好在没事的时候到处闲逛取材了啊… 正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大巴车开始缓缓减，车头正前方映入了碧蓝色的大海。 “各位，我们马上要到了，”最前方带队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请注意一下个人物品，不要落下东西。” 说话间，车子停在了一间酒店楼下。 叫醒迷迷糊糊的能年玲奈，清水彻取下两人的行李，跟着剧组的人群涌入了酒店大堂。 这么一片混乱中，多亏有前期抵达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在那里。 找上清水彻的则是提前几天到的训霸圭。 “清水君，一路辛苦了。” “我只需要专注剧本，还是训霸桑你要操心的事情多一些。怎么样？场景都布置好了吗？” “刚和当地协调好各种场地使用时间，布置还差一些。不过有专人负责这件事，不会影响进度。” 虽是这么说，不过从训霸圭因上火而略微黄的脸色来看，清水彻觉得他可能没少在这些事情上费心。 “对了，关于剧本，最开始的二十集已经确定下来，可以开始拍了吧？” “差不多，可能还有些细枝末节，不过可以边拍摄边调整，反正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那拜托了。” “训霸桑不用客气。” 谈完剧本，清水彻忽然看到能年玲奈在自己右边闪了一下，没放在心上，继续问起别的。 “除了修改剧本，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啊，有几个演员对于角色的人物形象有点想法，需要找你讨论一下，主要是小泉今日子桑等几位。他们都是老演员了，有些话不妨听听。” “我明白，那明天…” 正说着，清水彻注意到能年玲奈又从自己左边冒出头来。 “明天我和她们交流一下。能年，你有什么事吗？” “啊，清水桑。” 仿佛被吓到，能年玲奈缩着脖子，小心指了指酒店的前台，“那里…工作人员让选想住的房间，清水桑你…” “我都可以，麻烦能年你帮我办一下吧。” “嗯，好哒！”露出笑脸，能年玲奈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她跑过去，清水彻扯了扯嘴角，继续和训霸圭讨论起工作上的事情。 “说起来，清水君你也要在这部剧里出演，怎么样，做好准备了吗？” “也就是稍微上了几次演技课的程度，”清水彻苦笑着摇头，“说真的，让我一个没有表演经历的新人出场，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清水君没必要谦虚啊，还记得最终面试吗？你和候选者们搭戏的时候，我和宫藤桑都在下面看着，你之前肯定接触过表演。” “可是…” “也没必要太担心， 剧组这么多导演和演员，多看看，多学学，演技这东西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实在不行到时候多拍几次，反正和你搭戏的是能年，她又不会多说什么。” “那到时候…” 又讨论几句，清水彻等到了回来的能年玲奈。 “清水桑，这是你的房卡。” “6o1房间啊，好的，多谢了。” “没什么的，”能年玲奈背着手，将另一张标着“6o2”字样的房卡藏在身后，“那…清水桑，我先去房间？” “哦，好。” 正要回头继续讨论，清水彻突然想起一件事。 “能年。” 仿佛被吓到一般，正在悄悄后退的能年玲奈猛地抖了下肩膀，“啊！”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对了，晚上有接风宴，别睡过头忘了啊。” “嗯，嗯，不会的，不会的。” 连连点头，能年玲奈略显心虚的垂下眼睛，按着心跳过快的胸口，推着明显比别人大一圈的行李箱小步跑进了电梯。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七十七章 谋划 拖着行李箱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能年玲奈打开箱子整理起个人物品，还没处理完一半，就忍不住捧着脸颊傻笑起来。 身处远离东京的这座小城，眼前都是闻所未闻的景色，在新鲜感的刺激之下，似乎千里之外的一切都成了天边云彩一般虚无缥缈的事物。 脱离的无形中的束缚，能年玲奈的小心思也不由得渐渐活泛。 反正…七见奈奈美她总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吧？ 抱着这种想法，在出之前好几个兴奋到难以入睡的夜晚，能年玲奈望着天花板小心开始了谋划。 根据从某本恋爱杂志上看来的“恋爱战争论”，能年玲奈自以为找到了自己暂且处于下风的原因，可以总结为在天时、地利、人和三个领域都不占优。 在天时上，自己遇到清水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之后又畏缩着不敢出击，导致两人的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进展。等到鼓起勇气时，七见奈奈美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地利上，谁能想到七见奈奈美她就住在清水彻隔壁呢？后来更是直接住在一起。 至于人和，清水彻身边的人好像都是七见奈奈美的支持者。虽然自己在清水彻母亲那里赚到了好感，但远在京都，似乎很难派上用场。 但这次完全不同了！ 放下手中的衣服，能年玲奈信心满满。 时间上，因为晨间剧拍摄计划很长，自己要和清水桑一起在剧组待大半年时间，有充足的出击机会。 另外，身处远离东京的久慈市，无论是七见奈奈美还是可能的吉冈里帆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自己就住在清水桑对面，地利到手！ 最后，支持七见的上井小姐因为意外无法前来，剧组的其他人员好像受了舆论影响，隐约对自己的举动乐见其成，还有好友桥本爱可以提供援助，算下来也是牢牢掌握了人和。 根据比较下来的结果，这次自己全面占优。所以，只要想办法让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到时候肯定会取得进展，说不定还能假戏真做，甚至… 想到某些脸红心跳的场面，能年玲奈忍不住将头埋在松软的床铺中，抱着枕头滚来滚去。 就在妄想马上要触及到某个危险边缘时，房间内突然响起道门铃声，让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 “啊，请问哪位？” “玲奈，是我。” 听出了桥本爱的声音，能年玲奈慌忙拉了拉皱巴巴的床铺，小跑着过去将门打开，又在迎她进来后飞快关上。 “嗯？”注意到她的紧张情绪，桥本爱歪着脑袋，“怎么像是小偷一样？” “我不想被别人看到住在这里啦。” “但早晚会知道吧？” “至少…这两天不行。” 给出个含糊的回答，能年玲奈让桥本爱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继续面对打开的行李箱。 “对了小爱，久慈这边怎么样？有趣吗？” “也谈不上有趣吧…” 因为学习当地风俗的缘故，桥本爱早到了几天。 “就是个普通的小城。没有人气，没有活力，连条商店街也没有，唯一可取的只有海边的景色了，”叹了口气，桥本爱将头放在椅背上望着她，“所以我这几天都好无聊，周围都是比我大得多的工作人员。还好玲奈你来了。” “听上去还不错。” “嗯？玲奈你在听我说话吗？” “小爱，你说我一会穿这件出去怎么样？”能年玲奈从箱中取出件粉色上衣。 又叹了口气，桥本爱已经习惯她突然冒出的念头，将手臂垫在下巴下，随口道：“这只是普通的T恤吧。” “那这件呢？” “白色或许不错，但花边太碍眼了。” “那这个…” “还是有些普通，你箱子下面那些看起来不是…” “啊，下面的不行！” 意识到什么，能年玲奈匆忙将箱子合上，出了声闷响。 “玲奈，”看着她的举动，桥本爱忍不住面露担忧，“你该不会还对清水桑…抱有想法吧？” 坐在床上，能年玲奈微微鼓起脸，“是又怎么样…” “那之前那位七见，不是还…” 能年玲奈低头不语。 从安静中得知了真相，桥本爱沉默一阵，思量着开口，“不过现在是不是太晚了？过去这么久，他们…说不定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 “反正，”能年玲奈突然站起身，“反正…我只要最后能赢就好。” “那也要能赢啊…” “难道小爱认为我没有机会吗？” “也不是，不过…”纠结几秒，现找不到劝说的话语，桥本爱只好无奈摇头，“随你好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站在玲奈你这边的。” “嗯嗯，”能年玲奈又露出笑脸，“谢谢你，小爱。”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那…玲奈你打算怎么做？但这种事最终还是看清水桑的想法吧，想要通过…” “等等！” 一脸认真的打断了她的话， 能年玲奈瞪大眼睛盯着她左右打量。 抱着胸口，桥本爱左右闪躲，“玲奈，你怎么了？” “小爱你以前都是称呼清水桑为‘那个清水彻’的，为什么突然用上了尊称？” 面对着她不知道从哪学来这招凝视，桥本爱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很奇怪吗？清水桑怎么说也是这部剧的编剧，我要是再像以前那样称呼他，也未免太不尊敬了。” 能年玲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啊…” 悄悄松了口气，桥本爱赶忙转移话题，“所以玲奈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对了，那个，”能年玲奈也想起了自己的计划，“今晚不是有聚餐吗？到时候小爱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那个…” 正等着她说出需要自己帮助的内容，桥本爱却看到能年玲奈忽然闭上嘴，竖着耳朵像是在听什么。 学着她的样子，桥本爱仔细聆听。 “6o1，6o1…啊，找到了。” 意识到那是走廊外面清水彻的声音，桥本爱看向能年玲奈，现她屏着呼吸，满脸严肃。 直觉告诉她：能年玲奈这次是认真的。