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栖歌》 分卷阅读1 《长风栖歌》作者:二杯 文案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江湖恩怨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祁长风(岳流枫),洛栖歌┃配角:隐无忧,卫斩修,6成机,祁宗河,祁长夜,祁长景,岳长随,王秉言,王虞儿,6灵兮,祁青禾┃其它: 第1章美人 距周都平清三十里处,有座西风山。山势险峻,密林环绕,山下接官道,却是入京必经之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几年前,山上突然出现了一窝土匪…… 据说,山大王武艺高强,劫富济贫。若是达官贵人在此处过,非将其盗得裤子都不剩再扔下山;若是穷人在此处过,非但相安无事,运气好者还以银两相赠。 据说,山大王好美色。附近村子有新嫁娘,全被虏上山,音信全无。致使人心惶惶,娶嫁者不敢明目张胆,有意着不敢敲锣打鼓。 还据说,山大王身高八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最烦小儿啼哭。村头二狗夜间哭闹,被抓上山,尸骨无存。 谁?说谁呢?除了身高八尺靠谱点,三头六臂青面獠牙,这还是人嘛!流枫有些无奈,自己好好的一个姑娘家,除了好色点流氓点霸道点暴力点与众不同当了山大王,骨子里还是透露美人的气质。 她将头发高高束起,对着铜镜又匿了眼下细痣,啧啧称叹:“好看!” 确实好看,尤其是扮成男装后,山下姑娘排着队让她掳上山,她若不答应,那堆姑娘隔三差五寻死觅活。 怎么一传十,十传百,自己就成好色淫魔了?虽然那堆姑娘给她锤个腿,捏个肩,哼个小曲,打个团扇确实赏心悦目。 还有,二狗……二狗她可不敢动,她若真吓到二狗,程大娘非挠她不可。村西张夫子有点不中用哟,自己镇不住小孩,干嘛拿她唬人! 招谁惹谁了!澄清,必须得澄清!否则以后还能不能拐到漂亮小姑娘给自己赏心悦目了!可狗头军师长随说了,不能美化自己,要把自己说成花瓶,官兵早就攻上来了! 呸!自己还怕了官兵不成!可长随又说,京都内有高官向皇上进言,要派重兵荡匪。呃……算了算了,还是青面獠牙有安全感。 日上三竿,她伸着个懒腰从屋里出来。小弟们一窝蜂围上来,脸上写满今天劫财好,还是劫色好! 她说:“当然去劫色!” 小弟们个个振奋,斗志昂扬。从山下来的姑娘不满了,一个个哭哭啼啼,“负心汉!连都还没碰我们,就要去找新的。” 废话!肯定不碰。要被你们知道是女儿身,还不翻天,自己还嫁不嫁人了! 长随说:“收敛点!昨天才劫了一个大官,今天还是别出去了。” 流枫瞄了长随一眼:“收敛?长随你自小跟着我,觉得我会收敛吗?” 长随汗涔涔,自己家这位小姐哪哪都好,就是太不按规律出牌了。跟着一帮老爷们儿混太久,老忘了自己是女子。 流枫走得潇洒,背着长刀,身后跟着一帮大刀土匪,气势汹汹地在草丛里蹲好久,硬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弟恭维:“肯定是被当家的你给吓怕了!” 这话听着舒服,偏偏长随那个不开眼的,悠悠道:“你起床太晚了,大中午的,哪个娇滴滴的姑娘搁这里过!” 流枫一根筋,为了证明长随是错的,坚决要在草丛等到姑娘。长随头疼,真不知道为何以流枫的智商,这么多年都没暴露自己是女儿身。 躲在前方侦查的小弟都睡着了,“咚”地一声从树上摔下来,灰都涨起来三尺有余。长随笑出声来,“还是回去吧!” 流枫双手托腮,斜眼看他,一双桃花眼狭长,“不回!我刚掐指一算,今天必定有人从这儿经过。” 哟,标准都降低了!刚还是姑娘,现在估摸着只要是两条腿的经过就行。长随想,就不应该与这位祖宗抬杠,罪过罪过。 一直等到太阳西斜,草地都睡倒一大片。除了天上的鸟,在这空谷里,风吹草动都听得清晰。 长随想,还是给她找个台阶下吧,晚饭还是要吃的。措辞都准备好了,树上的小弟一股脑爬下来,激动万分,“当家的!前方有车队!” 流枫一个激灵,冲长随嘿嘿一笑,“来了!” 车队不长,看起来普通。流枫让手下埋伏,自己带上面巾,将大刀扛在肩上,站在路中间。 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呵斥道:“什么人,赶紧让开!” 她懒洋洋地回道:“土匪,劫色!” 诶?哪里有点不对。一眼望去全是身强体壮的男人,自己劫哪门子色! 队伍躁乱起来,纷纷拔出佩刀:“保护小姐!” 嘿!还真有美人!她笑得万分猥琐,只不过被面巾挡住了。一个剑步冲上去,运出全身内力,旁人甚至没看清她何时出刀,为首的男子已被斩落在马下! 车队慌乱起来,草丛中的土匪齐齐跳出来,人多势众,很快将整个车队全俘。 流枫大摇大摆走向最末的马车,干笑两声:“小美人,我来了!” 话音刚落,帘子内刺出一把剑,力道不够,她头微偏就躲开了,快速扣住那白皙的手,使劲一扯,将车内的人给拉了出来。 红衣翩跹,头上的盖头半遮未就,入眼便是淡眉红唇,额间轻点朱砂,似残阳鸿影。 啧啧,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慢慢慢慢,请耐心等待完结~~喜欢的话,可以点个收藏。 第2章洛绝 何为美人?第一看脸,第二看脸,第三还看脸……反正看了无数遍后,不觉得厌烦。嗯,真美人了。 流枫一把将美人扛上山,连气都不带换一下。进了大堂,高高兴兴将她放下,端茶递水,艳羡山下村花。 “姑娘如何称呼?” 美人冷脸相对。 “姑娘哪里生人?” 美人端起茶水。 “姑娘嫁往何处?” 美人丹唇轻启,喝起茶水,好不端庄。 不见回应,她感叹道:“好好的姑娘,可惜是个哑巴!” 美人不淡定,茶水喷她一脸。 她摸了把脸,与座上美人对视半天,笑道:“看在下长得如何?嫁与我做压寨夫人可好?” 美人言贵:“不好。”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来抓你归案的!”美人突然摔了手中的杯子,捏起一片锋利,直逼她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流枫蹬了脚桌腿,直直滚开,避其锋芒,懒懒道:“呵,带刺的美人,我喜欢!” 美人扯去婚服的繁饰,从头顶取下一根锋利的簪子,青丝顷刻四散开来,如同飞瀑,刹那迷了她的 分卷阅读2 眼。红色衣袂飘飞,闪着寒光的簪子向她胁来,她身形急退,美人咄咄逼来。 手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抽出刀来,朝她这边丢过来,却不想被那美人接个正着。 细作,绝对是细作!这是要害死自己。美人拿了兵器,更加如鱼得水,横刀一扫,堂前木质陈设齐齐裂开,狼藉一片。 “这位姐姐,有话好说,不要舞刀弄枪,有伤风雅!” 美人一张冷脸,毫无波澜,追着她向她砍来。恰在此时,长随连同下属赶来,横剑格挡开来,要不然她就真交代在这里了。 流枫拍拍胸口,赶紧躲在长随身后,冲着美人耀武扬威:“小美人,你被包围了,赶紧把刀放下,束手就擒。” 美人握紧手中的刀,丝毫不惧。 流枫将头搭在长随肩膀上,道:“这位美人姐姐,以后扮车队认真点。打头那个人,坐姿端正,明显就是受过训练的。其次,你的手表面光滑白皙,关节处有老茧,剑练多了吧!还有,虽然我喜欢劫财劫色,但我昨天才劫过人,你们这就送上门来,是不是太过巧合?” 美人或许是面瘫,没有多余表情,淡淡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在上山的路上做了记号,山下的军队马上就会上来。” 军队?这个还真不知道。流枫眼角一跳,推开身前的长随笑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在你茶水里放了点东西。” 美人只是一怔神,流枫借机运起内力,冲到她的身前,一把摁下长刀反架到她的脖子上,悠悠道:“对不住,骗你的!还有记号的事我知道,所以才让长随他们收尾的。” 说完,她万分轻挑地摸了把美人的脸。美人冷眼看她,她笑眯眯,一记手刀将其打晕。 长随吩咐道:“绑起来。” “别别别,放着我自己来。” 长随万分凝重,提醒道,“别玩了,山下有军队。” “军队怎么了?当小爷怕它。兄弟们说是不是?” 众人举刀:“是!” 气势,这就是气势。流枫在众人吼声中扛起美人,大摇大摆带回自己房间,颇为猖狂。 洛栖歌醒来时被捆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旁边和衣躺着一个人,用手支头看她,一脸沉醉。 “小美人,醒了啊!” “放开我!”洛栖歌低声道。 “不放,到手的美人怎能说放就放。”流枫坏笑着,低低吻上她的脸颊。 洛栖歌被温热的气息惹红了脸。十八年来,还从未如此被人轻薄过,大脑一片空白。女儿家贞洁最为重要,如今却被不相识的人非礼至此,她心中悲凉,眼中氤氲,咬紧牙关,死死盯着流枫。 流枫也是一愣,赶紧从床上滚下来,“失礼失礼!” 她坐回椅子上,意识到自己玩脱了,不停喝着茶水,良久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以为美人不会回答,却不想从她口中死死蹦出两个字,“洛绝!” 她手一个哆嗦,茶洒了大半。洛绝,竟是洛绝!平护司大统领洛平秋的女儿,原本叫洛栖歌,因样貌绝,才艺绝,武功更绝,当朝一等高手,在江湖也赫赫有名,周帝特别喜欢她,赐“绝”字给她,武林中人便叫她洛绝,以前的名字再无人提起。 “呃……这位洛姐姐,失敬失敬。”流枫赶紧爬过去替她松绑,心想:“麻烦,怎么惹了平护司的人!” 平护司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侍卫队,里面集大周高手,深不可测。表面管辖京畿安防,实则分布线人隐匿各国探虚实,布暗子。说他们是暗卫不为过,因为除了皇帝,根本就没几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说他们是死士也可以,专注保皇十多年,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至于这位洛绝,据说功夫就像平护司的招牌一样,高深莫测。流枫觉得刚刚自己若非使诈,估计整个她的贼窝都被血洗了。 松绑松绑,床上……呸,座上伺候着。哄舒服了,估计还能留她个全尸。 洛栖歌刚被松了绳索,立刻从中挣脱开来,从床上一跃而下,抄起桌上的水杯,朝流枫直直砸去。 流枫幡然醒悟,直骂自己太蠢,竟只顾忌美人身份,忘了她的功夫。只有面对生死威胁,她才有这点觉悟:什么美人不美人的都不重要,小命重要。如今,再美的人,在她眼中也只能用魔头二字形容。 洛绝,女魔头! 第3章缠斗 流枫有个好习惯,进屋将门插好,连门缝也被她堵个不透风,就是怕别人偷窥,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保密措施做得万全,不由佩服下自己。 所谓物极必反,便是如此。门还来不及打开,洛栖歌一掌推过旁边的桌子,彻底将门堵死。 流枫暗叫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洛栖歌抽出一支挂在墙上的羽箭,直直刺来。箭矢锋利得闪着寒光,屋子狭小,流枫无处可躲,竟“扑通”一声跪下身,喊道:“洛女侠饶命!” 洛栖歌当场就傻了眼,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势。眼前这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说跪就跪!黄金呢?再不济五斗米呢?士可杀不可辱呢?小人就是小人!自己刚竟被一个小人轻薄! 如此一想,洛栖歌杀意上涌,手腕急偏,朝着跪地求饶的小人再次刺去。 流枫本想诈她一诈,却没想到洛栖歌如此机警,杀伐果断!暗自心生佩服,不愧为洛绝。 再起身是来不及了,流枫就势趴在地上,一把抱住洛栖歌的腿,痛哭流涕,“女侠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洛栖歌被她猛地一抱,娇躯一凛,整个重心都不稳,手中的箭狠狠刺入后面的门框,入木好几寸。 流枫干咽口水,心想,若戳到自己身上,估摸这辈子都起不来。她在洛栖歌的腿上狠狠摸了一把,骨碌从地上爬起,赶紧跳开。 洛栖歌本来在气头上,又被小人占了便宜,更不得了,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马上将她弄死。却见流枫站在墙角,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对不住,对不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 话音刚落,洛栖歌拔出了钉在木板上的羽箭,一个转身,向她扫来。 “又来!”流枫一个侧身,勉强躲了过去,感觉自己那能屈能伸的小蛮腰都要断了。 洛栖歌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转攻向她的脖颈。她有一个回身,锋利的箭簇竟刮断了她额角几根青丝。 这是明摆着要置她于死地!流枫内心一寒,冷笑着:“洛栖歌,先前让你,接下来莫怪我不留情。” 洛栖歌一愣,江湖上鲜少有人叫她闺名,这个混蛋怎么知道。来不及多想,却见流枫伸手去拿墙上的箭袋,她怎能给她这样的机会,将手中利簇一扫,箭袋直直从墙上坠落。 流枫急忙去 分卷阅读3 接,却见洛栖歌伸脚勾起,就要去取其中所有箭簇。她飞扑过去,横插一脚,箭袋扬起,箭矢自上四落,将她俩隔开。 好机会,她终于接下一支箭簇,却不想洛栖歌身形更快,用她手中那支箭挑开飞落的箭,直刺她的喉部。 她伸手去抓,箭体光滑,一个斜侧,还是刺破了她肩头,鲜血很快渗透白色的衣衫,如同梅花绽放。 流枫反扣洛栖歌的手腕,大呼小叫道:“出血了,疼疼疼!” 洛栖歌被挟制住双手,愈发凌厉,显然是被她逼急了,抬脚向她裆部踹去。 “娘的,够狠!”流枫骂到,抬腿一躲,吓出一阵虚汗。看来真是男人当久了,竟忘自己根本没有! 这一抬倒不要紧,只是重心有些不稳。洛栖歌双手被死死锁住,她便用力一旋,流枫整个人都被抡了起来。流枫赶紧松手,腾地一下被摔到了穿上,身体狠狠磕在旁边的墙上,感觉心肺俱裂。 外边的人可算听到动静了,不容易啊!长随破门而入那一刻,流枫终于觉得他是这个山上最帅的男人。 洛栖歌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直直朝摔在床上的流枫扑过去。流枫刚想逃,便被洛栖歌压个正着。本来美人投怀送抱,是她多年来的夙愿,如今可算实现了,美人却是来杀自己的。惊喜意外刺?” 流枫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起死回生般,又回到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也不对。洛平秋对这个女儿万分器重,两年前就将平护司大半高手交给她调动,咱们若是真动了她,能不能活着走下山就得另说。还有,世间美人众多,绝色少有,杀了岂不可惜?” 长随嘴角抽搐,越说越离谱,世间绝色,何时轮到她一个小女儿家来怜香惜玉了? 流枫又义正言辞道:“旧情肯定是有的。毕竟她陪我在床上躺那么久,不能下了榻就不认账!” 长随无语,当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第4章查证 洛栖歌转醒时,外边火光冲天,刀戈之声碰撞一片,鸡鸣狗吠愈显混乱。她心头一跳,山下的人这么快就上来了,那帮盗匪可有还手之力? 想着,门突兀被撞开,砸进来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子,他脖颈横着一道血光,已了无生气,是被一剑封喉的。这种狠辣剑法,除了平护司的暗卫,怕是没别人了。 她用脚尖挑起那死去山匪的剑,割开身上的绳索,拿起那把剑跟着冲了出去。 暮色四合,和漫山的火光相得益彰。地上成堆的尸体,仅余的盗匪围成团奋力反抗,如做困兽之斗。 平护司的暗卫身着黑色剑袖服,手持长剑,毫不费力收割着。一时,血肉齐飞,飞沙走石间,仅余的盗匪惨叫着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洛栖歌别过脸去,尽管见多了这种场面,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烧了!”从人群后走出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手持绸布擦拭着剑,眼也不抬地说道。 “是!”身披盔甲的士兵马上动了起来,将那些已死的,或重伤无力站起的人堆在一起,泼上烈酒,将火把扔了上去。 火堆里传来惨叫,一声一声无力,却没有半句求饶之语。洛栖歌握紧手中的剑,却见男子向她走来:“师妹,你没事吧?” 隐无忧,他何时回来的?她心里想着,却无暇寒暄,问道:“匪首呢?” 隐无忧扔掉缎布,将剑收进剑鞘,指着那堆尸体道:“这不都在这儿!” 洛栖歌沉了沉眸子,“他功夫如何?” “都是山野莽夫,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附近郡县为何夸大,说他身手不凡。” 定是逃走了。洛栖歌想到此处竟有些释然,冷声道:“那匪首确实身手不凡,我与她交过手,被她擒下一次。” 隐无忧眼角一跳,立马会意,呵令道:“匪首跑了,进山搜!” 狡兔三窟,况乎流枫这个山匪?西风山脉绵延数百里,在她上山当起山老大时,早就探过地形,易守难攻,若真被攻破,往后山山林一钻,定是难寻。 只是,她没想到,尽管她在上山路上设了许多陷阱,平护司的人上来得还是如此之快,没有给她丝毫反应时间,来势汹汹。 她站在后山山林,依稀可见寨子火光冲天,心跟着沉下来。她抽出腰间匕首,将手划破,道:“我岳氏流枫,感念众兄弟舍生大恩,以余命立誓,此仇定报!” 长随站在她身侧,也割破了手掌,起誓道:“我岳氏长随,感念各位大恩,他日定当诛洛氏,还报各位!” 驻足良久,两人按着部署好的路线下了山。至山脚,流枫挺住脚步,“长随,我该去平清了,你不必跟着我了,回濯州吧,帮我照顾好阿夜。” 长随抬头看她,拿出他那张万年沉重的脸,“那你小心点。” 流枫向他挥挥手,“又不是生离死别,别那么严肃!我是谁?我可是岳流枫,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不会死的,前路未卜,谁知道呢? 洛栖歌跟着隐无忧下了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分派的人手在山里搜寻,长夜戚戚多烦忧。 她一路驰骋,临到平清城门前,早已戒严 分卷阅读4 。隐无忧跃身至城墙上,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她倒忘了,平护司的暗卫从不受这些条律约束。 夜深宵禁,整座皇城如同沉睡在黑暗中的野兽,而城中的平护司,恰是它最锋利的牙齿。 洛栖歌刚进了平护司内大堂,远远看着堂内站着一人。 “父亲!” 洛平秋负手而立,并没有理她,“无忧,查的怎么样了?” “回禀师父,徒儿待在濯州这几个月,6氏倒没什么动静。之前盛传废太子还活着之事,自我去后,坊间市井也传过,但无从查起。会不会真的只是流言,是师父你多虑了?” 洛平秋皱紧眉头,生硬地点了点头,无奈叹了口气:“或许吧!当年是我亲刃废太子,他绝无生还的可能。倒是小公主,这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洛栖歌心头一跳,慌乱了起来,思绪走远。眼前有一个粉琢玉砌的人儿围着她,叫她小歌。 她说:“小歌,你是我的陪读,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她说:“小歌,你功夫真厉害,快教教我!” 她还说:“小歌,以后你当大侠了,我给你提剑。” 那时她也是孩童,抱着的剑都比自己长,无奈交给她两式,她却不好好学,还怪自己没将最厉害的教给她。后来,她也怪自己,若是当时好好教那位小公主,总不至于在大祸来临时手无可挡之力。 一念十年,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阿绝……阿绝,你发什么愣!” 洛栖歌这才回过神来,对上洛平秋疑虑的眼神,她急忙拱手拜道:“父亲!” “月前陈大人被劫,试图用官职恐吓山贼,那山贼反说自己是岳氏旧部,生生砍了陈大人一条手臂。这次你上西风山,可查出什么?” 洛栖歌道:“确实为普通山匪,举止言谈毫无岳氏旧军的风范。” 洛平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叹谓着:“可能真是我多虑了,真是越老疑心越重。无忧你舟车劳顿,回去休息吧!” 隐无忧正要告辞,突然想起来什么,道:“师父,贼首逃走了,师妹说那人武功高强。” 洛栖歌的功夫他是知道的,能在她和隐无忧眼皮底下逃走之人,必定不俗。他眼底一凛,“给我查!” “是!”隐无忧匆匆离去,部署属下着手此事。 大堂内之剩洛栖歌与洛平秋两个人,有些空旷。洛平秋坐在首位上,沉声道:“为何不报?” 洛栖歌回道:“女儿以为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此事涉及废太子和岳氏,你对我说无关紧要!” 洛平秋抓起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碎裂在洛栖歌的脚边。 洛栖歌冷眼看着地上的碎片,一字一顿说道:“祁长夜不是被你亲手杀了吗?难道你连自己也信不过!” 洛平秋意识到自己太过,我们这些做臣下的就不要想太多。你要记着,我们平护司所有荣誉都是圣上给的,这辈子都要忠于陛下。” 洛栖歌有些心寒,想不到竟是陛下下令要杀自己的儿女。这次废太子之言,也定是陛下命平护司查的。 “太子虽亡,但公主这么多年杳无音信,陛下终归还是不放心啊!” 洛平秋叹谓道,望进夜色,越发静谧。 第5章泼皮 平清是整个大周最繁华之地。流枫以前倒没发现,如今又一次重进皇都,满目琳琅果真不同。 她压低斗笠,双眼乱瞄街边美人。边看边做评赏,啧啧称叹,极尽猥琐之相。 平清最大的歌馆舞坊当数思弦坊,彻夜歌舞升平,京都达官贵人的销金窟。流枫最能理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花俩小钱怎么了! 她倒没去过思弦坊,左问又问,借机和小姑娘搭讪,小姑娘羞着脸骂她流氓。就不能换个文雅的词吗?风流就挺好。 某次在濯州,她让6家二小姐带她去青楼听曲儿,6二也是臊着张脸骂她流氓,她说这叫风流。长随说男人叫风流,你一个女子那叫疯癫。 疯癫就疯癫,谁在意! 问了半天路,可算遇上同道中人。那人坐在四人步撵上,肥头大耳,摇着个纸扇,颐指气使:“快点,耽误了小爷看卫姑娘跳舞,要你们狗命!” 挑夫急匆匆,一个重心不稳,布撵上的那团肉就要往下掉。流枫生怕他将体内的肥油都摔出来,好心捞他一把。 那团肥肉趾高气扬,拿出救了本大爷是你运气好的姿态,也不道谢,上去就往挑夫身上踹。 挑夫哆哆嗦嗦,跪地求饶。流枫心想,该不是哪位皇子出宫吧,这么大架子。 看热闹的人很多,流枫眼观八路耳听四方,才弄明白,这坨作威作福的肥肉是洛平秋的长子。她使劲看了肥肉两眼,又想到了洛栖歌,莫非洛栖歌不是亲生的,一点也不像,宛若两个极端。啧啧,老天爷真把他造的鬼斧神工! 洛少爷看聚的人越来越多,怒骂道:“看什么看,小心小爷剁了你们!” 众人低低咒骂着,快速走开。 流枫饶有兴致看着他,“洛少爷,指个路呗!我也想去看卫姑娘跳舞。” 洛少爷上下大量她两眼,哈哈大笑,仿佛什么不得的笑话,“就你这穷酸样,怕是连思弦坊的门都进不去!” 流枫看了看自己一身粗麻烂布,道:“这不是穷嘛!比不得你洛少爷财大气粗。” 分明是讥讽的话,可到脑满肠肥的洛少爷耳中,不知怎就变成了恭维的话。他大笑:“看你小子身手不凡,本少爷乐意交你这个朋友,就赏你个雅座,带你进去吧!” “哎哟,谢过洛大少爷。”这才是恭维。 思弦坊,思弦坊,思弦而舞动。坊内美人甚多,长袖善舞,尤其是坊中头牌,卫斩修,京内传的神乎其神。 据传言,卫头牌舞时用面纱遮颜,随歌而动,身姿飘逸,宛若惊鸿。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实面容,有人就传她美若天仙,京都洛绝也不及。 头牌每月只跳一支舞,饶是如此,座无虚席。当今圣上胞弟宁王爷曾豪掷万金,头牌愣是没赏脸多跳一支。 美人有美人的规矩,世人也都认同。宁王爷尽管权利大,也不想触了天下风流客的眉头。万一百年后,那些浪子骚客记上自己一笔,这可是说不清的。 流枫一向不信传言,因为自己就是受害者。可她到了思弦坊内,何止座无虚席,简直人山人海,连个站脚的地都没有,卫头牌舞姿一动,世家公子争相将金石玉器 分卷阅读5 往台上扔。 这下信了。卫头牌踏着乐声,飘飘若仙人。流枫以前觉得她好看,但不是绝色,和洛栖歌相比,还差了点。但如今歌舞并赏,世间真找不出跳的如此好看之人。 一舞毕了,堂内全是躁动。有文人,和歌而作词,好不豪迈;有丹青客,泼墨而作,众人叫好。 整一个雅俗共赏之地,雅的流枫欣赏不来,俗的嘛,在卫头牌撤下后,有来了一群舞娘,入目千娇百媚,世家公子争相示好。 洛少爷掷的钱最多,那群舞娘正先下来服侍。流枫跟着嘿嘿笑两声,洛少爷财大气粗,“帮我伺候好这位小兄弟,大爷重重有赏!” 不来不要紧,一来一大堆。美人争相往她身上贴,她倒下了一跳,赶紧回绝。 洛少爷眯着小眼上下打量她一眼,坏笑道:“兄弟,莫非还没碰过女人!” 呸,胭脂俗粉,她才看不上!在认识了洛栖歌和卫斩修两个美人后,再看其他人,那就好像刚刚吃完山珍海味,再去吃粗茶淡饭,食之无味。 她也真佩服这位洛少爷,自己家有个绝色妹妹,低头不见抬头见,眼光就不能提高点! 当然,心里这样想,对待财主赔笑还得到位。她羞涩点点头,洛少爷在桌子上拍下大把钞票,“兄弟,好好享受。” 说着,洛少爷拥着美人上楼去了。流枫一把揣起钞票,对着旁边美人道:“各位姐姐不用陪了,我先行一步。” 那群美人还没反应过来,她从侧门先溜了。思弦坊很大,在整个京都最贵的地,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流枫背着手,一面欣赏坊内风景,一面称叹坊主财大气粗。左转右转,又进了一处院子,上书“惊鸿阁”三个大字。 院子内植满竹子,遮天蔽日,下有小径,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待出了那片小小的竹林,豁然开朗,眼前竟有一湖水,湖心有阁楼伫立,周围假山奇石环绕,夏意正浓,荷花也开的恰到好处,将正个湖心阁包围着。 刚从山上逃下来,穷的叮当响的流枫见了,啧啧称叹,大手笔啊大手笔。 她脚尖轻点,轻掠水面,莲动风开间就到了阁楼之上。先是敲了敲窗子,“美人儿,我可以进来吗?” 美人儿道:“不能,滚!” 流枫破窗而入,“我可是带了银子的!” 刚站稳脚跟,一汪水珠迎面袭来,她伸手档开间隙,美人从浴桶中跃起,急急披好衣服。 流枫整了整满脸水珠,笑道:“师妹,都是自己人,何必穿的那么整齐!” 卫斩修使劲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若是旁人,来了也就来了。可是你,不得不防。” 流枫勾起她的下巴,轻薄道:“哎哟,我的好师妹,弄得跟你早知道我要来似的!” 卫斩修狠狠剜了她一眼,“人堆中,也就你穿得那么寒碜,想不注意都难!” “想不到这么久不见,师妹还是一直默默关注着我。” 卫斩修啐道:“岳流枫,别一口一个师妹了,你已经不是阁中的人了,我跟你不熟。” 流枫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啃下去,“师妹,不能不念及旧情啊!我好歹也是你亲亲的师姐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爽快!”她盘腿坐在桌子上,“我在平清无处可去,师妹在这儿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呗!” “去找6成机!” “嗯?师哥也在平清。我才不去,他说我和他八字不合,犯冲!” 卫斩修哂笑:“你不肯去找6成机,偏来此地找我,怕不只是为了让我给你找个住处这么简单吧!” “师妹,多日不见,还这么了解师姐我!明人不说暗话,你这地打探消息比较方便,想借贵地一住。” 卫斩修冷冷一笑,“四海阁的地你也敢借?” 流枫裂开嘴笑道:“自打我爹娘死后,就师父和你们这些师兄弟对我最好。我给你讲,虽然我暂时离开了四海阁,但我早已经把那里当成自己家!” “编,接着编!” “得嘞!谢过师妹收留!” 卫斩修额角青筋跳起,她几时说要收留她了!岳流枫,简直泼皮! 第6章杂谈 流枫初入四海阁时,方才九岁。那时,阁内方未壮大,自己行六排末,头顶四个师哥一个师姐。待她离开时,师父又多收了好几个徒弟,师兄弟姐妹共十二人,江湖人称四海阁十二卫。 她时常在想,自己离开后,分明只剩十一人,偏要挂着十二人的名号,也没跟着那十一人做杀人不眨眼的事,可江湖正道连着她一起骂。 骂就骂了,她这卫师妹却不把她当自己人,不好吃好喝伺候着,居然让她在思弦坊内打杂,简直令人发指。 第一日,岳流枫睡到日上三竿,赖着不起。 卫斩修冷脸道:“思弦坊不养闲人。” 第二日,她将惊鸿阁打扫干净。 卫斩修讥讽,“饭吃的不少,活儿倒干的不多。” 第三日,她央求师妹给自己换个活。 师妹上下打量她一眼,“舞娘的活你也做不来。” 流枫想想那千娇百媚的舞娘,贴在像洛少爷那样生的鬼斧神工的人身上撒娇,浑身上下一阵不自在,抓起扫帚就跑。 思弦坊是四海阁在大周国的一个据点。人尽皆知它是寻欢作乐之地,却从来不会想到干的是皮肉勾当,做的却是杀人不眨眼的买卖。 这样的据点,在其余各国都有。比如东行的闻歌楼,天下人尽皆知是风雅之地,也独没想到它属于四海阁。 据点多了,情报也就多。除了收钱暗杀外,四海阁也出售情报,达官显贵最爱花高价购买。但这种事为江湖正道不齿,天天对四海阁喊打喊杀。 日子久了,四海阁就成了江湖败类聚集地。什么各国通缉重犯,最爱往四海阁躲。卫斩修说得对,四海阁从不养闲人。可以庇护要犯,但那些人必须卖命于四海阁。或成为刺客,或成为眼线,或成为暗子。 要说十二卫,绝对是四海阁的标志。全都是在刺客榜排名靠前之人。比如前十,十二卫能占□□。从未有人见过阁主,据传也是高手,逍遥江湖,从不理四海阁之事物,全交由十二卫打理。 说白了呗,那老头就是懒!莫说别人,就连流枫自己也不知道师父长啥样,好像他每次出来,都用黑袍子罩的严实,声音沧哑,听起来非常不舒服。 关于四海阁,十二卫,在江湖上简直臭名昭著,罄竹难书。大大小小的事迹,说书先生能讲一年,不带重样。 思弦坊左大街就有个茶楼,里面白发苍苍的老头最爱讲四海阁。说得万分精彩,流枫也爱听老头把自己说得如此厉害,经常在日暮懒闲之时跑去听。 分卷阅读6 这天,流枫扫完地,又出门到茶楼听书。 老头讲:“诸位客官,今天老朽就来讲讲登云行!天下武林出陵川,陵川边接各国,隶属秦国,武林赫赫有名的归云山庄就立在此处。两年前,云老庄主亲下英雄贴,诚邀各豪杰齐聚彩云间切磋。切磋的方式就是登云行!” “何为登云行?这得从大秦民俗说起。大秦崇雅乐,人人通晓音律,就连侠士舞剑助兴,也是最离不开音律。百年前,归云山庄第一任庄主,集功夫音律二者大成,认为剑法可融汇于音律,就命两人击鼓,两人对剑。对剑者按照各自乐师的节拍,进行比试。音动则剑动,音停则剑停。剑者比招,音者斗律。剑者可自由调试招式,但两音者必须曲调相和,不能乱了节奏。” “开始,只在归云山庄没盛行。后来,归云山庄江湖地位显赫,五湖四海入此习武颇多,纷纷修习起来,传播弥远。老庄主便将此试练取名为登云行。百年后,规矩也改了,乐师不但可以击鼓,任意乐器皆可,但依旧得合成曲调。乐师音错,则剑客输。” “两年前那场登云行,可谓江湖盛事,老朽有幸目睹,可以说毕生无憾!” 流枫坐在堂下,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就毕生无憾了,有没有点追求,这让她这种参加登云行的人如何自处? “江湖毕竟是江湖,俗人较多。云庄主顾念不是每位侠士都能有乐师随行,就请了众多天下闻名的乐师,实乃大手笔!此消息一出,各路侠客齐聚一堂,就连文人墨客也争相前来围观。一时归云山庄的彩云间,能者云集。” “登云行进行十天,各路剑法尽现。第五天,各门小辈大绽异彩,诸如东行贤安王府宋昭言,我平清平护司隐无忧隐都统,归云山庄云清。正在江湖各路试炼如火如荼时,却不想四海阁十二卫不请自来。” “说是十二卫,来的却只有十个人。他们深藏黑袍中,包的严严实实,唯一不同的是背上兵器。带头的暗卫体量修长,手持竹箫,朗笑道:‘江湖盛事,怎能少了我四海阁!’” “四海阁杀人如麻,结怨颇多。当时在场侠士群起攻之,本来登云行点到为止,但有了十二卫的加入,招式间杀机四起。” “要说来者十人,竟都是能人。为首持竹箫者对上舞乐大师,丝毫不逊,紧接曲调,对剑者是四海阁第二卫,剑法刁钻,将归云高手逼得无路遁逃。” “接下来几场,除却第十卫从未持剑,其余九人轮番上场。不得不说第十卫,伏案奏琴,泠泠弦音,众大师轮番对弹,无不称叹。” 流枫嘿嘿笑了两声,想起那小十师妹,天生媚骨,好看,以后长开了不知道要祸了谁的国。 “接连几日,四海阁独占鳌头。第十日,第六卫对战隐都头……就此打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老头在最关键的时候拍了惊堂木,众人无不扫兴。流枫也郁闷,可等到说她自己,那老头却不说了,是不是跟自己有仇? 堂间议论纷纭,“定是隐都统赢,年纪轻轻身居平护司要职,比起洛统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还用说嘛!隐都统倜傥之人,岂是江湖宵小能比?” ……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宵小,说谁呢?他们十二卫也自诩风流之人,个个拔尖的人。流枫起身反驳,“两年前我也去了归云山庄,隐无忧被克的毫无还手之力,差点命丧彩云间。”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整个茶楼都躁乱起来。 第7章无忧 “哪来的竖子,莫把牛皮吹破了!彩云间,岂是你说去就去?” “小白脸,隐都统提剑捉贼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和稀泥呢!不知天高地厚,竟如此胡说!” “我看那四海阁之人,天天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鼠辈作为,见了隐都统估计连剑式都忘了!” 堂内哄笑一团,惹得流枫莫名火大。明明就是隐无忧输了,但却无人相信。 他们心中的英雄,也由他们自己高高捧起。在大周说起隐无忧,黄口小儿都知晓:五岁拜在大周第一高手洛平秋门下,天赋异禀,一入江湖鲜有敌手。十二岁到军中历练,功勋卓著。待他十五岁时,岳氏谋反,他孤胆入敌营,以一人之力斩下叛军首领的头颅。圣上亲封都统,统卫皇城禁军。如今,二十五岁,一表人才,风华无双,平清小女儿闺中谈的最多的是他,梦的最多的也是他。 狗屁,一派胡言!旁人不知道,她岳流枫最清楚不过,隐无忧还私下统领着平护司的暗卫,奉皇命办事,杀人如麻。分明穷凶极恶伪君子,平清那群争着要嫁的小姑娘是不是眼瞎! 岳流枫气不过,舌战群听客。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她差点被口水喷成筛子,最后连店主也哄她走。 她站在门外骂骂咧咧,却不想被出来喝花酒的洛少爷听个正着。 洛少爷面色万分难看,流枫意识到自己失言。毕竟京都传言洛少爷与隐无忧情同手足,这下摊上事了! 洛少爷颤抖满脸肥肉:“你刚骂谁?再给小爷骂一遍。” 流枫刚被喷成筛子,这下又哆嗦成筛子,筛子精道:“洛少爷你听错了……” 洛少爷摇晃着折扇,抓住流枫的衣襟,将她拎到自己跟前,“再骂一遍,骂得好,小爷有赏!” 流枫:“???” 表面兄弟啊!原是那草包少爷洛栖良不成器,洛平秋只这么一个儿子,当然望子成龙心切,爱拿自己得意门生隐无忧为训。时间长了,少爷还是不争气,他人提起隐无忧,总不免损洛少爷几句,洛少爷脸上笑嘻嘻,心里能不气吗? “兄弟?小爷还能叫他一声兄长不成!别人都说他好,唯独兄弟你眼光独到,佩服佩服!” 流枫是谁,拍须溜马最在行,“洛少爷人中龙风,平清翘楚,犯不着为那小人着急上火。” 洛栖良一听“人中龙风”四字,眼中散发着遇到知交的精光,将扇子“啪”地一声合起,“兄弟好眼光,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你叫什么名字?” “流枫,叫我小枫就行。” 洛少爷用力拍拍她的肩膀,“小枫兄弟,以后就跟着我混,看谁还敢撵你。来人,将这破茶楼给我拆咯!看这儿说书先生还敢胡诌。” 流枫还不待劝阻,站在洛少爷不远处的家丁就开始动手,将楼内能砸的全砸了。不过一炷□□夫,茶楼支离破碎,惨不忍睹。 洛少爷正准备走,老板哭爹喊娘拦住他,“天呐,还有没有枉法了!” 洛少爷智商和眼光一样低,抬脚将老板踹开,“少爷我就是枉法!” 老板正在气头,被他突兀踹了一脚,胸内抑郁难平 分卷阅读7 ,一口黑血喷出,竟当场断了气。 洛少爷才慌了神,丢下自己的钱袋,“不就是想要钱吗?给你!” 他慌慌张张,领着家丁,也不去喝花酒了,转身就走。流枫看着哭作一团的亲属,无奈叹了口气,背着手就在人群中隐去。世道呐! 流枫回到惊鸿阁时,卫斩修□□着脚踝,坐在木栏上戏着水。她用脚尖划过一圈又一圈,将湖中映月全都搅碎。“回来了,地扫完了没?” “扫不清,太多灰尘。” 卫斩修扭头一笑,“扫不清也得扫,以免脏了我这好地方。” 流枫踩着湖面凸出来的石块,飞身到卫斩修身边,“师妹好本事,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 卫斩修笑吟吟:“见笑。所以,师姐是自己走,还是我请你走?” 流枫调戏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妹子真是狠心,也不让多留哥哥一夜啊。” 卫斩修反唇相讥,“妹妹我虽处烟花之地,到底是清清白白的人,万不敢留哥哥,以后可是说不清的!” 流枫看了眼天上皎月,长夜戚戚,起身正要走,卫头牌却开口了,“师姐,莫怪师妹无情,这里人迹混杂,有些人的身份连我自己也摸不清,四海阁被人喊打喊杀这么多年,每个据点都有所联系,万万不能暴露,否则我就成罪人了。你可以去先6师兄,她在城南江烟楼旁摆摊。” 她笑:“哟,小美人儿,骨子里还关心着哥哥嘛!来,亲一个。” 卫斩修抬脚就踹向她,她飞身急退,挥了挥手,就消失在夜色里。 刚过戌时,城内的更夫拿着竹梆子敲了敲。流枫穿着夜行衣,立在茶楼后院的那棵大树上,刚巧能看清院子里人的一举一动。 老板的妻儿老小不住哭泣,还未来的及准备敛衣,只用了一块白布将尸体搭着,放在堂内。 她闭眼立于树上一动未动,屏息凝神,仿若要于树连成一体。终于,二更了,更夫又拿竹梆子敲了敲,月上中天,除却堂内低低哽咽,远处有细微的声响,几不可闻。 流枫猛地睁开眼,“来了!” 一时从屋檐上飞身跃下好几人,同样身着夜行服,手持利剑,直奔堂内。 堂内老小毫无还手之力,见来人手持利刃,四处逃散。 黑衣人抽出利剑,举刀刺下之时,流枫动了,扔出两枚暗器,两人便直直倒了下去。其余人戒备起来,流枫自树上跃下,拔出长剑横在堂前。 那几人互相使了使眼色,转身就离开了。 流枫将剑收回,对着堂内老小道:“赶紧报官,定要咬死洛栖良,下次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来救你们!” 说完,她也快速离去。 第8章成机 十二卫中流枫最烦的人,当数6成机。分明也是一顶一的杀手,却不干正事,每天拿着个八卦盘,背着桃木剑神经兮兮跳大神。 流枫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不过半大少年,却一副老成的样子,对着她掐掐算算,“生辰八字多少?” 她毫不犹豫告诉他生辰八字,想着会看在自己是他师妹的份上,给自己算个命格极贵,命犯桃花之类的,再不济红鸾星动一下也行。 万万没想到,6成机一脸严肃看着她,“你以后离我远点,咱俩犯冲!” 那年流枫九岁,信了他的邪,在阁内练武时都要躲着他。后来,四师姐留痕偷偷告诉她,他和谁算都犯冲! 某次,师父让他俩下山一起去执行任务。进城前,6成机又算了一卦,“此任务艰险,若二人同去,必折一人。” 流枫又信了他的邪,“那可如何是好?” “你一人前去,便可化解此险。” 到底是太年轻,走不完6成机的套路。她安然无恙杀完人,回到城门前汇合,却见6成机在那里支了个小摊,美滋滋摸着姑娘小手,给成队人看相。 “哟,姑娘,命格极贵,毕嫁如意郎君。” “呀,姑娘,吉人天相,日后大富大贵。” “呵,姑娘,中堂饱满,旺夫相啊!” …… 流枫方才反应过来6成机偷懒戏弄自己,就跟着姑娘排着队。到她时,她将剑往桌子上一拍,“那我呢?” 6成机头也没抬,摸着她的手,“大侠近日有大凶之兆,若想化解,不易动粗。” 动粗!这倒提醒了她。她当即拔了剑,向6成机砍去,6成机脚底抹油,背着桃木剑就溜了。她追不上,因为6成机轻功是他们十二人中最好的。 岳流枫出了茶楼的院子,轻功踏风,轻巧避开巡街的守卫,往城南江烟楼去。 讨厌归讨厌,但不能苦了自己没地住,就委屈一下,去找她那个半仙师哥。 江烟楼临河岸而建,乃整个大周最大的酒楼,饭菜自是极好的,连普通茶水也跟着贵起来,寻常百姓不会在这里吃饭,多是显贵挥霍。 四海阁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安排眼线,极易探听消息,又不会有太大风险。6成机也爱往这里跑,也极易在门口忽悠个二百五,连带蹭吃蹭喝。 她跃上江烟楼,临楼江岸,水中倒映皎月,好一处镜花水月地!不待她寻思6成机住在何处,黑夜寂静处便传来三两柳叶哨声,低沉两声,一长一短。这是四海阁的暗号。 天下豪侠出陵川,陵川又为归云山庄独大。江湖从不少后起之秀,为了博得声誉,归云山庄每三年一次的登云行竟变成了小辈的切磋比试。得魁首者相传深远,在武林人人为之称道。 四海阁阁主虽无意武林虚名,却独对这登云行万分上心。十二卫入阁第一天起,便以修习音律为先,后来阁内竟人人懂音律。大师兄易清辉也是风雅之人,他将不同的音阶编成暗语,他们十二人彼此熟稔。 流枫遁着那声音,飞身至江畔一户僻静小院,6成机果真在那里。他立在一株桃树下,指间夹着片叶子,对着她又掐算了起来。 “算出什么来了吗?” “咱俩犯冲,不易相交过近!” 流枫强压住骂人的冲动,“师哥,你就不能换个说辞吗?” “你命带孤煞,不详!” “算了算了,还是第一种说辞听着舒坦!” 6成机拔出桃木剑,在他身边念念有辞。 “干嘛呢,师哥?” “驱邪!” 过分了!刚被卫斩修撵出来,他这边又撵人,还有没有点师兄弟同窗之谊! 寄人篱下,何等心酸,她忍了又忍,可怜兮兮道:“师哥,收留一下呗,师妹一个弱女子,大晚上无处可归,你忍心吗?” 6成机被这句矫揉造作的话吓得身躯一震,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弱女子?我都差点忘了!” 流枫干笑两声。习惯了,总能以 分卷阅读8 假乱真嘛! 6成机将这位弱女子请进屋,还贴心地备了几个小菜,二两薄酒。 流枫心想,还挺贴心,口是心非的人啊! 6成机坐在对面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那洛栖良最好别动!否则很容易查到你这里。” 流枫虽知他们消息灵通,但刚刚所作所为被他知道,心头还是一惊,“你们盯着我!” 6成机如实答道:“不,我们盯上了平护司的暗卫,这两年,他们没少给我们下绊子。” “是因为登云行吗?” “嗯,两年前,平护司本来打算利用登云行跻身武林,却被你给截了魁首!” 流枫皱紧眉,忽然又笑了:“洛平秋好打算!平护司跻身武林无非想学归云山庄和贤安王府,在江湖招揽能人,然后在大周朝堂独大。” 6成机抿了口杯中酒,“朝堂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管四海阁的人和事。” 流枫点点头,那夜无眠,辗转反侧良久,终于在天将明时分,沉沉睡去。 也是那夜,京都也有人未曾眠。平护司统领府内,黑衣暗卫跪地说了被截经过,洛平秋头疼的不能再疼。 他在京都素有声名,却不想出了个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也只有这么一个,不能不管。为免夜长梦多,就动用了暗卫,却又生此事。 隐无忧立在他身侧,“师父,此事必有蹊跷!” “废话,这还用你说!我派出的是天字一等暗卫,却这么轻易被拿下,说明此人身手不凡,且一直关注着我平护司动向。到底是何人?” 隐无忧再也不敢出声,握紧拳头,心下却闪过一丝快意。 “无忧,你亲自去查!自打边塞□□后,平护司就没平静过。” 隐无忧躬身告退,出了书房的门,抬眼就看到了洛栖歌。眼前的人拢着一袭轻纱,黑发披散,踩着月光,恍若凡尘不能容忍。 他心底一窒,久久不能平静,“阿绝,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动静便过来了,是良哥的事吗?” 看来自己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她都一清二楚。隐无忧惨然一笑,“出了点岔子,遇到一个高手,保下了人。” 她眉头轻皱,好像不愿多听,转身就离去。 第9章命案 第二日,流枫睡到日上三竿……还未醒来。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个小美人,好吃好喝侍候着她。 好像从未如此酣眠,听到敲门的声音才恹恹醒来。推开门,外边站着卫斩修。 嘿,莫不是好梦成真。“师妹里面请!” 卫斩修一脸严肃,盯着她说:“茶楼老板一家五口全死了,现在陈尸京兆尹府堂前!” 流枫眼角一跳:“怎么回事?” 6成机才从门外进来,拿着个八卦盘,将头上纶巾摆弄到耳后,道:“仵作查验,死于昨晚,应该在那波暗卫走后不久!” “什么人所为?” 却听卫斩修冷笑一声:“这不是该问你吗?” 问她?两人直直盯着流枫,她有些莫名其妙,盯着她干嘛,总之赶紧辩解:“不是我!我不是疯了,救了人后再把人给杀了!” 6成机又道:“又没说是你,心虚什么?在案发现场,也就是茶楼后院,找到了平护司暗卫的令牌。昨晚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平护司暗卫,在那波刺杀后就没什么动静了,所以……” 谁心虚了!她分明是理直气壮。然后一抬眼,又看见自己那师哥和师妹齐齐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起来,“我昨晚可是跟师哥你一直在一起!” 6成机眯着眼:“那平护司暗卫扯走后,我们的眼线也跟着走了,当时你又去了哪?从茶楼到江烟楼,也不远,几刻钟便可到,但你昨晚三更才到我这儿。师妹就不跟我们说道说道你的事……我掐指一算,此事不妙啊!” 这下真心虚了,流枫轻咳一声,两人继续看着自己,然后大骂道:“算算算,算你个头!谁干的你们心里没点数吗?不就是想知道我的事嘛!至于这么拐弯抹角,齐齐逼供!” 卫斩修与6成机相视一笑,道:“师父从不让查你身份,我们也好奇,你当年为何无故离阁,还有此番来平清是干什么的?” “好奇?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岳流枫,叛将岳氏后人!当年离阁,当然是来平清报仇的。” 如此直白,卫斩修的笑凝在脸上,问:“可是岳明悬岳老将军?” “哟,小师妹知道还听多的!不是该叫什么大奸臣卖国贼之类的吗?” 卫斩修脸色变得难看,“岳将军为人忠直,爱民如子,我不相信他会通敌叛国。” 流枫一怔,看着这小师妹,也不知她和将军府有何渊源,莫非受过岳老头恩惠? 6成机将她俩打断:“那昨晚你去哪了?” “平护司的暗卫走后,我就准备到江烟楼,却不想被人给盯上了!” 卫斩修一惊:“什么人?” “我哪能知道!当时想着又是平护司的人,打起来麻烦,就在城里多绕了几圈。后来他们自己就不跟了!现在想来,那波人应该兵分两句,一路盯上我,一路去杀人!” 6成机将八卦盘放在桌子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想把事情闹大,构陷平护司,那就该是朝堂上的人了。” 流枫点点头,“近几年,朝堂分两派,一派以平护司洛平秋为首,另一派以丞相王成林为首,太子未定,两派斗得你死我活,莫不是王丞相?” 卫斩修学着她的腔调,“我哪能知道!但这平护司暗卫令牌,那帮人又是从何而来?” 三人陷入沉默。平护司暗卫训练有素,岂会犯丢失令牌的这种错误。还有那群人,若真是王丞相的人,倒说得过去,若不是,还会有谁! 大周要乱了!想到此处,流枫心头万分慌乱,她必须将消息传过去,可眼下没有可用之人。 盯着卫斩修好一会,厚颜无耻道:“师妹,手下的暗探借我用用,我传个消息!” 6成机开口回绝:“不借,滚!” 流枫就知道,遇着俩冰冷的人,一点同门的面子都不给! 卫斩修却道:“好,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6成机盯了她好一会,神经兮兮掐算起来,“不可为,不可为!” 卫斩修走到他面前,柔笑道:“我亲自帮师姐传消息,不动用四海阁的人,这样可好?” 6成机扭过头去,“小心点。” 好大的面子,居然是卫斩修亲自给传消息。流枫受宠若惊,谄媚道:“真是我的好师妹, 分卷阅读9 谢过谢过!” 卫斩修瞄了她一眼,淡淡道:“岳氏一族芝兰玉树甚多,怎就出了你这么个泼皮之人!” 流枫道:“可能是跟你们在一起久了,就长成极易把人吊死的歪脖树!” 说笑过后,流枫掏出纸笔写了封信。卫斩修记着她的叮嘱,戴上斗笠,将自己面容遮好,就回了思弦坊。 卫斩修前脚刚走,流枫后脚就跟了上去。走到茶楼,那里有几个捕快在那里守着,周边围了不少民众,私下悄悄说道。 大多都是骂世道不平,纨绔子弟草菅人命。她听了一会,心想洛栖良这回惹上事了,洛平秋此人可是极注重声誉的。若是王丞相有意为之,且看洛平秋是舍平护司还是自己的儿子! 流枫蹲在不远处的湖边,对着水面将发髻整好,又用指腹轻轻摸着眼下,那里的泪痣被藏匿完好,使劲按了按,上面的粉些许掉落。她无奈叹了口气,拿起石子,朝着湖中砸去,那俊俏少年郎的影子顿时粉碎,她骂道:“死阿夜!” 她刚站起身,桥头传来一阵骚乱。有人吆喝着:“京兆尹去统领府拿人了!” 拿人?有胆子,怕是有人撑腰。流枫跟着人群去凑热闹,统领府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门口站着几个小捕快和侍卫,围观人翘首以盼,赶也赶不开。 良久,才见洛栖良被绑着出来,他身上的肉跟着他一步三颤,脸上全是淤青。走到门口时,洛平秋抬腿就是一脚,那团肥肉跟着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头破血流。 洛栖良嚎叫着,像杀猪一般。这声惨叫马上引来了护犊心切的洛夫人,她哭哭啼啼将洛栖良扶起来,念叨着洛平秋好狠的心。 流枫往人堆里缩了缩,饶有兴致看着这做足戏的一家人。 洛平秋让人将洛夫人扶回去,洛夫人看着地上嗷嗷叫的儿子,越看越伤心,闹着不肯起来。 “母亲还是快些起来吧,相信许大人会还良哥清白的!”洛栖歌从那干人后走出来,淡淡对着地上的洛夫人说。 洛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直接向洛栖歌的脚边扑去。洛栖歌身体一趔,还是没能躲开。洛夫人道:“阿绝,你一定要帮帮你哥哥,你哥哥是无心之失!” 流枫低低笑出声,好一个无心之失,让一家五口都丧了命。再说,凭什么帮你,洛栖歌又不是你生的,没看到躲你都来不及吗? 洛平秋脸色变得难看,赶紧责令下人洛夫人拉回去,这场闹剧方才结束。 第1o章暴露 孙顺德寒窗苦读十多年,亏得上天眷顾才得以高中,但却一直不得志,在各大偏远州府辗转十多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了丞相王成林的举荐,调至京都做得个京兆尹。 京都事最难管,在天子眼皮下,不能应付,也不能办的太好。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年平安无事。 孙大人像往常一样到府堂走个过场,突如其来鸣冤德鼓声着实吓他一跳。许多年都没人这么敲过,上面灰尘簌簌往下落。这不敲不打紧,一敲,孙顺德感觉自己德仕途要走到尽头了。 洛平秋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皇帝身边大红人。可自己刚接手案子,自己的大恩人王丞相来了信,说要查,有他撑腰。 王丞相是大腿,固然得抱紧,但他就怕事情闹起来,两派相斗,把自己给折腾没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两下为难之际,孙大人又收到一封来信,顿时耗子胆大增,二话不说就去统领府拿人。 眼见那洛夫人哭哭啼啼收了场,孙大人万分圆滑道:“洛大人放心,我自当还公子一个公道!” 洛平秋正色道:“孙大人放心查,不必顾及忌我的面子。” “好好好。”一定会顾忌你洛统领的面子。 两个精壮捕快一把将洛栖良搀扶起来,人群让开一条道来,乱哄哄的。热闹看的差不多了,流枫肚子饿的咕咕叫,跟着人潮打算到街市吃点什么。 人多就是方便,随手一摸钱袋便到手上。她将几个铜板反复颠在手上,传来一阵阵脆响。幸好当年爱跟着二师兄混,他拿手顺手牵羊的本事被她学得青出于蓝。 想着,就朝街市走去。将手上铜板全递出去,才换了一串糖葫芦,甜的粘牙,这么多年倒是没变。街市墙角蹲着几个要饭的小乞丐,对着糖葫芦大咽口水。她冲他们摇了摇,那几个小孩便靠了过来,待他们走近,她大笑着将所有的糖葫芦快速塞进口中。 有一个年龄小的直接哭出来了。旁边卖香料的老大爷叹气看着她,嘴里不住念叨着世风日下。她将顺来的钱袋直接丢给那几个小乞丐,那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木愣愣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因为从未有人给过这么多钱。然后,笑容就溢在他们脏兮兮的小脸上,整个街道都充满着笑语。 她笑着拐进人群,寻着一个僻静的巷子走了进去。一回身,空空荡荡,她笑道:“别躲了,出来吧!” 良久,巷子转角地方走出了一个人,极美,她挠了挠头,“这位美人儿挺眼熟,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洛栖歌不语,静静盯着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流枫捏着下巴,细细打量着:“哦,记起来,山上见过。” 洛栖歌动了,不过眨眼功夫,掏出剑迎面袭来。流枫最讨厌逼仄的地方,总是能限制她的行动,勉强躲开,眼见洛栖歌出剑更加狠厉,毫不留情,剑尖触及墙壁,皴擦出点点火花,横刃向她切开。 她身影急退,洛栖歌快步跟上,剑刃触及她的发丝竟断了两根。洛栖歌没给她丝毫回旋的余地,直接将她逼到墙角。 流枫暗骂了一句,有些绝望地缩紧身子,希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给自己一个痛快。剑刃抵在她皮肤上,直直停住,她斜眼看着那剑,分毫不敢动,生怕顺着皮肤切进咽喉。 洛栖歌怔怔看着她,道:“这次为什么不求饶了?” 她额头满是冷汗,想说句“士可杀不可辱”,就怕洛栖歌真会杀了她。然后弱弱回道:“忘……忘了……” 如此不成器的回答,惊得洛栖歌手一抖,剑差点没拿稳,她的脖颈竟被划出伤痕,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洛栖歌手更抖了,将剑拿的远了些,静静看着她。 她赶紧道:“饶命!” 洛栖歌没有半分表情,好像下一刻就让她血溅三尺。 她急:“我错了,我不该调戏于你,你大人有大量……大不了我让你再调戏回来?” 话音刚落,洛栖歌换了左 分卷阅读10 手持剑,空出右手去摸她的脸。流枫活了这么久,头一次被人调戏,还是美人,以后传出去定让人笑话!但为了自己的小命,节操算什么,摸两下又死不了人! 洛栖歌覆上她的脸,指尖微凉,轻轻划过她的眉眼,最后竟停在眼下地方,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皮肤。 流枫一惊,想要挣扎开来,却听洛栖歌淡淡道:“干嘛要躲?” 她沉默不语,任由洛栖歌擦点,白皙的皮肤被揉的通红,一颗黑色的细痣才显露出来。 洛栖歌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眸子微红,轻唤道:“阿风……” 流枫别过头去,依旧嬉皮笑脸,“美人儿,我们熟吗?” 刚说完,伸手握住剑刃,直直拿开,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如注刺目。另一只手一把推开洛栖歌,飞快闪出墙角。 洛栖歌愣了,看着剑尖的血,仿若伤的是自己,拧紧眉痛苦起来。 流枫大笑,“给你也调戏玩了,也还清了,告辞!” 她将受伤的手被于身后,从她面前经过,背对着她敛去所有神色,冰冷的如同寒冬。 洛栖歌转身仓皇唤道:“祁长风!” 流枫一怔,顿住身形,嘴角轻勾,回身看她:“哟,美人儿你叫谁?哥哥我叫流枫,记好了。” 她对上洛栖歌泛红的双眼,良久,却是再也笑不下去了。却听巷口传来声音,“师妹,他是谁?” 流年不利。眼瞅隐无忧带着两个属下,朝着这里逼近,流枫先慌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洛栖歌抬腿就是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她疼的龇牙咧嘴,却听洛栖歌道:“小贼,偷了我的钱袋,师哥你帮我将她拿回府,我要好好教训她!” 隐无忧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生硬地朝下人打了个手势,皱眉道:“真是该死!” 两个侍卫飞快将她架起,跟着洛栖歌和隐无忧出了巷子。 “师哥,你怎么在这儿?” “刚刚看你慌慌张张向这边走来,怕有什么事,就带人过来看看!” 两人在前排走着,流枫却被人架着,好不舒坦。路边人纷纷远离,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想,出门前真该让6成机给她算一算,要不也不至于如此倒霉。被人调戏就算了,还被人拿捏着招摇过市,脸都丢尽了。 行至府门前,隐无忧道:“师妹,不若将这小贼交由我来处置?” 洛栖歌淡漠看了她一眼,对隐无忧道:“不必。” 流枫这才松了口气,被人推搡着进府,捆的结结实实,一把扔在后院柴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在暗骂无数句后,看开了,还不如省点力气,反正洛栖歌也不会那自己怎样,如此一想就靠着柴垛阖眼小憩。 约摸到了傍晚时分,洛栖歌才过来,看着酣睡的人,伏下身来轻轻推了推。 流枫惺忪着睡眼,迷糊中看到洛栖歌,一个机灵睡意全无。 洛栖歌靠她很近,质问道:“你来平清做什么?” 她将头偏了偏,好让她离远一些,对她挑了挑眉:“你说呢?” 洛栖歌看着她,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又将她拉的近些,“你干嘛躲我?” 流枫一双桃花眼好似要泛出秋波,让人意乱情迷,然后戏谑道:“授受不亲。” 洛栖歌皱着眉头,推了她一把。流枫被绑的结实,动弹不得,被这么一推,狠狠栽倒在地,强扭着头怒气冲冲道:“洛栖歌,你想摔死老子!” “祁长风,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流枫将脸贴着冰冷的地,弱弱问:“装什么?” “装作不认识我,装作你不是祁长风,装作你是祁长夜。可能你自己都没发现吧,你在山上慌乱求饶的时候,叫了声小歌……除了你,没人会这么叫。” 流枫嘿嘿笑着,笑着笑着就变得苦涩,冷冷道:“祁长风已经死了,死在十年前,再也没有了。” 洛栖歌问:“既然已经死了,那你还来京都干什么?” 流枫道:“杀人放火报仇,为所欲为。” 洛栖歌又问:“所以,濯州的流言与你有关?” 流枫坏笑道:“对啊!” 第11章宫城 庆元十一年春,宫城的柳树抽芽了,又是好景时节。周帝祁宗林颁发了圣旨,立皇嫡子祁长夜为太子。一时,宫内各处明争暗斗,上至朝堂,下至宫府丫头。 可七岁小孩哪里知道,趴在大大的书案上,万分不情愿地抄写着太傅留下的书籍。他哼唧了一声,用小手擦了脸,墨色沾染一片,嘀咕道:“阿姐,我不要当太子了,长景哥哥他们都不愿同我一起玩了,太傅还给我留了这么多书,一点也不好。” 祁长风趴在案子的另一边,头也不抬玩着小木剑,漫不经心道:“又不管我的事!” 长夜委屈巴巴看了她两眼,红着眼眶山雨欲来,最后抽抽搭搭抄起书。终于,在黄昏时分,快要抄完了,祁长风毫不留情地将自己面前的书对到长夜面前,“阿夜,你帮我的也抄了吧!” 说完,她拿着小木剑,蹦蹦跳跳出了东宫。皇城的暮色很美,她坐在最高的城头,将小木剑背在身后,张开双臂,迎着吹来的晚风,好像要将天下之景尽拥怀中,自此逍遥。 城下的公公们急得团团转,却又上不来。她踢着两条腿,却看见一顶小轿子从东门进来,城下的公公纷纷退让开来,跪在一旁。 轿帘掀开一角,祁宗河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分明笑着,说出来的话却狠毒,“小公主可小心点,若被风刮下来,非摔得个脑浆迸裂不可!” 长风狠狠看着远去的轿子,竟有点害怕了,晃悠起了身,从城边老柳树上爬下来。 她不喜欢祁宗河。尽管他对人都是一派笑吟吟温文的作风,但长风看到他就害怕。 外祖说这叫笑里藏刀,几个舅父也让她和阿夜离他远点,她记住了。可某次,看到他在御花园练剑,身形飘逸,剑式大气,就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剑直直朝她和长夜刺来,长夜吓得哭出声来,她却直直看着剑,心想,他绝不敢伤了自己。 果真,剑在她面前一寸处停住。祁宗河朗笑道:“公主好胆魄!” 她顺着祁宗河的目光看去,发现父皇竟坐在小亭子里,阿夜也看到了,哭着跑了过去,父皇抱着他取笑了良久。 有时候,她会骂阿夜笨。分明都是一个娘生的,拥有一样的面容 分卷阅读11 ,难道就是因为她先出来,所以脑袋瓜子就比他好用这么多? 阿夜总是傻呵呵的,爱跟在长景身后,一口一个长景哥哥叫着。长风对她说:“你是太子了,不能这样了!” 他用小脑袋瓜子想了好大一会,然后闪着亮晶晶的黑眼珠问道:“那我不当太子了好不好?” 她也想说好,可年长的嬷嬷仿若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让他赶紧闭嘴,并说这样天上的母后听了会不开心的。 她和阿夜从不知道母后长什么样,据说是绝美的人,曾于高台轻纱里弹了一曲,自此便被父皇留在宫内,视若珍宝。她曾在几个舅舅的容颜里找母亲,外祖母说大舅舅眼睛像她,二舅舅鼻子像她,小舅舅的嘴巴像她,最后拼凑了一大圈,也没能想出分毫。 母后是生她跟阿夜时走的。阿夜羡慕长景有母妃时,总是伤心地说:“要是没我就好了,母后也会在。” 长风道:“要是没你,也就没我了。” 阿夜听了,一把搂住她,“那我还是要阿姐,长景哥哥就没有阿姐,就我有。” 宫里的日子最无聊,每天都被囚于这么大个地方,哪都不能去。她就钟爱在最高的宫墙上坐着,到了月色涌起,便能看到万家灯火。 长景是宫中最大的皇子,长夜最喜欢的就是他。在国子监中,每逢太傅提问,总能对答如流,对人亲和有礼,可长风对他却亲近不起来。不过比她大了两岁,正是顽劣年纪,如此待人谁也得罪不着,若不是心性如此,就是心机太重。 宫内皇子很多,可公主就独她这么一个。太傅是个迂腐的老头子,能把四书五经念得烂熟,最信孔老夫子那套,时常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就不大管她一个,她也乐得清闲,经常溜出去玩,可把阿夜给羡慕坏了。 某日,她在御花园乱转,就碰到宫内妃嫔跟着皇帝赏花,被撞个正着。长景那贵妃娘依在皇帝身侧,悲伤道:“我岳妹妹去的早,留下这俩孩子也少了管束。前几日,臣妾唠叨了公主两句,公主竟对他人说臣妾刻薄于她。” 鬼话连篇,分明生的好皮相,心却藏着歹恶。长风不语,外祖母说言多必失,不说什么总不至于酿成大错。 皇帝皱眉看了她一眼,面露悲戚,“长风,为何不在国子监?” 她道:“国子监内尽是皇兄与皇弟,只我一个公主,太傅教的全是治国大道,我若听多了,便是有才无德,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一群人都笑了,皇帝摸着她的脑袋,宠溺道:“那就一直待在宫里,朕的江山还能让你吃空不成。” 她撅了小嘴,一脸惆怅,“才不要一直待在宫里,一点也不好。” 记得有个妃嫔笑道:“这么小,就开始想着嫁人了。” 她想得多了去。嬷嬷说,若是嫁了人,就能离开这座宫城。她若离得开宫城,一定要见识舅舅们口中的边塞,见识嬷嬷口中的山水,见识将军府门客口中的江湖。 那天后,国子监就召了一大批陪读,堂内再也不是她一个女孩儿,大家闺秀各有千秋,老太傅头更大了。 尽管如此,长风还是经常逃学,长夜眼红,闹着也要去玩,可偏偏没那个胆子。长风可怜这傻弟弟,看在他每天被自己胁迫哭哭啼啼帮抄书的份上,就想了一个办法,换了阿夜的衣服,无二的面容,就连老太傅也没认出来。 唯一一个认出的人便是洛栖歌。她道:“太子眼下没有痣,而你有。” 长风被识破了,趴在书案上伸着脖子,做一些混账计较,“小歌,你是不是天天偷看我!” 洛栖歌不语,长风就缠上了她。后来她发现这个冷冰冰的小姑娘真有意思,会将一把长剑耍得有模有样,知道许多江湖上的事情。也就比自己大了点,老成到仿佛没有一点乐趣。 再后来,就形影不离了。偌大的上辰宫再也不是她一人,她跟父皇要下洛栖歌当玩伴,每天便是千奇百怪的问题,有时洛栖歌会答,有时不语。 她还记得大祸来临前的那个夜晚,她跟洛栖歌坐在宫前台阶上数着星辰。她说:“小歌,你以后不准嫁人,就同我一起闯江湖吧!” 洛栖歌点了点头。然后,她便做了一整个策马江湖的美梦。可待她梦醒时,一切都变了,全是奔逃时的仓皇。她趴在舅舅的怀里,触目是淋淋鲜血,她想问后面追来的人是谁,可因为害怕哭泣着竟没能说出口。利箭刺透了舅舅的铠甲,喷涌的鲜血将她全身染红,她睁眼看着那高大的人倒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她吼道:“长夜,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直至跌跌撞撞,直至筋疲力尽,直至身后的人追上来,仿若黑夜里最深的梦魇,将她桎梏其中,慢慢吞噬。 从那之后,再无长风。 第12章陪读 流枫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衣衫,手上的伤口被蛰的生疼。她靠在坚硬的柴堆上,全身上下又酸又痛,还动不了半分,倒不如给她来一剑痛快。 月上中天,月光透过窗棂就洒进来,她想:“这个洛栖歌,囚着她算什么!有本事放了她,她绝不手软。” 黑夜静的可怕,她却再无睡意。阖眼听着,门外竟有脚步声,轻轻的,似在徘徊。她猛地睁开眼,大骂:“洛栖歌,你快松开老子!” 门外的脚步声止了,没人回应。她又道:“洛栖歌,你给我松松绳子,我难受。” 无人理会,好像就剩她自言自语。她絮叨道:“我没有同伙,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你不必在此守着,回去睡觉吧!明天,把我交给洛平秋或祁宗林,没准还能给你升官加职呢!” 门外传来叹息,“你就这么想死?” 她轻哼了一声,“能活着,谁想死。” “那你干嘛不求求我,让我放了你?” 流枫一滞,她还真没想过十年后的洛栖歌会放过她,毕竟都成了仇人。终于,她冷冷道:“洛栖歌,我不信你!” 门一把被推开,借着月色,她看到洛栖歌穿着黑衣,手里握着剑,身体微颤。终于,拔出剑,割开她身上的绳子,寒声道:“滚!” 流枫愣了愣,仿佛得了赦令,赶紧走,“告辞!” 待她离去,洛栖歌仿若被抽尽所有的力气,在黑暗中低低啜泣起来,为过往。 庆元十一年秋,宫内要选陪读,整个京都都躁动起来。洛平秋才被调进皇城不久,时常受到排挤,洛夫人也跟着苦恼好久,原因是入不了京中贵夫 分卷阅读12 人的眼。 皇子陪读,那可是大事。若被选中了,她洛夫人就有抬眼的资格了。她看着胖成一团球的洛栖良,越发可爱,特意请了出宫的嬷嬷教习他礼仪。 不光洛栖良学,洛夫人也跟着一起学,好像某天她会被封诰命,坐在宫宴上一般。 学得认真起来,洛夫人就愈发看洛栖歌不顺眼,只觉得哪里都没规没矩,连寻常的走路吃饭都能挑出一大堆刺来。打又打不得,洛平秋在众子女种中最喜欢的就是她,于是洛夫人无事便讽刺两句。骂她生相刻薄,克死生母;骂她多事,女孩家的,偏要跟着平护司的人舞刀弄枪;骂她没有礼教,见了面连声娘也不叫…… 真等诏令下来,洛夫人傻了眼,国子监只在三品大员家挑选,哪轮到洛府里。洛夫人又抱怨洛平秋这么多年仕途不顺,流年不利什么的。 洛夫人心中不平,好似将所有的宝都压到赌桌上,还没看到开局,就被告知赔了个精光。她将所有的气撒到那几个妾室身上时,宫内竟来人了,言说公主缺几个伴读,世家大府都选不出来一般年龄的。 她心下窃喜,推着洛栖良就往公公面前去,公公只打量了一眼,细着嗓子道:“公主说要长相好看的,最好是姑娘!” 洛夫人边将银子朝公公手里塞,边巧舌如簧,将洛栖良说成百里挑一的神童。 公公掂量了手里的银子,又瞅了眼洛少爷,赶紧将银子还回去,还是小命要紧,对着洛夫人提点道:“夫人新来京都,怕是不知道,那位小公主在宫内最为受宠,生就骄横任性,若是不顺她的心意,小人这脑袋怕保不住!” 洛夫人一听是要命的事,赶忙搂住了洛少爷,绝不让自己的儿子去冒险,心下还暗骂好多句有眼无珠。 洛府就洛栖良一个嫡子,公公轻轻在薄上划了笔,数了数人,还缺几个。满是头疼时,却见洛栖歌拖着长剑经过,顶漂亮的小姑娘,虽是庶出,但公主也爱舞刀弄枪,想来也喜欢,就填了她的名字。 洛夫人喜忧参半,对洛栖歌的态度倒好了不少。入宫前,洛平秋对着洛栖歌道:“谨言慎行!” 她点了点头,除了坐在离小公主不远处认真听课,就是偶尔到学监外转转。不多言语,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世家小姐都不爱理她,经常跟着小公主胡闹。倒是有几个小少爷爱往她身边凑,她不理,他们觉得无聊,就各玩各的。 长夜偏偏不一样,傻得可爱,见了她第一句话便是,“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她不理,长夜笑嘻嘻趴在身侧看她。她扭头,他也扭头。待她一回头,他又乐呵呵冲她笑。每日授课时,长夜就会掏出很多东西推到她面前,她依旧不理,他却委屈开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她想点点头,因为长夜真的很烦人。父亲说了要谨言慎行,她用小脑袋想了想,依旧不言不语。长夜气呼呼收起所有的东西,坐在凳子上很不开心。 第二日,听宫人说小公主病了,来不了。老太傅一听,眼也不花了,头也不疼了,讲课更来劲,一口气讲了一个多时辰。 刚授课完毕,洛栖歌洗着笔,长夜就又凑了上来,用手一下又一下扣击着桌案,万分认真问道:“为什么不喜欢我?” 她觉得那里怪怪的,自己也没说什么,愣愣盯了好大一会,却见他看着自己道:“好好的人,不会是个哑巴吧?” 洛栖歌道:“我才不是。” “那你说为什么讨厌我?” “烦。” 长夜点点头,颇为认同的样子,然后托着小脸,嘀咕道:“我可是太子,别人都是往我身边凑的。” 洛栖歌漠然看了她一眼,满脸都写着管我毛事。长夜这回倒是识趣,自己先闭了嘴,默默趴在一旁。好一会,待她回头去看他,他竟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口水。 秋天总是沉闷,容易犯困。不光长夜,坐上的老太傅竟也睡意沉沉。某些世家公子顽劣,竟围在堂内,将老太傅的胡子剪了个精光。 这下可不得了,老太傅怒气冲冲,直接撂下书去找皇上告状。世家小公子们这下怕了,坐在一团想着如何应对。 乱糟糟的,最年长的大皇子祁长景道:“要不出来一个人将罪责全揽了吧!这样免得更多人受罚。” 小孩们没想太多,纷纷点着头,大概都认为自己能免受惩罚吧。洛栖歌在座上想,若把皇帝给招来了,谁能揽得下这么大的罪责呢?她瞅了眼睡得昏天暗地的长夜,却发现祁长景也朝这边看着,对上他的目光,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皇帝连同贵妃一块儿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公公,脸上挂着天子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堂内的小孩再也不敢作声,胆小的还哆嗦个不停。 长夜方才迷迷糊糊睁开眼,跟着众人一起参拜了皇帝。他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皇帝问起谁带的头时,所有人都指向了他。 皇帝看着他,仿佛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眼中的冰冷让洛栖歌想起平护司暗卫的眼神,盯着一个目标置之死地方才罢休。 她很想对皇上说一句不是长夜,可还是要听父亲的,谨言慎行,不多事。 皇帝一把揪过长夜,一顿责骂,气急还用戒尺狠狠抽着他的手心。他仿佛从未睡醒,迷瞪着小眼看着戒尺起起落落,咬着牙关未吭一声。 贵妃娘娘倒是护的及时,搂住长夜道:“皇上,长夜还小不懂事,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洛栖歌看那华贵的女人脸上竟挤出两滴泪来,好像就看到了洛府的妾室,分明谁也容不得谁,却要假惺惺着怜爱。 长景也拜,“父皇,就饶了长夜这一次吧!儿臣身为长兄,未能及时管束,也请父皇责罚!” 皇帝看着长景,怒火消去大半,扔掉手中戒尺,指着长夜道:“你,也不向你皇兄好好学学!” 长夜抬头看了眼长景,有恨意,却很快敛去,老成恭拜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 待所有的事情都平息,国子监也到了下学的时刻。窗外余晖沉沦,洛栖歌看着坐上很伤心的人,问:“疼么?” 那人儿抬起头,眼眶一汪泪水,仿若在黑夜的露滴,也是折射星辰,清亮至极。她点点头,捂着手上的血痕,“你能给我吹吹吗?” 洛栖歌低头不语,只一把扯过她的手,呼出轻轻的风,一下又一下。待那小人眉头微展,她才停下来,“为什么不说你是被冤枉的?” 小人儿一下缩回手,淡淡道:“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分卷阅读13 洛栖歌盯了他好一会,“那你为什么不说你是长风公主,皇上最疼你了!” 座上的人眨眨眼,泪水便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阿夜的?” 她说:“太子眼下无痣,而你有。” 那颗细痣浅浅,不仔细看便不容易发现,好像是她一生的记号,见了就忘不掉。 终有一日,洛栖歌在西风山,遇到一个好看的无赖,非将眼下痣匿好,却在无意中被她喷了满脸水后显露出来。那个无赖在慌乱中唤她小歌,她心神一动,是长风啊! 第13章虞儿 流枫从洛府出来,再也不敢大大咧咧去找6成机了,怕又被洛栖歌给盯上,给四海阁带灾。 大晚上,寻了个酒楼大梁躺了一宿,也算做了回梁上君子。待到天明,路过江烟楼,老远便看到6成机摆着个小摊,在给小姑娘算命。 呵,这个神棍,摊前人还不少。他拿了自己油嘴滑舌那一套,把小姑娘逗得羞红脸。流枫想,早知如此,当年在四海阁,也跟着他学一些算命的假把式,不愁吃不愁喝,还有小姑娘过来给自己摸,多好! 她蹲在远处看了半天,闲来无趣,就从怀中掏出俩铜板,挤开一众小姑娘,颇有些财大气粗的气势,将铜板往桌子上一拍,“大师,给我算一卦!” 身后的小姑娘们不满了,嘀咕着泼皮无赖。她色眯眯地看了她们一眼,那几个姑娘羞红脸低下头去,不再多说什么。像她这样的人,生来好皮相,姑娘媳妇多看两眼便再也恨不起来。 6成机一脸嫌弃,手相也不看,道:“公子印堂发黑,最近有大灾之兆。” 她就知道,没有一句好话。但还得装作一脸不安的样子,“大师,你猜得真准,我惹了平护司的人,该如何化解?” 