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姑娘奔富贵 卷三》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第二日一早,白晓儿便叫了李伯的马车送她回落叶村。 既决定要走,她想最后看一看白馨儿和柳氏。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割舍不下的,那便是这具身体的血亲了。 尽管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却得到了满满的爱和温暖。 念及此,白晓儿对柳氏和白秋生的怨念竟也慢慢消除了。 马车停了,白晓儿下车,抬头瞧见白蕊儿、柳氏和白馨儿都在门口望着她。 特别是柳氏,见了她,一双眼睛红红的,唤了声"晓儿"。 白晓儿募地鼻酸,险些落下泪来。 "娘。" 她扑到柳氏怀里,柳氏也抱着她流泪。 "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把娘心疼坏了。这段日子你不回,娘也不敢去找你。就怕你心里还怨着你爹呢。" 新房起好后,白秋生不顾白蕊儿姐妹的反对,执意让白老头和白老太住了进来。 柳氏以为白晓儿还生他们的气,心里一直惦记着。 白晓儿却笑了笑:"娘,我不生气。爷奶他们是老人,住进来反倒热闹。姐姐和馨儿终究要嫁人,只要爹娘喜欢就好。" "哎。" 柳氏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忙跑回屋去将女儿这话告诉白秋生去。 白秋生自然十分高兴。 白老头和白老太见白晓儿没有发难,也松了口气。 因此今日白家的氛围出奇地好。 柳氏和丁氏一起做了一大桌菜,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在新房吃了顿饭。 饭桌上,白老头亲自给白晓儿斟酒,白晓儿忙起身。 不管如何白老头是长辈,这便是折煞她了。 白老头一脸愧疚:"晓儿,以往是爷不对。明知你们家孝顺,还端着架子拿捏你爹娘。爷向你道歉,这样的事往后定不会再有。" 这段时日白老头也想清楚了。 忆起过往,他觉得自己糊涂透顶。 就是他的偏心,才导致一家子人离心离德,不光寒了老三一家的心,更害了大郎。 白晓儿见白老头真心悔过,端起酒喝了。 "爷,以往的事不必再提。往后我们都会好好孝敬您的。" 白老头这才笑了,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 气氛一时活络起来,白老太居然也难得拉下脸面,和白老三说了几句软化。 白老三是她自个的儿,她放低身段也没啥。 但让她给儿媳妇柳氏陪小情,她决计是做不来的。 白晓儿知道她的性子,如今能做到这般,已是不易。 没想到了最后,白老大、丁氏,甚至包括白娇凤都一一起身,给三房的人敬酒。 白秋生最喜欢一家子亲亲热热的,他心里高兴,便多饮了几杯。 到了夜里,大家一一睡下。 这还是白晓儿第一次住自家的新房,而且,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满目怅然地顶着粉色的帐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晓儿,我是姑,你睡了没?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听到白娇凤的声音,白晓儿的心顿时提起。 这么晚了,她到底为何找她。 难不成是找她算账的? 白娇凤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她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开了门,白娇凤规规矩矩地走进来,在面对白晓儿时,她眸中闪过一丝惧色。 突然,她跪倒在她身前,拉住她的裙摆,哀声求道:"晓儿求你行行好,发发慈悲救我。 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和你作对。你就看在我们都姓白的份上放过我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白晓儿讶然,拉住白娇凤的胳膊,想扶她起来。 白娇凤怎么都不肯起身,哭着说道:"晓儿,那天你走后,林……林公子喂我吃了毒药。 若不能按时服下解药,我身上就会生出脓疮,不出两日整个身子就会烂透。 送药的人说林公子马上会离开这儿。晓儿,那解药三日服一次,没有解药我会死的。求你帮我,让林公子解了我的毒吧。" "姑,你先起来。"白晓儿说道。 白娇凤扬起泪水涟涟的脸:"晓儿,你这是答应我了?" 白晓儿眸光微沉:"我会试试,至于成不成,我不能保证。或许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毒,他是骗你的。" 白娇凤想起那天的事儿,惊恐极了:"不,他没有骗我。他们故意迟了一日,我身上就生出好些脓疮,痒的钻心,还流了血水,抹什么药也不见好。 晓儿,你一定要帮我。我明年就能嫁去罗家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呀。" 如今对白娇凤而言,失身的痛苦远比不上死亡的恐惧。 第2章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 即便这些日子过得痛苦极了,她依旧愿意苟延残踹。 白晓儿看着这样的白娇凤,心中悚然。 想到那个计划。 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如今又消掉一半。 佳卉推门进来,将一只白瓷碗搁在桌上。 "小姐,这是我刚炖的银耳雪梨汤。您这两天上火,喝这个清清热。" 小姐这两日焦虑过度,嘴角起了一圈儿燎泡,佳卉瞧着心疼极了。 白晓儿端起碗吃了一口。 冰糖放多了,甜得发苦。 她蹙眉,白嫩的手指拿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糖水。 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说明她开始紧张了。 她又想到汪如笙。 她昨天给他写信,说了自己的处境,向他求助。 她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 汪如笙竟同意了,安排她乘明日夜晚的货船离开清风镇。 白晓儿心里忐忑。 她并不知晓汪如笙已投入七皇子门下,有了和林致远抗衡的资本。 她害怕自己走不掉。 同时,又担心自己离开后,汪如笙会遭到林致远的报复。 白娇凤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甥舅二人没有任何根基,如何是林致远对手。 最终,她镇定下来,想到:"白晓儿,你如今不能瞻前顾后。这次走不掉,以后就更难了。你救过汪如笙一次,他帮你这回,也算两不相欠。" 白晓儿起身,上了床,盖上被子躺下。 被褥是柳氏新换的,有皂角的清香和阳光的温暖。 她缩着脑袋蜷成一团,将自己深埋。 她本以为自己会失眠。 没有想到并没有,她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天未亮,她起床做早饭。 佳卉听到动静要帮忙,白晓儿不许,坚持自己动手。 她做了韭菜盒子、皮蛋瘦肉粥、鸡丝汤面和鸡蛋烙饼。 这顿饭,白晓儿用足了心思,做的都是柳氏和白晓儿姐妹爱吃的。 她做好这些,又想起柳氏提过白秋生喜欢吃馓子。 便烧了一锅滚油,炸了两大簸箕馓子,上面撒了芝麻和霜糖,足够白秋生吃半个月的。 鸡笼里的鸡叫了,柳氏她们陆续起床,见白晓儿一早做了这么些好吃的,诧异极了。 柳氏不住埋怨:"你这孩子都瘦成这样了,怎么也不多睡会儿。饭有娘做就成了。" "娘,我喜欢做吃的您又不是不晓得。" 白晓儿笑着招呼一家人吃饭。 白老头他们颇有些受宠若惊。 吃罢饭,她向他们告辞,说还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 白家人早习惯了白晓儿的来去匆匆,没有多心,白蕊儿却没由来地有些怅然。 她握着妹妹的手,问她:"晓儿,你什么时候再回?" 白晓儿垂下睫毛:"最近忙,可能会过一阵子。" "那我去镇上看你可好。你的宅子我只去过一次,我还没逛够呢。" "我的宅子就是姐的。钥匙你那里有,随时都能来。" 白蕊儿点头,看着她笑,温柔又腼腆。 白晓儿也望着她笑,却差点忍不住眼泪。 上车时,白娇凤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她,像只惊恐的兔子,可怜极了。 她硬着心肠拉上车帘,离开了生养她的落叶村。 回到宅子,她说后院的花花草草需要修剪,佳卉和紫苏忙拿了梯子剪刀去后院。 她们两个精于侍弄花木,这样的事情难不倒她们。 白晓儿关上门,开始收拾东西。 这段时日她新裁了许多漂亮衣裳,轻罗软绡铺了一床。 她挑了最不起眼的几套,包了个包袱。 除去衣物,逃难须得带上银子。 她手头的现银并不多,只有五六十两,银票却有两万一千两。 一千两是奶油糕点的抽成。 两万两是她用奶油糕点的方子找大东家抵换的。 幸亏那日让陈大人换成了银票,若是两万两现银,她此刻无论如何也拿不走。 有了这笔巨款,她可以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过富足的生活。 等过几年,林致远对她的新鲜劲没了。 她说不定会回来。 想到林致远,她忍不住身子发冷。 他逼她做他的外室。 他还差点强迫了她。 想起这些,她就怕得要死。 第3章 往日的甜蜜也统统成了噩梦。 可白娇凤中了毒,需要他的解药。 她若是不去见他,白娇凤一定会死。 于是她便坐上马车,去了城郊的林宅。 她看到林致远的时候,他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色衣袍,垂首看书。 午后的阳光射破窗棂,碎金洒了他满身。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 听到动静,林致远抬头,墨玉般的眸子朝她看过来。 "晓儿。" 他唤她的名字。 他总是这般温柔,不经意间就会让她卸下防线。 白晓儿想到:"他打算用这样的方式迷惑我,让我跟他走。 或许他是真的喜欢我。但是这种喜欢,和喜欢一只猫,一只狗并无区别。" 他笑了:"那天夜里你哭着说恨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 白晓儿呼吸一窒,小声道:"林致远,我来是有事找你。" 她抬头看着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林致远示意她过来。 她慢吞吞地走到近前,突然身子腾空,就被他抱起。 他将她搂在怀中,抱回厢房,两人一起滚到床上。 她被他禁锢在身下,乌黑的发丝倾泻下来,映着她小小的脸,越发显得她纤柔娇弱。 那天就是在这张床上,她被折腾得昏过去。 白晓儿眸中闪过惊恐,本能地抗拒:"不要,林致远你不能这样对我。" "晓儿……"他有些不悦。 她带着哭腔道:"你别压着我,我害怕。" 他这才后悔。 看来那天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她年纪尚小,又未经人事,他为何不能多点耐心。 林致远松开她,改从背后将她搂住。 "晓儿,我本就没打算将你怎样。你放心,现下我不会碰你。" 白晓儿咬牙沉默,林致远温声道:"这几日你不在,我睡不安稳。你让我抱一会儿,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林致远喜欢搂着白晓儿入睡,以前总是赖在一品豆花不走。 这些日子两人闹僵,最不习惯的反倒是他。 白晓儿僵着身子,任他抱着。 不多时,后面的人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大白天的,林致远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她回头,他眉眼清隽,睡颜安静而美好。 白晓儿眸光从他面上滑过,心里想到:"他生得如此的好看,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呢。 我先前就是被这张脸迷惑,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白晓儿想着,心情沉重。 不到半个时辰,林致远醒了。 他这次没有骗她,醒来就问她找他所为何事。 白晓儿想到他方才的承诺,心中一动,突然问道:"林致远,你方才说我要什么你都答应,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又加了一句:"让我放手除外。 晓儿,你这辈子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可能。难道你还没死心。" 这个人,简直无耻。 白晓儿恨恨看他一眼,说:"你把解药给白娇凤。" 林致远爽快地应下:"我既答应你,便不会食言。明日解药就会送去白家,如此你可放心?" 白晓儿想到今天夜里她要离开,如何能等到明天。 "林致远,我明日要回去一趟,你不如将解药给我。你的人太打眼,被瞧见总是不好。" "好。" 林致远拍掌,文九进来,将一只木匣恭敬地递到白晓儿手中,显然是早有准备。 "白小姐,这是解药。" 白晓儿捧着木匣,心中不安。 林致远像是一早就知道她要来解药。 自己要逃跑的事他会不会也知晓? 不,不可能,自己做得那么隐秘,汪如笙那边也没有动静。 他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知道的。 尽管她这样安慰自己,她握在袖中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她走到门口,林致远突然唤她。 白晓儿回头,寒毛根根竖起。 林致远笑看着她:"你的头发散了,我帮你梳。" 白晓儿坐在马车上,伸手摸了摸林致远刚替她梳的发髻。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回家将解药给了佳卉,让她送去给蔡老板。 蔡老板得了银子,应当会将东西送到白娇凤手中。 第4章 佳卉回来,告诉白晓儿事情办妥,蔡老板马上会去落叶村。 白晓儿点头,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包袱,严肃地看着她。 "佳卉,你和紫苏今晚不要睡。只要闻到烟味,你们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到时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知道了吗?" 佳卉吓了一跳。 "小姐想干什么?" 她虽单纯,却不蠢。 相反的,佳卉是个很细心的姑娘。 白晓儿板起小脸,语气有些严厉:"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只需照我的话做。" "小姐。" 佳卉哭丧着脸,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晓儿看着她:"我烧掉了你和紫苏的卖身契,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自由人。 包袱里是我准备的细软,除了衣裳鞋袜,还有两百两银票。你与紫苏比,另多了一套赤金头面。 佳卉,我本来打算过两年给你说个好人家,如今恐怕不能了。这套头面就算给你的添妆。" "小姐。" 佳卉眼泪汪汪。 这一刻,她依稀明白了小姐的打算。 但小姐对她这样好,她舍不得离开小姐。 "小姐,让佳卉跟着你吧。不管去哪儿,小姐都需要人照顾呀。" 白晓儿笑了,止住话题。 "你去吧,紫苏那边交给你。要记得我的话,不可自作主张。" "是。" 佳卉跪下,颤巍巍磕了个头,红着眼出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紫苏推门进来,紫苏眼圈红红的,面上带着泪痕。她给白晓儿磕了三个头,被佳卉拉走。 夜更深了,万物俱寂。 橘色的灯火摇曳,给白晓儿身上披上暖薄的轻纱。 她盯着桌上的沙漏,小声地说:"白晓儿,离开这里,一切就结束了。你又可以过新的生活。" 沙漏里最后一粒砂子落下,子时到了。 她起身,拎着灯笼走进柴房。 厨房里垒了许多柴,上面浇了新鲜的桐油,有股涩涩的味道。 白晓儿手心渗出薄汗。 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她咬牙,手一松,灯笼掉进柴堆。 她转身关上门。 身后火舌猛然蹿高,柴禾烧得劈啪作响,黑烟瞬间冒出来。 守在宅外的暗卫见走了水,大惊失色。 少主让他们守着白府,白小姐倘若有差池,少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当下便有人去禀告林致远,余下三人进去找白晓儿。 桐油燃烧的烟特别大,整个院子浓烟滚滚。 几人将白府翻了个个儿,也没找到白晓儿,而那两个丫鬟也离奇地消失了踪影。 此时此刻,白晓儿已经坐上了通往渡头的马车。 车是汪如笙安排的,有一艘货船在码头停靠,即将启程驶往南方。 到了码头,白晓儿下车。 夜风带着湿润的水气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汪如笙立于船头,昏暗的灯火下,淡青色的衣裳迎风猎猎。 他突然对她伸出手。 白晓儿犹豫片刻,终是将手放进他手里,借着他的力,小步跳上船头。 "我以为你不来了。" 汪如笙脸色略有些苍白,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白晓儿缩回手,瞧见他脖子上缠着的绷带,那是林致远那天弄出来的伤。 她到底心虚,不敢和他对视。 "汪公子,可以开船了吗?" 船夫问。 "可以。" 汪如笙点头,船夫收锚,船身移动,缓缓离开河畔。 白晓儿终是感激地看着他:"汪如笙,多谢你。" 倘若汪如笙没有出手相助,她都不知自己会落入何种境地。 此时此刻,往日的那些不越快仿佛都随着夜风吹散了。 汪如笙说道:"我们进去,夜里风大。" 白晓儿便随他进了前舱。 两人于案前坐下,一时无话。 白晓儿心里想到:"佳卉和紫苏肯定带着小花跑远了,佳卉要去乡下姑妈家,紫苏没有娘,和佳卉一起去。她们两个我不用担心。 柴房现在应该烧没了。好在柴房在院中,没有靠着其他的屋子,应当也无碍。 林致远那边更不必说,她已经走得这么远,假使他真的发现,也追不上自己。" 白晓儿想到这里,整个小脸都亮起来,嘴角漾起笑意,露出浅浅的梨涡。 第5章 这样看着,才像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 或许是舱内闷得有点不像话,汪如笙率先打破沉默:"你没收拾东西么?" 他指着她膝盖边的包袱。 白晓儿笑:"穷家富路,出门在外,除了银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汪如笙便问:"银子可带够了?不够的话我这里有。" "够了,多谢。" 除了包袱里的现银,她贴身藏着两万两银票。这辈子都够花了。 汪如笙却突然问:"晓儿,你带的是银票?" 她一愣:"有问题么?" 汪如笙皱眉,缓缓说道:"大夏的钱庄是连通的。你一旦取了银子,林致远很快就能通过票号追查到你的下落。" 白晓儿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汪如笙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我送你到南粤,在地下钱庄将银子兑出,换成当地票号。如此就无碍了。" 白晓儿十分感激。 以至生出些许羞愧。 "汪如笙,这样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她记得他原本是要随舅舅上京的。 "不会的。" 汪如笙说。 白晓儿低头,不想去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人都是自私的。 她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腆着脸接受他的好意。 即便她知晓他对自己心存爱慕。 将近天明,白晓儿将自己安顿好。 她这段时日焦虑过度,睡眠不足,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 "公子,我们船上的货物不能有失。殿下已经安排好了,公子怎能擅作主张。"一个男声不悦地说道。 "千秋,殿下那边自有我担着,你只管照做。"汪如笙道。 千秋不服气。 但殿下吩咐自己在外万事听汪如笙的吩咐,他不敢不从。 他忍不住道:"公子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带白小姐进京便是,怎能由她性子胡来。 她是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却和林公子纠缠不清,如此不守妇德,浸猪笼也不为过。" 汪如笙面寒如霜:"千秋,再多言,我就将你退还给殿下。" 千秋这才有些怕了。 他对汪如笙行了半礼,自回后舱去休息。 汪如笙恨得将案上茶盏尽数扫于地上。 他出生微寒,如今未能曾取得功名,尽管殿下对他器重,将他甥舅二人奉为上宾,但殿下的部下却心存轻视,背地给自己使绊子。 汪如笙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又顺风顺水惯了,如何受得了这种憋屈。 船沿着江面,往南行驶了三日,终于到了蜀州府。 南粤紧挨蜀州。 出了城门,白晓儿就能安顿下来。 汪如笙让船夫将船停于码头,留下守卫之人,带白晓儿去吃饭。 等吃罢饭,休憩片刻,他就送白晓儿出城。 明日一早,他的船就能到滨州城。 如此只耽搁一天工夫,想必殿下是不会怪罪的。 白晓儿坐船坐得乏了,吃完饭便想出去走走。 她人生地不熟,汪如笙自然作陪。 蜀州女子个个俏丽漂亮,且爱打扮,白晓儿见她们身上穿着绣着繁丽花朵的彩衣,阳光下一闪一闪,十分漂亮,不由心生羡慕。 汪如笙看出她的心思,便用方言向人问路,带她去了本地最好的一间成衣坊。 白晓儿颇为惊奇:"汪如笙,你什么时候学会蜀州话的?" 他告诉她:"就在刚刚,酒楼老伙计和我讲话时。" 白晓儿咋舌。 汪如笙如此聪明,怪不得蔡老板常说他是考状元的料。 她原先却是小瞧他了。 想到这里,白晓儿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他两眼。 平心而论,她的"便宜"未婚夫其实长得不错。 虽比不上林致远那般夺目,也算是很俊俏的少年郎。怪不得白娇凤曾对他起过心思。 林致远见白晓儿不错眼地盯着自己,脸有些发热,玉瓷一般的光洁的面容上泛起红晕。 他真是腼腆。 白晓儿心里有点好笑。 便收回目光,进了成衣坊。 这里的衣裳很是漂亮,白晓儿挑了三套,付了银子让老板包好。 老板是个三旬女子,生得风姿绰约,十分的美丽。 她收了银子,又指着挂着的一套红色的衣裳,操着软糯的蜀州腔说道:"姑娘,这套衣裳你穿好看。你试试,若是喜欢,我不要银子送给你。" 第6章 白晓儿愕然,那女子将衣裳取下,轻轻一抖,金线绣成的蔷薇在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华彩。 白晓儿心头一动。 这套衣裳她很喜欢。 她拿着衣裳去了里间,不一会儿,帘子被一双白嫩的手撩开。 汪如笙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呼吸一滞。 白晓儿肌肤幼嫩,眼神澄澈,头发好比上好的丝缎,散发着幽蓝的光晕。 火红的金线蔷薇随着她的走动渐次开放。 她似九天神女,徜徉在明丽的霞光中,款款而来。 这一刻,汪如笙如遭重击。 他突然想,此生若是得不到眼前的少女,他这一生怕是不得圆满。 原本因为理智强行压下的爱火,如今越烧越旺。 他想:"我一定要娶晓儿为妻。就算林致远是归德候长子,太后的外孙,我也要搏上一搏。" 老板见这少年看呆了眼去,忍不住笑:"姑娘穿这身真是好看。红粉赠佳人。这是我亲手缝制的衣裳,如今总算有了归宿。" 因这件衣裳太打眼,白晓儿将之换下,仍穿着原来的衣裳回客栈。 千秋已备好出城的马车。 车行至城门,外面突然传来喧哗,似是朝廷在缉拿逃犯。 "下车。" 车帘被一只粗糙的大手强行撩开。 心莫名一跳,白晓儿面上露出惧怕的神色。 汪如笙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对守卫道:"这位大人,我们急着赶路,还请行个方便。" 守卫见了令牌,对汪如笙抱拳:"稍等。" 便拿着令牌走了。 白晓儿心神不宁地问汪如笙:"汪如笙,好好的怎会查人。会不会是林致远追了过来?" 想到这个可能,她面上血色一时褪尽。 汪如笙心中一痛。握住她的手:"别怕。即便林致远发现,也不能赶在我们之前。所以你放心,定是别的事。" 白晓儿触电似的抽回手,汪如笙脸色微僵。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撩起帘子,白晓儿看到车外的人,瞳孔猛然紧缩。 "是你!" "白小姐。" 来人一身黑衣,面容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看着有些阴冷。 他是林致远派来守着白宅的暗卫。 白晓儿一眼认出他来。 她瑟缩着。 暗卫低头,做了个请的姿势:"白小姐失踪,少主发了好大的火。白小姐,请随我回去复命。" "你休想带走晓儿。" 汪如笙霍然起身,护在白晓儿身前,被暗卫一手劈昏。 白晓儿被"请"上船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表情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紧抱着逃难的包袱,身上发冷。 正午的阳光照得窗子隐隐发亮。 一只飞蛾振翅朝那亮光飞扑去,一下又一下,撞在窗户纸上,却不知回头。 白晓儿呆呆地瞧着,觉得自己和这可怜的飞蛾一样。 满以为眼前就是光明,没想只是一场笑话。 门轻轻推开,一个丫鬟打扮的清秀少女端着托盘进来,将饭菜搁在白晓儿面前的几案上。 白晓儿突然抬头看着她:"我问你,船要开往何处,那位汪公子,你们将他怎样了?" 丫鬟连连摇头,指着自己喉咙。 原来是个哑巴。 白晓儿心情不由更糟。 她吃不进饭,只得合衣躺下。 躺了没多久,许是遇到风浪,船剧烈颠簸起来。 来时没晕船的白晓儿胃里翻江倒海,吐得仅剩酸水,趴在榻上喘气。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一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扶上她的额头。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那声音忽近忽远,白晓儿想睁眼,却是徒劳。 她发烧了,烧得意识都不清楚了。 林致远看着怀中的少女,面如寒霜:"十一,你便是这样照顾白小姐的?我的话看来你都忘了。" 他不过迟了半日,晓儿就病成这幅模样。 他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十一重重跪下:"少主,属下有罪。" 林致远淡淡说道:"如此甚好,你自去领罚,五十狼牙鞭,一鞭不准少。" "谢少主宽宥。" 十一松了口气,磕头出去领罚。 狼牙鞭上有数百倒刺,一鞭就能带下一片血肉。 五十鞭下去,饶是十一这样的武学高手,也好似去了半条命。 文九瞧着有些胆寒。 第7章 他扶起站立不稳的十一:"你还好吧。" 林致远虽狠辣,但对身边人甚少动怒。 可见白小姐是少主的逆鳞,触之即死。 "我没事。往后我们对白小姐要更恭敬些。" 十一本以为白小姐这次出逃,少主必会厌弃于她。 抓她回来也是为了惩罚。 他如今才明白,白小姐是少主心尖上的人。 少主方才见白小姐病了,一脸的心疼与歉疚。 那种眼神,他从未在少主身上见过。 白小姐,绝不能得罪。 迷糊中,白晓儿感到有人褪下她的衣裳,接着,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肌肤。身子似乎都变轻许多。 林致远给她换上干净的里衣,又揽着她的肩,端起碗,将药一口一口地用嘴渡给她。 白晓儿眼睛微阖,目光涣散,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鼻端。 喂完最后一口药,他忍不住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对自己有这样致命的吸引。 他喜欢她,怜爱她,无比的想要得到她。 上一世,他对阿瑶只有喜欢和怜爱,却没有动过这种疯狂的旖念。 晓儿对他,或许真是不同的。 月上中天,江面风平浪静,白晓儿醒了。 她的烧退去,嗓子却干得难受。 "醒了?" 听到林致远的声音,白晓儿不由瞪大眼睛。 月光下,他一声月白的衣裳,缓缓朝自己走来。 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神宠溺。 她却觉得害怕。 "林致远,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颤抖着问。 林致远笑了,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只巨大的禽类扑簌着飞来,歇在他肩膀上,锐利的眼睛盯着白晓儿。威风凛凛。 白晓儿吃了一惊。 这竟是只成年的凖。 她突然想到,黄湘玉很久之前告诉过自己,林致远或许会训鸟。 "红叶村那个孩子是你让鸟啄瞎的?"她一个激灵。 "是。" 林致远淡淡说道:"我对他,已经手下留情。" 白晓儿嘲讽一笑。 "也对,你对朝夕相处的养父都能下狠手,这又算的了什么?" 林致远不理会她的控诉。 他坐下,将她纤柔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晓儿,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不可有下次。否则我不介意给你拴上链子。" "是。我知道。" 白晓儿低着脑袋,顿时失了所有的斗志。 她像只娃娃,任他抱着,任他轻吻面颊,任他的手不安分地探进她的衣襟。 她强忍着战栗,骂自己下贱。 她现在就是任他玩弄的婊子,可耻的是,自己对他的触碰居然还有感觉。 最后她被他搂在怀里,两人一同沉沉睡去。 船在江上行了几日,即将靠岸。 白晓儿站在船上,看着两岸不断倒退的景物,终是忍不住问:"林致远,汪如笙如今怎样了?" 他低笑:"晓儿,我不是神仙,你将我问住了。" 林致远没有说谎。 他已经截走七皇子的货船,用不着自己出手,汪如笙自会受到惩处。 这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他林致远的女人,岂是他能肖想的。 白晓儿将信将疑,蹙起两道新月般的眉。 林致远看着,只觉得刺眼:"晓儿,你这样想的别的男子,我不喜欢。" 白晓儿低着脑袋,江风灌入她的衣领,一阵一阵的凉。 "我没有想他。" 她低声说。 这几日,她在他面前,多半都是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林致远心有点堵,她却屈膝行了一礼,径自回了船舱。 这时文九突然上前,在林致远耳边低声禀报了一件事情。 林致远面色渐渐凝重,最后道:"这件事,千万别让她知晓。" 他说的她,自然是指白晓儿。 又过了半日,船终于靠岸。 白晓儿本以为自己回到清风镇,心中会难受。 可她撩开马车的帘子,看到街上熟悉的景物,心中却十分平静,甚至有种莫名的安心。 她在这里生活过,不知不觉,对故土的依恋,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 白晓儿被林致远带回城郊的林宅,这几日,林致远很少出门,常在家里陪他。 第8章 从他口中,白晓儿得知汪如笙是七皇子的幕僚,吓得久久未能回神。 林致远的身份本来就令她心生畏惧,现在就连汪如笙都和龙子凤孙扯上了关系。 她顿时有种不真实感。 她不由想到:"林致远截了汪如笙的船,七皇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会不会杀了他?" 汪如笙是了为帮自己,才遭此无妄之灾。 她心情又变得低落起来。 晚饭过后,林致远告诉白晓儿可以沐浴。 她心情这才好些。 她洗了澡,披着头发,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坐在床头。 林致远也去沐浴,穿着和她质地一样的寝衣上了床。 "晓儿,你别怕,我不会将你怎样。这种事,还需你心甘情愿才是。" 白晓儿不想看他,转过头去,侧着身子乖乖躺好。 林致远像往常一样环着她的腰,下巴靠着她白皙柔嫩的脖子,闭上眼。 白晓儿的声音细细地传来,带着一丝祈求:"林致远,我明天想回家。我这几日不在清风镇,爹娘若知晓,肯定担心得很。" 她记得白蕊儿说第二天要来看她,此刻家里或许已经乱成一锅粥。 林致远不同意:"过两日再说。我陪你一同去。" 见她不说话,他捧着她的脸,吻了吻她的鬓角:"睡吧。" 白晓儿便闭上眼睛,一夜无话。 翌日她起身的时候,林致远已经出门。 十一和文九也不在,只有那个哑巴婢女在给她做饭。 林致远找来的这个婢女长得清秀文雅,厨艺十分了得,并且还会认字。 白晓儿觉得她应该是好人家的姑娘,忍不住阴暗地想,她会不会是林致远抓来毒哑的。 可是任凭她怎么问,婢女只是指着自己的喉咙摇头。 白晓儿见她这副样子,便没兴致再问,反而想念起她的佳卉和紫苏来。 这个时候,她们应当已经在佳卉的姑妈家安顿下好了。 拿着她给的那笔银子,她们这辈子都能过得很好。 可以起新房子,办丰厚的嫁妆,甚至可以在村里招个上门女婿。 白晓儿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又越发地想回家。 "我要说动林致远,明日让我回去一趟。" 她突然想到一个讨好林致远的方法。 她换了身衣裳,将瀑布般的乌发用帕子包起,挽了衣袖进到厨房。 他喜欢吃她做的菜,自己若是给他做顿饭,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会放自己回家了。 她这几天很乖,表现得很好。 只要自己撒个娇求他,他一定不会拒绝。 婢女被白晓儿关在门外,听着厨下的动静,眸中有些不解。 如今天气热,厨房里烟熏火燎,有钱人家的小姐都不会喜欢。 她怎么愿意呆在这种地方? 在炒最后一个菜的时候,林致远正好回了。 他轻轻推开门,见白晓儿挽着衣袖,露出白生生的一段藕臂,正在炒菜。 她眉眼温婉,神情专注,嘴角含着笑意,露出浅浅的梨涡。 此刻,她一定是开心的吧。 林致远想到即将告诉她的那件事,突然生出浓浓的心疼。 竟不知如何向她开口。 "晓儿。"林致远叫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察觉的颤抖。 这一刻,他竟然害怕了。 白晓儿回头,对他扬起柔婉的笑。 "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菜端上桌,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饭。 白晓儿捧着碗,几次偷偷去看他。 "他心情应该不错。吃完饭又喝了一碗汤。如果我现在和他说,他会答应的。" 她这样想着,便问了出来。 "林致远,我想回家里看看。" 她看着他,神情有些紧张。 林致远放下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看向她的眸光幽深。 "好。我陪你一起。" 林致远没有食言,立刻让文九安排马车。 白晓儿坐上回落叶村的马车,整颗心都愉悦了起来。 马车行在山道上,她干脆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春风和暖,带着脉脉花香,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她的焦虑和忧愁。 这便是回家的感觉。 这个时候,柳氏应当在做针线。白蕊儿最近学管家,账本还没看完吧。 第9章 最令她放心不下的是白馨儿。 馨儿年纪小贪玩,不知有没有好好念书。 她给他请的先生可是清风镇有名的才女,可别惹恼了先生才是。 她想着这些事,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林致远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眼见到了村口,拐过屯子就是白晓儿的家。 林致远突然起身,揽住她的肩膀:"晓儿,待会不管看到什么,你都要冷静。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晓儿怔住:"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是回家啊。除了爹娘和馨儿他们,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晓儿。" 林致远语气沉痛,抱着她下车。 白晓儿看着眼前的景象,身子突然变得僵硬。 寒气从脚底窜出,瞬间将她的思维冻住。 脑子几乎没法思考。 她的家不见了。 眼前是片废墟,只余焦黑的断垣残瓦,四处都是火舌肆虐过的痕迹。 屋子被烧毁了,那人…… "林致远,我的家人呢?我娘和我姐,还有馨儿,他们如今在哪里?"她焦急地问他。 林致远只是心疼的看着她:"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 她恍若未闻,呆呆地说:"不会的,姐姐和馨儿那么聪明,一旦着火,她们定能发现,然后会叫醒爹娘。 林致远,我的家人还活着对不对?他们是不是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你快带我去找,快呀。" 林致远没有回答,温柔地替她拭泪。 白晓儿又问:"林致远,这不是真的。我是在做梦对不对?等梦醒了,一切又会回来。" 林致远眸色沉痛地看着她。 白晓儿突然怒极,一巴掌朝他扇去。 啪! 手好疼。 这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她惊恐至极,突然蹲下,抱着脑袋尖叫,而后放声大哭。 柳氏和白秋生是生养她的人,白蕊儿是照顾她的人。 他们给了她生命,是她的根基。 一夕之间,她的家没了。亲人也没了。 她失去了一切。 她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昏死过去。 林致远将她抱回马车,吩咐文九:"你去七皇子的别馆,让他们放人。" "少主,我们若将货物呈到京城,朱氏一族这辈子都别想翻身。请您三思。" 文九知道让七皇子放人意味着什么。 他们截下的船只,运的是兵器和生铁。 皇帝若知晓,定会疑心朱氏一族谋反。 这样的大好机会,他们怎能轻易放过。 林致远却冷冷说道:"文九,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有人质疑我的话。" "是。" 文九于是不敢再说,领命去了。 白晓儿的昏睡持续了两天两夜,这期间,她滴水未进,林致远用嘴渡给她的蜂蜜水,全被她呛咳着吐了出来。 林致远是大夫,而且还是神医,自有法子能令她醒来。 但她这是心病。 若是强行施为,恐会伤到她的心智。 他只能静静地守着她,等她自己想通。 第三天清晨,林致远坐在白晓儿身旁,环着她柔弱的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面色忧郁又沉痛。 白晓儿眼睛突然睁开,没有再掉一滴泪。 "林致远,我要看我的爹娘。"她哑着嗓子说。 "好。我带你去。" 林致远抱起她,亲自给她穿衣裳。 又令人端来水,为她洗脸梳妆。 白晓儿一动不动,任他替自己收拾。 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在桌前坐下,端了粥,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完。 做完这些,他才带着她,去了厢房后的一间屋子。 屋子里停满了棺材,有大有小。 白晓儿默默的数着,有十四具。 那天白老大和袁氏也在。 白家一门十四口,除去流放在外的大郎和自己,竟无一人幸免。 要说这是偶然,她怎么都不相信。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林致远,我娘和姐姐在哪儿?" 她问。 林致远指了其中两具,她走过去,伸手推着棺木,想要看她们最后一眼。 可棺木太沉,她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推动一分。 她开始崩溃,用手使命拍打着棺木,尖叫着大哭起来。 第10章 林致远立刻抱住她:"晓儿别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还有我。" 白晓儿怒极。 她再也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就是因为你,他们才会死。是你害死了他们。" 她眼珠赤红,带着刻骨的恨意:"我不曾和人结怨。若不是你截了七皇子的船,他又怎会如此报复? 林致远,你才是杀死他们的凶手。" 瞧,这就是他心爱的姑娘。 尽管陷入巨大的悲痛,她还是这样聪明,睿智,一下就能猜到答案。 林致远爱她的聪慧,现在却觉得她太过聪慧。 要是她笨一些,自己就能哄住她了,那该多好。 "晓儿,对不起。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林致远吻了下她的面颊。 白晓儿身子发抖,不知是生气,还是害怕。 "怎么补偿?拿你的命吗?林致远,你一人也抵不过这十四条性命啊。 或许对你来说,我们这样的人只是低贱的蝼蚁,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们是我的家人,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所以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 林致远,我恨你。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你。" 白晓儿说完,又昏了过去。 林致远小心翼翼地抱她回床上。 他知道,这一次,他很可能会失去她。 或许自己再也回不到她的心里了。 这次她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 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佳卉和紫苏担忧的脸。 "小姐你醒了?" 佳卉抹了抹眼泪。 "小姐怎么瘦了这么多" 白晓儿脸瘦的尖尖的,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乌沉沉的骇人。 佳卉心疼得不得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 白晓儿问。 "小姐,是林公子将我们救回的。前两日,我和紫苏被一群人抓走,本以为我们死定了,后来那些人却把我们放了。 后来我才知道,抓我们的是七皇子,听说林公子将什么东西还给了七皇子,他才放了我们。" 白晓儿没说话。 看来林致远将那艘船还给了七皇子。 因此佳卉才回站在自己跟前 他为了自己,也算煞费苦心。 不过她的家人终是因他而死。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再原谅他。 "佳卉,你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家。" 佳卉犹豫道:"小姐,你要回去,林公子会同意么?" "他只能同意。" 白晓儿淡淡说着,让她去找林致远。 林致远果然同意了,派了马车送她们回家,自己却没露面。 回到宅子,她发现里面除了少了一座柴房,其他的一切都是好好的,根本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 不少地方漆是新的,证明刚被人修缮过。 那个人,只会是林致远。 白晓儿想着,眸光沉沉。 思虑再三,她去找了沈思齐。 沈思齐见到白晓儿,心情十分复杂:"晓儿,你家里……" 落叶村出了这么大的惨事,整个清风镇都晓得了。 出事时白晓儿却不见了,他通过各种途径打听,才知晓她在一位大人物那里。 "沈大哥,我都知道了。"白晓儿冷静地说。 沈思齐低声道:"节哀。" 白晓儿笑容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她想起自己的来意,告诉沈思齐往后的打算:"我想在京城开酒楼,沈大哥和大东家有没有兴趣入股?" 她通过林致远知晓,珍馐坊的大东家出自上京望族罗氏,权大势大。 而且罗氏一族的酒楼分布在大夏各处,京城犹多。 她可以通过和罗氏合作,在京城站稳脚跟。 沈思齐十分诧异:"晓儿,你为何突然要上京……" 白晓儿轻声道:"沈大哥,如今清风镇对我来说只是伤心地,我若是继续呆在这里,怕是此生都不得解脱。" 她静静地站在这里,温柔沉默,像一只迎风摇摆的荷,沈思齐却心中大恸。 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怎会经历这样可怕的事。 老天待她,何其不公。 他连忙答应下来,让白晓儿等自己的消息。 白晓儿回家,隔壁的王氏和其他几位与她交好的妇人都找上门来。 "晓儿丫头,别太难过了。人要往前看,你还年轻,可不能想不开呀。" 第11章 王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半月不见,她就瘦得脱了形,腰细得不盈一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再这样下去,她都怀疑她能羽化成仙了。 "嫂子,我没事。你别担心。" 白晓儿静静说着,羽睫微垂,面上带着柔婉的笑,似乎已经彻底从痛苦中走出来了。 送走王氏几人,黄湘玉抱着阿牛匆匆来了。 看到形销骨立的白晓儿,她心疼地抱着她大哭。 "晓儿,如今你一人如何是好。你和婶儿一块儿过吧。往后婶儿把你当亲闺女,阿牛就是你的弟弟。" 白晓儿摇头。 "不用了婶儿,我一人挺好的。再说还有佳卉和紫苏陪着我。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送走哀哭不止的黄湘玉母子,白晓儿终是倦了。她抱膝坐在椅子上,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蜷得像只小猫,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很多破碎的片段。 有小时候白秋生将她举高高,白老四秋日背她去山里玩。 窗台下,柳氏的脸映着夕阳,一针一线地给自己缝夏裳,眸色温柔。 榆树旁,小小的白蕊儿抱着更小的她,拿了竹竿给妹妹打榆钱吃,打了好久都没打着,恼得白蕊儿直掉眼泪。 "晓儿。" "二闺女。" "二姐。" 他们都在唤她。 "我在这里。爹、娘、姐、馨儿,我在这里。" 白晓儿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他们,突然一切都消失了。 她独自站在空旷的废墟旁,柳氏、白秋生、白蕊儿和白蕊儿统统不见。 