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七十八章 晚宴 不知道是不是谁定下来的潜规则，似乎每个影视剧在开拍前都要举办一场宴会，好像不如此拍摄就无法顺利进行。若是深究其作用，倒是在某种程度上同开机时祈求神灵保佑的那套仪式差不多。 从本心来说，清水彻对于这类宴会兴趣缺缺。 打着宴会的名义，实际上更多的是和根本不熟悉的人逢场作戏，炒作出彼此亲密无间的热闹气氛，其实内心都没把那些酒后信誓旦旦的话语当回事。 然而，如果推辞不去，带来的后果可能比在那里忍受几个小时更麻烦。所以，每当遇到这种场合，清水彻就会将心情切换到面对工作的模式，也就是即使不感兴趣但也会想办法完成。 不过在《海女》的开机宴上，他似乎运气还不错。 宴会选在酒店的和式包厢，五六张可以容纳十人用餐的长桌一字排开，剧组的人员按照身份依次入座。 作为编剧，清水彻坐在最前面的一桌，同桌的还有总制作人、导演以及几位主要演员。 宴会开始后，训霸圭和导演拿着酒杯满包厢跑。清水彻则凭借还有几个月才算2o岁成年的年龄优势，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地，喝着与能年玲奈相同的果汁，听小泉今日子这位艺能界前辈讲述一些八卦。 “说起来，如今艺能界里好多男艺人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有的人癖好奇怪到难以理解，表面上却还是一派斯文…最近就听说有个搞笑艺人，电视上的形象还不错，谁知道私下里竟然喜欢在公共卫生间…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的…” 小泉今日子喝下口清酒，指着对面的能年玲奈和桥本爱，洒脱的扬着头，颇有种黑道大姐头的既视感。 “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千万要擦亮眼睛，最好找个真正的好男人。千万不要像我一样，结婚后又离婚，白折腾一场。” “小泉桑，”同桌上饰演女主角外婆的宫本信子慢悠悠开口，“她们都还没成年，说结婚什么的也太早了。” “就是因为没成年才更要警惕，不然被只有一张脸的偶像艺人骗了，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话音刚落，小泉今日子又突然补上一句，“清水编剧，不是说你，你比那些人厉害多了。” 清水彻拿着筷子的手陡然停下。 原本并没有觉得她针对自己，可这么一说…总感觉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意思。不过自己之前也没得罪过她吧，怎么就… 揣摩一阵没找到原因，清水彻选择摇摇头放弃这种小事，下意识摸着杯子，拿起时才现已经变空。正要在桌上寻找茶水壶的位置，旁边的能年玲奈却先一步起身。 “清水桑，交给我吧。” “哦，谢谢。” 能年玲奈拿过水杯，又从桥本爱那边够来水壶，正要信心满满的接水，然后… “啊，烫烫烫！” 一番折腾后，看着能年玲奈小心翼翼地将快要溢出的水杯推到自己面前，清水彻摸着下巴：她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殷勤了？ 布菜的时候将自己喜欢的放到自己面前，添水换毛巾什么的总是抢着去做，自己说话的时候也目不转睛地捧场… 虽然还是不够机灵，但比起以前畏缩和只会傻笑的样子，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该不会有什么图谋吧？ 说起图谋…她最近一直在练习表演，接下来又要长时间拍摄，生活和事业上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样一来那只能是… “能…” 刚出第一个音节，能年玲奈就瞬间转过头来，似乎一直在关注着这里，“嗯？清水桑？” “话说你最近有想要的东西吧？” “啊，那个…”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能年玲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止不住上扬的嘴角让清水彻肯定了想法。 “说起来，你当选女主角后就一直安排你练习演技，没怎么休息。正好最近拍摄，空闲的时候也可以到处逛逛。这样吧，明天我给彩姐说一声，给你一笔奖金好了，就当作成功当选的奖励，怎么样？” “…原来是奖金啊…” 隐约听到一丝失望，清水彻莫名疑惑。 “怎么，不想要吗？” “也不是，不过…那个…” “什么？” “唔…没什么…” 一瞬间冒出了将奖金换成其他奖励的想法，不过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让能年玲奈感到脸颊烫，最终还是悄悄咽了回去。 对面扮演女主角母亲的小泉今日子却没忘记拿这个打趣。 “清水编剧，你这个社长当的还真不错哟，居然会主动给艺人奖金。我们的事务所啊，真是恨不得把事务所的水电费全都算在艺人头上。”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演员的附和。一时间，各个事务所对艺人的不同管理方式在桌上飞来飞去。什么提成制、固定薪酬制，分成比例与培训费用的猫腻，让清水彻这个新人社长大开眼界。 他左手边，能年玲奈却根本不对这些感兴趣，而是拉着旁边的桥本爱，两人靠在一起小声嘀咕。 “小爱，怎么办，清水桑根本没喝酒啊…”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清水桑没满2o岁， 本来就不能喝酒吧？” “但我看他喝过几次，而且每次都很快喝醉。” “那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强行把他灌醉吧？” “嗯…” 能年玲奈撅起嘴唇。本想着这种聚餐总免不了喝酒，而清水彻的酒量最多也只是一般。万一不小心喝醉，自己就可以送他回房间，通过照顾他拉近两人的距离，获得一些好感。 至于更进一步的可能，能年玲奈只在深夜里偷偷想过，然后就会面红耳赤的用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所以在思量好久之后，最终还是把计划定在拉近关系这一步。 然而，没想到清水彻以还未满2o岁为由推脱了旁人的劝酒，只是悠闲的坐在那里喝果汁，这让能年玲奈的计划面临胎死腹中的大危机。 墙上的钟表指向深夜，时间已经不早，宴会也要接近尾声，如果就这么错过的话… 情急之下，能年玲奈凑到桥本爱耳边… “真的要这么做吗？” “小爱，拜托了！” 看着她目光中的坚定，桥本爱悄悄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不过我不保证能成功哦。”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七十九章 醉酒 时间渐渐滑向深夜，已经有人6续离场。 逐渐冷清的会场中，只有训霸圭和剧组成员的那一桌仍显喧闹。不过似乎由于缺少观众而难以尽兴，在旁边独自饮茶的清水彻也被他们盯上。 被拉过去听过一堆自我吹嘘，见识过一番醉酒后的丑态，直到目送着他们吆五喝六地前往外面的酒馆再续一摊，清水彻才终于解脱般的长出一口气。 再抬头瞧了圈会场，几乎已经没了别人，只看到能年玲奈趴在长桌上一动不动，桥本爱在她身边小声唤着：“玲奈，玲奈…” 这让清水彻隐约察觉到什么。 “桥本小姐，能年她这是怎么了？睡着了吗？” “清水桑…” 看着桥本爱转向自己，微微垂着头，眉眼中藏着几分心虚，清水彻不由得更加疑惑。 “难道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没出什么事，只是…”桥本爱犹豫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个…玲奈应该是喝醉了？” “喝醉了？” 快步上前，清水彻喊了两声能年玲奈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细看之下才现她面色赤红，眉眼迷离，身上还有股似有似无的酒气。 瞬间凛起目光，环视一周会场，桌椅空荡、门窗紧闭，没有现其他人可能看到的痕迹，又猛地回头盯着桥本爱，语气急切：“她喝了什么酒？喝了多少？当时谁在场？” “啊，那个…”桥本爱眉间的心虚感依然残留，“就是桌上的烧酒…当时小泉桑她们都回去了，房间内只有我和她，以及清水桑你们那桌…玲奈说她想尝尝酒的味道，就…不过也没喝多少，应该只有这些…” 看着她指尖掐出的一点距离，清水彻忍不住长出口气。 按照法律，未满2o岁的未成年人禁止饮酒。虽然这条法律对普通人来说形同虚设，但对艺人而言，一旦被抓到就是会严重影响个人形象的大事。偏偏能年玲奈还有一年才成年，又不是什么有固定支持团体的成年艺人，要是这件事被传出去，那真是… 幸好按照桥本爱说的，当时房间内没其他人，自己那桌的醉鬼们连他们自己醉没醉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注意到能年。 既然没有被别人看到，那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放下悬起的心，清水彻又眯起眼睛，盯着最后一个知情者。 “桥本小姐，关于这次的事情，请你务必…” “那个，我明白，”桥本爱缩了缩身子，“这次的事情我也有份，绝对不会向外说的。” 点点头，又微微对她鞠了一躬，“这样就好，拜托了！” “清水桑不用这样…我和玲奈也是朋友，无论如何也不会陷害她。不过…清水桑还真是关心玲奈呢…” “关心吗？”清水彻无奈地扯起嘴角，“毕竟我们事务所就这么一个艺人啊。” “感觉…好像不仅仅是艺人…” “什么？”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桥本爱急忙摇头，“啊，没什么！对了，之前经纪人让我给她回个电话，我就先回房间…” 说着就要起身，留下清水彻和能年玲奈二人。 “等等。” “清水桑，还有什么事吗？” 瞥了眼趴在桌上晃着脑袋的能年玲奈，清水彻扶着额头，“能不能麻烦桥本小姐和我一起送她回去，我一个人…不太方便。” “啊，那个…”现状与计划的偏差让桥本爱有些为难。 “你和能年是朋友吧？” “嗯…” 缓缓上升的电梯里，清水彻和桥本爱一左一右扶着摇摇欲坠的能年玲奈。 