6成机收起铜板,大眼不瞧她:“等死吧!下一位。” 死神棍,倒是给我出个主意啊! 流枫还不待起身,后面突然冲过来几个大汉,直直将她拎起来扔到一边去。突如其来,她叫疼半天,缩在地上骂骂咧咧,却见到几个大汉身后蹦出了一个姑娘,眉眼如画,提着鹅黄色的裙裾,说不出的灵动。姑娘掸了掸椅子上的灰,轻蔑看了她一眼,她却是移不开眼来。 那姑娘打了个手势,身后走出一个小厮来,捧着百两银子,毕恭毕敬放在桌子上,然后退下立在一旁。她看着6成机,托腮道:“听闻整个平清,你这里算命最过灵验,可否为我算一卦?” 6成机看着银子,慈笑成超凡脱俗的仙人,二话不说,起身恭拜:“今天早上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大吉,这不,刚出摊不久,就来了贵人!” 姑娘竟然信了,笑眼弯弯,很满意点点头,将自己生辰八字推过去,道:“那你帮我算算姻缘!” “姻缘?”6成机看着八字,凝重皱起眉,装模作样算起来,“姑娘命格极贵,他日定嫁得好儿郎。” 流枫索性盘腿坐在地上,饶有兴致看着神棍如何骗这财大气粗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小姑娘听了这句话,立马不高兴了,“哼,你们算命的只会这么说!我才不要嫁什么好儿郎,我在等着一个很好的人,那你帮我算算,他何时才能回来!” 原来是心中有人了。6成机意会,“快了!” 姑娘打起精神来,“快了是什么时候?” “天机不可泄露。” 流枫低低笑出声,这个6成机啊,也就会那么两句。她的笑声不大不小,却被那姑娘听个正着,姑娘细眉一挑,“你笑什么?” 她道:“我也会算卦,我知道你的心上人在哪。” 那个傻姑娘信以为真,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道:“那你快说。” 流枫现学现卖,“姑娘手相借在下一看,可好?” 姑娘没再犹豫,伸出来。流枫美滋滋摸着那小手,可算那些个经文里说的“手若柔夷”是个什么意思,嬉笑道:“姑娘的心上人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流枫摸完后,还不忘冲那姑娘挑挑眉。姑娘这才明白自己被戏耍了,涨红脸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无耻之徒!” 劲儿了真不小,流枫懵了半天,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她捂脸,怎么美人都带刺呢?自己好歹也是玉树临风倜傥之人,怎就入不了这些个小美人之眼呢? “来人,将这浪荡之徒送去官府!” 流枫随即笑开:“当官府是你家开的,说送就送!” 姑娘吃了瘪,又红透脸,煞是可爱,对着一众仆人跺脚道:“快给本小姐抓住他!” 那几个大汉动了,由于体形笨重,反被流枫在人堆里耍的团团转。姑娘更急了,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大声道:“在场各位谁能抓住他,本小姐有赏!” 出手阔绰,本来围观的人就多,这下更加虎视眈眈盯上她。她咽了口水,拔腿就跑。这下,玩大了! 街市原本就乱,顷刻间更乱。市井之徒,为了钱不要命,抓起人来还顾得了谁。那姑娘举着银票站在人堆里,自食其果被人撞得七荤八素,手中钱票全落在地上,人们哄抢起来,推推搡搡。 小姑娘受了惊吓,叫了起来,那边的小厮被人堆拦着,干着急却过不来。流枫站在树上,无奈摇了摇头,谁让她怜香惜玉呢?飞身下去一把将姑娘捞进怀里,稳稳停在桥头上。 那姑娘闭眼哇哇大叫,流枫头疼,道:“小妹子,求你别叫了,睁开眼看看,没事了。” 姑娘小心翼翼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被无赖搂在怀里,不分青红皂白,又是一巴掌,“谁让你抱我了!” 好不讲理,流枫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脸,直至今日,还被同一人打了两次,不能忍!还管什么怜香惜玉,挥手就要揍回去。谁知,那姑娘竟哭开了…… 流枫愣着张脸,只得将高高扬起的手放到她头上摸了摸,“别哭了。” 那姑娘一把拨开她的手,哭得更凶了,“你干嘛碰我,要是嫁不出怎么办!” 流枫安慰道:“这么漂亮的小妹子,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要是没人娶你,我娶!” 姑娘可停了,擦擦泪水看了他几眼,再一次哭开,“我才不要嫁你,我要等长夜哥哥回来,我要嫁给他!” 长夜……那个名字在流枫耳边响起,她大脑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小虞儿?!” 姑娘边哭边没好气道:“干嘛?” 流枫半晌怔然,看着那个傻姑娘,又使劲 分卷阅读14 揉了揉她的头,“别哭了,其实我是女的。” 王虞儿迷离着泪眼,万分惊疑地看了她半晌,抽泣道:“真的?” “真的,扮成男儿专门逗你这种傻姑娘玩儿呢!” 虞儿歪头看着她,不说话。流枫被顶的不自然,生怕被认出来,转身要走,远处传来一声呵斥:“混账东西,放开我妹妹!” 她一抬眼,就见一把利剑朝她劈来,赶紧往后退去,后脚却踩空,直直坠入河中,冰冷的水没入她的鼻腔,她费力挣扎着,身体却一点点沉下去。 …… 庆元十一年冬,祁长风身边多了一个陪读,是王丞相家的小虞儿。五六岁的年纪,是整个国子监里最小的孩子。 小虞儿本来就贪玩,每到监内考核,她用写不出东西来,就在纸上画小鱼,画的还一点也不像。 太傅罚她抄书,她写着写着就睡着了,不小心将墨盘打翻,将自己染成了一只小猫。 所有的孩童都找她笨,不愿意和她玩,就长夜爱往她身边凑。长夜想,既然阿姐不让他和长景哥哥一起玩,洛栖歌也不搭理他,那他就找小虞儿一起玩,终于缝着一个比他笨的小孩了。 长夜若对一个人好,就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她,自己最爱的糕点,最好小玩物,全部往虞儿面前对。包括长风,他道:“阿姐你对我好,也要对虞儿好。” 长风使劲敲着他的小脑袋,道:“你真笨,我让你不要和长景玩,你倒好,居然和他表妹玩起来,还要我对她好。” 长夜才不管那么多,傻呵呵拉着小虞儿到后宫玩。在路上碰到了一群妃嫔,她们打趣着:“看太子殿下这么喜欢虞儿姑娘,到时候让王相把虞儿许给你可好?” 长夜不懂,“许是什么意思?” 虞儿认真道:“就是一辈子在一起。” “那你以后便许给我吧!” 虞儿笑着点点头,伸出小手,拉钩,一辈子都不变。 后来,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了及笄之年,可以嫁人了,却还没等来那个放在心头与枕角的人。母亲说,她是嫁给长景哥哥的,若有一天,长景继承大统,她就是天下最华贵的女人了! 她才不想。她可是要等长夜的。好多人都说长夜死了,可哥哥为了安慰她,说他还活着。她信,可以信一辈子。 第14章偷闲 流枫是被扎醒的。银发苍苍的大夫颤巍着手,正要扎下不知道是第几根银针时,她一把从床上坐起来,生猛地吓众人一跳。 “醒了,快去告诉少爷和小姐!” 她迷迷糊糊望了眼屋内,丫鬟妈妈立在一旁,陈设雕木画屏,大户人家啊! 这是哪?她磕了磕进水的脑袋脑袋,却发现自己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被换了干净,万分惶恐地看了屋内的人,眼角直跳。 屋外走进了王虞儿,她挥手屏退了下人,趴在床边,小心问道:“姐姐,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这声姐姐可把她吓得不轻,以前的小虞儿可是最喜欢跟在身后叫她姐姐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个女的,这么叫也没毛病,放下自己那点神经兮兮,道:“别,受不起!” 虞儿以为流枫还在生气,更加歉疚了,:“我四哥为人太过鲁莽,害得你落水,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王四,王秉言?流枫一惊,此人聪敏,不得不防! 她道:“无事无事。” 她正要起床,王虞儿一把按住她,“你怎么知道我乳名叫小虞儿?” 流枫汗涔涔,随口糊弄着她,“算的!” 虞儿松开她,脸上挂着失落,嘀咕道:“还以为是……” 低不可闻,流枫心头一动,接道:“还以为是什么?莫不是我与你那小情郎有什么干系吧!话说你那小情郎到底在哪啊?” 王虞儿脸颊微红,却横眉竖眼道:“你不是会算吗?你倒是给我算算他在哪啊!” “是不是算得好,还有赏啊?” 她顺口一说,小虞儿却认真点点头。她就装模作样掐掐手指,正色道:“你的小情郎不是一直在你心里吗?” 虞儿脸更红了,啐道:“乱说!” “那你说我算得对不对?” 小妹子羞赧地点点头。 流枫狡黠一笑:“准备赏我什么?” 虞儿红了老半天脸,挺起胸脯道,“你想要什么?” “我现在无处可去,你就给我在贵府找份洒扫的差事吧!” 这事儿好办,偌大个丞相府,多一人不多,少一人不少,无非就是添双筷子多张嘴的事,老妈子将扫帚往流枫怀里一丢,府里就添了个洒扫的丫头。 洒扫的地方不大,丞相府的西苑。那里住着王虞儿和王秉言。王秉言身为相府嫡子,在刑部供事,每日早出晚归,倒是不常见。 自打虞儿在江烟楼出了事,丞相夫人就给她禁了足,让她每日待在阁子里绣花。小虞儿是个笨姑娘,心灵手巧的事自是做不来,将鸳鸯绣成鸭子是常有的事。 流枫见了,笑道:“整个平清的千金小姐,女红做成你这样的,估计也挑不出几个。以后见了你的小情郎,手帕可千万别往外掏。” 小虞儿急急将绣的一塌糊涂的手帕藏起,脆声道:“你也是女子,女红做的可有我好?” 流枫摇头,“我又没有小情郎,也不着急嫁人,想那么多干嘛!” 虞儿一听,恼羞成怒,“你现在可是我家下人,这样以下犯上,小心我扣你工钱。” 得得得,这个流枫还真怕,冲着那小妹子比了个花脸,就赶紧走了。 她想,长夜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遇到这么个死心塌地的人。她还想,若是虞儿知道长夜没了,不会回来了,该是如何。 想了那么多,不过是庸人自扰。午后阳光太烈,她坐在树上,听着鸣蝉,看着相府一处又一处院落,就想到小时候宫墙上的无数次远眺。 某一次,她拉着洛栖歌一起看日落,便问道:“平清之外有多大?” 洛栖歌道:“很大,一辈子也走不完。” 她那时就想,一辈子走不完,就走一辈子,可以看到不同的山,不同的水,没有时时防着的人,多好。后来,她出了那道宫墙,真的见识了不同的山,不同的水,绝代风华的人,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可惜了,命不由己,总有很多东西要她担负,然后这辈子都不快活! 她随手摘了一片叶子 分卷阅读15 ,盖在脸上,有阳光透过叶缝,轻洒在薄衫上,暖暖的,很是惬意。她晃荡着一条腿,忽然,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将叶子移开,就看到了王秉言和隐无忧。 “无忧兄,洛少爷的案子不好办啊!” “王公子秉公办案即可,不必顾虑那么多。” 王秉言停下了脚步,道:“这洛公子不承认自己调平护司暗卫杀人,可现场的令鉴又是从何处而来?” “王公子,我们平护司确是没派人行凶,这摆明是有人构害!” 苍蝇不叮无缝蛋,谁没事空穴来风敢干构陷皇帝亲卫的事? 王秉言沉吟:“这我知道,可事是由洛少爷挑起的,民怨难平。所以……” 所以,这次洛大少爷就得一个人把所有事全揽了,不然没法交代。陷害平护司的那些人真狠,直接把事给做绝了。不管洛少爷认不认,洛平秋怕是保不住他这个宝贝儿子了。 隐无忧走后,王秉言便朝这边走来。流枫往枝杈里藏了藏,却无意弄掉脸上的叶子。 好巧不巧,那片叶子飘摇到了王秉言的脚前。那丰神俊朗的人就停住了,弯腰拾起那片叶子,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浅笑,“好好的姑娘家,却要上到树上偷听。” 流枫一瞬仓皇,心思流转道:“好好的少爷,却要扰人清梦。” 王秉言笑意更浓,在树影婆娑处,揖拜道:“前些日子害姑娘落水,是秉言的不是,在这里给姑娘赔罪。” 她懒懒回道:“可别,受不住。四公子见我偷懒,别扣我工钱就行。” 王秉言低笑着,道:“怎会,姑娘前些日子救了家妹,秉言还未来得及厚报呢!” “厚报就不必了,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她倒有点自知之明。 却听王秉言突兀问道:“姑娘哪里生人,秉言是否先前相识,甚为面熟?” 流枫心下乱跳,身上冷汗不住往外冒,不可说也不可不说,就扯道:“平清生人,幼时家道中落,便四海为家……好好的少爷,正事不干,问我这个干嘛?” 王秉言被这么一问,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慌张道:“唐突了!” 说完,走得急匆匆。 流枫坐在树上看着他走远,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继续斜躺在高树上,晃荡着一条腿。 第15章见笑 王虞儿好几日未出阁子,流枫也接连好几日没见到她,少了逗弄那小妹子的乐趣,整日里无所事事,就跟着小厮玩骰子。 那日玩得起劲,远远走来的贵人也没来得及相迎,被撞见了之后,无可避免一顿臭骂。 为首的那人她认识,虞儿的母亲王夫人。这多年的养尊处优,模样未见苍老,风韵犹存。 王夫人皱了皱眉,身后那身段苗条的人却开了口,“虞儿妹妹向来心慈,将下人都惯的无法无天,竟玩起这等丧志之物,母亲可得好好管管,免得带坏了妹妹!” 流枫心骂道:“管你何事,多嘴!” 众多小厮里,就夹着流枫一个丫头,格外的显眼。王夫人一瞧,更不开心了,皱着眉道:“你身为女子,不作那矜让之礼,反跟着一帮小子乱混,简直不懂礼数!赶紧来人,给我带下去!” 狗屁礼数,她想她这辈子怕是与贤良淑德无缘了!心里如是想着,眼瞅王夫人前脚刚进院子,她后脚就被管事的给带走了。 她想,不会要赶自己走吧! 管事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想得美,相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也是,如此她便放心了。外面凶险,还有个洛栖歌盯着自己,倒不如躲在这死对头王丞相家舒服。 管事骂了她好半天,说相府本就礼教森严,她却玩起骰子,相爷和夫人最不喜。她也只得装作恭顺听从,偷偷把手里的骰子往袖子藏了藏,寻思着以后再玩。 如此一闹,她直接被丢到后院厨房去做杂役。这时,她才感念起在虞儿身边洒扫的日子,多轻松。 相府奢贵,用的厨子不比宫中的差。她时常趁人不注意,蹲在大梁上,将山珍海味吃个遍。闹得管事以为进了耗子,特意放了几只猫。 夏季多雨,前刻还艳阳高照,下刻雷声沉沉雨声大作。院里老仆偷懒,不想往东院送糕点,就指使流枫去。 她能怎么办,拎起食盒就往雨里冲。那老仆匆匆拉住她,递过一把伞。就在她心下有点小感动时,老仆才道:“别把糕点淋坏了。” 弄了半天,自己还不如一盒子点心重要。流枫撑着伞,嘀咕半天,在各处宅院深处左拐右拐,可算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好像兜兜转转也走不出去,她急了,跃身直墙檐最高处。顺着伞上雨幕,她才看清相府,一处接连一处院落,在雨中翻露着青砖黛瓦,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在往更远处望去,同样的宅邸,紧紧挨着,说不出的清冷。那是岳将军府的旧宅了,曾经有六百多口人,某一日,决令落下,全做了刀下亡魂。 再无人记得!再无提及! 她记得祁宗林曾说:“承天之幸,得岳氏武将,王氏文臣,朕可高枕无忧。” 然后呢?她不知道,祁宗林在夜半梦回时,还能否想起句话。 终于看清了路。四下无人,她就顺着墙檐走着。不疾不徐,如履平地。 忽然,从一处院落蹿出一个少年,一身白布长衫,瘦瘦弱弱,举着伞跑得仓皇,险些跌倒在地。 追着他的也是几个半大的少年,锦衣华服,像是府里的几个小公子。流枫这才想起,她经过的这处院子是相府的学塾,请了大儒,来教府中小子们圣贤之道。 显然,圣贤之道都喂了狗。那几个小公子围住了瘦弱的少年,夺过他的伞,将他推进雨里,威吓道:“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少年低着头,攥紧衣襟,一动未动。为首的小公子一把将他推到在地,道:“杜仲,以后别让我见你出现在学塾了!” 杜仲抬起头,质问道:“凭什么?” “凭这个学塾姓王。” 小公子们都笑开了,将夺过的伞扔到地上,趾高气昂地从伞上踩过去,而后离去。 少年在雨地里呆坐着,衣衫尽湿,半晌都未曾动。雨越下越大,巷子烟气蒙蒙。流枫蹲在墙头,忍不住开口道:“喂,你还要坐在这里待在几时?” 杜仲惊慌抬起头,瞪大眼睛,颤声问:“你……你怎么在墙上?” 她懒懒回道:“迷路了,你知道东院怎么走吗?” 杜仲怪物似的看着她,迟疑点了点头,“你去东院干什么?” 流枫冲他摇了摇食盒,“喏,送点 分卷阅读16 心!” 少年移开视线,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湿透的衣衫,冲她拱手一拜,不卑不亢倒有偏偏君子之风,“见笑了。我给你带路吧!” 她纵身从墙头跃下,安然无恙,惊得少年目瞪口呆。两人并肩而行,一路沉默。她最是不安分,好奇问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 少年握紧了手,指节分明,“夫子在课上夸了我几句。” “难怪。我小时候也这样,夫子若在堂上夸谁,我也想揍他!” 少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叹了口气,身体不自觉地离她远些。 她笑:“骗你的!我小时候也经常被人欺负,开始只是忍着。后来我才明白,忍着根本没用,只有反击回去,他们才会怕你。” 少年抬起头,应了声,继续往前走着。流枫才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好端端说那么些干嘛?她小时候可是混账东西,谁敢欺负她啊? “到了。” 少年继续前行,她跟着走进回廊,收起伞来,远远看见门外站着几个丫鬟小厮,偷懒坐在栏杆上。看着他俩走近,眼皮也不见抬,中有一人却道了声:“杜少爷。” 杜仲点了点头。流枫笑道:“小子,你是哪家的少爷啊?” 他停住脚步,额发间淌着水,顺着那张写满哀愁的脸滴落,“不是谁家的少爷,家姐是二公子的妾室。” 她怔了怔,难怪他被欺负了也不见还手。原来,根本就还不起手啊! 拐过回廊,屋里迎出一个丫鬟,对杜仲点点头,接过流枫手里的食盒,嘟囔着:“怎么这么慢,五小姐都等急了?” 虞儿?这里是东院,她怎会在这儿?心中疑惑,杜仲却问了出来。 丫鬟道:“五小姐跟着杜姨娘学刺绣呢!夫人也在,公子莫要进去了,先去别地避一避。” 杜仲拜了拜,言说好。流枫却道:“这位姐姐,你看杜公子衣服都湿透了,可否先给他取件衣衫。” 丫鬟皱皱眉,理也不理,脸上写着没空,转身就回屋去。想不到,这少年竟一点地位也没有,可怜。 杜仲宽慰道:“没事,等一会就好了。” 她点头,也管不了那么多,就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雨中那池绿荷。杜仲靠在另一头,无聊地冲小湖丢着石子。 百无聊赖,他小心问道:“你会武功吗?” 她挑着眉很是不解,“会一点。” “那你能教教我吗?”声音低不可闻。 “不能,本门功夫,概不外传!” 正说着,背角处拐出一人,朗声道:“什么不外传?” 突如其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这走路都不带声的吗?杜仲看清来人,急急拜道:“二公子!” 她赶紧转过身去,也跟着行礼。抬头看了眼王秉礼,衣服穿的松松垮垮,手中抛着几粒骰子,哈欠满天地挥挥衣袖,“免礼免礼,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 早听闻王二少爷乃京中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倒与洛少爷有一拼,只不过他可比洛少爷长得好看多了。 身后的少夫人跟上来,竟是前些日子多事的那位,还真是巧啊!她皱皱眉头,厌恶地看了杜仲一眼,问道:“夫人和五小姐可在这里?” “在。”杜仲毕恭毕敬。 少夫人冷哼一声,带着人进去。那王二少爷还立在原地,走到杜仲旁边,摸了摸他的衣衫,“阿仲,你的衣衫怎么湿了?” 杜仲往后退了退,“不……不小心淋了。” 二少爷当即扔了骰子,冷眼瞧着小厮,“愣着干嘛,还不去取衣衫!都是瞎子不成?” 第16章不羁 二少爷训人呢!流枫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里屋的食盒还没给她送出来,后院的老仆可特意交待过,一定要把盒子送回去。 她使劲往柱子旁靠了靠,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二少爷将手搭在杜仲肩头,道:“病刚好,也不知道顾惜自己的身体。” 杜仲将肩头不经意撇开,“多谢二少爷关心。” 王秉礼的手就悬在空中,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嚷道:“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见外,叫姐夫就行了。” “是,二少爷。”这孩子怎么一根筋! 流枫在一旁看着,也难怪少夫人看都不看他一眼,莫非又是大户人家妾室受宠正房相妒的戏码? 她听后院老妈子闲谈提及,二少爷的妾室是年前才纳进府的。那妾原是药商之女,刺绣是京中一绝,后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不巧幼弟又患上薄弱之症,无钱医治,才入府为妾,受尽正室的欺负。 开始听了,她还为这姐弟情深感动一把。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瞎感动,人家过得比自己好多了。 “阿仲,你姐姐这屋有女眷,一时半会你也进不了屋,这里风大,不如你先跟我去书房坐坐。” 杜仲略有迟疑。却听二少爷继续说道:“我前些日子从秉言那儿得了几本新书,想必你会喜欢。” “什么书?” “你去了不久知道。”二少爷把着折扇,笑得风轻云淡。 两人正打算走,那边门被推开,走出虞儿和王夫人。流枫一个激灵,赶紧站好低下头免得又被说叨。 王秉礼歪歪斜斜朝王夫人拜了拜。王夫人瞄了他一眼,冷着张脸,“还知道回来?” 王公子用扇子敲敲头,“呀,回来早了!儿子马上滚,绝对碍不着母亲的眼。”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王夫人脸色更加难看,眼瞅就要端不住破口大骂,虞儿赶忙上去扯住王秉礼,掐着他的胳膊,恨恨道:“二哥,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 二公子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啪”地一声打开扇子,用力扇几下,白玉冠下发丝不羁,“你见过狗嘴里吐得出象牙吗?” 人才啊!骂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王夫人当着这么多人面,再也端不住了,走上前去,一巴掌呼上去。 有事好好说,打人别打脸嘛!流枫吓得一哆嗦,想起不久前被虞儿打的脸,心有余悸。一旁的少夫人赶忙拉住王夫人,虞儿则横挡在他俩面前。 二公子气定神闲,依旧笑,“哟,母亲,我这没脸没皮的,别脏了你的手!” 王夫人气得直发抖,指着下人怒道:“自今日起,都给我看好二少爷,他若敢踏出东院一步,你们就都给我滚。” 说完,夫人怒气冲冲就走了,二少夫人连同下人赶紧跟上。虞儿偷看了眼他那红了半边的脸,嘀咕道:“你少说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他用扇子敲了虞儿一下,看准她手中那团绣帕,用修长的手指一夹,四展开来。他啧啧直叹:“小妹,你这绣的是个 分卷阅读17 什么玩意儿,给哥哥讲讲?” 虞儿慌张夺回来,“要你管!” 王秉礼点点头,“嗯,你是得跟阿仲他姐姐好好学学,不然等你嫁进东宫,可是要被笑话的。” 虞儿瞪着他,使劲踩了他一脚,调头就走。王二公子疼地跳脚,自己说错了吗? 人群散去,这边阁子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流枫便跟在杜仲身后进了里屋。桌子上,那比她小命贵重的点心未动分毫,好像只象征性地走个过场,又要被她原封不动装回去。 “阿仲,你怎么都湿透了?” 流枫收拾着,身后传来急呼。她扭过头去,入眼便是亭亭美人,眼含秋波,面若桃花。 杜仲笑说无事,屋内又走进了王秉礼。许久未见,杜若心下怔然,慌忙拜道:“二公子!” 王秉礼摆摆手,拿着衣衫来到她面前,“给阿仲的衣衫。你,去告诉应涟,我今晚就留在这儿了。” 他后半句竟是说给流枫听的。流枫愣了半晌,万分不敬业地问了句:“应涟是谁?” 二公子皱眉看着她,“你哪院的丫鬟?怎么连二少夫人都不认识?” 啥,二少奶奶?应涟,多管闲事那个?她废了好大劲,才转过弯,诚惶诚恐道:“后院的。以前是五小姐身边的。” 王秉礼嗤笑:“难怪。从她那儿出来的,没一个机灵。” 喂,过分了!说虞儿可以,她嘛,嗯……有时也挺机灵的。相府人多记不全,怪她咯? 收完食盒,就赶紧回了后院。天彻底黑下来,厨房烟气缭绕,各院的仆人又开始张罗饭菜。 她蹲在一角帮忙刷洗着碗碟,一旁几个择菜的老妈倒聊了起来。 “听说二少爷回来了,把夫人气得不轻。”消息挺灵通啊! “不气才怪,二少爷天天花天酒地,人不着家的,相爷为此说了夫人好多次,夫人舍不得打骂,也只能两头受气。” “不光夫人,我听说少夫人那儿也发了好大脾气,好像是因为今晚二少爷要留宿杜姨娘那里。” “气也没用。相爷夫人都拿二少爷没辙,更何况她了。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入府这么多年,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整天还仗着是夫人侄女,作威作福。” 有人插道:“夫人也算把自己娘家得罪透了。为了收回二少爷的心,不顾二少奶奶颜面,硬是给他塞了房妾室。” 有老妈子突然道:“你们说,二少爷花酒没少喝,就是没有子嗣,是不是不行?” 流枫支棱起耳朵,脸不红心不跳听着,这可比坊间花段子有意思多了。 声音被压低了些:“我听说,二公子有龙阳之癖,到坊子里专叫小倌来陪。” “真的假的?你又没去过坊子,你怎么知道?” “我听二少爷以前的奶妈说的。早些年,二少爷喜欢一个小伶,被夫人知道后,把那伶人活活打死。自那以后,他和夫人关系就没好过。” 嗯?还有这么回事?流枫停下手里的活,细细一想,王秉礼与王夫人关系确实不好。又一想,二少爷对杜仲在乎的有点过分。再一想,杜仲长得细皮嫩肉,确实好看。可再想想,流言可畏。 东想西想,脑子乱作一团。 第17章罪过 非亲非故,想那么多干嘛? 流枫有时觉得自己太多事。以前,在四海阁时,大师兄经常训戒她,说她办起事来拖泥带水,顾虑重重。作为一个榜上有名的杀手,这样并不好。 她问,杀手该是怎样的。 大师兄指着九师弟涣深,说道:“他那样的,杀伐果断。” 她就此记下,可老也果断不了。正如在西风山,见了洛栖歌,分明该如仇人一样杀之而后快,她却下不了手。 长随倒是看得通透,奈何她死不承认。每念及此处,她心下总要嘀咕两声“罪过”,一来对不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二来对不起四海阁谆谆教导。 罪过罪过! 第二日,细雨绵绵。老仆借着风湿之痛,又是将点心丢到她手中。 刚拐出后院不远,就在岔口看见了杜仲。修长的少年,举着伞在雨里走得不疾不徐,身着青衫,仿若从泼墨画中走出一般。 待他走近,流枫才看清,他白皙的脸庞上有些许淤青,衣衫折皱,发丝微乱。还不待她问,少年开口了,“今日,那几个家伙又来欺负我,我没跑,直接动了手。” “然后就被揍成这幅样子?”流枫头疼,“打不过还不跑,你莫不是傻?” 杜仲看着她,眼中带着少年稚气,“是你告诉我,忍是没用的。” “小子,难道尊师就没告诉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 他将伞放下,拱手一拜,“受教。” 流枫无奈摇摇头,这孩子还真一根筋。绕过他,就阔步朝前去。杜仲慌忙跟了上来,她停下,他也停。 她扭过头,“你怎么跟着我?” 杜仲支吾起来,“你能教我功夫吗?” “我一个丫鬟,能教你什么?” “我……我那日看到了,你在檐头行走,如履平地,就如同平护司高手一样。” 这死孩子,好端端非要拿她与平护司的老狗贼比!她挑眉道:“小子,我可比平护司那些个厉害多了!你不想跟我学功夫嘛,成,教你两招,免得打不过人家还要去送死。” 杜仲喜道:“真的吗?那何时教我?” “三更,柴房等我。还有,你那小身板太弱了,以后多补补。” 说罢,她继续往前走,少年有凑上来。她问:“你还想怎么着?怎么还跟着我?” 少年颤巍巍,“我也去东院。” 忘了,差点忘了,人家还是主子呢!要保持敬畏,不可造次。 杜仲居于东院的侧房,与杜姨娘的阁子相离不远。他每日下了学,必去姐姐阁子拜会,见到了,才能放心。 流枫从来都懂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有一人相伴,纵使寒夜寂寂,冷风萧瑟,也让人心安。 她心安了这么多年,有时会骂阿夜多事,骂他怯懦不成器,但大抵离不了。他唤她一声阿姐,她好像就可以为他放下一切,甚至生死。 如昨日一般,丫鬟接过糕点,他俩又被挡在阁子外。杜仲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我还不知道姑娘你如何称呼呢?” 文绉绉酸溜溜的话。还姑娘呢?能不能叫声小爷!她闷声道:“岳流枫。” 杜仲叫了声岳姐姐。 她一愣,笑了。如今“岳”这个姓氏,在他人口中,听着倒是亲切。 当年,她刚入四海阁。恰是秋时,山内满是红叶,师父随手撷取一片,就换了她原来的名字,并道:“以后,你便是我的第六位弟子,不再是大周公主,前尘可抛,旧 分卷阅读18 事莫扰。” 她在山上呆了七年,一朝功成,江湖留名,前尘俗事却又来相扰! 王秉礼被困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百无聊赖,就在阁子里看小虞儿绣花。 看着后院的糕点送到,他才捻起一块,咬过一口,便随手丢到盘子里,道:“昨日那个送糕点的丫头,是从你院子里出来的,和你一样笨,竟连应涟是谁都不知道!” “嗯?应涟是谁?” 王秉礼险些没坐稳,真不知道自己这妹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就是你娘给我塞的恶毒媳妇儿!” 虞儿冷笑,“还知道应姐姐是你媳妇儿啊!” 王秉礼可算明白自己这妹子不傻也不糊涂,用折扇敲敲她那自以为是的小脑袋,“以后,应涟的事你少管,多想想怎么把鸳鸯绣好吧!” 虞儿听多了,习以为常,无动于衷。反倒是对坐的杜若,低低笑出声。 王秉礼饶有兴致看着她,她赶紧噤了声,窘迫低下头。他随口问道:“阿仲回来了吗?” 丫鬟插嘴道:“杜公子在外边站在呢!” 王二公子一听,伸着懒腰起了身。推开阁子的门,就看到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 他从未见过那样开心的少年,眉眼如画,像是故人,一笑一动皆能牵动他的神思。 一晃神,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他还是纵马长街的恣意少年郎,也曾出口成章,论尽天下大势;也曾挽过长弓,心放大漠边疆。 可是,他却在最少年意的年纪,遇到不该遇到的人,然后他这一生,都走不出桎梏。 他呆呆看着,颤声叫道:“小檀。” 然后,远处浅笑的少年便受了惊,恭敬拜道:“二少爷!” 他忽然大笑开来,笑得张狂,笑得不可一世,像是碰到什么开怀的事,再也止不住。笑弯腰来,丢掉手中的折扇,靠在门柱前一点点滑下身,然后蜷成一团,笑声愈渐悲凉。 阁子内的虞儿慌张跑出来,疑惑道:“二哥,你怎么了?” 王秉礼止住笑,仰头看着小虞儿,嘶哑道:“有酒吗?” 虞儿愣了,记忆中那个从来无所谓欢喜忧愁,不知悲伤,没心没肺的王秉礼,脸上竟全是泪痕。 第18章疯癫 王秉礼坐在门前,灌着一坛又一坛酒,直至酣畅淋漓,将所有空坛都摔碎,踏着碎片,晃荡起身,口中还哼唱着不知名的戏词。 疯疯癫癫,走进回廊,七八分醉意,红着双目,甚为吓人。他用力拍着栏杆,将怀中那坛酒尽数倾尽池中,嘶吼着:“都来喝酒啊!来啊!” 他抱着空坛子,手抓着栏杆,泪流满面,“怀清,小檀……回来一起喝酒……” 痴人醉深还说梦。流枫站在不远处,静看着他,嘴角好容易勾起一抹微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 她想,真好,难得会有人记起故人。 岳氏旧人,岳怀清。 她对岳怀清的记忆很少,可能是这位表哥长自己太多岁的缘故。唯一的印象是在五岁,他在风雪里抱着自己,絮絮叨叨给自己讲了很多话。 那年,外祖岳明悬伤疾复发,皇帝恩宠,特准他乘轿入宫早朝。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轿夫偷懒,都避寒去。她趁人不注意,偷偷爬进轿中的座底,连同着一起被带出宫。 再没有宫城的束缚,再没有那么多礼仪。一下扯掉所有的小心翼翼,她如同撒了欢,跑进街市。 那日,她第一次见形形色色的人,参差错落的楼阁,还有见所未见的稀奇玩物。没人知道锦衣华服的小姑娘为何在风雪里蹦跳,也没人知道她为何冻得手脚冰冷却还喜笑颜开。 都不懂。自己也不懂,用价值连城的玉佩,跟小贩换了一串糖葫芦,视若珍宝。 她漫无目的走过街市,对什么都新奇。直到天色暗下来,路上行人寥寥,她才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一个人待在冰天雪地,手脚冰冷,仿若被所有人遗弃,她害怕地哭出声来,却无人理会。 那是她最害怕无力的时候,有人举着伞来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揪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他道:“长风,你又胡闹了。” 他又道:“别怕,我带你回去。” 她紧紧搂住他,正逢华灯初上,照得风雪飘摇。他又在路上说了许多,都忘记了。只记得最后一句:“长风,你若想出来玩,以后我带你!” 她点了点头,再无以后。 …… 王秉礼坐在地上,时而哭,时而笑。虞儿见状,赶忙上前去扶他,他刚起身,一把推开她,冷冷道:“滚!” 虞儿怔然,唤了声:“二哥。” 王秉礼突然魔怔了般,举起坛子就朝虞儿砸去。流枫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护住虞儿。坛子重重砸在她臂膀上,生疼。 虞儿惊叫一声,阁子的下人跟着慌乱起来。 她哼声道:“闭嘴,砸的又不是你!” 虞儿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她。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感动了。反正,她是真的疼。 还好小厮机灵,去前院告知了相爷和夫人。那厢,丞相刚赶来,看着满地狼藉,蹙眉道:“秉礼,你在闹哪样?” 流枫捂着胳膊站在一旁,抬眼看王成林王丞相,这么多年,虽鬓边发丝花白,眼中依旧透着精光。 王秉礼显然六亲不认,指着王成林骂道:“滚,都给我滚!” 王成林面无波澜,上去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 打的极重,听得人心悸。虞儿想要上前劝阻,流枫一把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王成林斥道:“逆子!” 王秉礼被打得有些懵,眼中难得划过一丝清明,竟走到王成林面前,恨恨说道:“奸臣!” “你说什么?” 王秉礼一字一顿,“构陷岳氏。” 话刚出口,王成林的脸色变得铁青。王夫人跟着一惊,走上前拉开他。王秉言不知何时出现在阁子里,赶忙冲上前,一记手刀劈晕王秉礼,对王成林恭拜道:“父亲,二哥醉了!” 王成林冷哼了一声,冷冰冰看了王秉礼一眼,只能拂袖而去。王夫人怒道:“还愣着干嘛,还不扶二少爷回去?” 王夫人放心不下儿子,跟着进了屋,王秉言扫过众人,眼藏杀机。流枫心下一凛,别说丞相府了,在整个平清,乃至大周,岳氏都是大忌,如今这么多人听了丞相府兜兜藏藏的秘密,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不成,等有空,定要找6成机算算,自己是不是与着姓王的犯冲! 正想着,王秉言朝它这边走了过来。她心下一横,大不了杀出去!却听他问道:“有日子不见,你怎会在此?” 嗯?这该如何回答?莫非话中有话?待她好好思量再做回答。一 分卷阅读19 旁,虞儿抬起头,盯着王秉言,问道:“四哥,二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王秉言用手敲着她的头,笑得勉强,“假的,二哥喝醉了。” 虞儿泪水倔强而出,哭喊道:“你们都骗我!” 王秉言将她搂进怀里,低声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自欺欺人罢了!流枫看着二人,深深叹了口气。 她提着食盒回到后院,还没坐稳,就被管事骂了一顿,说她送个点心送半天。 怪她咯,怎么不说你这破府事多呢?本来心情不好,这下更不好,直接将那管事揍了一顿。 将人打了个鼻青脸肿后,她才想起,冒犯啊!就在思量怎么赔罪,怎么待在相府混吃混喝时,西院那边来了个丫鬟,说五小姐让她回去。 还记着自己。嗯,不错,没白替她挨那一下,可比她那心上人有良心多了! 第19章夜访 月凉入水,枝稍寒鸦啼叫,映的远处山川苍凉。已经入了秋,晚风发瑟,卷起帐前篝火,发出不安分的声响。 年轻的将军练完兵,刚回到自己营帐,还未来得及卸下一身戎装,随从匆匆来报:“将军,二小姐来了!” 他慌张起身,险些打翻案前的墨。一旁副将见了,无奈道:“公子,二小姐而已,你慌什么?” 他道:“就是她我才慌!我先躲着,长随你帮我应付一下!” 长随还不待拒绝,帐子便被掀开,从外边走进一个黑衣女子,手持长剑,眉梢颇为英气。她一见座上的将军,眉眼皆笑开,变得灵动起来,将长剑放在案上,细细看着将军,道:“长夜哥哥,你瘦了!” 长夜讪笑道:“是吗?灵兮,你又变好看了。” 长随目瞪口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两人半月前才见过。他冲6灵兮拜道:“在下先行告退。” 长夜一听,偷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衫,对他连使好几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走。长随也回挑着眉,走得头也不回。 帐内气氛变得古怪。6灵兮在他身边坐下,他轻咳一声慌张起身,连眼神都无处安放。 “祁长夜,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祁长夜回想着自己被她从小欺负到大的惨痛经历,赶紧摇摇头。 6灵兮顿时喜笑颜开,坐在案前,双手托腮看着他,道:“那你坐过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祁长夜小心翼翼凑过去,正襟危坐,“什么事?” 6灵兮使劲拍了他一下,不满道:“坐那么远干嘛,离我近点!” 祁长夜移动毫末以示尊敬,6灵兮更加不满,直接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了过来,问:“祁长夜,我好看吗?” 祁长夜猛烈抗拒着,“好看好看,除了我阿姐,数你最好看!” “那你喜欢我吗?” 小命重要,“喜欢喜欢!” 6灵兮将他松开,问道:“那你准备何时娶我?” 祁长夜猛地拍了桌子,义正言辞道:“大仇尚未报,岂敢念儿女私情!” 6灵兮看着他,眼中划过一丝失落,嘀咕道:“你每次都这样说。” 长夜心道,你不也每次都这样问! 风穿堂而入,烛火摇曳,帐内变得忽明忽暗。6灵兮衣衫单薄,被风吹的有些发冷,竟打起冷颤来。 祁长夜不动声色解下披风,顺手裹在她身上,道:“夜凉,别冻着了。” 她心也跟着暖起来,静看着昏黄烛火映着的那半边俊朗的脸,一时失神。终于,她开口:“阿姐从京都传回了消息。” 长夜慌张道:“那她可安好?” “一切安好。只是,京都要乱了。” 他拧紧眉:“怎么说?” “阿姐传回消息,有人构陷平护司。她猜想,是丞相府干的。这几年,洛平秋和王成林明争暗斗,但在皇帝眼皮下,不敢有大动作。这次,动的是洛平秋的独子,岂能善罢甘休。” 祁长夜点点头,又道:“那阿姐可还说了别的?” “她让你安心带兵,不要担心她。” 祁长夜颓败地垂下头,神色黯然:“都怪我,若不是我,也不至于陷阿姐于这等境地!” “不怪你。岳氏流军受尽欺压,在边塞爆乱,别人都可不管不顾,唯有你不行。要说有错,就错在你太过信任那支残军,直接将他们收编过来,虽说他们曾是旧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保里面人心尚在!” 祁长夜问:“你也相信那些谣言是从军中穿出的?” “我不知道。当时你刚收下残军,就有传言在坊间四起。岂会有这么巧合之事?” 祁长夜沉声道:“既然不知道,那你爹凭什么以一己之见斩杀那支残军,这样做和当年的祁宗林有什么区别?” “皇帝早就忌惮我定远侯府,父亲也是草木皆兵。若真是从军中传出的,久留,必出事!” “所以一个也不留吗?”祁长夜脸上挂着悲伤,想起那日,他以自己的身份收服那支从边塞逃出的桀骜残军,他们不曾为生死所折服,却独信自己。可当流言四起时,他却成了不信他们的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6灵兮道:“你还记得阿姐离开濯州时,对你说的话吗?” 他叹了口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我……不想成大事。我只要我所见者,皆安康。” 6灵兮动了动唇,想说,皇帝昏庸,朝堂纷争,哪有什么安康?还是没能说出口,她不想乱了一颗柔善的心。尽管,这样并不好。 “其实,今天我来,还想跟你道个别。我爹让我跟着我三妹入京。”6灵兮道。 “为什么你也要入京?” “启用在京中探子。我爹只告诉了我据点,旁人他信不过,所以必须由我去。正逢王丞相寿辰,我爹的那个夫人要去拜会,我跟着去的话也不会引起怀疑。” 祁长夜点头,心跟着沉了沉。皇帝忌惮6侯府,一直派人盯着。这么多年,濯州这边小心翼翼,不能动也不敢动,对京都消息知之甚少。这次,也不知是否能趁乱浑水摸鱼。 夜深了,远山传来几声乌啼。6灵兮透过看了眼远方,道:“长夜哥哥,我该走了。” 祁长夜送她至营外,盈盈月色,远处芳草露珠晶莹。6灵兮跨上马,正要离开,他慌张道:“等等!” 她问:“怎么?” “帮我转告阿姐,她若想离开,就离开吧!我不想再让她替我承受那么多了。十年前,她已替我死过一次。这次,当由我自己面对。” 马儿在原地踯躅,她思量道:“好。” “还有,照顾好你自己。” 6灵兮握紧缰绳,淡淡笑着:“那当然,我还等着你娶我呢!” 说完,策马扬鞭,驰骋进山川。 分卷阅读20 第2o章心愿 王二少那么一闹,王相和夫人便不让虞儿去东院,生怕她受伤。流枫想,可真是放在心尖上的女儿,还真有点羡慕。 小时候,她最羡慕岳将军府里的表哥们,有些爹娘疼着。外祖母总会说,你父皇也很疼你,恨不能将最好的给你。她有时想想也是,可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后来,她才知道,父皇是天下之君,即便最疼她,她也只是臣。 王秉礼砸的那一下很重,疼的她好几天都抬不起手来。什么事也干不了,只能待在阁子里看王虞儿绣花。 小姑娘也只是被她说了一句,却偏偏对绣花起了很大执念。她后悔自己嘴欠,纵使虞儿将鸳鸯绣成鸭子,也轮不到自己来说啊! 她闲不住,每日总是怂恿虞儿出府,虞儿竟不为所动。倒是杜仲,找过自己好几次,让自己教他功夫,她教了几式简单的擒拿,就耐不下心来。 丞相府最近很忙碌,原来是快到中秋了。中秋过后,便是王丞相寿辰,这可是大事。王相位高权重,官场走一遭,马屁不得不拍,届时高官来贺,必定忙碌,府里每年都提前操办。 她不关心过不过寿,中秋的灯会倒是有点兴趣。那日,城中没有宵禁,满街市的花灯,将大街小巷照亮,热闹至极。 虞儿对这灯会也感兴趣,她说,到南桥畔下放莲灯许愿,最是灵验。 她嗤笑:“都是骗小孩的,你也信。” 虞儿随口说道:“那就不带你出去,你留在府中好了。” “别别别,我信。” 她信,深信不疑,约摸七八岁的时候。她趁着宫外灯节,跟着洛栖歌一起出宫。洛栖歌也说江畔莲灯灵验,她就胡搅蛮缠让她带着一起去。 那日,江畔人很多,她俩稀里糊涂走在人堆里,多是才子佳人耳鬓厮磨。她跟着别人的模样放下一盏又一盏,愿望是戍守边关的舅舅能平安回来,外祖身体健康,阿夜能变聪明点儿……最后一个才是关于自己的,希望有一日能离开皇宫。 可是除了最后的心愿,哪一个不是事与愿违,让她置身囵圄。所以说,都是骗骗小孩子的。 中秋那日,府中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她也是在旁人闲聊时,才听说定远侯夫人要进京了。这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6灵兮竟也跟来,心下顿时多了很多疑惑,她寻思着去找卫斩修问个清楚。 她从早上等到日暮,夕阳刚收尽余晖,她就着急出去。虞儿道:“你这丫鬟,怎么比我还心急?” 这不废话!自打她从后院回来后,就荣升为王虞儿的贴身丫头。那姑娘哪哪都好,偏生这绣花呐……她也只能寸步不离守着,所以不撺掇主子出去,她休想踏出西院半步。 虞儿又道:“我爹说集市人杂,原本不让我去,后来四哥说他作陪,这才算罢。可眼下我四哥还没回来,估计得等一会。” 刚说完,曹操就穿堂而入,换了一身素净衣衫,却依旧掩饰不住满身的贵气。他笑:“久等了吧!” 流枫微顿,这下王秉言跟着,自己想跑也跑不了,只能静观其变。一行好几人出了府,她连同着小厮丫鬟紧跟虞儿身后,恨恨盯着王秉言。 王秉言浑然不觉,负手不疾不徐走着,偶然回头,正对上她那偷摸的目光,就笑开了,“好几日不见你,还以为你离开了呢!” 她慌乱藏起目光,却听虞儿打开话匣子:“四哥,你不知道,枫姐姐在园里玩骰子,刚巧被母亲撞到了,怕她带坏我,便安排她到后院去了。” 流枫一听“带坏”二字就来气,揶揄道:“五小姐天资聪颖,奴婢就是想带坏也带不坏啊!” 虞儿一时未反应过来,王秉言却大笑开来,摸着虞儿的头道:“天资聪颖……” 虞儿这才明了,怒气冲冲看着他们,一跺脚,赌气般冲进人群。 流枫赶紧跟上去,生怕这“天资聪颖”的人出点啥事。待她走到虞儿身边时,身后哪还有小厮丫鬟的身影? 虞儿道:“丢了最好。你说我也就罢了,他可是我四哥!” 小姑娘还在生闷气,她笑:“好了好了,别生气。” 虞儿怒瞪着她,良久,眼神一点点变得平静,然后移开视线,低低问着:“枫姐姐,我这么笨,他若是再见到我,不喜欢怎么办?” 她微顿,那个他除了阿夜还能有谁,无奈叹了口气,道:“怎会!” 虞儿眼中似有星辰流转,烨烨生辉,忽地用微凉的手摩挲的的眼角,“你的眼与他真像。” 她想,哪哪都像。凑着一张脸到虞儿身旁,说:“你要等不到你那心上人,就嫁给我好了。” 虞儿手一抖,赶紧缩回来,嗔怪道:“你又说什么胡话。” “那你又在胡想什么?” 虞儿低头蹙眉,很惆怅的模样,道:“我若等不到他,我爹就该让我嫁给长景哥哥了。” 是啊!长景母妃是相府之人,若他想争那大统,必是要娶了虞儿。偏生这姑娘痴人说梦,难道就无人告诉她,纵使长夜回来了,也不可能娶她吗? 流枫不语,指了指圆月,只道:“姻缘天注定。” 虞儿经她这么一提,想起还要放莲灯,匆匆往河畔走。人群熙攘,她紧随虞儿身后,刚到江畔,竟又看到6成机那个神棍。 6成机在柳树下支了摊,正逢中秋佳节,找他算卦问卜的人还真不少。她胡乱瞟了两眼,却发现6成机目光紧随着她。 待近了些,6成机从树下走过来,大咧咧掏出了封信,道:“姑娘,你上次来算姻缘,生辰八字忘了取走。” 说完,他塞过信,就走开了。她正要将信收起,远处的虞儿不知何时走到跟前,一把扯过信,好奇道:“这是什么?” 她眼皮一跳,“我的生辰八字,上次算命忘了取走。” 边说着,就要顺理成章拿过。偏偏虞儿身子一斜躲过,就势打开:“那给我看看你的生辰八字吧!” 里面哪有什么生辰八字,都是胡诌的,估摸着是卫斩修给她传的回信。将信掏出,她正要上手抢,身后传来王秉言的声音。 虞儿将信还给她,满是惊喜迎上去,“四哥,你去哪了?” 她趁机赶紧将信塞好,转身就看到王秉言,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朝她这边走来。 “四哥,盒子里是什么?” 王秉言未理,走到流枫跟前,当着她的面将盒子打开,上好的白玉簪静静躺着。他递到她跟前,道:“见姑娘头上缺根簪子,自作主张将它买下,还望喜欢。” 虞儿可算机灵了回,支吾半天说自己去买莲灯,赶紧跑了。 不是,回来! 原地留着流枫和王秉言大眼瞪小眼。她一阵发懵,接还是不 分卷阅读21 接,这是个问题。 王秉言见她迟疑,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老半天加了句:“感念姑娘救下舍妹之恩。” 6成机坐在摊位上,要不是亲眼目睹,他才不会相信,一向皮糙肉厚不知廉耻的岳流枫,竟扭扭捏捏接下了王秉言的簪子。 他随手掐算起来,“哟,红鸾星动嘛!” 可惜流枫听不到,她若听到了,必是惊喜这神棍口中多了句好听的话。当着王秉言的面,随手将头发挽起,将白玉簪端端插上,行了拱手之礼,“谢过四公子!” 河畔风吹过,月色皎洁,如此赏心悦目之之景,偏她不解风情。看着面前的王秉言,如临大敌。以前,她在岳将军府,兵书可没少读。 现下该如何?对了,敌不动我不动,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秉言也奇怪,平日想着,见了也不甚欢喜,如今站到自己面前,素日那张机言善辩的嘴说说不出话来。 沉默至极,气氛古怪。恰巧,虞儿买了许多莲灯,走了过来,问:“要不要一同去河畔许愿?” “要去!”赶紧走吧,与王秉言对视着实瘆人! 三人一同来到岸边,临水花月,她默默祈祷,那不开眼的四少爷赶紧去祸害别的姑娘,还有,自己也有姑娘可以祸害。 虞儿放了许多盏。王秉言见了,问:“你哪来那么多心愿?” 她冲着王秉言做鬼脸,“要你管!” 流枫偷瞄着她在莲灯上写下的字,每一盏都一样,“离人安康,念归。” 一盏又一盏,好像幻化无数个思念,流进湖泊,看不到尽头。 她放下自己那盏,刚起身,余光便看到一抹白色。转身细看,那女子月白轻纱一袭,身段玲珑,蹲下身去放莲灯,如瀑的长发懒懒散散披在身上,远远望去,仿若与烟火不染,与尘世不沾。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玄衣男子,立于旁侧静静看着,深情款款。 流枫眼神向来不好,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女子有点熟。恰在她愣愣而视,女子也回身,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一时怔然,顷刻变得凌厉,手中莲灯胡乱放下,急急起身朝她走来。 洛栖歌和隐无忧!流枫脑内混乱,心下第一个念头就是跑。河畔熙攘,她趁王虞儿和王秉言不注意,急急钻进人流,边走边骂冤家路窄。 她匆忙走了好远,回过头,发现身后并无人跟着,方才松了口气。谁知,刚扭头,一只白皙的手便使劲扣在她的肩膀上。 娘啊,吓得她魂都飞了!待她看清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后,腿竟有点发抖。 现在跪地求饶还来得及吗? 洛栖歌冷着张脸,眼中却有一丝惊喜,转瞬即逝,“你怎么还在京都?” 气势不能输,她反问道,“我能去哪?” “天涯海角随你,别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 “那好,我现在就走,你先把我松开呗!”她笑得……万分谄媚。 洛栖歌压低了声音,冷得能结几层冰,“祁长风,这是第二次。” 说完,便松开了手。 她微怔,忽而笑开,“洛栖歌,你能放我几次?” “若我下次见到你,定不留你。” 第21章小贼 她说:“若我下次见到你,定不留你!” 流枫突地一怔,若有下次,就是仇人了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此,甚好,一切都撇清了。她敛去嬉笑的神色,眸光暗淡,细细看着洛栖歌。 多好看的人啊!为什么眉梢微蹙?为什么薄唇轻抿?为什么冷若冰雪的眸子一点点消融? 她看得怔然,竟抬起手,一点点抚平她的眉梢,问:“我让你为难了吗?不必留情,我……不怪你。” 洛栖歌身子一凛,僵硬地别过脸,长叹一口气,似在劝诫:“走吧,别回来了。” 她将手无力垂下,失魂落魄。世界一下就清净了,没有人群的涌动,没有花灯的缭乱,没有俗事的烦扰。 不知为何,说不清,道不破。 洛栖歌垂下眼帘不去看她,不自已地握紧了衣摆,涩涩道:“长风,再见。” 再也不见吗?猛地抬起头,看见洛栖歌转身离去,仿佛这皇城最好的回忆要消散般。她急急迈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唤道:“小歌!” 洛栖歌肩头轻颤,顿住身形,眼中挑明了的是不解,心下藏着的却是丝微的惊喜。 流枫紧紧握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继续向前走。她就随她走进人群。 直至走到北街口,流枫才停下。她望了眼那长街,平清最热闹的长街,才回过身:“小歌,能不能再陪我看一次花灯?” 入眼便是那张素净的脸,仿若被皎皎月色描摹,清丽脱俗。只见她贝齿轻启,“好。” 便带着欣喜,随人群涌入长街。各样的灯缭乱,一时映花眼。就像回到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街市的灯会,被迷了眼。 那时,洛栖歌还极不情愿陪着她。她想,大概那时她太吵了吧,对什么都新奇,不停烦着那少言的人儿给她说道。 都说些什么呢?太久了,也太多了,大多都记不清了。对了,好像有那么一句,童言无忌,“小歌,以后你只能陪我看花灯!” 她说:“好。” 恰好想起,就笑出声来,小时候的自己是多么无理取闹啊!洛栖歌这么顺着她,大概因为当年她还是公主吧! 她便随口问道:“小歌,这么多年,你都和谁一起看过花灯?” 半晌沉默,她自己也觉得问地过于无趣。洛栖歌却突然停了下来,话语中无半分波澜,“不曾和谁。” “哦,那便好。” 那便好,洛栖歌念着。每年的灯会,她会独自一人站在长街口,看着人来人往,希望能碰着约好看花灯的人。 等了多少年啊,等到了。 她嘴角微勾,挂着一抹笑意,融进月色,消了清寒,一瞬人间失色。流枫呆呆看着她,心头猛地一窒,没来由说道:“小歌,你笑起来真好看。” 洛栖歌心头微跳,随即敛去所有的神色。流枫回过神来,继续在前面走着好不失落。 终于,看到了精巧的花灯,就停下身来。 火红烛焰轻轻跳动,透过雕花的灯身,轻轻映在她脸上。她眯起眼瞧,上面雕着荷盖鸳鸯,活灵活现。便提起灯笼,凑到洛栖歌面前。她盯着同被映红脸庞的人儿,轻轻呢喃着:“你生得这般好看,以后不知便宜了谁?” 那人珀色眸子摄人心魂,像沉淀了秋日的光景,萧瑟的让人心疼。若是以往,她定会说,不若便宜了我吧!如今,静看着,话到嘴边,偏生胡闹不起来。 以前,她老觉得北街很长,一望无尽头,偷玩到一半,想起会被父皇 分卷阅读22 备责,便折回走。可眼下,她看见了尽头,就不自觉停住,再也迈不动半步。 真短,她想。回身将花灯递到洛栖歌面前,“给你,以后别把我给忘了,我可是老梦到你。” 洛栖歌僵硬地接过灯,声音淡淡而愁,“不会忘。” 她一想,不妥,好端端的干嘛让人家记着自己,又改口道:“你还是将我忘了吧!没有祁长风了,她从来没出现过,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岳流枫。” 眼见洛栖歌扯了扯嘴角,脸色沉了几分。她恍觉,自己太过无理取闹。内心低叹,还不待反应过来,身前的洛栖歌便动了,电光火石间,抬腿踹了她一脚,左手稳稳拿着灯笼,右手反挟制住她的臂膀,将她压在旁边案子上。 流枫心头一惊,这是怎么了?哪惹到她了?这么快就要拿自己!就要挣扎开来,却听洛栖歌在耳侧沉声道:“别动!” 她强扭着头,透过白衣缝隙,竟看到王秉言隐无忧连着王虞儿朝这边走来。这下,动也不敢动,识趣地趴在案上装死。 “阿绝,怎么回事?见你走得急,找了你好久。”隐无忧快步走来,看到了案上的流枫,问着:“她是谁?” 流枫眼皮狂跳不止,这隐无忧是狗皮膏药吗?怎么天天跟着洛栖歌! “小贼,偷了我的东西。” 不是,能不能换个说辞!她这一世清白,算被毁了!怎就专偷你,偷你啥了。 “枫姐姐,怎么是你?”身后传来虞儿惊呼,她也朝这边走过来,掰开洛栖歌的手,不客气地问:“她偷你什么了?” 流枫一把被虞儿扶起来,然后看见洛栖歌面色怔怔,想来是还没想好说辞,她赶紧道:“这位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那小贼,偷你银两?” 虞儿一听,脸上竟多出几分怒气来,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拍到案子上,“不就是银子,至于怀疑这个是贼那个是贼嘛!” 流枫看得目瞪口呆,因为虞儿出手阔绰。洛栖歌也是莫名奇妙,不懂自己何故招来这么大怨气。 “虞儿,不得无礼!”王秉言边训斥着,便朝洛栖歌恭拜道:“洛大人,失礼,但这小贼之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栖歌低眉垂目,淡淡扫了眼银票,眉头微皱,风轻云淡道:“认错人了罢!” “刚刚那样对我枫姐姐,我可看的真切,如今一句认错人了,就想一了了之吗?”虞儿怕是吃了□□。 如此咄咄逼人,洛栖歌也没遇见过,她脸色有些难看,冷冷问着:“你想怎样?” “赔礼道歉!” 流枫头疼,这小妹子是怎么了?平时软弱可欺,怎么见了连她都怕的洛栖歌,竟是这般……强悍! “五小姐还是不要咄咄逼人的好!”隐无忧竟开了口,阴恻恻的脸着实骇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这样对我说话!”虞儿竟丝毫不惧。 这是……怎么回事?她望向洛栖歌,发现她正瞧着自己,眼中也是不解与迷茫,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虞儿!”王秉言呵止。 虞儿鼻子一酸,泪水再也止不住,“四哥,都是他们,都是他们!” 王秉言眼神变得怜惜,收起所有严厉,温声道:“无忧兄,对不住,改日向你赔罪。” 他小心搂住虞儿颤抖的肩膀,对着流枫道:“走吧。” “站住!”流枫刚要走,隐无忧就来到她跟前,眯起眼,细细打量她,“姑娘好眼熟。” 她将头埋得很低,心跳都慢了半拍,这厮还真是好眼力,上次她可是扮了男装的。却是听到清冽的女声,“师哥,你认识吗?” 洛栖歌的身影逼近了,在隐无忧身旁停住,两人的衣衫随风微摆,摩挲在一起。空气穿来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像弥冬的寒梅,清清冽冽。 隐无忧被她这么一靠近,倏地不自在起来,瞧也不瞧流枫,目光紧随洛栖歌,摇了摇头。 真的……很讨厌。她跟上王秉言,随着人潮走出北街尽头,回过头,却见那抹白色还在那里,靠着隐无忧而立,她心里突然空空落落。 第22章旧怨 “四哥,你干嘛拦着我!莫非你也喜欢那洛绝?” “我就知道,她长得比我好看,心思比我玲珑,琴棋书画也比我精通,所以,你们一个个都维护着她!” “她有什么好的,藏着蛇蝎心肠。还有那个隐无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 虞儿絮絮叨叨一路,讲尽坏话,流枫不明白,她哪来这么大怨气。而一旁,王秉言只是默默听着,不多说一言一语。 可算回到阁子里,王秉言拍了拍她的头,“虞儿,别想那么多。” 王虞儿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刚进阁子,便拉扯流枫坐下,负气似的说道:“我要喝酒。” 流枫看这她那副极不痛快的模样,问道:“骂也骂过了,你又是怎么了?” 虞儿不理,端起酒往杯中倒,溢出不少,然后一饮而尽。显然是没喝过酒,一杯下去,呛得眼泪都出来了,面红耳赤地咳着。 流枫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好让她好受点,却见虞儿又溢满一杯,一饮而尽。 “别喝了,酒也不是你这样喝的。” 虞儿扭过头来,她才看清,那微红的脸上满是泪水,在恍着烛光的阁子里,不甚清晰,她含糊道:“要你管!” 她才不想管,什么破事!来平清这么久,正事没办成一件,惹来的麻烦事可不少。怎会被洛栖歌盯上了呢? 细细想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现在心里怎么会想起她。这可不成,若下次见面,她可是要杀自己的。 “你说,那洛绝有什么好的?” 流枫还真认真想了一会儿,说不出来哪好,也说不出来哪不好。 又听虞儿道:“那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痴迷于她!” 流枫又想,有吗?呃……还真有点。 “分明一点也不好,为何所有人都护着她,夸着她,捧着她,不能说她半分坏话!” 她又开始嘀咕,所有人?都是什么人?不对,关注点好像偏了。她回过神,发现虞儿趴在桌子上,低低啜泣起来。 “我偏要骂她!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虞儿扬起脸,迷离着一双泪眼。流枫细细打量着她,美人见得多,虞儿这般,却又是另一番姿色。若以倾国倾城比之则过,以小家碧玉比之则浅。她没有勾魂摄魄的魅力,但低眉顺目间则有另一番灵动,令人见之难忘,思之欢喜。 “不坏,你很好。”她沉吟。 虞儿从桌上支起来,身上沾满酒气,下刻便搂住她的脖颈,低低靠在她肩膀哭泣。 分卷阅读23 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流下,她身体蓦地僵硬起来,万分不自在,像是有涩风掠过,惊起细细酥麻。 虞儿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好,这样长夜就不会讨厌我了。” 温热的气息在她颈窝散开,她尽是仓皇,一时心跟着躁动,想要挣脱:“他不会讨厌你的。” “都是洛栖歌,都是平护司,他们杀了长夜!我都知道……”虞儿迷迷糊糊说着,“可四哥说长夜还活着呢,我是信还是不信……长风姐姐还没回来呢!你……长得与长风姐姐一个模样,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流枫猛地一颤,她是怎么认出来的?不对,只是说像,又没真真切切指出。况且,虞儿那么笨,怎么可能猜出。 “亏得长风姐姐以前还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般,这般无所谓。” 对啊,亏得她以前对她那般好,那般信她,她为何这般无所谓?流枫停下所有的挣扎,静静被小虞儿搂着,心里那道伤疤又被狠狠撕开,鲜血淋淋。 她沉声说:“虞儿,你喝醉了。” 虞儿才一点点松开她,晃悠着坐正身子,对着她傻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了起来,用手指细细摸着她的眉眼,“长夜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啊!” 她任由她摸着,心里嗤笑,这丫头酒量真浅,浅的可怜。 听说,喝醉了,心里念得最深的,便都会倾倒而出。听谁说的呢?好像是自己的那个酒鬼二师兄胡诌的吧!然后无数次,一同喝酒时他问起,洛栖歌是谁。因为每次喝醉了,她念得最多的就是她。 分不清是念是恨。后来见到她,都放下了。她想,真的不能怪她,多好的一个姑娘,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可为什么,听到她是那般无所谓,竟有些心痛。多可笑,以前那不停恨着念着在忧愁中挣扎的情绪又回来了。她可是花了好多年,才挣脱的。 洛栖歌,我恨你! 洛栖歌,你还好吗? 洛栖歌,我再也不信你了! 洛栖歌,我一点也不怪你! 唉,罢了罢了!真累啊!倒不如给她来一剑痛快,然后她在地下长眠,不用伤春悲秋,更不用怜夏悯冬。当初,怎么就没死成呢?说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虞儿还在碎碎念着长夜,是有多想?她不知道,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细细盖好。 正要离开,虞儿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皱着眉轻唤:“别走,你们都别走。” “好啊,我不走,我在这儿呢!” 天将明,流枫便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给惊醒了。她迷迷糊糊抬眼,便见虞儿从床上坐起来,迷茫地盯着趴在床边的她。然后,一把甩开那醉梦中紧扣住的手腕,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睁不开,“你说我怎么在这儿?昨晚谁拉着我别走的?可别醒了就不认账。” 虞儿不好意思起来,使劲推了她一把,“你赶紧走!” 她晃荡着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阁子。虞儿见了,拍了拍脑袋,昏沉得厉害,昨晚的事模模糊糊,自己好像见到了长夜,是梦吧! 正要下床,却见地上掉落了一封信。她拈了起来,一眼便认出是昨晚装着流枫生辰八字的信,朝门外看了眼,那人已走远。 她抽出信来,哪里有什么八字,上面只写着:“可归矣。” 没有署名,字迹清秀,她看得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流枫为什么要说是八字?还想着瞧清楚了,告诉四哥呢!如此这般骗她,气呼呼将信塞回去,丢在一旁。 第23章疑虑 中秋过罢,刑部卷宗堆积如山。其中,洛栖良的案卷占了大半,刑部无人敢插手,只能头疼了他王秉言王四公子。 他已衣不解带好几日,原因是京都百姓对这件事颇有微词,有甚者竟联名上书。好巧不巧,这件事传进皇帝耳中,龙颜大怒,要求尽快结案。 皇帝今年身体不好,少理杂事,至于怎么传进他耳中,王秉言心里大致清楚。他听刑部尚书提及,洛平秋已在朝上喊冤好几次,明显想保下洛栖良,但皇帝竟没理会。 父亲私下对他提点过,这件案子就顺心而为,对相府百利无一害。 顺心,让他如何顺心?既然洛平秋喊冤,定不是空穴来风,平护司暗卫他了解,自从交给隐无忧后,做事水平便像极主子,若真是他们杀了人,这种丢令牌的错误怎可能出现! 正思忖,下属匆匆来报,“公子,洛绝大人请见!” 他拧紧眉头,“请!” 透过门,远远便见白衣女子朝这边走来,她手持长剑,走得有些匆忙,衣角便翻飞起来,衬着她那如冰刀刻出的清冷容颜,愈发别致。 “洛大人,此来有何贵干?” 她沉了沉眸子,修长的眼睫毛就垂下来,遮住眼中的迟疑,“良哥的案子罢了!” 王秉言沉吟:“此案疑点甚多,但起因确由洛公子,今日案子已审结……” 洛栖歌打断了他,“王公子不必给我说这些客套话,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信不信由你!” 王秉言看着她,不由心头一紧,赶忙错开眼,“请讲。” “那晚,平护司确实动了暗卫,企图替洛栖良收拾干净,可是,被一个高手给截下了。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就打道回府。” 王秉言思量片刻,不解洛栖歌为何要将此事告诉自己,明明洛平秋在朝堂喊冤说自己未动用暗卫,可她这般直言不讳,究竟是为什么? 洛栖歌看出他的疑虑,道:“反正我说不说,平护司总撇不清干系。我只想告诉王公子,有人想搅乱京都,多多提防。” “你是说那高手?” “我师兄查了许久,曾怀疑是你相府中人为之。然而,死了这么多人,令鉴在场,摆明陷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想,若是你相府构陷,必不会这么草率,显然是有人想要挑起事端!” 王秉言脸色随即一沉,“既然洛大人告知秉言这些,那我也不必瞒着,令尊与我父朝堂不和,人尽皆知。这次平护司被陷害,确实很多人怀疑是我丞相府做的,令尊朝堂喊冤,也无非想让陛下将注意转移到我相府,再另做周旋。但是……我愿以性命做担保,此事与相府绝无半点干系!” 洛栖歌猛地抬起眼,眸子终于闪过了疑虑,道:“近些年,朝堂纷争,上下昏聩,百姓水深火热无所知。从边塞动乱到现在,像是有谋而为。四公子是难得清明之人,还望时时提防。” 王秉言心下佩然,身为女子,却也看得透彻,大势而论丝毫不输朝中公卿,更有甚之。若为男子,定有一番作为。可惜可叹,若朝中多些这样的人,大周何不能一统 分卷阅读24 九州。 “谢过大人提点。” 洛栖歌颔首,提起剑,就要离开。王秉言突然问道:“洛大人,上次的小贼可否找到?” 她扣紧长剑,手心竟起了薄汗,“不曾,市集人多,我疏于防范,竟被那小贼钻了空子,让王大人见笑了!错将你家丫鬟身形认成那贼人,实属冒昧,见谅!” “岂敢。倒是上次家妹无礼,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洛栖歌竟淡淡一笑:“虞儿么?不会。” 王秉礼盯着那抹笑意,心神一动,脑中却浮起那日在桥头,自己跳河救起的那个女子,紧紧搂着他,神志不清中也笑得似这般颠倒众生。 不由想起中秋灯会回府,他派人去查流枫身份,无迹可寻,更加怀疑她与洛府有什么瓜葛,否则已洛栖歌的功夫,怎会让人偷了去?如今她这么一说,自己疏忽与认错人,倒也在情理之中。 说不上哪里不对,也说不出哪里有错。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怀疑那人,就此打住罢。 洛栖歌出了府衙,才松了口气。想来王秉言是对祁长风有所怀疑了,只希望她能听劝,早日离开京都,莫要再掺和进来。 一路向北,她行至刑部大牢,出示了自己的令牌,狱卒便谄笑着带她去见洛栖良。 牢内光线昏沉,越往里走,羁押之人定罪愈重,大都用过刑,过道处传来重伤之人的□□,冷风刮过,传来阵阵血腥,她不由凝眉。 “洛大人,到了!”狱卒打开了牢门。 她见洛栖良毫发无伤躺在那里,睡得欢实,就摆了摆手,“你先下去,让我跟我大哥单独说几句。” 狱卒走后,牢内只剩二人。她皱紧眉,很是不满地推了推洛栖良。 洛少爷惺忪着睡眼,翻身看见她,顿时清醒,立马从干草堆上爬起,面露喜色,“怎么样,阿绝,我可以出去了吗?” 她摇了摇头,没有半点隐瞒,“审令已出,流放塞北!父亲说,让你在北疆好生待着,等过段日子,再做商量。” 洛栖良像听了要命的事情,扑到她身边嚎叫着,“我不要去北疆,那里年前才发生爆乱,会出人命的!” 洛栖歌头疼,安抚道:“不会,爆乱已被应将军府镇压……” “你去求求爹,我不要被流放那里,换个地方也成!” 洛栖歌冷下眸子,“胡闹!案令已出,岂能说改就改!” 洛栖良听得哆嗦,讪讪缩回手,他最清楚她的脾气,只得又低低问道:“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比如,找个人替我顶罪。” 越说越荒唐,洛栖歌脸色更冷了,“良哥,你杀了人便是事实!今天我来代父亲看你,不出几日,你就该去边塞了。” 洛栖良突地颓败,耷拉着脑袋,又想起什么,眼中出现了点精光,继续辩驳:“阿绝,杀人绝非我本意。那天是那店老板惹了我那小兄弟,还上来胡搅蛮缠,所以我才动的手。” 洛栖歌眯起眼,“什么小兄弟,没听你提过?” 洛栖良又一把扑上来,眼中希冀更大了,“我这几天才想起来,那天我是为他出头,事后就没见过他。对,定是他构陷于我!” “他叫什么名字?” 洛栖良想了好久,“什么枫……好像叫流枫。” 洛栖歌浑身一颤,是她!祁长风!那天的高手也是她吗?若是,一切都明了,她说来京都报仇,显然此番挑起事端,她得利最甚。 越想着,心头沉沉,说不出的压抑,她对着洛栖良道:“良哥,我会着手去查,这件事是不要告诉别人。父亲是有办法保你的,断不会让你去塞北寒苦之地。” 洛栖良听了后半句,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赶忙点点头,目送着洛栖歌离开,然后又懒懒躺下,做着荒唐大梦。 第24章归矣 以前在四海阁,流枫最爱和二师兄玩到一块儿去,他长自己好几岁,为人放荡不羁,她倒好,别的没学来,这点学的青出于蓝,久而久之,有些偏了,就变得五大三粗! 信丢了好几日,她才发现,竟还是得了虞儿的提醒。那日,虞儿将信还给她,满脸狐疑,问道:“为何骗我说里面是生辰八字?” 她心头一跳,想来是卫斩修从濯州带来的回信,被虞儿知晓了什么。赶紧打开信来,看了上面的三个字,顿时踏实一半,胡诌道:“家中来信,让我回去,怕被你瞧了去,舍不得我走。” 虞儿将信将疑:“你不说你自幼父母双亡,哪还有家?” 她只觉虚汗上浮,“家中还有一小弟,无依无靠,放心不下!” 虞儿饶有兴致看着她,“你家中还有个小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多大了啊?” 她刚要开口,转念一想,不对,为何虞儿要问这么多?莫非知道些什么?便道:“贫贱之人罢了,不敢劳烦五小姐惦记!” 虞儿听着甚为无趣,便又问:“那你何时离开?家在何处?还会回来吗?” 她错神,这个还真没想好!自濯州出了事,她占山为王,刻意转移朝廷的注意,此来京都,也没想过全身而退。如今,想来是党派纷争,平护司又出了这岔事,无力再盯着濯州定远候府,所以她才可以回去了。 去哪呢?濯州的事她不想再插手了!谋反也好,报仇也好,都与她无关。只是,偏偏阿夜身在局中。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也必是自幼相依为命的阿夜了。 那小子真笨,带个兵也带不好,执意去接收岳氏旧军。这下好了吧,流言四起,也只能由她这个所谓的“未亡人”扛着。 “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我不太喜欢京都,总觉得这里太小,容不下我。” 虞儿听后,一脸忿然,“这里小吗?整个大周最繁华之地,多少人想坐拥。” 她笑而不语。再繁华又怎样,它没有江南的烟波缭绕,没有塞北的四季飘雪,更没有陵川的山川巍峨。这么多年,她所到之处都是风景,远比平清好的太多,太多…… 可是啊,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梦里多是这座皇城?多少次,夜半梦醒后泪流满面,她隔着重山曲水,望着平清的方向,呆坐直天亮。 静静看着虞儿,眼中满是哀伤,“或许吧!” 虞儿微微一怔,攥住她的衣角,有些稚气,“不行,我不准你走!我没什么朋友,好容易碰到你这么个诚心待我,却要一去不回。” 她忽地笑开,如同端梢花绽,揉着虞儿的脑袋道:“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虞儿满是恼怒,使劲拨开她的手,道:“走吧!都走了才好!” “喂,我还没想好几时走呢,你这么快就开始赶人了!” 虞儿正瞪着她,满是脾气,园子里走进了一个小 分卷阅读25 厮,传话道:“五小姐,定远侯夫人到了,夫人要你去前院。” 她霎时一扫阴霾,“姑姑到了吗?那阿影可也来了?” 小厮赶紧回道:“不光表小姐,6二小姐也来了。” 虞儿忧愁来得快,走得更快,生就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冲着流枫道:“你想呆多久便呆多久!现下,跟我一起去前院!” 好的很!