她跪在地上,哭了笑,笑了又哭,醒来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娘,姐姐,馨儿,我来接你们了。" 她擦干泪水,走到里间,换上佳卉给自己准备好的孝服。 又重梳了头发,在发间插一朵白色的绒花,起身出门。 到了林宅,林致远正在窗下写字,忽然他抬头,对上白晓儿雾沉沉的眸子。 "林致远,我来带我的家人回去。"她说。 最后,柳氏他们变成了一坛坛骨灰,白晓儿将这些骨灰送回落叶村,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埋了。 其间林致远一直陪着。 她没有赶他走,也没有发怒,只是不看他,也不和他讲话。 林致远见她温柔沉静,脸色雪白,越发地心疼。 他搂住她单薄的腰身,下巴埋在她乌黑的发间:"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她不说话,他将她搂得更紧,几乎要将她融进骨血。 "晓儿,别离开我。我会替你报仇。" 他声音苦涩,几近哀求。 白晓儿摇头,神色坚定地看着他:"我们之间再无可能。林致远,你知道被火烧死多痛苦么?" 她挣开他,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狰狞的伤处,那是被火燎过的痕迹。 "晓儿。"他的心猛然一颤。 她轻声道:"你瞧,我不过用了蜡烛,就疼得流泪,他们却是被活活烧死……我的馨儿才六岁,她那么小,怎么受得住这种痛苦…… 林致远,往后别再找我,否则下回蜡烛烧的就是这张你喜欢的脸。" 白晓儿说完,转身离去。 林致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握紧拳头,却不敢上前。 白晓儿回到宅中,沈思齐坐在前厅等她。 开酒楼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因得了奶油糕点的方子,珍馐坊的生意一日千里,已经不是火爆所能形容。 大东家便将心思动到京城。 "大东家想在京城开一家珍馐坊,专卖这些新鲜的点心菜肴。"他告诉她。 新鲜的糕点菜肴,大夏恐怕只白晓儿一人会做。 她听了便明白,大东家这是有意同她合作。 于是两人动身去找大东家。 大东家十分客气地接待了白晓儿,沈掌柜自然也在场。 经过商议,最后几人签订文书,白晓儿提出尽快动身,大东家立刻同意,日期定在三日之后。 "大东家,白小姐不过供了几张方子,就要占六成的股,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儿。而且名字还要改成一品居,您怎么就同意了呢?" 大东家的心腹觉得自家亏大发了,有些不解。 大当家笑道:"这丫头鬼精鬼精,在清风镇就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等去了京城,咱们再加把火,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我让她几分又何妨。" 第12章 "大东家,您想通过白小姐,夺回那几家铺子?" 大东家点头:"那些是母亲的陪嫁,迟早还得回到我手中。" 大东家名唤罗仲谦,是罗家三房嫡子,因母亲早逝,一直受继母打压,最后被发配至清风镇。 如今因着白晓儿,珍馐坊生意越做越大,父亲和族老大为满意,令他速速回京。 至此,罗仲谦熄灭的斗志重新燃起,白晓儿也因此得到了合作的机会。 三日后,白晓儿带着佳卉和紫苏,坐上去往京城的马车,没想沈思齐也一同随行。 她奇怪极了:"沈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我同你一起上京,牙侩行的事暂且交给豆官儿,等安顿好了我再回来。"他说。 白晓儿点头。 京城的铺子,除了她和大东家,沈家也占了一分的股。 她以为这是沈掌柜的要求,自然不作他想。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一行人行了月余,其间换了三次马车,终于到了天子脚下。 通过城门,沈思齐便小声叮嘱:"晓儿,京城水深,你要万事小心,不能轻易得罪了人去。" "我明白。" 白晓儿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喧哗,有侍卫拿着兵刃赶人。 白晓儿他们忙让到一旁,一队整齐精悍的车马从城门外行来。 为首那人是位少年贵胄,身穿明黄软甲,头戴七宝琉璃冠。眉目英挺,贵气逼人,浑身杀伐咄咄。 "呀,这七皇子能兵善战,却生得这般俊俏,不知要迷倒京城多少贵女。" "是呢。是呢。" 当下便有少女小声议论。 白晓儿瞳孔猛然紧缩,面上血色一时褪尽。 "是他,他就是那位七皇子。他害死了我白家一十四口,他是我的仇人。" 白晓儿目光森然,带着刻骨恨意,望向马上的人。 七皇子自幼学武,感官较一般人灵敏,当下察觉到白晓儿的目光,低头去寻,那个人却不见了。 他不悦地皱眉。 马背后,沈思齐抱着白晓儿的肩膀,与她一同蹲在地上:"晓儿你方才怎么了。若被那位贵人瞧见,你命都会没了。" 白晓儿强自镇定下来:"沈大哥,我没事,最近没休息好,精神有些恍惚。" 沈思齐叮嘱:"今日便好好休息,别熬坏身子。" "我知道的。" 白晓儿勉强笑了,那边七皇子的车队已经过去,他们便上了马车,进了罗仲谦位于城西的一处别院。 "小姐,这里便是京城,真的好大呢。我以前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没想到如今却站在了这里。小姐,我真的好高兴。" 一路上,白晓儿收敛了情绪,看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佳卉便没像之前那般小心,恢复了活泼性子。 白晓儿看着头顶那方蓝天,亦笑了。 安顿好便是傍晚,吃罢饭,白晓儿洗了澡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有故人上门拜访。 竟是安夫人和秋月。 白晓儿一时百感交集。 "夫人安好,芙姐儿这段日子可好?" 她对安夫人行了一礼。 安夫人微笑,细细打量她。 半年不见,白晓儿变化极大。 如今她五官长开,越发地漂亮。且举行沉稳,气度从容,比起那些世家小姐也不差。 想起她被罗家奉为上宾,安夫人便更加和蔼了:"吃了林公子的药,芙姐儿的病好多了。如今已能外出游玩。" 白晓儿真诚地说道:"那便太好了。夫人如今也能安心。" 这时,秋月上前拉过白晓儿。 "我昨儿在街上碰到沈公子,才知晓你也来了京城。你为何不给我提前来信,我好去城门接你。" 秋月满脸怨色,又问:"怎么你一人来了?你姐姐呢?她现下好不好?" 秋月和白蕊儿最为要好,当下问起她来。 白晓儿一僵,半晌,低声道:"我姐姐……已经去世了。" 秋月不敢相信,一叠声儿追问。 安夫人立刻喝止。 秋月意识到失态,抹泪退到一旁。 白晓儿知道她即便不说,以安家的势力,查到这件事也不难,便告诉她们家中失火之事。 听到这件惨事,安夫人眼圈儿也红了,她拉过她的手,爱怜地道:"往后若有难事,记得来找我。如今白家剩了你一人,证明你是有造化的。为了父母姊妹,也要珍重自身。" "是。" 白晓儿重重点头。 第13章 安夫人的话她记下了。 安夫人和秋月又劝慰了她好些话才走。 晚饭后,沈思齐拿着账册过来,说要先将酒楼过去的账拢出来。 这间酒楼是罗家的产业,位于城西,地段不是太好,便在罗仲谦婚后,作为小两口的私产,转给了他的夫人黄氏。 黄氏原也精明能干,本打算扭亏为盈,却因周遭酒楼林立,半年不到就亏得关了门,往后便赁出去做了客栈。 白晓儿翻了往年的账本,心中大概有了了解。 她拿炭笔在白纸上画下格子,迅速将她心算出的数字填入表格。 如此更加一目了然。 沈思齐早听弟弟说过,她自创了一门古怪的记账手法,算出的账不仅又快而且从不出错,料想便是这个。 白晓儿将最后的数字告诉沈思齐,想了想又道:"光看账本也是一知半解,不如趁天色还早,你带我去酒楼看看。如今恰是客流最多的时候,容易瞧出问题来。" 酒楼位于城东一处背街巷中,六开门,四层楼高,瞧着十分气派。 出巷子往西,便是京城最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这里地段并不差,左右两旁糖水铺子生意尚可。 黄氏当年将生意做死,应当有别的原因。 白晓儿蹙眉,问出心中疑问。 沈思齐颔首:"我同你想的一样。此事恐怕没有这样简单。" 二人挑着灯笼,打算进门看看。 白晓儿抬头,一个黑影突然顺着酒楼二楼的栏杆溜了下来,飞快往巷外跑去。 "站住!" 白晓儿惊呼,随行车夫赶忙追去,片刻后,拎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回来。 那孩子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模样,此刻被重重摔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 沈思齐寒着脸问:"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家的酒楼?" "我没做坏事。" 孩子咬牙,至始至终只肯说这一句话。 宁死不屈的模样将沈思齐都气坏了。 白晓儿蹲下,摸着他的脑袋柔声问:"小弟弟,我知道你没做坏事,但你从我家酒楼出来,总得给我个说法呀。 你若是犟着,我家公子只能将你送衙门了。衙门的人可凶了,说不定还要挨板子呢。" 孩子看着白晓儿。 白晓儿今日穿着豆绿色的撒花襦裙,明眸雪肤,乌发如瀑。 她看起来清纯稚美,温柔可亲。孩子防线一松,抽泣道:"姐姐,我不是坏人,我娘和妹妹病了,没钱请大夫。后来有人找我,让我将一样东西放在你们店里,事成后给我五两银子。" 白晓儿眸色微沉,问:"什么东西?" 孩子摇头:"是一只木匣,那些人好凶,我不敢打开瞧。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几人站在廊柱下,仰头往上看。 孩子光着脚丫,像只猴儿一样抱着柱子往上爬,不一会儿就到了顶。 原来东西放在横梁上。 若不是抓住了这小男孩,他们必定发现不了。 孩子返回地面,将木匣递给白晓儿。 白晓儿打开,里面是一尊黑色的木雕,巴掌大小。 木雕是个光脑袋的僧人,青面獠牙,表情狰狞,瞧着有几分恐怖。 她问:"沈大哥,你可识得这个?" 沈思齐神色凝重,道:"晓儿,这是邻国西塱国迦南教的神像。最近西塱细作混入京城,制造了不少混乱,陛下正下令搜查全城。一旦抓住,格杀勿论。" 她惊出身冷汗:"有人想陷害我们通敌。" 沈思齐颔首:"是。" "到底是谁如此狠毒?" 她初来乍到,就有人痛下杀手。 安夫人说的没错,京城水深,她要慎之又慎,才能保自己平安。 两人心事重重回了罗宅。 白晓儿方才给了那孩子十两银子,让他去请大夫,又另外叮嘱他一番。 既然那些人想害他们,她不如将计就计。 沈思齐仍有些担心:"晓儿,这件事大东家并不知晓,若出了纰漏,会不会怪我们擅作主张……" 这件事情往深一想,显然和罗家脱不了干系,他们这样,很可能会惹罗仲谦不快。 白晓儿却不这样认为。 "沈大哥,一品居我占股六成,你占了一成。相较之下,大东家只有三成。如今主事的只能是我。" 她不明白罗仲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们初来京城,情况不熟。 按说罗仲谦应当给自己提个醒儿,指指路。 第14章 可他却将酒楼全权交由自己处理,说只等分红便是。 白晓儿不由地想:"他难道是想栽培我,好让我变成他的左膀右臂,帮他夺家产?" 罗仲谦在罗家的境况,沈思齐在路上已经告诉了她。 她如今吃不定罗仲谦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罗家本宅,三夫人黄氏带着婆子丫鬟,正在收拾屋子。 "小翠,那只美人肩的花瓶旧了,你去库房,将那对青釉莲花瓶拿来。" "是。"小翠领命。 她又叫住她,道:"纱帐也要换一换。三爷怕热,你将我压箱底的那匹香柔纱裁了,一会儿挂上。那个凉快。" "知道了夫人。" 小翠一时去了,黄氏身边的婆子奉承道:"夫人的陪嫁哪样不是珍品,在罗府其他地方断然是寻不着的。今儿三爷回了,我们也算跟着开回眼。" 穿红衣的丫鬟小红也在旁附和:"夫人不晓得,其他几房的奴才们都羡慕咱,说那边吃不饱穿不暖,年节下打赏的红封都要扣下一半,更别提其他了。" 黄氏笑容傲然,嘴里却谦逊道:"这糊涂话打哪儿听来的。大夫人二夫人是官家千金,哪是我这商家出身的破落户能比。你们别乱说嘴,回头害我在她们面前不得好儿。" 小红笑道:"夫人放心,奴才们知道。" 这时,罗仲谦撩了帘子进来。 他从家宴离开,先去洗了澡,换上一身鸦青色的细布夏裳,越发显得面皮白净、气度雍容。 黄氏绞着帕子,一双杏眼含情脉脉地瞧着夫君,面上飞起两朵红云。 其余人会意,忙退了下去,顺手关上门。 夫妻二人久未见面,今日一见,芙蓉帐暖,交颈而眠,其中缱绻不消细说。 事毕,黄氏搂着罗仲谦的脖子,拿帕子擦去他额间细汗:"老爷这次回了,往后便不会再走了吧?" 他道:"应当不会了。" "酒楼那边,老爷是怎么打算的……" 黄氏咬唇,神情有些委屈。 奶娘跟她说,老爷这次带回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姑娘,人安置在别院不说,还将那间酒楼交由她打理。 那是她刚进门时公公给的见面礼,虽算不得什么,也不能拱手让人,这教她正房夫人的脸面往哪儿搁。 罗仲谦知她想岔,不由笑了,将自己打算重用白晓儿的事告诉她。 黄氏闷声道:"老爷,那小姑娘不过十几岁,真有您说的那么厉害?" 当初酒楼在她手上关张,如今被个外来的接了手,不论怎样,说出去都是在打她的脸。 "且看吧,不成也没多少损失,酒楼本就废着。" 罗仲谦意味深长地眯着眼,不再谈这件事,搂着黄氏歇下。 黄氏心里想着打听来的那个消息,到底没吭声。 老爷不是说她能干吗? 自己这回倒要瞧瞧,没有老爷提醒,这一劫她要如何躲过去。 翌日,罗仲谦依旧未曾露面,只派了一个管事和两个伙计来帮白晓儿的忙。 管事姓余,是黄氏的人,先前就在这家酒楼管事儿,情况十分熟悉。 当他看到白晓儿,不由愣住。 这白小姐看起来聪明漂亮,不过年纪太小了些。只有十四五岁吧。 老爷派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来管一间酒楼,也忒不靠谱了。 白晓儿请余管事坐下,令佳卉看茶,尔后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余管事心不在焉地听着,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白晓儿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看着他,有些不悦:"余管事,我方才说的可有不妥?" 余管事方回神,拱手道:"白小姐对不住,方才我没听清,劳烦小姐再讲一遍。" 他是黄氏的人,面对白晓儿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自然是丝毫不怵的。 白晓儿冷笑:"余管事在老爷夫人面前难道也是这样听差的?还是说罗家的规矩就是如此。" 她说话不留情面,余管事当下恼了:"老爷念着白小姐初来乍到,好心派我来帮忙,白小姐既如此拿大,余某便告辞了。" 余管事气冲冲地走了,两个伙计也跟了上去。 沈思齐从里间出来,面带忧色:"晓儿,这余管事是三夫人的人,你怎么将他得罪了。咱们要仰仗罗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瞧他模样,便知他不会真心帮我。我想,他应当是得了三夫人的嘱咐。" 沈思齐有些迷惘:"大东家到底……" 白晓儿柔婉一笑,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 "大东家是聪明人,他不需要没用的棋子。他想知道没有他的帮助,我能做到何种程度。倘若不堪重用,我便是弃子。" 第15章 听到"弃子"这个词,沈思齐呼吸一窒,白晓儿面上并无惧色:"如今形势比我想象中复杂。沈大哥,你还不能走,至少等我站稳了脚跟再说。" "你放心。"沈思齐重重点头。 她即便不说,自己也会尽全力帮她。 白晓儿随即展开一卷文书,上面罗列了她想到的所有要点。 和沈思齐商量毕,两人分头出门。 她去粮店杂货铺子打听京城的物价,沈思齐则找了牙侩行,定下日子要挑人。 傍晚时分,两人碰头。 白晓儿和沈思齐一块去临近的酒楼了解情况。 临行前,沈思齐给白晓儿一顶薄纱斗笠。 "京城女子都时兴戴它。" 白晓儿如今越发的漂亮,眉眼秾艳,风姿出众,他怕她无意入了他人的眼,惹来麻烦。 白晓儿显然也想到这点,忙接过戴了。 紫苏跟在两人身后,抱着包袱,进了一家酒楼。 此时雅间已然没了,两人只好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 沈思齐叫来小二,将店里名菜点了一圈儿。 小二见两人点了十几个菜,显见是不差钱的主儿。 当下笑得见牙不见眼,滔滔不绝地奉承起来。 白晓儿便问小二这些菜名的由来,小二有心卖弄,除了菜名,又将酒楼其他情况细细告于两人。 白晓儿时不时发问,菜未上齐,就将情况摸了个了大概。 她撩起面纱,吃了一筷子鱼肉,沈思齐突然道:"晓儿,楼上貌似有人盯着我们瞧,好生奇怪。" 白晓儿攥紧筷子:"是什么人?" "瞧不真切,貌似是个年轻的公子,穿着白衣裳。" 白衣裳,年轻公子…… 白晓儿悚然起身,声音紧张地变了调:"沈大哥咱们赶紧走,可能有人要抓我。" "晓儿……"沈思齐惊诧。 他第一次见她如此惊慌。 "什么都别问,我们快走。" 白晓儿带着佳卉快速离去。 沈思齐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随后跟出去。 坐上马车,白晓儿依旧心神不宁。 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沈思齐有些心疼:"晓儿,那人只是多看了我们两眼,你为何如此确定他是来抓你的?你连他样子都没见着。" "你不知道,他说过,他不会放过我的。" 白晓儿眼神空茫,声音发颤。 那股突然生出的预感,实在太过强烈。 沈思齐追问:"是汪如笙?" "不……不是他。" 她摇头。马车突然停住,沈思齐探头去瞧,却被一把拽了出来。 白晓儿听到痛呼,忙撩开帘子。 沈思齐双手反剪,发髻散乱,被人压在地上,模样狼狈极了。 制住他的那个人,化成灰白晓儿也会认得。 前些日子在蜀州,就是他将她抓回来的。 "晓儿,好久不见。" 林致远一身玄色金边袍服,墨发玉颜,踏月而来。 月光洒在他身上,似结了层冰凌。 白晓儿冷得牙齿打颤,林致远突然上前抱起她,将她扛在肩上。 白晓儿尖叫起来,沈思齐呲目欲裂:"混蛋你放她下来,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林致远回头睨着他,道:"难道晓儿没告诉你,在这里,我便是王法。" 沈思齐又惊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晓儿被他劫走。 白晓儿被塞上另一辆宽敞的马车,林致远上车便将她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身上清冽的香味几乎将她溺毙。 "放开。"她颤抖着。 "不放。" 他低笑,呼吸喷在她耳畔:"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记得吗?" 白晓儿咬牙不语,他说道:"三十七日。晓儿,你有三十七日没见我,说实话,你想不想我?" 想,当然想。 白晓儿恨恨地看着他。 几次她都梦到了他,梦里她恨不得拿刀将他杀了,醒来的时候却满脸泪痕。 他是她命中的劫。 无论身在何方,她都逃不开他的梦魇。 "林致远,若不想被我恨一辈子,你就别再纠缠我。" 林致远揉了揉她乌黑的发,慢条斯理道:"被你恨一辈子也不错,总好过你忘了我。" 白晓儿几乎被他气死,冷笑:"林致远,被你看上,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林致远见她有精神骂他,反而愉悦地笑了,眼角眉梢尽是温柔。 第16章 白晓儿脸一僵,别过脑袋不去看他。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一座清幽的宅院。 下了马车,他一手挑了灯笼,另一只手紧握着她的小手,往庭院深处走去。 白晓儿想起他一直念念不忘将她金屋藏娇,顿时吓得汗毛竖起。 "林致远你想做什么?" 她挣扎起来,尖叫:"我死也不要做你的外室。" 林致远看她一眼,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做强迫你的事。" 白晓儿不信:"你带我过来就是强迫我。" 两人一路拉扯到了厢房,林致远推开房门,浓重的药味铺面而来。 白晓儿不明所以,林致远指着门内道:"你去看看。" 房中摆着一张乌木雕花千工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白晓儿心一紧,往床边走去。 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映入眼帘。 那精致的眉眼,雪白的皮肤,分明就是她的幺妹白馨儿。 "馨儿。" 她一时怔住,片刻后捂着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下来:"你居然还活着,真好,你还活着。" 她泣不成声:"林致远,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馨儿活着。你知不知道,我每夜都会做噩梦,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害怕晚上,就怕睡着了会梦到那些可怕的事。" 林致远满脸歉疚,道:"对不起晓儿。我找到她时,她的伤情十分严重。近日才有好转。" 他亦是十分庆幸。 倘若没有寻到那株雪莲,白馨儿定然会死。 他和晓儿之间的心结恐怕再也无法解开。 白晓儿掀开被子,白馨儿小小的身子上缠满绷带,显是伤得不轻。 她想起上一世见过的那些烧伤病人,颤抖着问:"馨儿要不要紧?她……她的伤能恢复吗?" 林致远道:"放心。有我在,不会留下疤痕。" 白晓儿点头,心疼地摸着妹妹光秃秃的小脑袋。 等她好了,她要给她亲最好的女先生,裁最漂亮的衣裳,买她喜欢吃的零嘴,再给她招赘一个好夫婿,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 这是她欠她的。 回到罗宅,沈思齐房里还亮着灯。 "小姐你回了,沈公子那边……" 佳卉面有难色。 白晓儿料想沈思齐是为自己的事候着,便推门进去。 沈思齐见她面色如常,甚至隐隐透着喜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晓儿,今日那个人是谁?" 他决定不再绕圈子。 他方才问佳卉,佳卉却什么也不肯说。 他就知道那个人不简单。 可即便他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他还是想知道。 白晓儿如实说道:"他是当今太后外孙,威远侯府嫡长子。" "晓儿。"沈思齐不敢置信。 白晓儿又道:"他之前流落在落叶村,我与他熟识。" "晓儿,你听沈大哥一句话,离开他。他这样的人,婚姻之事不由自主,你只怕连侯府的门都入不了。" 他本可以说得更难听点,可看着白晓儿惨白的脸,终是不忍。 白晓儿慌乱点头,道:"我知道的。如今馨儿在他那里养伤。等馨儿好了,我就再不见他了。" 沈思齐听闻白馨儿活着,惊讶极了。白晓儿便将事情告诉他,只隐去了七皇子报复那一段。 沈思齐听罢,良久不语,白晓儿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有意思,便告辞回房。 "小姐可要沐浴?"佳卉问。 "好。" 泡了热水澡,白晓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白晓儿和沈思齐边吃早饭,边商量今天要做的事情,十分有默契。 佳卉瞧在眼里,心中叹息。 小姐和沈公子瞧着倒十分登对,可惜林公子不肯放手,害得小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两人商议妥当,正打算出门去订做桌椅,人牙子却带着人来了,让他们挑选。 沈思齐对白晓儿道:"约好的是后日,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不如你先去忙,我挑完人再来。" 沈思齐是牙侩出生,闭着眼睛就能分辨出奴才的好坏。有他在便尽够了。 白晓儿坚持陪他一起。 这是她的人,她觉得还得自己亲自把关,即便是沈思齐,也不一定知晓自己的心意。 沈思齐笑了笑,便随她去。 人一批一批地领进来,一批批的带出去。 沈思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17章 这人牙子莫非是故意的,给他们的尽是些不能用的人。 不是年纪小,就是不会说京城话,里面居然还混了两个瞎子一个跛子。 这是欺他沈思齐没有眼睛吗? 白晓儿亦眸色沉沉。 人牙子满脸堆笑,笑意却未到眼底,他道:"沈公子,白小姐,这些人都是高门大户当过差的,来酒楼本就委屈,你们还瞧不上,眼光却是太挑了些。" 这人牙子完全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思齐面沉如墨,险些将他们赶出去。 白晓儿起身送客:"今日先不挑了,还请王牙侩另挑了好人送来。若没有更好的,我们只有另寻别家。" 王牙侩嘿嘿一笑:"在京城这地界,白小姐可以打听打听,我王麻子倘若做不了,谁还敢接白小姐的生意?" 这话如此嚣张,气得沈思齐一拳锤在桌上。 "晓儿,他定是得了他人授意,才敢如此为难我们。" 白晓儿劝慰:"沈大哥稍安勿躁,他不做,还有其他人。实在不行我们加价。谁还能和银子过不去?" 一连两日,两人跑遍了京城所有的牙侩行。 无一例外,那些人给他们挑的人,竟都是些不能用的。 这令沈思齐和白晓儿气馁极了。 "到底是谁,竟将我的后路全堵死了。我就不信大当家一点风声也没听说。他难道真想让我的酒楼开不了张?" 想到这里,白晓儿心里十分焦躁。 沈思齐去罗宅找了一次罗仲谦,罗家下人却说罗仲谦不在家,沈思齐干坐了近两个时辰,才死心回去。 正当二人一筹莫展之际,林致远突然登门。 因这是罗家的别院,林致远丝毫不知避嫌,白晓儿都快吓死。 "晓儿,我给你带人来了。" 他拍手,文九领立刻着一队穿着齐整的年轻人鱼贯而入。 这些人步伐整齐,身形挺拔,目光炯炯有神,白晓儿骇然:"林致远,这些人……都是练家子?" "我的晓儿真聪明。" 林致远点头,心情甚是愉悦。 白晓儿几欲昏倒:"林致远,我是开酒楼的,又不是镖局,你给我找这么些高手来做什么?" "谁说高手不能当酒保?" 林致远轻笑,拍了拍手,这些彪形大汉立刻转身,齐声道:"小的给白小姐请安,白小姐好。" 声音震得白晓儿耳膜发麻。 白晓儿呆立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迎着罗宅下人异样的眼光,将那些人同林致远一起撵出去。 "林致远,我不需要你这样帮我。这些事我自己能解决。" 白晓儿咬牙切齿。 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需要他插手。 而且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和解。 即便白馨儿活着。 林致远倒不生气,他笑了笑,道:"好。我说过,不会再逼迫你。你想怎样便怎样。" 白晓儿愕然,林致远又道:"你若得空就来看看馨儿,她清晨刚醒。" 说罢他便上了马车。 白晓儿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发怔。 "晓儿。" 沈思齐上前,目光担忧:"你别去,林公子的话不可信……" 她突然打断他,语音急促:"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沈思齐微愣地看着她,白晓儿自觉失言,便觉得有些讪讪的,转身回房。 休憩片刻,白晓儿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罗家不管她,她为什么不去找安夫人呢? 安夫人昨天刚来,叮嘱她有难事可以找她。 安夫人的夫婿安佑棠是翰林院博士,深受陛下器重,在清流中很有威望。 即便她说的是客道话,走通了也是一条路呀。 她心头渐定,去后厨做了几道糕点,放在精致的攒盒里。 "小姐,吃点东西吧。" 佳卉过来,将一碗鸡丝汤面搁在桌上。 白晓儿这才发觉过了晌午。 鸡丝汤面是用母鸡熬煮的高汤烫的细面,面条晶莹,葱花碧绿,瞧着十分有食欲。 白晓儿坐下,吃了大半碗面条。 佳卉又端来腌渍梅子,白晓儿漱了口,含了颗梅子在嘴里,进房换衣裳。 等到午睡的点快过,她拎着糕点出门。 到了安府,白晓儿塞给看门小哥一把银裸子,说要找秋月,请他进去通传。 秋月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那小哥不敢怠慢,赶紧去了。 第18章 不一会儿,秋月匆匆赶来,上前揽住白晓儿的手臂:"你怎么来了?我正打算这两天去瞧你。你在京城还习惯吧。" 白晓儿笑了:"多谢秋月姐姐,我一切都好。" 秋月心疼的捏了捏她细瘦的胳膊,想安慰几句,终是什么都没说。 安夫人刚好在后院陪芙姐儿玩香橼,见白晓儿来了,亦是十分高兴。 "吃过饭了没?"她笑着问。 白晓儿福了一福:"吃过了,今日特地做了些糕点,请夫人和芙姐儿尝尝。" 安夫人是个爱吃甜食的,以前在清风镇,她极爱白晓儿家的豆花和奶油糕点,如今回了京城,再吃不到,一直想念的紧。 她当下让秋月拿碟子过来,将糕点盛出来尝了,赞不绝口:"极好。比之前的奶油糕点还好吃。这便是你们酒楼要卖的糕点?" 说着她喂了一口给芙姐儿,芙姐儿吃了还要。 白晓儿微笑:"除了这几样,还有很多其他的吃食。夫人若喜欢,我改日多做些给夫人尝尝。"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安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我当时便瞧着不错,如今果真越发历练出来了。我敢打包票,酒楼一旦开起来,生意定然兴隆。" 另一个小丫鬟打趣:"白小姐心灵手巧,不论做什么东西都比别人做的好呢。就提那豆花,夫人叫厨下做了好多次,都做不出你们家的味道。" 如此,气氛已是十分热络,安夫人留了一点给芙姐儿,让秋月将余下的糕点端去分给几个大丫头吃。 白晓儿知是安夫人有意将丫鬟们支开,于是起身坦然相告:"夫人,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安夫人听罢,两道细眉微微蹙起。 白晓儿见她面有难色,柔声道:"夫人,若是别的事,我也不敢贸然相求。只是酒楼开张在即,我连伙计都请不来,这件事不解决,我恐怕就得打道回府了。" 安夫人想了想,道:"此事不太容易。宏盛牙侩行是京城最大的牙侩行,背后东家是朱氏。" 本朝丞相姓朱,贵妃也姓朱。 京城朱姓望族莫不出自他家。 白晓儿心头微堵,听到安夫人又道:"不过你既托了我,这件事便交与我。你且回去等我消息。" "是。多谢夫人。" 得了安夫人保证,白晓儿终是松了口气。 她既然敢应承,这件事就应当无碍。 回到罗宅,沈思齐正忐忑地在等消息,得知结果,也很是高兴:"晓儿,豆_豆_网。安夫人果然很看重你。" "安夫人是好人,算上清风镇那次,她已经帮了我两次。往后若有可能,我一定会回报一二。" 她说着,又想到:"等芙姐儿出嫁,那时我应该赚下了不小的家业。到时我给芙姐儿找些稀罕物件添妆,也算报了安夫人的恩情。" 沈思齐不知白晓儿心中想法,只觉得她品行高洁,知恩图报。心中对她更加敬重。 便越发觉得她这样的好姑娘,不该受林致远这种人的荼毒。 今日她不在时,他特地去外面打听了威远侯府和林致远的事。 传闻那位小侯爷性子狠辣,不顾伦常,仗着自己是太后外孙,回来几日便打断了弟弟的腿,还对继母放下狠话,就连侯爷也拿他没法。 这等不忠不孝之人,怎配得上晓儿。 沈思齐想着,面色便有些阴郁,白晓儿奇怪,道:"沈大哥,你怎么脸色不好。" "没事。" 他摇头,语重心长道:"晓儿,不管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往后你别再见林公子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晓儿心中微微有些不悦。 沈大哥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如今几次三番说林致远的坏话。 即便她知他不是良善之辈,但也不喜欢听人说他的不是。 她当下便有些不高兴。 沈思齐自然察觉到了,心里一凉。 白晓儿低头,柔声道:"我累了,想先去歇息。" 沈思齐想说点什么,她便已经走远。 安府,书房,林致远正襟危坐,从盘子里拈起一块糕点吃了,嘴角慢慢漾起笑意。 安佑棠恰好进来瞧见,不由问道:"糕点好吃么?" "好吃。" 林致远认真地说。 在师父安佑棠面前,他的锋芒向来收敛得很好。 安佑棠闻言,拿起盘子里仅剩的一块糕点,送进嘴里,片刻道:"确实不错。家里何时新进了厨子?料想是你师母寻来的。" 林致远道"是",安佑棠已经坐下,看起案上放着的文章。 第19章 初看时他的眉紧锁着,尔后舒展开来,一双眼睛越来越亮。 末了,他叹道:"不错。真不错。致远,你若是再磨砺一年,说不定能考个状元回。" 自己这个新收的弟子,不仅医术出神入化,才学也是极好。 世上果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人会被自己遇到,更没想到,他还会成为自己的弟子。 正感叹着,林致远突然道:"老师,我想今年下场。" 安佑棠不解:"你何必急在一时,若等明年,把握自然更大一些。" "先生,等到明年,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数。" 林致远意有所指。 安佑棠何许人也,立刻想到他的处境。 如今太后身子不甚康健,前几日还犯了头风,不定何时就会没了。 到时朱氏断然容不下他。 如果今年下场,身上有了一甲的功名,朱氏再想动他,也得掂量掂量。 致远说的有理。 安佑棠颔首:"既如此,这段时日你便好好温书。今日就歇我这儿,我让师母给你安排。" 他起身:"今日不行,家里还有一个危重病患等我回去。等忙完,我自会搬来老师这里。" 他向安佑棠告辞,又去拜别安氏。 安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晓儿丫头方才来我这儿了,瞧你的面子,我答应帮她。" 在安氏看来,林致远和白晓儿完全就是一段孽缘。 不管他们之前有什么过往,如今他都该放手。 安氏说道:"其实我觉得,与其这般偷偷摸摸帮她,不如让她死心回清风镇。你不能娶她,便不要祸害她。致远,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师母,我不会辜负她的。" 林致远信誓旦旦,安氏知道多说无益,只是摇头。 临去前,她突然叫住他:"致远,朱氏那边,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她今日又去宫里哭诉了,你可得仔细些。" "是。我知道。" 林致远转头,眸中闪过一丝锋芒。 回到侯府,朱氏果然不在,说是宫里贵妃娘娘留饭。 几个美貌年轻的丫鬟本来在树下摘花嬉闹,见了林致远,顿时噤声。 "大……大公子。" 林致远生得肖似神仙中人,又是嫡长子,府中丫鬟本来对他趋之若鹜。 可在他将爬床未遂的一个丫鬟喂了狼犬后,其他丫鬟自此对他避之不及。 林致远挥了挥手,吓破了胆的丫鬟们顿时如蒙大赦,立刻散了。 林致远负手站在玉兰树下,风吹起他的衣角翻卷。 他看着一树繁花,心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他的晓儿,比这盛放的玉兰更美。 也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这时,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走近,低头恭敬说道:"公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林致远回头,目光在管事身上轻轻一扫,管事顿时觉得颈后凉飕飕的。 "公子。" 他不敢抬头。 这位大公子明明养在乡野,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侯府养大的二公子与之相比就差远了。 果真是公主的孩子,天家血脉,旁人是比不得的。 林致远看着管事,并没打算为难他。 "侯爷在哪里?"他问。 管事松了口气,躬声道:"回公子的话,在祠堂。" 林致远点头,与他擦身而过,径自往祠堂行去。 转过假山,一位满身珠翠的紫衣少女提着裙摆匆匆跑来,差点和他撞上。 "怎么了。"林致远后退一步,神色冷淡。 "大……大哥。" 林沁宛怯怯地叫了一声,白皙柔嫩的脸上现出两朵红云,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润。 林致远皱眉,林沁宛又面色焦急地道:"大哥,你快去祖母那里躲躲,爹……爹要在祠堂请家法。" 林致远面上闪过一丝讥诮:"请便请,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林沁宛更着急了:"哎呀,咱们家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前还打残过人。大哥还是快去祖母那儿吧。" 林致远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道:"沁宛,你给我通风报信,难道不怕夫人找你麻烦?" 林沁宛一怔,林致远已然走了。 见他去的方向正是祠堂,她气得跺脚。 最后泄愤般地从花枝上掐了一朵蔷薇,揉烂成一团。 "大哥还是不相信我。" 第20章 林沁宛咬着娇艳的唇,想到。 她此番示好,实在用心良苦,可他根本就没将她放在眼里。 若不是自己如今处境艰难,她也不会急着拉拢他。 想起林致远对付奴才的那些手段,她便有些不寒而栗。 她顿了顿,最后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去了。 祠堂里,威远侯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嘴角下垂,眉心锁成一个"川"字,显见心情十分不悦。 其实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五官深刻,气质阳刚。 不过此时看来,就显得有些阴霾。 侯夫人朱氏坐在一旁,明艳的脸上尽是担忧,她看着自己的夫君,时不时柔声劝慰几句:"侯爷,我瞧还是算了吧,远儿他刚回呢……" "子不教父之过,我今日若不好好教他,凭他的性子,往后惹出大祸谁给他收场?" 威远侯长眉一轩,身上的气势便很有些骇人。 朱氏委屈地道:"侯爷教训儿子没错,只怕远儿会认为我挑拨离间。 我是继母,不知他心里怎样恨我呢,否则怎会狠心弄断枫儿的胳膊。枫儿可是他嫡亲兄弟呀……" 朱氏越劝威远侯心里越恨。 "别说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也管不了我教训儿子。" 威远侯话音刚落,林致远一身白衣,施施然地从外面走来。 他步履闲适,神态自若,看见威远侯和朱氏,只轻轻颔首,便没了下文,气得威远侯一声怒喝:"逆子,还不跪下。" 那女人的儿子,果然和她一般目中无人。瞧着就生气。 林致远眸光淡然,道:"侯爷兴师动众,就是了这个?" 威远侯厉声道:"请家法。" 一个胡子头花花白的老仆弯腰托起一只黑漆雕花托盘,里面放着只五寸长的龙骨短鞭。 鞭上除了把手,密密麻麻全是刺。 一鞭下去,便能带下一大片皮肉。 威远侯拿起鞭子,走到林致远跟前:"跪下!" 林致远面上挂着嘲讽的笑意,他终是忍无可忍,一鞭朝他肩膀狠狠抽去。 鞭子却没落到林致远身上。 林致远眸中一片冰寒,右手握住威远侯的胳膊,力度之大,几乎令他胳膊断裂。 威远侯瞪着眼,惊怒交加。 朱氏更是不敢相信。 侯爷马背上得的军功,在军中是一流的高手。 林致远看起来这般文弱,又未曾习武,如何能制得住侯爷。 林致远面上露出一丝讥诮,松开手。 "孽子。"威远侯失了颜面,又扬起鞭子。 这时,老夫人却被人拥簇着来了。 她扶着丫鬟的手从软轿上下来,气得浑身乱颤。 "我看你才是孽子,远儿刚回,你做老子的就请家法。你眼里何曾有我这个母亲?" "母亲息怒。" 威远侯是个孝子,见母亲发怒,气焰顿时消了半截,可还是指着林致远,对老夫人道:"母亲也瞧见了,远儿的性子若不严加管教,往后定会惹出乱子,祸及侯府。您这次就别管了。" 朱氏也道:"母亲,您别怪侯爷。侯爷是心疼枫儿,一时气昏了头……" 老夫人狠啐了朱氏一口,道:"定是你这个毒妇挑唆的,远儿一回你就容不下他。 我林家世代从军,枫儿不过折了胳膊,你就哭爹喊娘。这样不成器还想继承爵位,简直痴人说梦。" 这话简直打了朱氏一耳光。 朱氏没想她伏低做小这么些年,还是不被老夫人待见,那贱女人生的孽种一回,她们母子两人就无立足之地了。 她当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好不肝肠寸断,急得威远侯手足无措。 老夫人见不得她这副狐媚模样,也恨儿子不争气,七尺男儿居然被个妇人拿捏住,当下拉起大孙儿往外走,眼不见为净。 林致远随老夫人回了院子,林沁宛正领着丫鬟婆子在厢房摆花瓶,见老夫人和林致远一起回了,林致远身上也没受伤,林沁宛面上漾起甜笑:"大哥也来了。" "是。" 林致远淡淡笑了,林沁宛便更加高兴,她乖巧地老夫人扶坐下,又问老夫人林致远是不是也在这里吃饭,要不要准备什么菜肴。 老夫人自然高兴,忙一叠声儿答应,问林致远爱吃什么,林致远为哄老人开心,随意说了两样,林沁宛立刻带着丫鬟去了后厨,亲自传话。 老夫人握着孙儿的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心有余悸道:"方才若不是宛儿报信,你此刻就被你父亲打了。远儿,你父亲他……他一时糊涂,被那个女人蒙蔽了,你莫要恨他。" 第21章 "祖母放心,我不会的。" 林致远淡淡笑着。他说的是真话。 对威远侯,无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他都不曾太过放在心上。 他是个愚蠢的男人,并不值得自己记恨。 他要做的是拉下即将坐上龙椅的七皇子,灭掉朱氏一族,为自己和母亲报仇。 老夫人年岁大了,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他们父子反目。 见林致远这样听话,心里觉得他孝顺极了。 人的心总是偏的。 他喜欢他的娘亲,连带着也喜欢他这个孙儿。 别人说林致远性子乖戾,手段狠毒,在老夫人这里,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又流落在外,吃过苦的人性子总是孤僻些。 老夫人对着孙儿问东问西,他态度谦逊,一一作答,又惹得老夫人开心地笑起来。 林沁宛从外面进来,看到这副场景,便想:"姨娘说的果然没错,大哥是个厉害的人,就这么几日竟能让老夫人如此喜爱。若是求他,自己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林沁宛想罢,暗自下定决心。 吃饭时她殷勤的为林致远布菜,林致远没有拒绝。 饭毕,两人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话,林致远起身告辞,林沁宛忙起身道:"祖母,不如我和大哥一块走。他初来乍到,对府中情况可能不甚熟悉,我可以与他讲解讲解。" 老夫人忙道:"呀,那你快去吧。" 林沁宛拎着裙摆,快步追上去。 林致远听到脚步声,回头,黑沉沉的眸子看得她心头一凛:"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林沁宛鼓起勇气,抬头道:"大哥,我……我那天从暖香坞路过,无意中听到父亲和母亲商量,要将阿槿送去军中。大哥,你一定要帮帮我,阿瑾不能去从军啊。他才十四岁,又体弱多病,只怕有去无回。" 威远侯是武将,按大夏律,武将的儿子,其中必有一人子承父业,而且少时就得上战场。 夫人不舍得自己的儿子受苦,便将注意打到她弟弟身上。 林致远听罢,表情并无任何变化,他冷漠地道:"林沁宛,我为何要帮你?林玉枫如今断了胳膊,你弟弟若不去,上战场的就轮到我了。你觉得这样的蠢事我会做么?" 林沁宛面色煞白,突然跪下:"大哥,你这么厉害,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求你帮帮我。" 惠丰苑,林玉枫歪在床上,和胞妹林沁月争最后一只西域进贡来的红提。 林玉枫手臂长,捻着红提不给她,气得林沁月去抓他的脸。 朱氏进来,见兄妹俩个没个正行,火顿时冒了起来:"都这么大了见天只知胡闹,我怎么养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孽障。" 林玉枫立刻道:"娘先别骂我,您赶紧告诉我那小贱种怎么样了?爹是不是打得他哭爹喊娘……" 朱氏冷笑:"你爹打他?没被他打都算好的。" 林玉枫愣住,林沁月见母亲眼睛红红的,忙扶她坐下,问:"娘,难道父亲今天没请家法?" 林沁月知道爹向来听娘的话,以娘的手段,稍微吹点枕头风,断没有不成的。 今天到底怎么了? 朱氏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告诉兄妹两个。 林玉枫听完,心思简单的他只怨祖母偏心,林沁月素来聪明,便对朱氏道:"娘,这个林致远只怕不简单,他长于乡野,心思深沉倒罢了,可他居然会武功,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朱氏心头微乱,道:"不管他是谁,如今都不能放任自流。咱们得想个法子除掉他。"就像当初除掉公主一样。 林沁月道:"娘,我有个法子。不如你去和爹讲,让林致远代替阿槿从军。" 朱氏摇头,道:"若这这样,到时老夫人怕会恨死我。而且侯爷也会认为我居心不良。林致远如今拜安大人为师,侯爷嘴上苛责,却也是望子成龙,心里还在意的……" 说到这里,朱氏突然想到老夫人,眸色冷然。 老夫人家与安夫人娘家带着亲,她磨了老夫人许久,老夫人才去替她求了个名额,说只要通过安大人的考校,枫儿就能跟着安大人读书。 本来事情板上钉钉,没想林致远一回,就占了儿子的位置。 安大人说林致远才学极好,她是不信的,定是老夫人从中作梗。 朱氏恨得咬牙切齿,林沁月道:"娘,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如意。" 她说的"他们",是指老夫人和林致远。 林致远一回,老夫人的心就偏的没边了。 他简直就是个祸害。 "娘一定要想法子,再这样下去,只怕侯府都会是他的。那娘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第22章 林沁月咬唇。 若她的亲哥哥不是下一任的侯爷,她今后在夫家的身份就不尊贵了,万一有事也没人给她撑腰。 她绝不能允许让这样的事发生。 林玉枫也道:"娘,妹妹说得对,侯府本来就是我的,可不能落到那个野种手中,娘快想想法子。" 朱氏眸色深沉。 孩子们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她是母亲,为孩子们打算是她的本分。 于是她下定决心,打算提前实施那个计划。 既然林致远暂时动不了,那就先从老夫人那边下手。 等他的靠山没了,收拾他还不和收拾砧板上的鱼一般容易。 朱氏想着,心神渐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两个孩子见到母亲这种神色,心领神会,也都笑了。 