感受着手上的重量，听着身侧的鼻息，桥本爱神经紧绷，一颗心高高悬起，遍布全身的紧张感比任何一次电影拍摄都要强烈。 正回想着之前的举动有没有穿帮，清水彻的声音忽然响起。 “桥本小姐。” “啊，是。”心跳猛地抖了一下，桥本爱差点咬到舌头。 “只听说过你和能年关系不错，但没听她说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个…是在拍《告白》的时候，”桥本爱终于捋顺了气，“我们当时都在里面出演，从那以后就…” “哦，原来是这样。” 一个问题后，电梯再度陷入沉默，仿佛清水彻只是单纯对这件事感兴趣。然而，感受到愈寂静的环境中自己的心跳再次加，桥本爱忍不住硬着头皮主动开口。 “那个…清水桑的书很好看，无论是以前的《夜间远足》、《编舟记》，还是最近正在连载的《海街日记》，我都很喜欢…” “是吗？那多谢桥本小姐的支持。” “不过，您跟着剧组做编剧的话…连载没问题吗？” “还好，我的工作量不算很大。到时候就在这边抽时间写，赶在截稿前给编辑就行。” “还能这样啊…对了，玲奈她也很喜欢您的书，一直在向身边的人推荐，我也是这么知道的…” “哦？看来我真应该谢谢她才行。” 用话题挨过了漫长的电梯时间，又缓缓通过无人的走廊，等到将能年玲奈在床上安顿好，桥本爱就忙不迭逃离，留下清水彻和不省人事的她独处一室。 看着关上的房门，坐在椅子上，清水彻却只觉得一阵阵头疼。 刚从上井彩手中接过照顾她的工作，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这种事，差点惹个大麻烦。拍摄还有那么多天，看来必须对她严厉管教才行。 不过… 清水彻看向能年玲奈。她躺在床上，身体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时不时左右翻动几下。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满是粉色的脸上傻笑个不停。 现在就算批评她，恐怕也没什么用吧？ 叹了口气，清水彻将水杯放在她床头，又帮她拉上被子。 至于换衣服洗澡什么的，还是等她明天醒来自己动手吧。反正按照桥本爱的说法，以她喝的那点酒，睡一觉就完全没事了。 这样想着，清水彻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到打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水桑，我喜欢你。” 猛地回头看过去，能年玲奈依然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上还是没由来的笑容，不安分地翻来翻去。俨然一副酒后熟睡的模样。 所以…应该只是喝醉后的胡话吧？ 这个结论让清水彻稍微放心。然而，就在他打算加快步子尽快离开的时候，突然又是清晰的一声。 “清水桑…”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定住了。 身后的声音却渐渐颤抖起来，继而微弱，宛若呢喃。 “我…我喜欢你啊…”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八十章 开拍 第二天一大早，久慈市中心的车站就被剧组的几十号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海女》的第一场拍摄即将在这里进行。 布置场景、调整机位、演员化妆、举办开机仪式…一连串事情下来，等到正式开拍时，太阳早已高悬在半空。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身穿白色衬衣、米色针织衫的能年玲奈抱着个红色的背包，靠在火车车厢的座椅上假寐。突然间听到某个信号，她就像是被人呼喊一般，迷迷糊糊地转头，又瞬间意识到什么，忙抱着背包起身。 然后就是一声响亮的“ok！通过。” 拍摄现场的掌声顿时热烈起来。虽然只是个不到五秒的镜头，但能一遍过无疑是为整场拍摄开了个好头。 不过这股欢庆并未持续多久，摄像组连忙调整机位，化妆师上前为她补妆。趁着这点时间，导演也赶紧说起下一个镜头的要点。大约十分钟后，能年玲奈匆匆跑下火车的镜头开始拍摄。 折腾了一个上午，直到剧本上在当前场景下的所有镜头拍摄完毕，导演方才大手一挥，宣布暂时休息，布景组的人又赶忙开始下一个车站场景的现场布置。 影视剧拍摄就是这样，屏幕上短短几秒的一个镜头可能需要几个小时乃至几天来准备。 相比于室内场景，室外由于要在露天环境下拍摄，对天气环境有要求，同时又涉及到借用公用设施等问题，拍摄时间更加紧张。所以为了提高拍摄效率，通常要在尽可能在短时间里拍完同一场景内的所有镜头。为此，演员必须少犯错，剧组其他人员也必须集中精力才行。 虽是如此，能年玲奈花了一上午拍完的镜头，经过剪辑后，最终能呈现在屏幕上的也可能不到一分钟。 放下作为道具的背包，能年玲奈赶忙钻进休息区的阴凉中，踮着脚尖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期待中的那个身影，只好怀着一丝失望，向着对她招手的桥本爱走去。 “小爱。” “玲奈，你过来。” 刚开口就被她一把拉到个无人的寂静角落，能年玲奈看着桥本爱小心打量来往工作人员的谨慎眼神，疑惑道：“小爱，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就是你的事啦。” “我的事？”能年玲奈跟着她放轻声音。 “就是你和清水桑啊…昨天我走之后，你们有没有…” “你说那个啊…”能年玲奈歪头拧着眉毛，“可是我也不知道啊…” “欸？按照计划，你不是只稍微喝了一口沾上酒气吗？实际应该醒着才对。” “那个，计划啊…”能年玲奈皱着嘴角，一张小脸垮了下来，“我看小泉桑每次都直接喝下一大口，就以为烧酒没那么厉害，可是没想到…小爱你和清水桑送我回房间的时候还有点意识，可一到房间就…好像是真的睡过去了…” “诶？那你今天起来没有什么感觉吗？比如说身上…” “没有…”能年玲奈摇着头，“应该是看我睡着，清水桑直接走了吧？” “要这么说，昨天的计划不是白费了？我可是强撑着在清水桑面前演戏，紧张到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我也没想到烧酒会那么厉害…不过我还准备了别的计划。小爱，拜托拜托！” “好吧，不过别再用醉酒这招…” ----- 站在剧组外围，清水彻远远望着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能年玲奈和桥本爱，不时借着过往的工作人员调整位置，以期不被她们现。 昨天晚上那无意识中的两句喜欢，如果说第一句还能用梦呓这种理由搪塞过去，第二略带哭腔的话语则是让他完全没了自欺欺人的余地。 能年真的喜欢自己吗？如果是真的，那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昨晚逃一般回到自己房间后，清水彻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回溯两人相识的经历，能年她面对自己时的态度好像没怎么变过。很容易胆怯，很容易害羞，有时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勇气，真的做起事来却又容易愣着头硬闯，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 怎么总感觉傻傻的？ 想到这里，清水彻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是，如果她面对自己的态度从未变过的话，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对自己抱有好感？也就是在第一次在早见书房见到她的时候？ 不不不，这也太过于自恋了吧。 自嘲一句，清水彻摇摇头，又想起她喜欢自己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心意其实早有征兆，从最早的那个雨夜，到后来的生日会，再到京都的突然拜访。如果没了喜欢这个前提，又有什么动力能支撑一个女孩子做出这些举动呢？ 可就是这些似空中明月一般明显的举动，以前的自己却总是下意识地将其忽略，虽然想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做。 然而，现在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回忆起那夜镰仓的花火，清水彻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以后不能再随便揉她的头了吧…不过，比起立刻直白地告诉她，最好的办法还是渐渐拉开距离，等到晨间剧拍完再说… 理智之下的决定总是理所当然，然而感性上接受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握着拳头，清水彻强迫自己将这个念头一点点砸进心中，等到完全下定决心，又莫名觉得胸口有些不畅，似乎砸进去的不止是决心，还有无形中的郁结。 又看了眼对此一无所知的能年玲奈，她正站在桥本爱身边小声说着什么。清水彻抬头望着夏日里透明到稀薄，几近褪色的淡蓝天空。 空中除了光线别无他物，连常见的飞鸟也难寻一只，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打算将他远远绕开。 又叹了口气，清水彻转身背对暂时不需要自己的拍摄现场，面朝着不远处的海岸，正要离开时，手机突然响起。 看了眼名字，清水彻按下接听键。 “喂，清水君，和小能年单独相处的还好吗？” “还行吧，”强打起精神，清水彻随口敷衍着，“说起来，彩姐你那边解决的怎么样了？” “欸？清水君是想我了吗？还是说…打算趁我来之前，对小能年做点奇怪的事情呢？” “奇怪的事？不会的。”望着海面，清水彻的语气如同此时渐渐涌起的海风。 “好吧，相信你不会。说正事，我这边的事还需要一段时间，大概还要十天吧。也就是说，十天之后清水君你就可以从临时经纪人的工作中脱身，换我来做这件事。对了，到时候会有惊喜带给你哦~” “惊喜什么的…”胸口被堵着，清水彻也生不出多少期待。 “好了，就这样，下次见喽。” 听筒中的声音变成短促的噪点，清水放下手机，最后看了眼正走向镜头前的能年玲奈，摇摇头，独自走向海岸。 