正巧可以见6灵兮,还不知她来京都作甚。 跟着小厮一路来到前院,正堂上,坐着丞相和夫人,下位坐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再下位坐着的则是王秉言,而王秉言对面则懒懒坐着王秉礼。 虞儿走了进去,欣喜地叫了声姑姑。那妇人便扭过头,笑着颔首,道:“多年未见,虞儿愈发出落了!” 倒是王夫人在旁边客套着,虞儿并未多说什么,环视四周,问道:“影儿呢,怎么不见着人?” 座下的王秉言放下茶盏,笑道:“这丫头,前几日听闻姑姑要来贺寿,便一直惦记着与影儿一块玩。今日,可算盼来了,我们不说,她自己先急起来。” 堂内发出阵阵笑意,虞儿使劲剜了他一眼。王秉言只好回道:“现下,影儿表妹和二小姐正在刑部呢!” 虞儿不解,却听对面王秉礼悠悠开了口,“是洛栖良的案子。昨天,洛栖良刚被押出京郊,便遇到刺客伏击,恰好被二小姐撞见,救了回来。现下,二小姐应该在刑部述词,帮着调查凶犯,影儿好奇跟着一同去了。” 王秉言听罢,看着自家二哥,想他日日混迹青楼楚馆,却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心下不由诧异,却噙笑接道:“有些时辰,约摸着快回来了。” 流枫立在门外,思绪飞快流转,既然洛栖良被带回京都,那一切便好说了,那场刺杀十有**是洛平秋一手策划的,若洛栖良出点事,被陷害之说便有章可循。 正想着,墙院那头传来银铃般的娇笑。流枫耳力极好,数着那脚步声,末了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少女端端朝这边走来。 那少女十六七的妙龄,杏眼薄唇,发丝绕于耳后,白玉簪斜斜一插,有几分慵懒几分随意。她一身红色薄衫轻拢,愈显身材玲珑,手中不停把玩着小巧的匕首,眉眼一挑,仿若烧在人心头的一把业火,灼矣燥矣。 少女身后随着一个**岁的小姑娘,生得粉琢玉砌,眉眼间与那少女有些相像,她转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好奇打量着院中的一切,手还紧紧攥着那少女的衣摆,愈见讨喜。 流枫的目光随着匕首翻转,耳边传来虞儿的呼声,“影儿!” 那小姑娘一扬头,黑珍珠般的眼眸闪出惊喜,奔上前唤了句,“表姐!” 6灵兮也朝这边望来,手中转动的匕首倏地一停,险些没捏住。流枫瞧的真切,抬起头来,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打了手势。 内屋的王秉礼也跟着迎出来,大咧咧伸了个懒腰,看着6灵兮眼中尽是轻佻,啧啧叹道:“哟,美人儿,养眼!” 这话听着耳熟,流枫想了半天,是自己也说过的,没错。王秉言一并走出来,看了眼王秉礼,低低道:“二哥,说话注意点,这位二小姐向来骄横,别触恼了她!” 王秉礼嗤之以鼻,径直朝6灵兮走过去,笑眯眯道:“二小姐这是第一次来京都吧?” 6灵兮斜眼打量这纨绔,面露不喜,道:“怎么?” “若是玩乐,我可作陪。” 6灵兮理也不理,直径从他身旁走过,对着迎出的丞相道:“王相,借你寿辰来京都游玩一番,这几日居于贵府,叨扰了!” 王相将手负在身后,脸上一副慈爱相,“二小姐能来,蓬荜生辉。” 她将匕首别于腰间,又笑吟吟冲王夫人道:“夫人,我累了,可准备好客房。” 流枫一听,差点没笑出声。这是什么话?摆明把王夫人当丫鬟使!眼瞅王夫人面色有些难堪,却要勉强挤出个笑容,“屋子早已备好,就待二小姐了。” 6灵兮瞥了眼6影,见她与王虞儿玩闹,略有不悦,便道:“小影,你不说你也累了吗?跟我一起去休息。” 6影乖乖应了声,也不知和虞儿嘀咕了句什么,就跟着6灵兮拐了出去。 定远侯夫人干站着,直接被无视了去,有些尴尬。看着两人离开后,对着王夫人歉意道:“大嫂莫要怪罪,灵兮这孩子从小缺乏管束。侯爷时常纵着她,我又与她不亲,所以才这样。其实这孩子心是不错的。” 王相无奈叹口气,转身回屋去,又与定远侯夫人叙起旧来。虞儿兄妹三人无趣,便也离开。 走在回廊内,虞儿不满道:“这二小姐怎么这样!” 刚才一言不发的王秉言方道:“性子使然。” 王秉礼轻摇着那万分骚包的折扇,叹道:“有意思,有意思,我喜欢!” 王秉言正色道:“二哥,莫要胡来,二小姐是贵客。” “四公子,哥哥我何时需要你来提点了!”说完,王秉礼就转进另一条巷子。 王秉言哂笑,无奈摇摇头。 虞儿看着这两人,好不惆怅。又想起来流枫的事,便道:“四哥,枫姐姐要离开京都了。” 如平地惊雷,王秉言顿下身形,扭头看流枫,脸上没一分表情,僵硬地开口:“为什么离开?” 虞儿接过话,告诉他原委,倒是一路沉默,行至虞儿阁子前,就此分开。 夜凉如水,月色迤迤一地。将近夜半,除却护院来回巡逻声响,整个相府静得可怕。 流枫在床上翻了个身,便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门窗被打开,跳进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幽幽开口:“谁啊?” “你说是谁?”6灵兮轻哼一声,蹑手蹑脚将门窗关严,“阿姐你为何在这儿?怎么还未离开京都?” 流枫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过来,“前些天出了点小岔子,我今儿个才看到信。怎么,你爹舍得让我离开了?” “不是我爹,是长夜哥哥。他不想让你替他担这一切了。正好朝内党派纷争,我求了我爹好久,他才松口,并让我趁乱启用京都探子。” 流枫心里暗骂一声,6则安你个老混蛋。罢了罢了,长夜若起事还得借他的兵呢! 6灵兮又道:“阿姐,你自可放心离去。平护司今后决计不敢盯着我濯州了!” 她心神一动,“为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昨日我在京郊撞破了平护司的勾当。那洛老贼为救自己儿子,假意派人刺杀洛栖良,然后再让人救回,好自圆其说平护司是被构陷的!谁知,那救洛栖良的人还没来得及登场,我出手将他救下,并在刑部述了供词。这可是天大人情,洛老贼以后再眼巴巴盯着濯州就说不过去了!” 分卷阅读26 自己猜的果真没错!流枫沉吟良久,只回道:“那便是巧了!” 灵兮道:“是了……不过,阿姐,你何时离开京都?” 流枫深知,如今被洛栖歌认了出来,多在京都呆一刻就多分危险,可是她终不想这么离去,毕竟这里也是她的家啊! 灵兮心慧,道:“阿姐,早晚有一天,你和长夜哥哥会堂堂正正站在京都!” 她苦笑起来,“或许吧。你何时离开京都?” “王老贼寿辰过后。” “那……我便和你一起。” 第25章不和 6灵兮才住进相府两天,府内下人尽是抱怨,大抵是6二小姐不好伺候。王夫人倒是给面子,派自己贴身丫鬟锦儿前去侍奉。 流枫与那锦儿见过几次,也算熟识。那丫鬟是个干净利落的人,可能是跟着王夫人久了,整个人变得心高气傲,见谁都不放在眼里。可自打她去6灵兮身边,没出半天,便服服帖帖。 后院老管家一听,借机教训偷懒的丫鬟小子,谁要再敢不服管教,就去让他6二小姐身边伺候。 流枫听后直乐,原来6灵兮竟也是这般凶神恶煞的人!想她一口一个阿姐叫着,还以为多乖巧,怪不得长夜见了她就躲。 她与6灵兮并不熟。当年刚下四海阁,濯州的流言便四起。其实,也说不上是流言,因为长夜本来就未死。风尖浪口上,她匆匆离开濯州,上了西风山。 若是按岳府的辈分,6灵兮得唤她一声表姐。可是,当初她入濯州见到阿夜,那小子兴冲冲叫她阿姐,6灵兮跟在他身旁便一样唤着。 以前不以为意,直到那晚6灵兮来找自己,临走时,她道:“阿姐,长夜在意的我便在意。” 她才愣愣反应过来,只是见了小虞儿越发不安。那个傻子,还在等着,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兜着一大堆心事,终日恹恹无所从。虞儿见了,贴心问道:“病了?” 她也觉得自己病的不轻,长夜的事,自己先关心上了,就沉痛地点点头。 虞儿听后,一脸惶恐不安,“听闻近来京郊疫情渐起,莫不是你染上了,可得离我远点,别染给我!” 呵,当真贴心得紧! 正说着,院子里走进一个环佩叮当的人,火红的衣衫好不张扬。她身后的小姑娘急急钻出来,黏到虞儿身旁,“表姐,你带影儿到集市玩好吗?” 影儿小脸红扑扑,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也怪不得虞儿满心欢喜应下。流枫抬头瞧了眼,缺见6灵兮脸色阴沉,只听她道:“影儿,过来!不要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别人!” 影儿讪讪缩回来,眼巴巴叫了声:“姐姐。” 虞儿微愣,道:“什么别人!我可是她表姐。” 6灵兮挑起眼来,愈见妩媚,“可她终归姓6,你姓王罢!” 虞儿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恨恨盯着6灵兮。6灵兮丝毫不在意,缓缓开口:“五小姐,带路吧!” “带路?我可不是你的丫鬟!” 6灵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为客,你为主,当尽地主之谊。莫非,王相没教你待客之道?” 这诡辩简直厚颜无耻!流枫看着虞儿心气不顺,怕她气出个好歹,便道:“二小姐,我带你去集市吧!” 6灵兮神色微变,一时敛尽所有的趾高气扬,冷声道:“你是何人!本小姐让你说话了吗?给我带路,你配吗?” 过分了啊,若不是认识,流枫早就动手替自己那过世的姨母教训她了!正僵持不下,王秉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笑道:“二小姐,失礼!秉言给你带路。” 流枫心头一跳,却见6灵兮冷眼睥着她,“你家丫鬟好没礼数,主子还没说话,自己先跳出来叫了!” 虞儿一把将流枫扯到身后,指着6灵兮骂道:“6灵兮,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流枫虚汗上浮,好谨慎的姑娘,怕是早就知道王秉言在旁边,说要装作不认识,这便做了全套的戏。 6灵兮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对着影儿笑得纯良,“影儿,看到了吧!以后可得离她远点,指不定哪天,你就被这凶巴巴的表姐给吃了!” 影儿往6灵兮身后躲了顿,眼中夹着着不安。虞儿见状,瞠目结舌,更说不出话来。 王秉言沉脸,“虞儿,莫要胡闹!快给6小姐赔礼道歉!” 王虞儿心思单纯,见自家四哥帮着一个欺负她的人,鼻子一酸,再也没忍住,哭着跑开了。流枫见势不妙,赶紧追上去。 王秉言看着离开的俩人,脸色难看,但还是俯身一拜,“6小姐,替家妹给你赔罪了!” “不必,受不住!四公子心里别骂我就成。”6灵兮牵着影儿,也转身离开。 流枫最头疼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姑娘,见者犹怜,况且她这个自诩最懂怜香惜玉的人,只能好好哄着。 浑身解数,才将王虞儿安抚下来,她不免多抱怨两句,“这个6灵兮真讨厌,她一来,便把相府搅的不得安生。” “你且忍忍,她过两天就离开京都了。”流枫道。 “你怎么知道?” “这个……我听锦儿说的。待明日你爹寿辰过后,她就会离开。” 虞儿听到寿辰二字,又高兴起来,说不能哭哭啼啼触了眉头。流枫在一旁笑看她,自己心下却惆怅起来,过两日,她也要离开平清了,怕是以后再难见到。 晚间,6灵兮果真来找她,关严门窗便是质问:“阿姐,你为何要护着那王虞儿!” 她不着急回答,反问道:“那你为何要为难王虞儿?” 6灵兮冷哼一声:“我以前听长夜哥哥老念她,长夜哥哥可是我的!” 呃……流枫忽然有点佩服这亲表妹,对于喜欢谁倒不藏着掖着。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屋内黑魆魆,一瞬静寂。 6灵兮不好意思轻咳一声,接着道:“当年,丞相府上书逼死我母亲和大哥,这可是血仇,我见着他们就恨的牙痒痒,不能让他们舒坦了去!” 是啊,不能让仇人舒坦,这才符合二小姐的性子。她心有疑虑:“你今晚来这里,不会只说这些吧?” “当然不是。”6灵兮沉声道,“我今天下午去街市,按照我爹给的线索,启用了我侯府在京都所有的探子!” “哦,恭喜!” 6灵兮悻悻:“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比如问问我探子几何?都是什么人?” “灵兮,我不想回濯州了,你们的事我也不想掺和。” 6灵兮摸索到床边,惊道:“阿姐,你不想为外祖他们报仇吗?” “想啊!可该怎么报仇?当年是祁宗林下旨诛的九族,我是他女儿,若要报仇,当把我算进去 分卷阅读27 。” “你不算!”6灵兮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然后轻叹口气,慢慢将手松开,“那你不回濯州,要去哪?” “你是知道我的,混迹江湖无拘无束。明年春便又到了归云山庄的比练,届时我应该会去彩云间。”她想了一会,“我也不想和谁道别了,徒增伤感,明日趁乱便走。你回濯州,代我跟阿夜说声便好。” 又聊到半夜,嘱咐好多,6灵兮才离去。月色透过窗缝,轻洒在案子上,她望着这片月,明日便见不到了。 想好了便走,怕越留越不舍。以后,整个平清只剩回忆了吧,她想着,枕着月色沉沉而眠。 谁知二日天将亮,虞儿竟屈尊降贵,来到她房中,一把将她揪起来会客,不得不从,只能乖乖跟着。 见她哈欠连天,虞儿道:“昨晚做贼去了?” 她迈步进入正堂,眼见小厮布置,便低低回了句:“你怎么知道!” 虞儿无闲理她,跑到王夫人身后去迎接贵客。流枫无趣,靠在门框旁盯着一切。刚过巳时,宾客云集,祝贺之词不绝于耳,好似听多了真会长命百岁般。 她想,会不会见到洛栖歌。但是,见到又如何,指不定还没等她说出“我走了”三个字,剑就已经架到自己脖子上。要不,现在就走吧!可是,竟有点不甘心,是还在期待么? 一晃神,果真就花了眼,在人群中看到白衣飘飘的人,粉黛不施,云鬓高悬,素净着眸子,便再也让人移不开眼来。 她偷看着,心下欢喜,低笑出声来,真好啊,还能见一眼! 第26章断魂 可是……为何洛栖歌会在此?王丞相寿辰,要来也应当是洛平秋。而且,她身后的隐无忧,手扣剑柄一脸戒备。 流枫眯起眸子,在空气中嗅到一丝危险,屏下心神来,竟听到墙外破风之声。是高手,且不止一人,动作轻微利落,将相府团团围住。 发生了什么事?她想着,却见王相迎了上去,老狐狸向来机敏,应该也是察觉到什么,就询问一番。隐无忧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脸色紧张起来,回道:“有劳隐统领了!” 丞相转身,就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迎着来宾。流枫愈发不安,扫了一眼墙院,这下整个府院都被盯上,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偷懒?”虞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赶紧替我去阁子取寿礼,我要留在这里陪我姑母。” 流枫有些发怔,顺着虞儿的目光见到了定远候夫人,却见她和一个青衫女子在说笑,那女子高发束起,余下的便垂至腰间,衬着一张消瘦的脸竟有几分英姿飒爽,却又不失温婉与大气。 她觉得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便问道:“她是谁?” 虞儿悄声道:“她么?青禾长公主,常年在边关带兵,不知怎就回来了。据说她可凶,杀人不眨眼,你可别在她眼前晃,小心你的小命。” 竟是她,自己的好姑姑!流枫紧盯着她,咬牙切齿,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中也不觉,好像每呼吸一下,心都会痛一分。青禾公主,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当年,拜在外祖麾下,扬言要建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后来呢?她用那支利军戳进岳氏的心脏。 那时年幼,她曾躺在成堆的尸体前,哭着发誓若有命必诛青禾。如今,那人就在自己面前说笑,她恨之发狂。 几乎就要冲上前,虞儿一把拉住她,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她猛地一抖,从那段蚀骨的仇恨中清醒,松开手来,指缝中夹着鲜血,隐隐作痛,“无事,我这就去取。” 离开前院,走至无人之地,她摊开手,看着手心殷红的血迹,苦笑起来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没走出那魔障。 放下罢,放下罢,一切与自己无关。她想着,一拳砸在树上,泛黄的叶子飘摇而下,手上传来阵阵疼痛才让心麻了几分。可是,一闭眼,又是那血淋淋的场面,她躺在成堆的尸体旁,身体痛到麻木,却抽不出一点力气,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熟悉的脸,想把他们唤起来,却开不了口,只能睁眼望着红色的天,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晃晃荡荡走着,像是心被掏空,每走一步无所从,前路虚空。 “站住!”熟悉的低喝将她拉住。 她一回头,便看到那个清冷的人,扣着剑柄盯着她。她蓦地笑开,脸上溢满的全是泪水,怔怔开口:“你来救我了么?” 洛栖歌心头猛地一窒,像窥到无尽悲伤,跟着眸子起了波澜,淡淡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流枫看着那如玉眼瞳,似闯进霁雪清辉,刹那明通,嘴角勾着笑,错开那亘古寒冬,道:“巧啊!” 洛栖歌将目光一转,说得不经意,“你的手怎么了?” 她抬起自己的手,指节处皴擦伤口,血色斑斑,看了几眼,就藏于身后,冲洛栖歌挑眉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长剑铿然出鞘,利成一道风,她刚反应过来,脖颈出一凉,冷刃贴了上来,动也不能动,听面前的人冷声道:“祁长风,你找死么?” 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还不待开口,不远处传来了微响。洛栖歌急急回头,发现王虞儿竟站在那棵树下,踩碎了泛黄的叶子,眼中满是复杂。 流枫趁她走神,一把推开她的手腕,急急抽身,退出好远,却见着虞儿还站在树下,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的,良久,方听她指着自己开口:“洛绝,你方才唤她什么?” “流枫,岳流枫!”她却盯着洛栖歌,“虞儿,你听错了!” 虞儿快步走过来,“你怎知我听错了?你怎知我听的是祁长风?” 她大笑:“祁长风是谁?你们口口声声叫我祁长风,知不知道,十年前,她已经死了!” 虞儿身形一滞,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倒是洛栖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半分波澜。 “好笑么?”洛栖歌冷声问着,将剑收进鞘中,“第三次,这次是你欠我的。府中各处已被暗卫围了起来,除了正门,虞儿,你赶紧带她从那里出去!” 说完,她提剑离去,白衣飘然。 欠她么?她可从来不喜欢欠别人东西。想着,虞儿来到她跟前,巴巴说了句:“你还真是长风姐姐,我就知道,我没认错人。” 她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小虞儿,见她眉眼笑弯,没有太大惊喜和意外。她叹了口气,自己是哪里出错了呢?竟被这个傻瓜认出来! 虞儿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抓起她的手腕,急匆匆往前院走,边走边叮嘱,“一会你跟在我身后走出去就好。” 她点头应着,走到前院,便放慢脚步,谨慎跟着。那里来贺之人不是一般多,达官贵人环佩叮当 分卷阅读28 ,她俩穿在人群中倒没人注意。 洛栖歌站在门旁,细细看着向她逼近的两人,心头方松了几分。当她一回身,却见隐无忧狐疑盯着自己,心头却有几分凌乱。 流枫快到门口时,将头勾得愈低,生怕隐无忧将她认出。好在出了那道门槛,她跟着下了石阶,回头偷瞄洛栖歌一眼,发现她神色紧张的盯着远方。 她跟着望去,心头蓦地一沉,所有的喧嚣就此停住,世界静寂。远处,走来一方轿子,轿子旁边一侧跟着洛平秋,另一侧也是一男子,面若冠玉,清清朗朗,永远挂着温文尔雅的笑,仿佛是普天下最温润的君子。 祁长景!她薄唇微颤念出那三个字,虞儿也停了下来,伸手拉她,“快走。” 她纹丝不动。既然祁长景在跟着,平护司加派这么多人手,那……轿中人是…… 丞相从府内迎了出来,毕恭毕敬掀开轿帘。她便看清了那人,老了些,鬓角点点花白,脸庞削瘦些许聩聩,眼中却尽是威仪。他一脚踏出轿子,旁边祁长景便高呼起来:“陛下驾到!” 院内肃静起来,众臣参拜,她还是不动,任由虞儿死拽着她,她却屈不下半分膝盖,就立于原地死死看着,恨意沸腾! 是他,下令杀了岳氏六百口!是他,连自己亲骨肉都不放过!更是他,让自己这么多年都不好过! 祁宗林也看着她,蹙着眉头,极为不满,继续看,眼中却有些不解,“你是何人?” 她冷笑着,一步步逼近,寒声道:“父皇!可还记得儿臣长风?” 祁宗林瞪大眼睛,满是震惊,接着,眼中掠过一丝狂喜,望着她,嘴唇哆嗦起来,“长……长风……” 不知谁喊了句护驾,所有人都躁乱起来,她忽地狂笑开来,不可一世,“父皇!你要杀我么?” 墙上袭来黑影,快如鬼魅,直直朝她刺来,她眼神顷刻变得凌厉,拔下头上白玉簪刺过去,顺手夺下那死人的剑。 门口的隐无忧动了,对着洛平秋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一起袭来,加上如潮的暗卫,瞬间将她围住。 她九岁才上的四海阁,练功晚了些,虽天资不错,但相较师哥师姐,差得太多。某次,师父归阁,她见他在后山练剑,剑刃所过之处,草木皆断,招式衔接处,三分癫狂七分不羁,无章可寻,却又自成乾坤。 她惊问:“师父,这剑法叫何名字?为何你不曾教?” 他说:“名为断魂,杀念太重,易入魔。” 自见后,便念念不忘,寻着那日的招式日日练习,终究无所成。于是,她就开始缠着师父教她,师父自是不肯,她便道:“当年我外祖救你,你许我外祖三个心愿,如今他已身死,还余下两个,我身为岳氏后人,你便听我第二个心愿,教我这套断魂。” 他说好。可后来,她练功走火入魔,险些丧命,就再也未练,只可惜那一个愿望了。 师父曾说,断魂大成者,皆无情无欲。若是自己执念过深,便走不出。 她想她今日是走不出了,自见了血光之后,再也停不下来,宛若当年在四海阁,六亲不认,混沌不识,伤了许多弟子。 剑尖尚淌着热血,她看那红色,越发放不开手中的剑。暗卫倒了一地,隐无忧的剑刃被她砍断,跪在不远处满是鲜血。 她想,就是此人,当年让她粉身碎骨痛不欲生。心下有猛兽在嘶吼,“杀了他!杀了他!” 她拖着长剑一步步走过去,浑身上下的血液在沸腾,举起剑没有丝毫犹豫,直直砍下去。那刻,她听到无数肆笑,一声声尖锐。 锵地一声,她的剑被拦回,擦出阵阵火花,金属长鸣。又看到那个清清冷冷的女子,站在她面前,声声唤着:“祁长风!” 她听不清,红着双目,运起断魂剑招,那人竟尽数挡了下来,一身白衣斑驳血迹,刺痛她的双眼。 洛栖歌没有丝毫喘歇,持剑朝她胸口刺去,这样她的胸口便也有了空档。 祁长风迎上去,端端刺中,鲜血立刻濡湿那白色衣衫,喷涌而出。她怔怔的,想要住手,可心里那群猛兽不断撕扯她的神志。 她看得分明,对面那人脸上全是痛苦,一瞬,她终于感受到疼痛,原来自己的胸口也被刺穿,鲜血汩汩流出。就在此时,一旁的洛平秋空掌袭来,她左手悍然一接,胸腔内的那股怒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刹那,她被抽光所有力气,再无力攥紧手中的剑。 她终于听清了,耳边传来众人惊呼与痛苦的□□,朦胧中看到洛栖歌嘴唇张合,说的分明是:“那便一起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祁长风:父皇,还认识儿臣长风吗? 祁宗林:不认识,滚! 全文终 第27章高傲 “祁长风!” 睡梦中,总有人叫她,那样熟悉。她想睁开眼来,眼皮却沉如万钧。 “祁长风!” 那人又叫。哎呀,真烦!让她好好休息一会罢。她真的不想睁眼,就这样睡一辈子好了。 “祁长风!” 朦胧中,那人穿着素净的衣衫,轻轻唤着,一声声缥缈。她在混沌的光景中遁循着,终于在光暗交汇处,那人停下脚步,轻轻对她说我走了,然后转身就跳进片片流光。 “别走!”她喊,慌慌张张跌进流景。 嘶——真疼啊! 祁长风终于睁开了眼,打量着四周。这是一方昏暗的牢室,血腥气和发霉的气息混为一团,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有一束柔柔的光,从小铁窗里穿过来,静洒在她的脸上,一瞬明暗交汇。 她抬起手去触那道光,手中的镣铐哗哗作响,摩擦着手上的腕口,痛极。 还活着么?为什么还活着?可是,她又有点庆幸,像她这样的人,手中沾满鲜血,死了也是要下地狱受苦的。 她想挣扎起身,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再多的力气都被磨灭殆尽,只能无力偏头看着牢门,像极八岁那年的时光,也是这般,静静看着死亡的到来。 忽然想起,这剑是洛栖歌刺的,她啊,为何要刺偏半分?还有洛平秋,补了那一掌,算是歪打正着,不至于让她因走火入魔命丧当场。 自己还真是命大!她笑出声来,抬手捂住着心头的伤口。那里,竟有人给她上过药!是谁?大概是不想让她容易就死去吧!她自嘲般想着,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 也不知躺了多久,窗前那道光一点点偏移,直至彻底消失,室内又暗了下来,变得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她不敢闭眼,怕再也醒不来。 她想,她可真是个矛盾的人。一面想着立马死去,一面残喘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活下来。 死去多好,她可以摆脱俗事,再无忧虑,凭后人吊唁,孤魄荡于河山,磊磊落落。 活着多好 分卷阅读29 ,她可以看尽烟火,赏遍美色,朝暮风流,还可以……见到想见的人。 黑暗深处传来脚步声,她阖起眼。声音近了,最外边的那扇铁门被打开,吱嘎作响,她感受到外边有一束光打进来,有人自远而近走来,提着微弱的烛火,又打开牢房的铁锁,坐在她身边。 她的鼻尖顷刻被清冽的香气萦绕,若寒梅幽香,使人心旷神怡。 她听那人唤,“祁长风!” 她又听那人道:“醒来吧!” 最后,那人的手指轻抚上她的脸颊,冰冰冷冷,一遍遍摹着她的棱角,低低哀求着:“醒过来,好不好?” 祁长风翕动着长长的眼睫,一颗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那轻柔的指尖,睁开眼来,借着昏黄的烛光,看破那人惊慌的神色,奸计得逞般淡笑起来。 “你来了!” 洛栖歌想要抽出手指,却被她攥得更紧。 “我老以为做梦呢!” 洛栖歌任由她抓着。 “你和我说说话吧,我浑身上下都很疼。” 烛火摇曳,好像给整个室内拢上一层柔和的轻纱,她见洛栖歌,也是难得温柔了眉眼,轻声道:“你醒了……就好。” 她将脸贴在洛栖歌衣摆旁,目光怔忪,盯着那盏灯,赫然然是中秋送给她那盏,她还留着。 半晌静寂,洛栖歌突然抽出手指,将她的头放于自己腿上,挑开她的衣衫,道:“我来给你换药。” 她气若游丝地应了声,抬眼刚巧能看到她淡薄的唇,比以往少了几分血色,不由想起那日她也被自己刺伤,心头一沉,问道:“你的伤怎样了?” 洛栖歌拆掉她胸前的纱布,轻咬着唇,良久才道:“无事。” 她心想那就好。 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处,宛若一把把利刃擦刮着,她疼得浑身颤抖起来,再无力说出话来。洛栖歌的动作很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侧跪着,细细给她裹上纱布。 她也只能任由摆布,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却还要忍不住嘴欠道:“你把我给看光了。” 洛栖歌系好她的衣衫,淡淡道:“不要胡闹,也没看多少。”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心下悱恻,什么叫没看多少?说得竟这般理直气壮!无力靠在她怀中,那阵清冽的香气更甚,她有些贪婪地嗅了嗅,看着自己身上大小的伤口,忽然觉得有些悲伤,便问道:“他们留着我,是想从我口中问出些什么吗?” 洛栖歌不语,将她搂得更紧些。 她心下明了,又问:“谁会来审我?” 洛栖歌身体轻颤了一下,迟疑开口:“我爹。” “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 她看着那盏灯,仿若灵魂被吸了进去,目光空洞,“若我死后,将我带出平清。我生在这里,不想死后也留在这里。” “……好。” 她又道:“还有,忘了我。” 洛栖歌将下巴抵着她的头,哑声道:“这该是另一件事了。” 她笑:“你可真小气!” 笑着笑着,就咳起来,扯得伤口生疼,眼泪跟着流出来,难受极了。 洛栖歌轻抚着她的背,轻叹着气,似在责怨,似在懊恼,“为什么不走呢?” 她攥紧她的衣襟,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声音低不可闻:“因为你在这里啊!” 所以停住脚,哪也去不了了!她感受到,洛栖歌轻轻抖了起来。 外面的那道铁门再次被打开,光一下涌了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门外人道:“洛大人,时间到了,你该离开了。” 洛栖歌应了声,然后,将她从自己肩上分开,放在干草之上,提起灯朝门外走去,细细锁好牢门上的铁链。 祁长风离了那份温暖,就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忽然挣扎起来,将脸扭过去,洛栖歌喊道:“小歌,下次不要再来看我。” 洛栖歌止住脚步。 “……我向来是个高傲的人,不想让你见我这般残喘。” 她肩膀微抖,并未回头,只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8章过客 王相寿辰之事,在平清掀起不小的波澜。酒楼茶肆最爱闲谈,听说刺杀皇上的人是出自岳府的公主,不免论起了岳老将军。 好像过了十年之久,那些人才能从当初成风的骂怨中觉出一丝清明。有人说,岳氏是被陷害的!一石报,除了师父从不让查探的流枫,她可以说是对师兄弟乃至阁下各路探子的过往多少有些了解。 曾以为6成机是江湖散人,却不想有如此身份,大抵还是不了解,她错愕半晌,想起一件旧事来:在岳氏之祸后,周帝肃清朝野,宫内多少涉及之人,全都斩杀殆尽。至于前任国师,祸事过后,突然暴毙…… 想来有大有蹊跷,她担忧地看着6成机,却见他突然嬉笑开,脸上又是那神棍兮兮的模样,道:“所以,对于此事,为兄送你四个字——静观其变!” 洛栖歌从牢房走出时,外面天色刚暗下来,门口燃起火把,巡逻的士兵走过一圈又一圈。 她提着灯笼朝平护司方向走去,却听到背后有人见她,一回头,便看 分卷阅读30 到隐无忧跟了上来,约摸也是从刑部出来的。 想起前两次放走祁长风之事被他撞破,现今他该明了,内心越发唐突起来,不安问道:“师兄可有何事?” 他道:“师父找你,让我带你回平护司!” 她颔首,在黑夜里款款而行,恍若要与月色相融,清清袅袅。隐无忧走在一旁,静静享受这缕柔和的美,却听她问到:“师兄可知为何事?” “我猜公主的事罢!” 倒是自己糊涂了,近些年来,除了岳氏旧案的追查,大抵没有什么能让父亲上心了。她想着,心头沉了几分,早知如此,就算当初撕破脸,也该让祁长风离开京都。 平护司离刑部不远,分明路不长,她走得却那般不顺。进了大堂,洛平秋还未来,她熄了灯放到桌子上,却见隐无忧凑了过来,似看破般,细声道:“师妹放心,我未告诉师父中秋之事。” 她抬眸看了隐无忧一眼,还不待说什么,洛平秋带着人赶过来,关切询问道:“阿绝,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过父亲关心。” 洛平秋往正位上一座,不自已轻咳一声,脸色铁青,显然被祁长风反了掌不好受,喟叹道:“也不知这小公主有何际遇,竟学了如此本事!” 又招呼洛栖歌和隐无忧上前,道:“既然无事,那你明日便和无忧一起去相府!公主之事,要做问查,与此事相关的多是相府女眷,旁人不好插手,此事交给你来办。” 她颔首。自从相府出事,陛下下令扣下定远侯夫人,怀疑濯州与此事牵扯。若真是这样,难保6氏不会成为第二个岳氏。 洛平秋继续道:“无忧,你这几日派人暗中盯紧相府所有人。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隐无忧恭手应下。他再次转向洛栖歌,“问查时千万不要与6氏起争执,尤其是二小姐。” 洛栖歌躬身礼拜,扯到胸口伤处,隐隐作痛。父亲在明面上顾及二小姐,是为了洛栖良吗?上次之事被撞破,二小姐在刑部供述有所隐瞒,委实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见洛平秋走远,她才直身,用力有些过猛,头脑一阵晕眩,险些没站稳。隐无忧上前一把扶下,关切问道:“师妹,你没事吧?” 她苍白着一张脸,无半点血色,强忍剑伤痛楚,抽出胳膊,道:“无妨,师哥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6灵兮坐在堂下,深了个懒腰,不满道:“大清早的,扰人清梦!你们平护司的人开不开眼,本小姐只来贺个寿,查案不查案的,管我什么事!” 她瞄了眼对座那清绝的女子,心里万分不安,早在濯州便听过此人,洛平秋的女儿,心思玲珑,才绝貌绝,是个难缠的主。现如今,她只希望那人之是徒有虚名。 座旁的定远侯夫人,一面安抚着受惊的影儿,一面提点着6灵兮,“灵兮,莫要多言。” 6灵兮轻哼一声,果真不再多说什么。她又瞧了那隐无忧一眼,恨的牙痒,近年派人盯死濯州,可还舒坦? 王秉言是个利落之人,洛栖歌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将所有干系撇的一干二净。 洛栖歌对这些事早已知晓,却只能听着,好像只有个过场,也问不出什么。 倒是6二小姐,看似没头没脑地挑衅,一言一语也将自己摘的干净。洛栖歌心下狐疑,却终不愿多问什么,万一真有关系,那祁长风该如何自处? 她不敢想,好像每想一下,心便会痛一分。祁长风说,他是个高傲的人。一晃神,就好像回到许多年前,那偌大的宫墙中,一个孤零零的人坐在最高处眺望着,高傲地睨着她,道:“你是我的人,只能对我好。” 她说好,可是从未兑现。 正想着,门外传来兵戈之声,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银甲的女子,她身量高挑,眉梢不失英气,向堂内款款走来。 隐无忧赶紧起身拜道:“青禾公主!” 洛栖歌一怔神,她便站到自己面前,漠声道:“洛大人,将人撤了吧!昨夜平护司审了人,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问出什么。6候上书要人,陛下也不好扣着6夫人与两位小姐,今日我来送6候夫人回濯州!” 青禾公主说得那样直白,好像从未将谁放在眼里。洛栖歌只听到半死不活四个字,好像要用尽全身勇气去重复,所以,她还好吗? 倒是一直冷眼相看的虞儿,忍不住冲动,一把扑了上来,推搡着洛栖歌,“你们把长风姐姐给怎么了!” 她说:“我不知道。” 心头跟着猛烈疼痛起来,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在那素白的衣服上晕染开来,仿若凛冬寒梅,愈渐妖媚。 虞儿错愕看着她,不甚清晰,那个向来没心没肺的人,眼中挣扎着痛苦,脸上满是绝望,好像下一刻就会奔溃掉。她看着洛栖歌,再无力责备,低低哭出声来。 祁长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被狱卒从黑暗的牢室拉起,来到一片光明的地方。 那里,火炬跳跃,照在森冷的刑具上,越显狰狞。在那可怖的景象中,她看到自己的仇人,有洛平秋,有祁青禾,还有……长景…… 洛平秋问:“此来平清有何预谋?” 她淡淡答:“报仇。” 然后恨恨盯着那三人,眼中藏着猛兽,仿若自己拿起剑,将他们一刀刀凌迟。 长景依旧笑,扯下脸上的温润的面具,转而狰狞,手持着长鞭打在她身上,浸染着盐水,一下一下,渗进伤口,痛不欲生。 她仿佛失去感觉,无论怎样鞭笞,胸前的伤口撕裂开,遍体鲜血染透,她都不吭一声,眼看祁长景恼羞成怒,忽地狂笑开来,“祁长景,若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定悉数奉还!” 迷糊中,她听到盛怒的祁长景抽出剑来,心下释然,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想,她为浊世过客,只是匆匆路过人间,见着一个好看的人,便停了十八年。下辈子不要见了,洛栖歌!因为太苦。 眼见剑锋逼上来,祁青禾持剑挑了回去,“够了!她故意激怒你,好让你杀了她!” 长景幡然醒悟,将剑摔在地上,提起她的衣襟,欺身到她跟前,桀然笑开,“祁长风,在你能活下来前,我非让你痛不欲生!” 第29章孑然 祁长风又梦到年少的高台,曾于其上,看灯火万千,回过身,却还是那巍巍宫殿,一座又一座,如巨兽幽异而视,使人毛骨悚然。 父皇说,叫她长风,希望她这一生可比肩长风,随遇而安,一生无虞。 她在最高的宫墙上站起身,一点点展开双臂,仿若自己融入那万千风尘,所过之处皆为好景。 又是那片喧嚣,墙下公公上不来,担 分卷阅读31 惊受怕希望她能下去。她笑听着台下劝慰之声,沿着狭窄的墙头走过一圈又一圈。 终于,在余晖快要落尽时,她看到无数个小孩自学监而出。他们见了她,尽是惊叹与兴奋,叽叽喳喳也要上来。 她说:“不行,这是我的地,谁都不能上来!” 小孩悻悻,只有最孤独的那个一直盯着她,眼中充满担忧,“天快黑了,你不害怕吗?” 害怕啊!她想,但若下了这高台,走进那空荡的宫殿,她会更害怕。 便停住脚,怔怔看着她,那般精致模样的小人,也是孤寂的与世界格格不入,她突然想下去了,抱抱她。 好像孤独的人才能看到孤独的人,就相偎在一起,在无尽清冷的黑暗处取暖。 她说:“洛栖歌,你是我的人,不能离开我!” 她还说:“洛栖歌,你只能对我好!” 多霸道,又多可怜。用那点自己都不相信4的权利,紧紧束着另一人,生怕会失去。 终有一天,她离开宫城,见到梦寐以求的景象,却索然无味,心头如填不满般,空空落落。也只有想起那个使她驻足的人,才稍感慰藉。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风景,要由那个人一同走过,才可以生动。 此后,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孑然一身。 沉沉醒醒,身体跟着忽冷忽热,她想,她是快要死了吧!眼前的景总是虚无缥缈。 先是外祖,而后又有舅父,表兄,一一现于眼前,笑看着自己。 他们张开怀抱,说:“快来,长风!” 从未有过。幼时,她多想让至亲之人抱一抱,可是除了父皇,岳府中的长辈总是顾及君臣身份。 所以,她委屈,才不要过去! 眼前光景倏地一变,隔着层层轻纱,她看到一个曼妙的女子,跪坐在案前,用纤柔的十指轻抚瑶琴。 她笑,御书房中那幅画上的人竟然活了。就走上前,拨开一层又一层轻纱,可终究看不清。 她道:“让我看看你好吗?” 那人不答,依旧抚着琴,好像未被打扰。弹得什么她听不清,应该很美吧! 她轻轻哀求:“让我看看你,好吗?就一眼也行……母后。” 终于抓住最后一层轻纱,猛地掀开,面前便是洛平秋那张扭曲的脸。 她转身就跑,太过仓皇,被山间嶙峋石块绊住脚,眼睁睁看着他们逼近,最终至峭壁边缘,无路可退。 她想,跳下去!他们就追不上了。 可是,天真,转身跃下那刻,长刀贯穿她的背脊,而后粉身碎骨。 她躺在荒郊,眼睁睁看身边尸体一点点腐烂,动也不能动。晚霞又涌了上来,所视之处,绚烂万分,她看了最后一眼,轻轻合上眼帘,道:“下辈子见!” 耳边传来戏谑之声,6成机挥动着桃木剑,道:“命犯孤煞,连阎王爷也不敢轻易收你!” 她说:“真好,不死不灭!” 话音刚落,临水的远方传来镣铐啷当之声,她看到两个长得难看到要命的差使,锁住她,道:“该走了!” 好吧,当归故里,当归混沌。 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嚎啕之声。她想,原来她死了,还会有人为她掉眼泪,不枉她活了十八载。 那俩差使吓了一跳,使劲推了她一把,便不知所踪。 耳边的哭啼之声越来越清晰,真熟,想了一会,是虞儿吧!除了长夜,也只有她能哭得这么撕心裂肺,这么……嗯,惊天地泣鬼神! 虞儿说:“你不能死!” 她想:“好,你先别哭。” 虞儿又说:“都怪我,我该拉着你赶紧跑的!” 她想:“就你那小身板,拉的动我吗?” 虞儿继续说:“我去宫里求姑姑,她肯定有办法救你!” 她想:“可别!她不害我就好。” 意识越发明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紧接着,全身剧痛起来,又是一阵忽冷忽热,简直身不如死。 她内心揶揄,莫非上辈子做了什么大恶之事,让她此生不痛快!自己定是个花天酒地,无恶不作的混账,然后遇到一个好看的人,坑蒙拐骗,还是负心汉。 那姑娘应是身量窈窕之人,面若寒梅,清冽入骨,穿着一袭白衣,走起路来衣袂纷飞,打马走过,她见而倾之。 不对,如此佳人,怎么能相负,定要做一生一世之约。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相见! 她内心欢快起来,脑中尽是洛栖歌那张脸,她想,你在哪呢?这次为何不唤我?若是唤我长风,我一定不舍…… 炙热,寒冷,疼痛,蚀骨,无尽煎熬。 终于,有人唤她了,“长风……” 沉重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唤了声,她才听清,不是洛栖歌! 是谁? 她想不明白,耳边的动静又清晰起来,有瓷罐碰撞之声,有忙乱脚步之声,还有轻细谈论之声…… 有人问:“公主何时能醒?” 有人答:“不知道,得看造化。” 又有人道:“这宫外乱了套,这宫内又不得安生!” “嘘,小声点,莫让圣上知晓了!” 谈论声就此停住,她想,什么事不能让祁宗林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顽强 第3o章秋疫 又连下了几场秋雨,京郊的疫情却越发严重。原本只是几人感染,郡县各处谁也没在意,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畜生,再到人,紧接着便是平清城内,病患一片,一时药馆爆满。由于救治不及,致使无数人丧命。 整个平清被疫病笼罩,平日热闹的街市变得冷清。周帝无奈,举办了祭祀大典,祈求民生,可是疫情并未得到缓解。 他只好派出太医署的人。可那帮老臣,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碰到这八百年都不曾见到一回的事儿,一时也想不出对策,却又害怕龙颜大怒制他们办事不利之罪,就按以前的旧卷宗处理方法,将患病之人隔绝开。 原本这一方法无误,可他们将人圈至荒芜的城东后,竟不管不问!一时,民怨四起,竟传出流言,说皇帝昏聩,大周气数将尽。 “胡扯!”6成机骂道,“流枫那个祸害都没能把大周给整没,就凭这小小的疫情?” “6公子,我师姐怎么祸害了?” 卫斩修靠在案子上,用手支着头,懒懒地朝6成机抛了个眉眼。6成机霎时面红心跳,全身发麻,嘀咕道:“祸害就是祸害,你以后也离她远点!” “我就是想离她近点也离不了啊!现下,她被周帝接回宫,估摸着以后要好生做回她的公主,现在拍须溜马也晚了。” “是啊!”6成机坐到她的对面,忽而沉吟道:“大周皇室子嗣挺多,可公主,算来算去也 分卷阅读32 就那几个。” 卫斩修支起头来,凝眉道:“你是说……” “对,边塞战繁,大周有意与东行联姻,无一适嫁宗室之女,若小六回宫,那就不一样了。” 她冷笑一声:“我当真以为,那周帝顾念父女情深呢!” “可别忘了,祁宗林当初为了坐稳皇位,连自己儿子都杀,还有岳氏肱股。小六在丞相寿辰当着那么多人面刺杀,祁宗林岂会顾念旧情?”6成机长叹一声,“说起来,这祸害命当真大!” “6成机,我说你是不是对我师姐有意见!一口一个祸害,当着她的面怎么不这么叫?” 6成机干笑一声,自是不敢当面叫,近些年那祸害不知中什么邪,功力日益剧增,若惹恼她,指不定像那日平护司暗卫般,少胳膊断腿。 “我说,卫师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打你知道小六身份后,说话做事处处向着她,莫非你中了她什么邪?” 卫斩修笑吟吟,用手轻弄发丝,娇声道:“对啊。” 6成机浑身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却佯装正色道:“那我找个日子,好好给你驱个邪。” 卫斩修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笑出声。6成机看着她,也朗笑开。 洛栖歌带着面巾,穿梭于疫民之中,不少人七窍出血应是活不了多久。这不知是第几日不曾阖眼,才将动乱不安的百姓安抚下来,跟着太医署的人,一起派发着汤药。 太医们还没找出解决的法子,只能悄声商谈,待这批人病殁,到京郊焚烧尸体,防止疫情扩大。 派遣的官兵差捕只得了命令,可不管那么多。见着那些奄奄一息的人,顺势就抬起,往死人堆里放。 “放手!”死寂的空气中传来官兵的厉声呵斥。 六七岁的小丫头倔强着,手里紧紧拉着那将被抬起妇人的胳膊,眼中还噙着泪水。 官兵一把扯开她,恨恨扔在地上,生怕染上疫病,用衣襟擦了把手,口里骂咧道:“晦气!” 稚嫩的哭声四散开来,四周几个染病之人缩在墙角,面无表情看来,好像见惯些一切,偶有两声叹息,也低不可闻。 两个官兵终于抬起余息尚存的妇人,排头的人刚抬脚,腿部突然一痛,低头就看到那个小丫头,抱着他的大腿狠狠咬上来。那人吃痛盛怒,踢也踢不开,抽出随身佩剑朝她刺下。 墙角出传来惊呼,几个疫民颤巍起来,不约而同闭紧眼。良久,空气中传来兵戈碰撞之声,似是什么被挡下,他们才小心翼翼睁开眼,见着一个宛若谪仙的人,持一把薄鞘长剑,挑开官兵的利刃。 “洛……洛大人!”排首的官兵慌张参拜。 “人还未死,你们这是作何?”洛栖歌眸子闪着寒意,令人不敢直视。 几个官兵躲闪着眼神,将头狠狠埋下去。洛栖歌见不得他们这样草菅人命,但心知这样做的士兵大有人在,必须寻根问底,强忍着怒意问道:“你们是谁的兵?” “青禾公主。”参拜的官兵似乎有了点底气。 洛栖歌用练剑指着他,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的兵,既然过来治理疫病,就必须听从太医的调配!” 那几人唯唯诺诺应是,在洛栖歌冷的不能再冷的目光下,好好安置余下的疫民,方才离去。 洛栖歌握紧剑,正想着应去找长公主一趟,忽然一团热乎乎的东西贴了上来,她低头去看,还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抱着她的腿眼巴巴望着她,乞求道:“姐姐,你救救我娘,求求你!” 她蹲下身,仔细看着她,蹙眉道:“你没有染病,为什么要跟来此地?” 可能是她的腔调太过清冷,小女孩被吓得哭开,她一时间手足无措。墙角一个染病尚轻的大娘走过来,将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又窝回去,轻轻安抚着。她偷偷打量洛栖歌好几眼,有些嗔怪地开口:“大人有所不知,这孩子的爹前几日刚病死,如今她娘又成这样,六七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无依无靠,只能跟过来!” 洛栖歌只觉得自己心头被压了一下,快要喘不过气来,是啊,无依无靠,又能有什么办法? 她招呼来大夫,先给小姑娘的母亲瞧着,情况不容乐观,剩下大夫一声又一声叹息。 治好了一个,又倒下好几个。她听闻京都内药草所剩无几,城中贵人也有不少染上疫病,他们出高价购买药材,商人唯利是图,硬把药价涨了上去,而平民百姓,无药可用,也只能等死。 眼下,草药是当务之急。陛下已派人到外地收缴能用之药,但需些时日。这些日子,又得死多少人,她不敢想。 “师妹,让我好找!” 洛栖歌回过头,发现面露嫌弃的隐无忧捏紧口鼻朝这里走来,便问:“何事?” 隐无忧虽早已习惯她的冷淡,但心下还是有些不舒坦,“宫内传来消息,公主醒了。” 他看着洛栖歌,那张素净的脸上终于起了波澜,是惊喜,是急切,是释然。 “我要进宫!” 隐无忧脸色阴沉几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这师妹,自己这么多年费力讨好,却一直淡淡。可那个祁长风,究竟有什么能耐,先让她两次隐瞒不报,又让她不顾自己性命,进宫求着陛下放人! 洛栖歌卸下剑交给他,刚走出一步,就像踏进棉堆,身体飘忽起来,紧接着一头栽倒。 “阿绝!”隐无忧急急接住,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隐无忧:算了算了,不气…… 第31章归离 这是大周最繁华之地,皇城平清,平日通天下百姓,礼各国时臣,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现下,它被瘟疫缠身,宛若垂垂老人,毫无朝气。就连平日最热闹的街,也没了行人,他们都在躲,祈求瘟神远离。 6成机从洛府出来,行经空旷的街道,心头沉重起来,埋没了手中银子刚让他提起的几分兴致。 天灾**,虽不可避免,但也不至于疫病出现这么多天不见好转,莫非这大周的气数要尽? 他收起那袋银子掐算起来,徐徐而行,衣不带尘,别有一番仙风道骨。直至进入思弦坊,来到卫斩修面前,她头也不抬道:“师哥,又来蹭吃蹭喝了?” “哟,师妹,近来街市无人生意不好,就在你这思弦坊吃了两顿饭而已,怎么就成了蹭吃蹭喝。”6成机忿忿,掏出怀里银袋,丢到案子上,“还你!” 卫斩修见状,毫不客气,打开钱袋倒出所有银子,数了一遍后,在账簿记上一笔,继续拨弄着算珠,随口问道:“师哥又在哪发财了?” “洛大统领府!” 卫斩修方才抬起头,好奇道:“洛府?” “说出来好笑,洛绝奉命协助太医署 分卷阅读33 ,由于伤势未愈过于劳累,晕了过去。太医都说无事了,偏那洛夫人放心不下,说洛绝从城东回来怕染上疫病,特地请我去驱驱瘟神。”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赚他洛府钱多!” 6成机讪声道:“后来,正做法事,洛小姐转醒了,打我身边走过,那神色简直冻死个人!要说这洛夫人,也是个事儿精,也不知是驱瘟神还是驱她女儿!反正我做这趟法,钱没捞多少,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卫斩修忍俊不禁,“行了,赚了这么多钱,你也够本了。” 6成机看着她对着账簿,一刻未停,揶揄道:“你这小钱库,如今攒了多少银子?算了这么半天,也没算出来。” “自是不少!”卫斩修又在账簿上添一笔,“可是,马上就没咯!” “怎说?” “平清疫民无药可用,我手下那些药铺,药材全都供出去,远远不够,寻思着用这些钱去购置些,以解燃眉之急。百姓水深火热,总不能视而不见。另外,我联络了小十,让她从东行送些药材过来。” 6成机点点头,“那你从何处购药?我听闻周帝下令到何处采办药材,可偏偏急需的几味药,各处都稀缺,颇为蹊跷。” 是很蹊跷,那几味药也不是什么珍稀,素日药铺有售,可到了这节骨眼儿,药铺都没有囤积,着实奇怪。 卫斩修思量一番,也不好断言,只叹道:“还能去哪购,只能在京都高价购。那几个药商坐地起价,专供权贵,着实可恨!” 6成机道:“大周各地药价都上涨了,除了你手里那几间铺子,他们倒是发得一手好难财啊!” 卫斩修冷哼道:“奸诈之辈!所以,我才麻烦小十,帮忙在邻国置办些。” 她恨恨将算珠打得更响了,辛辛苦苦攒的银子,就要流出去了,心疼啊! 长风缓缓睁开眼,还未来得及适应亮白的光景,全身上下传来浸入骨髓的疼痛,她疼得颤起来,撕扯着最后一点力气,勉强打量着四周。 是在做梦吗?珠帘绡账随风而动,精致的铜炉染着檀香,轻轻袅袅,汉白玉铺成的地面发着温润的光,映着雕门梁椽,上刻龙凤呈祥,张牙舞爪,再熟悉不过。 “竟又回到了这里。”她心下轻轻呢喃,说不清是喜是忧,睁望着帷幔,呼吸又加重几分。 又一阵风刮过,静寂中传来风铃的轻响,似最亲切的安抚,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它还在檐下吗? 那是年幼的执着,攀上高大的房梁,将舅舅从边塞带回的风铃挂好。等风来,它就响了,一声声轻语塞北黄沙。 她笑起来,攥紧被衾,方能从身上抽出一点力气,而后一点点挣扎起身,好像要拼尽余生才能看到那屋檐下的铃铛。 已入深秋,汉白玉地发凉,她赤脚踩着,双腿用不上太多力气,仿若每一步踏在冰尖,浑身疼痛的颤栗起来。 终于,她扶靠在高大的殿门前,看到一座座矗立的宫殿,裸露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这般熟悉的景象,好像沉积在心头的旧梦,恍惚不清。一脚踏出朱红殿门,抬起头,檐角的铃铛还在啊! 你说,它多不解风情,故人都不在,它还徒响! 她又像幼时一样,赤脚坐在台阶上,回身望去,镀金匾幅沉着“归离宫”三个大字,却再无人念声“殿下,快回来”。 看着,眼泪便砸下来,落在玉阶上,唤来秋风,将银铃吹起,心思不解。她有些发冷,瑟缩在石栏旁,再无力起身。 忽地,宫殿尽头传来瓷器破碎之声。她缓神看去,那里站着一个小宫女,不知所措看着自己。 “公……公主。”她慌慌张张跪下,在地上颤抖成一团。 公主?她自嘲地哼笑着,想来她还有些用吧,才将她带回宫中。 小宫女十四五岁的年纪,显然是新人。长风冲她招招手,她才抬起头紧张地走过来。 “这里怎么没人?”偌大个宫殿,连个宫女和侍卫都见不到,着实奇怪。 “是疫病!”小宫女脸色变了几分,“宫内宫外很多人都染上了,原本殿前巡守士兵跟着太医去了外边,眼下只有奴婢一人服侍,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哦,原来是有巡守士兵的,就这么放心不下她吗?她苦笑一声,道:“无事,你退下吧!” 小宫女好奇看着她,又开口道:“殿下,要不奴婢扶你进去,这里风大。” “不必。”她倔强,好像一进去,就见不到这红瓦琉璃,檐下风铃的景象。 小宫女从殿内寻了条毯子,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就退下了。 剩她一人,要将这秋景看穿。她将头靠在护栏的石狮旁,侧耳倾听那悦耳的铃声,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飞雁归晚,夕阳西下。 终于,折廊处传来脚步声,有些凌乱,越来越近,她一回眸,就看到一个美得不切实的人,远山淡眉,如漆眼眸,薄唇轻抿,素净衣衫披染余晖,逆着几寸光阴朦胧不清。 她勾起一个薄凉的笑:“你来了。” 那人就朝她一步步走来,蹲下身紧紧拥着她,“我来了。” 她抓住洛栖歌的衣衫,眼泪猝不及防滴下来,涤清那份倔强,晕染出几分柔和,“我累了,你带我回去好吗?” “好。” 第32章远离 “这殿内为何无人?” “可能怕招上我这戴罪之人,有一天死得不明不白吧!” 洛栖歌将祁长风横抱起身,一步步朝殿内走去,也是随口一问,却招来她悲凉的回答,好像这一生注定流离。 “你……不怕吗?”祁长风躺回到床上,看她替自己盖上了被衾。 “怕。” 身上的伤口仿佛又痛了些,长风痛苦地闭上眼,将头忘被子中缩了缩,低声道:“那你离我远些罢,免得他们为难你。” 洛栖歌坐在一旁,想着那人应是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是怕,怕祁长风也死得不明不白,怕自己等了十年的人又消失不见,怕曾经的相识都是虚幻。 她拉开被衾,看着那因为疼痛蜷缩成一团的人,心也跟着抽搐起来。下刻,不由自主伸出手,抚上那人苍白的脸,轻轻摩挲,“你就这么想我走?” 长风脸上多了几分挣扎,咬紧牙关,很艰难开口道:“走吧,都走了,我一个人……才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又想起那无数个空寂的日子,也是清风霁月之景,却一点也不好,只因无她。 洛栖歌站起身,朝殿外走去。她躲在被衾中,透过缝隙,看着那绰约又萧条的身影一点点远离,心也跟着拉扯起来,却要佯装一个欣喜的笑,殊不知早已泪流满面。 走了便好,这样可一生 分卷阅读34 无虞,可平安喜乐。 6成机曾说,自己是命带孤煞,天生的祸害。 她曾追着他跑了好几个山头,最后将剑架到他脖子上,逼着他讲一些好听的给自己。 别的师兄师姐们都来劝解,说小六,这6神棍嘴欠惯了,你别在意。 她真的不在意,一点也不。只是,从她出生起,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先是自己的娘,再是舅舅,外祖,还有那个夜夜等她回宫的老嬷嬷,包括那个曾经宠她爱她的父皇,都走了。 最后,身边之人所剩无多,她就真的怕了,忍不得别人去说,仿佛都会成谶,有一天真的就剩她一个。 她曾拜过千尊古佛,添过万盏青灯,信女长风祈祷,一生无他,凡吾爱者皆远离,凡爱吾者皆安康。 从此,孑然一身,便孑然一身。 轻合上眼睫,有泪水缓缓淌过脸颊,愈渐冰凉。她又听到那轻晃的铃声,似哀叹,似不甘。 你说,它多通情达理,总能道尽满腹闲愁! 洛栖歌踱到殿外,看着墙檐下的银铃着实聒噪,怕饶了殿内之人清净,就踩着柱子,凌空摘下,然后轻收在怀中。 转过偏殿,果真见着几个宫女在那里偷懒,闲聊着什么,只门口蹲着一个较小的宫女,摇着蒲扇,一搭没一搭扇着药炉。不远处,手持□□的银甲侍卫站成一排,在他们十多米开外,巡守着一队平护司的玄衣高手。 她走到那小宫女的身前,小宫女估摸着也快睡着了,抬起头半晌才惶恐起来,毕恭毕敬站到一旁行了个宫礼。较年长的几个,也回过神来,低眉颔首叫了声洛大人。 “药煎好了吗?”她问着小宫女。 “煎……煎好了。”小宫女赶忙俯下身,将药倒进碗里,“奴婢这就去服侍公主用药。” “不用,药给我,我来。”在小宫女错愕的神色下,洛栖歌稳稳夺过药,冷声道:“还有,外敷的伤药,也一并给我罢。” “哦,好。”小宫女颤颤巍巍将伤药放入托盘,更加惶恐。 洛栖歌端着药,谁知刚从偏殿转过,就看见王虞儿从另一头走进来。 虞儿一见着她,什么大户小姐的形象全没了,提起裙裾走上前,横眉冷目怒气冲冲,“洛绝,你怎么来了!不怕给长风姐姐添堵吗!” 洛栖歌蹙眉扫她一眼,继续前行,“怕什么。” 虞儿直跺脚,“你怎么这般!” “哪般?” 虞儿咬牙切齿,“这般……厚颜无耻,吃里扒外!” 洛栖歌顿下身形,使劲握了握案盘,忽地长舒一口气,展平眉角,嘴角勾着讽笑,问:“吃你的了吗?” 虞儿怔住,一时无言以对,心下又将厚颜无耻骂了好几遍,冷哼一声,高傲地自她面前走入殿内。 长风躺在床榻之上,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下却畅快起来,原来她没走,又回来了啊!原来,她是这样,不轻易说话,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想着,低低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伤口又扯痛起来,她倒抽口冷气,跟着一声声咳起来,愈发难受。 虞儿赶紧跑到床榻前,掀开被子,见着衾被间虚弱削瘦,满是痛苦的长风,鼻子一酸,不知所措地哭起来,低低唤了声,“长风姐姐……” 冷汗自长风身体渗出,流进伤口,更难受了,她听着那啜泣声,再无力安慰,抽搐着闭紧眼,又蜷成一团,心底没来由地苍凉起来,好像死亡就在眼前,自己顷刻便可解脱,再无痛苦。 忽地,有人将她紧紧搂住,她一下撞了个冷香满怀,鼻尖萦绕不去的是清冽的气息,轻盈幽若,心跟着安抚下来。 “去,让侧殿的那些宫女打些热水过来!” 洛栖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往那怀抱里缩了缩,抓紧了衣角,迷迷糊糊唤着:“小歌……” 洛栖歌将脸轻轻贴在她的额上,只应了声:“嗯。” 虞儿见状,胡乱擦了擦泪水,忙不迭跑出去。殿内又剩二人,良久,风穿堂而入,长风才缓过来,睁开眼,撞入眸的便是洛栖歌不安的神色。 长风颤声问道:“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洛栖歌顺势端起药,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便不会让你死。张口,喝药!” 她说起话来分明冷冰冰的,在祁长风听来,最温暖不过,轻靠在榻上,任由眼前人喂着药。 想她祁长风身体健壮,近十年都未吃过药,如今月余,吃尽苦楚,想着,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去。 洛栖歌看着她,问道:“苦吗?” 她轻应了声。 却听那人又道:“良药苦口。” 祁长风满心无语,想着,洛栖歌此人啊,最是无趣,也不知道……安慰安慰她。 终于喂完最后一点,洛栖歌放下药晚,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还缠绕着那银色的小铃。 祁长风见状道:“我怎么说它不响,原来在你那里。” “怕吵到你。” 说着,洛栖歌打开布囊,里面用帕子包着几个果脯,她捻起一颗,放到祁长风口中,道:“这样,便不苦了。” 祁长风心下呢喃,这个洛栖歌,还挺会照顾人的! 正想着,虞儿带着宫女风风火火从殿外走进来,见长风没像刚刚那样要死要活,凑上前泪眼婆娑望着她。 长风头疼,心里想说,等我死了你再哭,可好? 瞄了洛栖歌一眼,想了想,觉得不妥,将话憋了回去。 洛栖歌接过热水,挥退了一干宫人,对虞儿道:“我给她换药,你也先出去吧。” 虞儿从床边起身,“我和你一起给姐姐换药。” “不成!” “为什么?” 洛栖歌思索了半天,才得罪道:“碍手碍脚!” 虞儿小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站到洛栖歌面前,忿忿道:“你什么意思!” 洛栖歌顺势将她从上至下打量一番,见她发丝有些乱,心下了然,道:“我听闻王相将你禁足了,你是怎么进宫的?” 仿佛当头一盆水,浇灭她所有的气焰,“要你管!” “趁天色还早,五小姐赶紧回去吧,不然过了宵禁,就不好办了。” 虞儿得了她的提点,心头一惊,自己本就是翻墙出来的,还偷了四哥的令牌入宫,若是回不去,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她看了眼殿外余晖沉沦,又瞪了洛栖歌一眼,对长风道:“姐姐,我改日进宫看你!” 说完,慌里慌张往外走。 长风看着虞儿离去,哑然失笑,问:“为何要支走她?” 洛栖歌拉开她的衣襟,用沾水的绸布轻拭着她伤口,淡淡道:“免得你被她也看光!” “哦。”长风笑,就准你一个人看。 还未来得及换药,宫殿外的虞儿又跑了回来, 分卷阅读35 气喘吁吁道:“不好了,皇上和我姑姑过来了!” 祁长风倏地一怔,阴沉了脸,却见洛栖歌放下绸布,整好她的衣衫,将被子盖好,附在她耳边道:“慎言。”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传来了公公的通传,虞儿一脸苦难,跟着洛栖歌跪在殿旁。 作者有话要说: 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第33章折腾 明黄色的宫灯忽高忽低,先是一行宫人走了进来,他们将整个殿内的灯都燃起来,然后灯火通明,祁长风略微不适应地闭起眼。 她窝在被衾中,听脚步声走近,越发沉稳清晰起来,而后停住,像是迟疑再三,最终踏进来。 祁宗林负手扫过大殿,首先看到的便是参拜的洛栖歌与王虞儿。还未来得及表达什么,身侧的王贵妃惊叫起来:“虞儿,你怎么在此处!” 虞儿抬起头,刚好碰触到了面色不善的祁青禾,站在皇帝的身后,她心惊胆战起来,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回禀娘娘,五小姐随臣下进宫探望公主殿下!”一旁的洛栖歌恭首答道。 虞儿看着她,心里方松下一口气,有些事藏着掖着反倒不好,不如大大咧咧讲出来释然。 “公主现下如何?”祁宗林看着床榻上沉寂的人,开口问道。 长风心神一动,睁开眼来,道:“命硬,还死不了。” 祁宗林皱着眉头,低咳了一声,却是祁长景急急跳出来,厉声道:“放肆,你怎么跟父皇说话!” 她借着殿内灯火,看清祁长景那充满戾气的脸,忽地莞尔一笑,道:“那该怎样说?” 长景此人,最见不得祁长风好,打小无论他怎样努力,父皇从未夸他一句,甚至好好看他几眼也不肯。反倒是祁长风,父皇恨不能将天下珍宝揽尽,交付她一个,供她欢喜。 凭什么?自己就要被她踩在脚底下!就连着那个天资愚钝的祁长夜,也被立为太子,他在这周宫内,见着她兄妹二人要俯首参拜。 越是嫉妒,越是不甘,他就越想将祁长风踩于脚底。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好像只要她在周宫一日,她就是最得宠的公主,自己见了她也必须费力讨好。 终于,在庆元十三年,岳氏尽诛,长夜身死,长风无踪,他想,再也不用被谁争夺了光芒,可是,他还是想错了,哪怕长风走了,父皇还是派人日日夜夜寻着她,还是没睁眼瞧她一眼……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祁长风被父皇囚于大牢内心有多痛快!好像过往种种皆虚幻,父皇再也忍不下一个要杀他的人了! 他想,以后再也没有祁长风了! 他想,她终于被自己踩在脚下了! 他还想,自己要亲自动手了解了她! 可是,当父皇听到洛栖歌跪在殿外陈诉祁长风快要死了时,他一下没了那九五之尊的身份,像一个平凡的父亲,带着太医仓皇出宫,又亲自将祁长风带回宫! 多可笑! 祁长景怕是这辈子也不能忘,父皇听闻是他将祁长风伤成那样,狠狠将他踹倒在地。那一刻,仿佛过往所有的希冀又从云端坠入凡尘,粉身碎骨! “你先出去!”祁宗林厉声对祁长景说。 祁长景还是恍惚了一阵,看着笑容满面的祁长风,脸色铁青,只能恭恭敬敬退到殿外。 殿内半晌静寂,相顾无言,长风淡扫了眼立于自己面前之人,怕都是各怀心思,那王贵妃面色不佳,而祁青禾淡漠看着自己,加上一个祁宗林捉摸不透,她见了多烦忧,又合上眼。 良久,祁宗林才开口问道:“长风,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最平常不过的问候,还有隐隐担忧,就如寻常人家的父亲,让长风再无力执着恨意,她再次睁开眼,失神地望着殿梁,“除了平清,哪都去过。” “皇城外如何?” “山高水阔,再好不过。” “那为何还要回来?” 告诉他自己回来报仇么?估摸着活不过明日,她余光瞥过洛栖歌,紧张地望着自己,她说慎言,该如何慎言? 难怪小时候常听人说,伴君如伴虎。她最不信,父皇对她那般好,一点也不凶。后来,岳氏几代肱股,忠心耿耿,却被他斩杀殆尽,她才笑当时年少无知。 她想了又想,只道:“这里有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祁宗林念叨着,长叹一口气,“长风,你自小便想出宫游历一番,如今也算遂了愿,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出去瞎折腾,可好?” 她听得出言外之意,但想不明白为何还留着她这个大逆不道之人,便迟疑着,道了句:“好。” 祁宗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身边公公道:“让礼部找个日子,宣召一下公主回宫的消息。” 公公赶紧应下,长风才松了口气,这下该一时半会死不了了吧! 贵妃脸色变了变,顷刻又和颜悦色起来,笑意盈盈走到长风榻前,拉着她的手,就差没能挤出两滴泪来,“公主回来了就好。” 长风突兀被她握住手,身上惊起鸡皮疙瘩来,想抽出却使不出力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脸色变换。 王贵妃回身又道:“陛下,我看公主殿内少人侍候,一会就让阿竹留下吧!” 说着,她看向殿旁的丫鬟,穿着翠色宫服,低眉顺眼朝这边行了宫礼。 长风觉得,她不让人伺候应该会活的很好,让人伺候的话……估摸着哪天就暴毙了。想着,瑟瑟发抖。 一直沉默的洛栖歌急急走上前,冲祁宗林行拜,“陛下,公主伤势过重,还是不要劳烦娘娘的好,恳请交由臣下照料。” 王贵妃神色一凛,“眼下疫病四起,洛大人公务繁忙,不要操心这等事了!” 祁宗林点点头。 祁长风一听,心里有些发慌,急道:“父皇,我要小歌!” 祁宗林一怔,神色柔和了几分,笑道:“准了!” 祁长风盯着那抹笑,也是一愣,慌里慌张叫了声父皇,就一下辗转到很小的时候,她有求之时,便跑他膝前胡搅蛮缠,一口一个父皇叫得亲昵,若是无所求,就绕着他走。 那时,她还小;那时,他对她有求必应。 昏黄的灯火摇曳一地,映着汉白玉地,烨烨生辉,外边的天色已暗沉下去,祁宗林望了眼殿外,细月勾在枝杈上,他道:“长风,你好好休息,父皇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就如以前无数个旧日,祁宗林回来这归离殿陪她玩,临别时总对她说这句话。 她那时学着宫中嬷嬷的样子,对他参拜,说着恭送陛下。后来,就不了,学着他的样子,对他挥挥手,说:“准了!” 这次终没有说出口,不是怕大逆不道,也不是怕以下犯上, 分卷阅读36 而是长大了。人长大了,都会变的。她看着那前拥后簇的身影,有些佝偻,心头跟着酸起来,原来,这个坐拥天下的王,也会老。 王贵妃走到虞儿身边,冷脸说道:“虞儿,跟我回宫!” 虞儿低着头,幽怨看了长风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出去。 终于,宫内又剩下她两个人了。她笑看着洛栖歌,轻轻拍了拍床榻,“过来!” 洛栖歌走近些,突然俯至她身前问:“你想见的人是谁?” 温热的余息便喷薄在她脸上,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清绝之人,眉目淡淡而愁,不似以前冰冷模样,心头没来由地躁动,自己先红了脸颊,往被衾中缩了缩,对她眨眨眼,笑开:“你猜?” 洛栖歌看着那双漂亮极的眸子,灵动得仿佛要溢出桃花来,有些痴醉,赶紧离她远些,眼神飘忽道:“猜不到。”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 洛栖歌:“嗯,习惯就好。” 祁长风:“……” 果真无趣的要命,自己当初怎会觉得她好!一点也不好。 洛栖歌见床上暗自生闷气的人,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多年,从未长大般,还需要有人时时哄着。她想着,从桌案上拿起药,道:“该给你换药了。” 祁长风随口说着:“又要被你看完了。” “嗯,这次会看得多一些。” 祁长风又一次陷入沉默。 洛栖歌才不管那么多,将她扶起来,轻轻剥落她的衣衫,入眼便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大大小小,简直体无完肤,有的淡了些,有的则还未结痂,胸口的那一剑透着纱布,依旧血迹斑斑。她看着,心跟着抽痛起来。 她看着祁长风,分明痛苦地眉眼拧成一团,却要颤声对她说:“无事,过几日就好了。” “嗯。”她将药粉细细敷在患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看着面前脸色白成一张纸的人,更加难受了,她想,若是能分担她的痛苦该多好。 可惜不能。 在煎熬中,可算将药上完了,眼前的人满脸冷汗昏昏睡去。她替她盖好被衾,拭去头上汗珠,用手圈着她,将头靠过去,泪水溢出眼角。 夜半,京兆尹府,一处厢房还透着光,远远映照处两个人影。 孙顺德敬畏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尽快将谣言散出去,闹得越凶越好,王爷马上就要进京了。” “是是是。” 孙顺德唯唯诺诺应着,送走了黑衣人方松下半口气,瘫坐在案前,良久,打开准备上报的奏折,上面写着京中病殁的人数,每天都在上涨,他迟疑了片刻,才将册子烧毁了去。 与自己何干?最重要的还是平步青云。就听宁王爷的吧,闹得越凶越好,一发不可收拾更好。 等王爷继承大统,必少不了自己好处!他想着,脸上浮现出笑容,跟着微黄的烛火跳跃起来,一下下变得生动。 作者有话要说: 祁宗林亲切地对祁长景说:崽子,你想多了! 第34章三拜 长风知道宫外疫情严重,但却不知严重到何等地步。只记得那日,平护司派了人,来找洛栖歌附耳低语几句,她就匆匆出了宫,再也没回来过。 每日的起居照料就换成了先前那个负责送药的小宫女。小宫女叫冬儿,杏眼圆脸眉清目秀,倒是一副好模样,她说自己原是代州人,遇上饥荒,家里姐妹众多,无力奉养,就将她卖给大户人家为妾,后来几经周折逃出来才入了宫。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还说,从未见过像长风这样好伺候的公主,以前在别的宫,多看主子几眼,都是大罪。 长风也觉得自己挺好伺候,每日吃好喝好坐在殿前晒太阳,时不时找冬儿说说闲话就行。 听说皇上已昭告天下,说她这不着调的公主回来了。那以后,她这宫里就又多了几个宫女。年纪大的都对她毕恭毕敬,也只有冬儿,进宫不久,未谙宫中处事之道,愿意和她眉飞色舞聊着过往。 她想,幸好有这么个人,否则自己要被憋死。 那日,秋日薄凉,祁长风无趣地在殿前坐着,手中玩弄着小银铃,却心不在焉地想起洛栖歌来,不免嘀咕一番,这么多天也不进宫来看她。 好像所有的抱怨都是理所应当,顺理成章。念叨着,就越是想见着,真应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前她还嘲笑文人的酸腐,现在想来嘛……挺应景。 多日不见,如此算来,隔了好几个秋,思之如狂也怪不得她。 出宫!去找洛栖歌! 这个念头就像野草疯长,却是长在秋末,那般不切实际。现在伤势好了大半,好容易能活动手脚,但到哪都有人跟着,宫中戒备森严,溜出去是不可能的,那只能去求祁宗林。 她最不愿见的便是自己这父皇,怕见了便生恨,便生爱,便会无所从,一生囵圄。 她知道,阿夜不可能躲躲藏藏,以死人的身份活一辈子,早有一天,会与祁宗林兵戎相见,一个是自己至亲胞弟,一个是自己生身父亲,她该如何? 最痛快的方法莫过于置身事外,带着喜欢的人,浪迹江湖……可是,太过长远,不敢想。 回过神,不觉就走到宣政殿,她苦笑一声,却止步不敢前进了。 冬儿颔首跟得太近,没留神长风突然停下,直直将脑袋装在她背上,诚惶诚恐道了句:“公……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洛大人走时特意交代过,让你不要乱跑。” 是怕自己出什么乱子吗?长风想着,心口一暖,淡淡笑起来,便大步向宣政殿走过去。 走近些,才察觉出奇怪,殿前守卫稀少,连着三两公公,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 “公公,陛下可在?” “在,在!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公公小步快走进去,见着坐上一脸阴沉的陛下,小心翼翼说道:“皇上,长风公主求见!” 祁宗林眉头拧的更紧了,看向殿下洛平秋。洛平秋心领神会,对他点点头,他才道:“传!” 外殿,祁长风听了通报方才走过去,却不想洛平秋也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她脸色沉了沉,知晓祁宗林放心不下自己,毕竟曾在相府以武伤人,估摸着洛平秋今日不在,他十有**不敢召见自己。 如此想着,还得谢谢洛平秋,便笑吟吟打声招呼:“哟,洛大人也在,好久不见啊!” 洛平秋听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想起他与祁长风上次见面是在牢中……自己可是亲眼见到陛下罪责祁长景的,作为主审的他,陛下虽未说什么,但这些天他过得也不安生。 