翌日,朱氏的娘家嫂子过来,送了朱氏几盆名贵的花。 朱氏的嫂子是皇商家的小姐,家资巨富,这几盆花无疑都是珍品,市面上千金难求。 威远侯下朝回府,朱氏便喜滋滋地将花拿给他瞧。 威远侯见朱氏今日打扮得鲜妍,人面桃花相映红,也很是高兴,亲手摘了一朵美人面,簪在朱氏鬓边。 朱氏娇羞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怎配戴这样娇艳的花,教孩子们见了笑话。" 其实朱氏尚不到四十,因天生丽质,加上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十分动人。 威远侯笑着握住她的手,朱氏又道:"娘向来喜欢侍弄花草,待会我挑几盆给娘送去,她一定高兴。" "碧心,这些年委屈你了。" 娘前日刚给她没脸,她却如此孝顺。 威远侯面有愧色。 朱氏笑吟吟地道:"没什么委屈的,只要侯爷母子和睦,我便安心了。" 隔日一早,两盆开得正好的金边芍药送到上房。 老夫人见了果然喜欢,想了想,最终还是留下了。 林沁宛在老夫人房里抄经书,回头便把这事告诉了林致远。 林致远知道后,只点了点头。 林沁宛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哥,你说夫人到底想做什么?她心里不喜老夫人好些年了,怎会无缘无故将这样贵重的花送给老夫人?" "沁宛,你倒是挺了解夫人?" 林致远淡淡地说道。 对于这个庶出的妹妹,他并无多少好感。 林沁宛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面上一红,咬唇道:"不瞒大哥,我……我之前是跟着夫人长大的。我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我一出生夫人就将我养在房里。 后来娘怀了阿槿,夫人就不高兴了,我娘几次险些落胎,最后找了老夫人,才平安生下阿槿。" 林致远没说话,林沁宛急声道:"大哥千万别被夫人给骗了。夫人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侯府将来若是落到夫人手里,我们就没活路了。" "我知道了。你且去吧,你弟弟的事我心里有数。" 林致远下了逐客令,林沁宛便不敢再逗留。 她怕惹恼了他,反倒害了弟弟和姨娘,只得悻悻地去了。 林致远突然想到白晓儿,几日不见,他很有些想她。 他素来任性惯了,心里这样想的,便真策马去了罗府。 还没到罗府,林致远便看到梧桐树下,两个相携而行的背影。 他的晓儿时不时侧头,和身边的男子交谈着什么,嘴角还带着笑,似乎十分开心。 林致远当下便不高兴了。 他的晓儿只能对着他笑,这野男人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他的女人。 "沈大哥,这次多亏了安夫人。我们得备份厚礼,好好谢谢人家。"白晓儿道。 买人的事解决了,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有安夫人撑腰,往后的事就会更加容易了。 沈思齐立刻点头:"是,就按你说的办。不要吝惜银子,有道是贵人不可贱用,礼尚往来才是常处之法。" 白晓儿笑了笑,突然一片落叶飞来,落在了她的鬓边,沈思齐心里一动,打算伸手摘下。 正当他的手要碰到白晓儿的耳朵,马蹄声响。 白晓儿回头,突然被人拦腰掳起,抱到马背上。 "林致远。" 待她看清是谁,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圆圆的。 林致远眸子微眯,危险地看着她:"晓儿,看来我这段日子对你太放任了,你竟敢背着我找其他男子。" "我没有……" 她下意识否认,随即想到自己和他之间已经玩完,心中又腾起一股怒意:"林致远,我想和谁便和谁好,沈大哥比你温柔体贴一万倍,我喜欢他又怎样?" 第23章 林致远冷笑。 他当着沈思齐的面,竟一口咬上她的唇。 白晓儿简直气得快昏过去。 林致远却不放过她,不断加深这个吻,直至她面色绯红,几近缺氧,才放过她。 他搂着娇喘吁吁的佳人,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沈思齐。 沈思齐没想他这般无耻,惊怒交加,指着他道:"你……你无耻,难道你想害死她么?" 林致远嗤笑,调转马头,带着白晓儿绝尘而去。 白晓儿一时懵了,半晌回神,怒道:"林致远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找个无人的地方办了你,免得你还心存幻想,觉了除了我,还能有其他选择。" 白晓儿立刻哭起来:"不要,我不要。林致远,你快放我下来。" 她哭了一路,林致远冷着脸不吭声。 白晓儿见他这副冷酷的样子,心里更害怕了。 他来到一处别院,将她抱进厢房,"砰"地一声踢上门,白晓儿感到他身上骇人的怒意,吓得动也不敢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致远将她扔在床上,床很软,她瞬间就陷了下去。 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她摇头,哀求道:"林致远,不要……" 林致远冷冰冰地看着她:"晓儿,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这一次,我不会心软。" "不,你答应过我,不会强迫我的。"白晓儿声音破碎。 回答她的是衣裳破裂的声音。 很快她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手被按在头顶,她打了个冷战,眼角流下泪来。 林致远吻去她鬓角的泪,柔声道:"别哭,晓儿,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他知道她的月事来了,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白晓儿却别过脸,一句话也不想说。 林致远放开她的手,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手往她衣襟里探去,眸色更深,他的小姑娘,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 白晓儿突然道:"林致远,我陪你睡这一次,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停下,看着她的眼睛,她眼神空茫,注视着前方:"你不过想得到我的身子,我遂了你的愿,你就高抬贵手吧。你身份尊贵,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要为难我?" "晓儿,你既不想跟我。难道打算跟汪如笙,或是沈思齐?"他问。 她摇头:"两个我都不要。林致远,我之前只想找个普通的男人成亲生子,守着丈夫和孩子慢慢老去。后来,我爹娘他们死了,我便想亲自为他们报仇。 林致远,你要我当你的金丝雀,将我关在笼子里,我不要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没有希望,我的斗志会慢慢消磨,最后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他握住她的手:"晓儿,仇我会替你报,你且等我几年。" 白晓儿闭了闭眼:"可你终究不可能娶我。林致远,爱情是平等的。你不愿见我和别的男子一起,却要娶别的女人,甚至和她们生孩子。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残忍吗? 你说你喜欢我,非我不可,但你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说到底,你爱的只是自己,你冷血、自私,根本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 林致远沉默,白晓儿说的对。 他明知道她不愿,还想强行将她禁锢在身边。 她明知道她在意名分,却只能给她外室的身份。 他眸光黯淡,拉过锦被给她盖上,起身出去。 白晓儿将头蒙在被子里,想到自己方才的话,也觉得伤心,忍不住小声抽噎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林致远又回了。 他拿了条温热的帕子,轻柔地为她擦脸:"别哭了,回头眼皮肿了就不好看了。" 他温柔地笑着,白晓儿心里却是他方才冷酷的模样。 她沉默,不太想说话。 林致远也不生气。 他说道:"伸手。" 她乖乖伸出胳膊,他拿了衣裳替她穿好,又蹲下为她穿鞋。 白晓儿眼角微酸。 "他一定是喜欢我的。"她想。 他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不然不会待她这样好。 很多时候,她几乎都快沦陷了。 可最后一刻,理智往往又将她拉了回来。 现实的残酷苍白,远胜一时的甜蜜。 "晓儿,想不想看馨儿?"他问。 "想。"她抬头,眸中透出几分期盼。 她昨天去了他的别院,却没见到白馨儿。 林致远不在,那些人不肯放她进去。 第24章 她心里极惦念白馨儿。 白晓儿跟着林致远上了马车。 她看到白馨儿的时候,白馨儿坐在床上玩九连环,她头上包着一块粉色的丝绢,遮住了光秃秃的小脑袋,身形看起来比往日更瘦弱了。 白晓儿心疼极了。 见到姐姐,白馨儿很兴奋,想从床上起来,白晓儿先她一步按住她,道:"别乱动,当心伤口裂开。" 馨儿的伤处主要在腿和背部,乱动很可能撕裂。 白晓儿抱着妹妹,泪水簌簌滚落。 失而复得让她心情十分复杂。 馨儿活着她高兴。 可她又贪婪地想,为何只有馨儿一人活着。 爹娘姐姐为何就回不来了? 这种情绪,撕扯着她的神经,令她很是难受。 林致远出去,将空间留给姐妹俩。 白晓儿便问白馨儿当日的情景。 白馨儿虽然只有六岁,但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天的事情。 "二姐,当天夜里我正睡着,突然被娘摇醒,娘说家里走水了,我们都要逃命。可是门烧着了,我们出不去,爹娘没法子,只能用身子将门撞开,让大姐带着我跑。 我们出了屋门,可院子里也着了火,不知谁将咱家的柴禾搬到院子里,大姐说上面淋了桐油,有人要害我们。后来,院子里的树烧断了砸下来,大姐一把将我推开,她自己被树干压着,一下……一下就烧着了。" 说道这里,白馨儿放声哭起来。 白蕊儿在她面前被烧成火球。 她甚至都闻到了肉被烤熟的香味。 "二姐,大姐当时是不是很痛?" 白馨儿问:"大姐皱着眉让我快跑,可她都疼得哭不出来了。" 她温柔腼腆的姐姐,把妹妹当眼珠子一般护着的姐姐。 她死得这样惨烈。 白晓儿只觉得心被利刃绞得血肉模糊。 她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了。 见白晓儿不回答,白馨儿又问:"二姐,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白晓儿擦干眼泪,哑着嗓子道:"馨儿,有姐姐在,你还有家的。" 白馨儿这才止住哭泣:"那姐姐知不知道谁要害我们?" 她始终记得白蕊儿的话,这把火是别人放的,有人要害他们家。 白晓儿摸了摸她的脑袋:"馨儿,等你长大就知道了。那个坏人一定会受到制裁的。" 白馨儿点头:"二姐和林哥哥说的一样,林哥哥也是这么和馨儿说的。林哥哥还说,那些坏人他会替我们收拾。" 白晓儿眸光一黯,这时,有婢女推门进来,白晓儿认出就是以前伺候过她的那个哑巴婢女。 婢女对白晓儿比着手势,白晓儿看懂了,她是要给白馨儿换药。 白馨儿的伤口十分狰狞,从后背蜿蜒至小腿,瞧着触目惊心。 如今伤口已经结了疤,每日都要上一遍药。 擦药的时候,白馨儿觉得长肉的地方有些痒,想伸手去抓,白晓儿立刻阻止:"馨儿别动,否则会留疤。" 换完药,白晓儿又和白馨儿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便知道她困了,赶紧让她睡下。 等白馨儿睡着,白晓儿起身。 她也想多陪妹妹一会儿,但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分身乏术。 她去找林致远,让他帮她备车回家。 林致远抬头看着她,凉凉地说道:"你还想回去,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小白脸?" "你别无理取闹。" 白晓儿也怒了:"我和沈思齐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他是我的生意伙伴。林致远,你为何总将人想得这样龌蹉?" 林致远起身,突然将她搂在怀里:"晓儿,不是我心思龌蹉。是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不能容忍别的男人觊觎你。" 对于沈思齐的心思,白晓儿近来也猜到了,但她需要沈思齐的帮助,需要维系好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层窗户纸他不能挑破。 况且她和林致远之间已经没有可能。 想到白蕊儿的死,她心里的恨意就抑制不住。 她那天应该趁他睡着杀了他的。她想。 "林致远,酒楼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倘若失败,我就会被罗家赶出京城。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她放软了语气。 林致远松开她,道:"你想做便做吧,我不会阻止。但你不能再和沈思齐呆在一个屋檐下。" 林致远将一张房契放在她手里:"这座宅子就在罗宅隔壁。你住在那里,商议事情也方便。晓儿,这是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你不能再拒绝。" 第25章 白晓儿答应了。 她方才已经想明白,她如今孤立无援,正需要帮助。 她可以利用他在京城站稳脚跟,到时再想法子脱离他的禁锢。 回到罗家别院,沈思齐果然在等她。 见她身上穿的不是今天出门的那套衣裳,沈思齐面色立刻变了,他涩然道:"晓儿,他难道对你……" 白晓儿蹙眉,沈思齐这话问得太过无礼。 即便他是她的朋友,也不该这样直白。 "并没有。" 她道:"他只是带我去看了馨儿。" 沈思齐惊觉自己失言,忙岔开话题,问:"馨儿如今怎样了?" 白晓儿道:"已经好多了,再过一月就能痊愈,到时我会接她回来。" 沈思齐脸色这才好些,白晓儿又道:"沈大哥,我要搬到隔壁的宅子去住,我们住在一起,终是有些不方便。" 沈思齐僵住,白晓儿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叫上佳卉和紫苏回屋收拾东西。 佳卉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小姐,你什么时候买下隔壁的宅子了?之前那户人家不是不肯卖么? "呀,我知道了,肯定是林公子买的。" 白晓儿朝她看来,她忍不住道:"小姐,看来林公子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你能不能考虑下他。" "佳卉,上次劝我不要做人外室的是你,今日劝我跟他的也是你。你怎么变得这样快,是不是林致远给你什么好处了?"白晓儿淡淡说道。 佳卉吓了一跳,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林公子和那些人不同。 小姐不知道,那次你昏迷不醒,林公子守了你整整两日,滴水未进。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少爷公子对人有这样体贴的。" 白晓儿眸光黯淡,道:"佳卉,这样的话往后休要再说。你要记住,若不是他,我爹娘也不会惨死。这件事情我永远无法忘记。" "小姐,我记下了。" 佳卉重重点头。 心里却心疼起白晓儿来。 看小姐的模样,明明是极喜欢林公子的。 这样般配的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真是造化弄人。 收拾完东西,白晓儿便去了隔壁的宅子。 沈思齐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白晓儿从中看出了不舍和心痛。 林致远办事向来妥帖,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只是府中突然多了几个守卫,令她有些不悦。 她早该想到的。 林致远虽然嘴里说着相信她,但还是派人监视她。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答应得这样爽快,至少等问清楚了再搬。 可如今已经过来了,就不能再回去了。 否则沈思齐又会多想。 她须得早些断了他的念头才是。 林致远那边文九来报,得知白晓儿已经乖乖地搬去了自己给她置的宅子里,他心情十分愉悦。 见他高兴,文九冒昧问了句:"少主,您何必将白小姐放在那么远的位置。安置在您的别院岂不更好。" 林致远眸中尽是温柔,看得文九毛骨悚然,他听见自己的主子说:"她要的是自由,我既许了她,便不能逼迫太甚。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回头找我。" 原来少主喜欢这样迂回婉转的套路。 文九恍然,面上一副受教的表情,躬身退下。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文竹过来,请林致远过去用膳。 这段时日,只要在家,他都会陪老夫人用膳。 老夫人有最喜欢的大孙子陪着,心情一好,饭量都大了不少。 侯爷得知十分高兴,给了老夫人房里的丫鬟不少赏赐。因此老夫人房里的几个丫鬟都是很敬重林致远的,并不像其他下人那样被那些传闻吓住。 林致远今日来到老夫人处,饭菜已经摆好。除了老夫人和林沁宛,还多了一个清俊文弱的少年。 林致远自然认得,这个少年就是林沁宛的胞弟林玉槿。 "大哥。" 林沁宛忙带着弟弟起身,等林致远落座,二人才坐下。 林致远嘴角微弯。 上一世,他刚回侯府,因朱氏算计落了个不光彩的名声。 这姐弟两个对自己可没有这般恭敬。 林沁宛见弟弟木讷,用手暗掐了他一把,林玉槿这才怯怯地开口:"大……大哥。" 林沁宛介绍道:"大哥,这便是阿槿。阿瑾知道大哥回了一直想拜见,只是怕过了病气。今日大好了才敢过来。" 林致远点头,神色淡淡的。 老夫人笑眯眯地道:"好了好了,话留着待会说,先吃饭。" 第26章 "是。"林沁宛和林玉槿应诺。 林沁宛起身,殷勤地为老夫人林致远等人盛汤布菜,老夫人便道:"你是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这里不用你伺候。你母亲身子好些了没?明日你让她过来,我有话同她讲。" 但凡世家,儿媳妇都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朱氏却以伺候侯爷为由,很少过来老夫人这边。 老夫人见林沁宛布菜,想起这茬,突然有些不高兴,脸沉了下来。 林沁宛有些为难地道:"祖母,母亲身子是好了,但二哥如今病着,母亲还得照顾二哥,恐怕……" 老妇人更怒,眉毛都抖起来:"枫儿满屋子丫头婆子,几时轮到她照顾?我看她心思歪了,觉得只要讨好了侯爷,就不必管我这个婆婆。你现在就去,将她给我叫来。" "是。" 林沁宛战战兢兢地带着文竹去了,林致远给老夫人倒了杯茶,道:"原本只是小事,祖母消消气。" 老夫人顺了顺气,才道:"这么些年我太纵着她了,才让她没了规矩。单凭她对你做的那些事,足以证明她心胸狭窄,不配做我林家的宗妇。" 林致远淡笑,这样的话他自然不会当真。 老夫人虽这样说,但她不敢真动朱氏。 朱氏父亲是相国,胞妹是贵妃,家世清贵还在林家之上。 朱氏嫁给威远侯,实为下嫁。 很快朱氏来了,她得了林沁宛的提点,上前便告罪:"老夫人,媳妇有错,请老夫人责罚。" 老夫人冷笑:"你可是侯爷心尖尖上的人,我哪里敢责罚你。不如我和远儿搬去老二家过,省得碍你的眼。" "老夫人。" 朱氏吓得跪下。 若老夫人搬走,这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她的名声就完了。侯爷也不会放过自己。 朱氏流泪道:"是媳妇糊涂,只惦记着枫儿,便忘了老夫人。从今往后媳妇会恪守本分,请老夫人宽宥,再给媳妇一个机会。" 这时,林致远突然道:"二弟的伤可好了?" 朱氏不料他会发问,一时愣住:"大夫说还得修养几月。" 林致远的眸光意味深长,朱氏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林致远对老夫人道:"祖母,我知道有位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二弟这样的伤,半月就能痊愈。" 老夫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立刻令人拿帖子去请。 朱氏不知林致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呆立当场。 等威远侯回了,大家才得知这位安神医便是林致远,朱氏尖声道:"侯爷,他想害我的枫儿,我不同意。" 林沁月也反对,但说的话要柔和一些:"爹,大哥毕竟年轻,哪比的上孙太医,若出了岔子怎么办?" 威远侯却有几分意动。 莫姨娘出生神医世家,是当年公主的陪侍女官,林致远跟着她长大,医术定然不俗。 威远侯最终不顾朱氏反对,答应交由林致远医治。 他也想儿子的伤赶紧好起来。 朱氏和林沁月被关在门外,听到里面林玉枫的惨叫,朱氏的心碎了一片一片。 一个时辰后,林致远从房中出来,朱氏和林沁月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特别是朱氏,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林致远不予理会,威远侯问道:"你二弟没事吧?" 林致远道:"我梳理了他的经脉,三五日就能恢复如常。" "当真?" 威远侯面露惊喜。 他十日后要领军出发,如此二儿子就能同自己一起上战场了。 他偏疼林玉枫,心中属意的继承人一直都是他。 先前林玉枫伤了胳膊,不得已才让林玉槿去。 他既然大好了,人就就不换了。 林致远告辞。 朱氏却和威远侯爆发了成亲一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朱氏觉得自己家世显赫,身份尊贵,她生的儿子自然也比别人尊贵,不需要和那些莽夫一样上战场争军功。况战场刀剑无眼,她就枫儿一个命根子,怎能放他亲身涉险。 威远侯却不这么觉得,他道:"不浴血疆场,枫儿将来怎能继承侯府?我那些部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朱氏尖声道:"我爹是相国,妹妹是贵妃,谁不服就砍他脑袋。" 威远侯气急,手重重抬起,掴了朱氏一耳光。 朱氏捂脸大哭,竟对着威远侯厮打起来。 林沁月在一旁都吓呆了。 湖心亭,林沁宛拉着林玉槿一同向林致远下拜。 "大哥,若不是你治好了二哥的伤,阿槿这次就危险了。" 第27章 林沁宛了解夫人,夫人既让弟弟做替死鬼,定会趁机除掉他。 林致远这次实在干得漂亮。 而且,她没想到他的医术竟会这样高明。 看来姨娘让她来求林致远,果真是有远见的。 林沁宛姐弟的表情林致远全都看在眼里。 他眸色暗沉,警告道:"沁宛,你有小心思也无妨,但你记住,不要将心思动到老夫人身上。" 他指的是今天吃饭时,林沁宛布菜,故意让老夫人生朱氏的气。 林沁宛笑容顿时一僵,末了道:"是,我记下了。" "记下就好。" 林致远起身离去,林沁宛和林玉枫待他走远,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陈姨娘在屋内听到动静,知是沁宛和阿槿回了,起身迎出去。 "姨娘。" 二人唤道。 "如何了?"陈姨娘迫不及待地问。 林沁宛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哥治好了二哥的伤,听爹的意思,还是打算让二哥跟着一块去。" "阿弥陀佛。" 陈姨娘双手合十,面上才有了一丝血色。 这时,林玉槿打了个寒战,问陈姨娘和林沁宛:"娘,阿姐,以后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找大哥?" 林致远方才看他们的眼神好冷。 林玉槿想到那些骇人的传闻,心中很是害怕。 林沁宛摸了摸弟弟苍白的脸,满面爱怜,她低声道:"阿槿不能这样想。要不是大哥,阿槿就要离开阿姐和姨娘了。你往后要同大哥多亲近才是。" 陈姨娘也点头:"阿槿,你阿姐说的对。" 林玉槿似懂非懂,但阿姐和娘既这样说了,他照做便是。 在侯府,只有她们不会害自己。 陈姨娘看着羸弱苍白的儿子,心疼之余,又升起一丝恨意。 这些年,若不是夫人苦苦相逼,他的阿槿也不至于被养得和猫儿一样怯弱。 如今公主的儿子回了,夫人的好日子怕也到头了。 正想着,丫鬟燕儿进来通传:"姨娘,老爷来了。" 陈姨娘喜出望外,威远侯已经撩了帘子进来。 林沁宛拉起弟弟,甜甜地叫:"爹爹。" "侯爷可用过了饭?" 陈姨娘粉面含笑,眼波盈盈望着威远侯,也不问旁的。 威远侯在朱氏那里吃了一肚子气,她这副恬静温柔的样子突然很入他的眼。 "还没用过,你这里可有吃的?"威远侯放缓了语气。 陈姨娘便笑吟吟的吩咐燕儿去将冰镇好的荷叶羹取来。 林沁宛极有眼色地拉弟弟退下。 羹来了,陈姨娘亲自喂威远侯吃,吃完天色尚早,她又拿来棋盘,陪威远侯下棋。 威远侯棋艺平常,陈姨娘却是个中高手。 她不动声色地让着威远侯,最后输了两子,红着脸说自己学艺不精。 威远侯想到朱氏往常总在棋盘上杀得自己片甲不留,此时更觉得陈姨娘柔弱可爱。 他便伸手去摸陈姨娘柔嫩的脸,陈姨娘虽算不上绝色,但身上总有一种少女的韵致,尤其是那双的眼睛,透着水光,像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陈姨娘羞得不敢抬头,起身不小心带翻棋盘,她慌忙去捡,却被威远侯打横抱起。 "侯爷。"她惊慌失措,威远侯笑声格外爽朗。 二人从傍晚一直缠绵到半夜,要水都要了五次。 朱氏在上房得到消息,恨得心都在滴血。 她眸色赤红,浑身似夹裹了风暴,吓得丫鬟们瑟瑟发抖,不敢近前。 "娘,你别难过了。" 林沁月低声劝道:"陈氏不过贱妾,连贵妾都算不上,您何必放在心上。" 朱氏摇头,声音透出股苍凉:"月儿,娘当初为了嫁给你父亲,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以娘的家世容貌,要什么样的丈夫没有。我嫁给他,是因为我爱他呀。" 林沁月怔住。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娘亲看重的是侯府夫人这个位置。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娘亲说她爱他们的父亲。 "娘……" 她担忧地看着朱氏。 朱氏咬牙,决定将计划提前。 自林致远平安归来,一连串的打击,令顺风顺水惯了的她理智全无。 她如今一刻都等不得了。 她要老夫人、林致远,还有其他得罪过她的人统统得到惩罚。 朱氏叫来心腹的丫鬟婆子,细细嘱咐了一番。 第28章 丫鬟和婆子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 翌日清晨,荣禧堂传来消息,老夫人突然病危,如今人事不省。 吓得威远侯从温柔乡中爬起,拿了对牌去宫里请太医。 陈姨娘拢着衣袖,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老夫人身子向来康健,怎会无端病危。 难道是夫人…… 她面色煞白。 若真如此,老夫人一走,接下来就轮到他们母子三人了。 天有些暗,铅云层层压下,眼看要下雨。 荣禧堂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晦暗,气若游丝。 她像一朵迅速枯萎掉的花,一夜间老去,就连满头银丝也失去了往昔的光泽。 威远侯坐在母亲床头,神情凝重。 朱氏侍立一旁,林玉枫兄妹几个站在下首,垂着头,面色各异。 陈姨娘因身份不够,无法进来,只能跪在佛堂为老夫人祈福。 这些人当中,除了侯爷,只有陈姨娘母女是真的伤心。 林玉槿懵懂无知,无法理解阿姐的悲戚,他悄悄扯了下林沁宛衣袖,林沁宛红着眼朝他瞪去,吓得林玉槿一个哆嗦。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为老夫人诊完脉,威远侯忙问:"方太医,我母亲她……如何了?" 方太医摇头,抖着胡子道:"侯爷,令堂是绝脉。还请早做打算。" 威远侯听到"绝脉"二字,似失了魂魄,朱氏母女悄悄对望一眼,眸中闪过喜色,被林沁宛察觉。 事关生死,林沁宛忍不住问:"方太医,我祖母到底是什么病症?怎会这样严重?昨天晚上分明还好好的。" 这话有些不妥,似在质疑方太医的医术。 而方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医术高明,无人出其左右。 朱氏逮着机会,立刻呵斥:"侯爷还没开口,如何轮到你说话。没规矩的东西,还不退下。" 林沁宛含泪告罪,威远侯手一挥,道:"好了,宛儿这是关心则乱,方太医大人大量,自不会怪罪。" 方太医也道:"令媛纯孝,老朽岂会怪罪。" 朱氏和林沁月气得发抖。 不过一夜,侯爷就这样抬举那贱人生的女儿。 时间一长,恐怕她们母女都要被那贱人压到头上去。朱氏恨恨地想。 方太医顿了顿,开始解释老夫人的病情,老夫人原是年事已高,突发脑卒中,因此病情迅猛,无力回天。 威远侯压抑着情绪道:"母亲以前也犯过脑卒中,不过没有这般严重。这次发病如此突然,我全然没想到。" 若他事先能料到,定会多多陪伴母亲。 他少时征战沙场,母亲日夜担忧他的安危,不知操了多少心。 他这一生,在母亲膝下侍奉的时间极少,娶的朱氏又不得母亲欢心。 就在昨日,朱氏还因为林致远治病的事气了老夫人一回。 想到这里,他越发愧疚,觉得自己不孝顺,连带着对朱氏的怨怼又深了几分。 朱氏见丈夫悲伤得不能自已,突然有些心疼。 说到底,不管他待她如何,她终究是爱他的。 这时,林沁月突然道:"爹爹,大哥怎么不在?大哥医术超群,昨日刚治好了二哥的伤。若让大哥替祖母诊治,说不定会有转机。" 威远侯眼睛一亮。 月儿说得对,单凭林致远治好了枫儿,说不定真有办法。 他顾不上方太医在场,立刻派人找林致远。 此时此刻,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愿意尝试。 方太医皱眉,显见有些不悦。 林沁月添油加醋地将林致远救治自家二哥的事迹告诉方太医。 方太医将信将疑,且胸口憋着股气,便打算不走了,等着会会林大公子这位"神医"。 半个时辰后,林致远回了。 他天未亮去别院给白馨儿诊脉,此时还背着药箱。 少年一身白色常服,眉眼清隽,神色冷峭,像一道清冷的月光,射破到众人跟前。 林沁宛心跳不由加速。 大哥大概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她痴痴地想:"也不知哪家的小姐配得上他。" 林沁月上前一步,面有哀色,道:"大哥,祖母病危,如今情况危急。祖母平日最疼大哥,大哥一定要救救祖母啊。" 威远侯起身,眉头紧锁:"阿远,快给你祖母瞧瞧。" "好。" 林致远立刻上前,给老夫人诊脉。 第29章 他玉白的手指搭上老夫人干瘦的手腕,林沁月立刻和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朱氏柔声劝道:"侯爷莫担心,有远儿在,母亲定然不会有事。" 朱氏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十分真挚。好像她真的笃定,林致远就能救活老夫人。 威远侯似乎从她的话中得到了安慰,眉头终于松开些许。 朱氏心里简直要笑出声来,顿时觉得自己高明极了。 她把林致远捧得越高,侯爷希望越大,当希望破灭的那一刻,失望和愤怒才会更强。 林沁宛看到朱氏的眼神,暗自心惊。 她在朱氏跟前养大,最是了解她。她想提醒林致远,却找不到办法,急得都快哭了。 很快,林致远起身,威远侯沉声问道:"你祖母可有救?" 林致远道:"是绝脉,不过有救。"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方太医不敢相信,抖着胡子道:"医者不打诳语,林大公子,你莫要逞强。" 林致远淡笑:"方太医,我从未做过没把握的事。" 他为老夫人开了药方,威远侯请方太医帮着参详。 方太医推辞。 医者之间最忌如此。 况且这是林家的家事,好坏自有他们承担。 他不能参和。 威远侯只能作罢。 侯府这样的人家自然有专门的药库。 老药柜立刻拿了方子去煎药。 药端了来,威远侯亲自喂老夫人。 只是刚喂进去,药汁就顺着老夫人的嘴角流下来。 "母亲。" 威远侯心中大恸。 林致远见了,上前给老夫人施了一回针,再喂,药居然就喝进去了。 威远侯燃起希望,看向林致远的眼神比方才柔和许多。 朱氏在一旁攥着帕子,一碗药见底。 算算时间,差不多快了。 她抿了抿嘴角,眼神发亮,林沁月亦有些兴奋。 威远侯突然问:"老夫人何时会醒来?" 林致远道:"快了。" 话音刚落,老妇人突然睁眼,"哇"地一声呕出血来。 威远侯大惊,扶住老夫人:"母亲,您没事吧?" 老夫人没不出话来,只是一口一口地吐着鲜血。 血很快染红了老夫人的衣裳床褥,林沁宛吓得面色煞白,拉着弟弟的手,指甲都嵌到他肉里去。 这时威远侯也发觉不对,他大呼:"方太医,救救我母亲,快。" 方太医被这变故惊住,他强作镇定,上前为老夫人诊脉,待看了林致远的药方,顿时恼了。 他怒斥:"林大公子,你怎能给老夫人用这虎狼之药。附子虽有还阳之效,但你分量用得太重,老夫人有了年纪,怎受得住?" 朱氏听了,顿时喜上眉梢。 林致远这蠢货,比她想象的还要蠢。 为了救活老夫人邀功,居然下了猛药。 这下可有好戏瞧了。 她看向丈夫威远侯,他此刻抱着老夫人,面色阴沉,浑身似夹裹了风暴。 老夫人此刻不再吐血,只是面色枯槁,隐隐透出死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活不成了。 朱氏痛快极了,面色却十分悲戚,她哭道:"母亲,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呀。" 林沁月和林玉枫也扑到老夫人身前放声大哭,一口一个祖母,叫得好不凄凉。 威远侯再忍不住,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若不是这里有外人在,他简直就要动手了。 他对林致远怒喝:"孽障,还不跪下!" 林致远不为所动,朱氏忙劝道:"侯爷息怒。远儿他少年心性,只是一时糊涂,他定不是故意的。老夫人平日最疼他,你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莫要责罚于他。" 朱氏不说还好,一说威远侯更怒。 这逆子为了逞能,居然对最疼他的老夫人下虎狼之药。 他精通医理,不可能不知晓后果。 如此不忠不孝,简直枉为人子。 威远侯失望至极,看向林致远的目光似淬了冰。 林致远面上浮上一丝讥诮。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父亲都未曾改变,受几句挑拨就会对他怒目相向。 他和威远侯之间,果真没有父子缘。 朱氏见成功地挑起了威远侯的怒火,便打算进行下一个计划。 她最擅长的便是连环计。 林致远如今已是跑不掉了。 第30章 除了他,陈姨娘和她生的小贱人也是她这次的目标。 她对威远侯道:"侯爷,可要冲一冲?东西我一早就备下了。" 她说的"冲一冲",是用寿材给老夫人冲喜。 这个法子是最后的办法,通常代表着这家老人没救了。 只能寄希望于老天。 威远侯哑着嗓子道:"你瞧着办吧。" 朱氏便领命出去,方太医也被请到花厅喝茶。 几个孩子也都出去了。 威远侯尽管恨死了林致远,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 老夫人还有最后一口气,他作为人子,要让母亲体面安详地离去。 其他的,过后再说。 林沁月陪朱氏一起去祠堂安放棺木。 朱氏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颇有些心疼。 这棺木由三寸厚的金丝楠木制成,华丽厚重,千金难寻。 原是她寻来准备给女儿陪嫁的。 不成想今日便宜了那老太婆。 林沁月看出母亲心思,低声道:"娘,舍不住孩子套不住狼,这东西再好也是死物,若能讨了爹爹欢心,就是值得的。" 朱氏颔首。 女儿说的没错,等老夫人一走,她再除掉林致远和陈姨娘。 到时侯府又会回到自己手上,爵位还是枫儿的。 金丝楠木再值钱,和侯府比又算得了什么? 这时,丫鬟来报,说舅夫人来了。 朱氏理了理发髻,迎出门去,见自家大嫂金氏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裳,带着一干丫头婆子缓缓走来。 朱氏同金氏进到房内,关了门,金氏握住她的手急切道:"姑奶奶,都办妥了?" 朱氏面上眸中透着喜色,道:"这次多亏了大嫂,否则断不会这般顺利。" 金氏想起外面那些传闻,仍有些担心:"姑奶奶可要当心,那林致远有些邪乎,可别坏了姑奶奶的大事。" 朱氏轻蔑一笑,道:"我还当他多厉害,到底年纪小,没经过风浪。" 金氏愣住,朱氏便将林致远给老夫人用虎狼之药的事情告诉她。 金氏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平素为人谨慎,仍不忘叮嘱:"他到底是太后的外孙,姑奶奶万不能操之过急。" "嫂子且放心。" 朱氏笑道:"这次先解决了陈姨娘再说。" 此时此刻,陈姨娘和林沁宛在屋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玉槿不解道:"姨娘,阿姐,祖母年岁大了,迟早要去的,你们怎么这般焦急?" 陈姨娘急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老夫人走了,这府里还有谁能护着我们?我和你阿姐倒是其次,你是男丁,将来要分家产的,夫人哪容得下你?" 林玉槿大惊,顿时唬得瑟瑟发抖,林沁宛心有不忍,轻声劝道:"姨娘,弟弟平日身子就不好,您别吓他。" 陈姨娘望着一双儿女,垂泪道:"宛儿,老夫人去了,若我也不在,谁还能护着他。他也十四了,该学会万事自己思量。" 林沁宛大骇,连称呼都变了:"娘说什么?什么叫娘不在了?" 陈姨娘面色苍白,道:"宛儿,夫人不会放过我的。" 先前的安姨娘、陆姨娘,还有陆姨娘肚里没出生的孩子…… 这些人是怎么没的,没人比陈姨娘更清楚。 她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紧握着女儿的手。 没多时,侯爷身边的荣安过来,请陈姨娘过去。 终究还是来了。 陈姨娘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去,林沁宛死活要跟去。陈姨娘拗不过她,只得随她。 进了祠堂的门,一方砚台迎面砸下,陈姨娘不敢躲闪,额头上硬生生地挨了这一下,破了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林沁宛尖声道:"姨娘。" 陈姨娘忍住剧痛,拉林沁宛一同跪下。 林沁宛毕竟是个闺阁少女,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侯爷。" 陈姨娘重重磕了一个头,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威远侯冷笑,道:"好,很好,我林毅识人不清,竟不知枕边人是这等毒妇。来人,将陈姨娘拖下去,先打一百军棍。" 陈姨娘面如死灰。 侯府的军棍,十棍下来就能去半条命。 一百军棍,侯爷根本没打算让她活命啊。 林沁宛扑过去扯着威远侯衣襟,哭求道:"爹爹,姨娘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她?" 威远侯怒极反笑,一脚踢开林沁宛:"先问问你的好姨娘。" 第31章 林沁宛似失了魂魄,委顿在地,朱氏拿出一本账册,缓缓道:"自五月初三,荣禧堂的庶务便是陈姨娘在打理。老夫人每日饮食中都有羊髓、猪肝等物。 我问过几位太医,脑卒中病患最忌油腻,陈姨娘曾跟着府中厨娘学过药膳,这些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陈姨娘咬唇。 朱氏又道:"前些日子,我听人讲,陈姨娘相中了老夫人娘家嫡出的侄孙女儿做儿媳妇。 老夫人觉得阿槿是庶出,配不上人家,陈姨娘为此还哭求过老夫人几回。这事陈姨娘的贴身丫鬟燕儿可以作证。" 威远侯立刻让人将燕儿带来。 燕儿来了,跪下将来龙去脉说了,末了她哭道:"侯爷,奴婢并不知姨娘会谋害老夫人,毕竟老夫人待她亲厚。 她当时让奴婢问文竹姐姐老夫人的病情,奴婢还当她是关心老夫人,哪曾想她会使出这种毒计。 侯爷,夫人,奴婢知错了,求侯爷和夫人饶奴婢一条贱命啊。" 燕儿哭得情真意切。 她的老子娘如今都在夫人手里,哪怕陈姨娘平日待她再好,朱氏的话,她也不敢不听。 陈姨娘此刻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氏把陷阱布好,只等着她往里跳。 事到如今,她如何能辩驳。 难道她要说,这些食物是宛儿让厨下做给林致远吃的? 她想讨好林志远,让林致远帮着对付夫人? 到时攀出林致远,宛儿恐怕也保不住。 如今夫人咄咄相逼,倒霉的人只能是她。 也必须是她。 陈姨娘下定决心,转头看了林沁宛一眼。 林沁宛肝胆俱裂,登时大哭起来。 朱氏头一回觉得女子的哭声这样动听,想到陈姨娘终于被自己斗倒,她心中快意极了。 朱氏扬起下巴,唇边绽开一抹艳丽的笑容,无声地对陈姨娘说了句话,陈姨娘趴下磕头,什么都认了。 陈姨娘被拖出去,血迹蜿蜒成一道曲线。 林沁宛已然昏过去。 这时,林致远突然道:"侯爷且慢。" 威远侯回头,目光似两道利剑。 想起朱氏无意间提起的那些话,气血直往上涌。 林致远为陈姨娘求情。 老夫人的病,会不会真和这逆子有关? 林致远慢条斯理道:"侯爷,老夫人患的病并不是脑卒中。" 威远侯此刻已经不想再听,林致远又道:"侯爷若不信,可以去荣禧堂。料想此刻老夫人已经醒了。" 母亲明明已经不行了,事已至此,他居然还想借着老夫人生事。 威远侯对这个长子可谓失望至极。 他和他的母亲一样,都不配做他林家的人。 林沁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她尖声道:"爹爹要相信大哥,大哥说祖母醒了就一定会醒。大哥是神医,大哥治好了二哥的伤。" 林沁宛神色癫狂,"砰砰"磕着头,雪白的额前很快青紫一片,瞧着十分吓人。 威远侯沉着脸,最后便派了荣安去荣禧堂。 朱氏绞着帕子,心里生出股烦躁,林沁月挽着母亲的胳膊,示意她冷静。 荣安用上了轻功,很快便回了。 此刻他神色激动,声音透着喜气:"侯爷,老夫人……老夫人已经大好了。" "你说什么?" 威远侯不敢置信。 荣安道:"奴才方才见老夫人已经下了床,还让奴才问侯爷好。" 威远侯再呆不住,一撩衣摆去了荣禧堂。 其余人也都跟了过去。 和荣安说的一样,老夫人果真大好了。 她穿着枣红色绣西番莲枝的衣裳,戴了抹额,满头银丝璀璨,看起来精神十足,和早前判若两人。 威远侯走过去,轻轻唤道:"母亲。" 他声音发颤。 只有他自己晓得,母亲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母亲在,家就在。 此刻,他打心眼里高兴,比打胜仗班师回朝还高兴。 而老夫人却不看他,只对林致远招了招手。 "乖孙,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林致远上前握住老夫人的手,让她坐下,又给她诊了一回脉。 "祖母再吃两回药就能痊愈。" 林之远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朱氏一眼。 朱氏此刻浑身发软,力气都被抽干了。 若不是林沁月扶着她,她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第32章 "老天,我明明算无遗策,老夫人怎会突然好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朱氏瞪着眼睛,在心中怒吼。满脸愤恨与不甘。 林致远淡淡说道:"夫人,老夫人好了,你莫非不高兴?" 威远侯闻言转头,朱氏却突然昏倒,林沁月大哭,荣禧堂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老夫人冷着脸,将威远侯和朱氏母女都赶了出去,只留了林致远和林沁宛在。 威远侯有心想问老夫人到底是何病症,早间吐血又是怎么回事,却因老夫人不待见他,只得暂时作罢。 老夫人握着林致远的手,感慨道:"若不是远儿机灵,我老婆子这次恐怕就着了她的道了。" 林致远早就和老夫人说好,让她配合自己演这出戏,因而老夫人心里十分清楚。 "我和朱碧心做了十几载婆媳,没想到她如此狠毒,竟欲置我于死地。" 老夫人惊怒交加,先前林致远和她商量时,她犹不相信。 如今她却是信了。 林沁宛虽没弄清状况,也是心惊胆战,她道:"祖母,真是夫人要害您?" "是。" 老夫人点头。 她没打算瞒她。 林致远拍手,文竹从暖阁后走出,手中抱着一盆花,身后的青蔷手里则一左一右拎着两只死掉的兔子。 "大哥……" 林沁宛吓了一跳。 林致远说道:"问题就在这盆花上。它看起来和金边芍药差不多,却是有毒的。 这种花名叫金铃夫人,生长在干涸的沙漠之中,一旦和芍药的香味混合,就能散发出一种毒素。人闻了轻则产生幻觉,重则血管爆裂而亡。" 头部血管爆裂,症状同脑卒中是相同的。 林致远眸色浓深如墨。 难为朱氏,竟寻到金铃夫人这样罕见的花。 看来自己的出现,的确令她慌了阵脚。 林沁宛恍然:"难怪我昨天夜里闻到了花香,想来夫人为害祖母,令人将芍药都搬到了院子里。" 林沁宛的厢房和老夫人挨得最近,她若闻到,老夫人也定然能闻到。 想到这里,林沁宛吓出身冷汗。 若不是林致远,姨娘今日就要被打死了。 夫人比她想象中还可怕。 安顿好老夫人,林致远和林沁宛一同离开。 夜风很凉,吹得树叶哗啦作响,林沁宛手发抖,灯笼左右摇晃,将她影子搅得破碎。 今日种种对她而言,不啻于战争。 若说姐妹争宠是小打小闹,这次就是压上身家性命的豪赌。 林致远突然停住脚步,道:"沁宛,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林沁宛怔住:"什么事?" 翌日清晨,林沁宛带着贴身丫鬟清芬,去看望病中的朱氏。 嫡母身子不适,这是庶女应尽的礼数。 厢房中朱氏靠着软枕,太阳穴贴着两团红膏药,脑仁嗡嗡作响。 "将她给我赶出去。"她怒道。 这小贱人居然敢上门看她笑话,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昨天侯爷亲自给陈姨娘请太医,为了安抚,还歇在陈姨娘那里。 朱氏得知消息,差点气得吐血。 明明伤得更重的是她,她昨天真晕了,并不是假装。侯爷心里却偏向那个狐媚子,连瞧都不来瞧一眼。 朱氏心灰了半截。 她这样周密的计划,洒下了天罗地网,林致远和陈姨娘母女到底是怎样逃脱的? 她恨恨地想,莫非林致远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早知如此,她当年就不该大意,得斩草除根才是。 见朱氏脸色阴沉,娘家大嫂金氏劝道:"出了昨天的事,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姑奶奶好歹做做样子。" 朱氏这才清醒几分,不情愿地让人放林沁宛进来。 林沁宛走到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态度十分恭顺,和所有讨好嫡母的庶女一样。 