。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第八十一章 回避 开拍后又过了几天，久慈的日光愈温暖，海水温度渐渐上升，风浪也大大减弱。 按照当地真正海女的说法，是潜水捕捞的好天气。 所以作为总制作人的训霸圭当机立断，决定先进行潜水相关镜头的拍摄，能年玲奈练习了半年的潜泳终于要派上用场。 微风习习的上午，久慈海岸边小小的潜水码头被剧组工作人员围满。 扶着护栏，清水彻的目光在飘着粼光的海面上逡巡。 就在刚才，一身藏蓝色海女打扮的能年玲奈翻身潜入海中，水下摄像师和急救人员也跟了上去。 对于大海而言，几个潜水的人显然不足以让她产生什么反应。几人潜水时卷起的水花被顷刻吞没，难以再寻到些许痕迹。 随着时间流逝，清水彻也难免生出些许担忧。虽然能年玲奈的潜水技术早已合格，又经过真正海女的指导，还有急救人员跟随，但毕竟是不同于6地的大海，不知何时突然冒出的一道水流就足以决定生死。 撑在栏杆上的手越抓越紧，身边的呼吸也渐渐屏住，直到几道细微的水声响起。 “ok，拍摄效果很棒！”最先是摄影师中气十足的声音。 “啊，太好了。” “没出什么事就好…” 码头边一片放松后的感慨声中，清水彻看到了头完全被海水打湿的能年玲奈，她无力地趴在个救生圈上，脸色苍白，张着嘴不住地喘气，比起其他人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是差了许多。 不过作为一个新人，在潜水的同时还要在水下做出剧本上的动作，能有这个表现已经相当不错了。 在心中做出评价，看见有工作人员拉着系在救生圈的绳子接能年上岸，清水彻离开渐渐响起掌声的护栏，回到码头旁的休息处，找了张长椅坐下。正准备继续根据拍摄情况完善剧本时，却又被神态轻松的训霸圭找上。 “清水君，一会要拍出海捕捞海胆的剧情了，你觉得这段剧本还有哪里需要修改吗？” “这一段没什么问题，直接拍就好。不过…看训霸桑的表情，应该是对能年的表现很满意了？” “当然，”训霸圭语调上扬，“本来还想着她作为新人，可能难以尽快进入角色，说不定还要耽误拍摄进度。但这几天看下来，大部分镜头都是一遍过，说不定还能提前不少。不得不说，这个角色就像是专门为她打造的一样。” “也许只是她运气好吧。”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清水君。对了，一会麻烦你再给能年讲讲角色，争取下午的拍摄也一遍通过。毕竟租船费用这么高，要是节省一些，我们就可以在庆功宴上开最好的酒了。” 看着砸着嘴的训霸圭，清水彻无奈地笑笑，又微微摇头。 “训霸桑，我这会还要改剧本，讲解角色的事情还是交给导演比较好。” “他现在正忙着，出海的镜头比较麻烦，危险性又大，他不盯着不行。再说了，后面的剧本也不急着用，还是先解决今天的事。”说着训霸圭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以你和能年的关系，由你来讲解比导演好的多吧。” 感受着肩头上的力道，清水彻忍不住内心叹了句，“就是因为我和她的关系，才让这件事没那么好办啊”。 不过又不能将内情告诉他，在训霸圭奇怪的鼓励目光下，清水彻硬着脖子点头答应。 看着训霸圭走远，清水彻还没在长椅上安静多久，就听到句轻快的呼喊。 “清水桑！” 转头过去，果然是小跑着过来的能年玲奈。换下海女的褂子，她穿着件纯白T恤，浅灰色的热裤下是纤细笔直的双腿，因为刚刚脱离水中而显得愈光洁白皙。 往上看去，她头还没干透，想来是得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跑了过来。紧贴脸颊的丝旁，嘴角微微翘起，眉眼也自然伸展开来，浸透了海水清澈感的脸上散着令人舒心的笑意。 面对着这样的她，清水彻却机械式地移开视线。 自从明白了这样的笑容源于何处，他就再也不能坦然地接受来自她的笑意，然后再恶作剧一般揉乱她的头。 “能年，你来了。” “嗯！清水桑，导演让我来听你讲剧本。” “哦。” 应了声，清水彻拿起放在身旁的剧本，随手翻开一页，就注意到能年玲奈贴在自己身边坐下。虽然表面上还是关注着他手上的剧本，不过粘着丝的耳朵已经悄悄泛红。 她现在想来很高兴吧？ 自从不再自欺欺人之后，清水彻现自己判断能年玲奈情绪的能力在不断提升。 不着痕迹地移开点距离，为了防止她察觉，清水彻又装作随意的说了句：“今天有些热啊。” “是吗？”能年玲奈歪着脑袋，“我好像…没感觉到…” “是因为海水很凉快吧？” “嗯…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能年玲奈缓缓点头，表情又欢快起来。像以前一样，她对于清水彻的话总是愿意去相信。 看到她没有怀疑，清水彻轻咳一声，转开话题，“好了，来说剧本吧。这一段是女主角代替了外婆参加出海捕捞，所有背负着很大的压力…” “…” “…最后突破自我，抓到了海胆，具备了成为海女的资格。所以在情绪上面应该是先紧张，再专注，最终一点点察觉，喜悦感蔓延开来。这么讲，能年你听懂了吗？” “嗯嗯！”能年玲奈用力点头，“完全听懂了。” “真的？” “嗯。反正，只要把自己完全当做是女主角就好。” 清水彻顿时哑然。这还真的是最适合她的，独一无二的办法。不过… “能年，如果想成为优秀演员的话，你最好还是好好思考一遍人物形象。不是每次都有和你特别契合的角色。” “是！”依旧是活力满满的声音，能年玲奈仰着笑脸，“清水桑，我明白了！” “那加油吧。” “嗯，”又应了一声，能年玲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渐渐垂了下去，声音也飘了起来，“不过那个…从人物形象考虑的话，我还不是很懂…不知道清水桑能不能…晚上回到酒店后再帮我讲解一下…” 注意到她从嘴角漫到耳尖上的红晕，清水彻不自然地移开眼睛，强迫自己板起面孔，语气中也带上几分生硬。 “我今天晚上约了训霸桑和导演讨论拍摄进度，抽不出时间。” “这样啊…”沿着相同的路径，她脸上的失望盖过了红晕。 “而且思考人物形象这种事情，最主要的还是要靠自己。” “是，知道了…” 耷拉着脑袋，她身上的活力无影无踪了。 “啊，那边的工作人员好像在找能年你。” “是…” 看着她拖着步子离开，清水彻自己也莫名低落起来，胸口的郁结像是感受到了这股情绪，隐隐有些膨胀，以至于压迫了气管，让他忍不住暗自长叹一声。 不过…要是能这样让她放弃，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第八十二章 对手戏（上） 慢慢拉开距离，让这段感情随着时间自行消散，这应该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局。 顾虑到七见奈奈美，顾虑到能年玲奈，以及上井彩等他所熟悉的人，仿佛是理所应当一般，清水彻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个念头，并且真打算这么执行下去。 避免两人独处，婉拒她的邀请，少在她的视野中出现，清水彻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 即使已经察觉到了能年玲奈眼中逐渐积累起来的失望，但清水彻依然相信这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不然，难道真的要给她一些希望，就像投进水中的鱼饵一样，让她在短暂的欢欣之后越陷越深，最终难以脱身吗？即便不考虑七见奈奈美，清水彻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事。 毕竟对自己而言，能年她…应该算是个关系要好的朋友吧？既然如此，那就应该做符合朋友身份的事。 怀着这个想法，清水彻正计划将疏远她的计划推进下去，却没曾想出了些意外。 “训霸桑，”看着放在椅子上的男高中生制服，清水彻微微皱起眉头，“一定要调整到现在拍摄吗？” “没别的办法，”训霸圭靠在酒店会议室的沙上，扭头望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雨水，“这种天气根本不可能拍外景，拍内景的话，要么是演员不齐，要么是场景还没搭好。剧组这么多人，每天的支出至少几十万，总不能都坐在酒店里等雨停，总要先拍点能拍的。” “那也不一定非要拍学校的镜头吧？我记得车站咖啡馆的内景不是已经搭好了？” “下雨漏水，受潮了，”训霸圭吐出口烟，嘴角的燎泡让他看上去更显烦躁，“道具组正在补救，不过只靠他们，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总而言之，现在能拍的只有学校那部分了。刚好现在是暑假，校舍好借。” 听着训霸圭的抱怨，清水彻又看了眼那套纯黑色的制服，没有贸然开口。 按照之前与达成的协议，他要在剧中扮演女主角的学长，也是她所暗恋的对象，同样是学校剧情中不可缺少的关键人物。 不过在原本的拍摄计划中，这部分内容应该在十月前后开始拍摄。 清水彻本想着到了那个时候，能年玲奈也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态度，察觉到毫无希望而选择放弃，自己再扮演这个角色也不至于让她产生误解。 可如果提前到现在…根据这几天她起邀请的次数来看，她目前斗志昂扬，攻势正猛啊…要是这样的话… 正暗自计算着后果，那边训霸圭又开口。 “清水君，我也是没办法了。别看我作为制作人在剧组里说一不二，可回到也就是个中层职员。要是过两天，东京问起拍摄进度，我总不能用下雨没法拍交差吧？” “我也知道清水君你是第一次在镜头前出演，难免有这方面的顾虑，不过这都不是问题。一次拍不好可以拍十次，十次拍不好一百次也行，只要让剧组动起来，我也能有个交代。清水君，你就当帮我个忙吧！” 话说到这份上，清水彻觉自己已经没了拒绝的余地。 “好吧，如果训霸桑不担心浪费太多镜头的话。” “这种小事无所谓，”训霸圭面露喜色，扔下烟头匆忙起身，“我去通知剧组其他部门明天开始拍摄，清水君你好好准备。” 虽然答应，但直到他离开，清水彻还是没想出到时候该怎么应对能年玲奈。 另一边，能年玲奈正在和桥本爱讨论着所谓计划。 “小爱，怎么办啊…清水桑最近对我好冷淡的说…”能年玲奈软踏踏的趴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 在她旁边，桥本爱将下巴放在椅背上，也是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算玲奈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说起来，你那些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根本没有进展…所有的邀请都失败了，就好像清水桑在刻意躲着我一样…” “那…会不会是你做了令他不高兴的事？” 能年玲奈翻过身，望着酒店的天花板用力回想，半天后才冒出弱弱的一句：“应该…没有吧？” “真的吗？” “嗯…如果真要说的话…难道是之前醉酒那次？” “对了，说不定就是这个！” 桥本爱拍了下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上次玲奈你没看到，清水桑当时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呢。我们作为艺人，要是被现未成年饮酒，个人形象是会受很大损失的。作为事务所社长，清水桑或许真的是因为这个对玲奈你不满。” “欸？那要怎么办？” “我想想…至少应该先道歉吧，然后认真保证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事情？” “那然后呢？” “然后啊…就算清水桑原谅了你，暂时也不好再进行那些计划，不如先争取在表演上表现的好一些？既然清水桑是因为玲奈做出有损个人形象的事而不满，要是拍摄中有好的表现的话，说不定会挽回一些好感？” “诶…那就平白放弃这次机会吗？要是等回到东京，就…” “也不是说放弃啦，嗯…玲奈你不是还有和清水桑的对手戏，在那里好好努力怎么样？反正剧本里，清水桑扮演的前辈一开始也不喜欢女主角，可后来还是被她所感动，我觉得玲奈你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至少也让清水桑看到你的心意吧。” “这样真的可以吗？”能年玲奈还是有些信心不足。 “相信我，绝对没问题的！” 就在毫无恋爱经历的桥本爱信誓旦旦地向感情过往同样空白的能年玲奈传授方法之时，房间里，两人的手机忽然响起。 打开了名为“拍摄计划调整”的邮件，两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与此同时，清水彻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熟悉台词，还在试图找出到时候应对能年玲奈攻势的办法。 却不知道她已经换了思路，更不知道上井彩为他准备的所谓“惊喜”即将到来。 第八十三章 对手戏（下） 次日上午依旧阴云密布，而距离海边不远一所高中的潜水池却被补光灯照的透亮。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了池水，周围的潜水器具也被染上金色，在摄像机的滤镜下，整幅画面有如梦境一般，美好而不真切。 摄像机后，清水彻低头反复揣摩着剧本。 或许是剧组有意照顾，自己第一次在镜头前的表演相当简单。 没有台词，没有复杂的动作，只要坐在水池边，将据说含有海女祝福的手绳系在能年玲奈手腕上，再等她系给自己，最后两人相视一笑就算是大功告成。 这种镜头似乎也不需要考虑怎么应对能年玲奈的进攻吧？ 怀着莫名的轻松感，清水彻听到了导演的指挥声。 “好，演员就位。” “各部门准备。” “！” 不自觉瞥了眼摄像机上的红点，又吞了口口水压下初次拍摄的紧张，清水彻低头盯着能年玲奈伸来的纤细手腕，拿起了手绳轻轻放在上面。 好，只要先给她绑上，这段镜头就算完成三分之一了。 不过刚冒出这个念头，它就被场边的一声“cut”完全盖过。 “清水君，不要只关注手上的动作，也稍微注意一下表情。”因为是第一次演出，导演的语气相当客气。 “抱歉，我会注意。” “稍微留神就好，也不用太严肃。好，演员准备。各部门，。” 表情表情…再次面对着能年玲奈的手腕，清水彻扯着嘴角露出一点笑容，然而这次刚刚把手绳放上去，导演的“cut”就已经到来。 “清水君，这次是动作。那是女孩子的手，不是等着你捆的螃蟹啊。” 摄像机后响起了一阵笑声，面前的能年玲奈也捂着嘴眉眼弯弯。 下意识瞪了她一眼，清水彻微微躬身，“抱歉，这次一定注意。” “不着急，各部门再来一次…！” 表情动作…表情动作… 在内心不断重复这两个要点，清水彻尽可能地将面部肌肉和手上动作变得柔和，自以为已经算是尽力，可依然还是… “cut!” 并且后面好几次都是如此，似乎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演出剧本中应有的感觉。 终于，在为这段不足一分钟的镜头折腾了两小时后，导演无奈地宣布暂时休息十分钟。 怀着歉意和不解，清水彻穿过被烦躁感充斥的拍摄现场，避开隐约的不满视线，找上了回到休息处的导演。 “井上桑，真是抱歉！给您和剧组的各位添麻烦了。” “没事，毕竟清水君你是新人，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事，多试试就好。”作为导演的井上刚依然大度。 “那您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啊…”心宽体胖的井上刚挠着圆滚滚的下巴，开口道：“一般来说，我会给演员讲讲人物形象和心理，他们多少能有点感悟。不过清水君你是编剧，论起这些应该比我还清楚，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比较好。” “这样，那您觉得我表演的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嘛…清水君，那我就直说了，你是不是有些抗拒和能年接触？” “嗯？” 虽然确实想从他这里找到解决办法，可这个问题还是令清水彻颇为意外。 像是没了顾虑，井上刚翘起了腿。 “按照剧本，这个镜头是女主角的幻想。她梦见自己和前辈两情相悦，交换的手绳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定情信物，所以清水君你扮演的前辈应该对她充满喜爱，这种感情最好能在全身每个角落都体现出来。反观清水君你的表演，不是表情就是动作，总让人感觉像是在挑落在拉面上的苍蝇一样，显得很不情愿。” “所以要我给建议，清水君你不如试着代入角色，把能年当做真心喜爱的女主角，说不定能有好的效果。” “这样啊…多谢井上桑。” 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清水彻走回水池边，重新坐下。 说到底还是自己疏远她的想法吗？总是抱着这样的念头，表情和动作中也难免会体现出来，就算在表演中也是如此。 虽然听说过有些成名演员可以将表演和个人感情完全分开，可作为一个初学者，所有的表演经历只有曾经与吉冈里帆的“演技练习”，清水彻深知自己距离那个境界还差得远。所以，想要完成拍摄的话，就必须… 十分钟休息时间很快过去，所有人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好了，演员已经就位。灯光，摄像？好，各部门注意，！” 场记板的轻响后，水池旁完全被安静笼罩。 灯光在水面上映出秋日般的温暖效果，梦幻般的淡黄色光影中，清水彻睁开眼睛，没像之前那样直接拿出手绳，而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能年玲奈。 她仰着头，刚到下颌的短顺着脸庞滑下，眉眼微弯，脸上是面对倾慕之人时自然而然的浅笑。 面对这样的她，清水彻突然想起了刚刚见到她的时候。 在东宝大楼的走廊上，站在众人身后不敢说话；面对经纪人的责骂，强忍着泪水却没有勇气回应；面临同事务所演员的孤立，也只是缩在一边怯怯看着。 然而，不知何时，她眉眼褪去了稚色，脸上的笑容突然多了起来，说话时也有了自信，甚至偶尔能主动开点小玩笑，虽然面对自己时还是一副让人很想欺负她的表情… 清水彻不自觉勾起嘴角。 唯一不变的，也只有身上如清新空气一般的透明感。 虽说如此，但刚遇到她时，这股透明感就像是初春清晨的薄雾，单纯中透着脆弱，现在却已经像是夏日海风，温暖而坚定起来。 注视着清水彻的眼睛，能年玲奈恍惚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垂下头，脸上的红晕已经浓过化妆师预先调好的色彩。 然后，仿佛已经在脑中演练过无数次一般，她翻转掌心，手腕向上递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cut”出现。 不过清水彻已经忘了这件事。拉过她的手系上手绳，等她给自己绑上，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她露出笑容。 能年玲奈自然也是笑脸回应。 但正如已经忘记了是在表演，清水彻面对着这样的能年玲奈，不自觉生起欺负她的心思。 就在她笑意渐浓之际，带着手绳的右手突然放上她的头顶，恶作剧般轻揉了两下。 直到看到她惊讶后眼中的羞意，清水彻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剧本中没有这段吧？又要重来一次了。 然而场下却响起掌声。 井上刚坐在摄像机后不住点头：“ok，这一段完美！” 第八十四章 惊喜 似乎是来了状态，接下来的几个镜头都是迅通过。 到了午饭时间，清水彻端着盒饭来到专门提供给演员的休息室中，仔细回想着表演时那股感觉究竟是什么。 是像导演说的代入人物吗？还是说其实与故事中的人物无关… 心不在焉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又突然瞥见桌子对面的能年玲奈拿着筷子，手上却没有动作，而是探着脑袋看向自己，明亮的眼眸中藏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由于上午的镜头只有他们两人出演，所有这间由道具仓库兼任的演员休息室中也只有彼此。 “怎么了？”清水彻随口问到，脑海里还在思考之前的表演。 “清水桑，”能年玲奈探着身子，手臂缩在身前，仰着脑袋，“能不能再摸一下…” “摸什么？” “就是上午拍摄的时候，那个…” 趴在桌子上，能年玲奈突然磕绊起来，眼神飘忽，脸上温度肉眼可见地升高。 不管怎么看都很好欺负啊… 莫名的念头让清水彻抬起手，放在她垂下的脑袋上，恶作剧一般地使劲揉搓。 “是这个吗？” 