现下被祁长风这样一提,洛平秋心中那根弦又被勾动,他偷偷看了眼座上之人, 分卷阅读37 眼中正闪着寒光。 “风儿,伤好些了吗?” 长风收起那嬉笑的模样,恭敬答道:“好多了,谢过父……陛下关心。” 祁宗林听着那别扭的称谓,有些失神,轻咳起来,一声声猛烈不可收拾,引得身旁公公也担忧起来。 长风听得心惊胆战,看着殿上那个因费力大咳而脸色苍白的男人,自己也跟着不好受起来。她走近些,想去拍拍他,可是刚抬脚,余光便见到那头的洛平秋也动了,时时防范着。她失落地停住,问道:“父皇,你没事吧?” 公公慌忙掏出药丸,喂他服下,他才瘫坐在龙椅上,费力喘息着,而后给她一个安抚的笑,那样无力,“老了,不中用了。” 洛平秋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官场上的话说得一套又一套,“陛下春秋鼎盛,福祚绵延。” 可是,哪有什么绵延,不过春秋大梦! “风儿,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祁宗林问道。 “有啊,我想出宫,去找洛栖歌!” 祁宗林眉峰微拧,道:“宫外秋疫正乱,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那……让洛栖歌进宫陪我也成!” 祁宗林又咳了起来,几息后才平复,沉吟出声:“那孩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进宫了。” 祁长风眉头一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她染上了疫病!” 长风听后,脸色变得苍白,轻咬毫无血色的下唇,手不住抖起来。她听冬儿说,此病前所未见,太医还未找出医治的方法,祁宗林颁发圣旨,说能治此病有重赏,无数医者齐聚平清,还是徒劳无功,患病之人只能眼睁睁等死。 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我要出宫!” 祁宗林眯起眼来,威严道:“不成!” 长风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忽地大笑开,突兀地回响在大殿,愈发不可一世,睨着庭上人,“父皇!你是怕我跑了不成?放心,儿臣要出这皇都,也是定是要光明正大出去!” 祁宗林眼中划过一丝悲落,转瞬即逝,对身边公公道:“送公主回宫吧!” 公公刚走到她身边,打算请她回去,殿外却又来了通传,“陛下,长公主有要事求见!” “快请!” 说罢,祁青禾从殿外跨步走进,腰间还别着剑,可见殊荣。然而,眼下她发丝微乱,银甲上还有点点血污,神色慌乱道:“皇兄,宫外出事了!流言四起,城东疫民与守兵起了冲突,镇压不下……臣无能,动了武力伤了人,疫民闹得更凶了,现在官民僵持不下!” 祁宗林瞪大眼睛,拍案起身,怒道:“鲁莽!” 祁青禾慌张跪下,“陛下恕罪!” 长风冷笑着看着祁青禾,空有带兵之能,确实无大智,鲁莽至极!流言她也有所耳闻——皇帝无能,天降惩处,大周将落! 秋疫起了这么久,也不见遏制,为官者无所为,百姓得了病,买不起缓命之药,只能等死。死就死吧,为何要乖乖等死?所以起来反抗,说这世道不公!而偏偏祁青禾动了武,那无疑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 她心里细细琢磨透彻,眉凝得愈深,忽地跪在殿前,道:“父皇,请放儿臣出宫,我有办法治好疫病!” 祁宗林看着她,越来越看不懂,半信半疑。 她便又道:“若是治不好,我提头来见!” 祁青禾和洛平秋也是一脸惊异看着她,她蔑笑扫过二人,半分癫狂,不待祁宗林开口,便起身往殿外走,“给我备马!” 由祁青禾带路,策马狂奔,不出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城东。 那里果真很乱,入眼便是几个躺在血泊中的平民,还有官兵并排赤着长矛,阻隔了疫民的涌动。王秉言就站在最高处,不断劝慰安抚。可疫民哪里能听的下这些,与官兵的对抗越强。 终于,有人冲破了官兵的缺口,为首的将领急了起来,拔出剑就朝最先出来的百姓砍下。 不能!祁长风心底吼着,说是迟那是快,快马加鞭,从祁青禾身边擦过,抽出她的佩剑,从马上纵身一跃,率先砍下了那官兵的头。 人群传来了惊呼,接着,刹那静寂,她看着顺着长剑低下的鲜血,心也跟着颤了颤,为生民,为百姓。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染血的剑插在地上,而后重重跪在地上。 “皇女祁长风,食天下之禄,见百姓水深火热而无力,见疫病四起而无为,如此无力无为,是为罪责,肯请见谅!”说着,她朝疫民俯首一拜,“自即日起,我将留在城东,与众民同处,病情一日不解,我一日不退!” 接着,她又朝向医者:“人说救死扶伤,是为医。长风感念各位万里奔波汇聚平清,在此,恳请各位全力以赴,救民水火,我将毕生铭记各位大恩!” 说着,掷地有声,行了第二拜。 当她抬起头来,有医者跪下,豪声道:“谢公主赏识,吾等当竭尽全力!” 她淡笑以应,继而又是重重磕首一拜,仰天正色:“天降不幸,民生多忧。长风以性命为请,愿老天开眼,生民无累!” 那一刻,她见到有疫民跟着跪下,接着,所有人都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洛平秋:p,吓死劳资…… 第35章不准 洛栖歌躺在破乱的屋舍内,听着外边喧闹,几近绝望,她想要走出去,去阻止那还未发生的祸乱,可刚起身,便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出,低落在白色的衣衫上,格外显眼。 她苍凉地看着那血色,心想自己还能活多久?应该没多长时间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染上病,也未想过自己会发病如此之快,大抵是自己太过疏忽! 无力靠倒在床榻之上,看着细埃在阳光下飘散,忽有一瞬呼吸困难起来,宛若沉溺时的挣扎。 屋外的喧闹声一波盖过一波,她痛苦地闭上眼,敛下心神,不理俗事,然后脑中仿佛没有那么多纷乱,唯剩一人而已。她忽有些歉疚,怕又是要食言了。 祁长风指示着军队安顿下疫民后,体力不支瘫坐在墙角,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形象。 祁青禾淡漠站在一旁,用布缎拭着剑上的血,眉间写满杀伐的凌厉。祁长风瞥了她一眼,不满道:“祁青禾,管好你的人,别让他们再添乱子!” 她手上动作一滞,不语,应是默许。 正说着,王秉言朝这边走来,恭敬冲二人拜着:“长公主,公主!” 长风顿时不自在起来,想那四公子对她还不错,她呢,在相府门前行凶,若真的认真盘审起来,得连累出这四公子多少事。 她有些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拍拍旁边的空地,“四公子,过来坐!” 说完自己都有些头大 分卷阅读38 ,王秉言乃是货真价实的公子哥,礼数周全,她口不择言地请人家坐地上,岂不为难? “谢公主抬爱!”谁知,王秉言真的大咧咧坐到一旁。 祁青禾见状,眉头皱的更深,长风最看不惯,便道:“看我干嘛,要不,也请你过来坐坐!” “不懂礼数!”祁青禾将剑插进鞘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说我不懂礼数?我碍着你了吗!” 走出好远,祁青禾还听到身后的骂咧声,偶尔,路旁穿来三两医者责怨的目光,她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丫头,挺会蛊惑人心! “殿下,伤好些了吗?”王秉言看她忿忿的样子,哑然失笑。 “好多了。这里有没别人,就别殿下长殿下短的叫,也不学学虞儿,该叫长风就叫长风,多好!你若够胆,唤我声岳流枫,我也受用!”说得好像他俩很熟。 “礼数不可废,还是叫殿下的好!” “随你。”她冷哼一声,听着“礼数”二字就来气,打她入了宫,所有人对她礼数有加,听来古怪。唯有洛栖歌,从来都叫她祁长风,多好! 想至此处,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她这人,越是重要的事,越是不慌张,就越是容易忘记! 她急急询问:“洛栖歌呢?” 王秉言也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洛绝洛大人,便闷声道:“她染了病,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药庐旁。” “我去找她。” 王秉言大惊,“你不能进去!疫病凶险,莫说寻常人,就连治病的大夫,万加防范也有不少人染上!现下药少,加上还未找到根治之法,一旦染上……基本无解!” “什么!”长风心头一凛,神色变得苍白无力,“那她……” “洛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希望能渡过凶险!” 祁长风顺着墙角爬起,浑身不住颤抖,失神到分不清方向,终于看准了士兵严防的缺口,她便匆匆往里面走。 王秉礼赶紧从地上起来,一把扯住她,“殿下!你不能进去!” 她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说好了与疫民共处,便一处!希望王大人多督促药草之事!” “药草之事有大皇子和隐大人负责,不归我管……我现下想要负责的,只有公主你的安危!” 她倏地一怔,细细看着面前的人,面若冠玉,温润自雅,眼眸含情,似藏尽清风明月,鼻梁中悬,方应唇红齿白。也是这般好看的人,可应了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可是啊,入了她的眼,却进不了她的心! “王大人,你逾越了!”她声音突地变冷,睥着那被抓住的手。 王秉言慌张松开,揖拜道:“公主恕罪!” 良久,不见应答,待他抬起头来,便见那较之以前清减好几分的人,头也不回地朝疫民的药庐那边跑去。 洛栖歌不知昏睡了多久,睁开眼,就见到有老大夫在她腕上施针。 “洛大人,你可算醒了,千万别再睡过去,否则,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老大夫叹息着。 可是,她真的很累,眼皮止不住下沉,一点一点,就快要触摸到黑暗。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般鲁莽,那般跌跌撞撞,穿过跪拜的人群,仓皇地扑到她的身边。 “洛栖歌!”祁长风红着眼眶,颤声道,“我来找你了!” 终于,见着了心心念念的人,却看她这般单薄地躺在床上,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大夫,她怎样?” 老大夫又一次长叹着,“草民无能……” 长风听着那几个字,一瞬仿若静寂无声。她活了这么多年,看过太多离合,所幸还余这么一个想要放在心头的人,老天也不放过么? 她紧紧握住洛栖歌的手,命令般地说道:“你是我的人,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不准!” 说到最后,那一点点执着与倔强也变得苍白。 洛栖歌牵了牵嘴角,那里有太多理不清的乱绪。最终,想说的终归没说出口,喉头一紧,只低声道:“长风……你快离开!千万不要染上疫病……” “不走,染上了又如何?”她将头枕在床榻边,“我费了好大劲才出宫的,你却要赶我走。” “快走吧,回去……好好活着。” “回不去了。我告诉父皇我能治好疫病,若治不好,就提头来见。其实,我骗他的。”她狡黠地笑着,眼角闪着余泪,“我只是想见你罢了!若真的治不好,你没了,我也能同你死到一块,就再也不孤单了。” 洛栖歌手微微抖着,反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真傻。” 老大夫不知何时被人唤走了,屋内只剩二人,好像将所有喧嚣都摒弃,一室寂寂,相看无言。 洛栖歌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轻飘飘没有一点感觉,看着祁长风的眉角也愈渐模糊,一遍遍费力用飘忽的目光描摹,终究凝不起精神来。她轻哼着,就快发不出声音来:“长风,你陪我说说话吧!我怕我睡过去,就再也见不找你了!” “嗯,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好。” “那我给你讲讲我这么多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吧!我去过塞北,我去过东行,还去过西秦,游过百川,认识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人……” “真好。” 祁长风轻轻拨弄她垂下的发丝,继续道:“大多日子,我还是待在陵川。我在陵川拜了一个师父,有很多的师兄弟。待我最好的是二师兄,他啊,教我练剑,陪我喝酒,带我挑便整个陵川的高手。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他,把你介绍给他认识,好吗?” “嗯。” “还有,我最喜欢的是小十师妹。她人长得好看,还弹得一手好琴,不爱说话,冷冰冰的……真像你。以后,你可不要与她认识,否则两块寒冰绕在我身边,我可受不了。” “……好。” “我最讨厌的就是五师兄,他哪都好,就是老爱说我坏话,说我命犯孤煞,不详……其实,他说得没什么不对。看,我最喜欢的人都死了,连你也要离开了!”说着,长风看着榻上那脸色白成一张宣纸的人,热泪又溢出眼眶。 “没有……你很好……” “是么?只有你这样想……对了,十一!他最会治病,什么疑难杂症都会!我去找他!”突然的灵光一现,就抓住了一点希望,急急起身,可榻上的人好像彻底失去了生气,让那点仅剩的希望也幻灭。 她颤巍着抱紧洛栖歌,痛哭出声,“小歌,你醒醒,好不好?你答应过我,和我一起闯荡江湖的!到时候……我就给你提剑,好不好?” 洛栖歌不应。她便像发了疯似的,抱起她往外跑,最后仓皇跪倒在药庐前:“大夫,求求你们!救救她!” 一声一声,泪如雨下。 分卷阅读39 天色变了,忽然就阴沉的厉害。起了阵秋风,夹着尘沙,接着豆大的雨就落了下来,将那风尘全压下。 6成机缓缓撑起伞,看着雨地的卫斩修,拿着匕首,对着木桩招招凌厉,许久未见她这样了! 她曾经脉受损,止武至今,一直默默作着阁内暗信工作,今日见她杀伐有力,让6成机恍惚很多年前,很小的一个女孩,眼中闪着恨意,在山下跪了三天三夜,求师父收她为徒。 如今,他又见着这样的神色,也只能在一旁静默等候,眸光跟着那招式沉落。 终于,卫斩修停下了,6成机看着雨水从她的匕首淌下,问道:“师妹,出什么事了?” “他要入京了!我要杀了他,为我爹娘报仇!” “谁?” “祁宗河!” 作者有话要说: 洛:听说有人想勾搭我媳妇儿,尽管勾搭,勾搭得走算我输! 第36章感召 宋方绪进平清的第一日,便被一个女子迷了眼。他曾游历天下,悬壶济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却从未有一个像那女子般孤冷清寒与世不染。她就持着剑,站在城东湖边,任由衣袂纷飞,仿佛谁都入不了眼,又仿佛是最多情,怜悯着众生。 他恍若见着世间最美的景色,便不由自主靠近,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人清冷地看他一眼,许是见到他手中的皇榜,才回道:“洛绝。” 原来她就是洛绝!他曾听过,天下绝色有三,西秦的柳惜宁,东行的江泠音,还有便是这大周的洛绝! 前两者皆为坊间女子,易见。而这洛绝就不一样了,平清贵女,岂能轻易抛头露面。 待洛绝一转身,他便将她的容颜看得真切,白皙的面容,淡眉朱唇,冷眸清颜,宛若冷玉凉珠,被细细琢磨后,不可一世。 他看得有些呆了,直到面前的人蹙紧眉头,他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太过无礼。 “你是大夫?”她声音清冷,问道。 “江湖游医,见着皇榜高官厚禄,便想试试。” 他答得庸俗,却见那女子并无半点不喜,反礼遇有加,“望请尽力!” “一定!”他从不轻易许诺,可这一次,终究不想让眼前的人失望。 药庐是临时搭起来的,周遭拥绕着许多疫民,内屋的药材摆的七零八落,有几个大夫不断忙碌着。 他好奇,这里为何没有太医。一行揭榜的老大夫告诉他,太医都被患病的贵人请去看病了,给疫民治病费力不讨好,稍有不慎还会染上病,他们都推辞着不肯来。 行医之前,师父曾告诉他,救死扶伤,不计酬报。如今,那些人被功名利禄迷了眼,当真是辱了“医者”二字。 宋方绪无奈叹着大周世道,想这上下官员聩聩,没有一个清明之人时,他又看到那女子,搀着呕吐不止的老妇,送到药庐前,弄脏了衣衫也不在意。 他给老妇施着针,愤慨道:“大周的官员都没了吗?怎就余你这么个女子如此辛劳?” 她一愣,咬紧牙关道:“莫要胡说,各司其职罢了!” “各司其职?最该司其职的是太医,怎就不见来?” 她忽地低垂了眸子,躲闪了原来的话题,反问:“你是哪国人?” 宋方绪笑了笑,“东行生人。那里虽不比大周繁华,但也是山清水秀好去处,姑娘有机会可要去瞧一瞧,方绪定当盛情款待。” 她站起身来,望了眼皇宫的方向,神色变得柔和起来,“他日有机会,定去叨扰。” 余后,他在药庐调试药剂的每一日,都能看见那个女子,指示着手下的官兵,忙里忙外。 可是,终有一日,她倒下了,仿若秋日落叶,在枝头上倔强不过瑟瑟寒风,便如枯蝶,蹁跹不起。 他几近踉跄奔向她身旁,才将她接入怀中。才发现。原来那个冰冷倔强的人,是那样轻盈。她阖紧眸子,在沉睡中,反有了几分柔情。 那刻,宋方绪心漏跳了几下。 没有了洛栖歌的监促,官兵们变得怠慢起来,紧接着起了冲突,官兵动手伤了人,乃至出了人命。 宋方绪已经好几日没有休息,屋外躁乱的声音,终于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推至边缘,头一次感到无力与颓败。想他二十多年,顺风顺水,别人见了都要尊一声小神医,可如今想来,不过徒有虚名,连这疫病也治不好。 他推翻了所有药罐,逼仄的屋舍顿时乱做一团。他多想逃避,可刚拐出药舍就看到有几人躺在血泊中,红色的血迹深深刺,句句肺腑,当着众人面三拜,气度丝毫不逊朝堂名相。 如此惊华之人,世间少有。但来平清不过半月,竟被他碰着两个,真是不虚此行! 他又钻进药庐,却见好几个大夫在那里商量着破解之法,想来是受到那公主的感召,个个拼尽全力才不至于愧对。 以前揭了皇榜,每个人大抵都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大夫,想要独享榜上殊荣,于是各自寻着各自的破解之法,最终无所获。 可当他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时,又有无数个新点子冒出来,一一尝试,不过半日,竟找到可行之法! 还未来得及通报,药庐外边传来动静。宋方绪见着那黄衣的公主,抱着洛栖歌跪倒在药庐前,一声声哭到绝望,请求他们救救她怀里的人。 是该有多重要?紧紧抱着舍不得松手。 是该有多重要?值得如此撕心裂肺。 是该有多重要?脸上写满“她若死去,我不独活”的决绝! 宋方绪猜不透,也容不得多想,看着那个宛若谪仙般的人在老大夫的一次次施针下没有起色,便不再犹豫,从怀里掏出那颗极为珍贵续命的药来,强喂到她的口中。 良久,那毫无生气的人轻咳了一声 分卷阅读40 ,经脉也跟着活络起来。老大夫将调制好的药连着喂了下去,她的身体才平稳下来。 祁长风长长舒了一口气,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朝宋方绪抱拳道:“谢过大夫,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不谢。我与诸位大夫一起商讨出药方,公主快命属下人去配,莫耽搁了病人的性命。” 祁长风接过药方,细细看了几眼,眉头不由拧紧。上面有几味药,正是药铺紧缺的,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就慌张往门外走,也不管大雨倾盆,淋着雨去找王秉言。刚走出没多远,就见着他往这边走。 王秉言同是老远见着祁长风淋在雨里,想来是什么急事,大步冲向前将她遮到伞下。 “王大人,诸位大夫已配制出药方,祁长景和隐无忧那边药草筹集的如何了?”她话不多说,开门见山。 “正想跟你说这事。草药筹到了,约摸明日,便能送入京都!” “如此甚好。”长风可算松了口气,望向雨地,等着雨霁天晴。 作者有话要说: 祁:听说有人勾搭我媳妇儿,你们尽管勾搭,勾搭得走我就……就…… 别啊,小歌!!!你千万不能被那些妖艳贱货拐跑!!!!!(痛哭流涕抱大腿中) 第37章刺杀 祁宗林独坐在御书房中,听着墙外雨声越来越大,心中烦乱起来。 桌上的奏折才看了一半,瘫在最上面的是祁宗河的奏呈,他说他在东行筹到了药材,明日便运至京都。本该是件解了燃眉之急的好事,祁宗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东行与大周隔着一个陵川,宁王封地在代州,从代州到东行,再加上筹集草药的时间,少说得一个月。而一个月前,秋疫刚起,他祁宗河又如何得知以后会少药! 祁宗林揉着额角,一筹莫展。京都近来流言四起,说大周气数将尽,哪一条不是冲着他来的。任由这么闹下去的话,最终受益的只会是虎视眈眈的西秦和东行。 再说祁宗河,狼子野心可见一斑,对皇位觊觎程度丝毫不亚于祁长景,如今借着押运草药名正言顺来到京都,又将掀起何等腥风血雨。他细细想着,长叹一声,或许当年除去岳氏,根本就是个错! 岳氏,岳氏……他心头的结,解不开,挥不去,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可是除去了,却并不见多痛快,反扯出血淋淋一片。 他将手搭在座椅上,细细摩挲一阵,扣动一个小小的机关,“啪嗒”一声弹出了一个小暗格,那里静静躺着一幅画。 “阿离……”他轻轻唤了声,“长风回来了,她真像你,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恍惚陷入旧年回忆,和着窗外风雨,经久缠绵。 长风全身的衣衫都湿透了,她随便找了身干净的换上,将长发胡乱束起,与平民无异,就好像挣脱掉一身束缚,身心舒坦。 祁青禾看着那没规矩的人,头疼!和她在一起,简直能把脸丢尽!眼瞅她坐在城门口,一边对着过往行人嬉笑,一边啃着手中果子。 祁青禾深深懊悔,就不应该带她一起来城门迎接祁宗河! 因为大雨,城门来往行人很巧,这也少了安防之责,也不知等了多久,祁长风将果子都吃完了,也不见半分草药的影子。 “王四,你是不是记错了?等了这么久,哪有人?”她不满问道。 “不会,昨日收到大皇子的来信,他们一行,今日午时前便会到。”王秉言也很奇怪。 祁长风又走到城门口,用手搭在眉上,装模作样地眺望着远方,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视野中,慢慢朝这边走来,越靠越近。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不是6成机,一手举着伞,一手搂着一个人。那人全身都笼在黑色的袍子中,头上带着斗笠,走起路来踉跄,仿佛离了6成机的扶持便走不了几步。 巡守的官兵也发现出异样,将二人拦下来,“站住!你们作何的?你身边的人怎么了?” 说着,就走过去扯给袍人的斗笠,6成机往后一退,将怀中人搂得更紧些,回道:“回大人,这是我娘子,染上了秋疫,听闻京都大夫可以治,便赶来给她瞧瞧。” 长风从侧处看过,将好罢斗笠下那张脸看得真切,白成一张纸,眉头不展,唇上毫无血色。 卫斩修,卫师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了什么?她想着,心头一紧,又见着从远方驰骋过来一人一骑。 恰在此时,6成机看向她,神色微闪,她顷刻便明白过来,冲巡守道:“赶紧放他们入城,莫要耽搁了!” 6成机赶紧回道:“谢过大人,谢过大人!” 祁青禾也看向两人,有些好奇。6成机扣紧了卫斩修,一步步走近。祁长风不明白其间原由,看着卫斩修的样子,应该受了伤,想着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突然她眸光一转,就看到有液体,顺着黑袍的衣角流下,眼看就要滴落,她伸手一把扶上去,“哎,小心!” 卫斩修身体一凛,呼吸变得粗重几分。祁长风不动声色移开手,负于身后,然后目送二人离去。 马蹄声近了,她回过身,看到隐无忧披沥在雨中,雨水顺着他那削刻般的脸颊流下,半分淋漓。 “宁王遇刺,我一路追至此却不见贼人的身影,不知各位可曾瞧见可疑的人?” 祁青禾走上前,“宁王没事吧?是什么人胆敢行刺?” “禀长公主,宁王无事,反伤了那贼人。根据身形来看,是个女子,功夫不差。只是后来,快将她擒获时,又杀出了一个高手,将她救下!” 长风攥紧了背后的手,只对巡守说:“加防,认真盘查行人,有可疑的人立马逮捕!” 祁青禾和隐无忧齐齐看向这边,却见祁长风淡漠扫了他们一眼,打着呵欠问道:“草药无事吧?” 隐无忧怔了怔,敛下心中不自在,回道:“公主放心,马上就到。” “那就好。”说着,她晃悠道城门出口处,看着外面水流如注,一个人蹲在干燥处,面前的水坑便映出她那张疲惫的脸来。 她缓缓伸开手掌,上面沾染着血迹,触目惊心,就将手伸进雨中,冲刷干净,倒映在水中的眉目,跟着凝重起来。 过了午时,雨小了些,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一行军队,朝这里逼近。 祁长风站起身,心想,可得好好问候问候她这位小皇叔,多好未见,除去岳氏后,过得睡得可否安稳? 车队在门前停住,守城的齐齐参拜,才从马车上走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身月色长袍,腰配镶玉革带,修长的人站的笔直,使整个人丰神俊朗下又不失高贵。 “王兄!”祁青禾先上前行了一个武将的礼。 分卷阅读41 祁宗河颔首算是应下,将视线转到祁长风身上,露出颇有玩味的笑,“这不是我们的小公主吗?瞧瞧,多年不见,越发出落了!” 祁长风看着那笑意,不由背脊发冷,只问:“药草呢?” “莫急!多年不见,皇叔想念得紧,这不,特意挑了份礼物送给你。”一旁的随从呈上一个长匣。 祁宗河将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柄三尺长剑,剑身极薄,闪着寒光,并排放着剑鞘,上雕四方神兽,和剑柄处飞龙相得益彰。 这柄剑,长风再熟悉不过,它是岳氏家主的佩剑,曾跟着几代人驰骋疆场,也是见证了风和月,离与合。如今,却只能躺在檀木匣子内蒙尘。 “长风啊,这可是皇叔废了好大劲从陛下那里讨来的,在我那里放着也是放着,听说你习得一身功夫,特地拿来送给你!” 消息还灵通!想不到这位小皇叔还特地关注了自己一番。刻意说着从父皇那里得来的,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她想着,微微一笑,拿起剑恭拜道:“谢过皇叔!这剑我自是喜欢的很,但是我一女子,且居于宫中,配着剑大抵不方便。当年外祖将此剑取名为‘定疆’,其中用意我不必说。若真放我这里,反到辱没了它的名声,还不如交给姑姑,好歹也让它再见一见边塞的风沙。” 她将剑放入刀鞘中,双手奉着来到祁青禾面前,躬身呈上。 祁青禾一愣,道:“原来此剑还有名字,以前到未听说。” “姑姑自是不知,我外祖信誓旦旦要平定北疆,若被有心人听去,那便成了野心勃勃,祸国殃民!” 有心人?是在说他们这样的人吗?祁青禾一瞬伤神,接过剑来,心中想起那位严师,若不是当年自己太过执着于眼前仇恨,也不至于此! 祁长风将剑送出去后,大咧咧拜道:“谢过皇叔的礼物。” 祁宗河冷笑一声,打她身边走过,低声道:“挺会编故事。” 她也小声回道:“谬赞!” 长风随着一行人回到城东,远远就见着京兆尹在那里相迎。祁宗河刚从马车里出来,孙大人赶忙走上来,大喊着恭迎宁王爷,并赶紧让属下差役将药草分发下去。 下午时分,祁宗林象征性地在城东走了个过场,心安理得接受百姓的称赞,长风看不惯他们那副嘴脸,便先回到药庐照顾洛栖歌。 甫一进门,就看见隐无忧,站在床边,有些失神地看着洛栖歌。 祁长风轻咳一声,没好气地道:“隐无忧,你在这儿干嘛?” “看我师妹!” 废话,她又不是瞎,不知道你隐大人直直盯着洛栖歌看。可是一想,人家看得名正言顺,自己有何理由不让人家来看,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她道:“这里有我看着就行,隐大人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不劳烦公主,我还是在这儿看着吧!” 祁长风强忍着心头的怒气,笑着说:“洛大人好歹是女儿身,被隐大人你照看着,终归不好,还是我来吧!” “师妹与我自小一处,早无大防,别人见了也不会落下口舌,公主放心好了。” 过分了!给你台阶你非不下来!我的人,凭什么给你看!祁长风在心里将隐无忧问候了几百遍,面对如此理直气壮厚颜无耻之徒,自己也想不出个合理的理由留下。 不走是吧!好……她走!刚出了门,就后悔了,这下连再进去的理由都没了! 她看着细雨未歇,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于是就蹲在檐下,心里想着,若洛栖歌醒来了,定让她离隐无忧远点! 第38章连累 “公主殿下怎么在这处?” 长风蹲墙角蹲到昏昏欲睡之时,耳畔忽地传来清朗之声。她抬起头来,是宋方绪,端着药准备给洛栖歌送进去。 “宋大夫,是你啊,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她拍了拍身上灰尘,站了起来。 宋方绪看着面前大咧咧的姑娘,低眉温笑着:“不客气,分内之事。” “嗯,”长风不再客气,想来他也不是小气之人,谢来谢去反显扭捏,“你这药是给小歌的?” “小歌?” “哦,就是洛大人呗!好端端被我父皇换了名字,真烦!” 宋方绪恍悟,“早听闻洛小姐恩宠,被皇帝亲赐了字,却不知旧时名字作何。殿下这般熟稔,想来以前关系极好。” 以前……祁长风谈及色变,淡淡回了句,“没有……认识的比较早罢了,所以知道。” 宋方绪看着祁长风目光游离,神色惶惶,意识到自己失言,转问道:“外面风大,殿下怎么不进去?” 祁长风勉强一笑,“你先进去,我就……不了。” 宋方绪看来奇怪,分明那日如失了命般,如今又是怎样一回事,真是琢磨不透。 长风自己也琢磨不透,之前信誓旦旦要离洛栖歌远点,可如今又走得这样近。好似自己来京都,打着报仇的幌子,就为了名正言顺见她一样。 又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算了算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她又一次告诉自己。撑起伞走进雨地,呼吸这晚秋的冷气,忽然就觉得释然。 夜半时分,雨终于停了,弯月透过云层,轻洒在地上,照得雨滴盈盈。祁长风穿好夜行衣,偷偷打开屋舍的门,打量四下无人,从民舍后绕出,一路朝思弦坊直掠而去。 她担心卫斩修,也不知伤势如何,只希望没事。 记忆中,卫斩修是她十二人中最沉稳细腻的一个,虽功夫不行,但总能将阁内琐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后来,师父索性将四海阁各地情报和财务交给她来管,她也是得心应手。当时,长风与二师兄无聊,便一口一个“女管家”叫着。她脾气娇俏,调笑她她也不恼,玩笑着就过去了。 可是,如此沉稳机睿的一个人,究竟是为何,要干只身刺杀祁宗河这等糊涂事。 要知道,祁宗河武功高强,在武林中,也是颇负盛名,就单这大周,他功夫认第二的话,便没人敢认第一。更别提手下门客众多,随便挑出两个都是身手不凡。当年,洛平秋便得了他的推举,才进入朝堂为官。 祁长风有时会想,若自己要找祁宗河报仇,自己定不是对手,或许还没动手呢,就没他那一堆门客给打死。 所以,师父还欠她最后一个承诺,她一直没舍得用。大不了到时候请师父出马,给自己报仇!师父……应该,也许能打得过他吧! 寂夜无声,祁长风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竹梆子的声音,一长一短复一长。一个激澈,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刚出城东才过丑时,她清楚听到更夫的声音 分卷阅读42 ,自己这会儿刚到城中,要不了一个时辰,这更声又是从何而来? 一瞬,她停下脚程,屏息凝神,果真听着空气中传来极微的声响。她的感官比较灵敏,细细听来,那声音在一点点逼近。 被跟了这么久,竟未发现。可真是在床上躺太久,废了! 她从屋顶跃下,钻进漆黑的巷子中,又在暗处绕了几圈,确定四下无人后,才敢拐进思弦坊。 刚翻进惊鸿阁,就看见门口立着一人,黑衣加身,眉目深邃,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师哥。”她讪讪叫了声,想来那暗夜里提醒自己的人是他。 “被人跟了那么久都未发现,师妹,你当真不是故意把人引到这儿来?”6成机冷着脸道。 “大意了。” “你这声大意说得轻巧,若把那两波人引来,四海阁这么多年心血可就废了!” “两波?”长风大惊。 “一波是平护司的人,另一波不得而知。说来好笑,你前脚刚走,后脚两波人打了起来。” 祁长风觉得头有些疼,身心也跟着疲累起来,道:“八成是祁宗河的人。” 6成机神色一凛,“祁宗河?你怎又招惹上他?” “我招惹他,以我现在的处境,我敢么?反是他,一入京,拿着我外祖的剑来膈应我。”长风冷哼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师妹是怎么回事?” “只说与祁宗河有仇,别的她不肯说。” “那我去问她。”说着,她越过6成机来到屋内,床上躺着苍白的人,眼神空洞,盯着窗外夜色。 “你来了。”见长风走进来,卫斩修先开了口。 “师妹,伤势如何?” 卫斩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长风看去,仿佛窥进了无止的绝望,她心头又沉了几分,走近前,看多是皮外伤,稍松了口气,便将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紧紧握住她的手。 忽然,卫斩修就哭出声来,倾身环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怀中。 长风身体一僵,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问着:“怎么了?” “师姐,我杀不了他!当年他杀了我爹娘,我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到如今,十多年了,我还是无法动他!” 长风的手停住了,“可你至少做了啊!我呢?每天看着仇人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地晃荡,却还要对他们毕恭毕敬,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卫斩修泪眼婆娑抬头望她,却见她低眉一笑,桃色迷离,继续说道:“但是日子总得过,小命总得要。与其被仇恨蒙了双眼,还不如放下。然后也抬头挺胸,笑着从那些人面前经过,告诉他们小爷过得很好。他们从你身上做不到那份预料中的咬牙切齿,指不定心里比你还难受!” “可我放不下!” “放不下也得放,把身体养好,从长计议。大不了到时把师兄弟们都叫来,一人一剑,还愁砍不死他!” 卫斩修终于笑出声来,“哪有那么容易,他武功高深莫测,我在他手下没走过十招,若不是师哥来的及时,我……” “知道不容易就好,免得下次还偷背着我犯险!”一直静默的6成机接道。 “师兄,”卫斩修抬眼看过去,那人眉宇之间带着担忧,“我不想连累你。” “连累?我6某人何怕你连累!” 卫斩修听来心头一热,低下眼睑,又有泪水滑落,“对不住,这次是我太过鲁莽,师姐说得对,我是该放下,从长计议。下次不会这样了。” 祁长风看着师兄妹二人情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想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好歹也是那货师妹,当初让他帮个小忙,他便一口一个怕连累。 呵,男人!她想想,心里酸酸的,非常需要安慰一下! 宁王府□□,灰头土脸的刺客并排跪在一个灰衣男子跟前。男子长相平平,但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横贯整个面部,沟沟壑壑未长平,看起来狰狞至极。 “废物,连个人都能跟丢!”那男人怒骂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扭动起来。 “大……大人恕罪,”为首的刺客有些害怕,声音都跟着颤起来,“我们本来跟的好好的,公主也并未发现,谁知平护司的人也在跟着,反闹出动静,才被发现,然后交起手来,待反应过来,公主已无踪。” 周由听着,脸上的刀疤扭巴的更甚,他一脚踹上去,“蠢货!谁让你们跟平护司的人动手!” 那群刺客颤巍跪着,将头埋的更深了。周由拂袖而去,刚走出不远,便走出几个玄衣男子走出,跪在地上的刺客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利剑刺穿胸口。 正堂,祁宗林逗弄着蛊中蛐蛐,眼也不抬:“处理干净了?” “处理净了,王爷放心!”周由恭敬答道。 “放心?怎么能放心!去年应鸿一手挑起爆乱,为避责处便在濯州散出消息,说岳氏旧军是因为听到太子还活着,才起了爆乱。消息刚出没多久,平护司便拍了人去查探,6老儿跟着去皇兄那儿喊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小公主也是那时出来的,先占山为王,然后继续散着谣言,最后将洛平秋的注意生生引到西风山来。她急急跳出来,是在怕什么?”祁宗河看着蛊内蛐蛐撕咬,目不转睛。 “属下愚钝。”周由也想不明白。 “这小公主,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意思,我太喜欢了!”他看着蛊内那大蛐蛐撕咬下小蛐蛐一条腿,阴恻恻笑起来。 眼看小蛐蛐被逼至角落,无路可逃,它却奋力迎上来,扯咬住那只大蛐蛐不松口,最终两败俱伤。 祁宗河合上盖子,将茅草扔在桌上,难得正色,“启用宫中暗子,盯紧小公主。平护司那边,暂且放一放,莫要打草惊蛇。洛平秋那个老匹夫,皇兄不过给了他点好处,他就巴巴贴上去,倒一点也不念旧恩!” 周由恭拜着,退了下去,趁着夜深,放飞了几只信鸽。 第二日天刚亮,洛平秋便进了京,直接面见了皇帝。 “陛下,昨晚公主偷摸离开城东,也不知去了何处。臣怀疑公主有什么预谋!”洛平秋一五一十汇报着。 “什么预谋?”祁宗林冷哼一声。 洛平秋还以为他在问自己,便实诚答道:“老臣不知!” 祁宗林拍着桌案站起,怒气冲冲将砚台扔在他脚边,“既然不知!谁准你偷派人跟着公主?” 洛平秋大惊,急身下跪,“老臣惶恐,这也是为陛下安危着想!” “为我着想?”祁宗林冷笑着,“朕老了,只想儿女在侧,既为我着想,就少干那些偷摸事。” 洛平秋一愣,原来这么些年,自己都没把陛下给猜透。他原以为陛下会顾念相府门口之事,看来,他想错了,大错特错 分卷阅读43 …… 原本还想将另一波不明人给皇帝汇报,现在看来不必了,他已经找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继续盯着公主,只能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举报,卫头牌送人头! 第39章行赏 祁长风自来了城东就没好好休息过,昨夜从卫斩修那处回来,倒头便睡,一睁眼又是日上三竿。 天终于放晴了,她胡乱束了头发,往药庐那边去。谁知一进门,洛栖歌屋内空空如也。问了守卫才知,洛夫人大清早来了趟,将女儿接回府中去。 好不失落。就百无聊赖蹲在药庐门口,看着来往大夫,好像都欠她银子般,眼神幽怨。 也算没让她无聊太久,也就在地上画了几个圈的功夫,祁青禾扶着腰间剑柄朝她这里走来,“陛下让我接你回宫!” 她抬起头看了祁青禾好几眼,到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来,她腰间佩剑竟换成了那柄“定疆”。她不由错神,恍若故人戎装而归。 “发什么愣,快走,莫耽搁了时辰!”祁青禾板着脸厉声说道。 “真凶,难怪嫁不出去!”她想起自己离开平清时,祁青禾正是适嫁年华,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还没嫁出去,想来是这个原因。 谁知,祁青禾一听,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恼怒,反有些凄惶之色。良久,嘴角才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的事不牢你费心,管好自己就成。想来你不知道皇兄为何迎你回宫,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大周有意与东行联姻,但无适嫁宗室之女。不然,以你犯上作乱之罪,早就死几百次了!” 祁长风早就想过因着什么留下自己,却不想是这个原因,虽然内心突自难受不安,但还是要拿出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来,“那刚好,免得到了你这把年纪还嫁不出去!” “你找死!”祁青禾被不愿带路的样子,憋笑了一路。幸而,到了宣政殿内,否则祁青禾没被气死,自己先要被憋死。 殿内,除了祁宗林,还有一干大臣。 她一进殿,祁青禾就委身下拜,自己干站着,拜也不想拜了,索性站着就站着。 座上的祁宗林微皱了眉头,就在长风以为他要责罪自己时,却听到他说:“风儿,你怎么穿成这幅样子就进宫了?” 她赶忙低头看顾自己穿着,临时问药庐小哥借的布衣,穿着随性,也就没舍得换下,如今在这殿内确实格格不入,她却偏装作不自知,反问:“有何不妥吗?” “你是公主,当注意仪容。” 她便稍微整了整衣衫,低嘀咕道:“仪表堂堂,还用注意吗?” 满室寂言,唯有王秉言眼底带笑看向这边。一旁的祁长景看着他那样,满脸不悦,复盯了他许久。 祁宗林无奈叹口气,眼底尽是宠溺,轻咳几声才开口,“此次病乱,长风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嘉奖,说吧,朕皆可许你!” 弄了半天,让她回宫就是论功行赏。什么皆可许她,她才不信,她要洛平秋的命,他给么?便挥挥手,端成很大气的模样,道:“举手之劳罢了,儿臣无所求,还是免了罢!” “可不能免,我听城外百姓都在称赞公主,若真免了,传到宫外,又说皇兄不公了。”祁宗河站了出来,笑着看她。 “称赞我?难道最该称赞的不是皇叔你吗?皇叔的药草送的可真及时!”长风咬着及时二字,心下颇有疑虑。 “恰巧在陵川游玩,听闻大周内筹不到草药,便在东行收了些。也是大幸,送来为时不晚。” 像是故意说给座上人听得,说完后还不着痕迹地看了祁宗林一眼,祁宗林眼中果真少了许多顾疑,道:“宁王有心!” 祁长风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昨夜6成机说,皇城上下乃至大周百姓对宁王赞誉有加,祁宗林与他一比,简直就是昏君!她才不相信有那么多巧合,天下人的民心都让祁宗河占尽,这等好事怎不落她头上! 思虑着,突然有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会不会从一开始的秋疫,都是涉及好的! 若真是这样,那……未免太可怕了!她看向祁宗河,正笑望着自己,那笑容的背后,竟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长风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道:“嘉奖什么的,父皇看着给就行,儿臣累了,就先行告退。” 说着,还未等皇帝开口应允,急匆匆地出了宫殿,才发现自己还在囚笼中,不由苦笑一声。 皇宫里的日子确实无聊,祁长风除了睡睡觉,也只能跟着小宫女聊聊天,别的地方她不敢乱转,万一不留神被什么洪水猛兽给算计去,哭都没地哭。 她都忘了在归离宫呆了是第几日,总之离闲疯不远了,百无聊赖躺在白玉石栏上,晃荡着一条腿,看着天边流云,无奈叹着气,大好光阴,就被浪费了,本该是策马街市寻乐的。 可一闭上眼,满脑子又是洛栖歌,也不知道她身体怎样了,真想见见 分卷阅读44 她,一眼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周边有些不自在,猛地睁开眼,发现面前杵着一个人,还离自己颇近,一个激灵慌张起身,却没想失去平衡,一下就朝栏杆下栽去。 她惊呼出声,谁想一下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熟悉的香气又萦绕在鼻尖,她抓紧了那白色的衣衫,继续将头埋在那怀中,瓮声瓮气道:“你走路都不带声吗?” “是你睡得太沉。” 祁长风抬起眼来,看着那绝美的容颜,蓦地笑开,便问:“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你做梦都会梦到我吗?” “才不是,”祁长风牵了牵嘴角,“每一次都是你闯进我的梦中。” 洛栖歌眸中带笑:“那是我的不对。” “嗯,所以让我抱抱你吧!”祁长风反拥住她,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瞬天长地久。 洛栖歌身体微微一僵,而后变得柔软起来,却听她问道:“你身子好多了吗?” “好多了,所以陛下让我进宫陪你。” 祁长风从她怀中挣扎出来,惊讶道:“他?” “陛下说,寻常嘉赏你不会看在眼里,就让我进宫奉在你身侧,由我跟着,宫内宫外你可随意走动。” 长风瞪大眼睛,迸溅出莫大惊喜,“真的假的?莫不是我还在做梦?” “这次,我可没闯进你梦中。” “哦,那让我再抱你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作死……我已经很难控制她了。。 第4o章局促 说着,祁长风又是往洛栖歌怀里钻,却被她躲避开来,温言道:“别再闹了,若让宫人看到,又说你……” “说我什么?” “没什么,快起来吧,地上凉。” 祁长风轻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定说我不懂礼数。我祁长风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守过什么规矩!” “所以说没什么。” 祁长风点点头,从地上站起来,“我在这处宫殿憋的太久,你陪我到别处走走,这么多年,我都记不清了。” “好。” 出了归离宫,沿着回廊,雕栏玉砌,大致都相仿。长风跟在洛栖歌的身后,她每过一处,就说出宫殿的名字。最后说得太多,长风最后也懒得记了,就默默跟在她身后,那看亭亭身姿在前方徐徐而行,再也错不开眼。 待洛栖歌一回头,刚巧对上她那灼灼的目光,身形忽地一滞,便问:“看我作甚?” 她赶紧别过脸,“谁……谁看你了!” 洛栖歌觉得有些好笑,看了便看了,非要装作不承认。 祁长风又偷瞄了她几眼,发现她嘴角挂着浅笑,脸顿时红到耳根去,轻咳一声,从她面前快步走过,自己也不明白,厚颜无耻惯了,到她面前怎就扭捏起来。莫非是中了什么邪? 她走得极快,又转过一处宫殿,听身后没什么动静,便回身去看,却见那人缓缓跟着,素净的眸子起了几分玩味,对她道:“你又看我。” 长风看她薄唇轻启,吐息如兰,心跳的更厉害了,慌张道:“我是怕你跟丢了,你走路都不带声的吗?” “不会跟丢的,放心。” “那就好。”她轻哼一声,掏出怀中的小银铃,低头系到洛栖歌腰间,道:“这样我就知道你在跟着了。” 说完,她转身走在前端,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一下一下,清脆悦耳,如碰在心头。便安心走着,不再回头,然后认真叮嘱:“不准取下来!” “好。” “不准弄丢了!” “好。” “更不准让别人碰到!” “……好。” 祁长风这才心满意足,将手负于身后,轻快走着,转过拐角处也没看路,与来人撞了一个踉跄,洛栖歌急急拉住她,将她扯到身侧。 “哎哟!”那头那人惊叫了声,紧接着是杂乱的声音,长风看洛栖歌脸色微变赶紧朝那边看去,居然是王贵妃,她被撞得发钗凌乱,由身边公公扶着。甫一看到她,更不悦了,“公主怎如此不开眼!” 她想着可真晦气,一出门就没好事,竟碰上这么个人,以前是能忍则忍,现在嘛……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她冷笑一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想入本公主的眼!” 王贵妃颤巍巍起身,指着她憋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身后的洛栖歌握了下她的手,她回身,见她向自己摇头示意不要再说了。 她微微一笑,扯过洛栖歌的手,从王贵妃那边绕过去。 洛栖歌任由她拉着,良久看过通往宣政殿那条主路上走出一行人,才想要手出手来,却被她捏的更紧些。 “师妹!”隐无忧见着祁长风拉着洛栖歌朝这边走来,也不参拜,只叫了声。 祁长风冷眼看了他一眼,看他自始至终未将她放在眼里,更加厌烦了,眼不见心静,就送开洛栖歌的手朝王秉言和宋方绪那里走去。 宋方绪此来是受赏的,见着祁长风躬身一拜,“公主!” “宋大夫,巧啊,不知我父皇给了你何等赏赐?” 宋方绪笑:“高官厚禄。” “你配得上。” 他又道:“可是我没要。江湖游人,若被这宫城束了,那才不快活。” 长风一瞬黯然,“你倒看得透彻。接下来有何打算?” “家中人来信让我回东行。” “东行?倒是好地方。” 宋方绪笑着点头,又朝她身后的洛栖歌一拜,“洛大人,希望能有机会再见。” 再见?什么意思?祁长风斜眼睨着他,刚还觉得这个男的挺好的,原来早就惦记上她的人。她又狐疑地看了洛栖歌一眼,见她也淡淡地看了眼自己,赶紧躲闪起自己那局促的目光。 洛栖歌只淡淡道:“希望如此。” 长风无意又瞟见隐无忧那落在洛栖歌身上的目光,心头不舒坦起来,想着赶紧离开此处。却不想一旁沉默的王秉言开了口,“殿下,借一步说话。” 她是真的不想借步,自那日听到他关心的话语后,看到他就有点慌张。 王秉言往僻静处走了几步,低声道:“殿下,微臣有一事相托。” “何事?” “是……关于先太子的。” 祁长风心头一跳,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焦灼着呼吸望向他:“你说。” “若家妹问起太子之事,请勿要告诉她真相,她一直以为长夜殿下还活着。” 她恍惚起来,道:“你们能瞒她多久?” “不知道。”王秉言面色悲怆地低下头,“有一次我母亲说漏嘴,虞儿听后便病倒了,高烧多日不退,险些丧命。” 她听得心头一窒。 王秉言声音 分卷阅读45 低涩,继续道:“说来可笑,她迷糊中还念着殿下的名字。那日,我从河中救起你,虞儿在一旁照顾了几日,只因为你像太子殿下罢……” 长风忽然想起她醉酒之时,抱着自己又哭又笑,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哂笑道:“真傻。” “是啊,所以恳请殿下……”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她的。”祁长风打断他,面色沉沉,无奈叹了口气。 洛栖歌心不在焉听着隐无忧说着陛下委派给平护司的事务,目光却一直落在祁长风身上,看她面色不好,自己眉头跟着蹙起来。 眼见那边结束了对话,她便迎了上去。隐无忧见状,阴鸷地看了祁长风一眼。 祁长风见她向自己走来,好似所有阴晦都一扫而光,拉着她就离开这群再也不想见的人,边走边问:“你刚跟隐无忧说什么呢?” “宁王爷被刺杀的事情,陛下让平护司着手去查办。” “那查到了什么?” 洛栖歌迟疑了一下,“听宁王的下属说,交手之人像四海阁的刺客。” “四海阁?那就更查不到了。”长风松了口气,“四海阁刺客近些年为钱卖命,可从来不会泄露雇主身份。” “嗯。”洛栖歌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心头划过一丝疑虑,她有太多的话想问眼前的人,却不知从何开口。 两人继续走着,半晌沉默,终于祁长风开口唤道:“小歌。” “什么事?” “你以后离隐无忧远点。”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我的人,我让你离他远点,你就离他远点。” “……好。” 祁长风顿时喜笑颜开,静听着身边传来细微的响声,身心悸动起来。 行至宫城门口,她又见到那方高台,于是登上宫墙,坐在上面,对着洛栖歌说:“我第一次见你就在这儿。” 洛栖歌站在墙下,抬头看她:“我记得。” 她忽一愣,看城下之人蓦地嫣然,恍惚宫城满春,处处暖色,愿在此间长醉。 黄昏十分祁长风才回到归离宫,刚踏进殿们,冬儿便一脸焦急迎上来,将她好好看了遍。原来下午她冲撞王贵妃之事,早已传便整个后宫。 小姑娘心思单纯,担心她许久,见主子无事才放下心。祁长风心头微暖,冲着冬儿道:“放心好了,洛大人在呢,不会让我有事的。” 冬儿细细瞧了洛栖歌一眼,福身行了宫礼,便去招呼着公公送晚膳。 洛栖歌道:“以后莫要招惹王贵妃了,此人善于心计,需小心为上。” 祁长风托着脸,“我知道,和祁长景一个样,面上一套,背地又一套,谁知哪天我又被她那一肚子坏水给害了,所以你得时时陪在我身边,帮我提防着。” 后半句才是重点。她冲洛栖歌傻笑着,却见洛栖歌淡着一张脸,道:“平护司事务繁忙,怕是不能时时在你身侧。” 她心下惆怅起来,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恹恹用完膳,坐在宫殿门槛前,仰着头看满天星辰,便道:“小时候,我跟阿夜总喜欢看坐在殿前看星星,然后猜哪一颗是我母后。我从来没见过她,唯一一次也是偷进了御书房,看见父皇藏着那幅画,想来是她。后来我离开平清,好多次都会梦到她,梦到好多人,还有你。” “我么?” “是啊,你说奇不奇怪,我越是想要忘了你,就记得越深。所以,你这人真讨厌。” 洛栖歌静静听着,内心五味杂陈,最后听她絮叨说了许多,竟靠着门槛沉睡去,就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自己则躺在一侧,细细看着她,然后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含笑睡去。 第41章介意 祁长风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至后半夜,蜷缩到一处不停发抖,口中还念着含糊不清的话语,像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眉头都拧到一块直至泪流满面。 洛栖歌几次想叫醒她,最后还是作罢,小心搂着她,看她一点点安抚下来才睡去。 甫一大早,祁长风惊慌失措从床上爬起,指着她道:“你占我便宜!” 她额角直跳,忍下了。 谁知那人又嬉笑道:“既然如此,让我占回来好了。小歌,你给我亲一下。” 她顺手摸了把靠在一旁的长剑。 祁长风见状干笑一声,将自己脸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也行。” 有区别吗?洛栖歌走下床榻,轻衫逶迤一地,“不要胡闹了。” 祁长风胡乱抓了抓发丝,又躺了下去,呆呆望着空荡的大殿,心里些许空落,嘀咕了一声,谁也没听见:“我又不是胡闹。” 用过早膳后,长风还未想好去哪里找找乐子,祁长景身边的宫人便来报,说他家殿下邀请她一同到校场游玩。 祁长景岂会有闲心请她一同游玩,想来不安好心。去吧,万一整出什么幺蛾子,把小命搭进去,就不值得了。不去吧,人家都来请了,一口回绝挺无礼的。 洛栖歌看出了她的疑虑,附耳道:“放心,我会护好你的。” 她听来温暖,却要冷哼一声,“我武功可厉害了,谁护谁还不一定呢!” 洛栖歌想起那日她在相府门口走火入魔险些小命不保,不由心头沉起来,“以后你莫要使出上次用的那套剑法了,你控不住它,只会损你心神。” 祁长风乐了,拍着胸脯吹牛道:“你不会以为我就会那套断魂吧!我告诉,我会的可多,江湖第一指日可待!” “恭喜。” 她见洛栖歌神色淡淡,不满起来,“你是不是不信,他日找机会咱俩比试比试!” “不必,我信。” 长风更惆怅了,“你这一点也不像信我的样子。” “那我该如何?” “夸我两句。” 洛栖歌打量了她好几眼,除了好看点,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可夸奖的地方,便陷入沉默。 祁长风洗耳恭听半天,却不见动静,心下忿忿,这是几个意思!在她眼里自己就没一点好了吗?想着,负气似的闷头走在前端。过了好大一会,才觉得可怕,这才进宫了几天,怎就活成了一个怨妇。 简直不妙! 皇宫校场,玄甲禁军持枪而立,站得周正。冷风吹过,旌旗猎猎作响,偶有一行秋雁飞过,几个身着贵服的小子嚷嚷着要将它射下来,可往往是箭还没离开弦便掉了下来。 忽有一人,驰着骏马呼啸过校场,拉圆长弓,利箭刺空破风,直直射中淡云下的飞雁,校场上便传来一阵阵呼声。 祁长风定睛一看,竟是祁青禾,青丝随风稍乱,墨色箭袖袍随风恣意,越发干净利落。 “姑姑好箭法!” 祁长景策马追上来,抬手也是一箭,射下的大 分卷阅读46 雁就落在了长风的脚边,鲜血淋漓,难看至极。 “劳烦皇妹将猎物捡过来!”祁长景在远处喊道。 当她是什么了,奴才吗?他自己身边分明有随侍,却非喊她捡过去。长风真想拿起那血淋淋的大雁扔他一脸。 她大步跨过去,负手走到校场中间,对着马上的祁长景微微一笑,道:“我看皇兄四肢挺健全的啊,莫不是我眼神不好,或是皇兄有什么隐疾,行动不便?” 祁长景脸色的笑容一滞,险些挂不住,却要装作温良的样子,道:“想是顺手之事,皇妹何故折损于我?” 哟,好无辜。倒成她的错了! 正说着,身后又传来马蹄声,身着青衫的男子行经落雁之处,顺手一捞,便将它提在手中,然后稳稳停在不远处,将大雁扔到祁长景面前,朗笑道:“皇兄,你的猎物!” 长风侧过头,恰将祁长泽那俊朗的容颜收入眼中,见他跃下马来,朝她笑道:“皇妹,好久不见!” 她是真的不想见!一个祁长景就够他头疼了,又来了个祁长泽。 长风对祁长泽印象很少,幼时也就是见了面叫声皇兄的事。他母妃是塞北小国和亲的公主,人微言轻,在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前几年,他跟着祁青禾奔赴疆场,小有战功,被祁宗林封了个宣王在外开府,才初露峥嵘。如今朝堂分为两派,一派以丞相府为首站在祁长景身后。另一派以平护司洛平秋为首,但平护司在宫内无可依持之人,索性就将目标放在祁长泽身上。祁长泽也是聪明人,与平护司贴得很近。 年前,他跟着祁青禾一起到北疆平复流军爆乱,后来一直跟着应氏待在边疆,今日出现的突然,长风倒先紧张起来。比起知根知底的祁长景,显然眼前人更令她提心吊胆! “阿泽,你何时回来的?”祁青禾先开了口。 “回姑姑,昨日便到了!”祁长泽恭敬一拜,笑道:“皇兄消息倒灵通,我今儿刚醒来,就收到公公的通传,说皇兄邀我赛马。” “赛……赛马?”祁长风脸色一变,骑马还可以,这赛马她听来就心惊。起因早些年,她在江湖跟人赛马,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由于浪得太狠摔得不轻,此后多少就有点阴影。 “怎么?”祁长景心下狐疑。 “不怎么,好得很,许久没活络过筋骨了。马呢?我的马呢?”岂能让你祁长景抓住小辫? “早就备好了!阿庆,带公主去看马!” 公公引着她就准备走,她才想起一起置气的洛栖歌。便问:“小歌,你呢?要不要一起选匹马?” 洛栖歌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我就不了。” 话音刚落,祁长泽便从马上跳下来,快步朝这里走来,“阿绝,你也在这儿!” 洛栖歌竟对他露出一个淡笑:“奉陛下之命,进宫来陪殿下。” 什么叫奉陛下之命?难道她自己就不想来陪自己吗?祁长风想着,觉得心里难受起来,洛栖歌不苟言笑惯了,对她尚冷冰冰的,可竟对祁长泽如此……她很生气,很介意! 心下烦乱,以至于到马厩小公公说什么也没听见,胡乱挑了一匹马便骑上。行到那处,却见两人还在说着些什么,脸色便沉郁几分。 等了没多久,又来了几个和长风年龄相仿的皇子,见了面不是叫皇姐就是叫皇妹好生别扭。 校场很大,尽头处的站着的守卫都成了豆粒大小。比赛的方式简单,一来一回,谁先抵达便算谁赢。随着高台的侍卫挥动旌旗,所有马匹都动了,顷刻间,地面如同闷雷滚过,将泛黄的草屑扬起很高。 祁长风左侧就是祁长泽。他母妃为塞北人,自幼便习得马术,配上骏马,一下将她甩出好远。原本她就满心别扭,突兀被拉出这么远,争强心切,丢掉之前所有的顾虑,挥起马鞭就追了上去。 谁知,右侧的祁长景也加快了速度,紧贴在她身侧。她感觉到有些不对,终于在回程调马的瞬间,她的左侧插进一人,定神一看竟是祁长荣,对他阴恻恻一笑,忽又对着祁长景点了点头,两人绕在长风两侧,越贴越近。 长风意识到不对,心突然跟着慌乱起来。临近,她只好扔了皮鞭,死死扯住缰绳。但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狂躁起来,冲到最前方,根本控不住。 “闪开!”她心下一凛,听着耳边的风声,一瞬间,所有的恐惧与无力都涌上来。接下来会如何,像当年一般,从马上跌下来吗?很疼,真的很疼。 脑中一片空白,双腿发软无力,马儿跟着颠簸起来,仅有的潜意识告诉她,不要松手,否则摔下来就完了。 怔怔的无所从,只能茫然地随马背颠簸,头晕目眩,要抓不住了,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长风,别怕!” 洛栖歌来了!她跨着火红色的骏马,挥鞭朝她赶来。 那一瞬,所有的恐慌荡然无存,心下一点点清明起来,眼看着不受控的马向护栏撞去,她忽地有了莫大的力量拉紧缰绳。 马终于嘶鸣着减慢了速度。她咬紧牙关不再犹豫,抬手拔掉头上的白玉簪,双手交合握着注入全身力道,直直刺进马的头颅。 霎时,身下的马失去了所有奔跑的力气,猛地向前磕去,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连带着抛出去。 完了!她想,这下自己那张自诩祸国殃民人见人爱的小脸铁定要破相!破相后,还怎么能配得上好看的人…… “长风!”洛栖歌惊叫了一声,立刻从马上跃下,朝她扑了过去,而后紧紧拥在怀中,像跌进风尘,两人滚得一身繁乱才停了下来。祁长风披散着头发,从地上爬起来,急问着:“小歌,你没事吧!” “无事,你呢?” 祁长风赶紧摸了摸自己那张小脸,“没事。” 不想身前的洛栖歌见了,“扑哧”笑出声,一时眉目生动起来,像是人间多情,让她移不开眼来,只痴痴问道:“怎么?” 洛栖歌摇了摇头,眼角还留着笑意,然后抬手轻轻敷上她的脸颊。 祁长风瞪大眼睛,神魂颠倒起来,这是干嘛呢?自己不会摔傻了,出现幻影了吧!她摸我!竟然摸我!! 诶?怎么停手了,倒是继续啊!眼瞅面前的人将手移开,将一根草屑移到自己面前,她心头那口老血差点没喷涌而出,万般神伤,只能忿忿说道:“你又借机占我便宜!” 洛栖歌微怔,有些慌乱地收回手,别过脸去,“没有!” “占就占了嘛,不要不好意思承认,我的脸给你摸几下也没什么!”祁长风将脸凑过如。 “……”怎就越来越像一个无赖了呢! 祁长风正胡闹着,祁青禾连着祁长景等人赶了过来,急匆匆下马奔过来,好像很关心的 分卷阅读47 模样,不住问东问西。 可惜让某人失望了,她完好无损站起来,风轻云淡道:“无事!” 眼底余光瞄过祁长景,见他神色微滞,她心下了然几分,冷冷看着不远处死去的马匹,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阿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祁长泽冲上前,满是担虑看着洛栖歌。 “无事。”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清,连身上都散着丝丝冰冷,看着祁长景道:“大殿下今日约我家公主赛马,用的是御用马匹,却途中失控,让公主险些命丧黄泉,此事定有蹊跷,请殿下定要给我家公主一个交代,否则以后谁还敢安心赴殿下你的约?若是殿下身边缺人彻查,我平护司倒不介意调些人手过去!” 祁长景神色一变,讪讪道:“洛大人说笑,皇妹出了这等事必要追查,若真有人蓄意为之,我身为兄长也是不能放过的!” 祁长风心道,你倒是挺能放过自己的! “那便好,我家公主今日受了惊吓,就先行告退!”她冷冷说着,不惨半分感情,就连一旁的祁长泽也无从插话,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一直沉默不言的祁青禾不知读懂了几分,看着那血地的马匹蹙起眉头,她又想起刚刚赛马时的情形,自己跟在最后看得真切,便走到祁长景面前,道:“长景,好好查案,长风可是陛下的心头至宝。” 长景攥紧了手,指节被捏的泛白,却温言道:“好。” 祁长风跟着洛栖歌一路走出校场,见四下无人,便笑着说道:“洛大人,刚刚好厉害。” 洛栖歌止住脚步,看她时神色才不那么冰冷,“谬赞!” 长风凑了上去,“我有一事不解,希望洛大人赐教。” “什么事?” “我何时成你家的了。” 洛栖歌微愣,脸上冰冷全消,反问着:“那我何时成你的人了?” 祁长风想了一会,张扬道:“很早就是。” 洛栖歌转身继续前行,嘴角勾笑,心想很早就是。 身后那人却还是满心疑惑,“喂,怎么你怎么走了?还没回答我呢!” 第42章赏梅 不过午时,祁宗林便知晓了校场之事,听闻祁长风没有受伤还是不放心,让人传了太医,才无力地颓坐在龙椅上。 管事老公公程谷是打小陪着皇帝一同长大的,最解心思,便道:“陛下,要不奴才陪你去看看公主?” “不了,”祁宗林扶着额,“朕现在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陛下,公主早有一天能明白你的苦心。” “她么?少气我就好了。”祁宗林抬起头来,眼神越发柔和,“你说她走的这些年,只学了身功夫,脑子倒丢宫外边,昨天才冲撞了贵妃,今天便敢赴祁长景的约!” “校场之事也许与大殿下无关。” “无关?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你难道不清楚?他自小便见长风不顺,明里暗里使坏,唉,气量太小,难堪大任!” 程谷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眼里只有那位小公主,许是爱屋及乌吧,旁人都入不了眼。 “罢了罢了,还是去看看吧!免得宫里老是有些人以为朕不在意她,不把她放在眼里。” 程谷眯起笑眼,“那奴才让你去通传一声。” “不必,省得她躲着不见!” 归离宫内,太医来了一趟,祁长风才发现洛栖歌手臂上擦伤了很大一块,想是护着她是弄伤的,看着直令人心疼,她唏嘘道:“你不说你没事吗?” “小伤而已。” 长风扯过她的手,细细上着药,叹道:“好好的人,要是留了疤就不好了。瞧那东行和西秦的两位美人,都不似你这般随意。” 洛栖歌知晓她说的是谁,天下人就爱胡扯,竟将她与两个坊间女子作比,她都快忘了这事,今日又被长风一提,便问:“你见过那两人?” “自然见过。” “那如何?” 长风啧啧称叹,“不错!西秦那位能歌善舞,明眸善睐,身段窈窕不输思弦坊的那位头牌。东行那位就更不得了,动时千娇百媚,静时冷若皎月,弹得一手好琴,真应了那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极好。” “极好……”洛栖歌轻轻念叨着,就又问:“那我呢?” 祁长风将药瓶放下,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副轻佻的样子打量着她,“挺好,我很喜欢。” 洛栖歌冷笑一声,“殿下莫非对谁都说喜欢?” “胡说,我也就对……”细细一算,还真挺多的。 洛栖歌不动声色抽回手,扯过布条给自己伤口包扎好。祁长风见了,冷汗直流,赶紧补救道:“可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她们都是别人的,只有你是我的。” 洛栖歌这才抬眼看她,“莫要胡说了。” “真是奇怪,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说我胡说八道!还是在陵川好,从没那么多人说我。” 洛栖歌沉吟一阵,“大周离陵川这么远,你当初怎落到陵川去?难怪找不到。” 她心神微动,“你……当初找过我?” “找过,找过很多地方,都找不到。” 只此一句,让长风内心再也平静不下来,原本以为自己被所有人背叛和抛弃,却从未想过有人在跋山涉水找寻自己。 若是早点知道该多好,她想,那么多年,该过得很开心。 祁长泽刚行到归离宫所在那处,竟和祁宗林碰了个正着。他慌忙准备下跪,谁知被祁宗林一把扶起,“长泽,这里没别人,也别管君臣那套了,你这是去哪?” “禀父皇,我去找皇妹归还她的簪子。”说着,他将白玉簪掏了出来。 祁宗林顺手拿过簪子,是上好的玉质,如今尖端断了半分,簪身满是裂纹,看起来斑驳至极,他回过头对程谷说:“改日到国库多挑点金银玉饰,给公主送去。” 程谷俯首应下,三人一行来到归离宫,只让守在殿门前的小宫女通报了一声。祁宗林刚一进殿,便见长风慌忙要躲起来,不禁失笑,“程谷,我猜得没错吧!幸好没让你提前通传。” 长风心下啐了他一口,“老狐狸!知道我不想见,还偷摸着来。” 祁宗林又道:“程谷,你瞧她那样,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程谷笑着看了祁长风一眼,她穿着红色的衣衫,越发掩不住一身张扬,这么多年不见,张开了不少,倒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 长风被人猜透了自己的心思,面上有些尴尬,“找我何事?” “来看看你。”祁宗林觑了她一眼。 “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看御花园那些花花草草,还能赏心悦目。”祁长风没好气。 “临冬了,花草差不多都凋完了。 分卷阅读48 ”祁宗林瞪了她一眼。 这话长风没法接,两相沉默时,祁长泽将簪子递了过来,“皇妹,你的簪子帮你取了出来。” 她看那根白玉簪残破的不成样,心下还有点对不起王四,本还想哪一日见着还给他,谁知机缘巧合救了她一命,当真是命大。 可能是被她无礼的态度给气到,祁宗林走后就再也没来过。 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下来,长风往年冬日都待在陵川,那处地热,就连冬季也比别处温暖几分,突兀碰到平清的刺骨冬天,当真有些受不住,她便整日待在宫内哪也不想去。 像她如此好动之人,搁以往定是闲不住的,可偏偏有洛栖歌陪着,那就不一样了,就算相顾无言她也欢喜。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八节,宫内寒梅开得正好,王贵妃在曲阳宫设了席,邀请京内贵妇小姐一同赏梅。 长风无可避免也在受邀之列,她坐在铜镜前,任由冬儿给自己梳理着发鬓,自己则不住嘀咕:“这王贵妃当真闲得很,赏梅就赏梅,还要邀着一堆人作陪!” 自是说给一旁的洛栖歌听,她淡淡回道:“借着赏梅的幌子,替皇子们选妃罢了!” “什么!”祁长风很惊讶,“那你别跟我一起去了,万一谁看中你可就不好了。” 身后的冬儿一听,咯咯笑起来,“殿下,洛小姐也到了适嫁的年纪,被看中了那是好事。” “好事?”祁长风冲洛栖歌挑挑眉。 她就坐在一侧,神情淡淡,只点了点头。 祁长风赌气般问道:“那你喜欢谁?赶明儿我让陛下赐婚给你!” 她无奈叹息这着,看了殿外的阳光,“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穿梭在宫台楼阁前,祁长风还是不甘心,“小歌,你到底喜欢谁?近些日子你老趁我午歇往宫外跑,一去就是半天,是不是背着我见情郎去了!” 洛栖歌眉头拧的很深,“不要乱说,我谁也不喜欢。” 祁长风听后安心大半,但一想她也不能谁也不喜欢,便道:“那不成,你至少得喜欢我。” “你……”洛栖歌一滞,见她红色衣衫格外灼眼,但笑不语。 一路行至曲阳宫,便见殿内各样端庄大方的贵夫人,或携小女儿,或携姊妹,顿时莺歌燕舞一片,各处风姿不同。 祁长风刚站定,四下的目光都向这里聚来。她穿着绯色衣衫,粉黛微施,格外招摇。身后的洛栖歌就不必说,即使穿着素白衣衫,也是美得不可方物。两相比对,相得益彰直教人移不开眼。 王贵妃率先迎上来,语笑盈盈,拉着住长风的手亲切至极,眼中几乎能看出柔波来。若不是长风知晓她的为人,差点就信了。 她被王贵妃扯着着实难受,几次三番挣不开,只好任由她拉着,走到一堆夫人跟前。夫人们依次见过礼,她竟在人堆里寻着王相夫人和二少夫人的身影,当真是巧,她二人连着王贵妃,恰好三个女人能唱一出大戏,言语里全是调讽她如何不懂礼数飞扬跋扈。 听来头疼,就在人群里找寻洛栖歌的身影,便见洛夫人围着她不停地在讲些什么,她的脸色冷得难看。 “姑姑,长风姐姐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可好了!”人堆里忽然钻出了一个粉衫姑娘,脆生生地打断了王贵妃。 “虞儿!”王相夫人赶紧何止道。 王虞儿一把撇开王贵妃的手,挽上了长风胳膊,笑着说:“姐姐,我们到别处去!” 两人来到殿门口,长风只感觉耳边终于清净了,她笑着看着王虞儿,竟瘦了几分,原本圆润的小脸如今显得尖俏。心露再见喜悦,就拍了拍虞儿的脑袋,道:“好久不见!” “还说呢!因上次偷溜出来惹恼了我爹,我被禁足了几个月,前些天才被放出来。”虞儿满心烦躁。 长风着看她那气鼓鼓的模样,幸灾乐祸道:“你这下又冲撞了你姑姑,估摸着又得禁足几个月吧!” 虞儿小脸一变,咬牙切齿道:“你怎如此没心没肺,我可都是为的你!” 没心没肺?好像上次说洛栖歌也是这个词。如今看来,她与洛栖歌倒是十足登对,想着,低低笑起来。 “你还笑!”虞儿跺脚,“我不理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长风赶忙拉住她,正色抱拳拜道:“感谢五小姐出手相救!” 虞儿这才作罢。不一会,殿内的夫人们都出来了,该是要到御花园赏花,长风被拥簇着只好跟了过去。 花园的梅花果真开得很好,傲着霜寒粉嫩一片,处处散着清冽的香气,长风真是喜欢极了,随手折下一枝拿在手中把玩。 虞儿紧紧攥着她的衣摆,几次欲言又止,神色为难。长风看在眼里,知道她要问什么,却不知自己该如何作答,便装着没看到。 一行人穿过水榭,过了转角,她便在刚刚那片梅树下见到了洛栖歌,梅花残瓣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冷风拂过,跟着发丝轻扬,拂过她那清绝的脸,一瞬繁花失色。 她被迷了眼,呆呆望着痴笑着,却听耳边传来几个夫人的交谈声。 “洛小姐生得如此好看,不知以后谁有福分娶去。” “我听说,求亲的人把洛府门槛都踏破了,洛统领硬是不松口。” “当然不松口,洛小姐是未来的宣王妃,一直在等着泽殿下呢!” “……这下宣王回京了,好事该该近了。” “自然,听闻圣上已有赐婚之意。” 长风脑中那根弦突然被拨乱,嘴角发涩起来,脸上所有的欢喜消失殆尽,心头隐隐发疼。她想,若自己是男儿该多好,可以光明正大喜欢她,可以名正言顺搂着着她,可以顺理成章娶了她。 可惜,她不是,所以一切的光明正大名正言顺顺理成章都变成了胡闹。头一次这般无力,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了,就如同黑暗里珠露,窥着月色的璀璨,明明映的都是它,却偷掩在枝叶间。 一晃神,洛栖歌就朝这里走了过来,轻轻问道:“长风,你怎么了,看着魂不守舍的?”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假装着没被繁琐的心绪干扰,“没事,你刚一直跟洛夫人聊什么呢?” “没什么,多是些无趣的话罢了。” 