朱氏心里这才好些。 可下一刻,见到青雀抱着的那盆金铃夫人,朱氏惊得差点厥过去。 金氏也起身,瞪圆了眼睛。 "宛儿,你这是……" 这盆花是她替小姑花重金寻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它的功效。 她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林沁宛面色如常,柔声道:"舅夫人,母亲,老夫人让我将花送来。她还说,她如今身子不爽利,花熏得她脑仁疼,让母亲辛苦辛苦,帮着养几天。 等身子好了,老夫人会派人来取,还请母亲一定要好好照料,不能将花养死了,否则老夫人要生气的。" 第33章 朱氏骇得面如土色,差点一头栽倒。 金氏强自镇定,扶住小姑,转头对林沁宛道:"好孩子,你的话你母亲晓得了……还请老夫人放心,她会将花照料好的。" 林沁宛告辞出去,至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 屋中两个女人却吓坏了。 媳妇意图谋害婆婆,这样的事传出,不但朱氏声名扫地,朱氏的孩子、朱相国甚至宫里的朱贵妃都会受到牵连。 "大嫂,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是不是知道了?" 朱氏已然乱了阵脚,她尖声道:"林致远,一定是林志远这个妖孽。" 金氏掩住她的嘴:"姑奶奶小点声儿。不管如何,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们不会有事。" 金氏好说歹说,才将朱氏劝住,心中却在盘算,回去之后如何将这件事告诉丈夫。 为讨好小姑,这件事她自作主张,根本就没和他商量。 原本想着事成后在婆婆面前邀功,如今好没得到,反而惹了一身骚。 这才几日,林府就改天换日了。 林致远果然和坊间传闻一样,是个妖孽。 林致远听了林沁宛的回报,沉默半晌,道:"沁宛,这次你做的不错。师父说前科进士邬登运准备辞官,他答应了师父,愿意考校阿槿的学问。" 林沁宛喜极而泣:"我替姨娘和阿槿谢谢大哥。" 林致远先前答应她替阿槿寻个好先生,没想到寻到了邬登运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儒。 林玉槿虽文弱,学问却不错,也喜爱读书。 只是慑于朱氏的淫威,一直不敢显露锋芒。 若这次能拜入邬先生门下,弟弟就等于有了前程,父亲也会更加重视。 自己一家三口的日子就有指望了。 她再三道谢,忙回了陈姨娘那边,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姨娘和弟弟,还要敦促弟弟加紧温书,好迎接先生的考校。 林致远思绪飘向远方。 他如今这样抬举陈姨娘一家,也是有缘故的。 上一世,林沁宛嫁入容王府为妾,凭着手段,最后不仅成了侧妃,还架空了正妃的势力。 而林玉槿中了一甲进士,授官翰林院,自己死前,他已经做到正三品官。 这姐弟两个向来和林沁月、林玉枫不睦,没少给他们下绊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重活一世,林致远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因此他乐意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尽早成长起来,成为朱氏的绊脚石。 这时,文九推门进来,将一册书册恭敬呈上。 林致远细细地翻看,表情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这上面写的都是白晓儿在芜园的起居,里面有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前日,晓儿不小心跌碎了一只粉彩茶盏,忙问婢女价格,模样颇为心疼。 昨日,婢女做了杏仁酥,晓儿贪嘴吃多了,半夜在院子里走着消食,子时才睡。 读着这些,她觉得晓儿就在他眼前,他们似乎从来未曾分开过。 这样的感觉,让他十分愉悦。 文九看着自家主子的别扭样儿,有点牙酸,他于是谏言:"少主可要去芜园看白小姐?白小姐刚忙完,今日应当不会出门。" 林致远起身,道:"好。你速去备马。" 林致远见到白晓儿的时候,她正坐在椅子上做针线。 抬头见到林致远,白晓儿亦有些吃惊。 "林致远。" 她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林致远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 "在做什么?给谁的?" 认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做针线,他拿起来看,白晓儿脸一红,下意识从他手中夺过,道:"这是给馨儿做的帽子。她昨天说头发没了不好看,不想照镜子。" 见是做给白馨儿的,林致远多少有些失望。 他道:"晓儿若得空,给我绣只荷包吧。" 白晓儿看他一眼,敷衍道:"好,等我得空再说。" 林致远和白晓儿相对坐下,文九早带着其他人退下。 白晓儿神情低落,不知说什么好。 她就这样没名没分地搬进他给她备下的宅子。 她心里觉得很羞耻。 她这样,和那些被人圈养的女人有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他如今对百依百顺,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拦她。 只是这份新鲜劲迟早会过去,等他倦了腻了,他收回给她的自由,到时她将如何自处? 难道她真的会被他圈在一方天地里,和他身边那些女人争宠。 第34章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林致远见她情绪不佳,隐隐猜到她的担忧。 他搂住她,轻声道:"晓儿,我林致远终其一生会好好待你。若违此誓,教我天诛地灭。" 白晓儿被他这般重誓惊到,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波澜乍起 可也只是一瞬,她又低下头去。 林致远心道来日方长,便岔开话题。 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问:"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药?" "有的。哑奴每日都看着我喝。" 白晓儿语气颇有几分怨念。 林致远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子,见她肌肤莹润,秀发亮泽,气色甚好,便知晓她没有骗他。 他笑了:"再吃几日药可以停了。你常年失于调养,身子太弱,我喜欢女子丰腴一些,这样更好看。" 上一世,他和阿瑶成亲三年都没有子嗣。 他希望这辈子和白晓儿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家里才会热闹。 白晓儿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神情有些紧张:"林致远,一品居下月初六开张,到时我会每日出去,也会和沈思齐见面,你不要为难人家,他是酒楼的股东。" 林致远失笑:"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除了抛下我,余下的我都听你的。" 自白晓儿妥协,住进他的宅子。 他的心态就悄悄发生了变化,对她也更加宽容。 白晓儿想起他那日的醋劲,咬唇道:"林致远,你说话算话才好。" 林致远爽朗地笑了,爽朗中又带着促狭。 白晓儿不悦,瞪他一眼,起身回了厢房。 林致远早已没脸没皮,自然跟了上去。 林致远这个人外表看起来高贵冷漠,可遇上白晓儿就会破功。 在她面前,他的无赖和占有欲越来越强,晌午他缠着她给他做了顿饭,过后又抱着她上床午睡。 白晓儿又羞又怒,挣扎无果,最后被他搂在怀里,也踏踏实实睡了个长长的午觉。 睡着前的那一刻,她想,尽管她的理智是抗拒的,可她的心骗不了人。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 只有在他怀中,她才能睡得这般安稳。 若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劳什子小侯爷,她与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那该多好。 这样想着,她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林致远心疼地吻了吻她的脸,外面文九隔着门来报:"少主,枫少爷那边出事了。您要不要先回去?" "何事?" 林致远拉上帐子,叩了叩床,示意文九进来。 文九躬身进来,垂首道:"枫少爷的手刚好,却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现在又伤了腿,太医说要修养月余才能好,侯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林致远冷笑。 林玉枫作为朱氏的儿子,真是蠢得够呛。 他这样做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怕威远侯如今打死他心都有。 眼看怀中少女蹙眉,似乎要被惊醒。 林致远便改变了主意,让文九退下。他道:"且让他们闹去,等白小姐醒了我们再走。" "是。" 文九应诺,抬头飞速地看了一眼帐幔中影影倬倬的人影,心中却想到:"少主,现在是白日,您可得悠着些啊。" 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起床时已近傍晚。 白晓儿坐在床头,拿了账册在看。 夕阳披在她身上,似镀了层金粉,衬得她清丽的眉眼熠熠生辉,精美得像上好的瓷器。 林致远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白晓儿突然抬头,撞上那灼热道的视线,脸"刷"地红了。 "看够了吧?" 她竖眉,有些羞恼。 林致远心中一动,拉她坐在怀中,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白晓儿咬牙,林致远适时放开她,起身道:"家中有些事,我这段时日不能来了。你若有事就找文九,他自会替你办妥。" 白晓儿微愣,道:"那馨儿……" "馨儿那边我会派人照料,你若不放心,接她回来也可以。" 白晓儿听说能接白馨儿回来,饭也顾不得吃,就坐马车去别院将白馨儿接回。 白馨儿得知往后可以同姐姐住在一起,高兴地搂住白晓儿的脖子。 白晓儿给她换上樱粉色撒花襦裙,戴上刚做好的帽子,白馨儿又恢复成往日那个活泼漂亮的小姑娘。 回到宅子,紫苏已带人做好一桌子菜,她和佳卉看到白馨儿,也十分激动。 "三小姐。" 第35章 佳卉紧紧握住白馨儿的手,泪珠子掉下来,"三小姐瘦了好些,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佳卉,我很好,你别难过。" 白馨儿乖巧地说道。 经了这场劫难,她仿佛一夜间长大。 以往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她如今都懂了。 她知道,姐姐一个人在京城很辛苦,又要做生意,还要担心她的伤。 她一定要听话,少让姐姐操心才是。 吃毕饭,白晓儿将白馨儿带到厢房的纱橱后,那里摆了一张床,床上扑了软软的褥子,挂了鹅黄色绣虫草的帐幔,布置得十分温馨。 "馨儿以后就睡这里。" 她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尽管芜园有很多空置的厢房,白晓儿还是将白馨儿安置在自己屋中。 她想离妹妹近一点,这样出了什么事,她就能照应一二。 如此她才能安心。 白馨儿想了想,摇头:"我想和姐姐睡。" 白晓儿搂住她,笑了:"好呀,馨儿就和姐姐一起。姐姐也很想馨儿呢。" 就这样,姐妹俩个盖着同一床被子,渡过了来京城以来最安心的一个夜晚。 睡着前,白馨儿问她:"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白晓儿竟无言以对。 翌日清晨,沈思齐过来找白晓儿,他昨天在隔壁听到动静,生怕出了什么事。 当看到院中的白馨儿,他简直不敢相信。 "馨儿。"他道。 "沈哥哥好。" 白馨儿从花丛中起身,手里还掐着一朵带露的月季,笑得露出细糯的牙齿,十分可爱。 "馨儿的伤好了?"他问。 白馨儿立刻为林致远歌功颂德:"林哥哥是神医,用了他的药,馨儿的伤很快就好了,都没像别人那样留疤呢。" 沈思齐脸色立刻变了,他激动地道:"馨儿,你别林致远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强迫你姐姐……" "沈大哥。" 沈思齐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打断。 白晓儿白着脸站在葡萄藤下,一双眸子似墨染过。 沈思齐这才惊醒。 白馨儿才多大,他竟和白馨儿说这个,他自己也昏了头了。 正后悔不迭,白晓儿已牵了白馨儿的手往屋里去。 "晓儿。" 他唤她:"对不起,我……" 他也不知怎么了,一提到林致远,他就无法冷静。 白晓儿回头,道:"沈大哥,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再说吧。" 沈思齐见她下了逐客令,讪讪的站了一会子便走了。 走到门口,他碰见一身黑衣的文九,文九带着个身穿锦衣的四旬妇人,也不知是作甚。 沈思齐侧过身子,与文九擦身而过,文九轻蔑一笑,气得沈思齐浑身发抖。 文九带来的这位妇人夫家姓贺,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现因夫家犯事,家道中落,想找个简单的富贵人家,给人授课。 林致远知道白馨儿读书十分聪明,白晓儿在清风镇就想给她请个好先生,便重金请来贺夫人,请她为白馨儿授课。 白晓儿见了这位女先生,惊喜万分。 她恭敬地请贺夫人上座,当下便让白馨儿拜师。 贺夫人得知自己的学生是林小侯爷外室的妹妹,当时心里还膈应过一阵。 现下见白晓儿不施脂粉,看着就不像那些狐媚的妇人,又见白馨儿聪慧可爱,心中偏见当下去了大半,便勉强喝了这口拜师茶。 贺夫人喝罢茶,问白晓儿何时开始授课。 白晓儿是个珍惜光阴的人,便说从今日开始。 贺夫人欣然同意。 "往后不必叫我贺夫人,叫先生便是。"贺夫人道。 "先生。"白馨儿立刻应下。 当天下午,白馨儿便开始上课。 白晓儿领人将靠东面光线最好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让贺夫人住。 又派了两个老实可靠的丫鬟伺候贺夫人起居。 忙完这些,她记起还有好些事情没做,便坐了马车去一品居。 没想沈思齐也在,而且瞧他的样子,似乎在等自己。 "沈大哥。" 她方才一时气愤,因而没理他。如今气头过去了,心中到底有几丝歉疚。 不管如何,沈思齐是为了她才留在京城。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帮了她很多。 她不该这样对他。 "晓儿,我……我是方才气急了,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第36章 他真诚地道歉。 白晓儿道:"我也有不对,沈大哥不生我的气就行了。" 至此两人冰释前嫌,都笑了。 沈思齐笑得苦涩。 他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他怕晓儿会赶他走。 白晓儿则满心歉疚,想到沈思齐对她的心思,她就头疼。 不过现在并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她前途未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这些事情。 两人便开始商议开张那日的事情。 "桌椅明儿就能送来,牌匾也订好了,何厨子那边大概还有三日就能到。" 沈思齐请叔父沈掌柜帮忙,将珍馐坊的大厨请了来。 何大厨带着三个徒弟亲自给一品居坐镇,这样两人都能安心。 "沈大哥,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大东家有没有回信?" 白晓儿问的是在横梁上放西塱国信物,想要陷害他们的人。 因这件事情涉及通敌,实在太过严重。 沈思齐最后还是告诉了大东家罗仲谦。 罗仲谦得知这个消息,再坐不住,立刻秘密着手彻查这件事,只是查了半月都没有音讯,这让两人都有些焦躁。 "眼看酒楼就要开了,这件事情没解决,我总觉得好像头上有把刀悬着,不知何时会落下。" 白晓儿蹙眉。 沈思齐想了想,安慰道:"晓儿别担心。实在不行就用我们最开始想的法子,将计就计,到时敌人就会浮出水面。大东家也是这么说的。" 白晓儿颔首:"也只能如此。但愿一切顺利。" "会的。" 沈思齐笑。 此时此刻,威远侯府气氛紧张。 侯夫人朱氏拖着病体又和威远侯大吵一架,最后侯夫人气得昏倒,太医请了一个又一个,病却没有起色。 朱氏实在挣扎不起,便将中馈交给老夫人,老夫人说自己年纪大了照管不来,竟交给了陈姨娘。 这几日,偌大的侯府便是陈姨娘带着林沁宛在管。 "贱人。" 朱氏一拳锤在床板上,竟感觉不到疼。 "她陈芳华只是个贱妾,连良妾都算不上。老夫人竟让她管家,外人见了要怎么想?我今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想到她圈子里那些贵妇在背后议论她,朱氏觉得心里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她不甘道:"月儿,你快去你外祖母家,让爹娘接我回去,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林沁月虽气愤,但理智犹在,她劝道:"娘莫非糊涂了,哥哥的事如今还没了,娘如何能随意行事?" 朱氏这才想起林玉枫来,咬牙道:"这不争气的孽障,简直天生是来克我的,竟干出这等蠢事……" 林玉枫为了逃避上战场,竟假装惊马。 原本这事做便做了,即便侯爷心中怀疑,拿不到真凭实据,顶多骂几句就得了。 没想林玉枫居然留下把柄,被侯爷的人查到他的小厮在马鞍底下放了铁钉。 "就这样,他还不和我说实话,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要找侯爷身边的人算账。月儿,他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也不至于操碎了心了。" 朱氏骂了一阵,想起儿子此刻还被侯爷关在马房,又心疼地流下泪来。 林沁月心疼母亲,忙劝道:"娘别着急,哥哥年纪还小,等再历练两年就好了。不如我去宫里向贵妃娘娘求情,让她找下老夫人。" 朱氏点头。 父亲脾气不好,若得知枫儿干出这等荒唐事,定会连着自己一块骂。 母亲向来又听父亲的,如今能指得上的,也只有宫里的妹妹了。 她立刻令丫鬟取出命妇的对牌,催促林沁月:"月儿你快去,娘在家里等你的消息。" 林沁月道:"娘,还是再等等吧。等明日爹爹气消了一点我再去,也不至于惹爹爹生气。" "月儿,侯爷向来疼你,他不会将你怎样的。" 朱氏抓着女儿的衣袖,恨不能她马上插翅飞去宫里。 枫儿是她唯一的儿子,她的命根子。 她一刻也不想再等。 "娘。" 林沁月压下心中不快,柔声劝慰了母亲一番,好歹稳住她。 翌日,宫里贵妃娘娘下旨,宣侯府二小姐林沁月进宫说话。 林沁月坐上软轿,直接进了毓秀宫。 朱贵妃头戴金翅步摇,穿一身明紫色广袖宫装,打扮得十分华贵。 她和侯夫人朱碧心是亲姐妹,两人生得便有几分相似。 只是朱贵妃眼睛更大,鼻梁更挺翘,比侯夫人更加美貌。 第37章 林沁月走到朱贵妃近前,屈膝下拜,忙被朱贵妃身边的女官侍琴扶起。 "娘娘。" 林沁月唤道。 朱贵妃看着她,一双眼睛笑盈盈的,满脸慈爱:"小时候你都唤我姨母的,如今长大了,怎么倒生分了。" 林沁月忍不住红了眼眶,唤道:"姨母。" 朱贵妃便问道:"嫂子给我送信,说姐姐如今在府里有些不如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姨母。" 林沁月便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朱贵妃。 朱贵妃听罢,蛾眉一挑。 林沁月又道:"姨母,那林致远好生厉害,我和娘原先都小瞧了他。 他不仅知道那盆花是金铃夫人,还戳穿了娘亲的计谋。 林沁宛那贱人将花送到娘屋里,娘本来好好的,没想到真吓病了。" 朱贵妃表情未变,漂亮的眸子寒意翻涌。 林沁月顿了顿,流着眼泪道:"姨母,如今老夫人恨死了娘,让陈姨娘管家。哥哥又干了蠢事被父亲打了一顿,关在马房。 娘如今急得不行,却不敢找外祖,只能指望姨母给我们做主了。" 朱贵妃道:"好孩子,你别哭。这件事包在姨母身上。" 朱贵妃握着她的手,再三保证,林沁月这才止住哭泣。 七皇子刚好从外殿走来,怀中抱着一只外藩进贡的波斯猫。 那猫儿毛色雪白,一对眼睛湛蓝如海,十分的漂亮,朱贵妃见了就欢喜。 "母妃。"七皇子上前拜见母亲。 朱贵妃当下笑道:"你打哪儿寻来这么个金贵玩意儿,也不怕你父皇骂你劳民伤财。" 七皇子也笑了,平日冷傲的人此刻看起来十分温文,他道:"这是外藩进贡的,父皇知道母妃喜欢猫,特意让儿臣给母妃送来。还说母妃不要有了猫就忘了人,父皇下朝会过来看您。" "你父皇净胡说。" 朱贵妃抱过猫儿,表情十分娇羞。 林沁月在一旁看了,心中想道:"姨母入宫这么多年,皇上对她还是这般宠爱。 单凭这点,我定要多进宫陪陪姨母,让她更加疼爱我。说不定,还能给我指门好亲事。" 林沁月想着,一双妙目往七皇子身上看去,朱贵妃忙让两人见礼。 七皇子和林沁月儿时常在一处玩耍,如今大了,就慢慢生分了。 朱贵妃想着皇上待会可能要来,便让七皇子带着林沁月去宫里转转。 七皇子想了想,便同意了。 两人出门,七皇子问了林沁月家中近况,林沁月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给这位皇子表哥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后来又谈及林致远:"表妹,林致远近来如何?" 想到林致远在清风镇夺了他一艘船,坏了他大事,七皇子的脸就阴沉得不像话。 林沁月被他样子吓了一跳,惊道:"表哥怎么了?" "林致远与我在清风镇有过过节。" 七皇子冷冷说道。 林沁月心中一动,将林致远在府中的举动事无巨细告诉了七皇子。 七皇子道:"你和姨母要当心。他比你们想象中还难缠。" 林致远背后有股可怕的势力,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却查不出这股势力属于何方。 这令他心中生出隐隐的不安。 七皇子又道:"林致远在清风镇和一个女子有了苟且,而且他极喜欢那女子,让她做了外室,你和姨母可以从这里着手。" 林沁宛得了这个消息,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她恨林致远,却不得不承认,林致远是个极为出色的少年,他这样的人才,这样小的年纪,便悄悄置了外室,可见是非常喜欢那女子的。 她得马上将这个消息告知娘亲。 待她回到侯府,林玉枫已经被放了出来,朱氏抱他在怀里,儿一声肉一声地哭着。 "娘,哥哥。" 林沁月上前,朱氏又控诉:"月儿,你爹下朝回来就给我甩脸子,说相府仗势欺人,让外人插手家务事。" 她哭道:"他不心疼枫儿还不让我疼了。枫儿的腿还伤着,他就下这样的狠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挑中了他……" 林沁月心中一阵烦躁。 娘亲年纪大了,人却变笨了,完全丢掉了年轻时的聪慧和果敢,变成一个溺爱儿子的糊涂妇人。 哥哥也是个不成器的,根林致远一比,完全就是个草包。 再这样下去,侯府只怕真的要变天了。 林沁月强压下心中不快,屏退下人,将林致远偷置外室的事情告诉了朱氏和林玉枫。 第38章 "沁儿,这可是真的?" 朱氏大惊,接着又大喜:"我去告诉侯爷,看不打断他的腿。" 侯府规矩严苛,府中男儿娶正妻之前绝不允许纳妾。 置外室,这个罪名可比纳妾还重。 林玉枫则嚷道:"我如今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他就敢偷偷养人,他哪来的银子,说不定是那老太婆给的。" 林沁月定了定神,道:"不管事实如何,我们既知道了,就可以从这里着手。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们若能擒住那个女人,就好比捏住七寸,再对付他就容易了。" 几人偷偷商议一番,定下计划。 第二日,外面便传来谣言,说侯府刚认祖归宗的大公子林致远看上一个村姑,将人从清风镇带到京城,金屋藏娇。 这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居然将白晓儿的姓氏和父母双亡的事情都揭了出来。 当下一片哗然。 林致远因生得明月清风,又是太后的外孙,即便他性子冷漠,爱慕他的京城贵女还是多不胜数。 当下便有人绞烂了帕子,"什么,林小侯爷还没议亲呢,这便有了外室。那女子定是只狐狸精,真是可恶。" "可不是么?林小侯爷莫不是瞎了眼,竟看中一个死了爹娘的村姑。" 林致远得知外面这些传言,脸色沉得可怕。 居然有人将这些事情挖了出来,看来自己终究还是大意了。 文九看着自家少主冷峻的眉眼,立刻跪下告罪,林致远挥手,让他加强芜园的保卫,千万不能让白小姐有任何闪失。 文九刚领命去了芜园,这边老夫人就过来了,她指了指身后两个娇花软玉一般的美貌丫鬟,直接了当道:"远儿,你看这两个丫头如何,都是祖母给你挑的,放在你房里可好?" 老夫人以为林致远是年岁到了,对男女之事好奇,才会偷置外室。 那两个丫鬟上前,娇羞无限地福了福身子,林致远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祖母,我年纪还小,不需要通房。" 老夫人人老成精,心里便明白了,外头传的只怕是真的。 她罕见地落了脸子:"我不管你要不要,外面的那个却是不行。" "祖母。" 林致远皱眉,语气微冷。 平素对孙儿百依百顺的老夫人此刻却十分坚决:"乖孙,不是祖母强迫你,是我林家组训历来如此。 况且你如今没有议亲,这事传出去,那些体面的人家怕姑娘嫁过来吃亏,就不会与你结亲。为了你的前程,祖母也不会同意。" 林致远冷然道:"祖母,这是我的事,请您不要插手。" 老夫人看着孙儿倔强的眉眼,简直和故去的公主如出一辙。 她知道他定是十分钟爱那位姑娘,终是做出退让。 "那这样吧,你将她接进来,先放在屋里,等明媒正娶的妻子过门,再将他抬为妾室。" 老夫人说完,等着林致远回话。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出极大的让步,林致远是公主的儿子,又是嫡长子,将来定是要继承侯府的。 那个女子据说是个乡野村姑,只是长得体面些。 这样的女子,恐怕还比不上自己身边的丫鬟,抬她当妾室,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没想林致远却不愿。 他皱眉,眸色幽深,声音有些凉:"祖母,这件事我自会处理。您若是为我好,便不要插手。" 老夫人知道他的性子和手段,一时不敢多劝,终是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林沁宛知道了这件事,却十分惊讶。 她忍不住问陈姨娘:"姨娘,大哥莫不是被灌了**药,祖母都说让做妾了,他还不松口。莫非他想让那个村姑做正妻?" 通过这段时日的接触,林沁宛简直将林致远奉若神灵。 她打心眼里替大哥不值,觉得他是收了蒙蔽。 陈姨娘却若有所思,她说道:"宛儿,村姑这样的话你切不可再说,背着人也不可。" "姨娘。"林沁宛不解。 陈姨娘道:"大少爷只怕是动了真心。那位白姑娘,肯定不是一般女子。这话若传到他耳朵里,只怕他会容不得。" 消息传到芜园,白晓儿和白馨儿坐在花厅吃饭。 白馨儿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白晓儿:"姐姐,佳卉姐姐说的金屋藏娇是什么意思?" 白晓儿脸白了白,她又道:"我待会问老师可好?" "没什么好问的。" 白晓儿握筷子的手指紧了几分,道:"。快些吃,迟了当心打板子。" 第39章 白馨儿点头,乖乖扒饭,白晓儿没了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看着白馨儿吃。 白馨儿觉得今日的贺夫人有些奇怪,老用那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课讲到一半,贺夫人突然问:"你姐姐……还好么?" "老师,姐姐很好啊。" 见白馨儿一头雾水,贺夫人咳了一声,道:"你把课本拿出来,今日讲《女德》。" 白馨儿苦着脸换了课本,不明白老师为何又讲《女德》。 她明明已经倒背如流。 原来贺夫人方才出门,听到外面许多关于白晓儿的议论。 她为人清高,到底有些看不起白晓儿。 因白馨儿是她徒儿,她须得好好教导,以防她将来也给人做外室妾室之流,伤自己颜面。 白晓儿闷闷不乐坐了半晌,想到一品居后日开张,还有许多事未做,便强打着精神起身出门。 还好,门外此刻已经没人。 白晓儿松口气,上了马车,佳卉在后面拿着包袱,转头看到文九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佩剑少年,看他们样子,好像打算跟着她们。 佳卉奇怪地问:"文九,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这些时日,她和文九混得熟了。 她得了白晓儿指点,厨艺突飞猛进,文九吃过一次她做的点心,就常腆着脸来蹭饭。 "少主吩咐的。" 文九额前流下一滴冷汗。 今日芜园外来了不少探子,除了那些贵女派来的丫鬟婆子,其中还混着一些武学高手。 多亏少主请来了唐家三少,这才赶在白晓儿出门前将那些人驱逐。 白晓儿挑了帘子叫佳卉,眼角余光瞧见沈思齐站在门口,看着她,满脸担忧。 白晓儿心中很是烦躁,车帘落下,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到了酒楼,何大厨迎出门来。 "白小姐,您先瞧瞧。" 白晓儿坐下,接过菜单仔细看着,何大厨偷偷打量起她来。 她穿着湖水绿对襟衫,系同色百褶裙,裙摆处绣了丛翠竹,清新又雅致。 这身绿将她幼嫩的肌肤映得白雪一般,眉眼也越发秾艳起来。 何大厨想到那个在清风镇卖酸笋的小姑娘,心中突然生出感慨万千。 白晓儿看完菜单,略想了想,加了几个菜名,何大厨用心记下。 白晓儿道:"何师傅,后厨的东西备好了没?上次差的几样调料可寻到了?" 何大厨如今被任命为后厨总管,后厨一应事务由他负责。 他恭敬地道:"都备好了,白小姐放心。" 白晓儿微微点头,门口传来动静。 一位六旬贵妇扶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到前厅。 白晓儿面上闪过诧异,忙起身道:"这位夫人,小店初八开业,请问您是……" 话未说完,便被贵妇身边的婆子打断:"你就是白小姐?我们大少爷纳的外室?" 婆子扬着下巴,态度十分倨傲。 听到"外室"这个词,何大厨吓了一跳。 他知道自己应当回避,但怕白晓儿吃亏,他便站在后堂听这边动静。 白晓儿沉默,婆子又道:"这位是我们老夫人,大少爷的亲祖母。" "好了黄嬷嬷,别吓坏了孩子。" 老夫人上前,仔细瞧着白晓儿,末了满意地道:"是个好孩子,瞧着就是有福的。" 老夫人自认看人眼光精准。 白晓儿头发乌黑,面若花瓣。 再往下看,细腰翘臀,骨肉亭匀,这样的女孩子能生养,且是宜男之相。 "白小姐,我今儿有件事和你商量。" 老夫人握住白晓儿的手,缓缓说道:"我们林家祖训,嫡妻未过门前不得纳妾纳外室。侯爷知道了你,气得要请家法,我好歹才拦住。 既然我孙儿喜欢你,你对他也是有意的,我今儿就作主接你进府。" 老夫人顿了顿,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先在他屋里伺候,我拨两个丫鬟给你,吃穿用度一应比照侯府的小姐。 等远儿妻子过门,生下嫡子,我就将你抬为贵妾。如此可好?" 老夫人神色和蔼地看着她。 其他人也看着她。 她们都在等她回答。 白晓儿攥紧袖中的手,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她稳住心神,道:"老夫人,好意我心领了。我白晓儿今生今世,绝不会与人为妾。" 老夫人笑容僵在脸上,黄嬷嬷怒道:"你别不识抬举,让你做妾是看得起你,也不瞧瞧自个是个什么身份,侯府的阿猫阿狗也比你体面。" 第40章 "黄嬷嬷。" 不知何时,林致远悄无声息站到了黄嬷嬷身后。 黄嬷嬷回头看见林致远,顿时吓得魂都飞了。 "大公子……您……您什么时候到的?"黄嬷嬷白着脸儿道。 "就在刚刚。" 林致远表情阴冷,道:"跪下,向白小姐道歉。" "远儿。"老夫人劝。 "跪下!"他突然厉声道。 黄嬷嬷从未见过林致远这般疾言厉色,当下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下连磕了几个头。 她嘴里道:"白小姐我错了,请您原谅我,我年纪一大把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 林致远惩治罪奴的手段黄嬷嬷一清二楚,若他真恼了,老夫人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白晓儿看了林致远一眼,冷笑着转身。 都是他惹出来的好事! 林致远想上前,但碍于老夫人她们都在,只能作罢。 老夫人回到侯府,训斥黄嬷嬷道:"你瞧瞧你,年纪一大把了,连话也不会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仗势欺负孤女。" 意思是那些话你心里想想便是,怎么就赤裸裸地说出来了。 黄嬷嬷经林致远一吓,早就没了魂,她道:"我哪知道大公子会突然出现。" 黄嬷嬷拉住老夫人的衣袖,道:"老夫人,大公子不会回头来找我吧?" 老夫人消了消气,道:"没事,到时候有我在,他不敢怎样。" 林沁宛那得到这个消息,舒了口气,她对陈姨娘道:"姨娘,你说的果然是对的。今日我将祖母去找白小姐的事告诉了大哥,大哥一定会记着我们的情。" 陈姨娘淡淡一笑:"你且记住,好好地盯着这府里的人,一有风吹草动,就去告诉你大哥。他心里知道。" "是。我什么都听娘的。" 林沁宛立刻应了。 陈姨娘却道:"宛儿,别叫我娘,让人听去可不好。" 林沁宛有些不以为然:"这里就我和娘两人,娘怕什么?" 陈姨娘蹙眉:"宛儿,小心使得万年船。你不知道你大哥的母亲当年是怎么没的?" 林沁宛疑惑地看着她,她笑了笑:"夫人比你想象中要厉害。她如今失去势力,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她缓过神来,侯府依旧是她的天下。" "姨娘,我不甘心。" 林沁宛咬唇,她转眼就要议亲,若她的姨娘能当上侯夫人,到时定能嫁得极风光。 陈姨娘看出女儿想法,柔声道:"不管如何,夫人都是朱相国的女儿,朱贵妃的姐姐。 宛儿,娘的指望都在你弟弟身上,只要他好好读书,将来有了出息,我们才有底气。 而且咱们要抱进大公子这棵大树。 我猜想,用不了多久,侯府可能就要变天。" 林沁宛若有所思,她看着越来越雍容端庄的陈姨娘,心中想到:自己的姨娘如此聪明,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总有一天,自己会摘掉庶女的帽子,她且等着。 白晓儿处理完一品居的事务就回了芜园。 想起方才的事,她心里就堵得发慌。 她恨不得找来林致远,狠揍他一顿,把那张俊脸给划花了才解气。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怕吵到白馨儿,影响她功课,她便让她回自己房里去睡。 不知躺了多久,她才有了朦胧的困意。 这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猛然起身,一把拍掉那只意图摸自己脸蛋的手。 "你来做什么?" 白晓儿尖声道:"给我滚出去。" 林致远扯了扯嘴角:"晓儿,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了。" 白晓儿气道:"好,你不滚我滚。" 说着她掀被子下床,在双脚离地的那刻,林致远突然搂住她的腰,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晓儿,我想你了。" 他嗅着她发丝的香味,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白晓儿身子僵了下,开始挣扎。 "放开我,林致远,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知不觉,她声音带了哭腔。 她自己都不明白,这股浓浓的委屈到底因何而来。 林致远抹去她的泪水,柔声道:"是我不好,我保证,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白晓儿冷笑:"你的保证有用吗?你还保证不会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结果呢——你还是将我囚禁在芜园里。" 林致远道:"晓儿。" "林致远,你知不知道你祖母今天给我说了什么? 第41章 白晓儿盯着他,幽幽地道:她让我去你们家做通房丫头,等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进门,生下儿子,就扶我为妾。" 白晓儿向来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 可是现在却越来越情绪化。 比如今天,她明明很愤怒,下定决心和林致远决裂,但被他温言软语一哄,她的内心又动摇了。 其实她就是喜欢他,所以才会贪恋他的温柔。 她被他抱在怀里,心里默默说道:"白晓儿,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大仇未报,前途渺茫。什么才是你该做的,你应当明白。" 翌日清晨,林致远起床,白馨儿在院子里背书。 白馨儿见他从姐姐屋里出来,吓了一跳。 "林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她紧张地问。 她昨日学完《女德》,师父就告诉她男女七岁不同席。 林哥哥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 林致远面色未变,和蔼地摸了摸她戴着帽子的小脑袋。 "你姐姐有些不舒服,我来给她瞧病。" 白馨儿点头,想去屋里看白晓儿,被林致远叫住。 "馨儿,听贺夫人说你学问学得很好,我来考考你。" "哦。" 白馨儿成功地被转移视线。 二人站在梧桐树下,一问一答,甚是融洽。 林致远惊叹白馨儿的读书天分。 她比他想象中聪明,不仅记忆力好,且能举一反三。 若身为男子,是考状元的好材料。 自己给她请来贺夫人,也不至于埋没了她。 又过了一会,白晓儿推门出来,看见树下的一大一小,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怕妹妹知道自己和林致远的事。 林致远对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可好些了?馨儿听说你病了,很是担心。" 白晓儿道:"已经没事了,多谢你。" 三人坐下来吃了顿早饭,席间林致远一点也不客气,简直把自己当作这里的主人,频频给姐妹二人夹菜。 饭毕,有人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一通话,林致远起身匆匆离去。 白晓儿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白馨儿突然道:"姐姐,林哥哥肯定喜欢你。" 白晓儿悚然,看着她道:"馨儿别乱说。" 白馨儿撅嘴:"我才没乱说。定是这样的,林哥哥看你的眼神和旁人不同。姐姐,我喜欢林哥哥,我想他做我的姐夫。" 白晓儿突然起身,厉声道:"馨儿,林致远是侯府公子,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这种话切记不可再说。" 白馨儿被姐姐的模样吓到,忙点头答应。 白晓儿方觉自己反应太激烈了。 她叹气,对妹妹道:"馨儿,方才是姐姐不对。你去贺夫人那里吧,要到上课的时辰了。" 白馨儿去了,大东家那边找上门来。 白晓儿和林致远的事外面传得满天飞,罗仲谦得知二人关系,忙带着得力的管家过来,商议一品居的开张事宜。 自白晓儿搬家,这是罗仲谦第一次登门,白晓儿齿冷,面上却是温和的笑。 总归是背了个金屋藏娇的名声,她不如好好利用,为自己铺路。 她请来沈思齐,几人一同商议开张事宜。 罗仲谦主动道:"白小姐,那样东西已经查到了来历。" 他指的是有人用神像陷害他们通敌的事。 "说来惭愧,这件事是我继母和三弟干的。他们想逼我出京城,为此对一品居下手。" 沈思齐面色铁青,罗仲谦如今言辞确凿,证明他之前就知晓。 他明明知晓,却说不知,吧自己和晓儿当枪使,这也太过分了些。 白晓儿示意沈思齐稍安勿躁,果然,罗仲谦接着道:"白小姐,思齐,你们打算如何?" 他在征询他们的意见,或者说征询白晓儿的意见。 白晓儿道:"我提议,还是按原计划进行。既然做了,便要付出代价,我一品居也不是好惹的。" 罗仲谦这才松口气。 他先前还怕白晓儿不愿意。 其实他并不是存心利用他们。 他只想通过这个机会,将计就计,让继母和三弟的阴谋被罗家人知晓。 既然她愿意,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道:"白小姐,其他的事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绝不会牵连到你。" 白晓儿似笑非笑地道:"我相信大东家的能力,只是这件事上,我也算帮了大东家大忙。一品居的股权,是不是要重新商议一番?" 第42章 罗仲谦不过出了一幢宅子,就占了三成股份,白晓儿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吃亏。 罗仲谦爽快地答应,他道:"事成后,我只留两成股份,其他的都是你们的。" 白晓儿点头,道:"好。那就说定了,等事情了了,我们就重新拟定文书。" 送走罗仲谦,沈思齐问:"晓儿,你为何答应他,他明显想利用我们。 到时出了岔子,我们如何收场?" 罗家是官,他们是民。 他不想搅进罗家的内斗,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白晓儿道:"沈大哥放心,这件事情不会出差错。" 罗仲谦过来,纯属是看林致远面子。 有林致远的震慑,不怕他不给自己善后。 这时候,沈思齐也会过来意思,心里顿时堵得不行。 白晓儿偏又道:"沈大哥,大东家的那一成股份转给你。这段时日你辛苦了,等事情了了,一品居走上正轨,你也可以安心回家。" 沈思齐脸色顿时白了。 白晓儿心一硬,接着道:"你如今也知晓我和林致远的事,他不会轻易放手。沈大哥,你个好人,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白晓儿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这样拖着,不如一次断了他的念想。 希望他能早日想明白。 沈思齐失魂落魄地离开芜园,去了一家酒馆。 他心中苦闷,想要借酒消愁。 辛辣的酒一口一口灌进嘴里,到最后,沈思齐的喉咙都麻木了,眼前一片模糊。 脑中浮现出白晓儿的一颦一笑,沈思齐心中大恸,忍不住流下泪来。 林致远一身月白的衣裳,骑马在宫内驰骋,惹得宫人纷纷侧目。 如今敢在宫内骑马的,除了圣上,也只有这位新认祖归宗的小侯爷了。 林致远来到太和宫,翻身下马,早有内侍候在门外。 "公子来了,娘娘等您很久了。" 内侍恭敬地将他引到殿内,太后端坐在正中,见了他,满面慈爱地招呼他过来。 "阿远,快来让哀家瞧瞧。" 林致远上前,太后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 "外祖母这几日身子可好?"林致远问。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感慨道:"自吃了你的药,我的病就好了许多。太医原说头风是治不好的。" 太后说罢,又道:"昭妃昨儿求到我这里来,小十七得了伤寒,吃药吃坏了胃,如今吃什么都吐,她急得不得了。" 林致远明白太后的意思,他道:"既如此,我过去给他瞧瞧。" 太后道:"先不慌,等吃了饭再去吧。" 这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来请,说皇帝想来这边陪着用膳。 太后沉着脸道:"今儿阿远在我这儿,他来便是了。" 大太监点头哈腰地去了。 林致远眸光微沉。 太后这是在昭告众人,自己如今由他护着,就算皇帝也动不了他。 上一世也是这样,皇帝对母亲"谋反"一事心中存有疙瘩,以至于他回京两年,才见到皇帝的面。 上一世这个时候,太后正缠绵病榻,虽惦念自己,却力不从心,导致自己走了许多弯路。 这一世,他会牢牢把握机会,一定要为母亲翻案。 芳姑姑令人传菜,林致远一见,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色。 太后像个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一样,一面给林致远夹菜,一面絮絮叨叨地问他各种琐事。 林致远没有不耐,一一作答,太后很是满意。 吃罢饭,太后屏退左右,林致远便知道这是有话叮嘱他。 果然,太后问道:"阿远,听说侯府最近有些不安生,你弟弟病了,继母被夺了管家权,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致远道:"外祖母,这些事情可是朱贵妃告诉您的?" 太后点头:"朱贵妃提过一两回。不过这事六宫都晓得了。朱家毕竟是皇亲,侯府让姨娘管家,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林致远暗自冷笑。 朱贵妃贯会讨太后欢心。 太后根本不知晓,母亲是被朱氏一族联手害死的。 况且他还怀疑,上一世太后的死会不会也和朱贵妃有关。 毕竟头风发作只是难受,还不至于要人性命。 太后看着林致远,面有忧色。 今日和他说这个,就是提前通知他,朱氏马上又会开始管家。 希望这孩子能想通,不要公然和朱氏作对,否则对自己声名也是有碍,侯爷也不喜欢。 第43章 毕竟自己年纪大了,也庇护不了他几年。 林致远垂眸,道:"我知晓,外祖母不用担心。" 太后点头:"你能想通便好。" 林致远起身,准备去看昭妃的孩子。 临去前太后叫住他:"阿远,外面的女人赶紧处理了,你即将议亲,不要落人口实。" 林致远回头,眸中浓深如墨,太后又道:"实在不行,你便听你祖母的将她收房。再这样下去,会越传越离谱。" 林致远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还请外祖母不要插手。" 太后皱眉:"阿远,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应该知道,你的坚持对她没有好处。" 林致远回头,表情肃然。 "外祖母,她是我喜欢的女人,我会保护好她。" 太后看着林致远,突然想起自己短命的女儿。 他和他母亲实在太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 当年阿容跪在自己跟前,拿剪刀要绞头发,逼自己将她下嫁给当时还是小将的威远侯。 