没得到回应，能年玲奈紧紧捂着脸一动不动，只有通红的耳朵暴露了她的心情。 泄着内心的奇怪想法，清水彻没注意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清水桑应该就在这里，要我带您进去吗？” “不用，我们很熟的，不过还是多谢了。” “好的，您请。” 门把手转动，接着就是一声“清水君~” 清水彻作恶的手瞬间停住，机械般转头看向门口打开的缝隙，对上了上井彩似笑非笑的眼神。 “啊啦，原来小能年也在啊~不过没关系，也有给你的惊喜哦~” 说着她推门入内，让她身后的两个人出现在清水彻面前。其中站在前面的那位弯着眉眼，面带浅笑对他轻轻挥手：“清水，没想到吧？” “七见…” 一瞬间瞪大眼睛，清水彻却是不自觉地朝能年玲奈那边瞥了一眼。 她不知何时已经缩回椅子上，散乱的头也被整理好，只是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绯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相当可疑。 ----- 匆匆解决完午饭，清水彻被上井彩拉到了拍摄现场边缘。 一边，她带来的陌生女孩子正一脸兴奋地拉着能年玲奈东问西问。另一边，七见奈奈美正提着很多小袋子依次拜访着剧组的工作人员。 “这段时间清水给您添麻烦了，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啊，好，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清水的女朋友，之前可能没见过…” “啊，哦，哈哈，原来是这样，那就多谢了，话说清水桑…” 远远望着那位女性化妆师收下礼物后的八卦表情，清水彻转头看向上井彩，压低声音。 “彩姐，你不是说明天才来吗？” “本来是这样，但不是想着给你惊喜嘛，”上井彩瞥向角落里的能年玲奈，眼神暧昧，“没想到，清水君原来也有惊喜等着我呢~” “不是彩姐你想的那样…” “哦？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想哦，还是说…其实是清水君自己在想呢？” “总之不是那样，”将这个话题敷衍过去，清水彻望着手上袋子已经少了一半的七见奈奈美，“对了，七见她没告诉我要来。” “不然怎么是惊喜嘛。其实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我又正好给她说了近期要来一次的事，所以就一起来喽。怎么，难道你不高兴吗？” “怎么会？只是有点突然…” “好了，你不用对我解释。不过啊，清水君，始乱终弃的男人可是最差劲的呢。” 怎么就始乱终弃… 正打算反驳，清水彻却注意到了上井彩脸上一瞬间的认真，摇摇头，将话题转到别处。 “彩姐，你带来的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啊。还记得我之前说要处理家里的事吗？她就是‘那件事’本身喽。” “嗯？” “她是我舅舅家的孩子，比清水君你小一点。刚上大学不久，不知道是看多了追星杂志还是怎么，突然对艺能界感兴趣，给家里说想成为演员。我们那种家庭，我当个经纪人都被认为不务正业了，演员就更不可能。” 原来也是个任性的大小姐啊… 想到了上井彩的出身，清水彻在心里默默感叹。 “不过到这种时候，家里又想起我是做这一行的，就把我喊回去，希望能劝劝她。也不想想她父母都劝不动，我一个表姐怎么可能吗？” 看着罕见面露不满的上井彩，清水彻开口问道：“那结果怎么样？” “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反正她只是对艺能界感兴趣，并不是真的想成为演员。所以家里的意思是，让她来给我做一段时间助理，等玩够了再回去好好上学。对了，清水社长你不会不同意吧？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彩姐，我们之间不用谈人情，一件小事，就这么定了。” “那多谢清水君了。对了，既然有她给能年做助理，那我打算后天就回东京。” “嗯？彩姐不在剧组盯着吗？” “不用。拿衣服、递饮料的小事让她做，大事直接找清水君你，而且，我回东京有更重要的事哦。” “哦？什么？” “招新人啊，”上井彩叹了口气，“我们事务所满打满算只有小能年一个正式艺人，她拍了晨间剧，大半年都没法找别的工作，我作为经纪人也好无聊…所以必须找一两个新人带带才行。清水君你觉得呢？” “我无所谓，”清水彻耸了耸肩，“彩姐你觉得能应付过来就行。” “那就说定了，不管我带回来谁，清水君你都会认哦。” “行吧。” 三言两语定下新助理和新艺人的事，清水彻本想再问几句上井彩对新艺人的想法， 却看到将手上袋子全部送出去的七见奈奈美走了回来。 “清水，你和上井小姐聊完了吗？” “嗯，差不多。” 似是对之前休息室内的情况一无所知，七见奈奈美轻松地晃着手臂，眨眼问道：“那…能带我去附近走走吗？我听说这附近景色很好，而且清水你下午也没有工作。” 对着七见奈奈美的眼睛，清水彻轻轻点头，不知怎的，又突然想起被新任助理纠缠住的能年玲奈。 下意识避开来自那边的眼神，清水彻在心底叹了一声，便带着七见离开拍摄现场。 第八十五章 试探 出了学校，清水彻才现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暂时止住了。 原本被阴云遮蔽的天空裂开几道缝隙，露出了本来的碧蓝之色。日光漏入，空气也似乎变得明亮。 学校建在一处小山上，一条深色的马路蜿蜒向下，通向市区，隔着城市望去，就能看到无尽的大海。 踩着雨后湿漉漉的鲜亮，两人并肩慢慢向山下走着。 “真漂亮啊。” 无袖上衣和浅色长裙打扮的七见奈奈美忽然感叹一声，掏出手机拍下眼前的景象，又展示给清水彻，一直挂在嘴角的曲线让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选在这里拍摄。” 给出个漫不经心的回应，清水彻顿了下，问出个十分关心的问题：“七见你怎么想到来这里？” “当然是因为清水你在这里啊。” 理所当然的回答反而让他的问题变得满是破绽。清水彻楞了下，点点头，在心里盘算她到底有没有看到休息室里的那一幕，又通过送礼物的方式从剧组工作人员那里听到多少消息。 “不过现在看来也有别的收获，”疑惑地看了眼情绪有些低沉的清水彻，七见奈奈美翻起了手机上的照片，“漫画那里有些想不出场景，不过看到这样的景色，回去后应该可以直接用在画稿上。用清水你的话来说，也算是一次‘取材’吧。” 取材吗？ 清水彻不由苦笑摇头，接着她的话问道：“我昨天接到集英社的电话，说最新一次连载的成绩比之前上升了很多。” “是啊，”七见奈奈美弯着眼睛，“在同期的十五部作品里能排到第六，已经比想象中好多了。” “哦？那真是相当不错。” “对了，还有清水你的连载。岸田桑说虽然一开始有很多读者批评节奏缓慢，不过最近已经有了变化，喜欢这种风格的人多了起来。我前两天去早见书房取了次读者来信，挑了些有代表性的，这次给你带来了。” “是吗？那多谢了。” “没什么的。” 笑着回应后，七见奈奈美踩在道路边沿的凸起上，张开双臂小心翼翼保持平衡。纯白色的帆布鞋点在上面，有如雨后掠水的蜻蜓。 清水彻正想着这时候吓她一下会怎么样，就看到她两脚并拢，在路沿上站定，右手挽起丝，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过来。 “说起来，清水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路沿的高度也不过十公分。即使踩在上面，七见奈奈美也没有够到清水彻的身高，更不要说形成什么居高临下的威逼气场。 不过，面对着她看向自己的平静眼神，清水彻却不自觉移开眼睛，装作去瞧远处的海面。 “没什么啊，毕竟是座小城市，拍摄日程也很紧张。基本上每天从早拍到晚，大家都累得够呛。也就是我不用总是跟着，能有点时间在酒店修改剧本、写，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原来影视剧拍摄这么枯燥吗？” “是啊。有时候比起演技，反而是对演员体力的要求更高一些，七见你多来看几次就知道了。” “是吗？那这样会不会影响清水你工作？” “没事的，反正我大部分时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所以七见你不管哪天来都可以。” 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一阵，七见奈奈美弯着眉眼答应。 看到她继续踩着路沿前行，清水彻悄悄吐出口气，跟了上去。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清水你，”七见奈奈美突然驻足，目光依然落在脚下，“姐姐前两天打电话过来，说她打算结婚了。” “哦？那恭喜了，男方就是之前见到的那位医生吗？” “嗯，”七见奈奈美点了点头，声音中有几分落寞。 知道她是在怀念当时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家，清水彻上前将她轻轻抱住，开口道：“婚期是什么时候？” “明年十月吧。” “那我要好好准备礼物才行。但怎么那么晚？还有一年多时间。” “我没事，”七见微微摇头，不过也没从他胸口离开，“他们先要去海外进修一年，下个月出，等回来再举办婚礼。” “原来是这样。” 牵着她的手，清水彻又带着她向山下走去。 “所以说…”七见奈奈美的声音忽然有些飘忽。 “嗯？” “今年新年的时候我不用回北海道了。” 清水彻转头看过去。夏日的耀眼光线下，她的目光像似是水波流转，雪一般脸颊上隐隐透着绯红。 “去年清水你不是说到回家的事？今年的话…可以去京都…至于以后，应该也可以…” 怔了片刻，清水彻扯着嘴角，“那真是太好了。” 父亲应该会满意的吧，就是不知道母亲到时候会闹成什么样子，而且能年说不定也会突然跑来… 对了，能年。 清水彻刚刚升起的喜悦又沉下去大半。 感受着手上的阻力，七见奈奈美疑惑地回头看过去：“清水，怎么了吗？” 抬起头，清水彻在脸上撑出笑意，“没什么，就是最近连续拍摄，有些累了。” “那去前面休息一会吧。” “好。” 十几米外有个建在半山的亭子，一面贴着路边，另一面正对着大海。 在石椅上并肩坐下，清水彻望着被深灰占去大半的天空。之前的几道缝隙越来越小，那抹碧蓝眼看着所剩无几。仿佛一瞬间，空气黯淡了几分，海风渐渐涌起，远方响起闷雷，一场大雨接近了。 