长风陷入的沉默。一旁的虞儿见洛栖歌在此处,沉着脸就凑过来,“姓洛的,你怎么老绕着我长风姐姐转!” 显然是禁足了几个月,并不清楚皇帝让洛栖歌守着她。 洛栖歌淡看了王虞儿一眼,道“干你何事?” 虞儿冷哼一声,拉着祁长风就道:“姐姐,你以后离她远点,她对你没安好心!” “哦?是吗。”长风冲洛栖歌挑了挑眉头,“小歌,听说你对我没安什么好心?” 洛栖歌 分卷阅读49 别过脸去,低声道:“可能是。” 虞儿看着她俩一唱一和,直跺脚。长风姐姐莫非忘了,就是因为洛栖歌,才造成岳氏罪证被拿捏…… 第43章苦涩 长风总是患得患失,害怕洛栖歌有一天真离她而去,可当出了宫,看着街市人来人往,繁华缭眼,一切忧愁都又抛之脑后。 宫宴结束后,虞儿说晚上宫外有夜集,便邀了她和洛栖歌二人一同出宫。 算起来她出宫的次数不多,因为每一次都一大堆人跟着,玩乐也不自在,索性就不出去。这次不一样,乘着虞儿的马车一起溜出来,穿着月白长袍,长发束冠,扮做男儿的模样,自在。 她笑吟吟提议,“去思弦坊,今晚有卫头牌的舞乐。” 王虞儿和洛栖歌倒难得统一意见,“不行!” “怎就不行!别人能去,为何我去不得?”她反驳。 “不行就不行!你说你一个姑娘家,怎就……想着往坊间去!”虞儿偷看着她一眼,又迅速移开,心跳加快小脸也跟着红起来。她有些恨得牙痒痒,穿什么不好,偏要扮做这般,就好像心头人在自己面前说着轻浮的话。 “有何不妥吗?”长风又想起秦楼楚馆莺歌燕舞一片,笑得正轻佻,耳边却洛栖歌冷冰冰的声音,“很不妥,你现在身份不同,不要乱来。” 她突然泄了气,“好,听你的,你说去哪我就去哪。” 虞儿更不开心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去哪?” 长风笑着凑到她跟前,问着:“小虞儿,你想去哪啊?” 王虞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一瞬恍惚,红着脸话都说说不利索,一把推开了祁长风,飞快跑进人群,“不要你管!” 洛栖歌左右看得莫名其妙,“她这是怎么了?从进宫见了你就有些不对劲。” 长风难得正色,“阿夜的事罢!她自小便喜欢阿夜,所有人都知道阿夜没了,唯独她。王秉言有心瞒着,便对她说阿夜当年和我一起离开了平清,并嘱咐我也帮忙瞒着。你说,我当如何告诉她?” “长夜……”洛栖歌一时失神,又想起那个对着她傻笑的小孩,若是还在该多好,“就说你也不知道。王相有意将她许给长景殿下,只差一纸婚约了。” 长风知道,或许长景并不是什么良人,但他顾及母家身份,定会好好对虞儿一辈子。所以,入宫这么久,任凭祁长景百般挑衅,她也忍下不去动他。 沉默良久,她看着洛栖歌那张素净的脸,心神一动,便问道:“那你呢?你会许给何人?” 洛栖歌目光怔忪,“我不知道。” “你怎么老说不知道?”祁长风转过身子,些许落寞,“我听人说,你爹会将你许给祁长泽吧!” 洛栖歌薄唇微抿,沉默不语。 “那你知道我爹会将我许给谁吗?”长风又问。 “谁?”洛栖歌在身后走得极慢,抬起头满是惊慌。 “我也不清楚是哪一个,你说可笑不可笑。大周与东行止武息戈,需要有一个公主嫁去和亲,我最合适,所以祁宗林才留我这么久。” “不可能!”洛栖歌声音急厉打断了她。 “怎么不可能?边塞已经撤兵了,应氏马上率军回朝,你应该比我清楚。”祁长风道。 “那你……该怎么办?” 祁长风忽地回眸,眼带笑意,眼下那颗细痣也跟着生动起来,“什么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到时候就跑咯,腿长在我身上,还能困住我不成?” 洛栖歌看着她说的洒脱,自己也跟着释然起来,眼笑溢出丝丝笑意,瞧得长风心头轻畅,索性问着:“倘若有一天我离开平清,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去哪?” “你想去哪,我便带你去哪。” “那好吧。”洛栖歌脱口而出。 祁长风不可置信看着她,又对她挑挑眉确认再三,最后确认没听错,笑容慢慢爬上眉目,桃眼跟着生动起来,欢喜地扯上洛栖歌的手腕,道:“走,哥哥我带你去看花灯。” 洛栖歌失笑看着走在前的人,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她并不喜欢轻佻的人。 过了街口,就见着王虞儿站在一个摊子前,试着架子上摆着的面具,好像是什么好玩的事,自己对着不同的面具笑不停。 王虞儿见着二人拉扯着走近,收起摊子上好看的面具抱进怀里,冷哼一声:“洛绝,给我付银子!” “为何让我付?” 虞儿扬脸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中秋的灯会,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我丢给你了一大把银票,你还我!” 长风讪讪道:“记得挺清!”又转到洛栖歌身侧,在她耳边小声道:“洛大人,这次我可没偷你东西吧!” 洛栖歌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她倒好,像小人似的坏笑着,然后从架子上拿过一个鬼头面具扣在脸上,在她面前晃悠。 她顺手付过银子,对着祁长风道:“记得还!” 祁长风忧愁道:“我可没钱,你想让我拿什么还呢?” “随你。” 她笑:“那你看我可值几个钱?” 洛栖歌脸上浮出一抹笑意,还不待回答她,就见一旁的虞儿斜眼瞧着她,财大气粗地说:“记我账上!” 祁长风愣脸看着她,干笑两声,满心都是:你有钱,你最有钱了,好吧! 市集上的人不似中秋那般多,但也算热闹,几个带着虎头帽的小孩打闹着自长街而过,倒给给这寒冷的夜晚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走过江烟楼不远处那座桥,远远就见到街道上站着一个玄衣男子,身量修长,神色漠然,仿佛与这热闹的景象隔绝开。 见到洛栖歌走近,他脸上才露出一丝欣喜,却又见她的手被一个带着鬼头面具公子哥模样的人牵着,眼中寒光毕现,握紧了手中长剑冲了上来。 “师妹,你果真会来此处看花灯,我找你有些事情!”隐无忧又将目光放在长风身上,问道:“他是谁?” “要你管!”虞儿往长风背后缩了缩,恶恨恨道。长风倒是心下有些不解,什么叫果真,莫非她时常回来此处看花灯? 隐无忧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五小姐还是快些回府吧,刚瞧见四公子带着家丁在寻你。” “四哥?”虞儿苦难起来,扯了扯长风的衣袖,巴巴望着,“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长风应下,又见洛栖歌冲她点点头,才宽下心来,装模作样朝她抱拳道:“洛大人,在下先失陪一会,待会江烟楼下见!” 洛栖歌见长风变了腔调,将纨绔子弟的语态学得惟妙惟俏,眼中多了笑意。隐无忧见状,只感觉心头由说不出的沉闷,抬起剑 分卷阅读50 柄指着长风,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长风用了几分力道,一把拨回他的剑,不屑道:“你也配知道?” 隐无忧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一时杀机毕现,抬手就要去拔剑,不想长风更快,一手按回了剑柄,轻笑道:“隐大人,你太慢了。” 他神色一沉,不由分说去扣长风的手,长风手腕急旋挡了开。他又作势拔剑,却再次被长风按下去,又走了好几招,才恍然自己拳脚功夫根本没她快,处处被克制,心头不由诧异起来,平清何时出了这号人物,自己却不知? 还准备动手,一旁洛栖歌挡开他,面色不喜,道:“师哥,她是长风殿下。你来找我何事?” 隐无忧一愣,眉头锁得更紧了,看着祁长风大笑离去,握着长剑的手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转身对洛栖歌道:“师妹,借一步说话。” 洛栖歌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好。” 夜色冻人,寒风拂过,揉碎映湖灯火,波光一片。王虞儿也是想了好久,才停下脚步将话说出口,“长风姐姐,你知道长夜哥哥在哪吗?” 祁长风身体一僵,面具下的那张脸也跟着惆怅起来,纠结了半天,才道:“你怎么老想着他?他有什么好的,木头一块,你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别人身上。” 虞儿头埋的很低,“他什么都好,我才不要想着别人。” 长风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虞儿又几近哀求道:“长风姐姐,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我不知道。”长风心头不是滋味起来,但就算告诉了又如何,难不成她能放下自己的身份跑出找长夜不成? “怎么可能!你们当初不是一起离开平清的吗?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虞儿眼眶泛红,语气急厉好似质问,“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蹲在那个算命的身边,说知道我喜欢的人在哪,现在你说你不知道,是不是都在骗我!我听人说,他没了,是不是真的!” 说着,她竟大哭起来,像极了稚童。长风大脑一片空白,只束手无措将她拥在怀里,好几次翕动嘴唇,想告诉她真相,可当如何去说? 说长夜没死吗?说当年相府和平护司铁了心要杀长夜,自己扮成他的样子护了他吗?说他就在濯州吗?还是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你相府有半分交际了? 她不敢说,怕每一句都是扎在虞儿抑或是自己心头的剑。瞒着吧,所有的过错让自己来承受,这样傻傻的一个姑娘,就该应了她的名字,一生无虞。 正想着,远处传来了王秉言的呼声,她松开了虞儿,低低安慰着:“别哭了,我会帮你找到他的。你四哥来了,跟着他回去,好好睡一觉,说不定阿夜明天或者后天就站到你面前了。” 虞儿止住哭声,泪眼婆娑望着她,然后嘴角才扯上笑意,语调抽搐道:“真的吗?” “真的。” 她看着王虞儿奔向王秉言的背影,倏忽发怔,来到了河边,借着抹灯火,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却看见水中影子挂着苦涩。恨恨扇了自己一巴掌,满是懊恼,就不该穿成这样出来,谁让自己偏生和他一样了! 浑浑噩噩走进人群,寒风刮过脸上钝疼,她才觉得荒唐。来到江烟楼下,并未找到洛栖歌,估摸是她的事还没完未来得及赶来。 心里空荡得难受,就四处逛了起来,走至街口,吹过一阵冬风瑟缩,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忽然耳边穿来细微的清脆声,一声声像扣在心扉,她遁着声音,在转角僻静的巷子口听到了争执的声音。 “师妹,今日师娘入宫接你回家,为何不跟着回来?” 洛栖歌冷笑一声,“我走了,谁来盯着祁长风?” “那祁长风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定远侯不日就要进宫述职,到时候再看。” “好,若是抓到她私通6氏的罪证,莫要再心软,你看她将栖良害成什么样子了!” 洛栖歌低着头,咬了咬牙齿道:“知道了,不会心软。” 可当她刚转过身就要离开,一抬眼熟悉的身影就落入眼中,刹那心底一凉,整张脸上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慌张,不可置信见那人呆呆望着自己,脸上没半分色彩以至于苍白,她脑中彻底乱了,颤抖地叫了声:“长风……” 祁长风再看不真切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跑开。 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顺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跑着,一瞬惊慌失措,她不愿相信,甚至告诉自己听错了,见到的那人不是洛栖歌,可那样熟悉冰冷的话语终究陌生不了…… 为什么?她愿意再次相信她,而她竟要这般辜负,这般背叛。原来,她的人呐,终不是她的人。 不知在人群里冲撞了多久,抬起眼来,竟又见到了高大的宫城门前。原来,下意识还会想起这条路来,多可笑,所有人都没了,还记着干嘛? 又一脚踏回宫城,黑夜的天幕下恍惚剩她一人,孑孓踏在青石铺就的地上,忽然一变冰冷就砸入眼睑,她扬起头,泪水便顺着眼角溢出,下雪了! 第44章藏匿 冬日里的这场雪有些急,长风从城门前一路走到归离宫,竟被融化的雪浸透的身子。浑身再也没有一点温度,就连心底也是凉的。 冬儿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焦急问出口:“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她凄惶的笑着,“无事,你先退下休息吧,不用再侍候着了。” 冬儿还想张口问询,但终究按下心中好奇。行了宫礼刚退出侧殿,就见着洛栖歌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好生奇怪?出去还好好的两个人,这是怎么了?她不懂,也不想知道,宫中这个地方终究不适合知晓太多。 长风呆呆坐在偌大的宫中,目光跟着跳跃的火烛涣散,下一刻瞟向画屏边的铜镜,那里清晰地映着一个人,她脸上挂着凄惶与苍白。 她怔神看着,想嘲笑下那个人,可刚勾起一抹牵强的笑,镜子中的人竟也无情地嘲笑着自己,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狰狞的面具,又重新带上,这样就再也看不到藏匿在背后可笑的表情。 不一会,殿门被推开了,在寂静的黑夜中响得格外惊心。她又听着那高高低低的铃声,恍若惊动黑暗里的梦魇,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悲漠。 洛栖歌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看到那颓缩在一起的身影,心头全是懊恼与自责,尽管那些话并非她本意,但终究是由她说出来的,便急急想给她一个解释,“长风,你听我说,并非你想的那样。” 祁长风抬起头来,面具下分不清悲喜,只听她低哑问道:“那该怎样想?想你并没有处心积虑接近我,时时刻刻监视我?” 洛 分卷阅读51 栖歌心底一窒,唤道:“长风……” “洛大人!”祁长风站起身来,一字一顿道,“我乃大周帝女,他人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唤一声殿下,你是何身份,直呼我名字!” 若说以前,长风一口一个“洛大人”,那里藏着调笑。如今这声着实生分,让洛栖歌心头也沉了沉,她几次口中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你就不能信我一次么?” “信你?”祁长风大笑着来到她面前,长衫落拓,“你莫不是忘了十年前的事,我是如何信你?你又是如何待我?当我眼瞎,又信你一次,可你呢?洛大人,你可当真是心慈手软啊!” 她眼中透着凶光,有那么一瞬,似要将洛栖歌撕碎了才好。 洛栖歌脸色白成一张纸,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仿佛碰触到可怕的东西,惊慌失措下连喘息都有几分急促,“不……不是我……” 长风看着她的痛苦,并没有让自己好受一点,反而更加撕心裂肺,“我不信,不信你一点也不知情!” “为什么不信我?”洛栖歌低下头,失神念叨出声,“那日,我爹让我把剑谱拿给你,可我从来没想到,剑谱里藏有东西!” 她的话像勾动经年回忆,让祁长风又回到那一日,洛平秋带人来到殿内翻找东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那本她遗放很久的剑谱中找出一封信来,成了岳氏谋反的罪证! “可……终归是你,将那封信送进宫来。”长风无力道,“走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洛栖歌站在原地看着她,未动半分。 祁长风满是冷漠冲上前,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推出殿外,然后合上了宫殿的门。最后,昏黄的殿内,又剩她一人,她像被抽光所有力气,靠着殿门瘫坐在地,卸下了脸上的面具,扔出好远,泪水便止不住滴落在衣襟深处。 洛栖歌呆呆看着望着那扇门,心里的某个角落也像被关了起来,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冰冷她麻木。她直直站在门前,似再也查不出感情般,声声说着对不起。 祁长风听得真切,每一声恍若寒刀,刺在心窝深处,鲜血淋漓。她低低哭出声,将头贴在门上,好像那人就在身侧,附耳呢喃。 快走吧!快走!她心中不断祈祷着,生怕首先沉陷的是她自己。多少人说过,不要念旧情,可偏偏旧情是洛栖歌,她怎能不念。 无人知道,她当初听从定远候的调遣,义无反顾上了西风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见到想见的人。 终于,等到那日的黄昏,她又见到了洛栖歌,一身红衣蹁跹,她看了一眼,心头就是欢喜,多想说一句,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可终究对面不识。她便急了,故意戏弄着她,假装在慌乱时唤着她的名字。可谁又知,她是在用命赌,若洛栖歌没将她认出,她应该会死在箭下。但洛栖歌没认出她,死又何异。 所幸,洛栖歌还记着自己。 她趁着洛栖歌昏睡,偷偷一啄,吻在心头,谁也不懂她的欢喜。那刻,便得圆满,恍若一生。 黑夜沉溺,殿外寒风呼啸,约摸又是风雪大了些。长风坐在地上,哭累了眼泪流干了,不知何时昏昏沉沉,脑中全是过往的回忆,也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 她是听到银铃的响动才清醒的,外面天光乍破,她的手脚早已冻到没有知觉,待那声音变得缥缈不清,她才艰难地从地上起来,打开门来,被外面冰天雪地刺痛了眼。 殿门前,只剩一条孤零零的脚印,深浅不齐通向远方。 她坐在门槛前,怔怔望着那印迹,心头抽搐起来,眼前又是一片朦胧,大雪纷飞都看不真切了。 洛栖歌离开了宫城,回头望了眼,心就跟空了。她浑浑噩噩走在无人的街市,风雪迷住了眼,也不知是怎样回到洛府的。 洛夫人见着她,就在一旁骂咧,说:“昨天让你跟着回府你不回,大清早这么大雪倒回来了!我让你离那公主远点不是为你好,她与岳氏牵葛不清,别看陛下现在还认她当女儿,可伴君如伴虎,万一有一天陛下翻脸不认人,累上你怎么办。宣王殿下回京这么久了,你与他多走动走动,不好吗?” 分明每一句都响在耳侧,可她却又听得飘忽,脑海中全是祁长风那不能再清晰的话语,她说她不信自己。只此一句,便让她失去了所有义无反顾的力气。 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坐在窗边望着那静放的花灯,想起那晚祁长风问道,这么多年,你都和谁一起看花灯? 不曾和谁,一直一个人,在街市兜兜转转,希望再遇到她罢! 可真逢着她了,又害怕起来,怕她会恨上自己。犹记得那晚,祁长风在洛府的柴房里,隔着门说“洛栖歌,我不信你”。就一下牵动十年的心结,再次不得安生。 为何不信呢?为何不信…… 父亲一开始就要她监视着祁长风,可她怎能那样做,一直在父亲的询问下闪烁其词。日子久了,就连父亲也怀疑祁长风真的是规规矩矩,想将她从宫中抽调出来,可她,终是不愿意走……只好透着无关紧要的消息给他们。 生平第一次背叛着对自己充满期望的父亲,还背叛的那么彻底。到头来,什么也没守住。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的,那人还笑着问自己,小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她说好。 若那人再说,现在就走吧!她定会毫不犹豫抛下所有,随她天涯海角。 她苍白地想着,看着窗外白雪,一切都成了幻想。 冬儿从来没见过主子发这样大的火,只因她劝着让她回殿内暖和身子。记忆中,主子是一个很与众不同的人,从来不对下人颐指气使,天天嬉笑玩乐着,偶尔说着混账不着边的话,倒与市井之人无两样。 多开怀的一个人,好像整天欢喜不尽。可此时,冬儿见着她,像丢失了灵魂,面色沉静得可怕,坐看殿外飞雪,浑身散着寒气。 冬儿就静默伫在一旁,也不知等了多久,她扶着门颤抖起身,回到殿中拾起鬼头面具,扣在脸上,大哭出声。 她俩啊,一个见不得背叛,一个听不得不信任。 所以,这个寒冬格外漫长。 第45章异相 忘记雪下了几日,某一天终于放晴,祁长风刚打开久合的殿门,就被白晃晃的亮光刺疼了眼。 沉睡的太久了,走起路来都有些飘忽,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殿外一派明阳映雪,忽然就觉得世间再无欢喜之事。 冬儿在一旁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生怕她一个不稳就倒下去,所以靠得特别近。她小声道:“殿下,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听说御花园那边出了异事,有一群鸟立在湖心,连日啼叫,怎么赶都 分卷阅读52 赶不走。” 这倒稍稍引起了长风的兴趣,她随意穿了件素白的衣衫,就往御花园那边走。刚走进御花园,便见着亭子处站了一堆人,在那影影绰绰人堆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洛栖歌,穿着和隐无忧一般的玄衣,长发高束,腰间扣着她那把长剑,却不见了往日的铃铛。她脚步一滞,险些迈不出去。 终于,洛栖歌也看到了她,只淡漠的扫了一眼,就回过脸去,仿若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她苦笑一声,想着还是不要过去添堵的好,刚转身要离开,就听那边祁长景叫道:“皇妹,怎么刚来就要走?” 洛栖歌却是再也没忍住,又朝那边看了两眼,几日不见那人瘦了很多,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她一晃神,长风便来到她面前,漠声道:“洛大人,好久不见。” 她神色微敛,艰难开口:“有劳殿下记挂!” 亭内,祁长景迎了上来,“皇妹,有日子不见,你可知这宫内异相?” 祁长风:“略有耳闻。” 祁长景阴恻恻笑开,附在她耳边道:“我听有人传,这事还和你有关呢!你说你才回宫不久,又是疫病又是这异相的。” 洛栖歌听后,冷眉一凝,道:“大殿下还是慎言的好,这等事怎可与公主扯上关系。” 祁长景轻笑:“又不是空穴来风。皇妹出生时,国师就给她算过命,那命格可是极不好的。” 长风觉得好笑,怎都随了6神棍,算不出她好的,于是便道:“那皇兄还是离我远些好,免得招上我这不详之人。” 长景颔首,“自然。” 说完,他走回长亭下,果然就离她远远的。 她算是自讨没趣,直直走到湖边,见湖面结了薄冰,湖心冰上还覆有白雪,好几只杜鹃在那里叫着,几只已经死去。 很是奇怪,大冬天怎会有这种鸟,她心下好奇,捻起一块石头,朝鸟儿弹射去,被打中的那只未动半分,还是在不停叫着。 不知何时洛栖歌走到她身边,淡淡说道:“宫外有人传,杜鹃啼血,大周将亡。莫听他乱说,这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往自己身上惹的好。” 她嗅着身侧传来的清香,不去看洛栖歌,“又是流言?或许真于我有关吧,你看我一进京,正个皇城都没消停过。洛大人,你说这不我是我连着濯州6氏蓄意为之?” 洛栖歌知晓她在搪塞自己,咬牙冷笑着:“谁知道呢!” “所以,我招上这件事不是刚好?自己认了,免得有些人偷摸盯着,冷不防搁背后捅你一刀。” 洛栖歌心底一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长风被湖面的花白耀了眼,眼角有些发涩,别过脸去又低声道:“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洛栖良弄出命案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在场,但不是构陷是为了救人,在挡下你们平护司那波刺杀后便离开了,却不想又杀出另一波人。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那波人是谁,为何会有你平护司的令牌。但有一种可能,你们中间有内鬼。” 洛栖歌也不知听了几分,一直望着湖心发呆。长风见她如此,默默走开了些,她见不得,以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痛。 长亭边多了几位妃嫔和小皇子,估摸都是趁天放晴来凑热闹的。几处欢喜几处愁,长笑窝在宫人的怀里,自是看不懂大人的心思,见着湖心鸟儿叫个不停觉得好玩,咯咯笑个不停。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鸟儿了,上次从宫外送来的那只,他整日喜欢的不得了,但他的生母静嫔想,小小年纪不能玩虫逗鸟,以后还指望着他封疆受王享清福,就让宫人拿走了那只鸟。 他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见风是风,见雨是雨,见着欢喜便是欢喜,看着那立在雪上的鸟,再也静不下来,在宫人怀里扭动着下来,趁着人不备就向那里冲过去。 湖面虽说结了冰,但冰层尚薄,他没跑出多远,冰面就裂开了,整个园子顿时乱了起来,冰冷的风中弥散着呼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洛栖歌轻点冰雪,飞身朝那边掠去,将那不安分的小人给救了回来。一瞬,周边的冰层裂了开,湖水缓缓流动,冲击着湖心的浮冰,上面的鸟儿还是未动半分。 长笑这才后知后觉哭起来,窝在洛栖歌怀里,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 长风恍然发现,自己看得心惊胆战下,竟无意地朝洛栖歌靠去,不免有些不自在,就朝长笑恐吓道:“不许哭,再哭我把你给丢进湖里。” 长笑心安理得往洛栖歌怀里藏了藏,委屈巴巴看着她,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长风手足无措时,静嫔从她身侧冲上前,一把夺过长笑,跟着一起流下眼泪。 她被撞得踉跄,还好被冬儿扶了一把,余光却无意瞥见立在远处的祁长荣,他正发笑看着洛栖歌,笑得别扭藏着几分不明意味,让祁长风万分不舒服。她盯着他瞪了回去,祁长荣神色一怔,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在祁长景耳边说着什么。 祁长荣此人,长风以前对他没什么印象,想来是因为他母妃地位太过低微,日常在宫里唯唯诺诺不起眼。可是后来,他在宫外建府后,不知怎地抱上祁长景的大腿,顿时就不一样了,在京都内也是横着走,干尽坏事恶事。 长风听着他的事也是洛栖良闹下命案那次,酒楼茶馆闲谈京内纨绔,将他,洛栖良,还有王秉礼列到一起。 要说这王二少,平日里也就喝喝花酒,青楼楚馆胡混,花自己的钱也没碍着谁,和他两位并到一起,长风都替他委屈。后来,听了祁长荣干的混账事后,她也为洛大少稍稍委屈了一下。 此人在京都,简直是烧杀掠抢无恶不作。前些年,有人在当铺活当了一块美玉,被他相上后,硬抢了过来,当铺老板遇到这毁信誉的事,自是不肯,就到京府衙门击鼓鸣冤。 有祁长景兜着,这祁长荣非但无事,反是将当铺老板指为奸商投入狱中,打得半死没收全部财产从牢中放出来。 本以为这件事完了,谁知,祁长荣偏是个阴狠记仇的人,某日在街市,见当铺老板女儿貌美,就当强取豪夺入府侮辱,活生生将那老板气死。 想着,长风不免心下恶寒。也不怪宫外传大周气数将尽,内有上下昏聩,外有虎狼之师,若能千秋万代,还真是奇了怪。 长笑的哭泣声还未止住时,长亭曲折处响起了程谷公公通传,祁长风就见着皇帝连着贵妃,祁宗河,祁青禾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湖边顿时变得肃静起来,长笑低声在静嫔怀里啜泣,长风只觉得一出大戏方才开始。 “长风,你这是病了吗,脸色怎这么难看?”祁宗林走到她面前,打破了片刻宁静。 祁长风不语,心下无奈叹息,想着为了一个人竟把自已弄成这幅鬼样子, 分卷阅读53 值不值? 祁宗林看她穿得单薄,竟将身上的裘袍退了下来,披到她身上,这让她着实有点受宠若惊。 他又走到洛栖歌面前,问道:“洛大人,这异事查的如何了?” 洛栖歌:“尚无头绪。” 祁宗河站出来,“皇兄,我说这件事你就不要担心了,宫外乱民之言,改日让青禾出兵平复一下就好。” 祁宗林脸色难看,他皱眉看着湖心的鸟,声声低咳起来。 “皇叔,这可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之。”长风笑吟吟打断,“刚我大哥对我说,我生来命格不好,才入京不久,平清就起了秋疫,如今又出了这异相,若就这么了了,那日后市井该如何传我?” 祁长景眼皮一跳,却见着祁宗林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底全是阴沉,他急急解释:“父皇,儿臣只是和皇妹开玩笑。” “玩笑?”祁长风将委屈之态演的滴水不漏,“父皇,皇兄刚刚可不是那样说的,他分明说什么祸国,什么不是空穴来风之类的话……说了好多,我都记不清了,不信你问洛大人。” 祁长景黑着张脸,瞧向洛栖歌,见洛栖歌几番欲言又止,让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那些话来。 宫外闹得沸沸扬扬,“祸国”二字听到祁宗林耳中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睨着祁长景,骂道:“混账东西,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祁长景慌张跪倒地上求饶,心底却记恨着祁长风,今日不慎被摆一道,来日定要你好看! 祁宗河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询问道:“长风,你想如何?” 长风恭敬颔首,不慌不乱说道:“湖面上立了几只鸟,宫外便把我传得如此不堪,本公主向来不信天命之说,我倒要看看,今日我将这些鸟除去,来日会发生什么。来人,取弓来!” “不可,万万不可!”人群中跑出了一个道士,持着拂尘还有几分模样,“天降异相,公主且莫冒犯!” “冒犯?明明是这些鸟冒犯了我,乱飞到湖心叫不停,让宫外之人说我坏话。若真出了事嘛,也算应了我这命格之说,本公主自当认下。若没未出事,正好让闲人闭了嘴。” 祁宗林向程谷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取弓,却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女儿。宫外言论分明不是这样传的,明眼人都知道长景所说非实,而她借此故作文章,将这难堪事处理的圆满。倒是小看她了。 祁宗河随即附和道:“此法甚好。” 那道士不着痕迹地看了祁宗河一眼,些许疑惑,终究未多说什么。洛栖歌站在不远处将一切看在眼底,脑中全是刚刚那人嗔笑怒骂的样子,心里空荡的难受。 程谷取来雕弓,长风淡看了一眼,解下了身上的裘袍,将弓拿到手中,试拉了弓弦,倒是一张好弓。她又搭上三只羽剑,朝湖心射去,剑簇破空直直射中三只杜鹃。 说来也怪,旁边的鸟竟连动也不动,依旧叫着。长风不再迟疑,又搭起几支箭来,箭无虚发,湖心终于恢复了安宁。 祁宗河神色稍敛,率先拍手称快,“好箭法!” 祁长风在四海阁中,剑法身手比起那些怪胎来,算不上顶尖,唯独着箭法,射得利落,自认江湖一绝。 长笑看到湖中的鸟没了,再没能忍住,闷在静嫔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静嫔素来胆小,害怕他冲撞到贵人,不住哄着。 祁宗林见了,一把将长笑抱起来,温言问着:“怎么哭了?” 长笑指着祁长风,哭得更凶了,“她坏,把小鸟都弄没了。” 长风:“……” 祁宗林哄道:“日后让她赔你可好?” 长笑思量了一番,然后掰着手指,眨巴着乌黑的眼睛朝长风道:“赔我两只。” 长风又一阵无语,心骂:这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 经由长笑这么一闹,原本严肃的气氛全都没了,一行人说笑着离去。洛栖歌看着祁长风的背影,几次想追上去,可终究还是放弃了。 她踩着厚厚的雪,每一步走得沉重,快出皇宫时,身后传来马车碌碌之声。 隐无忧一把拉住她,推到一旁行礼,她抬头望了眼,是宁王祁宗河。她又陷入了深思,刚祁长景说长风一进京平清接二连三出事,这倒提醒了她,这宁王爷不也是在秋疫正乱时进的京吗? 马车从皇宫驶出后,不过半刻就回到宁王府。 率先出来的是老道士,紧接着便是祁宗河。祁宗河的脸色和刚在宫内大相径庭,阴沉的快要挤出水来,“这个祁长风,倒是小瞧她了,两次坏我好事!” 道长甩了拂尘,道:“那……宫内之事,还继续吗?” 祁宗河沉吟道:“让宫内的人停手吧,别被人看出端倪来,尤其是那个祁长风,让周由的人盯好她,一举一动汇报清楚。” 道长点头应下。祁宗河看着檐下融开的雪,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忽然又大笑开来。 第46章无耻 “我有两个疑问。”卫斩修说,“其一,宫内异事怎会透到宫外去?其二,说好了大周气数将尽,怎这几日又扯上我师姐祸国殃民了?” “摆明有人蓄意为之。再说,这气数之事,哪有说尽就尽的。”6成机淡定道。 “你说会是何人?”卫斩修在宣纸上圈下丞相府,平护司几个字。 “祁宗河。”6成机用手指蘸了蘸墨水,将宁王府圈了起来。 卫斩修一瞬慌乱,急急扯过6成机的衣袖,问:“你怎知道?你怎如此肯定?” “这不明摆着吗?平清乱了,对祁长景和祁长泽都没什么好处,而且流言起了两次,都与命格气数相关,不要忘了,祁宗河这个人奉信巫蛊,门下道士玄师挺多,制造一些异相,然后差人算个卦自圆其说是极容易的事。” “言之有理。”卫斩修思虑着,然后笑吟吟抬起头,冲6成机挑了媚眼,“师兄你不是向来不要让我管朝堂之事,自己怎会对这些知晓的这般清楚?” 6成机不语,他才不会告诉她,自己是担心她再次以身犯险,才私底下帮她注意着宁王府的动向。 冬儿担心了好几日,烦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宫外都在传自家主子如何违背天命,好像以前秋疫起时在城东所做种种都被忘了。 她替主子不值,主子倒心大,在宫墙梅树下喝着小酒反过来安抚她:“说我一个违背天命,总好过传我父皇昏庸无道,大周江山断在他手上好。外面说就让他们说去,又长不到我身上。” 冬儿急了,“殿下,这种事传多了有损你名声,以后还怎有人娶你!” 祁长风笑得更开了,还真没想到这茬事。这么一说,自己替了宫外的流言,还真有点好处。看谁以后还敢娶 分卷阅读54 自己!祸国殃民,真不错。 “没事的,什么异相,明摆有人蓄意为之。别人不知,我可看得透彻。”长风又宽解道,“我多年前去过南疆,见了不少能人异士,以蛊饲鸟是最常见的事。那日见了湖心的鸟,赶都赶不走,一看就知和南疆流传的把戏一样。” 冬儿满是惊愕,“那是何人所为?” 长风将陈年佳酿饮尽,惆怅着:“我怎知道?我就不该趟这趟浑水。你看,这下都嫁不出去了。” 说着,心头又想起洛栖歌来。多日未见,像隔了许多年,很想看看她,然后拉着她说笑。 年关近了,平护司琐事愈多,洛栖歌每日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她对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册,一行行看过,只有在疲累的时刻,才会翻阅关于祁长风的密信。 自父亲知道她与长风之事后,就到皇上面前请辞将她调回,然后又派了许许多多的暗卫,将祁长风的一举一动监视在平护司眼底,亦在她眼底。 她每日都会亲阅那些密信,就好像自己在身侧陪伴一般。 今日,公主至明仁宫,看望静嫔,无异。 今日,公主未出归离宫,无异。 今日,公主同十五皇子于御花园捕鸟,无异。 …… 她一日一日看着,眼底越发柔软,将头靠在案上,用指尖轻轻摩挲过字里行间,一闭眼,全是那人的嬉笑怒骂,就轻轻笑着,笑着笑着心里便苦涩起来。如今,连唤声长风都没资格了。 临近午时,母亲来了,拍着桌上的案卷,说这些哪里看得完,让她出去与宣王走动走动。 这也不知是母亲说过的第几次,只记得她每日都回来唠叨一遍,可她哪里喜欢走动,一次一次以公务繁忙推脱掉。 可这次不一样,母亲捏准她的心思,道:“阿绝,宣王登门拜访,你父亲让你回去,所有的事务你不要再管,交给无忧!” “好。”她长了这么大,最不能违背的便是父亲的命令。 从小,父亲就告诉她,说她是府中庶女,若就这么在闺中长大,也只能过随波追流的一生。所以,她练功时,比谁都勤奋,从来不敢懈怠。直到某一天,她遇见一个高傲的人儿,对她万分霸道说着,我的人,以后我护着,谁也不能欺负你。那时,她好像可以信一辈子。 现在想来,也是可笑,除了自己,似乎谁也不会守着自己一辈子。 跟着洛夫人回到洛府,路过正堂就听见祁长泽和洛平秋在说6氏入京述职的事情。 自打岳氏出事后,定远侯作为姻亲,再也未来过京都,就连述职也是差下臣前来。细细算来,已经十年了,而这一次祁长风刚一进京,6候便急急赶来,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洛栖歌立在门口听了一会,果真听他们提到长风,说是加派了人手牢牢盯紧她,好似要把私通6氏的罪名安到她身上才放心。 见她走进来,两人停止了谈论。洛栖歌恭恭敬敬冲两人行了礼,神色淡淡,再看不出半分情感。就连洛平秋让她陪着祁长泽到街市走一走,她的眸子也未起一丝波澜。 冷冷清清惯了,任谁也不会知晓她心底的事。 可隐无忧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他这师妹,嘴上不说,心里念着谁记着谁他全知道。终于,那个人不再相信她了,他的师妹也回来了,可整日像失了心智,冷清的与浮世无关。 他看着两人出了洛府的门,心下没来由苦笑一声,这么多年,自己还是不配和她走到一起。 年底是平清最热闹的时候,长街旁有许多做生意的小贩,各种叫卖声能吆喝到一块去。 长风头一次尝到财大气粗的快感,比如说掏出一张银票买下所有糖葫芦,然后分发给街边所有的小乞丐。还比如说,看哪个姑娘长得顺眼,买下胭脂水粉送给她,然后装作多情的样子,逗得她们脸红。再比如说,瞧着谁惹自己开心,将大把银票往他手里赛。 然后,“谢谢公子”这样的话不绝于耳。 冬儿拘谨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那浪荡贵公子的模样,小心提道:“殿……公子,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若被嬷嬷发现不见人,我可没好果子吃。” 长风笑吟吟立在她面前,拍了拍西街的胸口:“怕什么,小爷我罩着你,随我放开了玩,我看谁敢动你。” 说着,她将银两塞给冬儿一些,捏着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着,“你说,你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知买些胭脂水粉打扮打扮自己。银子不够,只管问我要就是!” 冬儿看着她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小脸一红,低低说着:“殿下,你对我真好。” “是吗?”长风眉峰一挑,说不出的轻浮,“可千万别学我,别人对我好点,我就对那人掏心掏肺。” 冬儿听得一脸迷糊,见她落寞转身,就飞快跟上,在她旁边说:“殿下你对我好,我会对你好的。” 长风挑笑看她,心想若是都如她若说一般,也不至于这样。洛栖歌,就不能对我好点么? 祁长泽只觉得热闹的街市被他俩走得清冷,许是身边的人太过沉闷,他说什么她也只管应着,这么多年倒是没变。他几次提点,说在他什么不用如此拘束,可她也只是应下,未辞色半分。 终于,走到西市,那处有一家玉饰铺子在平清小有名气,他想着洛栖歌平日简单,未见佩戴什么什物,就打算挑选几样送给她。 不想,还未进门,就被小厮给拦下了,“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刚有位贵人将整个铺子都包下来了,要不你改日再来?” 祁长泽还未吃过如此闭门羹,有些尴尬。一旁的洛栖歌倒是松了口气,若他真送自己礼物,倒不知该如何拒绝。 刚转身要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洛大人,好巧!” 她僵硬转过身,入眼便是那人眯着双桃花眼,手里攥着十几支金钗,穿着长袍穿得松垮,头上的发髻倒整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惹人心烦。 祁长泽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长风……将整个店包下来的人是你?” “对啊。怎么?皇兄要买什么玉饰吗?” 祁长泽看了眼洛栖歌,道:“随处看看罢了,你买这么多簪子干嘛?” 长风顿时明了,心下难受起来,却非当着她面故意说道:“还能干嘛?送人啊!今晚思弦坊头牌歌舞,我去送给那位卫妹妹。但不知送哪个好,索性就都买下来了。” 洛栖歌脸色难看,低低说道:“你不能去!” 祁长风不去看她,冷笑一声:“管你什么事?冬儿,我们走!” 冬儿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头上那几只主子刚送的簪子掉下来。 洛栖歌目送着二人离去,祁长泽在自己耳边说了什么再也没听 分卷阅读55 进去,恍惚到走起路来都飘忽,心里想的全是那人的那句话,管她什么事?是啊,并没有她什么事。 回到洛府已是傍晚,她怔怔看着高门,像思虑良久,最终没走进去,反回过身沿着原来那条路走去。 长风前脚踏进思弦坊,后脚就后悔了。刚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洛栖良,心下奇怪,那货不是在牢中吗?何时出来的? 洛大少看了她半天,才想起来她是谁,揪着她领子险些没将拳头打到她身上。还好她抽身及时,瞄着上座的祁宗河,小心提点着:“洛少爷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小心惊动贵人!” 洛栖良这才罢休,她赶紧离得远远的,在一处角落坐定,看着卫师妹的惊鸿舞,从怀里掏出簪子来,想着一会送她哪一支。 舞曲罢,还未散场,一个妈妈占了出来,手持着团扇,媚声道:“今日我家卫姑娘生辰,想请一位公子到阁中听琴,但这么多人,妈妈我实在不好选,要看公子们的表现了。” 不少穷酸公子啐了一声,暗骂这老妈子惦记他们钱袋里的银子,但看了看坐上的宁王,又有半分心安,总之是争不过的。 果真,到最后,宁王出了千两金,便无人敢触霉头。长风心头却是一沉,什么生辰!宁王爱歌舞美人,在座定不会有人与之争抢,卫斩修故意引他入内,想做什么? 她急急起身,还不待妈妈开口,就直接加了价,“我出万金!” 洛大少直接将茶水喷出来,想着这人是疯了?先不说她有那么多钱没有,这宁王可不好惹! 祁宗河睨着祁长风,眉头微皱,见她遥遥向自己一拜,才冲她挥手招呼她上来。 祁长风登上雅座笑道:“谢皇叔割爱!” 祁宗河不悦道:“你这是闹哪样,你一个女子扮成如此模样,来此胡闹什么?” “皇叔,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卫美人那么多人喜欢,为何不能多我一个!”长风义正言辞,“再说进去听她弹个曲怎么了,我又不会勾搭了去!” “喜欢?”祁宗河饶有兴趣念叨着两个字,也不好与一个小辈再争,免得说他小气。 长风吃准了这一点,见他起身离开,赶忙叫住他,继续厚颜无耻道:“那个……皇叔……我今日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牢请皇叔给我付账,改日……我让父皇还你。” 祁宗河强忍着一掌拍死她的冲动,勉强笑道:“那还是不用还了。” 长风一听,笑得谄媚,“皇叔大气,就不跟宫里那老狐狸一样,太抠门。” 这话听着舒坦,但祁宗河还是冷哼一声警告她不要乱说。 洛栖良看着长风非但无事,反被妈妈迎入账内,眼睛都瞪直了。难得用自己那满是酒色的脑袋想清楚,宁王都给他面子,那人必定是什么大人物!他又想起父亲对他提点过的,上次险些被流放就是有什么人从中作梗,让他以后注意点。 他缩了缩脖子,看着身边美人环绕,再无兴致,灰溜溜从门口出去。谁知,刚出门就见着洛栖歌,他心虚的一个哆嗦,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自己又惹上什么事了,就颤巍问着:“妹妹,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洛栖歌问:“你在里面可遇到什么熟人?” “遇到了。”洛栖良四下打量着,然后将洛栖歌拉到一边,“就是上次和我一起犯命案的那个,他好像与宁王很熟,今日成了卫美人的入幕之宾。我听父亲说,有人故意陷害平护司,会不会就是宁王!” 洛栖歌神色微敛:“不要乱说!你说的入幕之宾是怎么回事?” 洛栖良将其中之事一五一十告诉洛栖歌,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想定是那人有什么问题,顿时沾沾自喜起来,父亲老说他笨,也不是很笨嘛! 第47章轻贱 为长风引路的是一个小胡奴,身上的铃铛响着,让她又想起洛栖歌来。 良辰美景卫师妹,想她作甚? 长风不住嘀咕,抬眼就入了惊鸿阁,不同往日偷摸翻墙,这次从正门而入,清风入怀别有一番磊落滋味。 行过小木桥后小奴便退下了,她顺着阁楼而上,最后一把推开雕木门,入眼便是素琴檀炉放在案子上,香气缭绕,穿过红帐画屏,隐约见着一个曼妙的美人从水中缓缓起身,轻绕绕地穿着白衣,勾出一室旖旎。 长风看得老脸一黑,心想这卫师妹可当真不省心,美人计岂是说设就设的?单凭她一己之力,岂能取了祁宗河之命? 她刚合上门,还不待开口呢,画屏后直直射来一支冷箭,她刚转身躲开,浑身像被抽光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亲师妹从屏风后持剑跃出,待看清她后目瞪口呆。 “师姐,怎会是你?” 长风呼吸急促起来,想来是香有问题,看着她狠狠道:“快给我解毒!” 卫斩修这才想起来,赶紧熄了炉中香,慌乱在柜子中找药喂长风服下,然后将她从地上扶到临窗榻上,又把窗子打开,散着屋内缭绕的香气。 长风呼吸外面的寒气,才觉得脑袋不那么昏沉,骂道:“你向来稳重,怎能做这等糊涂事!祁宗河生性多疑,身边又跟着无数高手,小心将自己命给搭进去!” “那你说我当如何?”卫斩修问道,“他是你叔叔,你自会护着他。怕早就知道我要杀他,你才刻意换下他来我这里。” 长风简直能被她气死,“我莫不是闲疯了?去救一个处心积虑治我于死地的人!” “师姐,你开始告诉我你是岳氏后人岳流枫,来京都报仇,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公主,有时我真的不明白你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干嘛?贪恋荣华富贵吗?” 长风突然泄了气,靠在床榻呢喃着:“我也不知道我该干嘛,一面是我外祖和弟弟,一面又是我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这仇该如何报。若是像你该多好,单纯恨着一个人,不知比又爱又恨千百种滋味在心头好哪去了。” “师姐……”卫斩低低唤了声,“对不住,我不该那样想你,可我父母的仇我真得报。” “这事急不来。得摸清他所有底细后才能行动,你现在连他功夫什么样都不知道,何苦犯险?” 说起底细,卫斩修想起了6成机说的事情来,就着急道:“师姐,宫中异事和祁宗河有关!” 祁长风应了声,并不奇怪,“我知道。还有洛栖良命案那次,八成也是他。平护司应该出了他的内鬼,但不知是哪一个。” 卫斩修眼底一滞,叹了口气道:“我果真不了解他。” “还说呢!今日为了你,全是把他得罪透了。” “怎讲?” 祁长风将今日借钱之事说给她听后,卫美人竟悲伤全扫,笑得花枝 分卷阅读56 乱颤,“问你父皇要,亏你说得出!” “怎地,不行啊!”她好容易提起些力气,斜指着榻,噙笑看她,“我说卫头牌,我可是掏了万金进来的,可得让我值当才行!” 卫斩修看她那色眯眯的神色,全身犯寒,拢了拢身上衣衫,“那我给师姐弹个曲子吧!” “好。” 卫斩修弹得是一首大周盛传的小调,谈不上好听,也谈不上不好听,但想想这首曲子值了万金,长风立马听出了仙音妙曲的感觉。 冬夜的风发凉,一曲过后,长风被窗外的风吹得瑟缩,身上力气恢复了大半,就让卫斩修前去关窗。 卫斩修笑她不受冻,就起身关窗子,无意间瞥进黑暗,借着一抹月色,她见着阁子外边立着一个女子,身影萧条,一动不动看向这边,愈见孤寒。 她大惊,阁子外边绕有铃铛,那人定是功夫极好,竟未惊动她们半分,这平清还真是卧虎藏龙! “怎么了?”长风查出异样,起身问道。 “师姐,你看那边……”卫斩修颤巍指着。 长风顺着她手指呃呃呃方向望过去,全身好像被寒气浸透,彻骨冰寒。那人……她化成灰也认得,怎会在此处,不是和祁长泽一起走了吗? “师姐,你认识?” “认识,你应该也认识,洛栖歌,也就是洛绝。”她颓然坐到榻上,心下满是疼痛。 “那她在此处干嘛?” “我甩掉了平护司暗卫才溜出来的,她知道我在此,应该是来盯着我的吧!”想着,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落。 “这大冷天的,要不请她上来坐坐?”卫斩修玩笑道。 “好。” “什么?你真要请她上来!” “不是你说的吗?天冷……”祁长风勉强笑道,“要不我还是下去会会她吧!” 卫斩修突然调笑起来,“师姐,莫不是又招惹上人家姑娘了?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 “可能吧。”长风直接从阁楼飞身而下,来到了阁子外。 洛栖歌瞧见她出来了,嘲弄笑着,而后转身就要走。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她与别人嬉笑,待别人好,自己心下全是酸涩。 长风一把拉住她,手腕处的寒意传上来,“洛大人,盯了我这么久,这就走了?” 洛栖歌微怔,牵了牵嘴角道:“我不是……” “不是什么?” 洛栖歌低沉着头,她真的没有盯着她啊,可是该如何解释自己来此处,难道要说情非得已? “没什么。” “我说你们白天盯着我就算了,这冷夜寒天的还盯着,可真让我……膈应。这样,你回去告诉你爹,我真与6候私通谋反,省得他老惦记。”祁长风冷笑着,用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塞到洛栖歌手上,“赏钱,有劳洛大人了。” 洛栖歌看着手上的银票,想着她为一个坊间女子豪掷万金,如今却用这区区银两来打发自己,心下恼怒反手就甩到她身上,“不必,我可不是这里的女子,为了银子干一些轻贱的事。” “轻贱?”祁长风笑道,“在你眼里,我的事和我的命就只能用轻贱二字来形容。” 暗夜里,她的笑声越显放肆,眼中的怒火好像要将眼前人吞噬。在仅剩的清明磨灭殆尽后,她扣紧洛栖歌的手腕,将她抵在背后的墙上,倾身吻了上去,在唇齿边缘狠狠撕咬着,几近窒息间,想要把她撕碎。 洛栖歌脑中一片空白,身体跟着僵硬起来,一时不知作何任由那人侵犯,直到寒风淋漓而过,她才清醒半分,费力推开了身前的人,然后惊慌无措地看着她。 祁长风看着她那样子,心下好像有无数凶兽牵着,肆虐痛苦却又畅快,她冷冷笑出声,一字一顿说的真切,“你也不过如此!” 刹那,洛栖歌如坠寒冰,再也找不出半分温度。她紧紧捏着指节,任指甲陷入肉中,才从麻木中寻来半分痛楚,扬手就给祁长风一耳光,心跟着颤了颤,接着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溢出。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上晕荡开,长风愣住了,像被破灭所有嚣张的怒火,颓然看着眼前人跑开,心头又淌起血来,自己都干了什么?为何要做那些混账事情来伤害她?明明……那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洛:我狠起来,连自己亲媳妇儿都打! 祁:给点面子,我好歹是个公主,不要以下犯上。 洛:嗯,犯上…… 第48章风月 寒夜更漏戚戚,回响在空荡的大殿。祁长风无力躺在殿中,好像没了灵魂,目光呆滞地望着殿梁雕龙张牙舞爪。 自己怎么能对她做那样的事?多好的一个人,纵然背弃了自己,也不该将她一身孤傲踩踏在地。 都快忘了什么时候喜欢上洛栖歌的。许是第一眼见到时的孤寂,许是那么多年无止的想念,也许是再见时的荒唐……总之是喜欢很久了。 平生无大志,偏爱风月事与她。若无风月事,人间寡淡;若无她,风月失存。 可喜欢这种事,终究还是藏着好。天下大同,都不像她这般,身为一个女子还喜欢着另一个女子。她向来不屑礼教纲常,可洛栖歌呢,她不知道。若她也喜欢自己多好,就可无忧无惧。 这下好了,做了那样混账事,连偷藏掖的喜欢都跟着变得无耻起来。她时常想,自己若有阿夜的身子就好,定能将洛栖歌哄骗到手,然后一辈子对她好。 然而终归做想。可能在不久后,洛栖歌会嫁一个倜傥之人,然后某个琐碎的日子,对着举案齐眉的那人偷骂起自己来:她啊,一个混账无耻的人。 今日就不该偷溜出去!想着6候快要进京了,以后一举一动会有更多人盯着,索性趁他们没入京前好好玩乐一番。谁想会碰着洛栖歌,偏偏又跟着祁长泽在一处,那刻她随口胡诌着,像极哗众取宠的小人,费力显示着自己的存在。 真当洛栖歌站在惊鸿阁外,她又兴奋又失落,因为她真的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何在那里。或许她真的只是担心自己,偏生自己乱以小人之心揣测。 突然想起来,她自己选了那么多的簪子,最好看的一支还留着呢,揣在怀中,要送给喜欢的人。还是没能送出去。 将手熨帖在胸口,那里仿若撕裂成碎片,再也好不了。泪水打湿枕角,她在寂夜里蜷缩着,心里一声声念着洛栖歌的名字,好像只剩这点留恋了…… 隐无忧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洛栖歌了,就连平日有意无意去洛府拜访师父,也是见不到的。终于按捺不住询问下人,也只听他们说他家小姐好几日不曾出过屋子。 他心下担虑,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洛府终归不是平护司,小姐闺中也不是他说能进就能进的。 分卷阅读57 正想着,洛栖良被一群小厮前拥后簇地走来。他鄙夷地看了洛栖良一眼,待他走近,问道:“良弟,阿绝最近是怎不见人?” 洛栖良正眼不瞧他,只有端着个少爷架子,才能有点高人一等的感觉,“那日和宣王一起出去,回来就这样。定是宣王欺负她了,我还问过我娘,我娘不让我操心,反正我妹妹是要嫁进宣王府的,过两天就好了。” “宣王……”隐无忧扣在剑柄的指节紧了几分。 夜半无人,寒风渐渐,隐无忧趁着隐没的月色闪进了巷子,一路四顾,确定无人后才翻入那高门深院。 暖阁之中,锦衣贵服的中年男子拨着炉子中的碳,不一会小铜壶中的水发出了呜鸣,在烟气缭绕中,他将滚烫的水倒入今年新贡的茶中,刚巧隐无忧来了。 他笑了笑,将茶盏推前,“隐大人,请用茶。” 隐无忧颔首,不敢多看他,“谢过王爷。” “有日子不见,隐大人突然光临寒舍,可是之前事情想清楚?” “想好了。”隐无忧长叹一口气,“我助王爷成事,高官厚禄皆不要,只要祁长泽的性命!” “他么?”祁宗河淡淡笑开,“好商量。” “那现下王爷需要我作何?” “挑拨洛平秋与6氏的关系,最好两败俱伤。” “好。”隐无忧将茶水一饮而尽。 待人走后,祁宗河才喝下他盏中茶,“周由,你说这隐无忧,上次助咱们构陷洛栖良后,就一直想与咱们撇清关系,这次怎又想着与同流合污?” 周由从屏风后走出,“我的爷,怎能是同流合污,你邀那小子共成大事,他将来该感啊,谁都不容易……”祁宗河感叹着,“对了,上次没听成卫姑娘弹曲,倒是一憾事,改日寻张好琴给她送去!” 周由应下,想着那姑娘当真命好,还不曾见主子对谁如此上心过。 祭完灶爷,除夕就一天天逼近。大街小巷开始张灯结彩布置着,就在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定远侯6则安入京了。 这可在平清引起了不小轰动。 无聊饭客偶尔会闲谈几句,但也不敢说得太深。谁知哪一日又触了这恶毒之人的霉头,来个死无葬身。 这6氏祖上世代忠良,多出朝中肱股,到了6则安祖父那一代,巡猎时护驾有功被封了异性候,赐封地濯州。可到了6则安这辈,老实本分惯了,在朝中无人提及,更加有名无实。 可6则安年轻时争气,为了光耀门楣硬是从了军,拜在岳氏门下战功赫赫,后来还娶了岳家小女儿,一时更加风光无两。旁人提及岳氏,就必会提到他定远候,再不怕朝中无人。 但岳氏叛逆论处之时,这定远侯本该连罪,可祖上赐有免死金牌,皇帝无法动他。加上6则安也是狠人,为了撇清干系,亲手杀了自己的夫人和儿子,一时朝内上下无声,这6则安竟连官职和兵权也没丢。 等皇帝再想动他时,濯州兵强马壮忌惮三分,且还不说王相当时为了拉拢他,将自己妹妹许给了他。 朝中忌惮是朝中事,但在市井就不一样了。6候杀妻杀子,就冲这一点,天下人诟病,将他说成一个凶神恶煞之人,专防小儿夜哭。 6灵兮最烦的就是这些传言。别人提及都是闲谈,而她呢,失了母亲失了兄长谁会懂? 父亲才不是这般,他明明那样喜欢着母亲,最终抵不过朝中之人的逼迫。 母亲死的那日,她记得分明,这么多年,一分一毫未敢忘。那是个午后,母亲亲手刺死了兄长,又将剑送进自己的身体,在弥留之际,声声唤着她:“灵兮,不要怪你父亲,好好活着。” 她看着血泊中的尸体,惊吓到连泪水也流不出,最后看着父亲发了疯似的冲进屋内,搂着母亲的尸首,呆坐着不愿松手。直到母亲下葬的那日,她才看到,不过而立之年的父亲,白发鬓生。 第49章杀意 自6则安进宫的第一日起,暗伏在长风周围的人又加多了。纵使这是她预料之中的事,还是被那些人弄得很烦躁。 想她拜入师门这么多年,向来是她盯别人,哪会有别人盯她?简直把一个刺客的脸都给丢尽了! 不过这洛平秋也是谨慎,倒不似祁宗河,都不带往她头上怀疑的。 她这样想着,就又连带想起洛栖歌来。心下一阵懊悔一阵恼怒,难受至极,偏偏不想吧,心里又空落的难受。 横竖都是难受,还是想着好。 她这几日只数着白天黑夜,然后就过去了。好几次想着将洛栖歌放下,偷摸找个机会偷溜出宫再也不回来。可只要心里还想着,总找不到那个机会。 腊月二十九,在除夕的前一天,历年惯行的宫宴,邀请京内百官及命妇,辞旧迎新,与帝同乐。但今年定远侯进了宫,礼部操办的更加隆重了些。 夜幕刚降临,程谷公公便亲自来请了。长风先前连理由都没有回绝的干脆,显然祁宗林不想放过她。 宫宴选在永安殿进行。她还记得小时候,最期待的便是这天,宫外很多人进来,带给他形形色色的稀罕玩意儿,然后我再到永安殿赴宴。她偷偷蹲在侧殿,看着殿内舞美酒醇,就嚷嚷着也要参加。当时祁宗林说不准,因着她太小,若她长大后,定要她高座作陪。 一晃十多年,她十八了,早已不小,平清城内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大多儿女成群。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她未嫁,洛栖歌也未嫁。 她从正门走进,恰看到灯火通明,席间宾客满座全将目光投降她。她抬起头来,看着殿上的那一个人,委身一拜:“参见父皇。” 余光无意瞥向了侧座,6灵兮紧紧挨着定远侯夫人王氏,有意无意看着自己,目光却夹着几分急切。 “好大的面子,还要朕派人去请你才来!” 她牵动嘴角,神色淡淡:“儿臣向来不守规矩,怕触了父皇的雅兴。” 祁宗林大笑:“竟还有点自知之明。你第一次参加这宫宴,无需顾忌,朕不会怪你的。来,这边坐。” 长风抬眼看那座位,竟设在他的身侧,心底一滞不由柔软几分,他还记着吗?走过祁长景身侧时,恰见着他那狠戾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坐到那位子上,祁长景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的身侧就是祁青禾,今日难得不 分卷阅读58 同脱下了戎装,换了一身白色劲装,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可长风见她脸色却比平日柔和几分。 坐在他俩对面的便是6则安,殿内灯火跳跃,显得他头上白色苍凉。他不动静静吃着桌柔上肉脯,忽然抬起头来对上长风的目光,神色柔和,大咧咧拱手一拜。 欲盖弥彰,反过来大方地装着不认识倒好很多。她也拱手回拜,不着痕迹看向洛平秋,见他神色比谁都没这么简单。 就比如上次,6二小姐怎就恰巧撞上了救洛栖良那件事?定不是意外,定是祁长风与6氏密谋,想让他欠下这么个人情,以后没理由盯着他6氏! 他洛平秋偏不上他们的勾当!非违背圣命盯着祁长风,这么多个月虽未查出什么,可祁长风明知有人盯着,竟无动于衷。定是心虚! 可惜祁长风对这些一无所知,她若知晓定会笑死,她压根就不知道祁宗林对她的恩荣,还误以为是他让洛平秋来盯着,这个洛大人怎比她还会想? 酒过三巡,殿内穿了歌舞,灯影绰绰,美人窈窕,长风又一人喝着这佳酿。 她酒量极好,由于一人喝酒太无聊,见着认识的人就冲着遥敬一杯,从祁宗河王二少,王四少再到王虞儿定远侯夫人和王夫人,挨个喝过,该到洛栖歌了,她动作一停也不去看他,突然转向了身边的祁青禾,一饮而尽。 祁青禾道:“喝酒伤身!” “姑姑女中豪杰,怎如此扭捏!”挑衅着祁青禾连喝好几杯,她才甘心。 洛栖歌自知酒量浅薄,索性就很少碰酒。看着祁长风故意将自己隔过去,心头发苦,为何要这般无视?她端起面前酒杯,将冷酒一饮而尽,强烈的辛味淹过鼻腔,却盖不住其中酸涩。 歌舞停后,殿内响起拍手称快声。余后又进行了几个风雅的游戏,王秉言文采斐然得了不少赏赐。 京内有好几个闺阁小姐献艺,歌舞琴曲,长风看得索然无味,她见识过拔尖的人,这些难以入眼。 说到拔尖,她又想起洛栖歌来,父皇赏她一个“绝”字,那可不单单是她功夫了得,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她倒没见过。 想来遗憾。又想来忧愁,不住骂自己,怎这样管不住自己。偷偷地瞥了洛栖歌一眼,她坐在宫灯下,依旧穿着素色衣衫,冷清的脸上看不出分毫色彩,可偏偏这样一个人,贵公子席那边好几人偷偷打量着她。 她气恼至极,可能酒色上头,直想过去将那几个公子揍一顿,并告诉他们不准看。 正想着,无意就将目光放在洛栖歌身上,恍惚见看着她起了身,回过神来发现她正冷冷望着自己,眸子无悲无喜,长风心下一寒别过脸去。 “父皇,”殿内传来祁长泽的声音,硬将所有人的目光拉了过去,“儿臣不才,借洛小姐琴曲舞剑助兴,望父皇应允。” 长风怔怔的,瞥向宫殿正中,不知何时,内侍已将琴案放好,另一边内侍已准备好剑,只差皇帝开口,将剑登上。 她脑间一片空白,看向祁宗林嘴角起合,然后殿中便响起了泠泠琴音,一会缥缈,一会又像停在心上,患得患失,她难受极了,俯身趴在案子上,单手把玩着酒杯,眼底满是寂落。那一瞬,她觉得一切都没了。 洛栖歌将手按在最后一根弦上,就要收尾,殿上忽然响起了酒盏砸落的声音,刺耳突兀,恰好坏了这最后一段琴音,甚为可惜。 她顺着声音过去,却见祁长风慌张起身,提起衣襟蹲到地上将杯子捡起来,“对不住,对不住,手滑。” 祁青禾冷眼瞄着她,分明是她自己扔的,却要说手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祁长泽被坏了节拍,慌张收回剑,本想趁舞剑后请父皇赐婚的,这下被长风这么一闹,所有分目光都停驻在她身上,包括父皇,这该如何开口? 他有些恨恨,这个祁长风平日与她无冤无仇的,这会来捣什么乱!想着,却听殿上的长风又道:“乱了大家的兴致,着实该死。如果诸位不介意,本公主也小奏一曲,当做赔罪。” 祁宗林笑看她:“你还会琴曲?” “艺拙,自然比不上洛大人。但也是堪堪能登得上这大雅之堂的。” “好。”祁宗林称快,挥手让殿中二人退下,又命程谷亲自引着她走到殿中。 众人皆唏嘘,皇帝对公主的恩宠可见一斑。 祁长泽脸色微变,无意间瞥见祁长景正笑着看向自己,然后举起酒杯遥敬,他稍怔,平复了神色,回敬将杯酒饮尽。 洛栖歌倒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父亲安排了,但她无从抗拒。坐在席间,见身边的洛夫人很生气,她竟有些窃喜,不动声色看着殿中的人,见她坐定轻拨起琴弦,殿中回响起激荡的琴音,去兵戈杀伐有力。她听着,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破阵曲!当年岳氏女眷送征人,每每弹得就是这首,在平清乃至整个大周,无人不识此曲。只是后来岳氏被诛,成了禁曲,近十年无人弹奏。 她这是不要命了吗! 洛栖歌紧紧攥着衣襟,指节发青。她看向殿上的皇上,凛冽着眸光看向祁长风,神色如常,但也是最可怕的,圣意难测谁知下刻会发生什么。 一旁的祁青禾就不一样了,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低敛着眸子看向这边。洛栖歌顺势望过去,发现她正盯着6候夫人。 6候夫人慌乱低下头,从洛栖歌这边却瞧得仔细,她的身子轻颤起来,透过额边碎发,眼角晶莹一片。 殿中人各怀鬼胎,有心者止不住喜意,想着这下祁长风犯了大忌,皇帝定不会放了她! 洛栖歌也只能干着急,根本不可能去阻止她。 终于,曲毕,满殿静言。 祁长风捏了捏自己发热的指尖,就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又坐到自己位子上,给自己斟了杯酒,悠悠饮下。 祁宗林看着她,半晌突然笑开:“弹得很好,赏!” 长风心头一泄,却又听到祁宗林在上座猛烈咳开。群臣担心地看着他,他接过程谷手中的药,顺着胸口的气息,这才好了些。 “朕身体不适,宁王代朕宴宾,你们自行取乐。”祁宗林起身,从一侧出去。群臣恭拜之后,殿内气氛好了很多,却再不似先前。 “瞅我干嘛?”祁长风懒懒问着祁青禾。 “你这是在找死!”祁青禾脸色自始至终没好过。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祁青禾冷哼一声,“扰我耳边清净。” “那对不住了,技不如人嘛!姑姑下次可以试着装聋作哑 分卷阅读59 。”祁长风离开席位,跟着众人一起去了殿外。 正过亥时,殿外空旷处由内侍燃起了烟火,一时齐齐冲天而上,四散开来,照得这飞檐云台格外清晰。 她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壶,斜靠着栏杆仿若无骨,抬头仰望上空的烟火,在冷月下灿烂,刹那芳华。抬着头久了,脖颈发酸,刚低下头就在不远处人堆中看见了洛栖歌,被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公子小姐们绕着,谈笑风生。 喂,我刚差点死了,你也不关心我一下。 她心里想着发酸。在洛栖歌与祁长泽献艺时,身旁的祁青禾无意说到很配,她顷刻就读懂了什么,急急扔掉酒盏坏了众人的兴致,让祁长泽无从开口提及,却又怕他再找机会,索性就弹了那首曲子,将宴会整得一团糟。 也不知她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万一……郎有情妾有意呢? 人群中,某家小姐提议一起去放烟火众人纷纷附和着。他们一个个从祁长风面前走过时,都小心翼翼,好像秋日疫病,沾染了就不得好死。 唯有洛栖歌,停在了她身侧,一把夺过她的酒,冷声道:“祁长风,你平日胡闹就算了,怎么今日如此不分场合!” “干你何事!”期盼已久的停驻,等来的不想是一通教训,长风心下苦楚,咬牙切齿道:“用不着你来指责我!还有,洛大人,你该叫我声公主殿下!” 她又一把夺回自己的酒,侧仰着一饮而尽,像饮尽月色溶溶,冷得让人没有半分温度。 洛栖歌将手无力垂下,冷清地看她一眼,陌生至极,好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她不在停留,负气似的跟上了人群。 长风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又后悔起来,心下骂自己嘴欠,若是好好管着,指不定她俩能好好谈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装作很生疏。 “殿下,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远远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有些轻浮。 长风回过头,见是王秉礼王二少,有些不解,她和这王二少只是数面之交,怎他一开口弄得他俩很熟似的! 出于礼节,长风勉强站直了身子,细细打量了几眼王秉礼,今日华衣锦裘,黑发冠玉,与平日吊儿郎当不同,浑身透着几分贵气。 “二公子,怎么,有事?” “没事就不能和公主你套套近乎吗?”他挑着眉,“公主也是美人,自然吸引秉礼的很呐!” 如此轻佻的话,若别家小姐听到,自会骂一声浪荡,可偏偏她祁长风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腆着脸回道:“是吗?二公子阅美人无数,能入你的眼真是有幸!” 二公子继续无赖:“公主果真见解非凡!” 长风继续厚颜无耻:“谬赞谬赞,是二公子慧眼独具!” 不远处的王秉言听着二人的对话,额角直跳,忍了又忍才走到自家二哥面前,道:“你不说有事要和殿下说吗?” 王秉礼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头,“瞧我,见着这么个美人,差点都忘了正事!美色误事,美色误事啊!劳烦四公子避一避,莫听到哥哥我和殿下要说的事!” 王秉言又忍下他那副德性,冲祁长风恭恭敬敬一拜,就退了下去。 王秉礼见他走远了,才笑道:“瞧他!非要揣着个什么礼节!对外人这样就算了,对喜欢的姑娘还这样!” 长风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意,慌张起来,“二公子有什么事直说吧!” “也没什么事!想起公主到宫外一叙,我有些旧物要交给你!” “旧物?是什么?”她不解。 “你去了就知道。西市醉生小楼,你去了找人报一声便可。”王秉礼低敛着眸子,闹得正经。 “好。” 他见长风应下,便不多停留,他在京都名声不好,免得呆久了会有人说闲话。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道:“今晚的曲子很好听。” 长风微愣,跟着笑开,直至王秉礼不见,她才凝了笑意,望着月色,想起了岳家的表哥和舅舅们来。 对了,那串小银铃还在洛栖歌那里呢!她若不戴着,改日就要回来吧!那可是在整个平清内,真正属于她的唯一的物什。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风怀中的酒也饮得差不多了。她从栏杆上直起身来,准备到殿中再寻一壶。不想刚走到殿门,就被隐无忧撞得一个踉跄。 “放肆!”她涌上一腔怒火。 隐无忧皱着眉,不甘愿地拜了拜,随口问道:“殿下可简单我家师妹?我到处寻不到她!” “你家?何时是你家的?你也太不要脸点!”她可能有些醉了,说出的话混沌不清,“她刚不是和那边几个公子小姐们在一起吗?” “我刚问过了,说是被长荣殿下叫走,可我找遍了,根本没见到人!”他越发着急起来。 “祁长荣?”长风又想起他那个莫名意味的笑来,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酒醒了大半:“我和你一起去找,隐大人你接着找她,我去找祁长荣!” 说完,两人不在迟疑,分头到殿下空地去找。长风找过一圈又一圈,见到了祁长泽甚至席间盯着洛栖歌的那几个公子,可唯独不见祁长荣,不由慌了起来,又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 走过了不远处的假山,那里有几个公子小姐,也都说没看到。正费力想着可能去哪,突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偷摸着从偏静处走来。 那不是……那日校场带着她选马的小公公,阿庆! 他怎会独自在这处?刚还简单祁长景在殿前,不对!她忽然想起祁长景笑着问她找谁,按理说他素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的! 不多迟疑,闪进黑暗中,一把捂住那小公公的嘴,将他拖到偏僻处,故意喝道:“说!人在哪?” “什……什么人?”公公颤巍着扭过头,一看是祁长风,神色更加紧张。 长风锁住了他的咽喉,用了几分力道,“还敢欺瞒?本公主要你狗命!” “我……我说。”她这才放了手。公公慌忙跪在地上求饶道:“公主,不管我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将洛大人引到承福殿的!” 承福殿!祁长风心底一寒,那处洛栖歌曾带她转过,是祁长荣生母的殿室,后来人病故后就空了,甚为荒凉。 她一掌拍晕了公公,无多顾及,运起轻功,顺着宫墙飞掠而去。不过半刻,就来到承福宫,殿前黑灯瞎火,她跃上宫墙,才发现一处偏室灯影绰绰,心头沉了几分。 祁长荣借着灯影,看清床上人昏睡的容颜,然后邪邪笑了起来,这洛栖歌平日武功高强他无法近身,如今着了他的道,也只能任他摆布。待到生米煮成熟饭,这洛平秋连着平护司也会是他的…… 他将宫灯调得暗些,然后俯身到床侧,轻轻挑开了床上美人的衣衫,像打开稀世 分卷阅读60 珍宝,倒有些急不可耐。 美人,天下……他看着那白皙的脖颈,笑意从来没停下过,就待将自己脱个干净时,殿门突然被踹开了…… 长风看着铺散在地的衣衫,脸色寒如锋刃,就连眸子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像换了人!像换了心! 她一把拎起错愕的祁长荣,如同拿捏着一只蝼蚁,狠狠将他甩在宫柱之上。 祁长荣早就被酒色掏空身体,突兀被这么一甩,体内血气涌出。还来不及叫疼,见祁长风犹如黑暗里走出的杀神,睨着他一步步走来,然后又是一脸朝他提过来。 他顿时口吐鲜血,却不想祁长风还在盯着他,压根没打算放过他,他在地上缩退着,颤巍求饶:“我还什么也没做!皇妹,饶过我!都是祁长景!都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是吗?”她说出的话都好像散着寒气,上前一把揪住挣扎着逃跑的祁长荣,扣住他的胳膊,奋力一扭。 寂静的殿中传来来嘶嚎,祁长荣想自己这条胳膊应该废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颤抖着牙关威胁着:“祁长风……你不能杀我!若动了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父皇也不会放过你!” “不杀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说着,她连着祁长荣另一条胳膊也废了去。 满室惨叫,最后祁长风断了他的脚筋,看着他疼昏过去,方才罢休。 做完这一切,弄得自己也满身鲜血。她无力地来到床榻前,轻轻将沉睡的人搂进怀里,细细替她穿好散在地上的衣衫。呆坐良久,搂得越发紧了,然后轻轻吻在她的额上,泪水奔涌而出,“对不起,没能护好你。” 她横抱起洛栖歌,就要往殿外走,忽然发现掉落在地上的铃铛。费力勾了起来,原来,她一直带着啊! 路过祁长荣时,她心下一冷,打落一旁的灯烛。 黑夜,欢腾的可怕,长风抬眼看着燃在天空的灿烂,眼中杀机毕露,咬牙切齿道:“祁长景!” 