自己不得已答应,退了原来和尚书府公子的亲事,让她嫁给心上人,只是没过几年,阿容被告通敌谋反,畏罪自尽,襁褓中的孩子也不知去向。 记起那些往事,太后眼睛不由湿润了。 她叹道:"阿远,我只是怕你走你母亲的老路。阿容就你一点骨血,我怎能放心。" 她已经给林致远相了几门亲事,对他的前途是极有好处的。 他若能娶个得力的妻子,她往后哪怕闭了眼,也能放心。 林致远如何不知太后想法,不过他认定的事,是无法改变的。 他道:"外祖母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个外孙向来极有主意。 太后此时亦不好再劝,打算缓一缓再想法子。 林致远告别太后,令人拿来药箱,去了昭妃的昭和殿。 昭和殿地处皇宫西南一隅,幽静偏僻。 昭妃带着宫人,早已在门口候了多时。 她一见林致远,便求道:"小侯爷,快救救沛儿。" 她此刻嘴唇干枯,双目赤红,眼下两块明显的凹陷,看着憔悴不堪。 林致远点头,随她进到暖阁,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九皇子宇文沛。 宇文沛静静躺在那里,像睡着了一般。 他生得白净秀美,眼线狭长,鼻梁高挺,像极了他的母妃昭妃。是个好看的男孩子。 如今的他,和上一世全然不同。 上一世初见,他已经十二,而且被这场病烧怀了脑子,成了痴儿。 这次赶在生病时碰上自己,也算机缘巧合。 昭妃哭道:"小侯爷,沛儿前日染了风寒,吃了药,我就放他在院子里玩了会儿。没想昨儿夜里突然烧起来。 太医开了药,也扎了针,总不见效。到如今……就连药也灌不进了。" 昭妃满脸哀痛。 她娘家家世不显,在这深宫中,一直都是透明的存在。 就连她生的儿子,也不受待见。 她清晨去求皇后,想请太医院刘院判来瞧瞧沛儿,皇后却说刘院判要照料陆昭仪的胎,没空过来。 她走投无路,只得去找太后。 太后告诉她,林致远医术在太医院众太医之上,这才给了她一线希望。 林致远坐下,给宇文沛诊脉。 半晌,他起身,昭妃急促地问:"小侯爷,沛儿可还有救?" 林致远对昭妃道:"无碍,交由我便是。" 听了这话,昭妃激动地流下泪来。 林致远立刻开了药方,令人去煎药。 又褪去宇文沛的衣裳,刺破他的几处要穴。 血瞬间染红了半张床单,昭妃吓得想哭,却不敢作声,只得咬着牙关。 她怕惹恼林致远。 好在只一会儿,林致远便为他止血。 待药熬好,宇文沛清醒了几分,眸子眯开一条缝。 一剂药喝下,宇文沛的烧居然退了。 昭妃惊喜不已,要给林致远跪下,林致远立刻阻止。 "昭妃娘娘,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得如此。" 昭妃道:"小侯爷,你是我和沛儿的大恩人,这份情我记下了。若有来日,我定不会忘记。" 林致远淡笑。 上一世,昭妃因救驾有功,被加封淑妃,最后成了朱贵妃死敌。 他救治宇文沛,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 如今得了昭妃的承诺,也算皆大欢喜。 不过这次因为自己的介入,宇文沛没有变成痴儿,也不知昭妃会不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 第44章 林致远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她几句。 他道:"娘娘想不想知晓九皇子的病因?" 昭妃一怔,道:"小侯爷,您的意思……" 林致远道:"九皇子原本只是得了风寒,只是服下的药配伍剂量有些问题。" 昭妃大惊失色:"小侯爷,您是说有人要害我的沛儿?" 林致远点头:"我来之前,找人弄来了药渣,经过查验确有此事。" 昭妃面色青白,眸中迸出恨意。 她是个极聪慧的人,瞬间猜到害九皇子的人是谁。 林致远眸中闪过笑意。 他嗓音低沉,带着丝蛊惑:"娘娘,在这深宫之中,韬光养晦终不是办法。九皇子还小,离平安长大还很远。" 昭妃表情一寒,半晌道:"小侯爷的话我记下了。请受我一拜。" 林致远亦还了一拜。 这时,宫人来报,皇上和朱贵妃来看九皇子。 昭妃擦干眼泪,准备接驾,皇帝却已进到殿内。 林致远垂首行礼,余光瞥见那抹刺眼的明黄,瞳孔倏然紧缩。 他听见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和他记忆中并无二致。 "昭妃,沛儿可好些?" 皇帝是个薄情的人,问话的时候,表情亦是淡淡的。 昭妃福了福身子:"回皇上,多亏林小侯爷出手相助,沛儿如今已经无碍。" 皇帝这才看见一旁的林致远,他沉声道:"抬起头来。" 林致远抬首,皇帝眯了眯眼。 这张年轻的脸,和他的胞姐兴平公主惊人的相似。 想到兴平公主,皇帝心中五味陈杂。 朱贵妃见皇帝似有不悦,勾起嘴角。 她走到林致远身前,软语道:"一早听说兴平姐姐的儿子生得好,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兴平姐姐以前是皇族第一美人,小侯爷和姐姐一般模样,往后不知要迷倒京城多少贵女呢……" 她句句话不离兴平公主。 皇帝脸色越来越黑。 他突然道:"好了,既然沛儿好了,我们回广和宫,让昭妃好好照顾他。" 从来到走,皇帝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过九皇子一眼。 昭妃看着那两道相携而去的背影,眼中有泪滚落。 林致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昭妃一眼,留下药方离去。 昭妃呆呆地坐在床边,宫人小玲上前,担忧地道:"娘娘,您怎么了?" 昭妃幽幽地道:"小玲,我一直都错了。自爹爹被贬官,爹娘就劝我隐忍,不要争宠,不要露出锋芒。我听爹娘的,结果差点害了沛儿性命。" 小玲悚然,道:"娘娘……" 昭妃擦干泪水,道:"小侯爷说得没错,在这深宫之中,明哲保身终不是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就算为了沛儿,我也不能软弱。" 昭妃起身,眸中闪过细锐的锋芒,小玲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 皇帝和朱贵妃回了广和宫,朱贵妃见皇帝脸色不好,便令宫人取解暑的七宝汤。 "如今天热,皇上莫要烦心,凡事龙体为重。" 朱贵妃舀了勺七宝汤,送到皇帝唇边。 皇帝见朱贵妃面色殷切,便耐着性子张了嘴。 "皇上别生气啦。您一生气臣妾也不开心了。" 朱贵妃见皇帝果真喝了,歪着头,拉着皇帝的衣袖,笑得像孩子一般开心。 皇帝见朱贵妃笑靥如花,自己心头亦是松快。 他取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羞也不羞?" 朱贵妃羞红了脸,故意赌气道:"臣妾好意喂皇上喝汤,皇上还取笑臣妾,臣妾不依呢。" 此刻的朱贵妃,没有了平日的雍容华贵,就像一个仰慕丈夫的小妻子,柔情无限地看着皇帝。 皇帝为人淡漠,却十分喜欢朱贵妃的知情识趣,他屏退左右,搂着朱贵妃上榻。 宫人们在殿外垂手而立,听到殿内的动静,一个个心照不宣。 虽说皇后入主东宫,但朱贵妃最得宠,母族势力强大,她已经隐然凌驾于皇后之上。 今后当差可要多长点心才是。 不知过了多久,朱贵妃才从殿内出来,皇帝勤政,休憩过后便要披阅奏折。 朱贵妃知道皇帝的忌讳,立刻请辞。 皇帝坐在案前,胡乱看了几本奏折,朱砂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高无庸。" 皇帝唤来内侍总管,高无庸躬身应诺,皇帝道:"你去威远侯府传林致远觐见,我有话问他。" 第45章 高无庸是皇帝的心腹,向来最了解皇帝的心思,此刻却有些猜不透皇帝的想法。 但皇帝此刻脸色阴沉,他哪敢多问,立刻出去传话。 不多时,林致远便来了。 原来他在太后那里小憩,并没有回侯府。 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芳若默默跟在一旁,皇帝皱眉。 太后难道就这么不相信他。 林致远终归是自己的外甥,难道还能吃了他不成。 行过礼,皇帝赐了座。 眼前的少年穿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头束白玉冠,风姿绝卓,世间罕有。 皇帝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兴平公主。 他的阿姐,年少时常女扮男装,几乎和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那时候,兴平公主胆子大,且十分顽皮,常撺掇他出宫玩耍,回来总免不了父皇一顿责罚。 他在宗庙罚跪时,只有阿姐胆子大,悄悄地带了好吃的来,一口一口地喂他,还将他冻得麻木的脚放进怀里暖着,温柔地安慰他。 可最后…… 皇帝面色不停变幻,时而温柔,时而狠戾。 林致远全都瞧在眼里。 皇帝为人淡漠,且生性多疑。 兴平公主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也是一道疤。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九皇子是你治好的?" "是。"林致远道。 皇帝问:"你的医术,是跟着莫氏学的?" "是。" 皇帝又道:"你治好朕的皇子,于社稷有功,朕应该赏你。" 他拍手,叫来内侍总管高无庸。 "将那支西域进贡的百年山参赏给林大公子。" 林致远和芳若姑姑出了广和宫。 林致远走在前面,芳若姑姑抱着匣子跟着,心中思索着皇帝方才的一举一动。 林致远突然回头,道:"姑姑?" 芳若姑姑看着兴平公主长大的,对林致远像自己的孙儿一样关心。 她担忧道:"初次见面,皇上赏您这样贵重东西,会不会有别的意思。毕竟他对公主……" 林致远道:"姑姑放心。这是因为我治好九皇子的缘故。" 芳若姑姑叹气:"小侯爷如今出落得这般好,且还会医术,公主若活着该有多好。" 二人去了太后那里,太后正等着林致远。 见他回了,还得了皇帝的赏赐,这才有了笑脸。 太后道:"算他有几分良心。阿远总归是他嫡亲外甥,哪有舅舅不疼外甥的。" 芳若姑姑在一旁称是,林致远将人参送给太后,太后推辞,让他送给林老夫人。 林致远笑了笑,没有坚持。 当夜他歇在宫里,就睡在太后的暖阁。 消息立刻传到侯府。 朱氏恨得牙都快咬碎,林沁月劝道:"娘莫要生气,林致远是太后娘娘的亲外孙,又没有娘,太后娘娘偏疼他也没什么奇怪。" 朱氏道:"你哪里晓得,太后娘娘这是做给我看的。太后待几个孙儿情分寻常,就是七皇子,小时候也没在太后宫里歇过。 贵妃娘娘也传了信,让我小心行事,这段时日莫要招惹林致远。" 林沁月道:"那娘给林致远寻的亲事?豆_豆_网。" 朱氏这几日四处托人给林致远物色妻子人选。 如今且有了眉目。 朱氏恨声道:"可不是白费了。贵妃娘娘说,林致远的婚事有太后娘娘安排,莫说我,就连侯爷和老夫人也做不得主。" 朱氏更愤怒了。 她放出林致远养外室的消息,就是为了给他寻一门上不得台面的亲事,没想太后横插一杠,她功夫都白花了。 偏这时林玉枫提着只鸟笼走过来,嘻嘻哈哈地逗着笼子里的八哥。 朱氏一只花瓶扔去,砸得林玉枫手中的鸟笼落了地。 林玉枫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当即和朱氏吵了一架,扬长而去。 气得朱氏抱着林沁月哭。 威远侯下朝时,遇上了骑马的林致远。 他听说林致远救治九皇子的事,对这个儿子头一回有了些许改观。 他板着脸道:"下来,皇宫之中,骑马不成体统。" 林致远跳下马,有路过同僚对威远侯道:"侯爷,这便是您的嫡长子?果真生得一表人才。且医术高明,真是了不得呀。" 有人这样夸自己的儿子,威远侯亦面上有光,不由有了一丝笑意。 又有人道:"侯爷,我家老太爷身子有恙,请了好些名医都没起色,能不能让小侯爷纡尊降贵,去我家瞧瞧。" 第46章 威远侯道:"不必客气,给老太爷医病是他的荣幸。" 说罢他严厉地看向林致远,示意林致远接话。 林致远也答应了。 他苦学医术为的就是广结善缘。 这样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那位官员姓袁,是当朝礼部尚书。 林致远家也没回,直接跟着袁大人去了他府中。 朱氏得知威远侯回了,急忙上前去上眼药:"侯爷,外面人都在传远儿养外室,这件事情您看……" 威远侯怒道:"过去了的事还提它作甚?远儿昨儿治好了九皇子,得到了圣上的嘉奖,今日又被礼部尚书袁大人请去府上治病去了。 你身为侯夫人,应当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如何能让外头那些人败坏远儿的名声?" 威远侯不是傻子,朱氏那些小心思他如何不知。 朱氏见丈夫这样为着林致远说话,当下气了个倒仰,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他想到朱相国今天对自己说的话,心中更加烦闷。 "今日起,你接着管家吧。不过老夫人和远儿那边的事,还由陈姨娘帮着管,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威远侯说完去了书院,朱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傍晚,林致远被袁大人亲自送回,随之而来的还有袁府送上的厚礼。 "侯爷,小侯爷果真天纵奇才。我父亲那样重的病,到了小侯爷手上都能治好。" 他的老父亲,本来呼吸都困难,吃了林致远的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下床走动了。 如今袁家上下都把林致远当成神。 威远侯很是骄傲。 他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儿子,虽然这个儿子的母亲不太光彩。 他对袁大人道:"大人莫要夸他,能治好老太爷的病是他的福分。" 又严厉的道:"还不回屋去,先生布置的功课学会了吗?" 林致远看着威远侯装模作样,心中冷笑,对袁大人拱了拱手便回屋去了。 老夫人得知林致远回了,立刻着人来请,林致远过去陪老夫人用了膳。 老夫人上了年纪,遇到喜欢的孙儿就喜欢唠叨。 林致远耐心地听着老夫人的话,文九突然出现。 "少主。" 文九表情有异。 林致远心一凛,跟他出去,问道:"什么事?" 文九支吾道:"白小姐……白小姐出事了。" 林致远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九道:"白小姐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那些人用了毒……" 林致远立刻想到一个人,眸中顿时一片冰寒。 "你去找三少过来。" 林致远稳住心神,在心中默念:晓儿,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救你。 白晓儿是被疼醒的。 四周一片漆黑,她的手脚被绳索缚住,嘴里也塞了东西。 即使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也知道自己是被绑架了。 突然,眼前亮了。 一个娇美动人的紫衣少女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见白晓儿看过来,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就是白晓儿。" 少女口音不是纯正的中原腔。 她走到她跟前,眼神倨傲,又十分冰冷。 少女眉目深刻,混合了中原人的柔美和西域的艳丽,竟然十分地美丽。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像是猜到了白晓儿的想法,少女突然笑了,笑声像银铃一般动听。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抓你对不对?" 白晓儿看着她,强作镇定。 少女蹲下,那把锋锐的匕首贴到了白晓儿幼嫩的脸颊上,白晓儿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少女甜甜的笑了,手上一个用力,白晓儿面上一痛,接着热流涌出。 她破相了。 少女在她脸上划了一刀。 白晓儿向来珍惜自己的容貌,此刻心里的恐惧到达了顶点。 少女阴测测地看着她:"林哥哥不是喜欢你吗?我今天就要划烂了你的脸,看他到时候还要不要你?" 白晓儿立刻明白,眼前这位是冲着林致远来的。 她心中简直恨死了林致远。 这时一个佩剑的婢女推门进来,在少女耳边说了几句话,少女的眼睛亮了,看着白晓儿的目光更加渗人。 "姓白的,听说林哥哥如今成了神医,我划烂了你的脸,说不定他有法子治好你,这样便没意思了。你猜一猜,我到底要怎么惩罚你才好呢?" 白晓儿瞪大眼睛,听着那少女漫不经心道:"不如这样,我喂你吃点好东西,让你和几个男人睡一觉,这样的话,林哥哥就不会再要你了吧。林哥哥可是有洁癖的人,最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第47章 少女拍了拍手,那佩剑的婢女立刻上前,取下白晓儿嘴里的麻核,白晓儿拼命挣扎,那婢女的力气却奇大,捏住她的下巴,将一颗红色的药丸扔进她嘴里。 "唔……咳咳……" 白晓儿干呕着,想要吐出这颗药,可眼前却开始模糊起来。 少女咯咯地笑着,笑声天真妩媚:"这药千金难寻,你要感谢我的慷慨。" 话音刚落,白晓儿的意识开始涣散,迷她听到那少女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关上门。" 白晓儿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进来了,还不止一个。 她心中一阵绝望。 迷糊中,她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道:"啧啧,这么细皮嫩肉的娘儿们,在草原可不多见。郡主真是体恤下属。" "少他妈废话,快点完事得了,兄弟们还等着呢。" 听到这些话,白晓儿又气又急,药力上头,居然昏过去。 林致远骑在马上,马鞭一下又一下地抽在马臀上,道道都是血痕。马儿疯了一样往前跑,很快便将文九和唐家三少甩在后面。 文九忍抽了下马鞭,忍不住问三少:"看少主的模样都快发疯了。白小姐真的是被柔嘉郡主劫走的吗?" 白晓儿睁眼时,天色大亮。 林致远守在床边,皎洁的侧颜被晨光分割成明暗两面,玉雕一般精美。 "你醒了。" 听到动静,他垂眸看她。 白晓儿想起昨夜的事,眸中闪过恐惧,面上血色顿时褪尽。 林致远心刺痛了一下,俯身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晓儿别怕,已经没事了。" "昨天……" 她到底有没有那些人糟蹋? 林致远眸中染上浓浓的阴翳:"别担心,你并没有……那些人已经处理掉了。" 他的语气温柔,安抚着她。 白晓儿咬牙,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眼角滑落。 林致远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上她香软的唇。 他知晓她害怕。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害怕。 若他昨夜晚了一步,后果他简直不敢去想。 自重生以来,他头一回生出了嗜血的冲动,那四人被他剥皮点了天灯,他犹不解恨。 良久,他从她唇上移开,白晓儿眼睛红通通的,哭得快接不上气来:"林致远,我好怕。" 林致远揽住她的肩,眸中亦有心疼,他沉声道:"我知道,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不!" 她尖叫着摇头:"我不要你的保证,我要离开京城,我要回清风镇。林致远,你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林致远怔了一会,淡淡道:"晓儿,别闹了。除了这个,其他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白晓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林致远……" 林致远眸光坚定:"晓儿,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是你唯一的选择。" 白晓儿呆呆地看着他,眼泪凝在眼底,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冻住。 这时门响了,文九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少主,柔嘉郡主要见您。" 听到这个名字,白晓儿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是她,就是这个郡主,昨天用那种下作的法子害她。 "林致远。" 她拉住他的衣袖,目露恨意。 林致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起身出去。 柔嘉郡主穿着明紫色撒花襦裙,梳了中原女子的发髻,贴了花钿,雪肤花颜,分外娇美。 白衣少年逆着光缓缓向她行来,她起身,像只蝴蝶一般往他怀里扑去,却被他一个旋身避开。 "林哥哥。" 柔嘉郡主扑了个空,嘟着嘴,表情十分委屈。 "林哥哥,不过两月不见,你怎么就不喜欢我了?你们中原的男子变心变得好快。" 林致远淡淡道:"柔嘉郡主,你可能会错意了。我从未喜欢过你,又何来变心之说。" 柔嘉郡主娇声道:"你骗人,你若不喜欢我,又怎会跳下池塘救我。从你救我的那天起,我就认定了要嫁给你。" 林致远睨她一眼:"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柔嘉郡主面上掠过失望之色,随即又说道:"没关系。你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也会喜欢我。阿爸说我是草原明珠,只要我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我的。" 林致远面色一沉,柔嘉郡主又咯咯的笑起来,神色十分狡黠:"林哥哥,我知道你现在被白小姐迷住了。我给你时间。三个月,你还是会乖乖娶我。" 第48章 林致远朝她看来,声音冷得像冰:"颜柔嘉,我警告你,若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后果自负。" 他在清楚地告诉她,白晓儿是他的底线。 若她再次碰触他的底线,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柔嘉郡主见他这般骇人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我走了,你自己考虑清楚。" 她唤过婢女,噘着嘴气呼呼地走了。 没多久,太后宣旨,令林致远进宫。 林致远来到太后宫中,太后宫中甚是热闹。 除了朱贵妃、陆昭仪在,还有一位胡服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大概三旬年纪,五官娇柔,神态楚楚,和柔嘉郡主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柔嘉郡主的母亲,因和亲被加封的兴云公主。 "阿远来了。" 见到最心爱的外孙,太后高兴地起身,其余几位贵人也跟着起身,朝他看来。 那位兴云公主眸光在他身上一转,暗含了几分热切。 "这位便是兴平姐姐的儿子吧?" 兴云公主笑道:"果真和姐姐很像,也不知谁家的姑娘有福气,能嫁给这样的如玉公子。" 兴云公主婚后久居草原,地位超然,别人对兴平公主多少有些忌讳,她却是不怕的。 提起外孙的婚事,太后立刻絮叨起来:"不瞒你,阿远刚认祖归宗,亲事还没定下。 我人老了,眼也花了,没力气走动,阿远的婚事就被我这老婆子给搁下了。若是你们有什么好人选,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兴云公主笑道:"娘娘说笑了。小侯爷生得这般好模样,只怕各家贵女挤破了头要嫁他。莫说别人,我倘若年轻十几岁,怕是也要动心呢。" 这话说得诙谐,大家都笑起来。 太后更是合不拢嘴。 林致远是她最喜欢的外孙,有人这样夸他,她当然高兴。 朱贵妃突然对兴云公主说道:"兴云姐姐,林公子不仅模样儿好,医术更是一绝,九皇子和袁尚书的父亲,都是林公子治好的。" 兴云公主明明知道,却装作吃惊的模样,道:"这可了不得了了,太后娘娘好福气。" 太后便更加高兴。 至始至终,林致远笑意未达眼底。 他静静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局外人。 偶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神色亦是淡淡的。 陪太后用完饭,他告辞离去。 太后今天因外孙长了脸,心情亦是愉悦的。 他去了趟昭妃宫里,看了九皇子。 九皇子吃了几剂药,病已经好了,此刻正在树下诵书,看着十分懂事。 林致远发现九皇子小小年纪,《中庸》已经倒背如流,不由有些惊奇。 昭妃对林致远拜了又拜,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林致远递给她一只木盒。 "这颗药,一日半粒,吃完后九皇子会更加康健。" 昭妃接过,在触及他眼神之时,心中一跳。 林致远辞别昭妃,回到芜园。 自白晓儿昨夜出事,如今芜园方圆几里都是他的人。 他翻身下马,文九满脸焦色地上前道:"少主,白小姐她出事了……" 林致远心一凛,厉声道:"白小姐出了什么事?" "白小姐方才意图自尽,不过被我发现了。" 听到"自尽"二字,林致远瞳孔倏然紧缩,他大力拨开文九,快步往厢房行去。 厢房内,佳卉和几个婢女战战兢兢地跪在床边。 白晓儿面色煞白地躺在那里,双眼空茫,表情木然,像一个丢了魂的娃娃。 林致远满腔的怒火瞬间化为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前,掀开锦被,开始替她诊脉。 白晓儿表情呆呆的,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林致远看到她白嫩的脖子上那道深紫的勒痕,心猛然一痛。 他俯身看着她,几乎咬牙切齿地道:"晓儿,你这是在逼我。" 白晓儿没有说话,林致远又道:"你难道不想报仇了?你难道忘了我答应你的事? 只要你乖乖的,用不了多久,你想要的东西,我全部都能给你。相信我,嗯?" 白晓儿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悲凉:"用不了多久,到底是多久?林致远,我再也不要相信你。" "你说你喜欢我,结果就是逼我当你的外室,将我囚禁在这里。你说你会保护我,结果我昨夜差点被几个男人同时糟蹋。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再相信你。" 林致远呼吸一窒,他沉声道:"晓儿,昨天只是意外。我保证,这种事往后不会再有。" 第49章 白晓儿情绪突然爆发,她捶打着他的胸口,恨声道:"林致远,都是你的错。不是你我爹娘他们就不会死。 不是你我也不会遭人算计。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曾遇见你该有多好。" "晓儿。" 林致远面上痛苦一闪而逝。 想不到她竟如此恨她。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恐慌。 白晓儿心灰意冷道:"林致远,放过我吧,同时也放过你自己。" 她不是傻子,他如今羽翼未丰,根本无法护自己周全。 自己对他而言,也只是累赘。 她今天听文九偷偷讲过,那位柔嘉郡主看上了林致远,肯定会不折手段逼他低头。 林致远沉默,良久道:"晓儿,你先冷静一下。有些事,不要急着下定论。" 事到如今,不是他不肯放手。 而是他不能放手。 白晓儿的身份已经暴露,如今欲对她除之后快的人不在少数。 若她离开自己,只能死路一条。 白晓儿冷冷地道:"林致远,你不放我,我会有一千种手段让你后悔,你且等着。" 白晓儿的话并不是威胁,当天夜里,林致远便领教到她的决绝。 她趁他睡着,居然打开他的药箱,将他所有的药丸一股脑全吞了。 等林致远发觉,她趴在地上,只剩一口气。 林致远抱起白晓儿,呲目欲裂。 他抖着手给她扎针催吐,又用嘴将药一口一口地渡进她嘴里。 半晌,白晓儿幽幽转醒,她惨白着一张小脸,对着林致远冷笑:"林致远,这次你救了我,下次,下下次呢。难道你能守着我一辈子?" 对于白晓儿的决绝,聪明如林致远,很快便想出对策。 他在房中点燃一种香料。 这种奇特的香能使人昏昏欲睡,浑身使不上力气。这样她就没办法伤害自己。 他还将屋内所有的利器,包括尖利的簪环首饰都搜走,更在凳子和桌角边包了棉絮。 可即便做到万无一失,白晓儿还是有更狠的法子对付他。 "小姐,佳卉求您好歹将药吃了,您无论如何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啊。" 佳卉端着黑漆漆的药汁,在一旁苦劝。 小姐昨夜吃了那么多药丸,余毒未清,林公子叮嘱了要吃药才行。 白晓儿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道:"拿走,我不吃。" "小姐,那您想吃什么?佳卉先给您做些吃的,然后再吃药可好?"佳卉急切道。 小姐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哪怕不吃药,吃点饭菜也好。 再这样下去,她真怕小姐会出事。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出去。" 白晓儿表情冷漠。 佳卉无法,只得抹着泪去了。 紫苏在门外探头,见了佳卉忙问:"怎么样,小姐吃了药没?" 佳卉摇头:"没有。不管我怎么劝,小姐就像铁了心一般。" 紫苏急道:"那怎么办呀?总不能看着小姐这样下去吧。你快去找馨儿小姐来。" 佳卉为难道:"馨儿小姐被林公子拘在芷兰苑,她年纪小,不便知晓这些事。" 紫苏顿时了唔。 以白晓儿性子,若让白馨儿知晓,她只怕更加难堪。 林公子其实很了解小姐。 ☆☆☆ 林致远在安佑棠家上课时,皱着眉,有些魂不守舍。 安佑棠第一次见他走神,不由恼了:"你如今心神不宁,不如回家静一静。科举在即,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 外面那些传闻安佑棠早听说了,他一直未曾过问,他在等,等林致远给他一个解释。 没想直到现在,林致远也未曾主动和他提起此事。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为了一个女子,大好的前程不要,实在愚蠢至极。 头一回,他对这个弟子生出浓浓的失望。 这时,安夫人端着一只托盘,笑吟吟地推门进来。 "没打扰你们吧?读书辛苦,我给你们熬了点甜汤。" 安夫人说。 安佑棠看见夫人,面色缓和不少,安夫人对林致远使了个眼色。 林致远心一凛,立刻出门,文九果然守在外面。 他低声道:"少主,白小姐绝食了。不仅没吃药,而且粒米未进,佳卉问,要不要让馨儿小姐去劝。" 林致远扔下功课,没有同安佑棠打招呼,径自回家,气得安佑棠大骂,袖子一挥,笔墨纸砚尽数扫到地上。 第50章 安夫人在一旁劝:"夫君,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阿远还小,你莫要过于苛责。" 安佑棠急怒攻心:"不是我苛责。是他处境本就艰难,如此不思进取,难道他想被朱氏一族赶尽杀绝?" 安夫人面上亦有愁容,她想了想道:"夫君不是常说阿远这孩子心思深远。我相信他能处理好,你要相信他。" 安佑棠虽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担心多于气愤,他对安夫人道:"这些天你盯着些,若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你先替他处理了。士林那边我回去说,总不能为了这些事令他仕途受阻。" 大夏科举,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环节,便是德评。 若是德行不足,哪怕文章写得再好,朝廷也是不欲擢用的。 安夫人点头,自去安排这件事。 林致远不知安佑棠夫妇为他操足了心,他只知道自己如今很烦躁。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不识相的挡路的女人。 "让开。"他冷冷说道。 柔嘉郡主嘟着粉嫩的唇,娇声道:"林哥哥,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难道柔嘉长得不好看,入不了你的眼?" 柔嘉郡主今日穿着大红金线绣蔷薇衣裙,腰束得极紧,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她说话时,一双上挑的凤眼直勾勾地看着林致远,腰挺得更直了些。 她记得那个白小姐长得弱不禁风的,胸前一马平川,远不如自己出落得丰满诱人。 林致远冰渣子似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面含讥诮道:"你长得好不好看与我来说并无不同。这话该对你的郡马说。" 柔嘉郡主何曾被男子这般对待过,当下便恼了。 她怒道:"林致远,我就要你做我的郡马。实话告诉你,我阿爸已经去宫里向太后请旨了。哼,你再不喜欢我,总不能抗旨吧。" 她以为自己搬出太后这尊大佛,林致远就会屈从。 哪想林致远更是正眼也不瞧她,调转马头便走。 彻底被忽视的柔嘉郡主跺脚喊道:"林致远,信不信我让将你的小情人送到红帐去。" 红帐是军妓呆的地方,柔嘉郡主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林致远猛地回头,眸中凶光使得柔嘉郡主打了个寒战。 他寒意森森地道:"颜柔嘉,不怕死你便试试。" 无法无天的柔嘉郡主顿时被吓得怔住。 经过这一插曲,待林致远回到芜园,天色已经微沉。 佳卉看到林致远,带着哭腔道:"林公子快看看小姐,小姐情况不太好。" 林致远看到面色苍白的白晓儿,心仿佛被掏了个口子,血淋淋的,一片冰凉。 即便知道这是药物的作用,他的心还是会疼。 林致远突然想到,自己生性薄凉,只知阴谋诡计,却不知如何去爱一个人,但如今,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晓儿。"他轻轻唤她。 白晓儿眼睛半阖着,听见他的声音,艰难地转了转眼珠。 林致远抬手灭掉香炉,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白晓儿未曾想到,她的抗争这么快就取得胜利。 林致远解除了对她的禁锢,他说,从现在起,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会帮她,也会派足够的人手保护她。 如果柔嘉郡主或是别的女人找她麻烦,他会替她解决。 只有一条,她不能离他而去。 白晓儿认清了当前的处境,也明白自己不可能离开林致远的庇护,想了想便答应了。 只是她讨厌外室这个耻辱的称呼,她问清买下芜园花费的银子,自掏腰包,将银子还给了林致远。 "佳卉知道,小姐还是舍不得林公子。"翌日,佳卉对白晓儿说道。 白晓儿轻笑,眼睛望向头顶的蓝天:"舍不得么?我只是不想自己后悔。" 自家人惨死,复仇的火苗一直在她心中燃烧,不曾熄灭。 即便她这次对林致远以死相逼,也只是想获得更多自由,并未打算就此放弃。 佳卉不明就里,安慰道:"小姐别担心,林公子心里终究有你的,就算将来……" 她顿了顿,道:"侯府也有小姐的位置。" 白晓儿面色冷淡地拢了拢头发,转身进屋,白馨儿下学回来,蹦蹦跳跳地跑来看白晓儿,见她的病好了,也十分高兴。 "林哥哥和老师说姐姐的病气会过人,拘着我不让过来。如今我还和姐姐一起睡。"她嘟着小嘴。 "好。"白晓儿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脸宠溺。 一连几天,林致远没有过来。 因出了一连串的事件,一品居开张的日子便往后推了几日。 第51章 好在白晓儿和沈思齐都不是迷信之人,并不觉得黄历上大吉的日子就一定好。 而且事实也是如此,一品居开业那天,生意好的不得了,远超白晓儿想象。 不提别的,仅奶油点心这一样,进账便有七八百两银子。 白晓儿数着银子,不禁感叹京城人的豪富。 晚间罗仲谦带着管家来了,因今天罗府有事,日间的盛况他只能听管家描述,当白晓儿拿出账本,罗仲谦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入股一品居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白小姐,我着实没想到,第一天营业额就能破三千。" 白晓儿笑意盈盈,道:"我也没想到,除了各色奶油糕点,凉菜和花椒系列的菜也卖的不错。我先前还以为京城人口味清淡,吃不惯麻辣,原是我多虑了。" 她今日准备的食材颇有些不足,像酸菜鱼、花椒牛肉这样的菜,不到晚间全部售罄,等着翻台子的人从一品居门口排到了胡同口。 好在白晓儿准备充足,她在街边摆了一溜儿的长凳,让小二给挨个地分发小食和茶水。 为此那些食客非但不愠怒,等到最后的还有不少。 几人围坐,商议了一番明日要做的准备,天色已然晚了。 临行前,白晓儿问罗仲谦:"大东家,今天我一直在等那个人出手,可是却没有动静。我有些担心。" 罗仲谦道:"白小姐不必担忧,这件事是罗府的家事,定不会牵连到你和沈公子。" 白晓儿得了保证,这才放下心来。 不是她胆小,而是京城这趟水,比她想象中还浑。 玄月高挂,铺了一地白霜,白晓儿提着灯笼正要上车。 沈思齐看着白晓儿,想到前几日他打探到的那个消息,心中不由堵得慌。 他在后面压低了声音道:"晓儿,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白晓儿转身,清澈的眼睛望向他。 风吹来,拂起她的发丝。如丝丝缕缕的线,缠住他的人,包括那颗为她跳动的心。 沈思齐眼睑低垂,涩声道:"晓儿。汪如笙……也来京城了。" 白晓儿心头微凛,面色却未有变化。 她笑得十分轻松:"来京城前,我和他的婚约已被官媒撤档。" 这件事是林致远替她做的,她也是后来才知晓。 沈思齐摇头:"晓儿,事情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简单。按大夏律,你父母双亡,解除婚约必须要长辈出面。我听说,被驳回去了。" 白晓儿吃了一惊,道:"沈大哥从哪儿听来的?可属实?" 沈思齐道:"是豆官儿写信告诉我的。不会有错。" 弟弟知晓他喜欢白晓儿,有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告知于他。 白晓儿咬牙,转身上了马车。 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小姐。" 佳卉见到白晓儿脸色,吓了一跳。 白晓儿很是烦躁。 汪如笙性子偏执,同是又是七皇子的人,她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一个林致远已经够她烦的了。 马车行至芜园,白晓儿突然撩了帘子,沉着脸对文九道:"文九,去侯府,我要见你们少主。" 文九愕然,印象中这是白晓小姐第一次和他说话。 他踌躇道:"白小姐,少主此时应该在宫里。午时太后娘娘宣他入宫。" "既如此,我们去宫外等他。" 白晓儿当机立断,文九应诺,立刻调转马头。 马车停在宫外的一条巷子里,白晓儿竖耳听着车帘外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隐约有马蹄声传来,伴着一个带着西域腔的娇滴滴的女声。 "林哥哥,这么晚你为何不在太后宫里歇息?你要回去找你的白小姐吗?" 居然是柔嘉郡主。 白晓儿攥紧衣袖。 林致远声音听不出喜怒:"郡主,此事与你无关。" 柔嘉郡主冷笑:"明日宫里会下旨赐婚,到时我就是你的未婚妻。等我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白晓儿扫地出门。" 林致远皱眉,眸子浓深如墨,冷冷看着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竟是一点也不怕他,掩着嘴儿笑。 车内,白晓儿心中荡起轩然大波。 柔嘉郡主说宫里会下旨赐婚。 林致远……会娶这位郡主为妻。 他娶妻了,自己该怎么办? 她脑子全乱了。 林致远这时看到马车,他扔下柔嘉郡主,走上前去。 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第52章 柔嘉郡主奔到车前,挥剑去挑车帘,文九"钉"地一声,打落柔嘉郡主手里的剑。 柔嘉郡主气得跺脚:"白晓儿你给我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颜柔嘉!" 林致远厉喝,白晓儿突然跳下马车。 她走到柔嘉郡主身前,眼神越过柔嘉郡主,直直落到林致远身上。 这一刻,她竟是分外地冷静。 柔嘉郡主见她脸上伤口已经结痂,眼神不由变得更加阴翳。 她冷笑:"白小姐,有件事我要通知你。林哥哥马上就是我的郡马。你若不想被我卖到草原,现在就给我安分点。" 白晓儿面露讥诮:"柔嘉郡主,你的愿望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实现。我白晓儿不会自甘堕落到为妾,你还是看好你的林哥哥比较实在。" 白晓儿故意将"林哥哥"三字咬得极重,林致远眉头一挑,她却已经回到马车上。 她的声音隔着车帘冷冷传来:"文九,我们回去。" 文九硬着头皮看向林致远,见他没有反对,便驾车往芜园驶去。 林致远转头,目光森冷地在柔嘉郡主面上一剜。 "郡主,这是最后一次。" 柔嘉郡主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调转马头走了。 林致远跟在马车后,和白晓儿一前一后进了芜园。 白晓儿"砰"地关了房门,房内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窗子打开,林致远用过的杯子枕头等物品,统统被扔了出来。 林致远见她这般幼稚,有些好笑,便推门而入。 他刚想取笑,便对上她泪水涟涟的双眼,心猛地一颤。 "晓儿。" "不准叫我。" 白晓儿手中拿着他的砚台,怒目而视:"林大郡马,你去找你的亲亲郡主去。我这儿庙小,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白晓儿想到这宅子是自己花银子买下的,更加理直气壮。 他伸手去推林致远,却被他锁住双臂,人被压在墙上。 他俯身上去,不由分说地吻住她娇嫩的唇。 "唔……"混蛋。 白晓儿挣扎着,却被掠夺得更加彻底。 直到她手脚发软,不得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才放开他。 "你吃醋了。" 他肯定地说。 "才没有……"白晓儿又羞又怒。 林致远在她耳边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敏感的神经:"你心里有我,因此你才生气。晓儿,其实你已经离不开我了,是不是?" 白晓儿哑然。 她是个坦率的人。 特别是感情的事,骗他,根本没有必要。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他:"林致远,柔嘉郡主说太后要为你们赐婚?此事属实?" 林致远顿了顿,道:"太后的确有此意。" 白晓儿的心顿时像被挖走了一块,冷风飕飕往里灌。 她的声音轻的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却像一把尖利的刀,刺得他鲜血淋漓。 "林致远,你去找你的郡主去吧,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林致远面色微沉。 她昨日刚答应自己,说她会一直陪着他,等他为她报仇。 不过一日,她就变了。 白晓儿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过头道:"柔嘉郡主身份尊贵,她要我死,比摁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林致远,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懂。" "可是我会保护你。" 林致远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因为我爱你,看着你娶别的女人,我会嫉妒会发疯,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妒妇。 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白晓儿在心里说着,冷下脸。 林致远上前哄她,见她怎么都不肯转圜,坚持要他走,于是也有了怒气,推门而去。 白晓儿坐回床上,发了会呆,躺下拉过被子盖上,胡乱地睡了。 第二日一早,她早早起来,没想还是迟了半个时辰。 罗家的马车等了半天她才收拾妥当。 她看见车上的罗仲谦,心中有些诧异。 "大东家你怎么亲自来了?" 罗仲谦道:"白小姐,他们今日可能会动手。" 白晓儿心头一跳,面色有些紧张。 罗仲谦道:"白小姐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到时您见机行事就行。" "我知道了。" 白晓儿定了定神,一上午一品居照常营业。 第53章 想必第一日,第二天的人反而更多。 这让白晓儿和沈思齐都十分高兴。 一上午便有两千多两银子进账,沈思齐喜道:"晓儿,你真是财神爷啊。以前在清风镇是这样,来了京城也是这样。 我叔父曾说过,幸亏你是个女儿家,你若是身为男儿,那我们这些人就更加没活路了。" 白晓儿勉强笑了笑:"沈掌柜向来爱抬举我,我哪里就这么厉害了。若是没有你和大东家帮忙,这一品居肯定是开不起来的。" 白晓儿说的是实话。 若没有沈思齐千里迢迢赶来帮忙,仅她一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这般顺利就将酒楼开起来的。 若没有罗家撑腰,她也找不到现成的酒楼。而且她人生地不熟,光是那些地痞就能挤兑得她生意做不下去。 因此她心里对他们十分感激。 沈思齐目光在白晓儿面上的伤疤上一扫,忍不住问:"晓儿,会留疤吗?" 虽然他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但也猜出应该和林致远有关。 白晓儿表情瞬间变得阴郁,沈思齐忍不住说出心里的话:"晓儿,你着实不必如此。" "沈大哥。"她转头看着他。 沈思齐道:"你和其他人不同,凭自己的本事,就能赚来金山银山。像你这样的姑娘,为何要依附权贵而活。晓儿,我看得出,呆在他身边,你并不开心。" 白晓儿沉默。 沈思齐说的很对。 曾几何时,她也问过自己。 她白晓儿有钱有貌,只要她愿意,她就能赚到下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她不愁吃不愁穿,何必要和林致远搅在一起,守着这份没有未来的感情。 一直以来,她以报仇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 其实她心里清楚。 这不是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爱上他了,因此她才会低到尘埃里,忍受那些她原本不应该忍受的屈辱和痛苦。 