山间飞鸟出林，蝉鸣愈嘶哑。 就在思绪纷飞之际，清水彻感受到握着七见奈奈美的右手传来了一阵轻柔力道。 “清水，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是不是生什么事了？” 张开嘴，清水彻愣了片刻才出声。 “没什么，可能只是有些累而已。” “是吗，那就好，不过…”七见奈奈美的表情中透着认真，“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务必告诉我，我会永远站在清水你身边的。” “谢谢。” “那…清水你有想告诉我的事吗？” 被她的眼神吸引着，清水彻犹豫几秒，缓缓摇头：“现在还没有。” 一声霹雳，夏日的骤雨落于此处。 第八十六章 质问 似乎是相信了他的回答，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后七见奈奈美再未问过相关的问题，只是增加了来剧组探班的频率，从原本的每月一次变成了每周一次。 每次来都会带一些送给剧组的小礼物。渐渐的，她也与不少工作人员熟络起来。 在这种似有似无的提醒之下，清水彻心中的天平不可阻挡地向一个方向倾斜。 或许说，对于这个“二选一”的问题，答案一开始就已确定，只是能年玲奈的攻势让他在这个远离东京的海边小城中一度动摇。 不过随着七见奈奈美的举动，这点动摇也只能潜藏于内心深处，似乎再难出现。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不可避免的消沉起来。 也许是从清水彻的态度和七见奈奈美的举动中现了什么，能年玲奈最后借着那天拍摄带来的勇气尝试了几次，在无一例外的失败后，似乎终于选择退回原处。 而代价就是整个人变得低落，在拍摄过程中不时犯错。平日里的笑容也淡了不少，仿佛又变回清水彻刚认识她时那个胆怯而毫无自信的样子。 进入到十月，久慈的天气已相当清冷，草木结满霜气，在深夜里也出现了雪的痕迹。 然而《海女》的拍摄正进入到关键阶段，基本上每天都从清晨拍到深夜，一连十几天都是如此。在不断累积的疲惫下，所有人的情绪都逼近了临界点，语气也不免暴躁。 “能年你怎么回事？这段你扮演的角色应该是满心欢喜的，怎么从镜头里看上去就像是得了重病一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看剧本？” “真是抱歉，能年她也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那你说，这里谁不累？” “您说的是，我们一定…” 站在拍摄现场边缘，清水彻远远看着垂头不语的能年玲奈。 她面前，负责这一段的吉田导演着脾气，新来的助理不断鞠躬赔礼，桥本爱则是拉着她稍作安慰。 “不过去劝两句？” 清水彻转头看过去，接住了训霸圭扔过来的咖啡，微微摇头。 “不了，总不可能每次拍摄我都在场，她早晚要学会的。” “也是，”训霸圭灌下口咖啡，也望向那边，“其实能年的表现也没比其他人差多少。主要还是时间太紧，要是等到下雪，很多镜头都没法拍了，等这一阵过去就好。” “希望吧。” 注意到导演的训斥已经结束，能年玲奈被桥本爱和助理扶着退到休息处，清水彻也没了继续观望的心情。 “训霸桑，我去外面走走，开拍之前回来。” “哦，去吧，你最近也辛苦了。” 看着训霸圭乱糟糟的胡茬，清水彻摇摇头，“彼此彼此。” 离开灯火通明的拍摄现场，外面就是小城的寂静夜晚。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只有一两盏路灯孤悬着。 绕了两圈，清水彻决定前往最近常去的海堤，等走到时，却意外现有人提前等在那里。 “清水编剧。” “小泉桑。” 看清眼前的人影，清水彻不免有些惊讶。等在那里的居然是扮演女主角母亲的小泉今日子。 虽说一同在剧组待了两个多月，不过清水彻自问和她没什么交集，两人的接触只限于碰面后的点头问候，以及寥寥几次工作上的交流。整体接触下来，感觉是个优秀的前辈，让人敬而远之。不过好像能年和她关系不错… 所以…应该只是巧合吧？ 在心里得出结论，清水彻开口道：“小泉桑也喜欢一个人散步吗？” “不，我是听别人说清水编剧你会来这里，所以专门等你的。” “您是有什么事吗？” 正想问她的来意，却没想到小泉今日子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双手撑腰，语调上扬，“哈？竟然还问什么事？怎么，欺负了别人女儿，还不许别人母亲上门问罪吗？” 眼见一顶大帽子扣下，清水彻赶忙否认，“什么？欺负？小泉桑，我应该没见过您女儿吧？” “还敢不承认？难道能年她不是因为你情绪低落的吗？” “原来您说的是能年啊…” “知道就好，”扫了他一眼，小泉今日子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表情，沉声道：“能年喜欢你小子吧？” 清水彻看着夜晚的幽邃海面，没有否认。 “你就算想否认也没有用，那孩子太单纯了，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本来一开始还算开朗，不过就在清水编剧你的女朋友探班之后，整个人越来越消沉，到现在成了这幅样子。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我也不会来找你。说真的，清水编剧，你打算怎么办？” 清水彻还是没有开口。 “依我看，清水编剧你是打算疏远她，等她主动放弃，是吧？” 又是一阵沉默，清水彻转向她：“难道小泉桑有其它办法吗？” “我不是来给你出主意的，清水编剧。” 摇了摇头，小泉今日子在夜风中抱起手臂，“我只是想说，你这么做就是完全不负责任！” “你以为只要冷淡对待她，等过一段时间，她对你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变淡，到最后相安无事吗？大错特错！” “清水编剧，之前传你和能年绯闻的时候，我也看过一些报道。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又是开办事务所又是帮她成为主演，可以说她的世界中已经不能没有你了。这种时候，你再对她说‘我有女朋友了，所以我们之间不可能’，你觉得她还听得进去吗？” “要是你能下决心和她一刀两断，从此不再见面，那倒还好。不过你偏偏是她事务所的社长，又是剧组编剧，想不见面都不可能。这时候你让她怎么办呢？想表达爱意又怕你讨厌，只能强行压抑自己的心情，装作表面上不再喜欢。这么残忍的事情，难道是清水编剧你希望的吗？” “要我说，如果清水编剧你真的不打算接受能年，那一开始就不要帮她，放她自生自灭。既然已经帮了她，那请你就负责到底。” 她质问般的一顿批驳后，堤岸上就只剩下了风声。 感受着内心翻涌的波涛，清水彻握紧拳头，竭力控制住情绪：“难道小泉桑是想让我和七见分手吗？” “我没有这么说，”小泉今日子摇了摇头，“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只说能年。说实话，你这点事在艺能界这个圈子里根本不算什么。所以不管你是和女朋友分手也好，还是瞒过她、骗过她、甚至说服她，反正怎么样都行，我只希望你能对能年负起责任。” “既然你承担了她的过去，那就请连将来也一并承担下去。”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快要开始拍摄了，我先过去，清水编剧你可以再想想。” 小泉今日子离开后，无月的天空瞬间被黑云笼罩，海风凌冽。水面也激荡着，一次又一次地涌向堤岸，反复摔在岩石上，碎裂成无数冰冷的泡沫。 在岸边呆立了许久，清水彻缓缓吐出一口白雾，又望了眼灯塔，转身朝着小城走去。 第八十七章 接受 正如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一般，那天小泉今日子的话语似乎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清水彻依然每天站在拍摄现场边缘观望，七见奈奈美仍旧每周带着小礼物探班一次，能年玲奈也继续消沉下去。 唯一有变化的，也只有清水彻的散步习惯，越来越频繁地独自在海边站到深夜。 就在表面上一切如常之中，时间来到了十二月上旬。 自十月起连续的几场大雪将久慈埋入一片纯白，剧组工作人员的情绪也随着轻灵的雪花渐渐放松。如此一来，《海女》的拍摄居然顺畅不少，本排到年底的计划提前完成。 这也让精神始终紧绷的总经纪人训霸圭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神情，以至于在最后一幕镜头拍摄完成后，当众宣布提前放假，剩下的镜头等新年后再继续拍摄。 被欢庆气氛裹挟着回到酒店，清水彻在午饭后又独自在海堤上站了一阵，等再回去时却现酒店已经变得空荡。 他们应该是出去买礼物了吧？对了，还没告诉七见要提前回东京的事… 脑海中盘旋着种种念头，清水彻走出停在六层的电梯，踩着地毯来到走廊尽头，正要掏出房卡时，无意间瞥到对面能年玲奈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模糊的声音传出。 “玲奈，你…他…没必要…” 对具体的谈话内容不感兴趣，清水彻摇摇头，正要踏入自己房间，对面的门却先一步打开，桥本爱从里面走出，反手又将门轻轻掩上。 “桥本小姐。” “清水桑。” 清水彻注意到她表情冷淡，语气更是如寒风一般。不过也没有感到奇怪，自动他开始疏远能年玲奈，桥本爱对他的态度就愈恶劣。 但作为能年玲奈的朋友，她有极其充分的理由这么做。虽然清水彻并不会因此对她有什么特殊态度。 打完招呼后，清水彻就打算回到房间，然而身后的冷冽话语抢先一步将他拦住。 “明天就要回去了，清水桑难道还要放着玲奈不管吗？” 转过身去，清水彻看着面前虽然个头不高却极有气势的桥本爱，眯起眼睛。 “不知道桥本小姐口中‘放着不管’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装糊涂，难道玲奈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因为清水桑你吗？” “抱歉，我并没有必须回应她的义务…” 不等他说完，桥本爱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压抑已久的不满顺着高昂的声调瞬间爆：“那你就忍心让玲奈晚上在房间里一个人哭吗？