走过假山前,刚好见到寻来的隐无忧。他看到洛栖歌昏睡不醒,着急问道:“怎么了?” “没事了,别的不要多问。她被下了药,你立刻带她回去!我能信你吗?” 隐无忧立刻明白了几分,复又看到祁长风身上血污,冷声问道:“是谁?” “我说不要问了!你若不带她回去,我让祁长泽送她!”她这样说,却将洛栖歌递了过去。 隐无忧张慌接过洛栖歌,看着祁长风从怀中掏出了一串小银铃,绕在洛栖歌的手上,然后让她包在手心。 “快走吧!她若问起,你就说你也不知道。” 隐无忧应了声,眉宇间有些担心,走了几步回过身来,低低道了声:“谢过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青禾:我看到了,你是故意的! 长风: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咋滴? 第5o章诡辩 “承福殿走水了——” “快快快,救火!” 吵吵闹闹至夜半才消停下来。长风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静静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洛栖歌。 她可真笨,平时谨慎的一个人,怎着了祁长荣的道! 不住责备,不住地心疼。若是自己晚去一会,真的敢想。无力蜷缩在床侧,想来自己白学了一身功夫,竟差点护不住自己的心上人。 洛栖歌,洛栖歌! 她忍不住念叨着,就好像她躺在自己身旁一样,伸手便了拥入怀里,好好疼惜一辈子。 如此想着,嘴角的柔软在昏黄灯火里轻勾。也不知是梦还是清醒,反正过了很久,待移开手腕,外边天已经大亮。 冬儿轻扣开殿门,在屏风的那侧询问着要不要梳洗。她应了声,圆脸的少女才闪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神秘,“殿下殿下!你听说了吗?承福殿昨晚走水了,还烧死了人!” “谁啊?”她从床上坐起,整了整发皱的衣衫,好像并不意外。 “听人说是长荣殿下。脸都烧没了,还是他身边的小公公阿庆根据玉佩认出的!”冬儿压低了声音。 长风心头一沉,昨晚倒是大意了,一开始就该将那个小太监直接了断的。昨晚她送走隐无忧后,又到打晕小太监地方走了一圈,人竟跑了。 斩草不除根,果真后患无穷啊! “殿下殿下!我听说是有人蓄意为之的!昨晚仵作勘验尸首,发现长荣殿下的手脚皆被废了去!” 冬儿这丫头跟了她这么久,别的没学好,查听宫内小道消息倒是一套又一套。 “然后呢?”长风问。 冬儿一愣,“没然后了,平护司正在查案呢!那凶人简直残忍,想来他定是藏在宫中,上天保佑,千万别找到咱归离宫来!” 说着,她双手合十不住祈祷。长风哑然失笑,若是被她知晓自己就是那凶人,还不得吓死。 用完早膳,太阳已经升的很高。长风让冬儿给自己梳了个干净的发鬓,末了,徒自坐在铜镜前托着腮思虑着。 查到她这里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是跑呢还是跑呢?可洛栖歌怎么办,要是能带上一起跑就好了。这些可把她给惆怅坏了。 此事,宣政殿那边早已乱成一团。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祁宗林问着殿下跪着的小公公,不能相信他刚说得话。 “陛……陛下,昨晚公主逼问小奴长荣殿下在何处,小奴万般无奈告诉她之后,他就将小奴打晕了。其他的小奴就不知道了!”阿庆将头埋的很低,不住颤抖着。 昨晚,他从地上醒来后,就赶紧跑了回去。自知将洛栖歌引诱到祁长荣那处,又恰被祁长风知道,以后定没自己好果子吃,没准连命都没了。谁知,到了后半夜,听说了承福殿烧死人的事,他心一凉知晓七八分,手足无措时,祁长泽找了过来,说让他供出公主,其他事由他兜着。 他别无他法,只能照做。于是就听祁长泽的话,将祁长荣想对洛栖歌做得事隐瞒的干净,避重就轻将皇帝的注意往公主弑兄这件事上引。 “父皇,”祁长泽适时站了出来,几番欲言又止,极容易让人误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昨晚宫宴上,皇妹也不知为何事,急匆匆在人群里寻荣弟,这事……好多人亲眼目睹。” 祁宗林脸色顿时变得万分难看,他的眼中还是透着怀疑。但听这片面之词,怎能够相信长风为凶手! 王相偷瞄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疑虑,便道:“陛下,此事有关公主声誉,不能全凭这奴才一面之词,不若请公主过来当堂对质?” 祁宗林凌厉地扫过众人,怕都是各怀鬼胎,沉思良久,对着一旁祁青禾挥了挥手,“你去将长风带过来。” 长风猜到会找上自己,却没想到如此之快。祁青禾 分卷阅读61 雷厉风行地闯入殿中,把冬儿给吓得一愣一愣的,她二话不说提起祁长风就往殿外走。 “我自己会走,别拉我!” 长风难得保留一丝倔强,没好气地瞪了祁青禾一眼,有条不紊地整着衣衫。 “我希望你到殿上,还能像这般逞口舌之快!” “不劳姑姑费心!” 长风盈盈一拜,祁青禾见状冷笑一声,原本凌厉的侧脸此时就如雕刻出般,削薄的像利刃。 “长荣是不是你杀的?” “你猜?”长风冲她眨眨眼,万分悠闲地朝宣政殿走去。 祁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步子迟缓了几分,越发捉摸不透。若真是她干的,定不饶过! 宣政殿内,除却跪倒在地不住发抖的小太监,外加祁长景王相和洛平秋,再无多余的闲人。长风大致扫过,看着祁长景眼中能挤出猫哭耗子的慈悲来,一下就猜出他定是指示这小太监添油加醋。 果真,祁宗林拍案怒起:“长风,昨天晚上有人见着你往承福殿去了,是不是你做的!” 她疑惑道:“什么?” 话音刚落,平护司的人抬着盖着白布的尸首走进来,一旁跟着隐无忧,偷偷看着她,眸子划过几分了然,昨天晚上之事他大概清楚了。 她蹲下身大咧咧掀起了白布,皱着眉啧啧叹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真丑!” 祁宗林见她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更加来气:“混账东西!为何心狠至此,连自己的手足也不肯放过!” “狠吗?”长风盖上了白布,冷声道:“与父皇你比起来,那简直不算什么!” 祁宗林脸色变得铁青,“祁长风,你别以为朕宠着你,就不敢动你!” “哈哈,父皇你可真能高看自己!口口声声说疼我宠我,却要杀尽我身边之人!如此这般,还不如一起杀了我,让我陪他们到地下团聚!” “你……”祁宗林翕动着嘴唇,气结心头,再说不出话来。 长风站直身子,冷眼睨着地上的尸体,“他祁长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本殿称手足!身为皇子,奸邪之事干尽,鱼肉百姓横行于市,是为不仁!身为臣子,食君之禄不思报国,是为不忠!身为兄长,在校场连着这小太监险些让我丧命,是为不义!如此不仁不忠不义之小人,人人皆可杀之。今命丧于此,承天之幸,大快人心!” 众人一时错愕,地上的小公公又是一惊,冷汗直流而下。他想起马场之事,确实是两位主子让他给马喂了东西,本想着人微身贱不起眼,却不想被这公主给记住了!他慌张地看了祁长景一眼,长景却被刚刚那番话辩得六神无主,压根都没注意到他。 祁长风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趁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飞快移身到祁青禾身边,拔下她腰间佩剑向小太监刺去。 洛平秋回过神去制止已经来不及,而离长风最近的隐无忧也无动于衷。祁长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小太监给刺死。 不知是哪个胆小的内侍叫了声,顷刻间算都乱了起来,祁长景居然大喊了声:“护驾!” 长风冷眼扫过所有人,见他们都像怪物似的看着自己,顿时在殿内笑开:“父皇,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人,证据呢?” 祁长景简直不能再忍,指着地上的小公公道:“他就是人证!” “用一个处心积虑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当人证,你们当真是看得起我。父皇,若你想要我的命便说一声,只管拿去好了!” 长风扔下了剑,冷脸对着殿上人,缺见他脸上的怒气退尽,一点点转换为失望。 “传朕旨意,葬祁长荣,不准入皇陵!公主祁长风对朕大不敬,朕念及初犯,杖责二十,自明日起,每日到太庙抄三遍《清心经》,以示惩处!” 长风松了一口气,手心里捏得全是汗。昨天晚上连着今天,两次触犯,想着不死也该脱层皮,竟未想到祁宗林对她如此宽恕。 负责行刑的人是隐无忧,也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大仇多大恨,二十杖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果真,刚刚想祁宗林对自己宽恕的话为时过早! 她扶着自己的老腰,好容易从凳子上趴起来,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还好被隐无忧扯了一把。 “我送公主回宫吧!” 她刚想拒绝,身上传来了疼痛,只好道:“有劳。” 快行至归离宫前,他才勉强问道:“殿下为何不说你是为了阿绝才……” 祁长风一把抽回了手,冷冷道:“隐大人,今日之事摆明祁长景构陷,若我把小歌牵进去,他必会有另一套说辞!到时,无非是我杀了祁长荣有情可原,再牵上你师父和平护司,与丞相府针锋相对。可人终归是我杀的,我逃不掉,何苦再牵上她,若传出宫外该如何,宫外人议论又该如何?你有没有想过,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隐无忧才明白过来,见她扶着自己的腰艰难走进殿中,一时心下满是复杂,心里最深处,竟对这小公主起了几分敬意,考虑的如此周全,他倒自愧不如! 可他终归有些疑惑,究竟是什么原因肯让她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只是为了不让洛栖歌落人口舌吗? 曲阳殿,祁长景盛怒下摔了所有茶盏,“这个祁长风,简直狡黠!舅舅你当初怎么想的,当初父皇都把她投进牢里,你却偏偏上书说大周缺个适嫁的公主,让父皇留她一命!” 王成林不恼也不怒,悠然呷了一口茶,“你上次在校场动了她?” “我……” 祁长景一时语塞,王成林明白大半。 “简直糊涂!大周与东行关系紧张,陛下为止兵戈提出和亲。若没了她,放眼整个大周,够的上身份的只有虞儿和6灵兮。6候手持重兵,陛下断不会让他与东行再牵扯上。到时候,去和亲的只能是虞儿。” 长景未想过这么长远,只好憋下心头那口怨气。但想着不久之后祁长风远嫁他国,再也见不到,便释然大半。 王相将看着盏中绿沫浮沉,思绪走远。谁说他不是有私心的呢?除掉岳氏这么多年,他多少有些愧疚,毕竟当年两家交好,还差点成了姻亲。公主出现在相府门口,若深究起来,他定逃不了干系,若是顺水推舟将公主送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他望了眼殿外暖阳,不觉一日竟过了大半,今夜除夕,过了这一天,将是新年。 洛栖歌这一觉睡得从未如此难受,醒来后头疼欲裂,身体软绵绵的。她看着窗外的阳光,将头侧枕于床榻,摊开手掌,里面便抱着小小的银铃。 她记得自己是贴身放的,又怎会在自己手里绕着。不过是昨天晚上多喝了两杯,竟都记不清了。她嘲讽着自己,将银铃用手指的缠绕中松开,细细摩挲了一会,又轻轻收放到怀中。 在房中梳 分卷阅读62 洗了一番,刚要出门,外面便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她素来喜静,就来院子中也很少使丫鬟,这声音从何而来?正思虑着,门被推开了,洛夫人待着丫鬟顷刻便把屋子塞满。 她略微不喜地蹙着眉,谁知洛夫人还真没点自知之明,咋咋呼呼地拉着她的手:“阿绝,早该听娘的!我让你离那公主远点,果真没错。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宴席散后,宫里出事了。” “何事?” “听说公主一把火烧了承福殿,交待着长荣殿下整个人,一同烧没了!哎哟,简直心狠手辣啊!自己的至亲兄长都不放过。我给你说,你以后可得离那公主远点,小心带灾!真是吓人呐!”洛夫人心悸道。 “她为何要烧承福殿?”洛栖歌不敢相信,急急问道。 “我怎知道。你父亲和无忧大半夜又被传召进宫,现在还没回来呢!我也是听人说的,特意过来给你说一声,不要有事没事就往公主身边凑。她今非昔比,咱能不沾上就别沾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虽说是庶出,但母亲这么些年也没薄待你,你在朝中也挂着职,身份也够,就多与宣王走动走动,权当让母亲看个开心……” 洛夫人又说了一大推,洛栖歌其实也没听进去多少,甚至连她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她满脑子都是祁长风。她为何要杀祁长荣? 祁长荣……忽然就想起来,昨天晚上,那个传话的小公公告诉她,他家殿下在承福殿侯着,有事与她说,是关于先皇后的。 后来,她去了…… 她想着,脑子想被轰然打来,久久不能平静。模糊中,见到最后的人是祁长荣,她邪笑着看着自己。 发生了什么?长风为何要杀人?她掏出那个铃铛,又跟着以前那个结扣在手上饶了一圈,心头不由沉重起来。 是为了她么? 第51章守岁 待隐无忧办完宫内的琐事,太阳早已落山。师父出宫得早,走时还特意叮嘱到府中一起吃年夜饭。 他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市,心下却有说不出的惆怅,马上就要见到师妹了,若是平常他会迫不及待,现下该如何回答。 洛栖歌算是自幼一同长大的,他对她最清楚不过,她心思细腻,昨晚是他送她回来,今天又出了这茬事,她必有怀疑。 果真,刚踏进了洛府,便见她一人站在去正堂毕竟得小道上等他。他脚步一滞,那人却将好看见自己,迎了上来:“师哥,你回来了。” 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头应着。 “我有些事想问你,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隐无忧竟有些无法直视她狐疑的神色,低垂下头,良久叹道:“我发现你不见之后,就去寻你,刚好碰到了公主。我俩就分头寻你,最后她找到了你,并让我带你出宫。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那她现在如何?” “她在大殿上故意有关,小脸都吓绿了。她见了心烦,就挥退所有宫人让她们下去休息。现下一个人,刚巧能听到各宫殿的欢腾声,才觉得有些后悔。 她将脸捂在被衾中,耳边的动静好像越来越大,心头痒得难受。除夕之夜,本该出宫找找乐子的,却只能忍受这无妄之灾。 说是无妄之灾,她一点也不后悔。不过是被打了二十多杖,幸而没牵出洛栖歌。她多好的一个人啊,怎能被外人胡说八道! 想起洛栖歌,心头没来由一阵难受。她还好吗?今夜市集热闹,她和谁一起?今夜守岁,她又和谁一起? 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你回来吧。 祁长风这样想着,越想越伤神。孤独的滋味不好受,她也最忍耐不了,好似合上眼,就又置身那濒亡的黑夜里。 她见着身旁燃着的灯烛才放心,撑起身结开自己的衣衫,将被打得火辣辣的臀背散露在冷清的空气中,才觉得好受点。 百无聊赖地击着床沿,细数着节拍,忽然发现自己扣动竟是昨日洛栖歌在永安殿弹的那首,不想自己却记得这般清晰。她嘲弄地笑着,胸口却越发堵塞。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的灯烛突然摇晃起来,她正觉好奇,却听到了有细细脚步声。 猛地睁开眼来,竟看到洛栖歌自殿外走来!她错神半晌,突兀反应过来后大惊,慌张地盖上被子,由于动作太大,又牵动了患处,她“嘶”地倒抽口凉气,扶着自己的腰满是痛苦。 “洛栖歌,你来干什么?” 洛栖歌微愣了一下,害怕她又误会什么,便道:“来看你。” 祁长风将头埋在床榻上,哼唧不清,“我有什么好看的?” 洛栖歌:“我也不知道。” 祁长风:“……”那你还来! “给我瞧瞧你的伤口。” 长风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捂紧被子,侧身看着她,“不……不成!” 谁知这一扭,她那能屈能伸的小蛮腰都快扭断了,疼得轻哼着又趴直了身子。 洛栖歌看着她那慌乱的模样,嘴角勾着丝丝笑意,“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说着,她一 分卷阅读63 手强压上祁长风的背,一手掀开了被子,然后……扒下她的裤子。 “洛……洛栖歌!你,你放开我!”祁长风挣扎着,可偏被她压死,动弹不得。 “我带了伤药!” “什……什么?你不准碰我!”祁长风嚎叫开,“洛栖歌!我不需要上药,你快松手!” “都是女的,你怕什么?”洛栖歌该用手肘压着她的背。 “……”祁长风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就是因为都是女的,她才怕嘛!“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你快放开老子!你说,你三番五次借上药看我摸我,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洛栖歌冷笑一声:“是又怎么样?差点忘了,你在西风山男扮女装欺辱我,这次权当还了!” “呸,你也太无耻了点!我无缘无故被你看了那么多次,摸了那么多次,早就还够了。” “无耻?承让了。”洛栖歌看着那渗出血的伤口,丝毫不心慈手软,将药尽数倒了上去。 祁长风顿时发出凄惨的哀嚎:“洛绝!洛大人!洛栖歌!你轻点!轻点啊!” “长痛不如短痛,你忍着点。” “不!洛栖歌!小歌!我求求你,慢点!我疼!” 祁长风继续嚎,洛栖歌终于停了手,将药瓶放在桌子上,然后松开了她的背。 “洛栖歌,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暂时还没兴趣!” 祁长风:“……” 洛栖歌替她小心地盖好被子,又从怀中掏出好几瓶伤药来,“这是平护司秘用伤药,很有用。” 长风瞥了一眼,“那就谢过洛大人。” 洛栖歌冷笑了一声,忽然就发现这人很欠收拾,明明刚才洛栖歌喊得挺好的,这会儿又变成洛大人了。 祁长风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冷笑,心里没来由发寒,然后紧张兮兮捂紧自己的被子,“你还想干嘛?” 洛栖歌:“……”是不是被她误会了什么? 她也不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叮嘱完她好好养伤,就打算回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急呼:“洛栖歌!你怎就这样走了?留下来,陪本公主守岁!” 祁长风见她回过身,一阵心虚,将脸埋的更低了些,止不住心头狂跳起来,一时又有些后悔将话说出口来。 洛栖歌看着她那躲闪的模样,轻轻走了过去,在床侧坐下来。 祁长风更加局促不安了,可是又一想,自己到底在慌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是怎么想的,心下稍稍释然,便壮着胆子得寸进尺,“洛栖歌,今晚不许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好。” “以后不许这么对我!” “好。” “还有……以后不能占我便宜。” “好。” 那就好,祁长风将脸埋在被窝里得意笑起来。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条,又有点后悔了,其实给她占下便宜也没什么。 想着想着,睡意沉沦,捕捉着萦绕在身旁清冽的香气,像是最好的安神香,让她再也睁不开眼。 洛栖歌看着她那酣然睡颜,再也移不开眼来,说好一起守岁,却先耐不住睡去,她静静看着,轻笑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钟鸣之声。床上的人也只是稍稍蹙了眉,并未醒来。洛栖歌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附在她的耳侧,小声说道:“新岁纳福。” 最后,她忘了眼殿外灯火,又细细给她掖好被角,方才离去。 第52章抄书 若不是醒来看到床侧的药瓶,长风都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关于洛栖歌的好梦。 走也不说一声。 她不住嘀咕,伸手拿过药瓶,细细摩挲一阵,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 不得不说洛栖歌给她用的药真管用,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所谓乐极生悲,便是她兴高采烈地伸了个懒腰,又扯到自己的伤口,扶着床榻疼得直抽气。 这受得什么罪啊!今天可是初一,真是新年不利。 整个大殿中,除了冬儿还有点良心愿意伺候着她,其他的人见她又惹了事,能躲就躲得远远的。 她才不介意,见风使舵她见得多了,世态炎凉她也见得多了,这些算什么! 倒是冬儿嘛,着实让她欣慰,平日里没白疼她。 冬儿也是这个意思:殿下平日对我好,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句话说的哟,让长风差点没泪流满面。 主仆情深时,殿外来了一群老嬷嬷,说带她到太庙受罚。 她差点都忘了,抄经书! 长风最烦的就是这事了!小时候顽劣,老被太傅罚。太傅也够狠,一罚就是罚一堆,写不完还要状告父皇。通常,她都是哄骗着长夜替她抄,可长夜倒好朝着朝着便把笔给撂下,自己偷摸出去玩,最后还得她自己通宵狂补。 抄得多了,以后见到笔墨就浑身不舒服。 老嬷嬷将她带到太庙,大殿中的桌案上早就放好了纸和笔,像是故意来嘲弄她般。 这还不算,她刚跪坐在蒲团上,老嬷嬷拿出厚厚一本经书,并亲切叮嘱道每日三遍,若当日抄不完,第二日多加罚一遍。 这……当真体贴得很呐!还让不让她好好过个年了! 长风看着冬儿将砚中墨一圈圈研磨开,又看看空白的纸张,忍不住头大,直想用脑袋磕桌角,死了算了! 待嬷嬷走后,她才提笔蘸了蘸墨,歪歪斜斜抄了两个字,实在写不下去了,看着冬儿盯着宣纸发呆,她心神一动,笑吟吟问着:“冬儿,你识字吗?” 冬儿看着她那不怀好意的笑,立马猜出几分,头摇得欢快,然后找了个拙劣的借口遛得没影。 刚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定是她听错了。 长风将下巴抵在案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抄着。边抄边想自己受得是什么罪,然后不由自主想起阿夜来,那小子待自己可真不错,还愿意帮她抄书,被太傅发现后还一起受罚。 第二日,长风果真不负众望地被加罚了一遍。 她万分不情愿地跟在嬷嬷身后,往太庙处去。恨不得一步能分百步走,磨磨唧唧,嬷嬷却不见得有那些耐心,板着脸让她走快些。 不愧是宫内老人,不像那些个小宫女,听着她杀人,见着她如见杀神不敢冒犯。 她迫于那几个老嬷嬷的脸色,只好走得快些。路过曲阳殿时,她心头骂咧了几句,就差当面啐到祁长景与王贵妃脸上。 正分神呢,也没瞧清前路,一个疯着乱跑的人儿一头撞进她的怀中,力气还不小,她的那个腰和屁股啊,又狠狠跌到地上了。 断了,她想。这下负着重伤,该不会再让她抄那么多书了吧! 老嬷嬷偏不如她的愿,左右架着一把将她从地上搀起来,然后见她还能 分卷阅读64 颤巍走两句,才小心提点着:“公主下次走路注意着点,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言外之意,摔坏了还怎么受罚。 长风无语半天,恶狠狠看着撞她的人,半大的小姑娘,一身贵服容颜精致,她还没责备出口,那小姑娘眼角先挂上了泪水。 她错了,不该如此凶神恶煞地看着一个孩子。 “影儿——” 远处传来了呼声,小姑娘这才敢回过头,委屈巴巴啜泣开。 慌忙迎上前的妇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然后抬头见着长风,愣看了好一会,才婉声道:“公主见谅,影儿这孩子头一次入宫新奇,臣妇拉不住,一时冲撞。” 她虽未见过6候夫人几次,对她的印象却不浅。两年前,刚从从四海阁出来去濯州,刚进城就听闻百姓夸耀这位夫人,如何贤良亲善,如何接济贫民。 后来,又听长夜说起过,6灵兮平日无法无天,连6候也管不住,虽从未叫过6候夫人一声娘,也未给她一个好脸色,但却对她的话很是听从。 当时长风之当趣谈听了。可再后来,在相府遇见过几次,见她谈吐温婉端庄,面慈心柔,对待下人也万分体贴,她这才明白这6二小姐是何心。 如此真心对你的一个人,也定值得你好好待她。 “无妨。”她对6候夫人笑了笑。 影儿躲在6候夫人身后,悄悄看了长风一眼,一脸不相信,刚刚还想凶她来着。 6候夫人一把揪出她,“快给公主道歉。” 影儿撅着小嘴,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对不起。这弄得长风倒有些不好意思,她错开话题,问道:“夫人这是去何处?” 6候夫人柔声道:“贵妃娘娘有请,我带影儿前去拜会。” 长风差点都忘了,这6候夫人和王贵妃可是嫡亲的姐妹。她再仔细看去,6候夫人与王贵妃眉目倒有几分相像,只是面由心生,长风看着她越发慈眉善目。 身后的嬷嬷见二人交谈,面色不喜,提点道:“公主快些走吧,莫误了时辰,抄不完经书。” 长风顿时如临大难,面如土色,迷怔地道了别,看着前面的路越发艰难。 刚走了两步,6候夫人又叫住了她。她好奇回头,却见夫人走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了压岁钱递给她,“公主,新岁纳吉。” 她愣住了,这么多年离了长辈,还从未有人给过压岁钱呢。 6候夫人见她迟疑,笑道:“虽比公主大不了多少,但也算是公主的长辈。这么多年不见,也未准备什么闺中之礼,还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怎会!” 长风接过压岁钱,着实欣喜的很。她无意抬头看到6候夫人,眼底似有藏不尽的哀愁,随着那笑容一点点惨淡。 长风抓住了那哀伤的尽头,念着刚刚提及的“多年不见”,恍然才记起,她幼时曾是见过她的。 那时候,她还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公主,6候的夫人还是自己的姨母,王岳两家尚还交好时常走动,眼前的夫人也还是个少女,无忧无虑的相府小姐,熟悉的人会唤着她的闺名珺儿。 她那时会缠着父皇准许自己到岳父玩。可一道将军府,外祖母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便让舅舅在侧轮流看顾。 有一次轮到了小舅舅岳定霄照看,他直接把自己给带到兵营去了。那天,她生平第一次见到整齐的兵戈,却被那愿地接过了她,提了提她的耳朵。 在晴朗的午间,阳光斜撒在院内,那个姑娘挥挥手,说自己该走了。 岳定霄急急唤了一声,长风听得真切,是叫珺儿。 然后珺儿扭过头来淡淡笑着,“定霄,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说好,眼底全是温柔。 长风至今还不能忘了那神色,许是小舅舅给她的印象全是严肃。如今想来,该是喜欢吧,平日征战沙场的热血儿郎,也只能把喜欢藏在心头,溢在眼底。 而他的珺儿,刚巧知道。 长风都不记得是不是那一年了,也是个新年,父皇给小舅舅赐了婚,她也不知道是谁,只记得在曲阳宫碰到了珺儿,她很高兴将自己搂在怀中,塞给自己压岁钱,并说:“新岁纳吉。” 她也回说:“新岁纳吉。” 然后,就他们就没有后来了。 长风坐在殿中,扔掉了手中的笔,隐隐觉得心口很疼。她抬起头来,恰好见着正殿中立在侧处的灵位。 先行皇后岳氏的灵位。 她轻轻走上前,轻轻碰了碰,至今才觉得万分生疏。 听宫内老人说,母亲是生完阿夜后血崩而亡的。所以,父皇不喜欢阿夜,所以,同是母后生的,只喜欢她一个。 她轻轻扶着排位,突然哭出声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也行是因为太苦了吧! 为什么好的人永远不能被善待?为什么她身边的人要一个个离她而去呢? 她趴在案上,将灵位搂在怀中,也不知哭了多久,累了就睡着了。 什么烦心事也不想了,什么经文也不抄了。 父皇若要杀她,便杀吧。她要死了,就不必承受亲人离去的苦楚了。 那一觉真是舒坦极了,就好像躺在母亲的怀中,她轻轻哄着自己,唱着动人的短歌。 当她睁开眼时,朦胧案前坐了一个人,佝偻着背对着她,止不住叹息。 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身上还披着狐裘大衣。她望了眼殿外的夜色,小心翼翼叫了声:“父……父皇。” 祁宗林转过头,神色却不似先前那般威严,他俯身抽出她怀中的灵位,细细摩挲着,道:“明日起,你就在你殿中抄经文吧!” 她还有些迷糊,只是点了点头。 他又开口:“明日抄五遍,若完不成,以后不准踏出宫殿半步。” 这一定是个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普通等级用户,现在慌得一批 第53章胡商 正月的平清很热闹,京都内又多了许多来来做生意的胡商,带着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吸引了不少的过客。 洛栖歌不知 分卷阅读65 母亲是何用意,明明先前已经置办过年货,却非要带她到街市买些玉饰。 她看着弄玉轩的招牌恍然失神,这店便是先前同着祁长泽遇到祁长风那家。细算下来,她不过两三日未见到祁长风,却像过了很久。 “夫人小姐不好意思,我家小店今日有贵客临门,不做生意。” “不做生意,那你开着门做什么!”洛夫人拂袖说道。 看门的小厮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只能眼巴巴盯着洛栖歌,希望眼前的人心肠如她的面容一般好。 “母亲,不必计较,换一家便是。” 洛夫人气消了大半,又从头到脚看着那细致的人,无奈忧愁着眉头:“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跑这么远受这窝囊气!你看人家宣王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你也不知道回个礼。你让我如何说你!” 洛栖歌有些无语,那些礼她又没想收,为什么让她回?宣王,她又不喜欢,谁爱嫁谁嫁。 洛夫人见她不说话,又唠叨起来:“上次宫宴,若不是那个公主添乱,宣王早就请陛下赐婚了!你说,这都是什么事!不成,你跟我去一趟香烛店,我得赶紧去寺里拜拜。” 洛栖歌脚步一乱,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她? 行至城中,有不少胡商盘腿坐在毯子上吹着柳哨,一旁有好几只羽色艳丽鸟儿随着哨音展翅盘旋。 这吸引了不少好奇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将街道都站去了大半。那些胡人旁边,还有好几只羽色暗淡的鸟被关在笼子中,调皮的小童趁人不备用棍子挑逗着,可那几只鸟儿像失去了神气动也不见动。 洛栖歌眯眼看着,忽然视线里闪进了一个胡人打扮的女子,身上系着不少铃铛,每走一步都能发出悦耳的声响。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襟,那里也妥帖地放着一串小银铃,心头没来由悸动了一番。 那女子指了指随哨音舞动的彩鸟,带头的胡商立马恭恭敬敬地将那只鸟儿抓住,塞进一个精致的的笼子中,配上柳哨递给她。 女子提起笼子看了看,又朝远处街坊望了一眼,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多人!阿绝,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买完香烛就过来。”洛夫人心情压根没顺畅过。 “好。”洛栖歌见那女子要走,转身就跟进了人群。 街市的人太多了,她又穿过了一波人潮,转身就寻不到女子的踪影。 去哪了? 洛栖歌愈发觉得不对,直觉告诉她,这女子定有蹊跷。她又四下转了一圈,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哄闹声。 她快步走了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洛栖良!他被人狠狠踩在脚下,脸上满是鲜血。动手那人身旁,就站着穿着胡服的女子,女子身后还躲着一个身形纤柔的女子,她带着幂篱看不清容颜,一身素色衣衫,唯一露出的双手苍白得几近透明。 胡服女子紧紧扯着她的手,珀色的眸子中闪着寒光:“杀。” 话音刚落,踩着洛栖良的大汉从腰间抽出一把胡刀,正欲动手之时,洛栖歌身形一动,急急顿下胡刀,将那大汉伏拿在地。 大汉挣扎了几下,满是急虑,缺见胡服女子开了口:“阁下何人?为何阻拦我杀这混账。” 洛栖歌看着洛栖良,顿时明白几分,定是他轻薄了人家姑娘。还不待开口,洛栖良从地上爬起来,嚷道:“妹妹,这人想杀我,你不能放过她!” 胡服女子一听,脸色寒了几分,不知从何处闪进出了好几个高手,持着长剑将她和洛栖良团团围住。余下看热闹的见事情不对,纷纷躲了起来。 “姑娘,家兄向来糊涂,若有什么不敬,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 胡服女子笑起来,“若什么事都是赔个不是就能解决,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 洛栖歌眼底一寒,拉起洛栖良的衣襟一躲,将好侧过射入地上的冷箭。 胡服女子眉头一蹙,不由多看洛栖歌两眼,看起来身娇体柔貌若天仙,竟有这般功夫。 她忽然想起旁人提过,平护司洛平秋之女有沉鱼之姿,但功夫也不弱,莫非是这人? 心下正思虑,远处忽然传来娇俏的声音:“不知是何事,竟引得两位姐姐在我思弦坊前大动干戈。可否给我卫某人一个面子,有什么事找个清净的地解决,我这客人可被吓走了不少呢!” 洛栖良眼睛都瞪直了,这卫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人,今日怎么出来了。这面子必须得给,他擦鞋脸上的鲜血道:“给卫姑娘一个面子,小爷我放过你俩一马,别让我在平清看到你!” “闭嘴!”洛栖歌再也忍不下这傻货,朝他呵道。 胡服女子脸色铁青,“你的命我先记上了!” 卫斩修娇笑地看着这群人,无意间瞥到那头戴幂篱的女子,便道:“这大冷天的,我看身后那位姐姐不像耐寒的人。若三位不嫌弃,我卫某人做东请诸位到惊鸿阁内小酌一盏,有什么误会再作细谈。” 胡服女子回望了眼身后的人,脸上的寒意少了大半,又看向洛栖歌,道:“请!” 洛栖歌犹豫了半晌,终归是跟着几人到了惊鸿阁,走到入口处,那晚之事好像历历在目,她攥紧手指传来轻轻的疼痛,才让自己不那么失神。 入了阁内,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卫斩修卸去脸上的轻纱,给那位病弱的姑娘递去了一个手炉,这才招呼这其余二人在阁内坐定。 洛栖歌细细打量着,倒是一处雅室,檀香袅袅,萦绕在琴案前,墙上还挂着字画皆为不凡作,临窗之处摆放着花草,花草之下一方小水榭,里面几只游鱼。 胡服女子将手上的鸟笼子随手放在案子上,却引来了卫斩修的目光,“这鸟儿看着好生别致。” 洛栖歌心神一动也看了过去,缺见胡服女子跪坐在案前,接过卫斩修递来的茶水,放在那头带幂篱女子的身前,“胡人养的小玩意儿罢了。” “姑娘不是胡人吗?”洛栖歌问道。 “不是,常年在南疆那边做生意罢了。”胡服女子见洛栖歌并不像她兄长那样,语气也好了不少。 “兄长向来莽撞,还望姑娘莫要怪责。”洛栖歌说道。 胡服女子眼中冷光一闪,“姑娘,你是你,你兄长是你兄长,你二人并无牵扯。他做错了事我饶不过他,是他的事,你不必替他向我道歉。我说过,他的命我记下了。我连云向来说一不二,你记住了。” 洛栖歌眉头一凝,忽然松了一口气,小心提点道:“那你可得小心点,平护司的人不是吃素的。” “平护司?有意思。刚刚那混账不会就是年前犯了命案的洛栖良吧!那他的命我更得收了,敢动我商铺下的人,他嫌命不够长么?” 连云冷冷一笑,室内的气氛古 分卷阅读66 怪起来。 卫斩修给洛栖歌添了一杯茶,低笑了起来:“平护司洛绝大人,同元商会连云老板,想不到我这小地竟能迎来两位贵人,真是蓬荜生辉啊!” 同元商会!那可是整个天下最大的商会,下分商铺无数,遍布各国,可谓财大气粗。听闻如今姓连,却不知是哪一个,怕不是眼前这连云姑娘。 洛栖歌静静看着她,却见连云也气定神闲盯着她,颇有坐镇乾坤之势,紧接着便听她道:“卫姑娘好手段!怪不得先前家父来大周收购思弦坊不成,反被你吞了几个商铺。怕是我一出现,你就认出了我。” “连老板高估小女子了,我只是请几位喝个茶而已,哪成想这么多啊!”卫斩修又给幂篱女子续了茶水。 洛栖歌却越发狐疑地看着卫斩修,今日一见,才觉得她不俗,也怪不得祁长风……她赶紧定定神,怎么想到这儿了? 听连云的意思,这卫斩修查了她。同元商会的老板,才进京不久,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查出身份,这卫斩修到底什么身份? 她心下思量着,就又想到祁长风,听洛栖良说他第一次见到祁长风,便是在思弦坊对面茶楼,再加上她多次提到卫斩修,难道她二人也有关系? 卫斩修见洛栖歌的目光没离开过自己,嗔怪道:“我这算不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果真啊,我这小地方太过逼仄,容不下几位,还请几位令寻它处雅座吧!” 连云但笑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看着身侧的女子将茶水饮尽,才起身:“多谢卫姑娘款待,叨扰了!” 见对面二人起身,洛栖歌也不好再多停留,道了声谢跟着转出阁子。 行到阁子外,起了阵寒风,倒让她们这些突然从暖室中出来的人有些受不了。 连云给身侧的女子认真系好披风,然后轻轻搂在怀里朝远方走去。 洛栖歌失神地望了好一阵,突然想起来母亲让她在街口等着,这下回去又免不了一阵数落。 算了,反正总归要被唠叨的,趁着天还早,不如再独自转转。转着转着,就来到皇宫前,她就不再犹豫,向着归离殿走去。 今日归离殿中来了一位小客人,他趁着静嫔到别处宫殿走动,就偷偷溜出来跑到长风这里。 长风看到长笑简直两眼放光,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最后矬矬地问了句:“长笑,会写字吗?” 长笑傻子似的看着她,挺起小胸脯,万分骄傲地点点头。 长风差点感动的泪流满面,将他抱到桌案前,看着他歪歪斜斜写了几个还算字的字,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许了无数个好玩的的东西,才诱骗那个小孩帮她抄经书。 她自己呢,美滋滋侧躺在榻上,心安理得地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并督促着长笑写快点。 若非洛栖歌亲眼见到,她才不相信这个混蛋竟无耻到如此地步。 突兀见到她走进殿中,祁长风还有点做坏事被撞破的羞耻感,急忙将长笑扯了过来,问道:“洛栖歌,你怎么说来就来,弄得这宫殿跟你家似的!” 洛栖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箭,“陛下早先赐的,我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皇宫这么大,你怎么偏偏喜欢来我这儿?” “其他地方没你。”洛栖歌淡淡看着她,却见祁长风有些别扭地低下头,耳根一点点晕染成红色,她眼角顿时沾上一丝笑意。 祁长风怎么想都觉得这话别扭。怎么过了一个年,把洛栖歌都给过变样了,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既然来了,她当然不能放过!抄书!跟着长笑一同抄!五遍总能抄完了吧。 她认真想着,就拉住洛栖歌往案前坐,寻来纸笔放在叹面前,道:“洛大人,行行好,帮我抄抄吧!” 长笑抬起头,笑眯着眼:“洛姐姐,皇姐说给她抄书,她会送我很多东西的。” “哦,是吗?”洛栖歌眉头一挑,“你会送我些什么?” 长风想了半天,拍了拍胸脯:“我能亏待你?抄完了你就知道了。” 洛栖歌无奈摇了摇头,怎么越发觉得她像个骗子,而长笑属于被她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小傻子。 至于她自己嘛,应是心甘情愿被骗。 第54章争执 抄五遍经书不是容易的事,长笑勉勉强强抄了小半本就被宫人带了回去,走时还不忘叮嘱长风出宫给他带小玩意。 长风痛心疾首地点点头,也不知是舍不得那么多稀罕玩意,还是舍不得这么个能替她抄书的人走。 洛栖歌无奈地看了她好一会,那人方才有一点觉悟,老老实实跪坐到一旁,接着长笑那歪歪斜斜的字开始写,并没有比长笑的字好到哪里去。 她轻轻笑开,却被长风捕捉个正着。却见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变得那几行字,道:“不准看!不准笑!” “好。”洛栖歌止住笑意,坐正了身体,细细抄写着。 祁长风倒好,不让她看她,自己却不由自主地伸过脖子去看洛栖歌。 “好看吗?”洛栖歌突然开口。 “好看好看。”祁长风头点如捣蒜,生怕稍有迟疑旁边的人撂笔不给自己抄了。 不过洛栖歌的字写得是真好看,如她整个人一般,清丽大气。长风为此还小小惭愧了一下,看看自己的,那真是不堪入目。 算了算了,不堪入目就不堪入目,反正不是给自己看的。 想着,她斜斜枕在自己的左臂上,仿若无骨般洋洋洒洒抄着,一抬眼,恰又看到坐在自己右边的洛栖歌,真是好极了。 快到黄昏时分,洛栖歌才将所有的经文抄完,转了转发酸的手腕,回过身,却发现祁长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手上还倔强地捏着根笔,笔端余墨在纸上晕染开来,蹭得她眼角都是乌黑。 洛栖歌含着笑意看了好一会,才轻轻地替她拭去墨迹,将她揽到身侧,抽出她枕着的纸张,细细收放整齐。最后是讲她放回寝殿之中,她才离开。 回到洛府之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洛夫人果真不负所望地唠叨了一番,问东问西她去哪了,又说洛栖良被人打成这幅某样必须得讨个公道。 她想,哪有什么公道。就冷不丁提点道,洛栖良惹得是贵人,最近不要出门,小心有杀身之祸。 洛夫人被吓了一跳,赶紧掏出今日新买的香烛,又给各路神仙添了几柱。 洛栖歌耳边终于轻松了下来,门外又走进了一个侍卫,说洛平秋请她去平护司正堂有事商议。 她一刻不得耽搁来到平护司,却见隐无忧和下属各路司使全都在,堂上坐着洛平秋脸色凝肃至极。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走进堂中,问道:“父亲,发生了何时?” 洛平秋道:“最近无忧一直着 分卷阅读67 我名盯着6氏,果真,近些日子发现了异动。” 洛栖歌跟着看向了隐无忧,却见他接道:“今日6候无所动,倒是6家二小姐经常出门,神神秘秘,不知去会见什么人。就在今日,我们跟着去了江烟楼那处,发现6家二小姐在僻静之地会见一个年轻男子,后来他们有所察觉,待我带人赶到,早已人去楼空。” 洛平秋脸色沉敛着:“我问询过暗探,他们看清了那男子的样貌,眉眼间竟与公主有几分相像,你们猜会是谁?” 说着,他那起了细纹眼角竟迸出几分狂喜,几分狠厉。 “不可能!”洛栖歌心头一沉,“父亲你亲口说过,太子殿下是你和师哥亲自手刃的!他不是已经死了!” 洛平秋垂下头,叹息道:“尸体却没找到。” 洛栖歌瞪大了眼,全是不可置信,这事父亲从未提及过。良久,她才敛下心神,“若真是太子殿下,那他为何到平清来?” “谁知道,6候偏生今年入京,指不定就保藏着什么祸心。我今日召集你们前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看向堂下的人,一一分派了任务,细细算来,竟出动了平护司八、九成的高手。洛栖歌听着,心底久久不能平静,终于堂内只剩她一个人了,洛平秋才招呼到她来到自己身侧。 “阿绝,前日公主的暗卫来报,说6候夫人入宫,与公主相谈甚欢,最后还不知塞给了公主什么东西。我担心其中有鬼,你今日正好与她走动亲近,改日找个机会接近她,替为父打探一番。” 洛栖歌无动于衷,最终也没有表态。 洛平秋闪过疑虑:“怎么?” “父亲,此事恕我不能从命。” 说完,她神色一冷,转身就要走。 “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洛平秋厉喝,“这件事干系重大,就算你与公主交好,这次也不能任性而为。” 洛栖歌听了他一席话,咬牙道:“父亲,自小到大,我事事听命于你,而你可给过我任性的机会?你所说的干系重大,无非就是皇位纷争,可那些有我什么事!” “阿绝!你自小聪慧,这也正是我看重你的地方,想不到今日竟如此糊涂!若宣王登了大统,她娶了你,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我洛府也定当荣贵整个大周。” 洛栖歌脸色越来越难看,眉梢间隐隐有些许痛惜,“我不稀罕!” “你是不稀罕。当年我想在濯州求个一官半职,受尽多少折辱,如今受尽陛下重用,到底还是被朝中那些人瞧不起。” 他冷冷笑着,想起旧事来。当年也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到濯州求职却被他6候爷委屈再三,所幸后来得了宁王的举荐,才有今天。 “阿绝,你姐妹众多,同你一样皆为庶。可她们那个又同你一样,可随意出入宫廷,受尽陛下荣宠。你现在是长大了,难道就要这般忤逆父亲吗!” “感念父亲教诲!可我终究不是你手中杀人的刀。” 她拱手一拜,转身离去,借着三分月色,周身再无半分温度。 原来这么多年的教诲,只是为了更好的利用吗? 原来,她与那些姐妹并无什么不同。 枉她今日才看透,真是可怜。 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清冷的笑,眸中却带着空寂,像被牵着的人偶突然断了线,终于可以不再任人摆布了,却失去活动的能力。 第二日,平护司那边便传来了公文,卸去她所有的职务。包括洛府,她再也不能随意外出了。 就如同无数个深闺小姐一样,加上世俗的那一套,只能被束之高阁,寸步难行。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祁长风时,那小小的人在高台上走过一圈又一圈。而后无数个日子里,她看着远方,认真地说:“我想出去看看。” 当时她还想,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后来她才知道,她说的是自由啊! 祁长风已经有好多好多天没见到洛栖歌了,心下真的很烦。你说那人,偏偏撩了她一颗心,却又不来看她了。 那日允诺的酬劳还没给她呢! 她掏出了早先留下的那支簪子,反复看了个遍,想着系在她的发上一定很美。 终于,熬到元宵那天,祁宗林念及她经书抄得还算看得过去,就撤了所有的惩罚。刚巧,虞儿呆在相府都快闲出病来,在这新年的末梢好好游玩一番。 二人一拍即合,长风趁着风雪出了宫。 第55章醉生 长风偷溜出宫门,发现身后的尾巴又多了几个。也不知洛平秋弄什么幺蛾子,整天闲得没事,就盯她一个。 她也懒得甩掉那些人了,索性任他们跟着,反正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 可刚到了和虞儿约好那地,远远见着6灵兮也在一侧站着,她止不住后悔起来。 虞儿心里别扭得很,有意无意地看着身边人,心下揶揄:这6灵兮也不知抽什么风,和姑姑一同到相府拜会,听闻她约了祁长风,非要凑热闹跟来。 见长风一个人向这边走来,她勉强压下自己的心思,举着伞迎了上去:“姐姐怎么才来?” 长风微微一笑:“身后有几个尾巴跟着,自然得走慢些,让他们看清我的一举一动。” 6灵兮知道她是故意透给自己听的,慌张错开先前一直跟随的眼神。可下一眼,竟看到对面的王秉言狐疑地盯着自己,心下又是乱了几分。 长风将这一切收在眼里,索性大方问着:“6二小姐怎么来了?” 6灵兮拍了拍身上的雪,“久闻平清灯会热闹,心下好奇便跟着一起来了,表姐该不会介意吧!” 这声表姐叫得长风错神良久,她淡淡回道:“不介意。” 一路无话,身后又有人盯着,长风对着热闹的街市提不起兴致来。倒是虞儿,一向没心没肺,穿过这个小摊又奔向那个小摊,掏出大把银票不知轻重地给,王秉言说了好几次,也止不住她。 “看我看我!好看吗?” 虞儿有看到了彩绘的面具,扣在脸上,兴奋个不停。长风望过去,笑意浅浅:“好看。” 她得了这声夸奖,笑得更开怀了,贪心地买了很多面具,捧在怀中,然后踱到几人面前,挑出最好看的一个扣在长风脸上,然后又随意拿了一个递给王秉言,最后犹豫半天,很不痛快地递给6灵兮了一个。 难得一向不对眼的6灵兮没有拒绝,随手把玩着面具良久,轻轻敲了两下,才带到脸上。 长风听了那声音,心神微敛,转头对虞儿说:“半月前宫宴,你二哥说找我有些事情,今日恰好出宫,你们先在此处,我过去一趟。” 虞儿好奇:“我二哥?他找你何事?” “说有些旧物交给我,让我去一处叫‘醉 分卷阅读68 生’的酒坊找他。” 虞儿很不开心,她本就是出来同她一起玩的,这会却要先走,便道:“那你快点,可别太久了。” 长风应下,顺着王秉言刚给她指的路,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一条街巷前,却是越见荒凉,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时,巷子尽头却传来伶人的低唱。 一声一声,飘忽在风雪里,随着门口的灯笼轻摆,牌匾上的“醉生”二字方显斑驳。 她推开了门,淡淡的酒香扑鼻而来。说好是酒坊,除了地上围摆这几大坛酒,中间却搭了一个高台。 台子中间一方布屏,后面坐着一个人,持着皮影边舞动便清唱。 没有杂乐,长风听的格外清晰,他道:“昨夜难眠独成醉,梦里笑春闺,柳色青时,轻解小舟放流水……红笺尺素传不尽,空余泪,问君胡不归?” 画影里是一个女子,空空等候着从军而行的夫婿,雁飞几度,年复一年,书信未敢歇,最终却没有等来。 长风坐在台下,细细听着,连着门外风雪,越发悲戚。 终于,曲终,画屏后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发冠倾斜,发丝轻垂在耳侧,泪眼微红,七分放荡三分空落。 他道:“你来了。” 他哽了哽喉头,又道:“等你很久了。” 她道:“出宫不方便,让二公子久等了。” 他坐在台上,手里还比划着皮影,“无妨。” 长风看他神色凄凄,良久才问:“二公子,你要交付我的为何物?” 他这才放下手中的皮影,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透着无尽的哀痛。长风被那一眼刺痛了,人也怔怔半分看着他起身,从台侧拿出了一个匣子轻轻打开,里面静躺着一柄剑。 “这是?”她问。 “怀清的剑。”他颤抖着,气息都有些不稳,“也就剩这么一把剑了,余下的,什么都没了。” 长风的手也跟着轻颤起来,轻轻碰触着匣中长剑,忽然就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人,他第一次穿上铠甲,配上长剑,骑在精壮的马匹之上,侧身对着送征的女眷们说:“等我回来。” 那时他第一次上战场啊,头天还万分激动,一遍遍擦拭着长剑,对着庭院里的小孩们说:“快快长大,以后就能一起并肩作战。” 那日,长风也趴在栏杆上,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便笑开了,捏着她的鼻子道:“你不用上战场的,这种事交给哥哥们,你只需要平安长大就好。” 她道:“我才不要,我要像姑姑一般,和你们在一起。” 那时还小,一直崇拜着祁青禾。那时还小,她的话都当是玩笑,逗得满院笑颜。 只有岳怀清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宠溺着道:“好啊。等长风长大了,我就把剑送给你,你跟哥哥一起去杀敌。” 她眼馋那剑很久了,但深知它是表哥心头好,平日碰都不敢碰,一听说他要将剑送给自己,就每日做着一个关于疆场的美梦。 等了好久好久,最终没等过那年的夏天。岳氏被指认谋反,远在边疆的岳氏军队尽数撤回,在回家的路上,被祁青禾的亲卫兵马诛杀殆尽。 就再也回不来了。 叛军将领的尸体被挂在城门三天三夜,任天下人唾弃,无人敢收尸。 岳氏女眷忠贞,尽数自刎于门前。 血流成河,震惊朝野。 王秉礼说着那段往事,却在悲泣中笑开:“他说,还要回来呢!他说,要带我一起去战场呢!骗子!” 笑着笑着,他瘫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换声声哭泣,宛若那时孤寂少年。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尸首挂在城楼之上,原本好看的温润少年,全身插满了箭矢,一身盔甲残破不堪,那把他最喜欢的剑,还倔强地握在手上。 身为相府的二公子,他也只能被禁锢着,远远看着,然后一声声无力地哭泣。 最后还是一个净白的少年站了出来,他一身素缟,拨开指点的人群,替岳氏罪人敛了尸体。 不过一个小伶,将军府有恩于他,他便记着,倔强着,与世俗为敌,被巡守的官兵打断了双腿。 王秉礼将他带了回去,他在床榻之上,满身血污,怀中还死死抱着那把剑,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却还要用尽全身力气,责问着:“二公子,当我常檀看错了人,从未认识过你这个人!怀清公子与你相交,到头来,你竟懦弱到连敛下他尸首的勇气都没有!是怕误了你的锦绣前程吗?” 这是王秉礼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活着而感到羞愧,他怔怔看着他,从未想过一个薄弱少年会有如此力量,一字一句直穿他的心肺。 后来无数个日子,那少年死寂躺在床上,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 直至少年死的那天,他才紧紧拉住他的手,道:“二公子,若有来生,小檀还愿给你们唱一折戏,烫一壶酒。” 后来,无数个日夜,他在当初逢着小檀的那个戏坊,一个人,唱了无数出戏,烫了无数壶酒,再无故人。 偶尔梦中痴缠,再不愿醒来。 他守着那把剑,等一个交付的人,等了许久,大概有十年吧! 第56章生隙 长风推开门时,地面已被雪落了白。她抬头看了眼檐下的灯笼,红彤彤的,飘摇在风雪下,半分妖艳,半分清冷。 出门前,她问王秉礼:“你以后打算如何?” 他戚戚笑道:“旧物已托,再无念想。我是相府嫡子,有家室也会有孩子,而后也该成一番功业,否则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着故人。” 她听王秉礼这么说,怀中抱着的剑也越发沉重了。 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故人? 回望了眼酒坊的招牌,“醉生”刻木三分,她只身走进风雪中,身后依稀可闻三两句低唱。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突然觉得黑夜太过寒冷。直直想着小巷深处走去,一点点没入黑暗。 “人呢?” “又丢了,快去禀告隐大人!” 远处的黑衣人意识到不对,赶紧下屋顶查探,可走到那条巷子的尽头,那里还有人!隐无忧特意叮嘱过,一定要跟好,否则提头来见。 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然后分头没入黑暗。 长风在暗处藏了很久,打量四下无人时才猫着身子出来。想必6灵兮有急事找她,不然也不至于三番五次给她递眼色。 她又不是瞎,自是看到了!可碍着身后有人,最终无动于衷。 想着那妹子素日也是机灵谨慎的人,这番不管不顾,是什么事呢? 她想不透,却慌乱起来。出宫时跟着她的暗卫增多了,必定不是巧合! 6灵兮扣了面具两下,这是先前濯州密卫加急讯号,片刻不得迟疑,这黑暗中 分卷阅读69 遮闪着来到江烟楼。 那处,正是濯州暗子据点。 “废物!”隐无忧低低咒骂着,一眼还瞥向街道上的6灵兮。 洛栖歌的脸色也很不好,听着属下人的汇报,眉目没有一刻平展。 她去哪了? 莫非真与6氏有纠葛? ……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最后,洛栖歌只能无力想着,手节狠狠捏着剑柄,被上面凹凸处硌得通红,也浑然不觉。 “我去找她吧!”她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良久才艰难开口。 “你……”隐无忧眸子沉敛,怀疑的话最终没说出口。偷偷朝身后的暗卫使了眼色,让他们一同前去,并叮嘱着洛栖歌注意安全。 洛栖歌叹息了一声,忽然一片血落在眼睫之上,融进眼中发涩,热闹的人群便朦胧不清。 祁长风感觉怎么也捂不热怀中的剑,反倒把自己弄得全身冰冷,她在江烟楼下张望一圈又一圈,却迟迟等不到6灵兮的影子。 是哪里不对? 她思虑着,不由自主紧了紧披风,缩写脖子牙关直颤,一张脸都被吹得麻木,她从怀中掏出虞儿的面具,扣在脸上,挡了些许寒风,才觉得好些。 正四下张望,身后忽然蹿出了一个人,撞得她一个踉跄,那人慌张道着歉,将她稳稳扶住。她被撞得烦躁,下一眼看清那人的容颜,全身血液几乎都冷了起来。 是长随! 他怎会在此处?他不是跟着阿夜吗? “公子在江烟楼后院等你。” 长随附耳说了这么一句,长风浑身颤栗了一下,愣愣看着他似普通行人般而过,平息良久,才敢踏进江烟楼。 洛栖歌将这一切收在眼底,连着呼吸紊乱起来,那人……她认识!西风山上的贼首。 “洛大人,那人有些可疑,要不要属下另派人盯着?”身边人看出了端倪。 她压下丝丝慌乱,“普通行人罢了,不必那么多疑,盯着公主要紧,万不能再跟丢。” 黑衣人只得奉命,眼下公主是大事,还是洛大人有本事,一下就又寻着她了。 江烟楼京内数一数二的酒楼,今缝佳节,里面自然比平时热闹。 小二见着带着面具的古怪人,赶紧上前招呼:“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她轻咳了一声:“吃酒,听闻你这里有窖藏十年的佳酿,特地前来尝一尝。” “有是有,小店酒多,也不知客官说得是哪一种?” “那不如小二哥带我去酒窖瞧一瞧,我自己选了去。” 小二听着濯州的暗号,越发恭敬起来,想着后院还有贵人,警惕几分,多打量了长风几眼才将她带进去。 长夜在院子中等了好久,终于帘子被掀开,小二带着一个瘦弱修长的人走进来,那人一身素衣,被黑色的披风裹着,脸上还带着面具,唯一漏出的脖颈,白皙纤柔。 他看了很久,还是不犹豫着不敢上前,已经有一年未见着长风了,竟连是胖是瘦都不知。 长风一见着院中的人,火气没来由就冒了上来,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怒冲冲走过去:“你怎么来了?被人发现怎么办?这样多危险!” 长夜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却不恼,只道:“阿姐,你瘦了。” 长风微怔,火气顿时被压了大半,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拍了拍他身上的落雪,将他一把扯到檐下,道:“你是怎么来京都的?6则安知不知道?” 他低了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我偷跟着灵兮来的。” 长风眉头皱得越发紧:“来此作何?” “带你回去!阿姐,你跟我回濯州吧!待在平清太危险了!”他忽然紧张了起来,“我听宫外的人传你不好,若触到父……祁宗林,他不留你可怎么办!” “没事的,我自有保身之法。”她微微一滞,却不想长夜来京都是为了带她回去。 长风见她没有应答之意,更慌了:“阿姐,这次你必须跟我回去!说句不当说的,你待在平清根本就毫无作用,既然祁宗林再没怀疑到濯州头上,便是无事了,你为何还要留在平清?” 长风一时不知作何回答,为何留在平清?当初她从四海阁到了濯州,长夜多年未见她,自是欢喜对她言听计从。 偏生6候啊!见她聪慧,怕以后由她在身侧,拿捏不住长夜,就想着挑开她。 她当时下了西风山,若不直接去平清,估计都不能活着到濯州。索性顺了6则安的意去平清,那里正好有想见的人! 6则安这点龌龊的心思,自是不能说给长夜听。长夜靠他护持,若二人生隙,后果真的不敢想。 她只道:“长夜,你快回濯州吧!我不能同你回去了。” “为何?”长夜一把扣住了她的肩膀,“阿姐,真如他们所说的,你贪图平清的荣华富贵吗?” 他们?是谁……必是6则安吧!看来这6候爷是真不想让自己回去了。 她沉下眸子,冷冷问着:“你也这样子想?” “不,阿姐你才不会是那种人。我就要带你回去,让他们闭上嘴!” 他还带着少年的血气方刚,可有一瞬,长风觉得他是那样可靠,她鼻子微涩,“你信我便好。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留在平清吗?我告诉好了,我有一个心上人在这里,她不走,我们哪也去不了。” 长夜愣了又愣,忽地眼角泛出淡淡柔光,“他是谁?快告诉我。我认识吗?让我替阿姐你瞧瞧。” “你认识,特别好的一个人。也不用瞧了,我的眼光自是比你好。” 长风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着:“我眼光哪里不好了?他好便好,这样就有人替我护着阿姐你了,你也不用这么累。” 长风再也没忍住泪水,笑骂着:“就你会说话!赶紧走,我也不能多待,今日好多人盯着我。” 话音刚落,小二持着刀急急跑了过来,道:“不好了,有人来了!” 他话刚说出口,黑暗中传来破风声,而后便是兵戈碰撞的声音。 长风心底一凉,慌张抓起地上的面具,扣到长夜的脸上,连着披风脱下,搭在他的身上,然后抓起他的手,就从后门冲了出去。 外面乱成一团,濯州暗子和平护司暗卫打了起来。她趁乱裹挟着长夜,刚拐出街道,就看见了一个清冷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原地看着她。 她止住了脚步,心跟着颤了颤,眼睁睁看着那人持着长剑走来,一步一步如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57章护短 “洛……洛栖歌。”祁长风像被施了定身法般,动不了半分,看着走来的人瞪大了眼睛,脸上还充斥着惊慌和复杂。 洛栖歌在不远处停住,用剑柄指着祁长夜 分卷阅读70 ,蹙眉问道:“他是谁?” 长风将长夜往身后护了护,可长夜一见着洛栖歌,却急急冲了出来,拔出剑指着她,连声音也多了几分愤恨:“竟然是你!” 洛栖歌神色一瞬变得古怪起来,“你……祁长夜?” 祁长夜冷笑了一声,不加理会,披着剑锋朝她袭去。长风愣过神,竟见远处的洛栖歌无动于衷,她急身冲上前,一把挑开长夜的剑。 “你先走!” 长夜还想说什么,转眼看到剑拔弩张的二人,还是从街头的另一侧跑开。 长风本以为洛栖歌会追上去,谁知竟站在原地,良久呼出了一口气,在寒夜里氤氲弥散着,“你一直在骗我。说与濯州毫无干系,实则千丝万缕。” “我……” 长风无从辩解,咬了咬牙齿反问:“那你呢?为何会在此?一早就盯上我了吗?” 黑夜的飘雪大了些,远方依旧传开不知情人潮的热闹,洛栖歌眼中一痛,别过脸去:“你就这样想我?” 当然不愿再这样想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只要她还是洛平秋的女儿,心里那道坎便永远过不去。 见她沉默,洛栖歌苦涩笑开,“你也快走吧,我父亲早就盯了很久,此番不会善罢甘休。” 长风不敢相信地抬起头:“你……放我走?” “走!带着他立刻离开京都,别再回来了。” 声音穿入长风耳中,冰冷得没有温度,长风心头一窒,走过两步,忽然回过身拉住她的手:“洛栖歌,你和我一起走吧!” 洛栖歌全身一凛,神色恍惚了好一阵,突然咬紧牙关,甩开她的手满脸的决绝:“既然不相信,为何还让我跟着,公主你自入京起筹谋这么久,就不怕弄得你满盘皆输吗?” 说完,她冷冷笑了起来,嘴角还勾起一抹讥讽。 祁长风看得心头发凉,再看不真切眼前的人,她将长剑一横,也跟着笑起来:“洛栖歌,你在怪我骗你?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笑到最后,泪水苍凉而下,浑身痛极,嘶哑着声音说道:“我祁长风向来不需要别人施舍,拔剑!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洛栖歌看着那剑,低眉垂眸,尽是黯然。两人僵持着,最终谁也没有动。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箭矢穿过风雪朝这边射过来。不,准确地说是朝长风射来。 她难得保留一分警惕,快速躲闪开,但箭缒还是擦过她的脸颊,渗出血来。 “长风!”洛栖歌惊呼出声。 长风用手拭了拭脸上的血珠,细小伤口被被冷风刺的生疼,她脸色一沉,扫过再次搭弓并将她团团围住的平护司暗卫,冷眼觑着洛栖歌:“你要杀我?” “没有。”她看向那几个人,唇色发白:“都给我住手!” “大人!奉掌司大人之命,一经发现异动,立刻拿下公主,生死勿论!” 黑暗中传来某个黑衣人的声音,长风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本以为只是派人盯着她,却不想连她的命也要! 是她示弱太久了吗?都让人忘了自己也是不可一世的高手。 她拔出剑来,在剑鞘上击了三下,脸上杀机毕露:“自己动手,还是我送你们上路?” 有人险些弓都拿不稳:“四海阁!” 他的话刚出口,长风身形如鬼魅般,掠过风雪,一剑封喉。那人瞳孔微缩,最后目光涣散,那不可置信的震惊一点点僵在脸上,毫无生气。 她不再保留,运起四海阁那套杀伐无形的剑招,不过须臾,连斩下五六人的性命。 当真是把好剑,尘封这么多年,依旧锋利。 黑衣人们有些慌乱,但毕竟受过训练的,很快恢复了镇定,互相使了个眼色,一起朝她包了过来。 要说这洛平秋还真看得起她,派来的尽是“天”字号暗卫,万分难缠。 她边防守边找机会进攻,中间竟有几人出招万分凶戾,迂回地拆解她的剑招。 动荡一剑,刚刚接住那几人的攻势,震得她手臂发麻。就在此时,她的身后掠过一人,直直朝她刺来。 她瞪大了双眼,回身去挡时,先前那几人却得以抽身,一齐向她斩来。 霎时,她心都凉了,这辈子还没活够呢!莫不是许久未拿剑懈怠了,竟连一群天字号暗卫也拿捏不住!当真丢了四海阁的脸!待她死后,那6神棍和卫师妹定到她坟头狠狠唾弃一把! 唉!算了算了,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 她想着,不再迟疑,一剑刺穿那人的咽喉。 可,当她眉眼都纠结到一块时,背后却并无预期的疼痛。 “锵”地一声,身后兵戈碰撞开来,紧接着她腰身一紧,被人搂着身形退开。 她脑间一片空白时,耳边传来清冽的声音:“他们!不是我平护司的人!” 洛栖歌皱着眉头,用剑尖指着他们,接着说道:“你们是何人!” 黑夜里床来了嘶哑沉沉的声音,如濒死之人的挣扎般,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洛大人好眼光,可惜了。” 话音刚落,又从黑暗处走出了好几个黑衣人,总共十几号人。 那人又道:“谁能取下她们的首级,赏金十万两。” 洛栖歌面色难看,搭在长风腰侧的手更紧了些,她低声道:“一会你先走,我拖住他们。” 长风微怔,笑道:“咱俩还挺值钱的。” 洛栖歌眉头皱得更深了,“别闹。” “洛大人,你看我像是会丢下你自己跑了的人吗?” “那你拖住他们,我先走!” 长风:“……”她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洛栖歌又道:“我师兄就在附近,我去叫人!” 哦哦,这还差不多。 可为首的黑衣人好像猜准了般:“洛大人,别费力气了,隐大人那边尚自顾不暇呢!” 洛栖歌推了长风一把:“快走!” 话音刚落,她独自一人朝着那群人杀去。长风看着,突然觉得很开心,虽然两人都深陷囵圄,她大声道:“喂,对面的!你们可要想好了,动了我,小心四海阁与你们不死不休!” 里面有几人迟疑了。看来,四海阁这几年的凶名对江湖中人还是有点震慑的。 “小公主,若说陛下放不过我们,还让人相信。四海阁?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里面高手多如牛毛,你的功夫能排几何?死你一个不少,还指着他们为你兴师动众?”那人毫不留情地讥笑了起来。 洛栖歌眸光一寒,朝他杀了过去,那人止住笑,艰难地躲开,剑上的面巾被挑下。 长风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长长的疤痕如同蜈蚣般贯穿他的脸,丑极了。她也不多停留,紧了紧手中剑,和那十多个人打开。 她剑式 分卷阅读71 极快,偏偏嘴还不停歇:“你们就等死吧!我师哥定会为我报仇的!到时候天涯海角都躲不了!非让你们死无全尸……” 这招极好使,不一会便乱了他们的心神。为首之人更忍不下,脱开洛栖歌,率先朝她袭来。 掌风凌厉,高手!长风突兀吃了他一掌,心肺俱疼,大喊道:“师哥,救我!” 周由回身警惕,哪里有人?被骗了!长风趁他愣神,横扫剑刃直逼他喉头,那人身影急转,刁钻地躲避开。 长风又叫:“师哥,快来救我,再不出来我就死了!” 那人再度警惕,四下依旧无人,脸色沉了沉,凌空劈来。 “小心!”洛栖歌被几人缠住,脱不开身,急急呼出声。 “死了死了,神棍!师兄!6哥哥,救救我啊!” 长风横剑格挡,哪里招架得住,被压得跪倒在地,剑刃被压得逼近她的脖颈。 “再不出来我就真的死了!师哥啊!好哥哥,亲哥哥,救我!” 周由看着剑下之人的挣扎,脸上笑意愈渐,甚至还流露出一丝丝可怜,这是出于对猎物的同情! 可下一刻,他背后一通,全身的力气想被抽走,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把从身后贯穿自己身体的间,视线越发模糊起来,唯一可辨的是祁长风脸上挂着狡黠的笑。上当了。 卫斩修抽出染血的剑,看着地上残喘的人,娇笑道:“四海阁第七卫敬上!” 周由抽搐着,最后那点震惊和懊悔停在脸上,是他看走眼了! 长风一下瘫坐在地上,摸了摸脑门上的冷汗,双腿直发虚,看着眼前的卫斩修,一时竟有些欲哭无泪。 卫斩修冷眼看着远处的黑衣人,笑了一声:“记住,我四海阁可是很护短的!” 话音落下,黑暗中又钻出一匹人来,持着匕首在刀鞘上齐齐击了三下,宛若夜间修罗,游走在风雪中,冰冷的空气中尽是惨叫。 洛栖歌收起剑来,反观着这一切,转头看向祁长风,越发不解。 长风也不解:“师妹,怎会是你啊?” 卫斩修冷笑道:“你的6哥哥好哥哥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我这不太亲的师妹收到消息就过来了。” 长风听着一阵酸:“师妹说笑了,怎会不亲呢,我可是天天记挂着你!亏得那个神棍没来,否则我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这口改的真快,卫斩修自己听来都替她臊得慌,偏偏那人面不红心不跳,冲她拜道:“感念师妹出手相救,下辈子做牛做马定当相报。” 所以这辈子是不可能报了! 洛栖歌看着二人说笑,脸色并不好,冷冰冰盯着站在长风面前的黑衣人,走了过去,问道:“你……四海阁的十二卫?” 卫斩修懒懒道:“这事,你私下问我师姐不是更好?洛姑娘,在下提醒你一句,小心宁王!” 说完她招呼了人,从江烟楼后巷离开。 “宁王……”洛栖歌陷入沉思。 “喂,不是我说,你哥的事,八成就是宁王在掺和。我可没害过你哥,动他我还怕手脏。”长风用剑尖挑开周由的衣襟,看着又皱皱眉,“这人我好像以前在哪见过!” 洛栖歌顺着看去,半晌才问:“你是四海阁的人?” 长风停下手上的动作,“对啊,怎么了?” “上次刺杀宁王,是你?” 长风只觉得火大,她起身,冷笑道:“洛大人这么快就开始兴师问罪了!是我,又如何?” 洛栖歌垂眸:“长风,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为何还活着?” “阿夜没死,让你们都失望了是吗?洛平秋一早就发现可以之处,而你也知道是吗?今日特意跟着我,奉你父亲之命来拿我是吗?” 她的话没了温度,洛栖歌尽是沉默,脸上浮现出一丝伤痛。 “我就知道……”祁长风呵出一口气,散在冰天雪地中,她的心被那沉默给刺穿了,再也平静不了,“你不是怪我欺瞒于你吗?那好,我全都告诉你!” 她笑着看向洛栖歌,有些残忍,有些冷漠。 虞儿觉得无趣至极,说好了一同逛街市的,逛到最后,只剩她一个。 长风走了就算了,四哥去寻她也没影!只剩她与6灵兮四目相对,所幸,她也没呆多久,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理由跑了。 骗鬼!刚刚还活蹦乱跳呢!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 她无聊地掰弄着手中的彩绘面具,红的黄的黑的,明丽至极。风雪渐大,可街市热闹不减,她踩着无人走过的雪,咯吱作响,自己也开怀笑起来。 人来人往,有人不小心碰了她一下,她手没拿稳,面具掉落在地上,蹲下身捡起来,突然瞥到人群中一个黑袍的人在兜转,脸上带着面具。 她顿时喜笑颜开,冲那头挥挥手:“长风姐姐,我在这里!” 长夜停下脚步,隔着纷飞的雪,看见一个娇俏的少女朝他笑意盈盈走来,一把拉住拉住他的外袍,嘟囔着:“你怎么要这么久?” 说着,少女搭上他的手臂,自顾自说着:“前面街市有很多好看的灯,你和我一起去看吧!我四哥说去找你,这会儿也不见来。还有6灵兮,哼,她走了更好。” 长夜呆怔怔地被她拉着,少女就贴着他,他周身萦绕的全是她淡淡香气,低头看着她,眉眼依旧,笑颜依旧,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从未变过。 真好,他静静看着,胸怀处的雪都好像要温暖的融化了。 “长风姐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虞儿终于查出一丝奇怪,止住脚步,身边的人好像比她的长风姐姐高了些,壮了些…… “你是谁?为什么穿着长风姐姐披风?”她突然警惕起来,眼中也是戒备。 长夜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看到街市尽头,那里有好几个黑衣人,在不停地搜寻着朝这里走来。 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他慌乱退了几步,一扭头发现另一头也有几个黑衣人,齐齐朝这边包抄了过来。 怎么办?他无助地想着,最后只能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一脸防范的虞儿,“帮我!” 虞儿微怔,蹙了蹙眉,看向两头走来的人,看了许久才认出平护司的人。她又看向眼前的人,越发觉得自己瞎,好端端一个男子,怎就认成了长风姐姐。 都怪风雪太大迷了眼。 她又多看了眼前的人,为什么,分明面具一样,衣袍也一样,她都认得,他是谁?为何会招来平护司? 想了又想,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一下冲上前,掀开了那人的面具……四下花灯弥烂,映雪飘飞,眼前的那张在梦中描摹了千百次的容颜,再也辨不清晰。 她颤巍着手,拂过祁长夜的眉眼,痴痴笑了起来。下一瞬,忽地抓紧他胸前衣襟,抬起脚 分卷阅读72 尖吻了上去,泪水倾涌而出。 