只为和他短暂的相聚。 "晓儿,离开他吧。他不是你的良人。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只要你求他,他会答应的。"沈思齐道。 白晓儿点头,而后又摇头。 "沈大哥,我会离开他,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还我自由。" 自她听到他的婚约,她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她必须做个决断。 赐婚的哪怕不是柔嘉郡主,也会有其他的贵女。 这样的事,她早该想到才是。 沈思齐错愕地看着她:"晓儿,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白晓儿牵了牵嘴角,道:"沈大哥,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沈思齐沉默片刻,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白晓儿笑容苦涩,沈思齐扯开话题,问起白馨儿的学问来。 白晓儿说了几句,便有些意兴澜珊。 好在很快又来了一拨客人,她忙起来,很快便忘了这些烦恼。 夜间盘账时,大东家罗仲谦没来。 因他占股仅两成,一品居的主事实际上是白晓儿,他只用派个管家帮着拢账便是。 陈管家是罗仲谦的心腹,这两日都守在一品居。 白晓儿将最后一笔账记好,交给陈管家。 陈管家噼里啪啦打了通算盘,扫了一眼白晓儿账本上最后一个数字,准确无误。 他神情不由变得更加恭敬。 夜更深了,风吹得屋外树枝摇晃作响,白晓儿抬头道:"陈管家,今日就到这里,明日还得劳烦你。" 陈管家正欲作答,门突然被踢开,一队甲胄鲜亮的侍卫出现在门外,他们个个面容冷厉,手执长枪,锋锐的枪头在月色中寒意森森。 白晓儿心神一凛。 那些人终于来了。 为首一人上前,手果然一挥,厉声道:"搜!" 侍卫们如潮水般涌入一品居,吓得一品居的伙计们瑟瑟发抖,甚至有人当场跪下。 这些人不是普通衙役,是大夏皇宫的禁卫。 他们的出现,昭示着一品居犯事了,而且犯的还是通天的大事。 白晓儿不明所以,但见到沈思齐骇然的神色,却懂了几分。 她低声询问:"沈大哥……" 沈思齐面如土色,颤抖着道:"这些是禁卫军,只有那位能调配……"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惊动了宫里。 白晓儿悚然。 罗仲谦只说是家族内斗,因此她才打算将计就计,帮他打压罗仲谦的庶弟。 可如今事态却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第54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仲谦没这么蠢,罗家人也没这么蠢。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都被利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至多只是螳螂罢了。 果然,没多时,那些侍卫便从横梁上取下了那只木盒。 为首之人取过木盒,打开一看,嘴角扬起冷酷的笑,白晓儿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那人走过来,将盒子拿来给白晓儿和沈思齐瞧,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他们事先装进去的财神爷,而是一尊神态狰狞的神像。 西塱国的圣物。 东西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白晓儿遍体生寒,那人盯着白晓儿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二位,请随我走一趟。" 白晓儿暂时被关进监牢。 牢里灯火幽暗,空间中弥散着浓浓的霉味,白晓儿咬唇,心中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沈思齐方才和她分开,她不知他去了哪里。 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被关进监牢了吧。 白晓儿想。 那些人目前还在搜集证据,还没有开始提审。 我们还是安全的。 这一刻,白晓儿只能寄希望于林致远。 虽然他如今羽翼未丰,但他说过会保护自己,若他此刻知道自己身陷囹吾,他一定会想法子来救自己的。 这样想着,她便镇定了许多。 没想只过了一小会,便有人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沈思齐送到她跟前。 沈思齐刚经历了一番酷刑,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偏生又没死,白晓儿隔着监牢的栏杆,向他伸出手去:"沈大哥你没事吧?" 沈思齐在地上蜷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白晓儿哭道:"沈大哥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你。" 方才为首的那位将军冷然道:"白晓儿,沈思齐方才已经招认。他伙同西塱余孽打探军事机密。一品居的伙计夏木就是西塱细作。此案证据确凿,无须再审。" 白晓儿不敢置信,眼珠赤红地盯着他,那将军又道:"不过此事与你,与罗家无关,均是沈思齐一人所为。只要你在供词上签字,这件事便了了。" 白晓儿抬首,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你休想,沈大哥没有通敌,你们诬陷他。我是绝不会签字画押的。" 将军冷然道:"白晓儿,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你想他一人死,还是你和他一起死。" 白晓儿怒道:"这是诬陷,我死也不会认。" 募地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晓儿。" 声音的主人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面容白皙,五官秀美,身上透出淡淡的书卷气,在这阴森的大牢内,皎洁如同白月光。 和几个月前相比,少年褪去了稚嫩与青涩,举手投足沉稳得超出了他的年龄。 "汪如笙。"白晓儿咬牙切齿。 她未曾想过,与他再相逢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汪如笙垂眸看着她,眼中盛满柔情,一如往昔。 "晓儿,我费了好大周章才求来这个恩典。你听话,乖乖地签字画押,我们一起回家。" "汪如笙,你做梦。" 白晓儿即便再傻,如今也明白过来,策划这件事情的原来是七皇子。 想来七皇子和林致远结仇,便找上了自己的一品居,打算利用这个来攻讦林致远。 虽然很多细节她猜不透,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这样。 而且不用想,汪如笙定是费了很多功夫,才说服七皇子放过她。 毕竟她是林致远名义上的女人,相信七皇子原先并未打算留着自己。 白晓儿想着,面色越来越冷。 七皇子是她的死敌,她的仇人,她不会与他们这伙人同流合污。 见白晓儿毫不动摇,那将军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为难地看向汪如笙,道:"汪公子,时辰不早了,你看——" 他还等着向七殿下复命。 七殿下的耐心向来不怎么好。 汪如笙淡淡笑了笑,对将军说道:"开锁,我自来劝她。" 白晓儿怒目而视,锁开了,汪如笙弯腰进来,触不及防地抱住了她。 白晓儿挣扎起来,汪如笙的力气却很大,紧紧锁住她的身子,使她无法动弹。 "魏大人,她不会写字,只能按下手印。"汪如笙轻声说道。 那姓魏的将军恍然道:"原来如此,不妨事。" 白晓儿就这样,被迫在供词上按下手印。 白晓儿怒道:"汪如笙,你不是人。" 为了打击林致远,他竟然如此陷害沈思齐。 第55章 他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汪如笙对她的咒骂恍若未闻,他强行抱她上了马车,阴测测地看她一眼,道:"晓儿,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不想对你动粗。你若是不听话,我就会将你的手脚用链子锁上,你觉得这样可好?" 白晓儿狠狠地瞪着她,终是不敢再挣扎。 眼前的少年再也不是那个和自己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文弱小书生。 她从他身上看到了狠绝和戾气。 汪如笙见她安静下来,浅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她乌黑的头发。 白晓儿身子下意识往里一缩。 汪如笙便有些受伤。 他温声说道:"晓儿,你为何对我避如蛇蝎,难道你不知晓我对你的心?这些天没见你,我心里难受极了。" 白晓儿恨声道:"汪如笙,你是七皇子的人,你明知晓我家人是被他……" 她咬唇,终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们之间绝无可能,你赶紧死了这条心。" 汪如笙却正色道:"晓儿,我知晓你心中难过。但我此番上京就是为了娶你。" 她不知晓他为了见她,经受了多么严酷的考验。 七皇子将他送入红殿,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书生关在一起。 为了活下去,他们各自组团自相残杀,最后活着的,才能走出那个活地狱。 最后他胜了,用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其中的过程他不愿回想。 他利用自己的智谋,聚集了一批忠诚的拥护者,最后那些人却被他一一害死。 杀人有时并不需要用刀,他的谋略,就是他最强的武器。 白晓儿看着陷入沉思的汪如笙,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眸色太过寒冷,冷酷到嗜血,这令她十分惧怕。 汪如笙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笑了,开始和白晓儿拉起家常。 白晓儿板着小脸,不搭理他。 她在等,等林致远来救自己。 如今离事发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林致远肯定已经听到动静。 他应该已经在救自己的途中了。 汪如笙却似看透了白晓儿的想法,他淡笑:"晓儿,你该不会想林致远来救你吧。他如今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有时间管你。" 白晓儿心中微寒,道:"你们将他怎么了?" 汪如笙道:"不是我们想将他怎样,是他自己作死。" "他孤立无援,竟敢算计七皇子,七皇子怎能轻易饶过他。太后毕竟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林致远没有母族,没有依靠,亦没有后盾,他拿什么和朱氏争?" 白晓儿惊道:"所以你们就陷害他。汪如笙,你们到底将他如何了?如果你想害死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汪如笙深深皱眉,道:"晓儿。不是我想将他怎样,是他自己犯了大忌。此事很快就会明了,你不必多问,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白晓儿目光复杂地看着汪如笙,斩钉截铁道:"汪如笙,你变了。" 汪如笙笑容依旧温润,他道:"不是我变了,是世道本就如此,我若还是原来的小书生,你如今就会和沈思齐一起呆在大牢,而不是坐在车里。" 听他提及沈思齐,白晓儿脸色立刻变了。 她抬眸看着他,厉声道:"你们如此陷害沈大哥,难道不会觉得心虚?汪如笙,你还有没有良知?" 汪如笙无奈道:"晓儿,并不是我要害他。是他不知深浅,硬要蹚这趟浑水。京城是什么地方?没有根基,没有家族的庇护,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他眸色转深:"晓儿,你可知在这件事中,罗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白晓儿不敢置信:"罗家……不可能的。罗仲谦和我们是一条船,一品居有他的股份,他不会害我们。" 汪如笙道:"他为了自保,将脏水都泼向沈思齐,否则这件事定会牵扯到他。晓儿,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要再想着报仇,乖乖地呆着,我会保你一世荣华安康。" 白晓儿气得身子发颤:"汪如笙,你休想,我死也不会和你同流合污。" 汪如笙道:"晓儿,我是你的未婚夫,这一点官媒可以为证。只要我不同意退亲,你终究要嫁与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 白晓儿下车,发现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宅院,四周则是一望无际的古木,环环相抱,遮天蔽日。 六月的天里,她顿时觉得有些冷。 这时,几个黑衣人上前,说的貌似是西塱那边的语言。 白晓儿心一凛,又听见汪如笙用那种口音和他们说话。 第56章 见她眸露惊慌,汪如笙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会灭口。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的事,让你知晓也是无妨。" 白晓儿垂首,汪如笙牵起她的手,如牵木偶一般带她进屋,低声叮嘱:"记住,往后不可再提白家那场大火,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白晓儿咬着唇,忍了许久,一句话也没说。 汪如笙也不生气,陪白晓儿坐了一会儿就出了门。 白晓儿见他走了,便对汪如笙留下的侍女道:"我口渴了,想喝水。你去给我倒。" 侍女答应,走到门口,吩咐另一个侍女送水进来,却是寸步不离白晓儿,白晓儿气道:"你不要在我跟前,我想一个人呆着。" 侍女屈膝道:"白小姐,公子吩咐奴婢不能离开小姐半步。小姐若逃了,杏儿的弟弟就要被送进宫当阉人。请小姐莫要为难奴婢。" 白晓儿咬牙,心中十分焦躁。 她的确是想逃。 沈思齐如今生死未卜,她要找人救他。 林致远若帮不上忙,她可以去求安夫人。 安佑棠是大徐士,说不定会有办法。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思齐为自己而死。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晓儿心越沉越下。 唯今只有一个法子…… 顷刻之后,屋内发出一声惊恐的女子的尖叫。 外面守着的两个黑衣男子忙跑进来,看见血流满面的白晓儿,惊骇至极。 "杏儿,你是怎么照顾白小姐的?" 白晓儿头被撞了个血窟窿,正汩汩流着鲜血。 杏儿白着脸道:"我……我方才去倒茶,白小姐突然起身往门柱上撞去,我……我……" 一个黑衣人怒道:"蠢货,真出了事,我们三个都要陪葬。" 杏儿六神无主道:"那……那我们赶紧去请大夫。" 那人当机立断:"来不及了,我们去医馆。" 马车上,白晓儿的头被一块布巾紧紧地裹着,血源源不断地流出。 布巾湿透了,杏儿一脸的如丧考妣,又给她换上新的。 白晓儿感到意识渐渐抽离,唯有一口气吊着。 她告诉自己,她不能睡过去,她要去找安夫人,她还要救沈思齐。 她不能死。 迷糊中,白晓儿被带到医馆,所有大夫看过之后都摇头:"没救了,另请高明吧。" 这三人锲而不舍,带她去遍京城所有的而医馆,最后有大夫道:"这样的伤还得找神医林小侯爷。恐怕只有他能治。" ☆☆☆ 等白晓儿醒来时,头一阵一阵地疼,眼前模糊不清。 她费力地眨着眼睛,耳边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白晓儿,几日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小,为了不相干的野男人,居然做出寻死这等蠢事。" 白晓儿艰难地转头,林致远上前将她扶起,脸色阴沉,动作却出奇地轻柔。 "林致远……" 白晓儿眼圈泛红,像只委屈的小猫。 林致远终是不忍,放下药碗,将她抱在怀里。 "往后再不能鲁莽行事。若我晚上半个时辰,你就没救了。" 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向来冷静的他顿时有了杀人的冲动。 若晓儿出事,他定会杀了汪如笙,杀光所有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 白晓儿见林致远眸光阴鸷,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林致远,对不起。沈思齐是因为我们,所以……" 林致远淡淡道:"沈思齐已经没事,你不必担心。" "嗯。" 白晓儿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她轻声道:"林致远,谢谢你。当时汪如笙说你也有麻烦,把我吓坏了。好在你没事。" 听见她说她担心自己,林致远的表情终于变得柔和。 他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罗家老六背了黑锅。" 白晓儿讶然:"这件事不是罗三公子做的……" 林致远轻描淡写道:"罗老三是继室所出,老六是妾生的。罗家百年望族,嫡庶有别,自然不会拿嫡子去顶包。" 白晓儿沉默。 出了这样的事,她和罗家可以算是彻底决裂了。 而且事情闹大,罗仲谦在罗家的处境可能雪上加霜。 她的一品居该怎么办? 林致远轻笑:"你不如将一品居挂在我名下,有侯府罩着,任谁也不敢找你麻烦。" 白晓儿咬唇,一脸抗拒。 她宁愿关了一品居,也不愿和林致远有这方面的纠葛。这是她最后的尊严。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86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57章 林致远知晓她的想法,正色道:"罗仲谦应当会来找你。他如今得罪了族里,只能靠自己。一品居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到了晚间,林致远的话果然应验了。 罗仲谦独自登门,将一品居下一步的合作事宜与白晓儿商讨。 白晓儿问:"大东家怎么一人来了,陈管家呢?" 罗仲谦面色微沉,道:"陈管家来不了了。" 白晓儿心下便明白了。 二人沉默半晌,罗仲谦主动道:"这次若不是林小侯爷,我恐怕也凶多吉少。" 当事情变得不受控后,他的继母刘氏为除掉他,居然再次将他拖下水,这也直接导致罗氏一族元气大伤。 死掉一个庶子,赔白银百万,最后才将这件事抹平。 可始作俑者刘氏和老三却没事,矛头都对准了他。 罗仲谦心中怒意滔天,却不得不忍。 他如今没有母族,又不为父亲所喜。 除了忍,别无他法。 翌日清晨,白晓儿带着伤,去医馆看比她伤得更重的沈思齐。 看到身上缠满纱布只露出一张脸的沈思齐,白晓儿大骇。 照顾沈思齐年轻的小大夫偷偷对白晓儿道:"沈公子真是命大,送来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肉,若不是吃了林神医的药,怕是熬不过的。" 白晓儿微怔,想起林致远那张神色泠然的脸,心中终是泛起一丝暖意。 她问了小大夫情况,得知沈思齐最少要在病床上修养两个月,便回去了。 一品居照常营业。 只是因为那场灾祸,伙计走了近乎一半,白晓儿又去牙侩行雇人,耽搁了几日,生意才渐渐好起来。 在这达官贵人多如牛毛的都城,旦夕祸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事情过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一品居终日人声鼎沸,银子如流水一般进账。 白晓儿知晓,失去了罗家的庇护,这身后定有林致远的功劳。 一月后,她拿出一成的利润送去给林致远,林致远笑了笑,收下了。 白晓儿心中才好受些。 林致远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笑道:"我的晓儿真是能干。娶了你就是娶了一尊财神。这买卖稳赚不亏。" 白晓儿的心突然跳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问他,既然稳赚不亏,他愿不愿意娶她?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就被她否决了。 因为她清楚地知晓,林致远身上背负的东西有多沉重。 他不可能娶她。 即便他愿意,也得向现实低头。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不由冷了下来。 方才悸动的心也冷却下来。 林致远察觉到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白晓儿道:"我没事,肚子有些饿。" 林致远令人传膳。 饭间,林致远突然道:"晓儿好久没给我做饭了。我想吃你做的菜。" 白晓儿攥着筷子,拒绝道:"我每天都忙得很,你觉得我哪有时间。你若是想吃,我让一品居每日给你送去。那些菜谱是我定的,和我做的味道一样。" "哪里一样,那些厨子连你的十分之一都没学到。" 林致远软磨硬泡,白晓儿只能答应:"明天吧。明天我早点回来,你若是得空,我就给你做。" 翌日,白晓儿在一品居坐镇半日,将店内事宜交由新来的管家和何大厨,赶在晚饭前回到芜园。 佳卉见她挽了衣袖在厨房忙碌,很是惊奇。 "小姐今日怎么有功夫自己下厨?" 话一出口,佳卉就知自己问错了。 白晓儿笑了笑,没说话,手起刀落,豆腐已经在她手中变成细细的丝儿。 一个时辰过去,桌上摆好了四菜一汤两点:菜是文思豆腐、油爆双脆、南乳烤羊蝎子、避风塘炒虾,汤依旧是林致远最爱的南瓜疙瘩汤。 两点是水晶虾饺和奶油蜜豆小卷。 这些菜,白晓儿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做完菜,她换掉染上油烟的衣裳,双手交叠放置在膝盖上,神态静婉。 她在等林致远。 林致远向来守时,既约定了,便一定会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待太阳爬下山,天际最后一丝晚霞也收尽,月亮慢慢出来。 佳卉忍不住道:"小姐,菜凉了,要不要我去热热。" "不用。" 她眉目冷冽,拿起小银剪子减去一截蜡烛芯,火苗突地窜上来。 烛火更亮,映着她雪白沉静的容颜,精美仿佛玉雕。 第58章 佳卉鼻子一酸,突然觉得小姐很可怜。 小姐如今举目无亲,背井离乡,幸亏有林公子。 可如今看来,林公子即便再厉害,也不能万事随心。 小姐往后该怎么办呢? 威远侯府,朱氏和林沁月在房里偷偷说话。 朱氏神态狰狞,全然不见往日的高贵雍容。 她咬牙切齿道:"月儿,你说的都是真的?林致远真被郡王府的人请去了?" "不会有错,秦妈妈亲自瞧见的。" 秦妈妈是朱氏安插在老夫人房中的眼线,林沁月道:"据说柔嘉郡主对林致远很是青睐,郡王妃疼爱女儿,私底下托人去给太后说媒,要招林致远做郡马。" 朱氏脸色铁青:"郡马!那破落户也配?兴平公主畏罪自尽,他林致远就是罪臣所出,我的枫儿不比他强百倍?那柔嘉郡主和郡王妃都瞎了眼。" 朱氏越说越怒,又开始数落起林玉枫的不争气:"那孽障如今越发不像样,连学也不上了,前儿偷偷当了御赐的玉佩,就为了买只鸟。月儿,你说我到底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你哥哥这样的……" 林沁月冷淡的看了朱氏一眼。 心道:"哥哥那性子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我要是有林致远那样的亲哥哥,这辈子还愁什么。" 想到这里,林沁月募地烦躁起来,越发沉不住气。 夜间,林致远治好了老太妃的呃逆之症,被郡王府的大少爷亲自送回,据说柔嘉郡主吵着要送林致远回来,不过被王爷王妃喝止。 林沁月一夜未曾睡好,借着去红螺寺上香的名义,次日一早便去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见到这个表妹,没有丝毫诧异,他听她讲话说完,挑了挑浓黑的眉毛,开口道:"表妹,那么好的机会你居然都错过了。我对你很是失望。母妃也是。" "表哥。" 七皇子身上散发出天潢贵胄的威仪,林沁月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她颤巍巍地起身,七皇子突然放下手中茶盏,扬起一抹笑容:"罢了,开个玩笑。林致远那厮狡诈如狐,若那么好对付,我也不会在清风镇着了他的道。" 七皇子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林沁月却嗅到了一丝危险。 她怯生生地道:"表哥,我娘亲当时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为的就是坏了林致远的名声,让他无法和高门接亲,断他的后路。 可后来不知道为何,这件事在坊间居然被压了下来。而且柔嘉郡主也看上了林致远,正求太后赐婚。" 七皇子眯着眼睛,一言不发,林沁月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表哥,我们一定要阻止林致远娶柔嘉郡主,他一旦势大,查出当年的事,我们都要遭殃。" 七皇子突然起身,目光灼灼逼视着林沁月,开口道:"呵,你知道的倒是挺多的。林沁月,有时候聪明未必是件好事。" 七皇子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杀她灭口? 林沁月寒毛直竖,吓得发抖,七皇子却挺直了身子,淡淡道:"行了,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收拾林致远。你先回去,晚间我会令人找你,以后有什么消息,尽快来告诉我。" 林沁月舒了一口气,面上隐隐浮上喜色。 七皇子这是打算和自己联手了。 有七皇子出手,林致远定然活不久。 他一死,侯府还是母亲和哥哥的,她依旧是最尊贵的嫡女。 老夫人,陈姨娘母子,到时就是娘亲砧板上的鱼肉,她们想怎样便怎样。 林沁月清晨出门,回来时已过了晌午,林沁宛得了老夫人撑腰,仍在学管家。 林沁月回来时惊动了二门,小丫鬟青儿立刻来报:"二小姐,大小姐上香回来了,据说今日红螺寺对外布施,场面极大,大小姐的马车上却没有沾上一点香灰。" 林沁宛心里立刻明白了,她笑了笑,对青儿道:"你是个机灵的,以后就在我房里伺候。" 青儿闻言大喜,却又不失头脑。她主动提出暂时仍在二门当差,好帮二小姐看着点儿,等将来进屋里伺候也不迟。 林沁宛更加满意,赏了青儿十两银子,回去将这事告诉陈姨娘。 陈姨娘立刻让她禀报林致远,林致远得知,只说自己知晓了,并没有说别的。 可林沁宛知道,林致远怕是要对林沁月出手了。 林沁月是她死敌,之前一直借着嫡女的名头作践她们母女,若这次能让她吃个亏,那便再好也没有了。 过了几日,宫里传来朱贵妃的旨意,如今进入初夏,却是要大办一场夏日的赏花宴。 赏花宴是宫里的规矩。 与其说是赏花宴,倒不如说是相亲会。 第59章 到时满京城的贵女公子哥都会齐聚一堂,他们的母亲也会到场,为的就是给自己适龄的儿子女儿相看妻子或是丈夫的人选。 威远侯战功赫赫,如今正炙手可热,候府的几个孩子自然都被邀请。 林致远和林玉枫林沁月兄妹分乘几辆马车进了宫。 一下车,衣香鬓影,莺声燕语,这样的场景他前世不知经历了多少,一时有些感慨。 一个宫人见到林致远,忙跑过来道:"小侯爷,太后娘娘在宫里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听到这声小侯爷,朱氏就不淡定了,脸立刻拉下来。 林致远算个什么东西,有她的枫儿在,什么时候轮到这贱种当小侯爷? 林沁月拉了拉母亲的衣角,示意她冷静,太后可是不是她们得罪得起的。 朱氏好歹压下这口气,声音僵硬地道:"远儿,我们快些走,别让太后娘娘久等。" 那宫人的话却把朱氏和林沁月气了个半死:"侯夫人,大小姐,太后娘娘只说见小侯爷,你们还请自便吧。" 朱氏铁青着脸,看着林致远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林沁月忙拦住:"娘,这里可是皇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娘要当心。" 朱氏闻言,眼睛向四周扫去,果然发现不少女眷在往这边张望,面色带着讥诮。 朱氏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便要发作,却被林沁月拖着往朱贵妃那边去了。 不多时,宴席就要开了,太后娘娘一身翟凤袍服,头戴凤冠,扶着一个俊俏少年的手缓缓走来。 所过之处大家纷纷让路,所有的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太后身边的少年身上。 原因无他,只因这少年实在生得太过好看。 他肤色极白,五官精美谲艳,比女子更甚,却丝毫不见娘气。 少年走得更近了些,众人便看到了那双黑泠泠的凤眸和他高挺的鼻梁。 他整个人实在是俊美冷峭,令人不敢亵渎,却又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意。 当下便有贵女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莫非是神仙中人?" 有人笑着打趣:"阿颖,你见人家生得好看,是不是动了春心?他是太后的外孙,威远侯府的嫡长子林致远,你快教你爹爹上门提亲去吧。" 周围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大夏民风开放,对女子限制不多。 特别是在上层士族,女方若是看中了男方,由女方父母向男方提亲,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当初兴平公主就是看中了林致远的父亲林琰,让太后作主赐婚。 那叫做阿颖的贵女是武将家的小姐,性子本就爽快。她心中真的生出这般想法。 她红着一张脸,走到林致远身边,刚准备表露心悸,却突然被一只酒杯砸中面门,满脸是血地晕了过去。 "不要脸,居然敢勾引我的林哥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 方才出手的,居然是郡王府的小祖宗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叉着腰,面色不善地盯着倒地不起的阿颖,却被自家兄长呵斥:"柔嘉,你闯大祸了,还不快向文大人道歉。" 她方才砸中的这位是小气大将军文飞羽的嫡长女,文将军十分疼爱这个女儿,真较起真来他们王府也讨不了好去。 颜柔嘉十二岁前随父母在关外生活,后因大夏朝削藩,颜郡王一家才搬来京城。 颜郡王是颜折部落首领,颜折部落曾为大夏朝的建立立过汗马功劳,颜郡王本人也十分听皇帝的话,从不擅专,亦未流露过狼子野心。 皇帝待颜郡王一家十分宽待,也很喜欢娇俏活泼的柔嘉郡主,最后导致这位郡主无法无天,简直成了京城一霸。 今日她惹出这般事来,太后也并未过多斥责,只让宫人取来上好的祛疤药赠给文小姐,事情就算了了。 方太医给文颖儿包扎好伤口,躬身退出去。 文颖儿抱着文夫人,伤心地哭道:"母亲,方太医方才说我即便好了,脸上也会留疤,这可怎么办呀?" 文颖儿生得高挑美艳,十分地漂亮,向来很受公子哥的追捧,如今因着柔嘉郡主破了相,心中简直要恨死了。 她表情狰狞,恨声道:"都是颜柔嘉,她不仅害我当众出丑,还让我破了相。母亲,您一定要给我出这口气。" 文夫人亦是心疼,她搂住女儿道:"我的儿,母亲知道你心里难受,但颜王府圣眷正浓,太后方才又发话了,我们还能怎样?"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母亲,我不服。"颜柔嘉擦着眼泪,一脸愤恨。 这时,门口传来叩门声。 文颖儿抬头,看见一个明月清风般的身影。 第60章 俊美冷峭的少年背着药箱,缓步向她走来。 他开口,清澈的声音如潺潺泉水,沁人心脾:"今日因我之故害文小姐受累,我会竭力补偿。" 文氏母女这才记起林致远神医的名号,文夫人激动地起身。 林致远为文颖儿看过伤口,开了几剂汤药,又拿出一只白色瓷瓶递给文夫人。 "一日涂抹两次,少晒太阳,半月便可痊愈,亦不会留疤痕。" "多谢林小侯爷,小侯爷的恩典,我替先行夫君谢过。" 文夫人连声道谢,文颖儿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眸子因喜悦而变得亮晶晶的。 待事情传到柔嘉郡主耳中,柔嘉郡主气呼呼地对兄长道:"看吧,都是你拦我,不然我划烂她的脸,看她怎么办?" 柔嘉郡主的兄长,颜郡王世子颜澈沉声道:"你还嫌麻烦不够大?这几日你便在家里反省,哪里都不用去了。" "哥哥!" 柔嘉郡主抗议:"我要是不看着,林哥哥迟早要被那些妖精勾搭走。" 今日林致远在众贵女面前亮相,有好些贵女眼睛都看直了。 她可是瞧得清楚。 颜郡王世子冷笑:"那小子有什么好?父亲不待见,母亲还是罪臣。等太后一走,说不定陛下就会拿他开刀。这门亲事我和父亲不同意,你不要再想。" 柔嘉郡主见他这样贬低自己的心上人,气得拿剑砍他,颜郡王世子躲过,奔出门外关了门,任妹妹在屋内哭叫。 "锁上门,不准放郡主出去。郡主若跑了,为你是问。" 颜郡王世子对门口侍女说道。 侍女战战兢兢地应了,又在门上加了把大锁。 好在郡王府的窗纱都是特殊的铁丝制成的,柔嘉郡主砍了半天,愣是没能砍断,气得将屋内的古董全部砸了。 宫内,太后正和林致远说着体己话。 太后握着外孙的手,问道:"阿远,你觉得柔嘉郡主如何?" 林致远笑了笑:"外祖母觉得呢?" 太后面色凝重:"柔嘉那孩子家世再好也不过,只是这性子……" 想起今日柔嘉郡主当众撒泼,太后心中颇有不喜:"我往日只当她年纪小,生得又讨喜,难免骄纵些。可没想她如此不识大体。" 若不是她兄长拦着,她就要当众划了文家大小姐的脸,此举不仅愚蠢,而且歹毒。 太后在心里将柔嘉郡主的名字划去,又问:"那文小姐呢,你觉得怎样?我瞧是个好孩子。" 文家小姐模样儿好,家世也好,性子瞧着也沉稳,比柔嘉郡主更适合阿远。 林致远眯了眯凤眸,淡声道:"孙儿也觉得不错。" 太后心中一喜,还以为他开窍了,连声道:"我这就宣文夫人进宫,她们母女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可怜见的。" 林致远知晓外祖母是想替他说亲,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外祖母,其实我觉得安家几位小姐也不错。而且,他们家是文官。" 安佑棠是林致远的老师,安家大房的几位小姐年龄倒是和林致远相配。 大夏自政权建立,文官势力渐渐坐大,现如今武官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日渐削弱,只有看来,安家的确比文家要好。 太后慢慢冷静下来。 她可怜的兴平只有阿远这点骨血,她必须在离世前给阿远找一门好姻亲。 此事却是急不得的。 林致远见太后听进去了,起身告辞。 待林致远走到上林苑,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那人也瞧见他了,神色微变,上前行了半礼:"林公子。" 林致远亦还了半礼,抬头,眸色浓深如墨:"汪大人,好巧。" 前不久,汪如笙因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入了皇帝的眼,如今被破格授为正七品言官,只等科举之后,再授官职。 汪如笙如今可谓春风得意,但在林致远面前,他永远是警惕的。 "林公子是从太后宫中出来?"汪如笙问道。 林致远颔首:"是。" 此后便沉默下来。 他们二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对汪如笙而言,这个人抢走了他的未婚妻子,带给他屈辱和不堪。 对林致远而言,汪如笙是他上辈子的死敌,这一世却意图染指他的女人。 此人非除不可。 二人相对而立,面上都带着笑意。 突然,一个绿衣宫女从对面走来,对林致远道:"林公子,我们娘娘想请您去看看九殿下,九殿下染了风寒。" 她原来是昭妃的人。 第61章 林致远颔首,向汪如笙告辞,错身之际,汪如笙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林致远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一眼,眸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汪如笙拱了拱手,转身往养心殿去了。 林致远的反应显然令他十分满意,压在心里的这口郁气今日总算是出了。 他方才说,他已向皇帝请求赐婚他和白晓儿,皇帝已经答应。 林致远再蛮横,白晓儿终归会是自己的妻子,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九皇子其实并没有病,这是昭妃掩人耳目的说辞。 但昭妃是个谨慎的女人,即便是做戏,也要做成真的。 因此她给儿子面上敷了一层黄黄的粉,让他躺着歇息。 就连她宫中的宫人,也都以为九殿下的真的生病了。 林致远来了,昭妃对宫人们道:"林小侯爷医病不喜欢有人在场,你们都下去,画眉留下。" 宫人们散了,画眉守在门口,确定门外没人偷听,对昭妃比了个手势。 昭妃这才道:"林小侯爷,上次你给我的纸条我都瞧过了。" 林致远上次送来的药丸,剖开里面有一张纸条,是他对她的试探。 昭妃果然是个有野心的,这么快就做出决断。 林致远道:"娘娘聪慧过人,既想通了,林某自会鼎力相助。" 昭妃心下感激,连声道谢。 但她还是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 她知晓林致远多智近妖,与其暗自揣测,倒不如问个明白:"小侯爷,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林致远道:"何事,娘娘但说无妨。" 昭妃咬了咬唇,道:"我家世不显,九皇子亦不被陛下重视,小侯爷为何如此帮我,还几次提点我。" 林致远笑道:"我是医者,九皇子聪明可爱,我怎能不救。至于娘娘,娘娘为朱贵妃所不容,朱氏亦欲对我除之而后快。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理应同仇敌忾。" 林致远如此直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私心,昭妃的心却放了下来。 如此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他亦是沛儿的救命恩人,单凭这一点,她便会倾力报答。 林致远又道:"九殿下玉雪聪明,远远高于他的兄长们,娘娘若是一味藏拙,倒耽误了殿下的前程。" 昭妃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前程? 帝王家的孩子能有什么前程? 无非是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 在父亲贬官之前,皇帝对她恩宠有加,她并非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 后来形势所迫,她就将这个念头深埋在心底。 可如今…… 她眸光温柔地看着九皇子。 她的儿子聪明绝顶,两岁识字,三岁能诵,看过的文章过目不忘。 小侯爷说得对,她的沛儿如此聪明,定不能就此埋没了。 她总是要争的,倒不如争得更彻底些。 昭妃面色变幻,林致远尽数瞧在眼里。 良久,昭妃抱着九皇子下塌,对林致远道:"从今往后,我母子二人身家性命就全赖小侯爷了。" 林致远道:"娘娘言重了。眼下便有一个好机会,陛下不日将带着六宫女眷去阴山避暑,娘娘不如带九殿下同去。" 上一世的阴山之行,为安抚昭妃的丧子之痛,太后做主将昭妃也带上。 阴山上,昭妃替皇帝挡了刺客一刀,因此重新获宠。 昭妃蹙眉:"机会是好,但皇上这些年连我的屋子轻易也不踏入,他怎会带上我?" 林致远道:"娘娘不必烦恼,此事我自会安排。" 昭妃会心一笑,道:"多谢,那我就静候小侯爷佳音了。" 林致远出了昭妃的殿门,静立片刻,便往养心殿去。 这个时辰,皇帝应当在养心殿批阅奏折,汪如笙此刻说不定也在。 林致远眼神阴翳。 想起汪如笙方才的话,他恨不得一刀将他宰了。 赐婚? 哼,他想得倒美! 到了养心殿,门口内侍看见林致远,十分惊讶。 没有陛下传召,林致远居然不请自来,这位小侯爷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大。 莫非他忘了自个母亲是怎么死的? 林致远说明来意,内侍即刻通传,片刻,内侍复又出来,说陛下召见。 林致远将一只荷包塞给内侍,内侍掂了掂分量,心中甚为满意,看向林致远的目光却比方才恭敬了些。 第62章 "陛下。" 林致远进到殿内,汪如笙已经不在,他的眉轻轻扬了一下,皇帝的眸光已经从奏折上移到他脸上。 这张脸和兴平公主实在太像,以至于他每见一次,都会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 皇帝眸光瞬间冷下来,殿内的空气随着都凉了几分,他淡声道:"你来了,找朕可是有事?" 林致远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说陛下夏日时常犯热症,这几日天气炎热,我心中颇为担心。" 原来是来拍马屁套近乎的,皇帝突然冷笑:"朕身子不爽,自有太医院操心,你莫以为自己误打误撞治好几个病人,就觉得自己真是神医了。" 林致远顿了顿,低声道:"我自然不是神医,天下也无人担得起神医。但陛下的热症我能治。" 皇帝眼看就要发怒,林致远接着道:"陛下这几日是不是失眠多梦,夜间发热流汗,以至于白日头晕目眩,看东西亦会模糊。 太医应当给您开了去湿解热的药,开头几日有效,过后症状反而更严重,若继续吃太医的药,过不了几日,陛下就会便血。" 皇帝狭长的凤眸微眯,定定地看着林致远。 他居然全说对了。 那些症状他都有,方太医开的也是去湿解热的药。 而且,他今日清晨开始视力模糊,小便也带了血。 太医说他体内湿热甚重,劝他去凉爽的地方避一避,他才打算今年提前启程去阴山避暑。 半晌,皇帝道:"林致远,你真有把握治好我的热症?" "是。" 林致远颔首,面色十分平静。 皇帝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从容和笃定。 他道:"既如此,就由你帮朕诊治。若治好了,朕有重赏。" 这该死的热症困扰他多年,若真能治好,他亦不会吝啬。 林致远答应,皇帝又问:"你既有把握,朕还需要去英山吗?" 林致远道:"自然需要,在凉爽的地方治疗热症,往往事半功倍。" 皇帝最终应了。 此事就这样定下。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太后十分欣慰,她对芳若道:"你瞧瞧,毕竟是亲甥舅,阿远这孩子是个孝顺的。" 芳若姑姑忙点头:"是,远哥儿孝顺,娘娘的头风症也是远哥儿治好的。可见娘娘有福气。" 一番话说得太后更加高兴。 朱氏和朱贵妃听到这件事,则炸开了锅。 朱贵妃气得发落了两个犯了错的宫人,朱氏则对着林沁月猛地数落,林沁月连夜去找了七皇子,七皇子却道:"无妨,且让他风光几日。" 林沁月担忧道:"表哥,林致远医术精湛,当日我哥哥手臂骨折,他只用了几日,哥哥就痊愈了。 还有太后娘娘的头风,太医都束手无策,偏他有办法。若他真治好了陛下,陛下说不定……说不定会忘了兴平公主先前谋反的事。毕竟,谋反那件事,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林沁月想到这里便十分害怕,七皇子面色阴沉,道:"有我在,断没有这般容易。你且回去等我消息。" 林沁月得了七皇子保证,这才稍稍心安。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回家,消息已通过林沁宛传到林致远那里。 翌日,卫皇后奉皇帝旨意,开始准备去阴山避暑的事宜。 东西都是现成的,收拾起来也不难,主要是随侍的人选。 按往年惯例,除了太后和卫皇后本人,朱贵妃、袁淑妃都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定是要去的,今年陆昭仪有了身孕,不能颠簸,否则也有她的位置。 皇后在景德宫和女官商议半日,最后定了八位妃嫔和皇子公主九人。 宫外那些郡主郡王和贵女世家公子,也拟定了十几位。 原因无他,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小孩子多,老人家心里开心。 卫皇后将名册拟好,送去太后宫中,太后看过后,道:"今年把昭妃和小九也带上,昭妃的推拿手法比那些女医还强些,我试过几次,如今倒离不开了。" 卫皇后暗暗吃惊。 昭妃深居简出好几年,她都快忘了宫里有这么个人,如今突然冒出来,倒有几分奇怪。 不过她面上不显,笑着道:"既如此,就带上昭妃和小九。" 太后这才满意了,又道:"朱贵妃前日送来的糕点你吃了没?" 卫皇后笑道:"自是吃了。朱贵妃向来大方,不仅我这里得了,皇上、诸位太妃、公主皇子那里也都得了。听说这奶油点心十两银子一匣,朱贵妃这回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太后知道卫皇后是在给朱贵妃上眼药,暗指她不知俭省,但她向来喜欢朱贵妃多于卫皇后,只笑道:"朱贵妃的哥哥是皇商,家底丰厚,比我们几个都强。" 第63章 皇后勉强笑了,这时,宫人通传朱贵妃来了,太后忙令人请进来。 朱贵妃见皇后也在,十分恭敬地行礼道:"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笑道:"贵妃妹妹不必多礼,我还要向陛下复命,就不陪你了。" 太后也道:"你先去忙吧,这里有朱贵妃陪我,你且安心。" 朱贵妃目送皇后凤驾走远,回头亲热地挽住太后的胳膊,扶她在榻上坐下。 "母后觉得昨日的糕点如何?" 太后道:"我觉得不错。或许是我年纪大了,爱吃这些宣软甜糯的。皇帝这么多女人,还属你最孝顺,会哄我开心。" 朱贵妃闻言笑了:"母后,如今天气炎热,几位公主吃不下饭,昨日我送去的点心她们却用了不少。 我如今有个主意,我们何不把做糕点的姑娘招入宫里,一则是恩典,二则可以让公主们度过苦夏。 我听说那姑娘厨艺十分了得,除了糕点,还会做很多新鲜菜肴,她家的馆子在京城日进斗金,生意好得不得了呢。" 太后眼睛一亮:"既如此,你就传我旨意,让她进宫吧。宫里好久没有新进的厨娘了。" "是。" 朱贵妃点头,说明日就将人找来,太后笑了笑,这事就定下了。 此时此刻,尚在一品居忙碌的白晓儿还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 她这几日心情不好,都是因为林致远。 自林致远那日放她鸽子,已经有三天没来找她,不仅如此,连话也没有给她带一句。 文九也似人间蒸发,这几日都未曾跟着自己。 白晓儿想到坊间的那些传闻,眸色一暗。 接着又骂自己:白晓儿,你真没出息,反正你们是没可能的。 他不来找你,反而落得清静。 突然,紫苏一脸惊慌地跑来,急声道:"小姐……有人找你。" 