哭的时候还拦着我不让我告诉你！” 无人走廊的尖锐回声中，像是被震住，清水彻僵立在原地。 能年她…真的在哭吗？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桥本爱突然上前，推着他走向对面。 “我不管清水桑你有没有义务，反正，你现在就给我去安慰玲奈！” 回过神时，清水彻现自己已经来到房间内，身后的门被合拢，面前就是俯身在桌子上，仿佛睡着一般的能年玲奈。 叹了口气，清水彻上前几步。 “能年？” “嗯？” 迷糊的鼻音后，能年玲奈缓缓抬起头，等眨着惺忪的眼睛看清了来人，又突然从椅子上弹起。仿佛受到莫大的惊吓，话语也磕绊起来：“清…清水桑…” “我来看看。明天就要回去了，行李收拾好没有？” “嗯…还没有，可能今天晚上整理吧…” “是吗？” 说话间，清水彻已经捕捉到了她眼角的泪痕。 “能年，你的眼睛，是不是…” “啊！” 惊叫一声，能年玲奈慌忙用手背揉着眼睛，口中也急忙解释：“我…那个…是因为想到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有些…对，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清水桑你…绝对不是…” 口中不住地辩解，然而再次冒出的泪水却让它看上去过于无力。努力了一阵后，能年玲奈终于放弃，房间内也陷入沉默。 正当清水彻全力思索能够安慰她的话语时，她却又突然止住哽咽，抬起朦胧的双眼。 “清水桑…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能年你…” “那个…其实我知道的…是小爱推清水桑进来的吧？” 在无可争辩的事实面前，清水彻也找不出所谓的善意谎言。 “那个...我也知道...无论如何我也比不上七见桑...她那么漂亮，又擅长料理，还能在很多地方帮到清水桑...我...我却只能给清水桑添麻烦...” “不，能年，不是的...” “所以，清水桑可以不用管我...我只要...只要稍微哭一会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不，能年你其实...” “抱歉是我擅自...让清水桑困扰了，那个，我今后一定会努力不给清水桑添麻烦的...所以...能不能不要赶走我...” 仿佛陷入自怨自艾的漩涡中，能年玲奈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解，满心的难过和不安化作滚烫的泪水簌簌而下，划过深冬的冰冷空气，让清水彻一直以来的犹豫最终融化。 隐约的叹息后，能年玲奈恍惚间感到自己像是被人轻轻抱住，耳边也传来一声“能年，请你务必待在我身边”。 怀中，她的哽咽只停了一瞬，便以更为猛烈的形式爆出来。 静静抱着她，过了许久，清水彻才听到句如蝉翼般轻薄的颤抖声音。 “清水桑...是真的吗...” 将手放在她头顶用力揉了揉，清水彻扯着嘴角。 “你觉得呢？” 终于做出决定，清水彻也感觉像是卸下了某种无形的压力一般，莫名的有些轻松。 感受她用力抱紧的手臂和怀中的啜泣，清水彻正打算抚着她的背，再说几句安慰的话，身后却传来一道重物落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机械般的回过头去，就看到被推开的房门外，七见奈奈美轻掩着嘴，仍然残留着几分欢喜的眼神中，越来越多的是难以隐藏的震惊与失望。 下一秒，她缓缓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清水彻的视野。 等清水彻再追出去时，她却早已消失不见。 第八十八章 返回 “七见！” 酒店的空荡走廊中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 没有等电梯的心情，清水彻踩着台阶追下楼去，抓住大厅中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逼问，得到的只有她坐出租车离开的消息。 又匆忙赶到车站，通向盛冈的最后一班列车也刚刚离去。在大雪后封山的天气里，想要追上离开的七见奈奈美已经变得不可能。 等他失落的回到酒店，能年玲奈还等在走廊上，手中握着七见奈奈美掉下的袋子。 “清水桑…这个应该是给你的…” “是吗？那多谢能年你了。” 无力地靠在墙上，清水彻在脑中不断回放着七见奈奈美离开之前的那个眼神，却没注意到一旁能年玲奈的怯怯表情。 “清水桑…那个，是不是我…” “不，这不是能年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决定。” 几句话安慰过忧心忡忡的能年玲奈，清水彻看上手中的袋子，认出了上面是自己喜欢的一家点心店的标志，不自觉嘴角挂上一丝苦笑。 ----- 虽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但经过大巴、飞机和出租车的辗转，等清水彻终于站在东京的公寓门前时，已经到了寒意开始渐渐弥漫的夜晚。 从口袋中找出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把手。 这些简单到三岁儿童都会的动作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清水彻从来没有一次如此忐忑，以至于体会到了莫名的惶恐。 拉开房门，屋内有如雪后的夜晚一般寂静。 踩在自己的心跳上，清水彻拖着行李踏入玄关，当在客厅内看到七见奈奈美时，竟没来由地感觉安心了不少。 她坐在被炉前，右手托着脸颊，自然滑落的长落在面前的书页上，也遮住了她的表情。像是被书中的内容完全吸引住了，她没有察觉到清水彻的脚步，也久久未曾翻动书页。 不过在窗外的冬日空气涌入时，清水彻却注意到她丝下的一双幽邃眼眸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桌面望向了看不到终点的虚无。 松开行李箱，清水彻上前将窗缝合拢，轻轻唤了声：“七见。” 过了许久，直到空气中的寒冷气息渐渐消退，她才像是刚刚回过神，稍稍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睛，指尖翻动书页。 “今天学校有事，没时间准备晚饭，就吃这个吧。” 微微楞了下，清水彻看到了她旁边放着两份便利店里最常见的杯面。正想点头说声“好”，厨房里水壶的尖锐响声适时响起。 加上热水，封上盖子，清水彻在她对面盘腿坐下，看着缓缓上升的水蒸气在空中散成了一道白雾。 这种用餐时相对而坐的场景看上去和以前无数个夜晚别无二致，但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犹豫着要不要将酝酿了一路的话语说出口，却又听到她那里传来道剔除了感情的声音，正如北海道的清冷空气。 “路上还顺利吗？” 抬头看过去，七见奈奈美依然翻着书页，视线不知落于何处，仿佛那道声音来自于他自己的幻觉，以至于清水彻怔了几秒才想起来回应。 “是，还算顺利。” “是吗？” 七见奈奈美放下手臂，直起身子，将长挽到耳后，透明到冰凉的瞳孔直直盯着清水彻的眼睛。 “之前我问清水你有没有想告诉我的事情，你说暂时没有。那到了现在，清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深吸一口气，想了一路的话语还是化为了两个字，“抱歉…” “然后呢？”七见奈奈美向前探着身子，微微歪着脑袋，似乎是想将他看得更透彻些。 几秒钟没有得到回应，七见奈奈美明白了答案。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明天从这里搬出去，或许这样对清水你比较好？” “不，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听到否认后，七见奈奈美表情稍缓，语气却还是近似于寒冷的平静。 “但是，既说不出然后，又不打算让我搬出去，清水你是想让我怎么办呢？” 刚才的坚决瞬间化为乌有，不大的客厅又陷入沉默，空气中的白雾也渐渐散开。 “呼…” 七见奈奈美坐了回去，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摇头道：“如果清水你想不出回答，那就暂时这样吧。” 还没理解她口中的“暂时这样”是什么意思，清水彻就看到她扶着桌面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书，轻声道：“集英社在年底要行加刊，所以我这段时间要赶稿画漫画，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请务必不要打扰我。” 说完她就踩着地板，摇晃着纤细的身躯向卧室走去。 在门缝渐渐合拢的刹那，清水彻再也按捺不住。 “七见！” “怎么？” 七见奈奈美止住动作，移过眼睛望向他，如比坚冰更加寒冷目光将他刚刚升起的冲动瞬间冻结。 “…我写好了《海街日记》这个月的内容，一会拿给你。” “谢谢，不过放在门口就好，我会看到的。清水你也可以放心，我会将这本漫画认真画完的。” “七见，我不是…” “就这样吧，我还要赶稿。” “咔嗒”一声后，门缝合上，她的身影彻底消失。 回头望着雾气散尽后的客厅，清水彻长长呼出一口气，也没了独自待下去的心情。 清理完小桌，拖着行李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灯后现房间相比以前整洁了不少。乱七八糟放在书架上的书被排列整齐，被褥也换了新的，角落里更是看不到半点灰尘的痕迹。 想到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清水彻只觉得内心更加沸腾。 当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做这些事呢？ 像是想要寻求答案，清水彻下意识看向将两间卧室隔开的扇门。借着明亮的灯光，现扇门间的缝隙隐约闪着一丝金属光亮。 七见奈奈美在她那边上了锁。 这应该是她刚来这里时自己买的那把吧？没想到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用上… 自嘲般的扯出个无奈表情，清水彻一头栽倒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