长夜脑中一片空白,连同呼吸紊乱起来,他见着黑衣人越来越近,索性搂住她低头迎合着。 那群黑衣人在这条街道见过太过风花雪月,突兀见着身穿华服的二人,不由错神,还骂了句世风日下。 他们奉命找一个可疑的人,可哪里有? 终于,他们汇在一起,又转过一圈又一圈,去向下一条街市。 长夜松开了虞儿,心下长松了一口气,看着泪水迷离的人,恍惚半晌些许疑惑,她是怎么了?为何要哭呢? 他拱手拜道:“谢过姑娘相助。” 说完,他拾起地上的面具,笑着看了虞儿一眼,转身挥了挥手:“小虞儿,后会有期。” 那刻,河岸放起烟火,火光四散,她好像做了一个真切的梦,梦里她丢掉所有的矜持,冲着那个好看的少年郎大喊:“我等你回来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夜:阿姐,我被人强吻了!!! 长风:我正跟人血拼,你居然在和妹子卿卿我我!!!! 第58章奢求 “虞儿……” 长夜回过头,隔着风雪冷清,身后的万般繁华好像都抛却。 忘了吧!我非良人。童言无忌,都当不得真。 他踩着化成污水的雪,又溅起一身泥浆,下意识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只要他无事,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6成机在暗处跟随着,心道这小子还挺聪明的,嘱咐几个人暗中保护着,便不多停留,一路遁着6灵兮走的方向奔去。 6灵兮察觉出异动是在王秉言离开后。有小厮附耳在王秉言耳边嘀咕几句,他便慌里慌张寻了个找长风的借口。 他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在街市中看到了长随,急急忙忙寻着什么。最终,长随看到了她,几度欲言又止,她扭过头,恍然发现自己被一群黑衣人跟着。 出事了! 脑子中闪过这个念头,她心揪了起来,是她的错,当初不该瞒着父亲带长夜偷偷入京。若是被发现,又得死多少人。 她不敢多想了,只祈祷一切无事。随口寻了个理由,别过王虞儿便往驿站赶。 也不担心父亲责罚了,得赶紧告诉父亲,让他想个对应之策。 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6则安所在的驿站来了不速之客,洛平秋,他笑眯眯盯着自己,说是趁佳节来讨杯酒喝。 这么多年过去了,武夫终究是武夫,心里的事都藏在面上,没有太多的头脑。 6则安拿出酒招呼着,平护司的暗卫大咧咧地进了驿站搜寻了遍,而后将这驿站团团围住。 夜已经深了,6候夫人正准备歇息,突兀看到这么大阵仗,慌张抱着影儿走了出来。影儿被吓到了,将头埋在她怀里啜泣不停。 “洛大人,这深更半夜可搜出了什么?在下劝你,不要太过分!”6则安脸色铁青。 “6候爷体谅,在下搜查旧犯,也是为了大周社稷着想。”洛平秋气定神闲。 “旧犯?”6定安忽然嗅到危险的气息,眯着眸子上下打量着洛平秋。 “是了,十年前的漏网之鱼,这几日才看到踪迹。” 6则安心里咯噔了一下,近几日……灵兮奇奇怪怪,问她去哪也不答,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吗? 入京之前,祁长夜来找自己,说一同到平清将祁长风带回来。他当然拒绝,除了自己的私心,更多的是长夜的安全。 长夜和他争执了几番,最终他也没松口。没过几天,那小子便不再闹了,当时他还奇怪。 如今这,莫非……他皱紧眉头,脸色一点点转为阴沉。 夫人替他和洛平秋添了茶水,就搂着影儿静坐在一侧。他看了眼外面的冲天焰火心下沉甸甸的。 不知过了多久,影儿终于被安抚了下来,驿站外有传来整齐的兵甲之声,竟是王秉言与祁青禾齐齐造访。 6则安心又沉了一分,搭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隐隐快要发作。祁青禾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可下一刻,6则安竟低低笑起来:“真是稀客!珺儿,看茶。” 6候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当洛平秋提到十年前的旧犯之时,她内心早已不平静,现下平护司外加祁青禾,恍惚回到了十年前,平清大乱,人心惶惶。 她拿着茶盏的手险些不稳。 “小心!”祁青禾顺手接过,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能证实什么,她也是接到了消息,说在京都发现了祁长夜,便慌张带兵赶过来,谁知,刚到了门口,正好撞上王秉言。 这不是巧合,都是接收到了消息。 室内一片静寂,四人围桌跪坐着,谁都没先开口。各怀心思,谁也不解谁。 影儿低低说了句:“娘,我害怕,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6候夫人赶紧捂住她的嘴,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影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全身抖个不停。 王秉言温声道:“二小姐在街市游玩呢,同家妹在一起,想必一会儿就回来了。” 室内又陷入了死寂的沉默,静到能听见几人呼吸的紊乱,直到外面传来了动静,祁青禾才站起身。 是兵士的盘问声。不久,门外带进了一人,年轻的灰衣男子,腰上还配着剑,6候看清他的面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长随看着这架势,险些没站稳,手心捏的全是冷汗,冲6则安拜了拜:“侯爷,到处找不到小姐。” 6则安定了定神:“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长随刚要走,王秉言问出声来:“这位是?” “家将长随。”6候僵硬笑着,下意识看向王珺儿。 王珺儿心颤了颤,她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家将,6则安在说谎,她扣紧了影儿几分,不让影儿乱看那人,免得露出马脚。 王秉言冲长随点了点头,“倒是看着面熟。” 长随冷汗直下,冲着王秉言拜了拜,恭恭敬敬推下去。退至门外,他方轻缓一口气,想必看到他,侯爷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6则安心还在吊着,刚刚长随说找不到小姐,该是想说找不到祁长夜吧!希望他能赶快离开京都,不要被抓到了。 快要到驿站了,6灵兮的脚程停了停。耳边除了呼啸的风雪,竟还有轻微的动静。 她掏出了腰间的匕首,“什么人,出来!” 黑夜可怕起来,身后的巷子里跳出十几个黑衣人,衣襟处绣着金线,借着满天焰火,6灵兮看得真切。 这是平护司的人,她狠狠咬了牙齿,低低骂了声:“鼠辈!” 黑衣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不由分说齐齐朝她袭来,她后退了几步,攥紧了手中的匕首迎了上去。虽然她习有功夫,但终 分卷阅读73 究是皮毛,在这些高手面前不堪一击。 她勉强躲闪着,长剑自她肩胛穿过,鲜血滴在地上,分外妖娆。她知道这群人是不会放过她了,所以她连着最后一点恐吓也不愿说出口。 她捂着受伤的肩膀,步步往后退,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她竟想起了那个白衣少年来。 第一次想见是什么时候,她都快忘了,整天哭哭啼啼地要找姐姐,直到有一天突然长大,不再哭死了,骑在马匹上,持着缨枪驰骋在万军前,仿佛天下最耀眼的人。 她多喜欢,嚷嚷着要他娶她。可他啊,从来都是躲躲闪闪,玩闹着避开。她想,若下辈子还能见,定要早点下手。 黑衣人举着长剑向她逼来,她直视那刀刃,面不改色,不过一死,她向来不怕。 突然,从黑暗处飞来一把刀,直直劈在那黑衣人身前,黑衣人血溅了她一身,近在咫尺的长剑“哐当”落在地上。 那么一瞬,深深的恐惧涌了上来,后知后觉,她浑身不住发颤。 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黑衣男子,用剑击了三下墙壁,对着她说:“走!” 6灵兮略微迟疑了一下,忍着伤痛就往驿站跑去。她一路跌撞,看到门口围手的兵士差点没站稳,需晃着身子冲了进去,惊住了满室人。 “灵兮,你这是怎么了?”6候夫人慌乱中打碎了茶盏,怀中的影儿也受到惊吓,哭了出来,室内乱作一团。 6灵兮脸色白成一张纸,肩上伤口未止,血顺着手臂流下。她将匕首拍在桌子上,看着洛平秋道:“老贼,你逼死我母亲和大哥就算了,还要杀我灭口!” 6则安拍案而起:“洛平秋!” 一时,剑拔弩张。 风雪愈急,没入衣衫,长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舒了一口气:“想知道什么?问吧!” 洛栖歌沉默看着她,眼中有些伤感,问不出口的,这无异于揭开旧伤疤,牵动两人的痛楚,都不好受。 长风有些受不住这寒风了,仿佛全身上下每处关节都在疼痛,忍不住蹲下身来,抱着发冷的身子,才好受些。 天地苍茫,落雪白头。洛栖歌走上前,扶起她来,感受到她周身的寒意,先前的隔阂好像都化为乌有。她将祁长风紧紧搂住,环顾四下,最后朝着离这里不远的洛府走去。 “去哪?”长风牙关打颤。 “我家。你衣衫都湿透了,这么下去会生病的。”她说得似不经意,心下却止不住疼惜。 “还不如直接送我去平护司,你也好交差!”长风抵触着,却感受到洛栖歌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两人又陷入沉默,不多久,便入了洛府。这是长风第二次进府,第一次是被绑着扔进柴房的,这次被拥着进了洛栖歌的屋子。 竟有些好笑,造化弄人。 她进了屋子,方才暖和了些,放下手中的剑,手指僵硬的快要伸不开。屋外的丫鬟拿来了暖炉,她搂着才觉得好受点。 身上的寒意渐渐融化,化为水珠渗进衣衫。她将外衣脱下,坐在案前,静静看着洛栖歌,再也不想活动半分。 洛栖歌找来了袍子,替她披在身上,又将她杯中倒入热茶,静坐在她对面,怔怔看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出神。室内一片静寂,偶尔传来窗外的呼啸,古怪至极。 长风先开了口:“我师父,四海阁的阁主。早年落魄,受过我外祖的恩济,答应替我外祖办三件事。当时我外祖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岳氏被构陷时,我师父出现了,应外祖之求保下长夜。后来,他见我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收我为徒,我是他第六个弟子,四海阁第六卫,连着其余十一位师兄弟,并称十二卫,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的。” 她顿了顿,又道:“两年前,应氏统帅三军,不能善待边疆岳氏旧军,最后起了爆乱。长夜那小子就爱管闲事,救济了一支逃军。不久之后,便从濯州穿出废太子未死之言。6则安怀疑是那支逃军中有人不干净,就……杀了所有人。长夜为此还和他闹了一场。我怕阿夜惹了他以后不敢收场,就离开了四海阁,回到濯州,在长夜身边帮衬着。” 洛栖歌静静听着,见她提及长夜,轻轻笑了一下,说不出的伤感。 “朝廷那边也听到了动静,你爹便派平护司的人盯着濯州。6则安此人天性谨慎,生怕隐无忧会查出什么。年前,他让我待在西风山,故意在要道上烧杀掠抢,继续散着流言,混淆视听。然后,就把你引来了。” 长风低下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山上那帮土匪,本都是农民,苛捐杂税严重,才落草为寇。先前我外祖曾收服过他们,他们知恩图报,在我上山之后,他们事事听命于我。可是,我终究害死了他们。” 洛栖歌想起隐无忧那日的焚杀,心口隐隐痛了起来。她恨不能窥进长风的内心,替她承受生离之痛。 “我不想活在仇恨中,想要放下,可它偏偏缠着我,让我不得安生。我当初要直接死了该多好,就不用这么累了。”祁长风凄惶笑道。 “长风……”洛栖歌突然慌乱起来,翕动着苍白的唇无力唤着。 “我虽与长夜多年未见,但之间情意未减半分,他对我言听计从,6候怕有一天不能左右长夜,对我起了杀念。西风山凶险,偏知会我去。下山以后,为了保身只能躲在平清。他知晓之后,借此离间我与长夜。长夜自是不信,此番入京想要带我回去,可是我回不去了。” 长风低低苦笑着,泪水无声留下,“我来京都,父皇不以我为女,处处戒备。我信你,可你呢?为什么也要防着我,背弃我?” 低哑的质问,却声声诛心,洛栖歌红着眼眶,仿佛失了魂魄,空寂的眼中好像可以直见内心的伤悯。她一直怪责于长风对她的不信任,到头来,她也从未信过她,一次次听从父亲的命令,试图靠近着打探着。 有那么一瞬,她希望可以从新来过,然后好好护着她,然后听她说,“洛栖歌,你跟我走吧。” 她再也不会迟疑,那就走吧,天涯海角。 泪水无声滑落,再也天寒地冻的夜里,烛光微闪,仿佛瞧见了两人的悲伤,明灭不定。 长风蜷缩了身子,“其实是我奢求的太多,一点也不怪你。今晚说的话,你全当听了个笑话吧!我是该离开京都了,希望师父还肯收我,这样,我至少还能有个家。” “洛栖歌,你好好的。” “洛栖歌,以后若还能再见,定不要像这般。” “洛栖歌,我走了……” 祁长风又拿起了长剑,回望了洛栖歌一眼,推开门,风雪涌进来,刺骨冰冷。待她走出,轻轻合上门去,呆坐在案前的人就此消失,她咬紧自己的手指,可终究抵不过撕心裂肺的痛楚,泪水 分卷阅读74 奔涌而出,她将头靠在门上,呢喃道: “洛栖歌,我喜欢你。” 风雪毫不留情地吞噬这一切,洛栖歌坐在案前,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放声哭了出来。终究失去所有,一颗孤寂的心再次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假装此处有分卷,本卷完tt 第59章韶归 阳春三月,西秦陵川,莺歌燕舞一片。在此山清水秀之地,武林高手汇聚一堂,等待着三月中旬归云山庄的试比——登云行。 登云行三年举办一次,以往不限身份不分年龄与身份,可后来武林老辈也不好与小辈出手,这登云行就变成了年轻人之间的切磋,也是盛事一件,前来凑热闹的人能把整个陵川给挤破。 归云山庄就坐落在归云山上,自三月初山门禁闭,至十五日放才开放。有人早早来了,就在山下等着,久而久之,小商贩寻着好买卖,在山下纷纷做起生意。 酒楼茶坊一边排开,坐在街头吃碗酒,放眼可见侠客武士,叫得上名的有,籍籍无名者还有,人中龙凤有,浪子乞儿也有,鱼龙混杂稍有不称意,打斗更是常有的事。 快意江湖嘛!小二都看惯了,他趴在柜台前,用手支着头,在这明媚的春光里犯困。 门外又走进了清秀的少年,青衫落拓,持着长剑,眉头微挑,带着几分洒脱,一双桃眼带笑,又有几分多情。倒是生得好皮相,可脸侧有一道淡粉的新疤,像上好的玉有了瑕疵,直让人可惜。 果真,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小二哥私底下感叹一番,上去问着这秀气少年要些什么。 少年直径走上二楼雅座,将长剑往桌子上一拍,颇有几分底气:“要壶茶!” 小二愣了半晌,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再三,见少年不改口,悻悻骂了句穷鬼。来归云山下哪有不喝上三两壶好酒的,茶水值几个钱,唉,还赔上一个好座。 长风自是不知道他想这些,要不然一壶茶也不会喝得如此心安理得。她探向床边,阳光明媚,清风徐来,弄得竹帘微动。月余奔波,自平清到陵川,难得闲适,她一手晃悠着盏中清茶,一手支着头,偷偷瞄向邻座的酒,眼馋。 当初就该多带点钱再走,也不至于一路走过来穷得叮当响,现在连酒都喝不起。 她抿了杯中水,索然无味。 邻座坐着几位布衣男子,酒足饭饱之后另有一番闲谈,声音刚好落入长风耳中。 “平护司当真被灭了大半高手?”中有一人率先问道。 “那还有假不成!听说洛平秋是查什么旧事,不知惹上什么人,大半高手尽数覆灭,元气大伤。周帝震怒,停了他的职。”有人接道。 “什么旧事啊?”又有人问。 “听说是十年前岳氏旧案,废太子没死!谁知是真是假,偏偏洛平秋深信不疑,还与定远侯起了冲突,那晚竟还牵上了四海阁的人,最后损兵折马什么也没查到,他自己反被定远侯参了一本!”中有一人压低声音,说得神秘。 “你怕什么!尽管大点声,这又不是在平护司。”他旁边的人取笑道。 “唉,刚从平护司卸职出来,这不是忘了嘛!”那人挠了挠头。 “四海阁?这事是四海阁做的?” “谁知道。我估摸着是定远侯买通了四海阁的人,借刀杀人罢了!”从平护司离职的人回道,“管那么多干嘛,喝酒喝酒!” 说着,几人闹哄哄吃喝起来。长风一错神,笑容就僵在脸上,她又想起洛栖歌来,不过月余,却好像隔了一辈子未见,很想。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该放下就放下吧,可真当平静下来,再也回不到刚刚的兴致来,见小窗外青山也跟着发愁,相看生厌。 小二哥跟着她望着窗外,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想着这客人真奇怪,刚刚还是意气风发,这会倒像看到迟暮之景。 他别开眼,门外走来一行人,都带着斗笠,中间有两位姑娘,身量窈窕,斗笠却拉得极底,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却让人忍不住想看清下面那张脸。 酒楼一瞬安静,都在观望着,人群后忽然钻出了一个少女,她扬手掀开斗笠,里面是张稚气未脱的脸,笑眼弯弯,梨涡浅浅,还露着一对小虎牙,更显几分傻气可爱,她冲着窗边大喊道:“小六,我在这儿!” 长风回过头,见着那少女,蓦地笑开,冲她招了招手:“十二,过来!” 少女蹦跳着走了过去,眨巴着眼睛仔细瞟了瞧长风,又伸出手摸摸她的脸,突然很兴奋道:“小六,你怎么破相了!” 呃……三年不见,这小傻子的脑袋还是没怎么灵光啊! 长风捏住着她的小脸,没几两肉:“对啊,破相了,十二以后打架可要注意,别被人伤了脸。” 十二突然不笑了,一张脸变得凶狠狠的,“谁伤了你?我去杀了他!” 长风还不待回答,其中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走上前,给她了一脑瓢,“打打杀杀,我是怎么教你的?” 十二捂住头,很疼很疼的样子,可怜兮兮看了长风一眼,然后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 “师姐,许久未见。” 斗笠下传来低低的声音,长风心下有些感慨,挑眉笑道:“叫什么师姐!看我穿成这样,叫六哥!” 十二支起了小脑袋,看了看陷入沉默的十师姐,又看了看长风,很乖巧地叫道:“六哥。” “乖,哥哥给你卖糖去!”长风大笑开,揉着十二的脸,越觉得可爱。 可落在邻座几位眼中就不是这样了,小白脸,仗着有几分姿色调戏人家小姑娘。 “十二,她的糖可吃不得。” 立马过来拆台的,另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走来,长风听着那娇媚声,不用猜也知道是卫斩修。 她平日遮掩惯了,到此地也不会有人认出她来,索性就摘下斗笠,一张出挑的脸就露了出来,引来酒楼不少目光,她笑吟吟回望了一眼,然后笑吟吟拉下座旁的帘子来。 “师姐,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么些天,平清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卫斩修将斗笠放在桌子上。 “怎讲?”长风脸色凝肃起来。 “丢了你这么个公主,平清想不乱都难,你父皇派了很多人寻你,差点没把皇城翻个底朝天。还有那晚,洛平秋大动干戈,还弄伤了6二小姐,6候借机参奏,陛下罢了他的职,现在的平护司全部交给了隐无忧。”卫斩修道。 “6灵兮?怎会伤到她?她没事吧!”长风张慌抓住了卫斩修的手臂。 “连你都伤到了,更别说她。她没事,被师哥救了下来。”卫斩修盈盈忘了6成机一眼,继续道:“要说那晚还真是凶险,若不是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平护司,及时将消 分卷阅读75 息传给我,你的小命估计就交待到那里了。” 长风松了口气,拱手揖拜:“师妹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行了,别得了便宜就卖乖。”卫斩修笑着瞥了她一眼,“你可知那晚杀死的刀疤脸是谁?” 长风沉吟:“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宁王的贴身护卫,我曾在思弦坊见过几次。” 长风瞪大眼睛:“果真是他!” “不然以洛平秋的胆子怎么会下杀令。以后你可要小心着他!”卫斩修提点着。 长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苦笑道:“不用小心他了……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回去。” 卫斩修稍怔,半晌沉默,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最终作罢。 十二趴在桌子,扭头看看卫斩修,又扭头看看长风,最后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十师姐身上,问道:“她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斗笠下传来江泠音淡淡的声音:“不必听懂,只需记住,你的六师姐是个公主,抱紧她的大腿,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十二听后,就势往长风怀里扑,边抱她大腿边问江泠音:“是这样抱吗?” 卫斩修忍下笑意:“是这样抱,再抱紧点。” 长风欲哭无泪,她这算哪门子公主哟,一个个尽会以下犯上。 在山下等到了十五日,归云山庄的门才打开。爬过千层石阶,进去正门,穿过紫竹林,便见群山绵亘飞瀑直泄,穿云击石。彩云间便在此处,由一整座山头开凿出的广场,平日供归云弟子练武。 归云山庄与西秦皇室关系紧切,向来大手笔,长风一行人到此地后,自是好吃好喝奉着。可怎样也不自在,身为杀手,遮遮掩掩,着实难受。 今年,十二卫并未来齐,除了大周的长风三人,东行的江泠音和十二,其余人都没来。 按照师父的传信,近几年四海阁树敌太多,今年的登云行适可而止就好。 长风也懒得打打杀杀,索性当起看客,接连看了好几日。试比总共也就十日,待她看到第九日时,突然发现,一切事情对她来说都索然无味。就连着十二的打斗,她也提不起兴致来。 这是十二第一次参加登云行,十四岁,在那些青年翘楚里算是很小,可功夫很高,前五日根本没人能在她手下走过十招。 当时在场所有人都在说:三年未见,这四海阁又养出了一个小变态。 十二听人说她小变态,还以为别人是夸她,乐呵呵又打好几场,配着江泠音的琴,大博异彩。 直至第九日,半路杀出了个江湖第一刺客,两人打了老半天难解难分,最后十二多行了一招,未跟上泠音的琴,才败给那刺客。 那刺客身手确实了得,第十日,再无敌手,一人拔得头筹,她的名字被刻在彩云间的石壁上,紧挨着她四海阁十二卫的名号。 待长风一行人下山时,山下津津传道的全是那刺客的名字——忍冬。 十二听着越发不开心,耷拉着脑袋,满是失落。长风一路都在劝解安慰,倒是卫斩修江泠音和6成机三人,一出归云山庄的门有说有笑走在前侧,丝毫不顾及身后两个惆怅地不能再惆怅的人。 长风越见十二那不高兴的小脸,越觉得她俩是天涯沦落人,就越发怜惜。可刚到山下集市,那沦落人见着路旁的糖人,一扫阴霾,又欢天喜地起来。 她才猛然察觉,自始至终,惆怅的不开心的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三月末,分别的时刻,卫斩修问她会去哪里。 她很想跟着回平清,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既然选择放下,何必念念不忘。 “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她自嘲一笑。 “小六小六!你跟我和师姐去韶归吧,那里可好玩了。”十二咬下了糖葫芦上的一颗山楂。 “改口改得真快,刚刚央我给你买糖葫芦时可不是这样叫的。”长风回道。 十二生怕她反悔夺了自己糖葫芦,便用手护着,躲到一边去吃,再也不插嘴了。 泠音看着十二,脸色方有一丝柔和,“师姐,和我们一起去韶归也行,你回大周定不安全。” 长风沉吟半晌:“那好吧,许久未见二师哥了,正好去瞧瞧。” 说着,她跟着江泠音上了马。卫斩修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又惆怅起来,恹恹道:“你说这人,就会端着不放,说一句想回平清会死啊!” 6成机不明所以:“你怎知她想回平清?” 卫斩修道:“没见着这几日她都没开心过,我对这位师姐可是了解得很呐!不过她去韶归也好,洛姑娘应该也马上到。” “这又管洛姑娘什么事啊?洛姑娘又是谁啊?” 卫斩修调转马头不去理他的疑惑,她记得不久前的某一日,洛栖歌来到她的楼下,单薄着身影,问着长风在哪。 她说她也不知。 洛栖歌眼中那唯一一丝希望便寂灭了,再也没有半分的波澜。 东行地虽不比平清繁华,但胜在山清水秀,它的皇城韶归更是集万千风景于一地之处,清澈的溪流绕着城,处处水榭歌台,在大好春光里,朦胧得不像人间。 若说陵川是侠客们的江湖。那这韶归当真就是文人墨客的柔乡。这里秦楼楚馆多不胜举,美人娇娘随处可见,一到晚间,青楼画舫更是热闹地过分。 当然,韶归城内,最有名的当数“二楼一坊”。“二楼”说得是千金楼和闻歌楼,“一坊”则是青云坊。 青云坊为赌坊,进去的人几乎都是做着飞黄腾达的梦,而最终倾家荡产。而千金楼为韶归最大的酒楼,寻常人还不能入内,出入者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有一定身份。 闻歌楼,则是京内最出名的舞坊,有着东行第一美人江泠音坐镇,更别提美人琴技为当世一绝,所以朝中贵人时常在此地作乐。 此三处之所以经久不衰,全得仰仗京内那群纨绔子弟,豪掷千金是常有的事。毕竟这三地最能彰显你家大业大。 长风每日盯着千金楼和闻歌楼的进账,眼热了又热。可江十师妹却说,这两地进账远不如青云坊,那可是销金窟。 她粗略算了下,眼更热了。可并没有什么用,那青云坊又不是自己家的。 她坐在千金楼上,隔着窗正好望到大半个皇城,往下看去就是青云坊,门口又走出几个人,一脸愁容。 这是半个月来最常见到的事了。她喜欢这处僻静的临窗之地,风穿堂而过,萦绕梨花香,小酌两杯淡酒,就算静坐一天也最合适不过。 十二趴在桌子上,看着长风终于瞧出了端倪,她的小六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比自己还坐不住,现在是怎么了? 她想啊想,想破小脑袋也想不明白,嗅着杯中酒香,不知不觉睡 分卷阅读76 去。 长风怕她着凉,用外袍给她盖上。静静看她了好一会,忽然就想起那日在宫殿抄书,洛栖歌也该是这样给她盖好的吧! “客官,你不能进,那间已经有客人了。” 门外传来吵闹的声音,长风微拧眉头,房门就被打开了。 十二吓得一个哆嗦,差点从桌子上磕下去,迷糊道:“怎么了!怎么了?” 为首的男子穿着锦服,一幅酒色过度之相,显然是京中纨绔。今日他被人抢了固座,有些不爽,进了房间却见是两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坐在那里,语气就放软了几分:“小爷素爱这处,今日有事耽搁,却被老板售于你。我今日高兴,愿偿你双倍价钱,你自行离开吧!” 十二的嘴撅地老高,怒气冲冲看着那群人,还不待发作,被长风一把扯过往门外走去。 能来千金楼的不是常人,而为首的男子也不怕得罪人,显然身份不一般。 果真,刚走出门,有一人低低叫了声王爷。 “小二,好酒都给我上来!”男子喊了一声。 “爷,今天是什么高兴事儿啊?”有人问。 “我皇兄有意与大周联姻,可大周遣了位大府小姐,他自是不会纡尊降贵去娶,就在宗室内另选人。这等好事自是落到我头上了。”男子腔调都变得调笑起来。 “这有什么好的!以后有人管着你,咱兄弟还能出来寻欢作乐吗?” “你懂个屁!知道来人是谁吗?平清京内的洛绝!大周第一美人!”男子重重敲了敲桌子。 “真的假的!四哥你可别骗我。那洛绝虽是大府小姐,毕竟是庶出,周帝怎会让她来!”又有人问。 “谁知道呢!但这事儿假不了,我可是在我皇兄御的!那天宋昭言也在。哼,提起他我就来气,你说闻歌楼的江姑娘怎就偏偏中意他?”男子声音愤慨,显然与那位宋昭言不和。 “四哥,别气了。大周第一美人马上就是你的了,还理什么江泠音,琴姬一个,能干净到哪去?” 说着,几个人放浪笑起来,声声刺耳,不多不少恰好能传到门外长风的耳中,她寒着张脸,指节捏得隐约作响。 十二看看她,又在侧耳在门上爬了好一会,恶狠狠咬起牙,仿佛很凶,一脚踹开房门,不由分说冲着那几人一顿猛揍,哀嚎声传了很远。 长风头疼,看见楼内有人好奇探出头来,默默关上门,倚在栏杆上,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良久,十二拍着衣衫从雅间走出来,长风回过神,见着房内空无一人:“人呢?” 十二指了指窗子:“扔下去了。” 长风一阵无语,拉起她二话不说赶紧溜。 “说了多少次!不能出手伤人,你就是不听!下次若还敢这样,就不要叫我师姐了!”江泠音听了千金楼那边传来的消息,不住责骂着十二。 十二眼角挂着泪,可怜兮兮地蹲在一角,头也不敢抬。长风识趣退到一边,嘀咕着:“其实也不能怪十二……” “闭嘴!你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拉住她!我说过千金楼里的人不能惹,你俩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你知道她打得是谁吗?东行新帝的胞弟。此人向来无法无天,韶归纨绔中的纨绔,你们惹了他,最近还是躲着的好。” 长风讪笑着点点头,看着江泠音离去方才松了口气。她这十师妹,哪哪都好,就是寒起脸来,一点也不近人情。 她去墙角扯十二,那小可怜脸上还挂着泪:“师姐说她不要我了!” 说着,哇地一声又哭开了。 长风扶额:“她不要你,我要你!” 十二苦着小脸很是嫌弃:“不,才不要你,丑。” 长风寻思着,这孩子是该打一顿了。头一次被人说难看,她有些心塞,趴在铜镜前左看右看,伸手摸了摸脸上那道疤,止不住懊悔,原本是小伤,那晚走得太急未来得及处理,又被冻伤…… 破相了,破相了,真烦。 十二偷偷看了她一眼,想了又想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的六师姐,向来是要面子的,看不惯丑的,更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丑。她捂紧自己的嘴,默不作声,又缩回到墙角。 第二日,街上张贴的全是通缉令。闻歌楼的小奴偷偷揭了张,拿给长风看。 长风看了老半天,勉强认出纸上那带刀疤的姑娘是自己。画得那叫一个鬼斧神工,感情就记着她脸上有道疤痕,更不得画得满脸都是。 至于十二嘛,画得还有几分相像。 她正感叹着,江泠音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你俩,近几日最好别随意走动!” 十二头点如蒜捣。长风刚想说画得一点也不像,对上江师妹的冷脸,吞了口水应了下去。 如此过了几日,长风和十二都快被憋出病来,整日窝缩在屋子里,听着闻歌楼内欢闹一片,简直难受。 “不躲了,出去转转,还能怕那个王爷不成。”想着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主,一点也不虚。 十二两眼放光,显然也被闷坏了,可一想到师姐,脑袋又耷拉下去:“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是个问题?长风用手敲着桌子,想到,若是二师哥在就好,他擅易容,经由的手的易妆,别人想辨也辨不出来。 想着,突生一计,她扒出包袱里的两套男装,细细装扮一番,走到街市上,又多了两位俊朗的小哥,巡查的人愣是不带怀疑。 十二笑嘻嘻,看着粗鲁的官兵拉扯一个又一个姑娘比对,道:“师姐,还是你厉害!” 长风赶忙捂住她的嘴:“叫六哥!” 十二长得可爱,扮成小郎君更不得了,路间多多少少的妇人见了都忍不住侧目。 路过千金楼之时,门口守着三两巡捕,想来是此处经常有贵人出没,他们不敢大张旗鼓搜寻。 长风偷笑着看着千金楼的招牌,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亮眼,刺得她一阵恍惚。 正待离开,从楼内走出了一个巡捕,拦住二人。 长风心下一虚,不会被发现了吧!扯上十二的手,就打算跑,却听那人道:“二位郎君,我家公主楼上有请。” 她抬眼去看,栏杆上趴着一个娇媚的美人,红衣红唇,眉间朱砂轻点,妖娆得若枝头红梅,盈盈一笑,另有风情万中。 长风呼吸有些急促,别开眼来心底没来由紊乱。这……算什么?因祸得福?美人相邀?桃花运? 刚走进楼里,小二就迎了上来,附耳道:“姑娘小心,这绍韵是皇帝和四王爷的胞姐,为人阴狠毒辣。” 绍韵吗?原来是这般。 早在平清,她便听宫人言语,说这绍韵公主也算韶归城内一朵奇葩,长得倾国倾城,求娶之人不计其数,但为人风流放荡,见着长得好看的,挨个睡过去,管 分卷阅读77 你男女老少,府中面首更是不计其数。 对此,朝野上下对她意见很大,说她有坏风教。这长公主听说之后,连夜爬了上谏那人的床,然后对那人说:“你情我愿,何乐而不为?” 然后,再无人敢奏。加上皇帝有意护着,在整个韶归都无法无天起来,寻常公子上了街市,都不敢打扮得好看点。 长风汗岑岑上了楼,一推开门,就见红衣的公主斜倚在桌旁,衣襟微敞,露着精致的锁骨,再往下看去,春光乍泄。 她随意扫过,拜道:“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绍韵娇声道:“别人畏我如虎,公子到是坦荡啊!也无他事,请二位上来喝杯酒罢了!” “那在下谢过公主了。”长风跪坐在桌前,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示意十二也坐下。 绍韵拢了拢衣衫,给她二人亲自斟满酒,“不知公子是哪里人?看着眼生。” “江湖散闲之人,带着师弟游历至此。” 绍韵轻笑一声:“二位公子长得倒俊秀。” 长风一听,头皮都发麻起来。莫不是这公主看上俩了?哟,自己也不是很丑嘛! “公主谬赞。”还是得保持谦卑。 话音刚落,长风只感觉手臂一阵柔软,接着,绍韵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温香软玉可见一斑,她用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上长风的伤疤,“公子的脸是怎么伤了?” 长风只感觉身上似有无数蚂蚁爬过,有些痒还有些难受,勉强稳了下来,面上依旧滴水不漏:“打杀过头,不小心弄伤了。” 只见绍韵贴得很紧了,附在她耳侧,气吐如兰:“公子,我那里有伤药,一会儿随我去府中,我赐予你可好?” 长风依旧坐怀不乱,“谢公主抬爱,江湖粗人,自是配用不上,公主还是赠与有缘人的好。” 绍韵身形一滞,起了身,又坐回到原来的位子,见二人淡然自若的样子,心下有些失落,这第一次被人回绝的滋味当真不好受啊! 临了,长风出了楼,觉得双脚发虚,这都是什么妖孽。 绍韵立在楼上,将深沉的目光安放在长风身上,嘴角轻勾,直至二人消失,她才回转了目光,看着杯中未喝完的酒,觉得好极了。 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绍韵:白衣少年,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长风:小歌,有人勾搭我!!! 洛栖歌冷笑:温香软玉,你倒是去啊! 第6o章悸动 “惹谁不好,偏偏惹上那公主!” 江泠音看着二人,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她时至今日终于知道,当初陵川一别,长风说自己无处可去时卫斩修沉默不语,这个麻烦精谁碰谁倒霉。 长风自是不知道被师妹在心里嫌弃了一把,腆着脸,笑嘻嘻凑过来:“这次真不能怪我,她看上我了我有什么办法!” 说来荒唐,这绍韵公主接连好天派人跟着她俩,时常过来送些稀罕玩意儿,说是他家公主送的。她算是怕了,老老实实待在闻歌楼,不敢动半分。 作孽啊! “姑娘,不好了!绍韵公主进了楼里,正往这边赶来!” 长风一哆嗦,扯着十二,推开窗就跑。 “师姐,干嘛要躲?”十二仰着小脸问道。 “那个女人是妖怪变的,会吃人的。小心你被她生吞活剥了。”长风道。 十二跟她闯进人群里,心里想着,妖怪都这么好看吗?但一想到吃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一口气跑出好远,长风见后面无人跟着才松了口气,整了整皱巴的衣衫,心才慢慢放下。 总归现在不能回去了,二人在街摊上随意点了茶水,坐着打发时光。 春景正好,暖风吹皱湖面,荡起一圈一圈涟漪,撑船的小哥唱起响亮的歌,岸上的小姑娘羞臊着脸偷看着。 长风觉得好极了,用手撑着桌子,眯眼就睡了过去。梦中还是一湖春水,绿柳垂绦,在那或深或浅的树荫下,又一个穿着白衣的姑娘,款款向她走来,然后抬腿就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哎呦——” 长风人仰马翻跌在地上,十二赶忙去扶。岸边的人突然增多了,不知是谁匆匆路过,将她碰倒。 “快快快,在前面呢!” “别挤我,让我瞧瞧这大周第一美人。” “哎呀,看不到,在马车里呢!” …… 长风张慌站起身,透过人群,看到了整齐的军队,打头的白衣男子策着马,显然是王秉言。他的身后跟着隐无忧,依旧是平护司的玄衣。再往后,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旁随着一个小侍女,那是冬儿。 长风的心仿佛被揪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中,她竟挤开了人群,走到了最前端。 队伍停住了,上前迎接的是贤安王府的世子宋昭言。 东行第一公子,果真风华无两。行过见礼,三言两语就对接了国书,举止得当,浑身上下跟透着贵气,与往年彩云间见到的江湖翘楚仿若两人。 他径直走到马车前,也不知说了什么,冬儿就掀开了帘子,从里面扶出了一个款款的人来。 她穿着锦缎裁成的衣裳,盛妆华贵,头带着凤冠,说不出的雍容,微微施礼,落落大方。 长风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栖歌,一时怔然,耳边的喧嚣尽数烟消云散,只剩那深沉的目光,灼热,平淡,最后黯然。 她多想走过去,问一句:数日未见,可还安好? 可这又算什么?先前她是公主时,洛栖歌尚未将她放在心上。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还敢奢求能入她眼? 长风苦笑一声,早知道啊,就该问一句:喂,洛栖歌,喜不喜欢我? 若她答不,她定不会想这般自作多情。 “师姐,你怎么?”十二好不容易挤到长风身边,抬眼却见她的师姐满脸是泪,一时茫然,顺着长风的视线看过去,是宋昭言啊!这人真讨厌,竟能害两位师姐伤心,找机会揍他一顿才好。 长风回过神来,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受的笑来,牵起十二,转身离开。 那刻有风拂面,吹得洛栖歌眼角发涩,她无意瞥进人群,听着喧嚣,听着吵闹,都没有一点感情。 宋昭言说,原本来接她之人是四王爷,可前些日子出了些事,便来不了了。 她想,可巧,原本和亲之人另有其人,也来不了了。 想着,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大周的使臣队伍被安排在驿站,洛栖歌刚卸下一身繁饰,便听冬儿来报说隐无忧求见。 “师……郡主,”隐无忧苦巴巴改了口,“刚探听了一些消息,那四王爷前些日子带着群纨绔,不知在千金楼惹了什么人,被打折了腿。” 说着 分卷阅读78 ,他烦躁躁地将通缉令拍在桌子上,“闹得沸沸扬扬。这种人,怎能……” 他瞧着洛栖歌冷淡的神色,硬生生将“配得上你”几个字压回去,无奈叹了口气,心下惆怅起来。 自打祁长风走后,他的师妹都没开心过,就像失了魂一般。对谁都冷冷淡淡,他的话也不知她听进了几分。 “师妹,舟车劳顿,你早些休息。”隐无忧合上门,贪恋地多看了几眼,似闻所未闻。他不知道,若非此来东行有着大任,她还能撑多久。 祁长风刚走出街市,绍韵公主就像特意候着她般,在临近的酒楼上坐着,娇声叫道:“岳公子,干嘛躲着我?” 她浑身一凛,硬着头皮说道:“好巧。” 绍韵盈盈笑开,勾了勾耳边长发,走下来:“想请公子到府中吃杯酒就这么难吗?” “杂事缠身,还望公主见谅。” 绍韵冷哼一声:“杂事?莫不是指去临水岸边看那大周美人?” 祁长风大惊,她怎么都知道! 绍韵看出她的惊疑,勾勾朱唇笑得魅惑,“岳公子,本宫还是如实告诉你吧!只要你还在韶归乃至整个东行一日,便逃不出本宫的眼皮。” 有点吓人。怪不得江师妹说不能惹,想着是朵烂桃花,谁知啊,这是是株开着明冶花朵的断肠草啊! 长风手心全是汗,跟着干笑两声,比哭还难看。却听绍韵又道:“怎样?岳公子还要不要陪本宫喝一杯?” 她大眼扫过绍韵公主身后的壮汉,“士可杀不可辱”的气魄顿时都喂了狗,“那在下却之不恭。” 十二看着一堆人离开,有些迷瞪,不是说吃人不吐骨头吗?师姐怎还敢去? 长公主府坐落在韶归的紫衣巷,那里住着大多是权贵之人。整一条街市高轩骏马,往来碌碌,环佩罗绮,出入匆匆。 祁长风刚合上车帘,马车忽地急停,车内猝不及防乱做一团,绍韵公主怒声道:“怎么回事!” “禀……禀公主,大周来使安顿在驿馆,车马周转不开,堵了路。” 绍韵不满道:“让他们赶紧清道!” 不久,帘外又响起了声音:“挡了长公主的道,还望见谅!” 声音不疾不徐,长风很是熟悉,除了王秉言还能有谁?绍韵挑开车帘,见是位温文尔雅的年轻大人,身着大周的官服,怒气消了大半,挥了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 待拐过下一条巷子,便到了长公主府。这是新修的府邸,牌匾崭新锃亮。长风下了马车,下意朝着那拐角望去,哪能看见人。 这刚好落在绍韵眼中,她不深不浅地问道:“难不成公子还在想着那美人?” 长风一愣神,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刚在想那个人,微微笑道:“也就是想想罢了!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不及公主你时时在眼中。” 绍韵低头浅笑,用手勾着长风的下巴就贴了上去。长风一阵厌恶,寻思着得找个机会赶紧溜。 公主府很大,亭台楼榭应有尽有,玉石弹溪,泠泠作响,好像真能去几分惆怅。路过几处阁院,里面确实藏着白净的面首,打扮起来,倒比姑娘还显得妖媚。 长风一阵恶寒,扭头见长公主对她调笑着,浑身上下像细细小虫子爬过,难受。 酒过三巡,绍韵竟毫无醉意,长风暗赞了一声,赶紧以流量浅薄为由,制止了她再次相劝。谁知绍韵非但不理,还自顾自斟了酒往她嘴边送。 长风一再避让,她却得寸进尺,时不时提点着她的长公主的身份,压着她,让她饮酒。 长风被逼急了,恼怒起来,自己好歹也是个嫡出的公主,你在我面前整什么幺蛾子!想着,一掌拍晕了绍韵,顿时感觉这屋子清净起来。 出门前,她将绍韵安置在桌前,看起来醉酒的样子。坦然出门后,才发现弯月移上了夜幕。 把门的侍卫见她出来着实古怪,这不是才刚进去吗? 长风整了整衣衫,顺着巷子拐了出去。可走到驿馆前,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此刻,洛栖歌在做些什么呢? 鬼使神差下,她绕过前门的守卫,从后墙翻了进去。入眼便见院中那气派的阁楼,临着假山池塘,翠竹微摆。下一刻,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洛栖歌就在那里。 她钻进了那爿竹林,顺着浅浅的月辉,才摸索阁楼旁去。昏黄的灯烛透过了窗棂,擅自跳跃着。她小心翼翼从缝隙凑了过去,屋内氤氲一片,曼妙的身子缓缓从水中出来,白皙一片,素净的脸上还淌着水珠,在不安躁动的红烛下,勾衬越发尽兴。 许是酒喝多了,长风没来由一阵悸动,浑身燥热起来,口舌干灼,就连着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下一刻,洛栖歌披上单薄的衣衫朝窗边走来,长风一惊,慌张别过脸,贴紧墙壁屏住呼吸,心跳都漏了几下。 窗子被推开了,洛栖歌就站在窗前。那刻,长风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去了。若洛栖歌再将头探出些,定会看到她紧靠墙壁心惊而立。 暮春之晚,连着风也跟着发暖,一阵没一阵撩拨着,夹着着淡淡香气,长风贪婪地捕捉着,可好像远远不够,安抚不了她那刻发颤的心。 突有一瞬,她心底萌生了一个邪邪的想法,过去搂住她,亲吻她,然后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 好像再也忍受不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虫鸣和自己的呼吸声,手紧紧扣捏着墙壁,摩擦的疼痛才让她清醒半分。 照这么下去,她会疯的。就不再管那么多,从墙壁上一跃而下,朝着门外踉跄走去。 “祁长风!” 身后的苍凉的声音好像在梦里,那样不切实际。她踉跄着跑出紫衣巷后,身体还是烫得厉害,费力撕扯着衣服,全身再无半点力气。 “师姐!” 在意识残灭的尽头,她好像听到了十二的声音,最后再也把持不住,倒了下去。 “师姐,小六被那个妖怪下得什么药啊?” “不许问那么多。” “哦。” 长风费力睁开双眼,便见着那两个人凑在跟前,而自己全身被泡在冷水中,冻得没有半分知觉。 见她清醒,江泠音挑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啧啧,师姐还真能忍,被下了药还可以从公主府全身而退。” 长风老脸一红,颇有些晚节不保的意味。她被搀扶着起来,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又莫名想起昨晚的种种,面红耳赤起来。 莫非,药效还没退! 也幸好自己离开的及时,万一真被绍韵给留下来,还不知闹成哪样。 这厢还没坐稳呢!小奴匆匆来报说门外有位漂亮姑娘来寻人,怎么弄也弄不走。 绍韵? 不不不,小奴认得她。长风便问:“找谁?” 小奴想了一会:“说是 分卷阅读79 叫祁长风,我听着耳声。” 长风浑身一凛,面色僵硬几分。江泠音推开窗子,看到后院站着一个素衣女子,面容姣好,“她是谁?” 十二也望了一眼,“我知道,上次和师姐在临水岸见过,大周的第一美人。” “洛绝?”江泠音挤出了着两个字,颇有着惊讶,见着长风呆若木鸡,用手捅了捅她,“找你的?” 长风应了声,急忙往楼下走,可就快要迈出阁子,她顿了脚步,像思虑很久才走了出去。她看向洛栖歌,那人神色淡淡,双眸晶亮忽有一瞬划过哀伤。 长风也只怔怔看着,原本无数问候的话语,像哽在喉边,讲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61章沉沦 两相沉默好一会,那厢江师妹也不知道抽什么风,特地换了身淡紫色襦裙,额间轻点了花钿,头上珠钗微斜,款款自阁楼走下,端庄得不可一世。 她在长风身侧站定,冲着洛栖歌浅浅一笑:“久闻姑娘大名。不知来我这阁子有何贵干?” 江泠音素来不苟言笑,有几分清冷孤傲。但偏生此人天生媚相,突兀一笑,千娇百媚。长风多看了她两眼,洛栖歌的脸顿时又冷了几分,只看着长风,并不理会江泠音。 长风被看得不自在,轻咳一声,小声对江泠音道:“她是来找我的。” “我自是知道!”江泠音将团扇挡在脸前,边偷瞄着洛栖歌,边小声对长风小声嘀咕道:“她一入韶归,都言她比我好看。今日一瞧,也不过如此。” 长风:“……”师妹还挺有自信的哈! 江泠音又问:“你说,我同她哪个好看?” 长风汗岑岑,为了师妹那点面子,也为了自己能继续蹭吃蹭喝,她诚挚笑道:“都好看。” 江泠音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一把掐上长风的腰侧,委屈道:“师姐素来对人甜言蜜语不啬赞言,今日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师妹我不如她?” 长风疼得嗷嗷直叫,慌张改口:“你……你最好看!我眼瞎!我眼瞎!” 说着,她避闪开来,就势走到到洛栖歌身侧,拉过她的手腕,朝院子外走去。 闻歌楼后临着水岸,栽植几株翠竹,清风一动,竹木跟着作响。四下无人,又是沉默了良久,长风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洛栖歌的手,急忙松开,气氛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她别扭地看着一湖春水,心也跟着无故生波起来,迟疑好一会才开口:“你赶紧走吧,让人看到就不好了。” 洛栖歌那安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点点黯然下来,多日未见,这就赶她走? “打扰了。”洛栖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诶……”长风仓皇回身,挽留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岸边,仿若看见一湖死水,再不起涟漪。 接连几日,长风都未踏出闻歌楼。江师妹说她活像楼里害了相思病的姑娘,整日生愁。 她也只是笑笑,觉得江师妹说得对极,自己怕是无药可救了。 十二巴巴问道:“师姐喜欢哪个?” 江泠音看得倒透彻:“还能有谁?八成是大周那位美人。” 一时被堪破,长风反焦急起来:“不要胡说!” 话刚出口,长风顿时蔫了下去,心中没了一点底气。江泠音打量了她好几眼:“我能看走眼?笑话。明眼一瞧,你待那位洛姑娘就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哪都不一样!若是不喜欢,被人下药昏迷不清,还念着人家姑娘的名字。” 长风心底咯噔了一下,脸顿时红到耳尖去了,支吾了半天,才问道:“我喜欢她,你不觉得怪吗?” 江泠音突然贴了上来,冷笑了一声:“问我?你以前在陵川,时常扮成男儿跟着师哥们在花楼胡混,对着好看的姐姐妹妹叫不停,怎不觉得怪?跟着绍韵公主对饮,你怎不觉得怪?你素来是无法无天之人,怎这番却要扭捏?若真在意他人,就放下人家姑娘,不必念着!” “可……她若不喜欢我呢?” 江泠音觑了她一眼,道:“你怎不去问问她。” 长风觉得师妹说得在理,起身就往门外跑。 江泠音站在窗侧,看着楼下的人跑得匆忙,不由摇头暗笑。她这师姐啊,也就仗着比自己入门早,才成了师姐,到底比自己少吃几年饭,什么都不看透。那日,她不过与她贴得近些,洛姑娘那眼神啊! 长风跑进了紫衣巷,回头又觉得自己空着手去太不够意思,见着岸边有几个小姑娘在洗莲蓬便取了些。 走到驿馆前,看着巡守加多了不少,又害怕撞见隐无忧和王秉言他们,打算磨蹭到后院翻墙进去。可刚转过巷子,直接撞上了绍韵公主。 流年不利!她捂脸转身就跑,可绍韵看着她便两眼放光,哪里肯放过她,美其名曰请她到小坐。 长风想到那晚下的药,吓得一个哆嗦,慌张推辞,扭头就走。 这倒很巧,回身又碰到了洛栖歌和王秉言,应是刚从别处归来。 王秉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眼瞅着长风再次扭头,跟着长公主进了公主府。 “她……”王秉言怀疑自己看错了。 “走吧!”洛栖歌淡淡回到,跟着宫人进了驿馆内。 王秉言也不多问,紧跟其后,进了正堂,见着隐无忧迎了上来,问道:“如何?” “今日去了宫内,并未见到皇帝,只由贤安王府世子带着在宫内转了转。” “岂有此理!这东行的皇帝知不知礼数,咱入京这么多天,竟丝毫没有接见的意思!”隐无忧怒道。 “师哥,慎言。”洛栖歌道。 隐无忧望了过去,洛栖歌脸色有些发白,那珀色的眸子宛若失去生气,空洞的寻不着半分情感。 他无奈叹了声,满心的痛楚。走了一个祁长风而已,为何弄成这般模样? 他还记得元宵那晚过后,洛栖歌跟着巡城的官兵没日没夜寻着祁长风。 终于,找遍了平清的每一寸土地,她才消停下来,失魂落魄,来到他面前喃喃自语:“她走了,我找不到她了……” 一遍又一遍说着,像剥去一层又一层倔强,仿若还是那个练剑弄伤自己后会哭泣的小姑娘,可以痛苦到撕心裂肺,再无坚忍与孤傲做伪装。 好多年,从未如此失态。只是因为祁长风。 王秉言应该没看到自己吧?长风想着,坐在公主府内,立马又不安起来,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岳公子真是好本事啊!”绍韵替她斟满酒,“打晕本宫,不告而别,你还是第一个!” 长风心下一惊,端起酒杯,正要喝下,忽然想起了下药之事,又手忙脚乱放下,干 分卷阅读80 笑道:“哪有哪有!分明是公主自己喝醉了。不辞而别确为在下之过,今日特来给公主赔罪。” “是吗?”绍韵俏脸一寒,“是来见我,还是来见大周的那个郡主?前些日子,在闻歌楼私会,我可是瞧得分明。” 私……私会?分明是光明正大好吧!怎让这公主一说,自己像被捉了现形! 见长风不语,公主自顾自说道:“本宫劝公子莫动非分之想!虽说是窈窕淑女,但自古红颜祸水,不要招惹的好。” “什么意思?”长风皱紧了眉。 “她的事,公子就那么上心?”绍韵嗔怪着,“告诉你也无妨,那美人活不了多久了。至于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神神叨叨,长风不安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出了公主府,她赶忙回了闻歌楼,向江泠音打探消息,江泠音只告诉她,大周来使入京多日,皇帝迟迟未肯接见。 为什么不肯接见?若是诚意联姻,那应奉上宾礼才对,如此冷待,是为何意? 这么多年,大周和东行关系一直紧张,互相犯边不断。但大周朝局动荡,东行皇帝新登,能忍则忍了,一直未大动干戈。 年初,东行亲递了国书,大周派了来使,可又这般不接见,耍人呢这是! 长风光想想就恼火,她让十二去驿馆盯着,自己则接连几日出入公主府,旁敲侧击,未果。这让她一度怀疑那个公主是不是骗自己。 十二眼巴巴望着太阳落下山,月亮又爬起来,打了个呵欠,继续抱着树干坐着。 江师姐说了,让她好好听小六的话,保护好那个大周美人,她接连好几日盯着,一点也不敢懈怠。 临近夏初,树上的蚊子多了起来,盯得她满脸是包,她再也受不住,趴下树,小心翼翼走动着。 阁子里的灯熄了,里面的美人姐姐应该也睡了吧!她又爬上了屋顶,躺在瓦片上,看着月亮,不一会沉沉睡去。 她睡觉时极灵,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除却来往的丫鬟宫人,黑夜再无异样。 忽有一瞬,安静的可怕,只剩下周围的虫鸣。她的小脑袋瓜子终于机灵了一回,睁开眼,便见着黑色的影子轻车熟路走进了阁子。 极轻,功夫不在她之下。她秉了呼吸,透过瓦缝,忽然就简单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匕首,刚要动身,床榻上的洛栖歌突然睁开眼,轻巧躲开刺向她的匕首。 “你是何人?”洛栖歌呵道。 黑衣人甚为灵活,急转手腕,朝着洛栖歌再次刺去。洛栖歌手无寸铁,眼看不敌,十二才从窗外翻进来,朝着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未料到还有旁人,一个疏忽,手臂被刺破,便急忙翻窗退去。 十二刚想去追,洛栖歌拔了剑转身朝她袭来,十二将将躲过,却听她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好人!”十二抱头就躲。 洛栖歌那剑对着她:“何人派你来的?” 十二想了想:“我师姐不让我说。” 洛栖歌收了剑:“你师姐是谁?” “小六!”刚说完,她捂了嘴,“不对,不是小六,她不让我说的。” 洛栖歌心下了然,唇角微勾:“你走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我能护好自己。” “哦。”十二正要翻窗出去,又想起来了什么,回身道:“你的剑式我好像在哪见过。” 洛栖歌道:“你的剑式我也好像在哪见过。” 十二扯下面巾,笑弯了眼:“你肯定见过的,我用的小六教我的剑法。” 洛栖歌才看清那张脸,稚气未脱,一笑漏出一对小虎牙来,可爱至极。 十二跨坐在窗口上,又道:“还有还有,刚刚那个黑衣人的剑式也很熟。” “是吗?你师姐怎知会有人来刺杀我?” “她才不知道。”十二晃荡着两条腿,“她只让我保护好你。” 洛栖歌眉头微展,看着十二自窗边跃下,跟着消失在黑夜中。她在窗前怔了好一会,蓦地笑开。 长风敲着十二的脑袋瓜子,欲哭无泪,说好了千万别告诉洛栖歌的,这下全盘托出。 十二也委屈,终于懂了什么叫费力不讨好,狗咬吕洞宾!然后也有了点觉悟,凭什么要提她去保护她喜欢的人,果断撂挑子不干。 长风无法,只好自己去盯着。她躲在紫衣巷入处,远远注意着驿馆那边的动向。 谁知,那绍韵公主就像长了双眼睛放在她身上般,她在哪那人便在哪撞上她。 “岳公子,上次答应送你药,刚好大夫来了,你随我去取吧!” 花样真多,长风司空见惯,躲又不是,寻思哪天换回女装,别让她再纠缠自己了。 这次却不同往日,绍韵并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出了紫衣巷,到了城东的医馆。医馆有些年头,上面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他随着绍韵公主进去,里面跪拜了一地,唯独一个布衣男子,依旧头也不回地捣着药。 “阿绪,我的药呢!” 男子才回过头,长风瞧了他一眼,目瞪口呆,竟是宋方绪! 宋方绪也愣住了,“皇姐,这位就是你的座上宾?” 绍韵难得羞赧,扭捏地点点头。长风惊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宋方绪惊还是个王爷!早该想到的,他给洛栖歌吃的药便不是凡品,又恰是东行国姓。 离开了医馆,长风试探着打听宋方绪。绍韵对此直言不讳,说宋方绪是先帝胞弟正阳王之子,是她的堂弟,好医成痴,游荡四海救死扶伤。年前正阳王病重,他才收了心回封地。眼下,四王爷伤重,自是不能成为娶亲之人,所以几日前才召了宋方绪入京。 好嘛,刚打残了一个四王爷,又来了一个宋方绪。 长风揣了药,又在韶归街上遛了好几圈。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时,才又返回到紫衣巷。 夜间难得安宁,她站在树上闭眼沉思,想着究竟是何人昨夜刺杀洛栖歌。还有今日,东行朝中装模作样派人去搜捕刺客,但这驿馆内的巡守并未增多。 微风拂过,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声,窸窸窣窣。她深呼了一口气,看向洛栖歌住的那方庭院,灯烛浅浅,她就站在窗前,朝这边望来。 纵使在黑夜中,长风也感觉自己无从遁形,静默着回望好一会,不由自主从树上下来,朝着庭院走去。 “你来了。”洛栖歌道。 长风走至窗前,停住可可脚步。身后竹影横斜,错乱不堪。 “我来了。” 洛栖歌露出一个单薄的笑,一如她身影的萧条。长风就那样看着,心底的不安在涌动,她向洛栖歌伸出手:“跟我走。” “去哪?” “我带你离开这儿!”她好像用尽全身的勇气才能说出口,“你愿不愿意跟 分卷阅读81 我走?” 见洛栖歌不语,长风的手缩了回来,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尴尬笑着:“今日我见到宋方绪了,他是正阳王世子。若是两国联姻,你嫁给他也不错……” “哪里不错?” 祁长风想了想:“正阳王府无心朝政,你嫁过去,一生安稳。宋宋方绪虽不若祁长泽能征善战,但至少济世救人,妙手仁心……” “够了!”洛栖歌冷下脸打断她,“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祁长风偷瞄她一眼,低声道:“我也不想,若是我往后不在你身边,总得找一个好的来护着你吧!” “那你自己呢?” “我……”祁长风头埋的更低了,“我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抬起头来,却发现洛栖歌淡笑看着她,目光浸染了月色,些许清柔,然后朝她伸出手,道:“进来。” 祁长风怔然,拉紧了她的手,跃进了屋内。 月辉清浅,恰好能看清洛栖歌的眉眼,祁长风看着看着,就想着了迷般,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洛栖歌不答,只贴得很近。下一刻搂住了祁长风,吻了上去。 祁长风脑中一片空白,耳畔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忽又是一阵风吹来,夹着些许温度,好像连着整个室内都变得灼热起来。 她伸手去解洛栖歌的衣衫,洛栖歌并未阻拦。两人在一室旖旎中,跟着沉移的月影,一起沉沦至床侧,最后是祁长风触及到洛栖歌肩头的伤疤,才清醒了片刻。也只是迟疑了一会,下刻洛栖歌便反欺了上来。 “做……做什么?”祁长风哆嗦着,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全身没来由发软。 “你说呢?”洛栖歌替她宽衣解带。 好吧,她懂了。她就不该进来! 第62章变故 直到长风一缕缕,一寸寸被吃干抹净了,她才后知后觉洛栖歌早对她没安什么好心。 悔不该没听虞儿提醒啊! 长风窝在被衾深处,嘀咕道:“……原来你竟是这般不正经!” 恰好落入洛栖歌的耳中,她伸手抚上祁长风的脸,借着盈盈月辉看着她,浅浅一笑:“什么不正经?喜欢你很久了。” 仅此一句,让长风久久不能平静。她看向洛栖歌,浅笑的眉眼仿若被万点星辰晕染,清冷却又温柔,一时仿若动荡在她心间,无事生非平地生波。她也伸手,轻轻摩挲着近在咫尺的眼睫,痴痴笑着,“小歌,让我亲亲你吧!” “好。” 她轻轻落了一吻,如获至宝般欢喜,原来,光明正大的喜欢是这般滋味。她搂紧了洛栖歌,在她颈窝中蹭了蹭,眼角便湿了:“以后别离开我了……” “不会。” 洛栖歌轻轻拍着她的背,忽然就碰到扭曲不平处,手轻轻颤巍了一下,扳过她的肩头坐起身来,借着几分月色,便看清长风背后那道疤。 极深,从肩头至腰侧,应是留了很多年,依旧长不好。当时伤得该有多深。洛栖歌看着那伤疤,仿若一把利刃剜进她的心,鲜血淋漓。 “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她低哑问出声。 长风忽一听闻,身形一顿竟忘了挣扎,慌张拢好了衣衫,故作轻松道:“没事。你也知道我是四海阁杀手,小打小伤难免会有。” “当时很疼吧!” “我忘了……”长风说着,环住了洛栖歌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身侧,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别离开我。” 长风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只记得做了个很长的梦,可醒来却又忘了。她睁开眼发现外面的天刚刚放亮,又看了看身侧熟睡的人,心情大好起来。 那人睡得端正,也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梦,眉头紧紧锁着。长风伸出手,好大一会,才替她抚平。 门外传来了细细的扣门声:“大人,该起了。王大人在前堂请见。” 是冬儿。祁长风瑟缩了一下,好像怕被人瞧见似的,又往被衾躲了躲。 “知道了。”洛栖歌微微动了下,眼睛依旧闭着。 祁长风呼吸一滞,她何时醒的? 眼见洛栖歌睁开眸子,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她先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摸你的。” “是吗?” 长风怕是把这辈子的羞臊都给洛栖歌,脸像火烧般灼热,半晌才吞吐道:“是又怎样!” “他日自当讨回来。” 长风眼皮狂跳,以前怎没发现她是个这样的人?若是早早发现……唉,还是会喜欢。 “大人,要不要奴婢进屋侍候?”冬儿的声音适时传来。 “不必。” 洛栖歌刚想起身,祁长风却冲她狡黠一笑,紧接着将半侧身子都缠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别闹。”洛栖歌有些无奈,特意压低了声音,生怕门外人听出端倪。可那人,仗着门外有人拿她无法,宛若得逞的小人,轻勾着她的亵衣,冲着她那精致的锁骨咬了上去。 洛栖歌吃痛轻吟出声,门外立马传来了冬儿的声音:“大人,怎么了?” “无事。” 洛栖歌低头看怀里的人,冲她无害地笑着,还满足地舔了舔嘴角。她颇有些头疼,却生不出半分怒意来。 “你先下去吧!”她又对门外冬儿说道。 冬儿觉得奇怪,疑惑着推了下去。长风听到了脚步远去,才松开了洛栖歌,支着脑袋道:“别去见王秉言了,一会儿跟我一起走吧!” “自是不成。” 长风微怔,却听洛栖歌继续说道:“你可知陛下为何只派我三人前来,而不派朝中重臣?” “为何?” “东行陛下新登,处处受贤安王府左右。故提出和亲一法,希望得到我大周相助。可现下整个东行基本就是贤安王府说了算,陛下自是不愿为了东行新帝给的那点好处和贤安王作对,想了折中之法,只派了我们三个前来,未对东行新帝有十足诚意,这样两边大的霉头都触不到,却也都得罪了。” “所以……” “步步维艰。”洛栖歌起了身,“好的结果便是议和不成,派遣回国。” “坏的呢?” “客死他乡。” 祁长风瞳孔缩了缩,心底对祁宗林生起一阵恨意,为何要派洛栖歌前来!真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办? 洛栖歌瞧出了她的忧虑,宽解道:“但东行一般是不会动我们的。两国交兵,尚不杀来使,可况是来议和。若真动了我们,定会挑起兵祸,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这种事他贤安王府自是不会干。” “那昨日呢?刺杀你的人是谁?莫要告诉我与东行朝廷无关。” 洛栖歌沉思道:“应是无关吧!但不排除有些人希望看着两国乱起来。” “西秦?” 分卷阅读82 “有可能,西秦虽然尚有皇子在东行当质子,但这些年国力渐强,最是希望挑起祸端坐收渔翁之利。可你也不要忘了,大周之内,也有很多小人希望两国乱起来。” 祁长风抬起头来,见洛栖歌已整好了衣衫,便也起了身,刚钻出被衾,便见身上清晰可见昨夜种种,而始作俑者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她又是一阵羞恼:“不准看!” “昨夜不都瞧过了吗?” 长风:“……”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贤安王府,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首位,他面色沉静,但那双久经沧桑的眼睛还透着威严。这是东行的贤安王,经过两朝的变更,仍居于首位,天下之臣莫敢不服。 影卫偷看了他一眼,又匆忙低了下去,“禀主上,宫内传来消息,陛下意与大周联姻。” 男子沉思了好一会,又看向坐在堂下的人,“这小皇帝,还真是饥不择食啊!” 贤安王世子宋昭言皱了皱眉,他看得透彻,陛下也是被他父亲逼的没法了,明知大周诚意不满却还抱有一线希望。不过陛下此法甚为鲁莽,借助外力抗衡贤安王府,弄不好,这东行江山也赔了去。 他想着,微微叹了口气,“那父亲,现下该如何?” “杀。”贤安王只说了一个字,堂内顿时肃静起来。 “父亲,不可!两国一旦交兵,生灵涂炭不说,那西秦……” “这你不必担心。前些日子,我同西秦递了国书,他国有意与我国同盟,拿下大周。现下,只等一个交兵的理由。”贤安王眼皮也未抬。 宋昭言瞪大了眼睛,国书?想来是瞒着陛下递交的。父亲又僭越了,再如此行事下去,贤安王府必受牵连。 贤安王府知晓他在想什么,便道:“你也不必顾虑太多。皇帝行事鲁莽,给他点教训也好。若真没了我贤安王府,他可当真什么都不是了。” 宋昭言见他一意孤行,又劝道:“可是……姑姑那边该如何交待?” 贤安王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怒意,“不必管她!派出影卫,杀!” 长风趴在墙角,偷摸听着洛栖歌与王秉言的对话。听了好大一阵才弄明白,这东行的小皇帝依旧想要联姻。 她听得心急,只想拉起洛栖歌就跑。 “前几日传信回朝,可有回应?”屋内又传来洛栖歌的声音。 “未见回应,只得自行应对。” 正说着,门外匆匆走来隐无忧,“师妹,宫内来人了,要请我们入宫!” 长风一惊,何故如此匆忙? 她翻上梁椽,远远看见驿馆外停着马车,随侧还有几位小公公。思量间,洛栖歌三人已从屋内走出,她猫在梁上,眼睁睁看着洛栖歌走出门外,上马车前,还朝她这里望了眼。 她猜不出凶吉。立刻出了巷子,去往闻歌楼。 刚一进门,却见桌子上盘腿坐着一个男子,穿着紫衣宫服,将纱帽放在一侧,衣袖挽起,左手提酒,右手抱着一只烧鸡大啃大嚼。 他见长风进门,扔掉啃剩的鸡骨,从桌上跳下来,熟络地拍着她的肩膀,蹭了她满身油:“师妹,可算见着你了!走,哥哥带你喝花酒去!” 长风复又看了看他那身绛紫色的太监服,“师哥,两年未见,你怎么做了太监?” “呸呸呸!谁做太监了!”他脱掉衣服,狠狠扔在地上,“都怪卫师妹,非替我揽了这么个活儿!还说什么酬金高,把闻歌楼和千金楼卖了都比不上。” 长风也略知一二,起先入韶归最先想着找二师哥一块玩,来了之后才听江师妹提及,说他接了个重要的任务,去保护一个人,抽不开身。 她索性问道:“你护的人到底是谁?” “你说呢!东行小皇帝呗!一天到晚都在担心着贤安王加害他,他就请了咱们四海阁的暗卫!不对,是我们,你已经不是四海阁的人了!” 临渊说到此处,心下愤懑。他一手带出来的小师妹,怎么说走就走了,还头也不回!说好了一起闯荡江湖的! 他以前也不懂长风为何一言不合四海阁,后来也是听卫师妹传信,才知晓了些。现在看着她,竟还有点同情,爹不疼娘不爱的,当真可怜。 临渊心下感慨一番,忽又想起了她大周嫡公主的身份,便道:“幸好你当时走得及时,要不然今日来和亲的人便是你!” 长风来便是为了这事,听他提及,便打听起来:“师哥,你可知今日东行新帝召来使入宫之事?” 临渊点头:“略知一二。怎么?师妹不做那大周公主了,怎还操心这事?” 长风听得出临渊搪塞的意味,当年她直接离阁确实不厚道,要说最对不起的当数她的二师哥了,她自小便跟着他,吃喝胡混也到一块去,祸害得半个陵川不得安宁,弄得江湖正道对他俩咬牙切齿。 当时她还说,等以后一起出门闯荡,一同喝最好的酒,看最好看的人。可那日下山匆匆,她连一声招呼也没打,就像少年情意都喂了狗,付了东流。 她悻悻一笑,临渊看在眼底,心里骂着小没良心的,却说道:“我劝你啊,少操心那些事。大周使臣怕是凶多吉少,两国快要开战咯!” 长风心头一沉:“怎讲?” “你也知道,贤安王把持朝政多年,新帝不得权,处境难堪。他想借和亲得到你父皇援助,可贤安王岂会袖手旁观,所以背着小皇帝直接与西秦结盟,准备对大周出兵。可毕竟当时东行给大周递国书议和再先,要是鲁莽动兵,不免被他人说成背信弃义,所以贤安王在找一个契机……” 长风听至此处,心神不宁起来,却听临渊继续说道:“若来使在东行出了什么事,便有理由挑起事端。” 她顿时像被人拿捏住了咽喉,就快喘不过气来,一时有些茫然,想着洛栖歌,却不知现在该做些什么。 她仓皇起身,转身就准备往门外走,可又想起来洛栖歌入了宫,便急声对临渊道:“师哥,你带我进宫!我要把她带出来!” 临渊微愣,看着发白的脸色,问:“谁啊?” 长风咬了咬下唇,道:“洛栖歌。” 洛栖歌是哪个临渊不得而知,但他早先听到过这个名字,是长风梦里的呓语,浅浅的,一声声唤着,让那人来救她。 后来某一天,他好奇问着,洛栖歌是谁? 小师妹眨了眨眼睛,悬着的两条腿也忘了晃动,想了许久,才对他笑弯了眼,“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所以藏在心底,出现在梦里。 临渊猜想是来使中的某一个人,处境凶险,所以长风才这么着急。他也不多问,带上她往皇宫那边去。 可刚行至紫衣巷,却恰好看见洛栖歌王秉言和隐无忧三人带 分卷阅读83 着随侍往回返。最先看见长风的是隐无忧,他起先是愣了下,还未待众人反应,拔剑便朝这边袭来。 临渊先是一惊,立马回护住长风,抽出袖间匕首迎上去。那隐无忧岂是对手,走不过十招便被临渊挑飞了长剑。 “啧啧,少年人,不要这么冲动嘛!见面就打打杀杀,多伤和气。”临渊顺手拿过隐无忧的剑,在手中把玩着。 “你……”隐无忧咬牙切齿打量他,却又不知是哪路高手,便说了句:“与你何事?阁下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临渊顺手搭上了长风的肩,“我师妹,我罩着,我不管谁管!劝你以后对她客气点,不然……” 他冷笑了两声,将剑扔在隐无忧脚边,警示满满。一抬头,却又发现隐无忧身后有一个好看的姑娘冷眼看着他,他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位来和亲的大周美人吧!他这人向来怜香惜玉,见着这位,刚刚还凶巴巴的脸顿时笑得万分灿烂,“姑娘,你这么盯着在下,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不如去千金楼喝两杯,我让你细细瞧来。” 长风:“……”她强忍着打死身边人的冲动,拍掉那搭在她肩上的手,又到洛栖歌面前,一把拉住她,“小歌,你没事吧?” 洛栖歌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眼,“此处不是谈话之地!” 临渊后知后觉,“她……洛栖歌?” 洛栖歌盯着他,淡淡道:“何事?” 还真是!临渊又些凌乱,亏得他先前听师妹夜夜念叨,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想出了一场青梅竹马的戏来。如今一看,是他想多了,那人估摸着是师妹幼时玩伴罢了。 他干笑两声:“无事无事。” “我们去千金楼吧。我有事同你说。”长风说道,瞥了隐无忧一眼,隐无忧也瞪着她,也不知哪来那么大敌意。 “师哥,你先回去吧!四公子,你同我们一起来。” 长风才看到王秉言,穿着官服,文雅地冲她拜了拜:“公主。” 几人一同来到千金楼,临渊招呼了一声,小二给准备了间静室。 长风率先问道:“你们怎又回来了?” 王秉言与洛栖歌对视了一眼,方从袖间取出一张字条来,递于长风,上面写着:“贤安伏杀,切莫入宫。” 长风眉头微皱,却听王秉言道:“今日进宫,行至隐处,忽然有箭簇射落轿中,上系此信笺。” “那箭镞在何处?”临渊道。 王秉言又从袖中掏出了白布白布包裹的箭簇。临渊细细看着,这箭矢极为讲究,四棱形,边角处印刻四方神兽的纹案,他皱起眉头:“藏锋营。” 藏锋营属贤安王府,笼络了东行半个武林,近些年不停向各国渗透,附庸势力颇多,在江湖上的地位仅次于归云山庄,人忌三分。 “师哥,会不会看错了?既然是贤安王府设计伏杀,又怎会传来消息?”长风对着箭镞细细看。 “不会认错。年前十二偷潜进藏锋营,被高手射伤,当时带回得就是这支剑簇。” 长风一惊,“十二怎会做这等危险之事?” “小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知晓藏锋营处处为难阁内暗卫,趁着小十不注意,一根筋去寻仇。所幸无事,回来被小十骂了一顿,这才消停。”临渊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长风松了口气,又看向洛栖歌:“你可与藏锋营有什么交集?” 洛栖歌摇了摇头,她对藏锋营知之甚少,哪会有什么交集。 长风道:“若伏杀是真的,那为何会出手相助?