白晓儿起身,那人已经径自进来,瞧见那张俊美斯文的脸,白晓儿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晓儿,见到我你就这么不高兴?"汪如笙皱眉。 白晓儿冷笑,转头道:"汪公子有话便说,我忙得很,没空听你废话。" 汪如笙道:"晓儿,如今京城不太平静,你要少出门。" 白晓儿冷笑:"不劳费心,林致远早给我请了高手来护院,你不如担心自己。" 汪如笙眸中闪过愤怒,募地捉住她手腕:"晓儿,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不明白? 你以为林致远对你是真心的?如今太后正在为他议亲,赐婚的旨意很快便会下来,他就要娶别人为妻了。" 白晓儿突然冷笑起来:"汪如笙,他对我不是真心,难道你是? 你若有心娶我,就该与我的仇人划清界限,而不是像他养的一条狗,四处乱吠。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你比林致远更虚伪,叫人恶心。" 汪如笙眼睛血红,握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 "晓儿,至少我能娶你做妻子。跟着他,你只能为妾。"他急声道。 白晓儿冷冷看着他,眸中盈盈碎芒闪现:"为妾又怎样?我宁可做他的妾室,也不要做你的妻子。汪如笙,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汪如笙犹如被戳中心肝,脸突然白了,颤声道:"晓儿……"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林致远一身白衣,逆光行来,眸光停在汪如笙握住白晓儿的那只手上,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怒意。 "汪如笙,我数三声,你若不放开她,这辈子你便再也拿不了笔。" 汪如笙依旧攥着白晓儿的手腕,林致远睨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汪公子,我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 汪如笙面色铁青,却依言放开白晓儿。 这段日子他花了极多精力调查林致远。 林致远此人深不可测,他说他能弄残自己,并不是开玩笑。 汪如笙深吸一口气,掩去眸中情绪,道:"既如此,你们好好叙旧。告辞。" 汪如笙前脚踏出门槛,白晓儿转身往后院走去,假装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 可刚转过假山,身子突然腾空,林致远拦腰抱起她,将下巴埋在她细嫩的颈项,惩罚般地咬了一下她雪白玲珑的耳垂,白晓儿身子战栗起来。 林致远嗅到她身上清甜的馨香,心情极好地道:"晓儿,方才的话我全听着了。你说你宁可做我的妾,也不远作汪如笙的夫人,可是真的?" "那是哄人的鬼话,这也能信。" 白晓儿小脸一板,厉声道:"林致远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与人做妾,你趁早死心。" 第64章 林致远也不生气,在她娇嫩雪白的面颊上亲了一口,气得白晓儿怒骂:"不要脸,快放我下来。" "不放。我一不在你别的男人就上门了,教我如何放心。" 白晓儿气得不住推他:"汪如笙自己找来,我开门做生意,难道能拿刀将他赶出去。倒是你,你怎么不说说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林致远终于放她下来,白晓儿眸光淡然,在他皎洁如山间月的脸上轻划而过。 "怎么不说话了?要不要我替你说?柔嘉郡主和文家大小姐为了林公子在赏花宴上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文家小姐的脸都破相了。 幸亏林神医连夜送药,才保住佳人容貌。林致远,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情深意重,原是我看走眼了。" 林致远墨色的眉微拧,向她解释道:"晓儿,别闹性子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日过来,就是向你解释的。" 白晓儿冷笑:"我不想听,这些话你还是留着给你的郡主妹妹说去。" 说完径自回房,林致远赶紧跟上。 白晓儿从妆匣里翻出林致远给她的去疤药,狠狠朝他扔去,林致远没有躲闪,"砰"地一声被瓶子砸到,额头破了个口子,鲜血涌出来。 白晓儿见他半张脸上都是血,幽深的眸子仍紧紧地看着自己,心忍不住颤了一下。 "你……你怎么也不躲?"她有些心虚。 林致远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宠溺一笑:"我要是躲了,你岂不是更生气?一点小伤,不碍事,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 白晓儿咬唇,话未说完,林致远便直直倒下,吓得她脸都白了。 她蹲下,用手帕捂住他的伤口,可是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她顿时吓得哭起来:"林致远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别吓我呀。" 她方才并不是故意的,他怎么突然昏倒了。 文九闯进来,看见满脸血的林致远,大惊失色。 "快,快将他扶到榻上,我让人去请大夫。"白晓儿见来了救兵,立刻镇定下来。 文九将林致远抱上床榻,熟练地点了他头上的两个穴位,血立刻止住了。 白晓儿松了口气,让佳卉去请大夫,文九面色凝重地探了探林致远的脉息。 经络逆行,气息紊乱。 他的心顿时跌到谷底。 回头看着白晓儿,他道:"白小姐,少主他他并不是昏迷,而是……旧疾发作。" 旧疾发作? 林致远有什么旧疾? 白晓儿愣愣地看着文九,突然低头去看。 昏迷中的少年突然打起寒战,英挺的眉皱起,表情似乎十分痛苦,额前有冷汗慢慢浸出。 这一幕,白晓儿似曾相识。 她在落叶村时见过一次,那是他们刚相识不久,林致远突然发病,就在她的眼前。 白晓儿如坠冰窟,从脚心冷到牙齿。 "冷香丸呢,文九你在做什么,快拿冷香丸来。" 她秀目圆瞪,柔美的声音蓦然变得尖利。 文九见她竟然知晓此事,意外地看她一眼,垂眸,声音亦是低沉:"冷香丸来京城前已经用完。少主打算开炉重做,只是还缺几味药。" 原本药材已经找到,他们的人扮成药商送药回来,在来京江上,船却离奇地沉了。 他们亦知晓其中定有阴谋,只是那几味药都极难寻到,错过了,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能等,少主却是等不得了。 这段时日少主极少休息,昨天夜里有些气息不顺。 他想着或许是劳累的缘故,睡一觉便会好,没想今日却突然发作。 离发病的日子明明还有两月,怎会突然提前? 文九眉毛拧成一团,本就苍白异于常人的脸此刻变得更加没有人色。 白晓儿擦干泪水,哑着嗓子道:"文九,是什么药你告诉我,我这里还有九万多两银子,你先拿去,务必要将药买回,不够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说着便让佳卉取银票。 文九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白晓儿,道:"白小姐,这根本不是银子的事。" 白晓儿愣住,随即道:"那你赶紧去找太后娘娘,去找老夫人。难道她们也没法子么?" 文九艰难地摇头,白晓儿慢慢转头,看着床榻上孱弱苍白的少年,心像刀割一般地疼。 白晓儿颤声道:"文九,没有药,林致远他……会如何?" 文九抬头:"好的话,明早便会醒来。" 白晓儿怔住,细细的声音里藏着极大的恐惧,带着颤音:"若是不好呢……" 第65章 文九垂首,没有回答。 那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敢讲,亦不忍心讲。 白晓儿的脸瞬间白得透明,她呆呆坐在林致远身侧,伸手摸着他略显冰凉的脸庞,心一寸寸往下沉。 文九看她一眼,转身出去,剩下佳卉满脸担忧地站在一旁,亦不敢出声。 白晓儿守着林致远,握住他的手,痴痴地看着他。 她想,他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个喜欢的男子,她定要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里。 其实她清楚,自己早已将他铭刻在了生命里。 即便此生不见,一闭眼,心心念念的也全是他。 她趴在他面前,脸贴着他的脸,心碎成了一片片,所有的爱憎喜悦也跟着变成碎末,随风散去。 名分,复仇,此时对她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她想让他活着。 文九找到十一,让十一将少主突然病危的消息通知其他影卫。 十一冷声道:"文九,你就这样扔下少主,将他留在那个女人身边,你难道不想救少主了?" 文九道:"少主曾下令,他若发病,就将他送到白小姐身边。我们是少主的人,自然要听少主的吩咐。" 十一转头,讽刺道:"你倒是忠心,害死少主都不自知。" 文九皱眉:"难道你有别的办法?婆娑莲十二年开花,难道少主还能等到下次?" 十一沉吟片刻,尔后道:"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朱氏在家里得到林致远病危的消息,喜不自胜。 她捏着袖中佛珠,对林沁月和林玉枫道:"阿弥陀佛,林致远这个妖孽惹怒了老天爷,不用我们出手,老天爷就亲自收拾他了。" 朱氏这几日心血来潮,突然信起佛来,不光给红螺寺添了几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还求了一串佛珠,日夜带着不离身。 林玉枫一脸得意:"亏妹妹每日训斥我,教我小心林致远。现在可好了,那小贱种马上就要死了,看谁还能和我争。" 林沁月蹙眉,林玉枫又道:"娘,这些天西苑那些贱人简直翻天了。林玉槿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甘先生看中,父亲几次训斥我,还让我学那妾生的贱种。" 提起这个,林玉枫恨得恨不得一刀宰了林玉槿。 对他而言,这不啻于奇耻大辱。 朱氏听了,一脸的阴沉:"枫儿且放心,等林致远丧事办完,娘就替你收拾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种。 当年娘念着陈氏跟了我多年,一时心软,没想却养出一窝狼崽子。" 林沁月不赞同道:"娘,您还是消停些吧,我总觉得林致远不会这么容易死。" 林沁月是个聪明的姑娘,从七皇子的态度她就可以看出,林致远是个棘手的人物,七皇子都没能一举拿下他,他怎会这样容易完蛋。 朱氏气得戳了她一指甲,道:"你祖母眼睛快哭瞎了,还让人去找你父亲回来,这还能有假?" 林沁宛依旧道:"娘,哥哥,咱们还是再等等,等到万无一失,林致远真咽了气,再谈其他也不迟。" "月儿,你也太小心了。林致远来了不过几月,你就被他吓破了胆。" 朱氏不屑地撇嘴,又高深莫测道:"实话告诉你们,林致远这毛病是胎里带来的,根本就没药可治。" 林玉枫愣头愣脑地看着母亲,倒是林沁月变了脸色,她压抑住心中激动,小声问道:"娘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娘是怎么知道的?" 朱氏淡淡一笑,表情恢复往日的淡然,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女,道:"枫儿,月儿,你们如今不小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无妨。" 林玉枫是个急性子,早就迫不及待了:"娘快说,那小崽子到底得的什么病?" 朱氏攥着帕子,思绪飘向远方。 记得当时是皇帝刚即位,兴平公主和还未继承威远侯爵位的林琰成亲两年。 朱氏一次在街上惊马,险些踏到了孩童。林琰挺身而出,救了险些坠马的朱氏,也救了那个孩童。 朱氏见到俊美无俦的林琰,从此一颗心就落在他身上。 她设计几次巧遇林琰,林琰当时为纳姨娘的事和公主闹着别扭,她便趁虚而入。 很快两人便火热起来。朱氏爱林琰成痴,一心想嫁给他,几乎魔怔。 本来她都做好准备与林琰做妾。因为公主的驸马不能娶平妻,她想入侯府,只有此法。 当她的亲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朱贵妃知晓后大骂她糊涂。 朱氏满门清贵,门生故吏遍布朝廷,嫡女的身份并不比公主低。 朱贵妃心机了得,立刻将这事揽了过来。 第66章 最后在朱贵妃缜密的安排下,怀有身孕的兴平公主中了一种奇蛊,按她们的设想,本来待到公主临盆之际,会母子双亡。 可最后不知为何,兴平公主居然平安生下了林致远。 只是公主生产后,身体日渐虚弱,朱家便怀疑兴平公主已经知晓他们下蛊之事,毕竟她身边跟着一位医术精湛的女神医。 朱家怕事情败露,最后兵行险着,伪造通敌的文书陷害兴平公主通敌。 兴平公主得到消息,"畏罪"自尽,留下襁褓中的林致远。 朱氏就是顺理成章嫁了过来,成为侯府的女主人。 她唯一的漏算就是忽略了莫氏那贱人,她居然用奶娘的孩子换了林致远,带着那小孽种躲在乡间,一躲就是十几年。 这才有了如今这些麻烦。 朱氏面色肃然,声音冷得像来自阴森的地狱:"林致远中了奇蛊,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这种蛊世上无解,一旦发作,经脉逆流,七窍封绝,痛苦无比。林致远这次发作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到了明早,如果他无法醒来,他就熬不过这关了。" 林玉枫面上放出惊喜的光,他抱着朱氏的胳膊道:"娘,这是真的什么?那个贱种会死,侯府还是我的?" 朱氏笑道:"是,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沁月心中突突直跳,她十分聪明,尽管娘亲没有明说,她也知晓林致远中的蛊只怕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朱氏:"娘,林致远是神医,他不会不知晓自己中蛊。这次蛊毒突然发作,娘不觉得太过蹊跷吗?" 她觉得,林致远居然敢回侯府,便不会放着这个巨大的隐患不理会。 其中必然有什么缘故。 朱氏愣住,随即道:"这有什么奇怪。多行不义必自毙,他坏事干得多了,自然遭了报应。" 林沁月垂首,心道:他们干的坏事可不比林致远少,都什么时候了,娘居然还信这些怪力乱神。 林沁月暗自撇嘴,没让自己的不满流露出来。 出了门,林玉枫像只放飞的鸟,兴高采烈,乐得不知所以,林沁月一把扯住他衣袖,压低声音斥道:"哥哥,你清醒点。如今祖母正烦着,你这样子被她瞧见岂不戳心?" 林玉枫满脸不耐烦,重重甩开妹妹的手:"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教训我,没听娘都说了吗,林致远这次绝对活不过明天。你天天怕这个怕那个,活得不憋屈啊?" 他说完,一撩衣摆便走了,不用说,肯定又是跑去和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 林沁月气得怔了,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情绪,慢慢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这一幕刚好被一个丫鬟瞧见。 丫鬟捂着心口,回想着方才的话,心头狂跳。 夫人说了,大少爷绝对活不过明天。 夫人的手段她是知晓的,侯府里死在夫人手里的冤魂实在太多。 难道大少爷也是…… 小丫鬟提着裙摆,飞快往陈姨娘的院子里跑去,她得将这个消息告诉陈姨娘。 可到了陈姨娘那儿,绿袖姐姐告诉她陈姨娘和二小姐三少爷都去老夫人院子里侍疾去了。 "小红,你急匆匆地找我们姨娘干什么?大少爷出了事,大伙儿都在他院子里呢。"绿袖奇怪地说道。 小红跺了下脚,道:"我有要紧事找姨娘说,我先去老夫人那了。" 小红又往老夫人那里去。 曾有一次,她被二少爷手底下的小厮看重,那小厮趁她脱单,将她拖入花丛欲行不轨,惊扰了树下看书的大少爷。 大少爷将那小厮打残发卖了。 虽然他对外只说这小厮惊扰了他休息,但小红知道,大少爷是个冷面心热的人。 他救了自己,自己一辈子都会记着他的恩惠。 老夫人喜静,荣禧堂很少待客,如今这里坐满了京城的名医,就连太医院的几位院判也被太后娘娘派了来。 若不是太后得知林致远突然病危的消息头风发作,怕是此刻也会出现在这里。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暗沉,神情悲怆,仿佛一下子老去几岁,她涩声道:"诸位大夫,你们都是我大夏的杏林圣手,活人无数,阿远他……他真没救了吗?" "老夫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在林神医面前,哪敢称伸手。林神医此病太过蹊跷,病势又重。我们是在束手无策呀。" 此言一出,在座的大夫嗟叹连连。 林致远如今在杏林的名头极响,他们原本打算联合向这位小友讨教一二,没想他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击垮。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86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67章 看这情景,还不知熬不熬得过今晚。 莫非真应了那句话,活人太多,与天争寿,最后惹怒了阎王爷,要提前收了他去。 真真是作孽呀。 老夫人得了大夫们肯定的回答,强撑着一口气,被丫鬟婆子扶着进了内堂。 床榻上躺着她最爱的孙儿。 她的孙儿,本是意气风发,风流俊俏的美少年,如今了无生机地躺在榻上,苍白孱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会化去,这教她如何不心痛。 "祖母。" 这时,林沁月面上带泪,被丫鬟扶着进来了,众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林沁月柔声劝道:"祖母莫要担忧,大哥吉人天相,老天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祖母还是先歇息会儿,可别再熬坏了身子。" 老夫人转头,淡淡瞥她一眼,见她眼圈红红的,神色极为伤心,便没有过多为难。 她缓缓道:"祖母没事,祖母会撑着这口气,等你父亲回,将爵位的事落定,祖母才能松懈。" 林沁月笑容在嘴边僵了僵,随即恢复如常。 老夫人在这关头突然说起侯府爵位承袭的事来,她到底想如何。 林致远死了,自然轮到自己的胞兄林玉枫继承侯府。府中只有他们二人是嫡子。 莫非老夫人心中还有别的打算? 林沁月咬牙垂首,心中百转千回,陈姨娘拎着林沁宛林玉槿姐弟两个进来,老夫人看到陈姨娘,表情却好看多了:"芳华,怎样了?" "丁先生正在来的路上,飞鸽已经传信过来,再过两个时辰应当能到。" 老夫人听了,终是舒了口气,面色也比方才好看多了。 林沁月看在眼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陈姨娘所说的丁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老夫人会突然高兴起来。 林沁月再坐不住,借口去找娘亲压箱底的续命药材,带着丫鬟走了。 因事情紧急,她来不及和朱氏解释,径自开了朱氏的箱子,将她压箱底的那朵天山雪莲取出,让丫鬟拿去给老夫人。 她自己则让奶娘悄悄套了马车,往七皇子的府邸去了。 只是她刚一离开,便有一个身手矫健的影卫跟上了马车。 林沁月到了七皇子府邸,七皇子却不在。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花厅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半个时辰后,七皇子才从外面回来。 林沁月见他一身啸杀之气,身上更是隐约传来血腥味,便知晓他一定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果然,七皇子见到林沁月,面色便有些不善,他沉着脸问:"表妹怎么来了,如今是白日。" 林沁月没有听他的话,这令他十分不悦。 林沁月如今哪顾得了这个,她开口便道:"林致远如今蛊毒发作表哥知晓吧?我娘说他活不过今晚,可老夫人和陈姨娘她们从外地请了丁先生过来。丁先生是谁,是不是能解林致远的毒?" 七皇子面色陡变,他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丁先生……他现在在哪里?" 林沁月急声道:"在来京城的路上,表哥若是现在派人去拦,还来得及。" 七皇子重重拍了下掌,两个影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沁月身后,林沁月回头瞧见,吓得差点跌倒。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官道,若发现六旬年纪的老者——" 七皇子顿了下,眼神募地变得狠戾:"切不可留活口。" 七皇子神色阴狠,因离得太近,身上的血腥味一阵阵地往林沁月鼻子里钻。 林沁月强忍着胃中不适,抿着唇,维持着面上勉强的笑意。 "表……表哥。" 她吸了一口气,开口:"丁先生是不是能解林致远的蛊毒?" 七皇子意味深长地看林沁月一眼,突然笑了:"你还有几分聪明,比你那个草包哥哥强多了。" 林沁月虽然知晓哥哥是个草包,但此刻听人亲口说出来,心中还是觉得难受。 七皇子表情和煦,走到一旁的紫檀木镶翡翠的椅子上坐下,挥了挥手,示意林沁月也坐下。 林沁月依言坐下,马上有妖娆美貌的丫鬟进来,在屋中放上精美的香炉。 香炉里燃着名贵的苏和香,馥郁甜暖,沁人心脾。 香烟袅袅,瞬间传满屋中每个角落,那股血腥味道也随之不见。 "表妹,喝茶。" 七皇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这是新贡的六安瓜片,我母妃向来喜欢,尝尝合不合口味。" 林沁月听话地喝了一口,尽管她已经尝不出味道,还是违心地道:"很好喝,比侯府的好多了。" 第68章 七皇子笑了,突然道:"表妹冰雪聪明,却被无用的兄长母亲拖累,身为嫡女,在侯府还要看姨娘脸色行事,实在可怜。如今有个机会,可以令表妹飞上枝头成为人人羡慕的凤凰,不知表妹可有兴趣?" 林沁月是个闺阁弱女,未经腥风血雨的洗礼便有如此机变,倒是颇为可造,自己不如推她一把。 林沁月闻得这话,不由怔住。 凤凰? 难道他是指…… 她攥紧衣袖,心头一阵狂跳。 七皇子扫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表妹今天来,不仅是为通风报信吧。" 林沁月道抬头,咬了咬唇,终是问道:"表哥,林致远发病是不是你……" "没错。" 七皇子爽快点头:"世上哪有那些凑巧之事,林致远突然发病是我做的,而且我还派人截了他的药。唯今他只能等死。" 自己这次总算扳回一局。 七皇子想着,面上亦有得色。 林沁月舒了口气,道:"如此便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告辞:"我若耽搁太久,老夫人说不定会起疑。表哥这边若有了回音,还请劳烦设法给我送信。" 七皇子勾唇一笑:"表妹放心。" 林沁月回了侯府,又去了老夫人处,老夫人和陈姨娘愁眉不展,就连父亲也急匆匆从宫里赶回,那丁先生果然没到。 算算时间,七皇子那边肯定已经得手。 想起七皇子的残忍,林沁月未免胆寒。 随即又想到,他说可以送自己飞上枝头做凤凰…… 林沁月在心中仿佛默念"凤凰"这个词,面上浮起一丝笑意。 她莲步轻移,往侯夫人的院子里去。 母亲如今性情十分急躁,这件事必须告知她,免得她沉不住气,反而生出其他事来。 刚进院子,她就看到一个娇弱的少女直挺挺地跪在青石板砖铺就的地面上,头上还顶着一只黄铜水盆。 她走到近前,只见水盆里装满水,少女只要晃动一分,这里面的水就要泼出来溅湿她的衣裳。 林沁月忍不住蹙起两道弯眉:"三妹妹。" 她先前以为母亲心情不好拿丫头出气,没想这罚跪之人居然是林沁宛。 那边事情还未了,母亲唱的又是哪出? 林沁宛低声道:"二姐姐,请恕宛儿不能给姐姐行礼。" 林沁月立刻道:"三妹你先起来。" 说着又转头唤院子里的丫鬟:"彩蝶、莺儿,你们都是瞎的?见三小姐在这儿跪着,你们就不知道劝着点儿。还不赶紧扶三小姐起来。" 林沁月声色俱厉,彩蝶忙从廊下小跑过来,陪笑对林沁月道:"二小姐,这是夫人的吩咐,奴婢……奴婢不敢不从呀。" 林沁月是嫡女,侯夫人的心尖尖,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轻易得罪的。 林沁月狠狠瞪她一眼,彩蝶立刻伸手给林沁宛取下头顶的水盆。 林沁宛拒绝道:"二姐姐就别为难我了。我犯了错,母亲罚我是为我好。让我跪着吧,还有一个时辰便好了。" 林沁月愣住,又苦劝了一会儿,林沁宛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亦不肯放下水盆。 林沁月无法,只得先去找朱氏。 撩帘子进去,朱氏解了头发,穿一身雪青色夏裳,眼睛半眯不眯地靠在美人榻上打盹儿。 一个小丫鬟拿着美人锤跪在地上,正给她锤腿。 朱氏听到动静,掀了掀眼皮,见是林沁月,便慵懒地说道:"月儿来了。" 林沁月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声音便有些刺耳:"母亲到底要做什么,林沁宛有老夫人撑腰,你罚她不是打老夫人的脸么?老夫人如今还在呢!" 朱氏一骨碌起身,怒道:"我罚她怎么了,她是陈姨娘那贱人生的小贱种,我不仅要罚她,我还要杀了她。老夫人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她能管到我头上来?" 林沁月气得几欲吐血。 哪个身出名门的诰命夫人会说这样的话? 简直比村妇还不如。 若是被外人听见,外人要怎么看她,怎么看侯府。 就连朱家和朱贵妃的脸都会被她丢光。 林沁月粉脸涨得通红。 母亲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如今就像……就像中了邪一样。 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沁月最后和朱氏不欢而散,林沁宛跪完三个时辰,由丫鬟扶着回了陈姨娘的院子。 此时天色暗了,燃起了烛火,陈姨娘也是刚回不久,口干舌燥的她赶紧让丫鬟倒茶过来。 第69章 "姨娘。" 林沁宛上前问道:"丁先生可来了?" 陈姨娘放下杯子,轻轻摇头。 林沁宛大惊失色,道:"娘可派人去找过?" 陈姨娘道:"我刚派人去打听了,两个时辰前有一队伍禁卫出了城门。我觉得可能是冲着丁先生去的。" 林沁宛脱口而出:"是七皇子,一定是七皇子干的。林沁月这几日鬼鬼祟祟出去,都是去的七皇子府邸。我原本以为她是想做皇子妃,和七皇子暗通款曲,没想到是为了害大哥。" 陈姨娘沉吟不语,林沁宛又道:"大哥突然生病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娘我们快去找老夫人说清楚,让老夫人去找侯爷。侯爷是大哥的亲生父亲,定不会坐视不理。" 陈姨娘眸色沉沉地看了女儿一眼,哑着嗓子道:"宛儿你冷静些,这些即便都是真的,也不是我们所能掺和的。" "娘。" 林沁宛十分急切:"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哥死。大哥若不在,将来这个家就是夫人一手遮天了,到时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这些天她都瞧清楚了,父亲是个不管庶务的,老夫人年纪又大了。 如今唯一能和夫人抗衡的,便只有林致远。 若林致远不在了,他们几个就只能任夫人搓圆揉扁。 何况她们管了几日家,夫人只怕早就恨透了她们。 如果落到夫人手里,结局只怕比想象中还惨。 这个道理陈姨娘何尝不知晓。 但她身为母亲,想的自然比女儿更深远。 她语重心长道:"宛儿,不是我心狠,老夫人和侯爷即便知晓,也只能徒添烦恼。七皇子是什么人,朱相国又是什么人?就算当今陛下也要依仗朱家的势力,才坐得稳那把龙椅。" 林沁宛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陈姨娘道:"宛儿,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年纪已然不小,夫人不会过多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槿儿如今得了名师,侯爷自会保他平安。况他是要走科举的,亦不会抢二少爷的爵位。 至于你,老夫人已经答应,将你嫁给她娘家嫡出的侄孙。你们俩个有了好前程,我做娘还有什么可怕的。" 林沁宛听到这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短短的时间内,她的娘亲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安顿好了。 可她唯独忘了自己。 林沁宛忍不住扑到陈姨娘怀里放声痛哭,陈姨娘眼角亦有泪。 此时此刻,老夫人的荣禧堂灯火通明。 丁先生没由来,老夫人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她整个人几乎都要垮了。 威远侯看着憔悴异常的母亲,再看看床榻上人事不省的儿子,心中难受极了。 他劝道:"母亲不要过于伤怀,这都是命。阿远命不好,若再让母亲为此受累,岂不害他走得都不安生?" "你放屁!" 老夫人突地大怒,枯瘦的胳膊抬起,照着他的脸狠狠掴去。 这一下下了死力,威远侯亦感到了疼。 "母亲。" 威远侯有些不敢置信。 记忆中母亲一直都是和蔼的温柔的,哪怕他后来娶了朱氏被母亲所不喜,母亲也未曾过于苛责他。 如今被她当着下人的面掌掴,传出去,他还有何威信掌军。 老夫人怒道:"怎么,我还打不得你了。你不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威远侯不敢争辩。 老夫人顺了顺气,对身边的嬷嬷道:"你去将暗格后的东西拿来。" 嬷嬷略有些迟疑,老妇人厉声道:"还不快去。" 嬷嬷低头去了,老夫人冷着脸对威远侯道:"今日趁着这个机会,有些事须得早些理清。不然我这把老骨头不在了,你这蠢货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母亲。"威远侯皱眉。 老夫人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很快,一个黑色的木匣子被拿来,老夫人拿起木匣,狠狠摔在威远侯身上,冷笑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木匣里装着一只小小的牛皮纸包和几张文书,此刻散落于地上。 威远侯不敢争辩,忙捡起东西细细查看。 牛皮纸包里是一些干透了的花瓣,威远侯满头雾水,忙去瞧那几张文书,浓眉渐渐皱起。 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朱氏上次用金铃夫人谋害老夫人的证据。 花瓣是金铃夫人的花瓣,那几张文书,大多是几位京城名医的供词,其中有一份居然来自朱氏大嫂贴身丫鬟。 那丫鬟在供词里将一切都招认。 第70章 包括金铃夫人从何处寻来,要价几何,通过谁的手转送给朱氏,如何使用,诸如此类,事无巨细。 威远侯看罢,气得面色发黑。 他撩起衣摆"扑通"一声跪在老夫人身前,磕头道:"母亲,都是儿子不孝,娶了这样的毒妇进门。儿子这就去找她算账。" 说罢起身去找朱氏,老夫人叫住他:"我且问你,你要如何算账?" 威远侯沉思片刻,抬头,眼底已是一片冰寒:"朱氏身为人媳,意图谋害婆母,有悖人伦、天理难容。我休了她已算对得起她了。" 若朱氏不是朱相国的女儿,朱贵妃胞姐,他很可能会将她送进大理寺,交由律法审判。 "糊涂,真是糊涂。"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斥道:"你好歹也是统领万军的将领,怎么不用用脑子。朱氏是什么人娘一早就看透了。娘一直不说,是不想你夫妻反目。" "母亲。" 威远侯以为母亲心软,立刻道:"她犯下这等大错,侯府定是容不下了,母亲不必再劝。" 老夫人当即冷笑:"当今圣上都不敢得罪朱氏,你如今却要休了朱氏的嫡女。你想想你手中将令如何得来?那些和你一样浴血疆场的将士,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老夫人的话不啻一把刀,将威远侯心中的伤口搅得血肉模糊。 威远侯呼吸紊乱,脸涨得通红。 母亲说得没错。 他林琰,就是一个靠着姻亲上位的懦夫。 朱氏,他休不得。 可这口气,他如何咽的下。 老夫人见儿子想通,这才松口气。 她之所以先前瞒着这件事,一则看林玉枫和林沁月的面子,二则怕儿子意气用事,得罪了朱氏一族。 她今日让儿子知晓,主要是因为有一件事,如今不能再拖了。 老夫人叹气,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威远侯。 威远侯听罢,眼睛圆瞪。 "这怎么行,阿槿他是姨娘生的……" 老夫人满面寒霜,寸步不让:"你叫朱氏来,我亲自和她讲。她不依,我就将这些东西交给太后。" 威远侯拿着木匣去了,老夫人颓然坐下,转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致远,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这一辈子命途多舛,三岁丧母,十岁丧父,好不容易熬到出嫁,生下儿子还未满月,丈夫就战死沙场。 如今还未轮到她去阎王殿报道,她最爱的孙儿又命在旦夕。 老夫人紧紧攥着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不能垮,她若垮了,侯府就完了。 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要为儿孙们撑着。 陈姨娘草草吃了点东西,换了身衣裳又过来这边。 她劝老夫人休息片刻,老夫人不允。 如今只剩几个时辰便天亮了,阿远还未醒。 她哪有心思休息。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先前只是小雨,后来电闪雷鸣,渐成倾盆之势。 突然,外面来了客人。 柔嘉郡主带着一身水汽冲了进来,喘着气说道:"老夫人我有办法救林哥哥,快让林哥哥跟我去。" ☆☆☆ 林致远被人带走之后,白晓儿带着佳卉和紫苏,在侯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守门的人就是不放她进去。 白晓儿此刻已经六神无主,以至于每从侯府出来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大夫,她都会上前询问:"林致远怎样了?他的病有没有好?" 那些人眼神怪异地看着她,就像看疯子一样。 白晓儿此刻双眸赤红,鬓发散乱,看起来确实也有几分不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消息的林沁宛赶来,瞧见白晓儿,试探着问:"你是白小姐?" 白晓儿见她能说得出自己的名字,急忙点头:"我是白晓儿,你快带我去见林致远,你让我见见他。" 林沁宛一脸难色:"白小姐抱歉,大哥如今生死未卜,老夫人没有心情见客。" 白晓儿急切地说道:"可我不是客人,我……我是林致远最宠爱的外室,他一定是想见我的。" 为了见林致远,她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林沁宛仍不肯放她进去。 "白小姐,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我不能违背。" 林沁宛低声说了句抱歉,飞快地走了。 白晓儿想追上去,却连她的一片衣角也没抓住。 白晓儿怔怔站在门口,直到夜晚下起大雨,她也没有回去的打算。 紫苏和佳卉一人给她撑伞,一人提着灯笼,主仆三人衣裳已经湿透,站在凄风冷雨中瑟瑟发抖。 第71章 白晓儿最后又累又饿昏了过去,昏迷前,她仿佛听到一个男子在唤她。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她悚然起身,转头看见汪如笙俊美的侧颜,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汪如笙。"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不复以前的清甜。 汪如笙起身,将一杯水递到她手里,皱眉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在外面,不要命了么?" 白晓儿神色黯然,低声道:"汪如笙,我该怎么办?他要是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好害怕。" 白晓儿垂首,眼泪一颗颗地砸下。 汪如笙听着她细碎的哭泣,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浓。 他突然将茶盏摔在地上,用力扳过白晓儿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白晓儿,你就这这么下贱,为了个玩弄你的男人寻死觅活,你到底要不要脸?" 他的话极其恶毒,语气阴冷得像来自地狱,白晓儿瞪大眼睛,汪如笙眸色一暗,突然对着她柔软的唇吻下去。 她的唇软软的,甜甜的,滋味比他想象中还美好,汪如笙激动异常。 白晓儿拼命挣扎起来。 汪如笙伸臂锁住她乱挥的手,最后嘴里尝到甜腥才放开她。 "汪如笙你疯了!" 白晓儿满脸防备,看向他的眼神极其憎恶。 她抬手死命擦着自己的唇,像是嫌他脏。 汪如笙斯文的脸上一片阴霾:"嫌脏?白晓儿,以后你还要嫁给我,给我生儿育女,难道你还能将自己的孩儿掐死?" "你做梦!我死也不会嫁给你。"白晓儿尖声说道。 汪如笙勾了勾唇,轻声道:"是么?" 白晓儿狐疑地盯着他。 他的表情太过笃定,仿佛知道许多自己不知晓的事。 白晓儿心头一跳,突然道:"汪如笙,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汪如笙笑得云淡风轻:"你觉得呢?" "是林致远。" 白晓儿突然激动起来:"林致远好好的怎会突然发病,是不是你和七皇子搞的鬼?" 汪如笙不答,白晓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七皇子因劫船的事恨透了林致远,害死自己家人不算,还要再害林致远,实在欺人太甚。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汪如笙:"汪如笙,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林致远?" 汪如笙深深地和她对视,良久道:"是。但是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白晓儿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娶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嫁给我,是你唯一的选择。" 白晓儿沉默,没有反驳,这代表她已经选择妥协。 为了林致远,他的未婚妻还真是用心良苦,情愿嫁给自己厌恶的人,也要救他性命。 汪如笙心中堵得发慌。 "你可要想好,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我汪如笙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你。" 白晓儿表情平静无波,声音亦如一潭死水:"是,我明白。我嫁给你,你救林致远。" 汪如笙眯了眯狭长的眸子。 明明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不过她终究是答应了。 等她嫁给他,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让她慢慢接受自己。 想到这里,汪如笙的心情又好起来。 他对白晓儿说道:"我娶你,也是为了保护你。跟着他,你没有未来。七皇子是将来的皇君主,林致远迟早会被他收拾。你如今救他,也只是让那天来得晚些而已。" 白晓儿咬唇,时至今日,她才隐约明白林致远身上的压力。 他不是不想娶她,而是不能娶她。 他孱弱无依,在强大的朱氏一族面前,他就像一根柔弱的野草。 想要他死的人实在太多。 没有强大的母族,又没有得力的姻亲,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她嫁给汪如笙,林致远娶柔嘉郡主才是最好的选择。 雨还在下,外面夜色深重,白晓儿没有准备回家。 既然已经妥协,再坚持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她也清楚,汪如笙并不会将她怎样。 汪如笙临去前叫来婢女,叮嘱她好好伺候白小姐,自己则去了外面。 那婢女打来热水,给白晓儿净面,轻言细语的说道:"白小姐,我叫红菱,公子说从今日起我就是您的人。您有吩咐叫我便是。" 红菱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着温柔可亲。 第72章 白晓儿问她:"红菱,跟我来的那两个姑娘怎样了?" 红菱恭敬地道:"佳卉姐姐和紫苏姐姐在外间睡下了。佳卉姐姐受风有些发烫,已经吃了药,恐怕得将养几天才能好。这几日小姐就使唤奴婢吧。" 白晓儿有些担心佳卉,想出去看看,红菱却跪下道:"小姐,如今夜深,两位姐姐已经睡了。小姐若想瞧佳卉姐姐,明儿一早再去吧。" 这话不过托词,红菱怕自己被过了病气,不好向汪如笙交代才是真。 她没有戳破,心中觉得这个丫鬟并没有表面那样单纯。 她说道:"如此也好。我也累了,明日再说吧。" 红菱忙熄了灯,守在一旁。 白晓儿惦记着林致远,一点困意也无。 汪如笙说只要半个时辰,他就能将药送到林致远手中,林致远得了药,便能化险为夷。 白晓儿并不知晓,这药是汪如笙亲自设计从林致远手中夺走的,否则她只会更恨汪如笙。 天还未明,汪如笙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拎着琉璃灯,披着披风的白晓儿。 她孤零零站在门口,橘色的灯火将她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表情隐藏在阴暗中,隔着雨帘,他瞧不真切。 可她看到自己,眸光却突然亮了起来,就像濒死的人,突然找到了生的希望。 "汪如笙。" 她冲进淅淅沥沥的雨里,急声问道:"药……药给他了没?他如何了?" 汪如笙道:"他没死。药已经送到他手中。" 汪如笙接过小厮递来的伞,撑开移到白晓儿头上。 白晓儿突然笑了:"这样就好。" 短短四字,平淡无奇,汪如笙却能听出里面暗藏的情绪。 汪如笙顿了顿,抬眸看她:"进去吧。你也得换身衣裳。" 白晓儿进到门里,汪如笙站在屋檐下看外面绵延不断的雨丝,思绪不断。 他方才没有骗她,亦没有说实话。 药是送到林致远手中不假,可他死里逃生却不是因为他的药,而是因为柔嘉郡主。 汪如笙面色阴沉。 白晓儿若知晓了,会不会反悔? 汪如笙想着,心中有些不踏实。 这时七皇子的一个谋士过来请他:"汪公子,殿下让你去一趟。" "是。" 汪如笙收了情绪,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淡笑,随他去了前厅。 前厅里,七皇子一身玄色暗纹衣袍,头束紫金冠,坐着把玩一串东珠珠链。 见汪如笙来了,他似笑非道:"这么快就来了,果然人到手了就不稀罕了。" 汪如笙没接话茬,上前恭敬行礼:"七殿下。" 七皇子转头嗤笑:"真没意思,不过一个女子,也值得你费这些心思,况她还是林致远用剩下的。阿笙,你玩玩也就得了,可别真把她娶回家。" "殿下。" 汪如笙突然跪下,伏地重重磕了一个头:"晓儿是我心爱之人,这辈子除了她,我谁都不娶。" 七皇子皱眉,道:"汪如笙,你知晓你在说什么吗?我已经托母妃帮你相看,母妃说,陈家和闵家都愿意将嫡女许配给你。你别犯糊涂。" 汪如笙抬头,神色异常坚定:"殿下和贵妃娘娘的厚爱我心领了,可我早已立下誓言,此生非晓儿不娶,还请殿下莫要为难。" "汪如笙!" 七皇子面色铁青。 这汪如笙也太不知好歹,亏自己将他当兄弟,为他细心谋划。 他竟如此色令智昏。 汪如笙却只是跪着,一言不发。 良久,七皇子轻哼,道:"罢了,随你去吧。不过你要娶一个残花败柳,你舅舅那关恐怕过不去。" 汪如笙笃定道:"晓儿不是残花败柳,林致远并没有染指她。这一点,我已经找嬷嬷察验过。" 七皇子微微意外。 林致远和白晓儿还在清风镇的时都在一间屋子里睡过,林致远显然是爱极了她。 这么久了,他却没碰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七皇子对待女人,向来怎么爽怎么来。 他尚未迎娶正妃,皇子府中的侍妾已有十几个。 他对此十分不解。 汪如笙道:"林致远是君子。" 七皇子冷笑,挑眉:"难道这就是你放过他的理由?" 若不是瞧在劫药和刺激林致远发病之事都是汪如笙一手谋划,他也不会大方到网开一面,任这个杀掉林致远的机会白白溜走。 汪如笙正色道:"殿下,朝中几派分歧渐生,局势越发动荡,林致远,如今不能死。" 第73章 林致远蓄势已久,必定不会消沉。 他是安佑棠的关门弟子,他一旦下水,就等于安佑棠和他身后的清流也加入这场战争。 几位皇子都大了,皇后没有嫡子,眼看着大夏就要迎来最新一轮的动荡。 浑水摸鱼的人多了,他们才更好行动。 七皇子知晓汪如笙说的有道理,便没有反驳。 汪如笙道:"殿下,你放心。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助您心愿达成。" 七皇子会心一笑,道:"罢了。你娶你的心上人吧,我不会再阻拦。你舅舅那边,我也会帮你说和。" 他说罢起身,临走时将手中把玩的那串价值连城的东珠串扔给汪如笙。 "拿着,算我给她的见面礼。" 汪如笙将东珠放入袖中,这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颜郡王府中,昨夜还在昏睡的林致远已经醒了。 尽管他此刻身体虚弱,但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感觉有些气闷,便让文九开了窗子,外面颜郡王和柔嘉郡主的对话就传进他耳朵里。 "柔嘉,瞧你干的好事?璃玉是我们颜折部落代代相传的宝贝,如今被你毁了,父王回来不打断你的腿。"颜郡王世子怒道。 柔嘉郡主咬牙道:"哼,什么破宝贝,用了这么些年早就要碎了,我警告你,休想将过错推到我身上。" 林致远听到这兄妹俩的对话,大致明白了自己缘何死里逃生。 他叫来文九,叮嘱了一番话,文九立刻走到院中,对颜郡王世子和柔嘉郡主道:"世子,郡主,少主醒了,想当面向你们道谢。" 柔嘉郡主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脸此刻立刻散发出惊喜的光芒,她欢快的道:"真的吗文九,林哥哥醒了?" 她扔下兄长,拎起裙摆,一阵风似地奔到林致远床前。 林致远果然已经起身,虽然依旧苍白,但精神却还好。 柔嘉松了一口气,嘴里埋怨道:"林哥哥,你不知道你都快把柔嘉吓死了。