贤安王竟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面子,在宫内行刺。” “小皇帝哪有什么面子可言,见了他那王叔就怕,明里还不敢反抗。好容易想联个姻,让大周助一把,谁知姜还是老的辣,贤安王扭头就和西秦结盟了,还要杀你们。”临渊眉飞色舞地看着洛栖歌,“若你们死在宫内,刚好。推诿到小皇帝身上,若大周发兵,正好三国交战。一举两得,我若是贤安王,决计不能让你们走出韶归。” 长风蔑了他一眼,“师哥此番看得透彻啊!” “那可不,一天到晚守着小皇帝,耳濡目染,自然看得透彻。”他得意洋洋,又冲洛栖歌挑眉:“我劝你们一句,趁现在贤安王没回过神,还是快跑吧!” 王秉言脸色难看,他一贵公子,头一次做了使臣,却万万没想到贤安王府会做这等无赖事。 “对对对,小歌,我们快跑,藏锋营可不好惹。”长风凑了到洛栖歌身边,拉起她就准备往门外跑。 临渊一把扯住她,“师妹,你跑啥?又不管你事。” “怎么不管我事了……小歌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完后半句,长风却看见洛栖歌正看着自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顿时面红耳赤,心里乱跳起来。 临渊看了长风好大一会,目瞪口呆,若自己刚刚未看错,她那是害羞?不过两年未见,他怎么感觉自己像失去了一个兄弟。 几人匆匆下了楼,刚进到后院,便见着穿着粉衫的小姑娘在练剑,来来回回就两式,一推一挡。洛栖歌不由停下步子,那剑式分明是前天晚间她应付黑衣人时所用的招式。 小姑娘忽然闭了眼,顺着那两式剑招运起不同的招式。洛栖歌瞪大了眼睛,余下的招式,分明是她修习的那套剑法。 “怎么了?”长风问道。 “她是谁?为何会这套剑法?”洛栖歌脸色苍白。 “我师妹,那晚你应该见过的。她啊,就一个小变态,见过的剑法招式过目不忘,还能完完整整耍下来,指不定又看招谁练剑偷记下来。”长风说道。 洛栖歌上前了两步,她瞧得分明,一模一样……这套剑法,她也习了很多年,照着那破旧的剑谱,一式又一式…… 某一天,长风对她说:“小歌,你教教我吧,我要学最厉害的。” 她便将那视若珍宝的剑谱送入了宫中。后,在内搜出岳氏通敌书信,证据确凿。 余后好多年,她都未翻过那剑谱,尽管那是母亲留给她唯一东西。 她想着一阵恍惚。十二收了最后一式,好奇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兴冲冲地扑到长风怀里,蹭了蹭,“师姐,我的剑练的好不好?” 长风点了点头,她便喜笑颜开,梨涡浅浅,仿若吃了蜜般。 十二又看到了洛栖歌,便道:“姐姐,我说过,你的剑法我曾见过。” “在哪见过?” “藏锋营,和宋三娘交手时见她用过。” 洛栖歌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前所未见的慌乱,“宋三娘……是谁?” 长风明显感觉到洛栖歌握着自己的手加重了几分,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藏锋营营主,贤安王义妹,在江湖深入浅出,极为神秘。怎么了,你认识?” 洛栖歌翕动着眼 分卷阅读84 睫,又捏了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快走吧!” “师姐,你去哪?”十二仰着小脸问长风。 “离开京都,等过些时日我再来看你。”长风捏了捏十二的脸。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清婉的声音:“你们怕是走不了了,贤安王府直接围了驿馆,城门也在严查。” 江泠音款款走进来,将目光放在长风身上,“藏锋营出动大批高手,我估摸着不想让这位洛姑娘见到明日的太阳。” “又是藏锋营,真烦!”十二撅着小嘴嘀咕着。 江泠音冷冷睨了她一眼,又想起去年她只身入营之事,道:“少给我找麻烦。” 十二往长风身后缩了缩,巴巴挤出两滴眼泪来,委屈极了。 长风摸着十二的脑袋,也惆怅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江泠音突然开了口,嘴角还挑着一抹坏笑,上下打量着长风。 长风浑身一颤,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你……你说。” “绍韵公主。她在城外有一处行宫,作乐之用,时常会出城,贤安王府不耻她的行事,自不会阻拦。你可以……” 长风又想起那个往她身上贴的女子,还未听江泠音把话说完,急急打断:“不成!” 江泠音轻飘飘说道:“不就是牺牲点你的色相,难不成比洛姑娘的命还重要?你先前可不是这样,同人家公主又说又笑,怎这会儿倒矜持起来?” 长风冷汗直流,发现洛栖歌寒着脸看着自己,便冲她干笑两声,而后大气都不敢出。 江师妹的计谋太过损人,让她主动约绍韵出城,然后再让洛栖歌和王秉言扮成随从混出城。 长风扭捏万分,临渊鄙夷道:“师妹,你早些年跟着我逛了那么多的青楼,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不就是一个绍韵,能把你吃了不成?” 如此一说口,长风快要哭了,又悄悄看了洛栖歌一眼,却见她脸色更沉了几分,冷笑着对她说:“去吧。你情她愿,何乐而不为?” 宫内琐事繁多,绍韵接连好几日未得安生,皇弟又在她面前抱怨贤安王如何犯上,她听得头疼。若是什么事都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她必定马到功成。 今日无事,她至午时方才起身,床侧侍奉的几个面首替她整好衣衫,又说了些新鲜事寻她开心。 她听来恹恹,忽然听到门人禀报岳公子来访,这才打起精神来,支退了面首,又细细装扮一番,才前去想迎。 岳公子今日穿了浅蓝色的衣衫,黑发冠玉,更显得唇红齿白。她看得有些着迷,本就心下欣喜,没想到岳公子还给她带了礼物,是支玉簪,说是寻了许久,为博她一笑。 这等物什,放在寻常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偏生送礼之人不同,便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她甚为欢喜,立刻簪到了发间。 茶水过了几盏,长风才表现出很惆怅的模样,待公主察觉,她才略带惋惜地说道:“今日天气正好,本在城外寻了山清水秀的好去处,想约同殿下共游,可今日城门严封,出不了城……” 说着,她还止不住叹息,借用余光偷偷留意着公主的神色。果真,公主上钩了,“这有何难?你随本宫出去,看谁敢拦!” 长风故作迟疑:“我听闻是贤安王府封的城,若是起了冲撞便不好了,要不另寻他日。” 绍韵脸上起了一丝怒意:“又是贤安王府!本宫怕他不成!公子且虽我出去,良辰美景,待不得他日。” 正合此意。二人上了马车,长风虽意挑起车帘,看着随车末端的两个别扭的奴仆,止不住头疼起来。这俩人啊!怎特意扮丑还如此出挑!一点也不像,她只祈求着莫被别人发现。 行至城门,设了关卡,巡守的侍卫连同兵士严阵以待,百姓也不知出什么事了,指指点点人心惶惶。 长风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不一会领头的侍卫拦下车马,言辞委婉劝阻着绍韵回去。 绍韵勃然大怒:“让开!” 守卫拿不定主意,只好回去禀告贤安王。可贤安王府离此处有些距离,一来一回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长风险些没坐住,但看见洛栖歌和王秉言头埋的很低,巡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这才放心了大半。 “皇姐,你也出城?”车外响起了碌碌马蹄声。 长风瞪大了眼,又是宋方绪! “我出城采药,特意跟王叔请了调令。”他不着痕迹地扫过车队,长风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宋方绪下了马,将令牌丢给巡守,“让皇姐同我一起出去吧!” “这……”巡守迟疑着,但一想弄不好会连着着正阳王府也得罪了,就挥了挥手放行。 车辆刚出城门,刚刚请辞的官兵带了人马匆匆赶来,大喊道:“拦住他们!” 长风一惊,跃出马车,一把推开车夫,驱了马直接奔起来。 “怎么回事!”车内晃荡,绍韵急叫出声。 不知何时,从马车后钻进了一个奴婢,沉声道:“得罪了!” 说完,一掌拍晕了那公主,好不留情地从马车上扔了下去。 长风:“……”瑟瑟发抖。 第63章奔逃 “抓住她们——” “就在前面,别让她们跑了——” 紧乱的脚步裹着兵甲的声音响荡在林子中,惊得鸟兽四散。长风紧紧贴着洛栖歌躲在树干后,偷瞧着那些人的动静,待他们走远,方才松下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片山林,就在韶归城外,枝木繁茂,倒很适合躲避那些人。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兵戈声也越行越远,这片林子又恢复了静寂,依稀可闻两人的呼吸声。 长风沉默着,望着前方漆黑一片,心底没来由发虚,下意识就攥紧了洛栖歌的手,方得片刻安心。 “怎么了?”洛栖歌问道。 “没……没什么。我们快些走吧,再晚些他们该封山了。”长风颤声道。 洛栖歌迟疑地应了声,触及她的手心冰冷一片,心下担忧起来,却又问不透,只好紧紧握着她的手。 长风静静跟着她在黑夜中摸索,她仿佛回到很久之前,身后有追兵,舅舅抱着她在林子中跌撞,仿若找不到出口般,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也不知身上染了谁的血,腥粘一片。然后,那些人突然追了上来…… 她想着浑身颤栗起来,仿佛每一道伤疤又血淋淋起来,刻入肺腑,让她喘不过起来,半晌才哑声说道:“洛栖歌,我害怕!” 洛栖歌停下脚步,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别怕,我在。” 声音柔柔的,乍一听闻,仿若沉搁多年的念想,等了好久……她紧 分卷阅读85 贴着洛栖歌,又闻到那阵清冽的淡香,才放下不安的心神。 林子中静得吓人,忽然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音。二人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 借着隐隐月色,前方的草丛耸动了一下,突然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上面还粘着几根杂草。 待那人完全走出,长风才看清是个半高的身影,负着长剑,东张西望。 “十二” 长风试探叫了声,那人影止住叫,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向这边奔过来,“哇,小六,我可算找到你了!” 她扑到长风身边,又是兴冲冲道:“师姐,封山了,你出不去了!” 长风:“……” 洛栖歌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师哥让我护送小六离开。”十二想了想,沮丧道:“这下好了,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了,三人索性就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过夜,待天亮另做打算。 十二坐在火堆旁边,看了看洛栖歌,又看了看长风,挠挠头,才将背后的长剑解下来,“师姐,你的剑我给带出来了。” 长风接过剑,揉了揉她的脑袋,“真乖。” 十二听后喜滋滋的,将头枕在长风的腿上,不一会便熟睡起来。 长风替她将头上草屑除去,才问洛栖歌:“王秉言去了何处?” 洛栖歌看着二人,低声道:“当时混乱,我让他躲了去,到时再南山渡会和。” 末了,她又加了句:“你倒对他上心。” 长风刚想点点头,发现洛栖歌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倏地反应过来,嬉笑着:“哪有,我只对你一个上心。” 洛栖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跳跃的火焰下格外柔和。长风多看了几眼,面红心跳,慌张低下头。洛栖歌见状,靠了过来,揽上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拿过她的剑靠在岩壁上,“你睡吧,我守着。” 长风想要拒绝,可刚靠近她的怀中,眼皮便打起架来,也做不了那么多计较,昏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二突然大哭起来,她哭着哭着流言醒了,把长风也给弄醒了。 “师姐……我做噩梦了!梦见有人要杀我。” 长风拍着那受惊的人,“别怕,都是假的。你这么厉害,那人定不是你对手。” 十二止住哭,眨着水汪汪的眼,认可地点点头,直言还要梦回去,和那人打一架。 说着,她又抱着她的腿睡去。 长风对着洛栖歌无奈笑了笑。洛栖歌见之心智宛如孩童,方好奇问道:“你师妹她……” “她啊,小时候烧糊涂了。她是我大师哥捡回来的,那时她不过七八岁,受了风寒,昏睡在破庙里高热不退,好容易捡回一条命,还烧傻了,以前的事一概记不清。后来也是没有办法,才留她在阁内,没有名字,所幸就叫她十二了。” 洛栖歌伸手摸了摸十二的脑袋,微微叹了口气。 长风却道:“其实她这样也挺好,孩童心性,无忧无虑。” 洛栖歌点了点头,望了眼夜色如洗,“快睡吧。” 长风应着却再无睡意,她看着洛栖歌合上眸子,又细细致致看起来,仿佛看不够般。 黑夜中,除了柴火滋味的声响,便是惯洞而入的夜风,夹着山中湿气,微凉。许久,耳边的风声慢慢躁动起来,长风猛地睁开眼,提剑朝着洞外掠去。 “什么人?出来!”她低呵道。 洞前林木微动,从上面飞身而下一个黑衣女子,头带帏帽,在月下瞧不清容颜。 “竟被你发现了!”黑衣女子轻飘飘说道,“那便留不得……” 她不知何时已拔出了剑,朝着长风袭来。长风微微一惊,快速避让开来。 谁知那黑衣人分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剑影急转,借着月色,映上了她的眼。她一阵恍惚,耳边剑风却已逼近,慌乱转身,长剑还是刺伤她的腰侧,鲜血直流。 好狠厉的剑法!长风想着,自己决计不是那人的对手,黑衣人却再次向她袭来。 她准备招还之时,身后跃出一个娇小身影,拔出剑就迎了上去,丝毫不惧。 长风松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却撞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她抬头去望,洛栖歌满是心痛地看着她的伤口,然后拿过她的剑,看着那黑衣人闪过万千杀机。 黑衣人见势不妙,准备脱身,下一刻,洛栖歌提剑袭了上来。十二与她对视了一眼,两人一同朝着黑衣人袭去。 长风在一旁静静看着,却见黑衣人丝毫未见弱势,反隐隐压过二人。她心头一惊,莫非那黑衣人刚刚在藏拙。 洛栖歌也有所察觉,准备放那黑衣人离开。偏偏十二那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越打还越上头,黑衣人显然不想与她多颤,剑招越发凌厉起来,十二见势不妙,也换了长风那套凶厉的断魂,将将敌下黑衣人的招式。 “断魂?”黑衣人有些惊异,“谁教你的?” “要你管!”十二提剑就砍。 黑衣人轻松挡下,再次朝十二袭去。十二渐渐不敌,洛栖歌见状转身回护,她方得喘息的机会,方恍然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宋三娘!” 黑衣人颤了颤,洛栖歌就势剑走偏锋,直直将剑刃逼上了她的脖子,一场打斗方才停了下来。 十二道:“我识得她的招式,她就是宋三娘!” 宋三娘恍然,咬牙切齿道:“四海阁。” “没错,是我是我!”十二眼中晶亮。 长风:…… “为什么跟着我!”洛栖歌将剑刃逼近了几分。 “既然她识得我的招式,我猜你该知道的!”宋三娘一字一顿回道。 洛栖歌无力放下剑,“走,别让我看见你。” “你就这么恨我?”宋三娘失神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不恨你,你在我心中早就是个死人了。”洛栖歌冷声回道。 长风听的一时糊涂,却见宋三娘取下了帏帽,一张气韵姣好的脸现于月色之下,竟……与洛栖歌有几分相像! “她……”长风惊了半晌才问出口,“是谁?” 洛栖歌低下眸子,去看长风腰侧的伤口,淡淡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伤你的人。” 宋三娘听闻苦笑了一声:“小歌,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还是想把以前的事告诉你。当年贤安王府欲与归云山庄结亲,好在江湖上站稳脚,便让我嫁给归云山庄的少主。我不肯,便一意孤行离开了贤安王府,四处游历之时结识了你父亲。说来可笑,当初身后有人四处寻我,为了让他们打消用我结亲的念头,便同你父亲在一起有了你。” 洛栖歌眼睫轻颤了一下,却听宋三娘凄凄笑了声:“原以为你父亲是什么良人,却也是家中娇妻美妾成群。我素来心高 分卷阅读86 气傲,一怒之下便带着你离开了他。本想着带着你漂泊江湖了了一生也好,但我想错了贤安王府。” “虽说我是老贤安王义女,但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他们哪里肯放过我这个罪人!在你四岁的时候,他们找寻到我,我深受贤安王府的桎梏不得痛快,自是不想你同受其累,便将你留在了你父亲身边,求他善待于你。” 宋三娘低敛着眉目,眼角隐隐透过泪光,似又回到分别的那天,撕心裂肺,“你若恨便恨吧!不必委屈着自己,我本就是可恨之人。” 洛栖歌淡淡看着,良久才道:“很久之前,你走时骗我说你会回来,我便天天想着。可是我等过一日又一日,知晓你不会再来时,便日日怨着。后来,我也曾失去很多,可失而复得之时,我依旧欣喜,所有委屈和不甘都烟消云散,然后还是将她奉若心头至宝……” 长风听至此处恍然抬起头,发现洛栖歌正看着自己,目光缱绻,她的心颤了颤,像突然跌进了涟漪处,再不能平静。 “如今,你来了,我不会恨不会爱,但我亦无法原谅你当初弃我而去。”洛栖歌决绝地说道,“贤安王府要拿我的命,若下次相见,你不必手下留情,我也不会手软。” 她说的决绝,宋三娘早已苦楚万分,呢喃道:“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明日我会在山林南面撤下一队人,到时你们趁机杀出去吧!” 说完,宋三娘不舍地看了洛栖歌一眼,长叹了一口气,复又带好帏帽,转身便要走。 “等等!”长风慌张叫出声,捂着伤口走上前去,“这位,呃……宋营主,我能否请教你一件事?” 宋三娘转身回望她,“你说。” “我们几人离去突然,为何贤安王府会知晓我们借着长公主出城?” 宋三娘说道:“有人给我们传了消息,但什么人,不得而知。” 长风点头,宋三娘又看了洛栖歌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伤药扔了过去,又道:“小心身边人。” 洛栖歌接过药摩挲好一阵,一抬头,那人已消失在夜色中,她眼中划过一丝伤楚,却恰好被长风捕捉了去。 长风上前环抱住了她,低声道:“其实,你很想她吧!” 洛栖歌身子抖了一下,轻轻应了声,灼热的泪水便落入长风颈窝深处。 长风忽又想起小时候,她听洛栖歌说着宫外的风景,有江南水乡婉转,有塞北风雪满天,有市井万家灯火,更有山壑叠嶂千里……她每每说道,那一贯静默的小脸上总能挑起一抹不经意的欢喜来,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说的那些风景,该是她娘亲带着她见过的吧!所以说来娓娓动听,念及如数家珍。 回到了山洞里,十二扔下剑埋头大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而长风二人再无睡意。 “给我看看你的伤。”洛栖歌看到长风腰侧鲜血好像未止过,不由皱紧眉头,将她轻揽进怀中,去解她的衣衫。 轻车熟路,长风慌张起来,下意识就攥紧自己的衣襟。洛栖歌见状,眉梢含笑,轻轻说道:“又不是没见过。” 被撞破自己的扭捏,长风的脸顿时烫到耳尖去,便梗着脖子为自己找回场子:“怕你看不成?” “嗯,你自是不怕。” 说着,她撩开那被鲜血濡湿的衣衫,一道深长的伤口现于眼前。长风疼得抽了口气,洛栖歌这才反应过来,给她上着伤药。 长风一抬头,刚巧能看到她那肃冽的神色,眉间还笼络着忧愁,她便道:“没事的,其实也不能怪你娘。她若知道我是你放在心头的那个,定舍不得下手。” 洛栖歌的手颤了颤,看着伤口,只低声道:“疼么?” “疼,当然疼!”她攥紧了洛栖歌的衣襟,忽而眯眼一笑,“你亲我一下,或许就不疼了。” 山林清寂,夜风也发寒,拂过洞中,火舌被勾起很高。十二瑟缩地翻了身,睡意朦胧时,隐约看到火色深处有两个曼妙的身影交缠在一处。她想,自己的梦可当真奇怪。 第64章莫怀 第二日,天刚刚亮,三人便顺着宋三娘指的方向逃了出去。顺着山道行了半日,才摸索到南山渡。 南山渡临着韶归城外的南山,故而得名。渡口不大,对于东行这多水之国来说,更显得不起眼。加之附近村户民风淳朴,缉查的官兵就更少了。 长风一入渡口,老远就看到临渊和一个穿着粉衫的小姑娘谈笑甚欢,而他的一侧还立着王秉言和隐无忧等人。王秉言倒还好,隐无忧则是一脸敌意地看着他。 “师哥!”十二也一眼看到了临渊,像个孩子般惊喜地跑了过去,分明才分开了一夜,却显得那么新奇。 那几人听见声音立刻迎了上来。临渊走近道:“怎这么慢,还寻思着你们是不是被抓了呢!” “借你吉言,有惊无险!”长风说道。 “殿下,真的是你!”人群后走出那个粉衫小姑娘,竟是冬儿。 “是她!我没骗你吧!都说我是你家殿下的师哥。”临渊凑到冬儿身边道。 冬儿被惹得面红耳赤,又不停看着长风,“殿下,你的脸上怎多了道疤?” 她倒看得仔细,这道疤本就不深,又在脸颊侧处,发丝极易遮挡住。长风摸了摸伤疤,“丑吗?” 冬儿摇摇头,“一点也不丑,殿下可好看了。” 长风顿时喜笑颜开。洛栖歌见状,淡淡扫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扯了扯,对着冬儿道:“你们怎会在此?” 临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当然是我了!我可是冒着生死给他们传的信,够不够意思!” 冬儿怕再招惹上这无赖,便向长风身边靠了靠,小声道:“隐大人刚回去不久,贤安王府的人便围了驿馆,还好有临渊公子的人给通风报信,我们才趁机溜出驿馆。也多亏公主在城门处被发现,引走大批守卫,隐大人才得以带人杀出城来。” 长风不动声色看了隐无忧一眼,发现衣襟处血迹斑斑,想来是一番苦战。 隐无忧留意到她的目光,脸色很不好看。他不愿意承认长风又救了他一次,头微微偏执着,“随侍死伤无多,此地也不可多留,我们快些走吧!” 洛栖歌点了点头,就同临渊二人别过。临渊起先笑吟吟地挥手致别,一见长风跟着上了船,顿时生出了种孩子翅膀硬了的惆怅。 长风见状,“师兄,我过些日子还会来看你的。” 临渊:“谁要你来看我?那个……路上小心点,打不过就跑。” 不愧师出同门,连矜骄都到一块去了。洛栖歌想着,眼神越发柔软地看着朝岸上二人挥手的长风,挑起了一抹笑意来。 分卷阅读87 “小心!” 小舟突兀动了起来,长风一个踉跄,恰好跌入到洛栖歌的怀中,扯得伤口发疼,她捂紧了自己的腰侧。 “没事吧!”洛栖歌担忧地问道。 长风被她扶着缓缓坐下来,摇了摇头,望了眼碧湖清波:“待上了岸,应该不会有那么多追兵了吧?” “嗯。”洛栖歌应了声。 “那……”长风抬起头看了看洛栖歌,迟疑道:“等上了岸,你别和他们一起了,咱们一起走……” 她的声音愈渐小了起来,生怕洛栖歌不答应,还不停地偷看着她,又像做了什么错事般。 “好。” 长风抬起头,眼中晶亮,“真的吗?” 洛栖歌无奈笑道,“还能有假的不成。到时候你可不要反悔,弃了我去找你那些好哥哥好妹妹们去。” 长风干笑道:“不会不会,有你就够了。” 船舷处,隐无忧看着洛栖歌的那个浅笑,一瞬失神。他看及长风,厌恶地皱了皱眉,将剑横放于腿上,好一会,长长叹息着,才释下眉头。 小舟在湖面上行了两伞日,才到莫怀渡口。长风身上有伤,本就有些吃不消,一到岸边,全身像被抽去了力气,直发虚。 冬儿刚好从另一条船上下来,走近就要去扶她,却见她被洛栖歌紧紧搂在怀中,便低敛着眉目站到一侧去。 莫怀渡口处于东行之边,临近陵川,武林人士出没颇多,也算鱼龙混杂之地。 临近傍晚,余晖收了最后一道,船上渔火又争相亮了起来,美不胜收。 王秉言整了整衣袍,见着长风面色发白,便提议到附近村落找家客栈。 再好不过了,长风强撑着勉强走着,后来两脚悬空,竟被洛栖歌懒腰抱了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长风一时大窘,挣扎了一下,却被洛栖歌抱的更紧了,柔柔软软,还挺舒服的,索性就心安理得地勾着她的脖颈。 小二头一回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本就惊异,却见那好看的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好看的公子,不由错神良久。 隐无忧将剑狠狠一拍,他才回过神来,张罗好房间,见着那姑娘抱着那小郎君上了楼,不由喟叹,好力气。 洛栖歌关好门,将长风轻放在床榻上,便伸手去解她的衣衫。 长风慌张捂紧,“又做什么?” 洛栖歌掰开她的手,解开外衫,果真见到斑斑血迹透过了中衣,伤口未见好转,反更严重了。 “怎么不告诉我?” 长风支支吾吾,“我一向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过些时日就好了。” 洛栖歌低头不语,小心擦拭着伤口,又细细给她上药。她的指尖微凉,长风触及,才觉得伤口疼得不那么麻木。 忽然,长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洛栖歌一抬头,眼角微红,长风怔了怔,便低低道了声:“疼。” “现在知道疼了,早些怎么不说?” “我错了我错了,洛大人你不要怪我了。”长风说得真诚,桃眼含笑,轻佻又多情。 洛栖歌又摸了摸她脸上的伤疤,俯身贴了上来,吻过她的眉眼,吻过她的唇瓣,温热的气息像抚着她的脸颊,然后撞进心扉。 总是这么猝不及防,长风一时怔忪,身子跟着软了下来,迎合着呼吸也加重了几分。 “小歌……” 她轻乱地唤了声,屋子内也有了几分意乱情迷的味道。 就在这时,屋外应景地响起了敲门声,“洛大人,王大人有请。” 冬儿在门外等了许久,才把洛栖歌给等出来,洛栖歌冷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哪里冲撞了。 待洛栖歌走远,她才敢走进屋子里,入眼便见长风衣衫半解,腰侧裹着纱布,她慌乱低下头,问道:“公……公主,你受伤了?” 长风慌乱盖上被衾,“小伤,无碍。” 冬儿应着,偷看了长风一眼,“奴婢给你备了晚膳,这就给你送上来。” 长风刚想说自己没什么胃口,冬儿一溜烟退了出去。合门前,她又借着门缝看了床榻的人,发丝散乱,目揽星辰,唇红齿白,真是好看极。她看着,竟有些眼热。 洛栖歌回到房中,发现冬儿也在。长风半倚在床侧,手中捧着碗粥吃着。 “冬儿你先下去休息!这边由我看着就好。” 冬儿刚想推辞,却见洛栖歌脸上挂着不容置疑,便退了去。 长风放下碗,道:“我好看吗?” “好看。” 长风心满意足,又问道:“王秉言找你作何?” 洛栖歌先是沉默,然后才迟疑问道:“你还愿不愿意平清?” 长风急急拉住她,“我才不愿回去。你该不是反悔了,想要回去吧!” “没有。” 长风放下心来,忽又觉得不对,“到底出了什么事?” 洛栖歌握住她的手,“宫内传来消息,陛下病重,怕是……时日无多。” 那话轻飘飘穿入耳中,长风如听虚无,怔愕良久,笑道:“定是骗我!我走时他还好好的……” 说道最后,她又想起那苍凉的白发,还有那无力的咳声,笑容一点点止在脸上,像经历了一场寒冬,逐渐冰凉。 她忘了是何时,那个男人睥睨着天下,而她呢,坐在他的肩上,一点点去看远处的风景。自是看不到山川,看不到湖泊,只有那片红砖黛瓦,小小宫墙一片。那时她还以为,永远都不会变。 旁人都道,小公主这是把整个天下踩在脚下。 彼时年幼虽懵懂无知,但隐约知道她的父皇便是整个天下,亦是她的天下。 本该千秋万代,福寿无疆,怎么说老就老了呢! 原来一晃,这么多年了。 洛栖歌将她搂在怀中,“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她说:“好。我再去看他一眼。” 第65章囚困 若是能让长风再选一次,她是决计不会再回到平清的。那时,祁宗林病重,整个皇城都乱了起来。 祁长泽监国,大大小小的皇子候王不服,各处躁动起来。所幸,有相府撑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相府之所以强硬,完全是与应氏有关。应氏手握重兵,又与相府干系千丝万缕,朝臣都忌惮三分。可就在天下人以为相府独大之时,应氏却忽然倒戈,归到了宁王麾下。 天下哗然,细究因果,起因竟是因为王二公子的妾室杜若。 王二公子与应氏大小姐成活多年,未有所处,相府着急,应府更着急。那应家大小姐可是应府上下捧在手心的人,二公子素来浪荡,又无所出,生怕以后哪个外室抢在她之前,多年之后,相府家业被一个庶子抢去,让应大小姐受委屈。 应府上下这样想 分卷阅读88 着,可偏偏二公子的那个妾室杜若有了身孕,他们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迫害妾室的身上。 杜若平日是个深入简出的人,怀的又是相府长子,王夫人很是高兴,也不顾娘家人怎么想了,尽心尽力地护着杜若,为此两府生了嫌隙。 再说应涟,二少夫人,自小便喜欢她这个表哥,长大后如愿以偿嫁给心上人,却受尽冷落。见着这妾室得宠,能不气吗? 她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在妾室生产之时,也不知用了什么药,害得杜若一尸两命。王秉礼自是忍不下这无法无天之人,想着自己连未出世孩子的面都未见着,气结心头,提剑就杀了应涟。 应府早年落魄,接着相府节节高升。如此翅膀硬了,岂能受着丧女的窝囊气?转身就投了宁王,与相府撇的干干净净。 相府没了应氏,就像失去臂膀,哪还有余力站稳朝堂,眼睁睁看着宁王一手遮天,却无计可施。 而平护司,经过元宵的伏杀,只剩了一个空壳,可怜洛平秋半生浮名痴梦,如今只能和老对头王丞相面面相觑,看着半道杀出的宁王爷独揽大权。 长风回到平清的第一日,宁王祁宗河就派了人请她入宫,她甚至连祁宗林的面都未见着,便被囚在了灵修台。 她还记得祁宗河是这样对她说的,“我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高台之上。想来你喜欢,特意留了这么一处,让你好生住着。” 她只笑道,谢过皇叔。 多可悲,明知那人想要囚着自己,却要去谢着。 还是那方小小的高台,她透过窗,就能看到宫外之景,数着一方方院落,到视野的最尽头,她还在费力看着。若能看得再远些,就该看到洛府了吧! 也不知道洛栖歌怎样了,看着自小护着自己到大的师兄的背叛,定不好受。 人心不察。 她看着禁军一圈又一圈走过,都快忘了时间,每一日都像无尽的煎熬,让她痛不欲生。 终于,祁宗河派人带她出去,她又见着了洛栖歌,见着一殿的朝臣,跪倒在父皇的寝殿之内。 “你来了。”祁宗林说道,浑浊的眼中露出了丝丝惊喜,然后便是哀愁,“为什么要回来呢?” 她看着床榻那羸弱的人,再也忍不下内心酸涩,哭着跪倒在床边。 祁宗林费力地抬起手,摸着她的头,仿若回到很多年她还是绵软的一团,嘴角便扯起一个微笑来,“对不起,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不能看到你嫁人更不能护着你了。”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忽然觉得苍凉无助,就像很多年前,她看着身边的人慢慢变得冰冷,无能为力,然后一闭上眼,好像自己也抓住了死亡般。 “皇兄,人也见了!该把着传国玉玺交给我我了。”祁宗河看着这父女情深的样子,耻笑出声。 祁宗林费力地咳了起来,良久,动了动手指,程谷公公才端上一个匣子,祁宗河眼睛都亮了起来。 “宁王,朕还有一个要求,不要为难长风。” 祁宗河急急接过匣子,对祁宗林的话置若罔闻,眯眼看着玉玺良久,才道:“皇兄,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把人带上来吧!” 那是个年轻男子,黑衣肃重,面色沉峻,看到长风时,方有一瞬不知所措。 长风微缩着眸子,“长随,怎么是你!” 祁宗河笑开了,“认识就好,就怕你不肯认。” 长随跪倒在地,“我乃岳府家将之子,岳长随。当年宫变,公主扮成了太子殿下的样子,被送出宫,平护司千里追杀之人也是公主,太子殿下……” 他不敢去看长风满脸的惊愕,咬了咬牙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太子殿下安然无恙逃出,被送到濯州,现与6候……狼狈为奸,伺机……窃国。” “长随!”长风惊叫出声,看着他,全身的血脉仿佛都在颤抖。好一个窃国,如此一句,长夜便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长随伏着的身子颤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中也是慌乱,像是如梦初醒,“我……” 他想要解释着什么,可最终隐忍了下去,双拳握的死死的。 “皇兄,听到了,太子未死,你的公主都知道,但依旧包藏祸心。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洛栖歌轻咬着唇,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带着那临近奔溃的人杀出去,可身后有人握住她的手。是程谷公公,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 “不!不要杀她!你答应过我的!”长随发疯般扑到了祁宗河身边。 祁宗河冷笑看着他,“自是不能杀她!好生伺候着才好,皇兄你说公主当年为护太子殿下,差点命丧黄泉,如今也不知公主殿下的性命在太子那里还值不值钱。” “你——”祁宗林听了这一句,怒气攻心,竟生生地吐了口血出来。 “父皇!”祁长景眼含泪光叫了声,又转向祁宗河,厉声道:“宁皇叔,求你少说两句!” 祁宗河止住笑意,步步逼近,祁长景慌乱了起来。 “瞧我,差点都把你给忘了。皇兄,你说我这侄子,素日你连瞧都不瞧一眼,如今倒是挺孝义。你且放心去吧,待你走后,我定会好好照顾他,他不是与那个王家小姐有婚约吗?过两日,我就为他俩举行大婚。” 祁宗河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殿内所有人竟没有一句言语。他倒一手好算盘,若陛下真的驾崩,皇子本应守孝,若那时婚娶,是为大不敬,必定受尽天下非议。 祁宗林气到脸色发白,抖动着唇角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看着他小人得志,最后那口气再也咽不下去,郁结长逝。 所有人都行了跪拜大礼,唯独祁宗河笑得不可一世。 长风紧紧握着那人的手,任由着温度在自己手心消散,她这么多年恨的,爱的,好像一瞬全做乌有。本就是一场争名逐利闹剧,与她何干,又为何让她牵扯至深。 她从来不在乎什么天下,只想让身边的人都好好的,绕着她便够了。可是,他们呢!在她生命出现了,不可磨灭,又都在尔虞我诈中走了,唯留她一人。 周帝长辞于世,举国同哀。 长风坐在灵修台上,看着满宫素白,好像冬日的雪,让整个夏日了没了一点温度。 祁宗河是个谨慎的人,怕她跑了,就给她加了镣铐,那坚硬的玄铁磨得她手腕和脚踝生疼,冬儿只能每日含着泪给她加赛着棉布。 她听祁宗河说,他盯着濯州许久了,从流言的散布,到长风入京,再到后来秋疫,异相,元宵夜中的刺杀,全是他一手策划的。至于长随,也是在元宵那次遇上了,他查了长随的身份,知道他是岳氏家将之子,便用几个未死得岳氏族人威胁他,其中恰好有长随的妹妹。 他似是在炫耀,一桩桩一 分卷阅读89 件件说得明了。 她却笑问道,皇叔,我与你何怨? 无冤亦无仇,只怪她身上有着岳氏的血脉。早年间,宁王在江湖胡作非为,屠杀一个不大不小门派满门,那时岳氏恰好插了一脚上参他一本,被他记恨至今。 她想,以前总瞧不上祁长景背地蔫坏,与她针锋相对,小肚鸡肠,现在瞧来,祁长景可真是太好了。 又听冬儿提及,祁宗河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拿捏了王贵妃,逼迫祁长景娶王虞儿。当时先帝新丧,无论祁长景如何,日后都会成为不忠不孝之人。就在进退两难之际,虞儿却突然消失了。 祁宗河怪责相府。王相这一生也难得孤勇,在殿堂之上将祁宗河骂得狗血淋头,到最后撞死在大殿之上,以死表明不愿辅佐于祁宗河这个小人。 祁宗河难堪至极,下令查抄了相府。 那天,雨下的很大。长风隔着高台雾气,去看那紧挨着皇宫的百年大府。王氏三朝肱股,如今落得个儿郎流放,女儿为婢的下场。 再后来,又下了好几场雨,又起了阵凉风,秋季就来了,满城萧索。 在那片冷清的光景里,她又听说长随死了,他安顿好他的妹妹,自尽在宫外。 长风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长随的模样,在四海阁外,身穿白衣的少年郎笑得灿烂。他说:“属下长随奉少主之命,来接公主回家。” 那时,她念叨了好久,原来她还是有家的。 后来,他俩一同上了西风山,那个俊秀的人一直唯她马首是瞻,容忍着她,替她收拾烂摊子。当时,她提心吊胆,自作多情,想着那小子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啊!可某一日,长随喝得稀里糊涂,拉着她的手,哭着叫她妹妹。 长风觉得眼中涩涩的,可就是挤不出半滴眼泪来,可能是哭得太多,再无泪可流了吧! 她不知自己还能活到几时。祁宗河对濯州动了兵,长夜顾及她,一直据城不出,她算着日子,马上濯州该弹尽粮绝,6则安不会坐任不管。 冬儿被调走了,终于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她躺在床榻上,好像一闭眼,就分不清白天黑夜。 天空飘起雪花,她才恍觉冬天来了。那日,她闭眼躺着,忽然觉得台下兵戈声愈响了起来。 台下士兵交谈,说陛下又多调了一批人看着她。 她不知道是哪批。直至飞雪飘进屋内,她起身去关窗子,一低眸,便见穿着白衣的人立在台下望着这边,发上肩上全是雪,她倏地一眨眼,眼泪猝不及防地砸了下去。 洛栖歌道:“我来了。” 长风淡淡笑开,桃花灵动,趴在窗边静静看着,不敢闭眼,不敢回头,生怕一错神她便会离开。 分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天堑。洛栖歌上不来,她下不去。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祁长泽来了,他褪下衣袍轻轻搭在洛栖歌身上,对她说:“走吧!” 洛栖歌看了长风最后一眼,转身便离去。 长风慌张去抓,手搭在虚空中,触及飞雪,清冷至极。她将手缩了回去,看见祁长泽回过头看着他,眼中尽是嘲讽,哪里还有以往的和善。 她差点都忘了,他现在深受祁宗河宠信,再也不是那个任谁都可以踩一脚的皇子了,再也不用带着谦卑的面具了。 大雪连下了好几日,长风生了场重病,她在灵修台烧得昏沉之时,还在想着自己能否活过这个冬日。 迷糊中,她又听到熟悉的曲调,似曾相识,皱了皱眉头,才想起来这不是卫师妹那首贵得要死的曲子。 琴音若有若无,飘飘袅袅,她费力地捕捉着,可最后再也寻不到。 睁开眼时,冬儿惊喜地凑到她的眼前,“殿下,你醒了。” 她以为是梦,竟又回到这归离殿中。 殿中焚着香烛,烟雾缭绕,她受不住着烟火的气息,费力地咳起来,嗓子火燥燥地难受。冬儿给她喂了些水,她方才好些。 “这新任的国师果真灵验!”冬儿说着。 “什么国师?” 她记得宫里以前也是有国师的,还是祁宗河引荐到宫中,占卜颇为灵验,宫人把他穿得神乎其神。可是后来,岳氏大案之前,那人在朝堂上直言,说岳氏不除,江山危矣。 父皇为了安抚岳氏,下令斩了那人。后来,宫内再未任国师。 冬儿沉吟道:“奴婢听人说,是先国师之子,卜算很是灵验,特被陛下请宫中,任国师之职。他向陛下尽言,说公主命数有冲,不困易在高处,便将公主你请入归离宫中。可当真是神奇,公主数日高热不退,刚入这宫殿就好了。” 长风知晓祁宗林向来信奉鬼神之说,开炉炼丹也是常有事,她当巧合,没放在心上。 冬儿搀扶着她走出大殿,宫墙下的几柱寒梅开的正好。她站在殿前远远看着,一阵冷风刮过,她听到了清脆的铃声,抬起头,恍然发现那束银铃还系在檐下。 她茫然看天际风云变幻,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第66章难测 长风梦到了小时候。 她扮成长夜,奔逃在平护司追捕的路上。所有人都死完了,最后之剩她一个,那些人慢慢朝她逼近。 终于,到了一个不高的断崖旁,她再无路可退。生平第一次那样讨厌高处。 也不知何来的勇气,转身便要跳下去,还是慢了,锋利的刀刃贯穿她的背脊。 她以为自己死了,平护司的人也以为自己死了。挖了一个大坑,将她同林子中的尸体堆放在了一起。 当她睁开眼时,满眼的血红,她以为是夕阳快要落山了,便费力地看着,生怕再也看不到光芒。 身体疼到仿若不是自己的,她抽不出一点点力气,只能用那仅剩的意志睁着眼。 当时,她心里声声念着洛栖歌的名字,好像下一瞬她就会出现。 可是在绝望深处她没来,来的是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他悲悯地看了她一眼,仿若最仁慈的佛。 她说:“救救我。” 那人点了点头,将她带回了四海阁。 她的筋脉尽断,那人给她一一接好。余后很多时日,她都躺在榻上,动也不能动,还要受着最难熬的苦楚。 有好多次,她以为自己快死了。可窗外那片竹林里总会床来若有若无的琴音,轻轻将她唤醒。 再后来,她一直想那是场噩梦。而梦里,唯一的光亮是那若有若无的琴声。 长风没有想到,竟会在归离殿中听到这琴声。自远方传来,若有若无,让人琢磨不透。 她爱极了,每日静静听着,好像就要寻到光明一样。 可就在那一日,琴声突然消失了,一群不速之客闯进了她这殿中。 为首那人竟是6成机,他捧 分卷阅读90 着一个匣子步步走近。身后跟着的是祁长泽,脸上挂着笑意,令人发寒。 “皇妹,年关将至,为兄送你一份大礼。” 祁长泽说完,6成机便将匣子递给了她。 她打开了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她费力用衣袖擦了擦血迹,眉眼便一点点清晰开来。本该妩媚娇俏,这会儿却尸首异处。 她抱着卫斩修的头,先是大笑,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她以为自己早已看透生死,她以为自己向来坚不可摧。 原来,她还是这样,害怕身边之人的离去。 “为什么!”她质问道。 6成机只对她说了八个字,然后摧毁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光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说。 然后,殿内又剩她一个人了,手中还残留着卫斩修的血迹。 她看着,一声声哭到无力。 “我比你先入门,凭什么叫你师姐?” “因为我比你大。” “叫你师姐也不是不可以,你以后得护着我。” “好啊。” 往后她声声叫着自己六师姐。 如今自己却并未护她周全。 临近年关,濯州那边终于发兵了。 消息传到宫廷那日,祁宗河恍惚了一阵,低低笑开,命应氏发兵南下。 他现在承思殿内,摸着案上的古琴,眼前便浮现了卫斩修那张素净的脸。 一颦一笑,像极了他梦深处的那人。 无人知晓他当年为何灭了那个他求师的门派。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许是见不得他最爱的师姐和别人琴瑟相和吧,一时冲动,覆水难收。 卫斩修用匕首刺向他胸口之时,说要为他爹娘报仇。 他恍觉为何卫斩修长得像他的故人,分明痛极悔极,心下偏生有个小人告诉他,她要杀自己,她要负了他。 见不得,听不得。内心成魔,他反手将那柄推尽了卫斩修的胸口。 最后,他果真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着,在大殿中狂笑了起来,他什么都没有了,又什么都有了。 还有,他要这天下。 眼中唯一一点柔情也消失了,他沉声道:“今年宫宴,召天下同乐!” 不知从何处走出了一个影卫,冲他拜了拜前去宣纸。 归离殿的大门被打开了,走进了程谷公公,他满是叹息,“奉陛下旨意,请公主前去赴宴。” 长风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空洞的像没有魂魄的活死人。 “殿下,洛大人让奴才代她给你捎个话,万望保重身体。” 长风身形顿了顿,脸上这才有了丝生气,“她呢?” 程谷回道:“前些日子洛平秋大人冲撞了陛下,洛府被下了禁令,今日约摸会到宫宴上。” 长风勉强扯出一个笑,可对着镜子,那里面面色苍白的人看着却如此酸涩。 祁宗河还未到,殿内哄闹成一团。 祁长风刚迈进殿中,那边祁长泽便叫了起来,“来,皇妹,这边坐。” 这半年来,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听到如此哄闹的声音,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看着那个位子,伫立在原地。 突然,有双温暖的手包裹了她,她一回头,就看到了洛栖歌。她清瘦了不少,细细看着自己,眼眶些许发红。 长风任由她拉着,坐到她身侧去,好像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耳边呼啸的只是她那有些急促的呼吸。 洛栖歌将手紧紧插在她的指缝中,她也一点点回卧着,她感受到了那温暖,眼角干涩了起来。 似乎整个大殿之剩她两个了,没有言语,只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便知我想你。 祁长泽端着酒走了过来,笑着说道:“皇妹,敬你一杯,指不定以后就喝不到了。” 长风看着他幸灾乐祸的模样,悲悯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像条狗。” 祁长泽不怒反而大笑,“是吗?那你这番连我这条狗都不如。” 洛栖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方止住笑意,有些懊恼说道:“阿绝,你离她远些!” “承蒙先帝重用,让我好好护着殿下,我怎好忤逆。” 祁长泽听她将先帝搬出来,脸色阴沉却也不好发作。 这时,殿外走进了一个女子,身穿银甲,腰佩长剑,周身仿若沾染了寒意,让大殿都肃冷了下来。 祁长泽敛去嚣张的神色,恭敬拜道:“姑姑!” 祁青禾深沉地看了长风一眼,转身问道:“陛下呢?” “这会应还在承思殿中。” 祁青禾蹙着眉,“快派人去请!我有要事禀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了大笑,“那狗贼怕是来不了了!” 殿内静寂,所有人都往向门外。脚步声越来越重,一下一下变的清晰,到最后,走进了一个白衣道袍的男子,他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待他站定,他将人头扔入殿中,殿内立马传来女眷的惊呼声。 “你们的陛下来了,怎么不拜?”他狂笑着,剑眉星目间还沾染着血迹,愈发凄寒。 “师兄。”祁长风愣愣念出了声。 “别叫我师兄!”他发狂般冲长风喉道,“我6成机自始至终都没算错,你他妈就是一个祸害,害得身边之人不得安宁!” “她死了!为了救你死了!”他继续吼道。 长风一抬头,见他满脸是泪。 最后他口中的那点悲愤也变成无力的嘶哑,“都是我,没保护好她……” “拿下他!”祁长泽愣过神,朝着殿外侍卫吼道。 祁长风怔怔看着,耳边突然传来洛栖歌的低语:“快走!” 洛栖歌从衣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塞到她手中,“去濯州!” 隐无忧带着黑衣人从殿外冲进来,祁长风刚站起身,祁长泽便冲隐无忧吼道:“拿下祁长风,摸让她跑了。” 殿内乱做一团。 6成机冷冷笑着,撩起自己的衣襟,旁若无人地擦着剑上鲜血。 有黑衣人提剑向他冲了过来,长风惊叫了一声找心,6成机的长剑已没入那黑衣人的身体。 他面不改色地夺过黑衣人的剑,扔给了长风,“快滚!” 长风一瞬哽咽,“一起走!” “她死了,我便不想走了。” 6成机说了这么一句,提剑迎上黑衣人,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她转身就朝殿外跑去,可门外全是守卫,又将她团团围住。她几近绝望地往宫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握紧了双剑迎了上去。 太久没出过宫殿,她身上哪有多余的力气与那么多士兵抗衡。她如困兽,提剑保留着最后一点倔强。 “不要伤了她,活捉!” 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士兵畏手畏脚起来。 她退缩着,身后忽然升腾起万千烟 分卷阅读91 火,在那璀璨中,她看到洛栖歌持剑朝她迎来,她顺手一档,洛栖歌便拉起她的手腕,将她手中长剑抵在自己脖颈上。 “住手!”隐无忧冲上前来,“祁长风,你放开她!” “放我出去!”长风颤抖着双手,谁知洛栖歌将剑刃扯得更近了些,刺破了她的皮肤,鲜血顺流而出。 “给我拿下她!”祁长泽依旧叫嚣道。 “不准动,让她先放了我师妹!”隐无忧吼道。 “她决计不会伤了她的,让你的人,拿下她!”祁长泽争执道。 长风看着洛栖歌下颌血迹,手中的剑险些握不住,她手轻轻颤着,抗拒着。洛栖歌又将她的手握的紧些,往她的脖子深处逼了又逼,鲜血直流。 “放她走!”隐无忧让宫内侍卫都停了手。 祁长泽无法,祁宗河虽打压平护司,但重用隐无忧,让他替了以前洛平秋的职务,统管整个平护司的禁军。 长风让隐无忧在城外给她备好马,她挟持着洛栖歌步步后退,隐无忧率人在一里开外跟着。 退至城门,长风看到了马匹,她放下了剑,握住洛栖歌的手,“跟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 “为什么?”长风暗了暗眸子。 “长风,你听我说,他们人跟的太近,两个人根本无法离开。你待会儿直奔西风山,那里有人等你,你去了自会知晓一切。”洛栖歌道。 长风拉着她的手,迟迟不愿放开。洛栖歌笑道:“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你快走吧,等长夜入城那日,咱俩名正言顺一起离开,可好?” 她哭着摇头,死死不愿撒手,这么多荒唐的日子,她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便再也不愿意失去了。 洛栖歌一点点掰开她的手,然后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走吧,卫姑娘已经为了你死了。” 长风浑身一震,一把推开了洛栖歌,转身上了马,朝着西风山的方向策马狂奔。 洛栖歌看着她的背影,全身被抽尽所有力气。她不能走啊!先帝尚有遗命,洛府上下尚在京都。 隐无忧赶了上来,命人去追捕,然后现在洛栖歌身侧,想要上前,却不敢靠近。 他是忘恩负义之人,师妹说让他离她远点。 平护司的人马追了上去,他看着远方奔扬的马蹄,心想,祁长风,我不欠你什么了。 第67章别恨 西风山近了,长风见到一辆马车在那里侯着,车前坐着个姑娘,身着胡服,风一动,衣服上的铃铛响了起来,清脆悦耳。 她并不认识那姑娘,迟疑着停下了马。 胡服姑娘迎了上来,“祁长风么?我是来接你的。” 她跟着上了马车,马车里有毛毡,有暖炉,一进去恍若屏蔽了所有淋漓的寒风。 “你是谁?”长风问道。 “同元商会会首连云,来带你回濯州的。” 长风早年便听说过同元商会,商铺遍布各国,财力丰厚,各国朝堂和武林都礼让三分。如今却不知是谁牵上这位会首。 连云瞧出了她的疑虑,便道:“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次权当还你。” “还请姑娘解疑。” “早些年京都有个商铺,里面的老板被祁长荣害得家破人亡,老板曾有恩于我,我誓要杀那狗贼给老板报仇。谁知,那贼人死在了你的手上。”她沉着脸色说道。 倒是意外机缘,长风想着。 “你被囚于灵修台,我和卫姑娘洛姑娘三人同谋救你。本欲利用卫姑娘给宁王唱一出美人计,谁知啊,那人谨慎至极,身边又有很多高手防备,根本不了身。无奈之下,她同6成机又演了另一场戏。” 长风眼中蓄泪望着她。 “说来也巧,6成机是先国师之子,而先国师以前是宁王的门客。卫姑娘就蓄谋一场刺杀,让6成机透给宁王。宁王以为6成机忠勇,备受信任,6成机那边便了趁机刺杀。”连云看了她一眼,似有些不忍,“可惜了卫姑娘,最终没逃得出来。” 分明有火炉伴手,祁长风觉得自己周身更冷了。 她还记得6成机挡在她身前时对她说,他自始至终都没算错。 是啊,她就是一个祸害。害得身边之人不得安宁。 她或许该早早的死去,这样再也不会尝受生离之痛。 快马家鞭回到了濯州,远远的,他见到城门前站着一个白衣人,腰间别着剑,身量挺直。她突然想起了长随,“我来接你了。” 祁长夜迎了上来,看到羸弱的长风,鼻子先酸了起来,紧紧抱住她,“阿姐,你回来了。” 她紧紧拥着,泪水再也没能止住,洒在这方土地,落地无声。 长夜牵着她,对着手下副将沉声道:“即刻发兵,直取平清。” 她随着他站在城楼,那一日,北风怒号,黑云低沉,万千将士排布而立,肃杀凌冽。 一旁的6则安觑着她,拱手拜道:“公主舟车劳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从那恭敬中看出了深深的忌惮,任由身边的兵士领着,到了一方院落。 “姐姐,你回来了!”屋子中闯出了王虞儿,她红着眼眶扑进长风怀中。 暖暖的,成了整个寒冬唯一的慰藉。 她依旧是那副天真的模样,“姑丈说,改日去边塞把我爹爹和哥哥们寻回来,让我们一家团聚。” 长风翕动了唇角,那些话最终也没说出口。 他们回不来了。塞边天寒,祁宗河急调兵,车马行重,又遭受到濯州袭击,死伤无数。 那个浪子回头,誓要征战一方的王二哥没了。那个才高八斗,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王四哥也没了。 曾经最疼虞儿的两个人都没了。家破人亡,唯剩下她。 “姐姐,我前些日子见到长夜哥哥了,我把自己绣的手帕送给了他。” “他说他很喜欢。” “你说,他何时娶我?” 虞儿好像每日都在念叨着,长风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长夜娶了虞儿,生了许许多多的小孩,围着她叫姑姑。对了,她身边还有洛栖歌,她们一同逗弄着孩子,就在一个小院子里,管他外面天下谁争? 那是最奢侈的梦,最重要的人都在。一日一日沉沦着,冬日过去了,春日又来了,夏季走了,秋季匆匆路过,冬日又闯了进来。 一晃,一年就过去了。 濯州频传捷报,长夜大军势如破竹,终于到了成州,久攻不下。 成州是平清城外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城破,大军直逼平清。 守城的是祁青禾,她负隅顽抗了三个月,在某一次带兵时,被长夜设计给擒了下来带回了濯州。 那时长风去见她,发现6候夫人也在,祁青禾丢盔卸甲被绑的狼 分卷阅读92 狈,还要偏执着:“要杀便杀吧!我是不会降的。” 她也没多规劝,看了她一眼便出门去。倒是6候夫人追出来:“公主见谅,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能不能求求太子殿下,留她一条性命,毕竟她也是你祁氏至亲。” 长风笑得惨然,“夫人为何不直接去求6候?如今长夜都忌惮他几分。” 6候夫人眸子暗了暗。 想来这么多年嫁给6候,在他心里没多少分量。长风瞧得有些心酸,“姑姑为何替她求情?当年可是她亲手杀了我舅舅!” 6候夫人一怔,眼角微红,“我知道,我知道。” 她像被抽了魂,转身落魄离去。 长风不禁懊悔起来,为何还要提当年伤心事啊?当年的王珺儿正是因为死了未婚夫婿,京中无人敢娶,才嫁给了无人敢嫁的定远侯。 黑夜寂寂,月色朦胧。 四周巡守的年轻士兵都倦了,他们手握着□□,才勉强站直了身边,身后火把跳跃,他看着睡意袭来。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他迷离着睡眼,模糊中一个女子朝他走来,他顿时清醒了过来,“夫人!” 6候夫人走近,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箭,“我奉侯爷之命来劝降,你先下去吧!” 士兵有些疑惑,为何深更半夜前来?但看了令箭,确实是侯爷随身之物,便恭恭敬敬退下了。 王珺儿推来了牢门,一步步走得沉稳,可当她看到祁青禾抬眼看着自己时,一瞬慌乱。 她从袖间抽出匕首,费了好大力气才割断祁青禾身上的绳索,“快走吧!他们要杀你。” 祁青禾紧紧握住她的手:“那你呢?跟我一起走吧!” “祁青禾,这辈子都不可能!” 王珺儿甩开她的手,声音隐忍着,但还是止不住的悲愤。 “那为什么还要放我走!当年我杀了岳定霄,他们要杀我,不是正好?”祁青禾冷笑了一声。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王珺儿转身就走。 祁青禾上前,一把扯住她,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你跟我走好不好?我等你了很久。” 王珺儿想要抬手抚上她的背,可最终,狠狠推开了她,“你走吧!祁青禾,我自始至终都没恨过你。” 她一转身,泪水顺着眼角滴落了下来,也不知怎样回到自己的房中的,室内没有点烛火,漆黑一片。 不必担心他人会看到,她一声声哭得低沉。 还记得很多很多年前,她在军营中第一次见到正在练兵的祁青禾,当时暗叹,世间还有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 后来,无数个日子里,她拎着食盒去给岳定霄送吃食,她总能被那个人吸引。 偷偷看着,不张不扬,藏尽欢喜。 再后来,某一日,那人送了一枝桃花给她,轻轻对她说,她喜欢她。 那时,她心底别提多高兴了。可是她并没有接下那枝花,因为从小就有人告诉她长大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她秉性温顺,便再也逃不开礼教。 她想,若是能从来一次,她定要撷下一朵最好看的花,放在心上。 一夜孤坐,天就这么亮了。 率先闯进屋子里的是影儿,她扑到她怀里,说她昨夜做了噩梦,好多人都死了。 她拍着影儿的背,说那都是假的。 影儿往她怀里钻了钻,轻轻颤着,应该是怕极了,“母亲千万别离开影儿。” 她紧紧搂着,“不会离开你的。” 屋外又走来了6则安的随侍,他道:“夫人,侯爷和二小姐请你过去一趟。” “就来。” 她对着镜子从新装扮了一番,又换了件多年未穿的粉色衣衫,带着影儿,走到了6则安的面前。 昨夜的小士兵也在,她笑看了他一眼,对着6则安道:“人是我放的,侯爷若要责罚,我绝无怨言。” “为什么?你为什么放了她!”6灵兮冲到她面前,愤怒地冲她吼着。 “因为你们要杀她。” “她灭了我外祖一门,死有余辜。” “不是她!她只是奉命行事!”王珺儿语气有些强硬。 “凭什么?你说把她摘清就把她摘清!那我母亲呢!我兄长呢!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了?”6灵兮双手扣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影儿见状,低低哭了起来。 王珺儿轻抿着唇,沉默着,只用手轻轻拍了拍影儿。 “为什么不说话?你早在京都就与她走得近,此次放了她,是不是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6灵兮!”王珺儿打断了了她,“我自诩入了你6家门后无半分差池,从未做出半分对不住你6家的事,对你我也用心尽一个母亲该有的周到,可到头呢?你就是这么怀疑我。” 6灵兮冷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你也姓王啊!当年逼死我母亲和哥哥,也有你王家一份!” 王珺儿的眸子暗了暗,抬起头,又大笑了起来,“你倒记得清!” 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原来这么多年,她什么也没得到啊!曾经奉若教条的相夫教子,也不过是这般。 6灵兮恍惚意识到自己太过失言,眼中复杂至极,但她是个古怪的孩子,向来不愿意承认王珺儿对她的好,哪怕,她心里要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也不愿说出口。 “那我还给你好不好!” 王珺儿哭着看着她,突然就抱起了影儿,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不要——” 6灵兮伸手就去抓,什么也没抓到,什么都没了。 太晚了,有些事,有些话,一旦做了说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长风刚带着虞儿上了城楼,看着楼下的血肉模糊的尸体,觉得整个春日都没了,又回到寒冬,冷冷清清。 她紧紧抱着虞儿,捂着她的眼,不让她去看。虞儿无力地哭着,用手使劲掰扯,不停地喊着姑姑。 6灵兮发了疯似的跑下了城楼,用手触着那血迹,有受惊般锁了回来。 像极她六岁的那年,母亲和哥哥死在她眼前,她什么都没了,如今又什么都没了。 祁青禾呆呆坐在营帐前,心突然就空了,桌案前还放着信笺,上面赫然写着6候夫人逝世。 她哭了,又笑了。 端起信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再无力拿捏。 朦胧中,回到了好多年前,穿着粉衫的少女闯进了她的视线,轻盈的像是春日落在肩头的桃花。 她贪恋着那份美好,却不知如何去表达,便笨拙地在府中栽下数株桃花,每日细细养着护着。 等过了一个又一个年头,桃花开了,她取了最好的一株,递给她,说着我喜欢你啊! 可那人并没有接。 应该是真的不喜欢吧!想来可笑,她拿什么与岳定霄争呢?他可以给她一切,而自己什 分卷阅读93 么也给不了。当初孤掷的勇气,成了发了疯的嫉妒。 岳氏叛乱,她毫不手软地杀了那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 当时她想着,珺儿终于可以属于她了。 可当她回京时,看到珺儿那般痛苦,她后悔了。 不敢奢求她能原谅自己,只希望她能多看她一眼。 珺儿出嫁的那天,她策马追了好远,只为说一句:“我一直等着你。” 她的府中种满了桃花,花间有亭,亭中只缺一个可以赏花把酒的人。 她想,若是一切都刚好,她们定会很好很好,她可以一生只与她一人共白头。 烛火跳跃,她拔出了桌上的剑,割开自己的脖颈。 意识浅薄中,她紧紧握着破旧的剑穗,那是珺儿送给她的…… 若有来生,一定还要再见,在明媚的春景里,我喜欢你,你也刚好喜欢我。 第68章归客 祁青禾死了,成州不攻自破。长夜的大军长驱直入,直捣平清。 破城的那日,城内横尸遍地,触目惊心。长风不顾长夜的阻挠,骑着马直奔平护司。 余贼未收,街道上还传来混乱的兵戈声。 那曾经繁华之地,被战火焚烧干净,悲凉一片。 长风看着,停下了马,突然就失去了前行的勇气。若洛栖歌没了呢?不会的。 下马一步步走向平护司,很近的一段路,却被走出千山万水的沉重。 远远见到平护司的府门,沾染了鲜血,斑驳万分。门口还堆着很多暗卫的尸首,身着银甲的士兵,已把整个府邸围了。 她急慌的推开了士兵,在那里面,一声声唤着洛栖歌的名字。哪里有人。于是一遍一遍询问着士兵,有没有看到一个喜欢穿着素白衣衫的人。 那个她日思夜想的,放在心上的人。 士兵迷茫地看着她,又迷茫地摇头。她看着,视线也跟着恍惚起来,静静立在原地,突然失去了方向,不知下一刻该去向何处。 前街的士兵又抓了一批人,是皇城的巡卫。长风看着,不知不觉就跟着他们转过街市。 她走过江烟楼旁的小桥,下意识看向那棵柳树,恍惚了好一阵,才惊觉,算命的那个神棍不见了。 湖水被染了血色,街边还躺着几个小乞丐的尸体,她想,他们中的某一个该眼馋过她手中的糖葫芦。 再往前走,就到了平清最热闹的街。她看着,立在原地,倒抽着气,蹲在地上声声哭泣。 忽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穿着素白衣衫的人,提着剑,完好无损地站在不远处。 怕是梦,捉不住。她飞快起身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细细摸着她的脸颊:“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 洛栖歌说:“我知道你回来,也去找你了。” 长风笑了,紧紧握住她的手,这辈都不想再松开,“我们走吧!” “好。” 长风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了箭矢的破风声,他在一回头,血溅了她满身,不远处,举着弓的祁长泽笑得张狂……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最后是被哭闹声给吵醒的。 朦胧中,她看见几个公公拉扯着一个小孩,小孩哭着死死趴着床榻,一点也不愿意松手。 待她睁开眼,满室都静了下来,公公在一侧跪着,唯有那小孩,软乎乎的扑了上来,“皇姐,你醒了。” 是长笑。他放肆地哭着,说他的母妃死了,如今这宫里只认识皇姐一个,他哪儿也不愿去,只要留在她身旁。 她说好。 小孩便乖乖地坐在一角,不哭也不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刻赶他走。 “我这是躺了多久啊!”她费力地支起身子。 “有十天了。”小公公恭敬地回道,“太子殿下来了好多次,公主都不见转醒。” 她晃荡着走出宫殿,殿外阳光暖暖洒着,春风拂面,檐角的铃铛又响了起来。 回身去望,好像如宫内的初见,未便。 她呆呆坐在台阶上,坐了好久,可是直至天黑,也没有等来那个带她进殿的人。 长笑也在一侧远远坐着,看着她,生怕她会丢了般。他还记得母妃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去找皇姐,她能救他的性命。 殿外传来了通报,“太子殿下到!” 长笑身影轻颤,又往长风身边凑了凑,像是怕极。 长风抬起头,便见着一个穿着明皇色衣衫的人匆匆走了过来,黑发束冠,面如温玉。 “阿姐,你醒了。”他步步走近。 “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长风沉下眼眸,“下令诛尽后宫皇嗣,亏你想得出来!” “谁告诉你的!”长夜大惊。 “祁宗河凶残,尚留余地!你呢?当真有本事!”祁长风道。 “阿姐!十年前有谁给咱俩留余地了?凭什么我要给他们留余地!”祁长夜沉声道。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祁长夜走到她面前,狠狠扣住她的肩:“皇姐!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如今你竟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让我滚。” 他看了长笑一眼,长笑吓得哭了起来。 长风抬手就是一巴掌,“滚!” 他捂着脸,眼中仍是不可置信,转身就离开殿中,步步走得决然。 长笑呜呜哭着,“皇姐,我害怕。” 长风轻轻拍着他的背,“乖,没事。” 长笑这才敢往她怀中钻了钻,哽咽了许久,哭累了,才沉沉睡去,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水,像极天上的星。 祁宗林在死前留下了一道密诏,若宁王无德,长夜可取而代之。 当初祁长泽发了疯似的把皇宫翻了一遍,只为毁去。而如今,祁长夜也做着同样的事,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搜寻着,求之若狂。 这道密诏对他来说万分重要,若取得,便可名正言顺坐稳这大周江山之位。他不是乱臣贼子,他要光明正大地坐上皇位!所以进入皇城月余,他一直未行登基大典。 听宫人说,祁宗林将密诏交给了洛栖歌和程谷二人。可洛栖歌已经没了,只剩下程谷。 6则安亲自提审的程谷,但那个老太监,至死都不肯透露半字。 他心里惆怅至极,偏偏阿姐一点也不理解他。这世上除了他,她没什么亲人了,为什么还要念着那些人的性命! 他听宫人说,长风安置了所有人的尸体。他恨的,他怨的,包括以前想置他于死地的全都有! 她变了。祁长夜想着,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还记得很久之前,他亲眼看着阿姐穿上他的衣服,走得决绝。那时,旁人都说她死了,可他一点也不愿相信。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一封书信,从陵川寄来 分卷阅读94 的,上言一切安好。 他多高兴,那个护着他的人还在啊! 从那日起,他在濯州等了一日又一日,终于有一天,把她等了回来。 好像,就重新有了家一般。 他坐在空旷的宫殿中,直至6灵兮走到他身边,他才动了动。 6灵兮紧紧依偎他坐着,抱住他的胳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什么都没有了。” 她又说:“娶我好不好,以后我陪着你。” 他说好。 祁长夜大婚的那日,整个皇宫都挂上了红绸。长风瞧着,像极了血的眼色,触目惊心。 宫宴上请了她,她未去。 那晚皇宫又升腾起万千烟火,可那些共赏的人不在了。 她喜欢的,她讨厌的,她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通通没了…… 然后,所有良辰,所有美景,都失了颜色。 她远远地看着东宫,那里有芙蓉帐暖,那里有红烛对枕,而殿门前站着一个瘦弱萧条的身影。 一动也不动,就在黑夜中站着,与那方热闹喧嚣都隔开了般。 长风走了过去,紧紧将她搂在怀中,“想哭就哭吧!” 虞儿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可比哭还难看,她拜了拜手,摇晃着就要离开,可没走两步,直直倒了下去。 在她的梦里,还傻傻念着那人的名字。 长风真希望她不要醒来,一旦醒来,连念着名字的资格都没了。 虞儿醒来后,整个人是恍惚的。长风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宫外,索性将她安置在自己这处宫殿中,亲自照看着。 后来,无数个日子里,她都自责着她的决定。 那天,长夜派人请她,说有要是相商。她前脚刚走,后脚6灵兮就来了。 她不知道6灵兮对王虞儿说了什么,她回来之后,虞儿就彻底奔溃了。 那个少女,边哭着,边笑着,说自己什么都没了。 长风紧紧搂着她,她狠狠咬在她的肩上,鲜血淋淋。 那一刻,长风恨极了自己,恨自己无能为力。有那么一瞬,她多想提着剑去砍了6灵兮,可她不能。 6氏今非昔比,在他们眼里,她又算什么。 虞儿痴痴笑起来,摸着她的脸,说在哪里见过。 她说:“见过,自小就见过,你自小便跟在我身后,说长大要嫁给我。我当时只觉得好玩,便一直没告诉你你将我认错了。” 那个人,从来不是长夜。 是她啊! 长风看着她泪流满面,虞儿胡乱摩挲着,又笑了起来。 归离殿外的守卫又加了很多。这一次,她被自己舍命救下的亲弟弟给囚了。 一切,都像是个荒唐的笑话。 那日,长夜穿着明黄色的袍子,腰佩龙纹玉蹀躞,高贵的不可一世。他的身侧还紧紧跟着6则安。 他们一步步走进宫中,互相看了一眼。长夜才走上前来,沉声道:“阿姐,我知道密诏在你手中,你把它给我好不好?” 像极了要糖吃的孩子。 长风嘲弄一笑:“给你?可以!但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长夜凝着眉:“你想要什么?” “我要给长笑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并立诏以后不会为难他。” “我答应你。” 长笑的封地在丰州,贫瘠之地。长风将他送上马车时,他还紧搂着她不愿撒手。 虞儿透过车帘若有若无地看着她,又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裙,像极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从此俗世不能扰心。 “长笑乖,你先和虞儿姐姐过去,皇姐还有一些事情要办,随后就到。” 长笑这才肯撒手,软乎乎对她说,一定要来。 她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才回到宫中,归离殿又剩她一个人了。 殿内来了内侍,说是长夜的意思,要给他从新换一处宫殿。 她起身摘下檐下的铃铛,别在腰间,步步生响。 新赐的宫殿还未定名字,公公说,按陛下的意思,让她自己定。 她突兀听到陛下这个称呼,错愕了许久。 独自一人坐在殿前,入眼万紫千红差点没迷了眼。华贵至极,她受不住。 终于,她等的人来了。娇小的身形,穿着宫服,步步朝她走来,而后恭敬叫道:“殿下!” 她淡淡应了声,良久,才起身回宫。 静静的,身后传来了微妙的响声,她回身抬手,刚好抓住了冬儿的手腕。 冬儿的手上,还攥着匕首,和她的脸颊毫厘之差。 “果真是你!”长风娶然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冬儿一瞬惊慌,但很快又平复了,眸子中闪着狠厉,前所未有。 “在东行我便奇怪,那日逃离韶归,我和洛栖歌离开突然,为何贤安王会知晓,并能刚巧赶到城门堵截?再者,隐无忧带人闯出韶归,死了那么多人,为何偏生活了你一个宫女?”长风冷笑着说道。 “对,没错,我是宁王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今日便来取你的命!”冬儿的匕首划过,长风猛地闪开。 “所以,告诉长夜我有密诏的人,是你?” “是我。” 冬儿又是一式袭来,长风躲得轻巧,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小巧了长风的功夫。 “你为何知道?” “祁长泽射杀你时我便在场,瞧得真切。你和洛大人当真演了场好戏,知道6氏不会放过平护司,便让她装死先脱身!”冬儿沉沉笑道。 “你知道太多了,冬儿。”长风抽出了桌上剑,“哦,不对,应该叫你忍冬才对!” 冬儿瞳孔缩了缩,“你到底是谁?” “莫不是忘了元宵灯会上四海阁的暗卫。” “你也是四海阁的人!” 长风趁她□□,运起长剑,直直没入她的胸口。 冬儿倒在地上,眼中还满是不可置信。长风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抽出剑,一点点擦拭干净,重新别入鞘中,负在背上,一步步走出这皇城,再也未回头看一眼。 她穿过街市,又来到那个名叫“醉生”的酒坊,原来的主人已经不在了,看门的是个俊朗儒生。 他见她来了,才放下手中的书,行了君子之礼。 “麻烦给我沽二两酒。” 儒生细细打好递给她,她微微一笑,将自己的剑放在了案上。 待她走远,那年轻俊秀的儒生又是朝他一拜。 她来到一处墓地,墓碑上刻着洛栖歌的名字。她将酒洒在碑前,而后一拜,“隐无忧,多谢你救她。” 光景又流转到那日,洛栖歌紧紧搂住她。而远处的隐无忧,一直以为那支箭要射向洛栖歌,奋不顾身地挡了上去…… 夕阳西下,长风骑了匹骏马,奔驰出城。 光阴被拉的很长,她追着旷野的尽头,又一次挥动了马鞭。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