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柔嘉……柔嘉恐怕也活不成了。" "臭丫头胡说什么。" 募地传来一声暴喝,颜郡王世子面色铁青,瞪着自己的妹妹,恨不得一掌将她拍死。 这妮子也太不知羞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真得好好教训教训。 "世子,郡主,多谢你们。" 林致远对他们抱了抱拳。 颜郡王世子不想理这个毁了自家宝贝的罪魁祸首,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柔嘉郡主却甜甜的道:"林哥哥别和我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呕得颜郡王世子几欲吐血。 文九在一旁站着,绷着脸,憋得都快内伤。 爱慕自家主子的人多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 林致远淡淡道:"该谢的还是要谢的。因林某的缘故,郡王府世代相传的宝贝损毁,还请郡王世子多加体谅,林某亦会尽最大努力弥补王府。" 听了这话,颜郡王的脸立刻黑了。 林致远不是傻子,妹妹的心思他应当清楚。 若不是为了成全妹妹的心思,他怎会任由她拿着祖传的宝贝胡闹。 如今他得了好处,却不想负责,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颜郡王世子越想越怒,顾不得妹妹在场,就上前扣住林致远的脖子。 文九大骇,想上前阻拦,却被另一人眼疾手快地占了先。 柔嘉郡主死命抱着颜郡王世子的手腕,厉声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林哥哥大病未愈你想害死他么?" 林致远突然面色一白,眼前一片眩晕。 柔嘉郡主注意到他痛苦的模样,立刻尖叫起来:"林哥哥你怎么样了?哥哥你还不放开。太医,快请太医来。" 如此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正在此时,威远侯林琰和老夫人林沁宛等人都来了,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 老夫人快步走到床前,急声道:"不是方才阿远不是已经好了么?怎地又晕倒了?" 颜郡王世子沉着脸一言不发,柔嘉郡主在一旁哭泣。 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给林致远诊脉,末了道:"老夫人,郡主,小侯爷体内余毒未清,因此才会昏倒。" 老夫人道:"方才阿远不是已经醒了么?怎会还有余毒?" 老太医道:"毒性只是暂时被压制。若要彻底清除,不是那般容易。" 柔嘉郡主彻底傻眼:"方太医,我的璃玉明明能解百毒,怎么到林哥哥这里就行不通了?" "小侯爷是蛊毒,和一般的毒不同,必须杀掉体内的母蛊,毒才能解。"方太医道。 第74章 老妇人立刻问:"阿远这次可会有事?" 方太医道:"老夫人放心,性命暂且无忧。小侯爷如今身体虚弱,再过片刻就能醒来。" 众人这才这才松了一口气。 送走方太医,老夫人和威远侯便决定带林致远回侯府,再想其他法子。 柔嘉郡主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哥哥已经托人去苗疆寻访名医,林哥哥一定能好起来。"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和蔼地说道:"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我知晓你为了阿远将家传的宝贝都拿了出来。你且放心,等阿远好了,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会让你吃亏。" 老夫人这番话说得再直白不过。 即便柔嘉郡主心思简单,也听出了话外之意。 她难得露出一丝娇羞:"老夫人,我……我,救林哥哥是我自己愿意的,并不需要什么交代。" 老夫人闻言更加满意。 柔嘉郡主虽然性子鲁莽骄纵,但胜在一片痴心。 这样看来,倒不失为阿远的良配。 老夫人褪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套在柔嘉郡主手上,才带着众人离去。 柔嘉郡主抚摸着腕上的镯子,望着林家人离开的方向,一脸恋恋不舍。 颜郡王世子见妹妹如此没出息,气闷不已。 回到侯府,太后派来的宫人也赶了来,身边带着两位太医。 那宫人细细地问了林致远的病情,又让太医给林致远诊脉,这才回宫复命。 晚间,宫里赏赐的各种药材源源不断送入侯府。 整个京城便知道林小侯爷又活过来了。 林致远下了床,坐在窗前,听文九和十一汇报探听来的信息,面色渐渐凝重。 "少主,陈姨娘那天让属下注意夫人和月小姐,说有丫鬟报信,亲耳听见二少爷和月小姐说少主活不过当晚。 后来属下跟着月小姐的马车,看见月小姐去了皇子府,几个时辰才出来,回来后又进了侯夫人的院子,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文九顿了顿,道:"这件事,和朱氏肯定脱不了干系。" 林致远面色冷冽,如寒霜笼罩。他说道:"你说的不错。朱氏、林沁月、七皇子还有汪如笙,这几个人你派人盯紧点,一有风吹草动就来报我。" "是。" 文九应诺。 林致远又问:"三少何时回来?" 文九道:"在回来的路上,东西已经得手。" 宁致远沉默,文九垂首道:"少主,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林致远问道。 文九实在有些猜不透少主的心思。 少主醒来问了他许多事,就连柔嘉郡主也没漏掉,偏偏没提白晓儿一句。 他斟酌了一下,道:"少主昏迷的那日,白小姐在雨里等到大半夜,最后昏倒,被汪如笙接走了。" 林致远表情未变,文九又道:"白小姐那晚在汪如笙的宅子里,那里守卫森严,属下的人进不去,也不知道汪如笙他……" "不会。汪如笙不会害她。" 林致远打断文九的话,淡淡说道:"你去吧。" 文九临去时,回头问:"少主,白小姐那边要不要属下派人过去?我怕她……怕她吃亏。" 林致远的眉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一下,低声道:"暂且不必。" 文九应诺,忙退了出去。 林致远静坐片刻,拿起案上玉匣,轻轻打开。 玉匣是寒冰玉制成,用来保存新鲜药材,可以三月不腐。 此刻玉匣里放着一株近乎透明的植物,冰凌一般美丽,世所罕见。 这便是炼制冷香丸的药引——天山雪芝。 雪芝先前被七皇子一党劫走,如今又回到他手中。 随着雪芝一起的还有一封信。 那封信是汪如笙所写,汪如笙在信中告诉他,雪芝是用晓儿换来的。 晓儿为了救他性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她即将嫁与汪如笙为妻。 林致远满脸阴鸷,顿时将信纸揉得粉碎。 白晓儿回了芜园,坊间恰好传来林家公子病情好转的消息。 有人说林家公子先前重病是损了阴德,阎王爷降罪。 因他是神医,救治病人功过相抵,阎王爷这才还他一条命来。 白晓儿听到这个说辞,未免觉得好笑,可心中石头到底是落下了。 几乎与此同时,宫里又传出来消息,说太后有意将柔嘉郡主许配给林致远。 于是众人又说林致远因祸得福,不仅病好了,还能当颜郡王府的女婿。 第75章 如此好事,也只有命格奇硬的林致远能遇上了。 晚间汪如笙来找白晓儿,将七皇子的赏赐送给白晓儿。 他对白晓儿道:"晓儿,我知晓你心中不甘,但形式迫人,往日那些便忘了吧。七皇子如今已经接受了你,你万不可再想寻仇之事。" 白晓儿攥着那串珠子,因用力过猛,指尖微微泛白。 片刻她抬头,面上一派平静:"我知晓了。你不必担心。" 汪如笙暗地里松了口气,道:"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将为林致远和颜郡王府的柔嘉郡主赐婚。 "我知道这件事,外面都传遍了。" 白晓儿面色淡淡的,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她静静看着汪如笙:"你放心,我既答应嫁给你。从今往后,林致远就和我没有关系。他要娶谁是他的事,你不用拿来试探我。" 汪如笙面色有些尴尬,忙道:"晓儿,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试探你。只是担心罢了。" 白晓儿点头:"你也看到了,我如今很好,你不用担心。" 她说得淡然,汪如笙却知道,她心里其实是十分在意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拆穿她,她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慢慢想通。 他不逼她。 汪如笙走了,白馨儿从廊下跑来,方才她躲在那里,什么都听着了。 "姐姐,林哥哥是不是要娶妻子了?"白馨儿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 白晓儿摸了摸她刚长出来的柔软的新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是呀。你林哥哥就要娶妻了。我们送什么礼好呢?" 白馨儿板着小脸道:"姐姐,我不喜欢林哥哥娶别人,林哥哥喜欢的明明是姐姐。我要去找林哥哥,问他为什么不要姐姐了。" 白晓儿没想她居然全都知道,面色立刻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馨儿,往后不准再见林致远,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不仅你林哥哥要娶妻,姐姐也要嫁人,嫁给汪如笙。" 白馨儿吓了一跳:"姐姐,你不是不喜欢汪如笙吗?在清风的县的时候你就打算退亲。"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事情已经定下。以后汪公子就是你的姐夫,你见了他要客气些,馨儿知道么?" 白馨儿似懂非懂,脑子里一团浆糊。 不过几日功夫,她的姐夫人选就换了。 这转变实在太快,她的小脑袋有些难以接受。 等到吃过午饭,白馨儿去后院上课,白晓儿便坐上马车去了一品居。 这几日她不在,一品居有沈思齐顶着,倒也没什么问题。 沈思齐见到白晓儿,眸中闪过惊喜。 他将白晓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才道:"这几日生意不错,比前些天还好些,你先看看账本。" 白晓儿结果账本看了,沈思齐是按照她的记账方法写得阿拉伯数字,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 沈思齐这样精明的一人,那些事他肯定已经知晓了。 沈思齐见白晓儿面色晦暗,不免有些心疼。 他想了想,对白晓儿道:"晓儿,过去了的都过去了,再纠结也于事无补。人要朝前看,你还有一品居。" 他顿了顿,眸中突然迸发出亮光:"而且,你还有我。" 白晓儿心中一凛,轻轻咬唇。 沈思齐知道林致远要娶妻,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有了机会。 不行,我不能再让他误会下去。这样会害了他。 有些事情,再不能瞒着了。 白晓儿抬眸,静静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沈大哥,我已经答应汪如笙,我会履行和他的婚约。" "晓儿。" 沈思齐眸中的亮光瞬间熄灭,只用了一瞬,他就明白了。 他苦笑,有些自嘲地说道:"我原本以为没有了林致远,我便有了机会,却忘了你和汪如笙的婚约。" 白晓儿笑容亦是苦涩,沈思齐涩声道:"晓儿,你甘心么?" 求而不得的痛苦,沈思齐十分清楚。因此他问她。 白晓儿摇头,轻声道:"甘不甘心又有什么关系。京城大,居不易,每个人都会因为现实而妥协。我也不能免俗。" 她歉疚地看着沈思齐:"沈大哥,你帮了我很多,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法还清了。京城是非多,你……你还是回去吧。你是家中长子,沈家亦离不开你。" 白晓儿的话很直白,沈思齐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笑了笑,道:"晓儿,我留在京城并非完全因为你。我是一品居的股东,为了一品居的生意,我此刻也不能离开。" 第76章 白晓儿心中微乱,看着他:"那你打算呆到何时?" 汪如笙昨日告诉她,京城的局势将迎来新一轮洗牌。 因她之故,沈思齐呆在这里,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波及。 沈思齐道:"你放心,我是个生意人,那些世家不会将我怎样。况且你如今算是七皇子的人,瞧你的面子,我也不会有事。" 白晓儿知晓他此刻心意已决,便不好再劝。 沈思齐止住,二人又叫来何大厨,研究一品居的新菜品。 白晓儿脑子里少说也有上千款美食,他很快说了十来道菜品的做饭,何大厨仔细记下,去后厨试做新菜,沈思齐一同跟去。 白晓儿看着天色还早,便叫来掌柜,询问这几日一品居的经营情况。 突然,一阵女子的娇笑传来。 "林哥哥,你怎么连这一品居也没来过呀,如今京城人都爱来这里用膳。这里的点心做得好,老板也长得秀色可餐,我听说好多贵公子都动了心思,想将美人儿纳回家里去呢……" 白晓儿抬头,瞳孔倏然紧缩。 年轻的璧人联袂而来,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眸光。 竟是柔嘉郡主和林致远。 柔嘉郡主今日穿着华贵的明紫色衣裙,脸上画了精致的梅花妆,明媚鲜妍,光彩灼灼,一副天之骄女的派头,令人不敢逼视。 林致远一身月白衣袍,乌发用一根白玉簪束起,风姿卓绝,俊美冷峭,却在触及柔嘉郡主的眸光时,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 柔嘉郡主嘴里和林致远说话,眼角余光在看到白晓儿后,故作惊讶:"呀,林哥哥,这可真是太巧了,白小姐居然也在这里呢。难道说,这一品居是白小姐的产业?" 柔嘉郡主的谎言实在太过拙劣,林致远自然明白她安的什么心。 不过他没有拆穿,在转头看见站在楼梯边的白晓儿时,他只淡淡点头道:"白小姐。" 白晓儿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心猛地刺痛起来。 柔嘉郡主见林致远对白晓儿态度冷淡,愈加得意,她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白晓儿。 白晓儿恍若未觉,握紧袖中的拳头,轻轻点了点头便走开。 她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令柔嘉郡主一阵气闷。 "白小姐,相见不如偶遇,不如和我们一起用膳吧。你和林哥哥,想来很久没见面了吧。" "不必,二位用好便是。" 白晓儿神色冷淡地叫来掌柜:"孙掌柜,请带这两位贵客进二楼雅间,今日的费用就免了。" "是,白小姐。" 孙掌柜恭敬地上前,对柔嘉郡主和林致远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晓儿你等下——" 柔嘉郡主心有不甘,咬着牙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致远打断:"走吧,你不是想吃这里的东西么。" 柔嘉这才换了副笑脸,她亲昵地挽住林致远的胳膊,娇声道:"也对,我们先上去。省得看了某些人影响胃口。" 说罢得意地瞪白晓儿一眼,白晓儿一脸木然,目送他们上了二楼,走到柜台后坐下。 二楼雅间,柔嘉郡主点了一桌子菜,狐疑地看着林致远:"林哥哥,白小姐一介孤女,又出生乡野,她哪来这么多钱开酒楼,不会是你给的吧?" 林致远道:"这是她的产业,与我无关。" 柔嘉郡主急切地说道:"她先前是你的外室,怎会与你无关?这明明是侯府的产业,我要你将酒楼收回,否则我就让哥哥抄了这里。" 林致远眸色瞬间变冷,盯着她道:"柔嘉,不要无理取闹,我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而且,白小姐也不是我的外室,之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但你如果执意想我接她回府,我亦不会介意。" "林哥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柔嘉郡主满脸委屈,却不敢再说。 心里决定回去将这件事告诉老夫人。 一品居是林哥哥的产业,只能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的。 她白晓儿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配做这里的老板。 楼下何大厨将新菜做了出来,沈思齐忙令何大厨的徒弟请白晓儿。 白晓儿走进后厨,看见一桌子刚做好的菜,勉强笑了笑:"何师傅辛苦了。" 何师傅道:"不敢当不敢当,都是白小姐心思奇巧,想出这样的菜品来。" 几人坐下试了菜,都觉得不错,又叫来孙掌柜和几个管事的头头,十几个人尝过之后,选出最好的八道,如此就算定下。 走出后厨,白晓儿打算回芜园。 楼上有那两个人在,她一刻也不想多呆。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86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 第77章 沈思齐早看出她的魂不守舍,担心的问:"晓儿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白晓儿压低声音道:"柔嘉郡主和林致远在二楼雅间,我先走了。" 沈思齐默然:"这里有我,你先去吧。" 白晓儿还未上马车,孙掌柜急匆匆地跑来,叫住她:"白小姐,方才那位颜小姐有急事找您。" 白晓儿推开雅间的门,柔嘉郡主托腮看着她,嘴边浮起一丝笑意。 白晓儿见只她一人,林致远不在,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白小姐,过来坐呀。" 柔嘉郡主冲她招手,语气倒是十分和善。 白晓儿微微蹙眉,上前道:"郡主找我所为何事?" 柔嘉郡主慢悠悠地说道:"你也知晓我是郡主,本郡主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 白晓儿面无表情道:"既然郡主没有其他吩咐,我先走了。" 柔嘉郡主猛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语气冷得像来自黄泉:"白晓儿我警告你,太后的赐婚旨意今儿一早就下了。从今往后,林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你都休想进侯府的门,否则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的难看。" 白晓儿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道:"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这种话,郡主该去和林公子说。" 柔嘉郡主顿时怒了,握着白晓儿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白晓儿腕间顿时传来剧痛。 "别给脸不要脸,本郡主叫你来是看得起你。像你这种下贱的狐狸精,也只配给男人玩玩。" 白晓儿忍着疼痛,冷笑道:"郡主说的有理,但就怕你的林哥哥自降身份,放着金枝玉叶不要,偏喜欢我这种下贱的狐狸精呢。" "啪!" 白晓儿面上一痛,白嫩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柔嘉郡主收回手,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白晓儿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惹恼了我,你的妹妹会比你的父母姐姐死的更加难看。" "啪!" 白晓儿反手朝她脸上掴去,柔嘉郡主左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她气得发疯,当下拔剑朝白晓儿猛刺过去。 白晓儿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已经吓傻,眼看长剑就要抵达她的前胸,将她纤薄的身子刺穿。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抱起白晓儿转了个圈,堪堪躲过这致命的一剑。 而那人的胳膊却从剑锋擦过,血立刻流了出来,染红了半副衣袖。 "晓儿,你没事吧?" 林致远看着白晓儿,眸中满是关切。 他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白晓儿推开他,防备地后退一步,一言未发。 感受到她的抗拒,林致远心中一窒,面色迅速黯淡下来,柔嘉郡主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哥哥你流了好多血,你要不要紧啊?我去给你请太医。" 林致远转头去看柔嘉郡主,态度明显有些不悦。 "郡主,我若晚来一步,你可想过后果。" 柔嘉郡主委屈道:"林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欺负我,还打了我一耳光,我气急了才……才……" 林致远眸光掠过她的脸,那里果然有一个巴掌印。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看了角落里低眉敛目的白晓儿一眼,转身出去。 柔嘉郡主此刻哪顾得上晓儿,立刻跟了上去。 孙掌柜在外面看到,惊得目瞪口呆,等白晓儿从雅间出来,才急切地问道:"白小姐,那位贵人在我们酒楼受伤,会不会……会不会有事?" 孙掌柜一脸惊惧。 他方才在外面听到柔嘉自称郡主,这二位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 这时沈思齐走过来道:"孙掌柜你先下去。" 孙掌柜惊觉失言,告罪离去。 沈思齐看到了白晓儿脸上的巴掌印,心疼地皱起眉:"疼吗?" "不疼。" 白晓儿摇头,道:"我刚才也打了她一耳光,并不算吃亏。" 沈思齐道:"晓儿,你方才冲动了。" 他方才也在外面,自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只是他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林致远就冲了进去。 若林致远晚了一步,白晓儿性命今日就交代了。而郡主之尊的颜柔嘉,也不会受到实质性的责罚。 这便是大夏的律法。 皇族士族为尊,庶民为贱。 白晓儿冷声道:"沈大哥,她拿馨儿的性命威胁我。我只有馨儿一个妹妹,她若敢伤她,不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我都会不择手段杀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白晓儿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沈思齐从中看到了凛冽的杀意。 第78章 他看着她,略带担忧:"晓儿,你莫要冲动……" 白晓儿微微一笑,低声道:"沈大哥不用担心,我不会的。" 她说完,起身向他告辞。 今日遇到林致远和柔嘉郡主,她心情不好,想早些回去。 沈思齐送她上马车,直至马车远去,再瞧不见,才拢了拢衣袖,转身进了一品居。 夜幕降临,白晓儿在灯下记账。 烛火摇曳,橘色的火光跳跃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氤氲出暗色的光影,显得格外魅惑,同时又有些阴郁。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晓儿以为是佳卉送甜汤过来,眼睛并未离开账本,轻声道:"东西放桌上便可,你先去休息吧。" 半晌,没有听到佳卉的回答,白晓儿抬首,却看到那个俊美冷峭的白衣少年。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咬唇怔了半晌,终是垂下睫毛,遮住眸中所有的情绪。 然而泛白的指节却出卖了她。 她此刻情绪激动,莫名地想哭。 "晓儿。" 他柔声唤她,还和以前一样。 白晓儿心中酸涩异常。她知晓,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林致远……" 她起身,嗓子有些发紧,凝眸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来?" "晓儿,我想你了。" 他上前,突然抱住她,将下巴枕在她秀发之中,呼吸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 白晓儿乖顺地被他抱在怀里,梦呓一般地说道:"林致远,你知道这几日我有多痛苦吗?我眼睁睁看着你倒下,看着你被你的家人抬走,最后却连见你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知晓你是死是活,那些大夫不肯说,你的妹妹也不肯告诉我,这样的过程,对我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最后我甚至想,如果你死了,我就有了理由随你一起去,我不报仇了,馨儿我也不管了。但你偏偏活了下来。" "林致远。" 白晓儿哽咽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几近崩溃。 "想到你要娶别人,我就觉得不如死了的好。这对我而言太痛苦了……我受不住,林致远,你干脆给我一剑吧。" 林致远眸色深沉,他将她搂得紧紧的,心疼的几乎要窒息。 "晓儿。" 他声音亦是嘶哑:"你怎能这样想?你若不在了,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从来不知,自己会给她带来这样深重的痛苦。 或许他本就不该带她来京城。 "晓儿,对不起。" 林致远满心歉疚,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白晓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用力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林致远,你喜欢我吗?" 林致远看着她,眸中柔情几乎将她溺毙:"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怎会不喜欢你。" 白晓儿唇角微微扬起,笑靥如花:"既如此,你愿意娶我么?" 林致远,你愿意娶我么? 空气一滞,林致远突然沉默下来。 白晓儿募地冷笑,盯着他紧抿着的精致的薄唇,一字一顿道:"林致远你且记住,我们之间,从今往后,就是陌路。" 她面上还挂着泪,眸色却变得冰冷,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的脆弱和无助都是幻觉。 "林致远,你要娶柔嘉郡主,我亦要嫁给汪如笙。你我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她说完,步履坚定地走到门口,指着门外道:"林公子,芜园如今是我的产业,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林致远深深看着她,轻声道:"晓儿,你我之间定要这样么?" 白晓儿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嗤笑一声,道:"林公子觉得该是哪样?" 林致远皱起好看的眉:"晓儿,你明知道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白晓儿吸了口气,道:"林致远,对我而言,名分和爱情一样重要。你不能给我名分,就不要玷污我的爱情。这样太过无耻,你知道么?" 白晓儿说完,转过身去,良久,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白晓儿咬唇,终是没有回头。 她想,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腰将她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出去,没有他,她依旧能活得很好。 翌日,白晓儿早早地起来,用泡了玫瑰花瓣的羊奶净面,又细细地修了眉毛,画了个淡雅的梨花妆。 镜中的少女明眸雪肤,乌发如瀑,稚美中带着一丝清纯,比最精美的瓷娃娃还要漂亮。 佳卉见了,连连赞叹:"小姐真是太美了,这一打扮,简直比宫里的仙女还好看。" 第79章 白晓儿笑了:"你又没见过仙女,怎么知道我比她好看。" 佳卉吐了吐舌头,打开箱子,将白晓儿前些日子新做的八套衣裳一股脑全拿了出来。 白晓儿是个极爱美的。 自有了钱,每一季她都会做很多衣裳,也会打一些首饰头面。 就连佳卉和紫苏,平日的新衣裳新首饰也从未少过。 "小姐瞧瞧,今日穿哪套最好?" 白晓儿略一思索,指着红色的那套:"就穿这个吧。" 佳卉十分高兴,忙服侍白晓儿穿上。 白晓儿平日喜欢碧色、淡青、鹅黄这样素淡的颜色,从不穿这样艳色的衣裳。 今日倒是转了性了。 等穿戴完毕,戴上首饰,白晓儿看着镜中陌生的美人,有几分怔忡。 佳卉笑眯眯地取下纱笠递来:"小姐出门最好戴上,否则求亲的公子只怕会踏破咱们芜园的门槛。" 白晓儿摇头:"不必麻烦,我坐马车出去。" 佳卉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上,主仆二人坐上马车,去了汪如笙的宅子。 今日是七皇子未婚妻尹冰卿的生辰,尹冰卿是礼部侍郎尹之芳的嫡长女,这是她出嫁前的最后一场生辰宴,为此办得十分隆重,京城的贵人们大半都受到邀请。 汪如笙是七皇子的密友兼心腹,如今又是官身,自然在受邀之列。 白晓儿作为他的未婚妻,又受七皇子相邀,自然也是要去的。 马车在汪宅前停下,白晓儿牵着裙摆,被佳卉扶着下车。 汪如笙站在一辆奢华宽敞的马车前,看到白晓儿的时候,眸光突然亮了。 以前她不爱妆扮,今日看到盛装的她,才知晓她有多美。 白晓儿被他看的有些局促,牵了牵裙摆。 "晓儿,你今日真是好看。"汪如笙真心说道。 白晓儿听到这样的赞美,脸色微赧。 汪如笙笑了笑:"晓儿,你乘我的车,有些事情须得提前告知你。" "好。" 白晓儿没有拒绝,坐上了他那辆马车。 一路上,汪如笙告诉她生辰宴上的注意事项,并将京城各方势力细细说与她听,末了,拿出一本人物画册给她观看。 白晓儿翻开,里面都是各世家的太太小姐的画像。这些画不仅画得栩栩如生,上面还标注了各人的名讳年纪。 白晓儿不由感叹汪如笙的细心。他竟连这个都想到了。 只一会,她便翻看了两遍,将画册合上还给他:"汪如笙,多谢你。" 汪如笙道:"晓儿真聪明,这么快就记住了。" 白晓儿摇头:"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家馨儿才是真的聪明。不管什么东西,只需一眼她就能记牢。和她相比,我这个姐姐实在差得远了。" 汪如笙笑了:"晓儿不需要和别人比,在我心中晓儿一直都是最好的。" 白晓儿默然,她不知如何接话,便撩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 汪如笙也不生气。 他也在看风景。 他的风景是她。 到达侍郎府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大半。 守卫看到马车上的徽记,直接放他们进了院子,并没有让她们在门口下车。 佳卉和汪如笙的随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在门口下了马车,抱着包袱和高高的礼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因宾客太多,佳卉一不留神被身后的人撞到,她控制不住地往前跑了几步,没想到冲撞了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女。 那贵女的马车被人拦下,和丫鬟婆子一起步行进来,心中本就有火,当下便揪着佳卉不放,定要惩治佳卉。 佳卉跪在地上,往来的都是人。 那些轻蔑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害怕极了。 那贵女的奶妈上来便是一个嘴巴子,打得佳卉发髻散了半边。 "大胆贱婢,你可知我们小姐是谁?说出来不怕吓坏了你,我们小姐是正三品轻骑都尉黄蔚然黄大人的胞妹,你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冲撞我们家小姐。说,是不是你主子教唆的?" 黄家下人见佳卉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断定她的主子身份不高,便反复逼问白晓儿的名字。 佳卉咬着牙,将脑子埋进领子里,任由她们打骂,就是不肯说出白晓儿来。 她绝不能给小姐惹麻烦。 死也不能。 那黄小姐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丫头还是不松口,便觉得落了颜面。 她扬起下巴,眸光阴狠地看着她:"死丫头,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再不从实招来我就将你扔池塘里喂鱼。像你这样的贱婢顶多值十两银子,本小姐有的是银子,不在乎这点。" 第80章 黄小姐虽跋扈,但不是傻子。 这里是殷府,她自然不会做得太过。 佳卉被黄家的下人拖到殷府门外的那条暗巷中,婆子粗粝的大手狠狠捏着佳卉的下巴,尖利的银簪对准她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 佳卉拼命挣扎,却因为两个丫鬟死死压着她,动弹不得。 黄小姐的奶妈胡妈妈说道:"最后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佳卉惊恐地摇头,黄小姐在一旁不耐烦了:"胡妈妈,还不快些。收拾了这贱婢我们好进去,宴会快开始了。" "是,小姐。" 胡妈妈点头哈腰,转头狞笑着举高簪子。 佳卉呜咽着,害怕得不敢睁眼。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得一声惨叫,胡妈妈的身子像破麻袋一样飞起,狠狠摔在墙上。 一个皮肤异常白皙的黑衣少年拍了拍手,转头看见吓傻了的佳卉,眉一皱,又上前在胡妈妈身上补了两脚。 这黑衣少年正是文九。 胡妈妈疼得尖叫:"救命,小姐快救我,有刺客有刺客呀。" 黄小姐吓了一跳,忙对身后的家丁吼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的,还不将贼人拿下?" 黄家是武官,家丁都是佩剑的,当下抽剑将文九团团围住。 文九冷笑,衣袖一挥,一把钢珠带着劲风,仙女散花般向四周袭去,黄家的家丁长剑脱手,一个个倒地哀嚎。 文九的钢珠正好击中他们的关节。 黄小姐知道自己踢到铁板,吓得脸都白了。 "你……你究竟谁?为何多管闲事?"她颤着声音问。 文九冷冷睨她一眼,面含煞气地道:"滚。" 黄小姐打了个冷战,立刻带着下人跑了。 文九向着梨花带雨的少女伸出手来:"吓傻了吧。" "哦。" 佳卉回神,刚准备起身,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小声道:"呀,文九,我……我好像扭了脚,怎么办呀?" "笨死了。" 文九扶起她,她说道:"谢谢,不然我今天可能就会变成瞎子了。" 文九白她一眼:"谁让你这么笨,她们问什么,你告诉她们便是。你主子心眼比你多,她能应付。" 佳卉摇头,一脸认真道:"小姐如今不比往日,她和林公子……总之,我不能拖累小姐的。" 真是个傻姑娘。 文九看着她,忍不住在心里想。 走了几步,佳卉突然蹙眉,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文九便知晓她脚疼。 他一把抱起她,不顾她的强烈反对,一路将她抱到马车旁。 佳卉从他怀中抬头,看见林致远负手站在那里盯着他们,小脸顿时红透了。 文九放下她,温言道:"你不方便走路,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你家小姐。" 佳卉红着脸,声音软糯地道:"文九,多谢你。" 少年粲然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佳卉这才发现,他其实生得特别好看。 只是他皮肤太过苍白,平时又总和他主子一样冷着脸,就显得有些阴沉。 这样一笑,倒是个极俊美的少年。 文九去了,林致远却还在这里,佳卉有些奇怪,忍不住问:"生辰宴要开始了,您怎么不进去?" 林致远顿了顿,突然道:"她还好么?" 佳卉一怔,才知晓他是在问小姐。 她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便老实地答道:"小姐她很好,今日起得很早,还特地画了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参加殷小姐的生辰宴。" 林致远神色顿时变得阴郁,佳卉心中"咯噔"一下。 她真是死脑筋,小姐今天是和汪公子一同来的。 她在林公子面前说这个,不是找不痛快么? 佳卉面上讪讪的,再也不敢随意开口,好在文九很快便回来。 "你见到我们小姐了?"她着急地问。 文九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林致远那边飘去。 "见到了。你家小姐一时走不开,托我照顾你,她那边有人伺候,你安心歇着吧。" 文九安顿好佳卉,和林致远一起进了殷府。 柔嘉郡主已经在偏厅等候多时。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色衣裙,头上戴着华贵的七宝璎珞冠。 红裙似火,衬得她明媚的容颜更加娇艳。 冠上莹润的珍珠珠链垂在肩头,她的脸颊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几乎同珍珠同色。 可惜林致远对柔嘉郡主的美毫无所觉,他眸光如水从她身上滑过,一刻也没有多加停留。 第81章 柔嘉郡主却没有气馁,她扬着下巴,和林致远并肩走着,一路娇笑不断,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那些贵女看着她华丽的妆扮,有艳羡有嫉妒,那些世家公子则是惊艳不已。 柔嘉郡主如此绝色,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确实担得起。 柔嘉郡主像只美丽的孔雀,得意极了。只是在进到花厅的那一刻,她面上的笑容却破碎了。 她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而且那个人,此刻还和她穿着一样的红衣裳。 "呀,柔嘉郡主居然和白小姐穿一样颜色的衣裳。"有人小声道。 "是呢。你觉得谁比较美?" "都美,不过我觉得白小姐脸蛋比柔嘉郡主白,眼睛也更大些……" 柔嘉郡主当即脸色铁青,美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白晓儿突然起身,对身边的一位年长的贵妇人说了几句话,转身离开花厅。 她不想与柔嘉郡主起冲突,更不愿面对林致远。 他们来,她便走。 这是一种退让。 柔嘉郡主却不这样认为。 她觉得白晓儿是在挑衅,不给她行礼便走,是没将郡王府放在眼里。 林致远突然唤道:"柔嘉。" 柔嘉郡主转头,林致远道:"宴席就要开始了,我们先坐下。" 柔嘉郡主又笑了起来,脸蛋红扑扑的,娇声道:"林哥哥,那我们去这边坐。" 见柔嘉郡主过来,几位贵女忙挪了位置。 二人落座,柔嘉郡主见厅中不少贵女含情脉脉地盯着林致远这边,心中又有些不悦,她向林致远撒娇:"林哥哥,我想吃榛子,你给我剥。" 林致远看了文九一眼,文九忙剥了一颗榛子递来。 柔嘉郡主恼了,一把拍掉他手中的榛子:"我不吃别人剥的,我只要林哥哥亲手剥的。" 林致远看她一眼,突然起身道:"柔嘉,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了。" 柔嘉来尚未反应过来,林致远已经向外面走去。 柔嘉郡主没想林致远会当众落她面子,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冲出去找他理论,却被安佑棠的夫人叫住。 "柔嘉,好久没见你了。好孩子,快过来陪我坐坐。" 安家如今势头正劲,安夫人又是林致远的师母,柔嘉郡主瞧在林致远的份上,不敢不给面子,只得悻悻地过去。 安夫人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十分亲热。 柔嘉郡主脸色这才好看些。可她一颗心到底随着林致远飞了出去,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夫人心中叹气,只盼林致远将要说的话快些说完。 这里人多嘴杂,若被人瞧见,定会生出事来。 ☆☆☆ 白晓儿离开花厅,漫无目的地走在园子里。 园中种满了各色蔷薇,如今又是八月,微风一送,暖暖甜甜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她对着这一片鲜花似锦,心里却有些烦躁。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汪如笙将她引荐给殷小姐,殷小姐对她亦是十分客气。 那些世家贵女原本瞧不起她。 但在知晓她是一品居的幕后老板后,对她的态度便有些转变。 这些贵女大多爱吃一品居的点心,白晓儿于是顺水推舟,送给每位夫人小姐一张一品居的"会员卡"。 有了会员卡,以后在一品居用膳便可打折,定期还有新品相赠。 一品居菜价昂贵,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白晓儿大方,夫人小姐们便很满意。 她自然也收获了不少善意。 可没想到,林致远和柔嘉郡主会突然出现。 想到自己的落荒而逃,她心中隐隐后悔。 那些人又不知道自己和林致远的纠葛,她实在没有必要如此。 这时,不远处传来丝竹声,宴席开始了。 七皇子和汪如笙此刻应该也在花厅。 白晓儿打算回花厅,毕竟自己这样有些失礼,却在转身之际撞进一个熟悉不过的怀抱。 她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地看着那个人:"林致远,放开,这里是殷家。"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冷漠,林致远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沉默一阵,终究放开她:"晓儿,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白晓儿往后退了一步,站定:"你说吧。我听着。" "晓儿,不要嫁给汪如笙。"他说道。 白晓儿眸光在他面上一转,轻声道:"林公子追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第82章 林致远道:"晓儿,别闹性子了。你不了解汪如笙,他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白晓儿冷冷别过脸:"汪如笙与我自幼定亲,我嫁给他亦是名正言顺。" 林致远扳过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不要嫁给他。你要的,我都能给你。" 白晓儿募地冷笑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林致远,事到如今,你觉得你能和汪如笙比么?" 她绯红的唇勾起讥诮的弧度:"他能给我正妻的名分。林致远,你能吗?" 林致远眸光闪烁,最后什么也没说。 白晓儿面色渐冷,转身之际,突然被拦腰搂住。 "林致远你……"白晓儿大怒。 林致远一手捂着她的唇,一手搂着她的腰,快速闪入旁边假山的凹洞处。 白晓儿只觉得眼前一暗,林致远的唇已经带着温热贴在她的耳畔,她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极低:"别出声,有人过来了。" 白晓儿吓了一跳,忙点头,林致远放开手,她小声问道:"是谁?方才没有看见我们吧?" "没有。" 林致远侧耳倾听,道:"他们已经过来了。" 话音刚落,白晓儿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伴着男子的调笑和女子的娇嗔。 "心肝,快让我瞧瞧,这阵子都没沾你的身,真真想死我了。" "你休想哄我,听大哥说你又纳了两房娇滴滴的美人。我劝你趁早离了我,找你的小美人去。"女子佯怒。 "眉儿,我的心都在你身上,那些都是暖床的玩意儿,你不喜欢,我今儿回去就将她们打发配了小厮。" 男子边说边脱起女子的衣裳,白晓儿听到衣物落地的声音。 "想得倒美,配了小厮横竖都在你园子里,你若真想我高兴,就将……啊,将她们卖到馆子……里去……" 女子声音颤抖起来,带着一丝兴奋,男子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你乖乖地让我疼……" 男子低喘一声,接着传来女子压抑的尖叫,带着长长的颤音,妩媚至极。 二人显然已经入港。 女子被抵在假山背面的石壁上,身子随着男子的撞击剧烈摇晃,山洞里林致远和白晓儿清晰地感到了那股震动。 洞内空气一下子热起来,白晓儿小脸瞬间红透。 他和林致远如今被这对颠鸾倒凤的野鸳鸯困在这儿。不仅不能走,还要听他们"办事"。 简直荒谬。 白晓儿咬唇,林致远的呼吸带着清冽药香喷在她耳边,她耳朵烫得厉害,忍不住道:"别靠着我林致远,你……你挤到我了。" 她脸蛋红红的,表情羞恼,看起来很是可爱,林致远怎舍得就这样放开她。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突然旋身和她调转了位置,改由他背靠石壁,她则被抱在怀里,二人身子紧紧贴在一处。 "晓儿,我若不靠着你,我们就会被旁人发现。这里实在太窄了。"他低笑。 "你……" 白晓儿气闷不已,瞪他一眼,转头向外面看去,随即发现他说的没错。 这个容身之处实在太浅,若不是外面垂着茂密的紫藤花藤,他们定会被人发现。 声响愈加激烈,外面那对鸳鸯战到酣处,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白晓儿尴尬极了,抬头发现林致远正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克制和隐忍,还有燃烧的火焰。 那张俊美的脸渐渐逼近,眼看鼻尖就要抵着她的,她心中警铃大作,忙唤他:"林致远。" "嗯?"他声音慵懒,带着点儿鼻音。 白晓儿咽了口唾沫,小心的问:"林致远,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林致远鼻尖擦过她柔嫩的脸颊,一阵酥酥麻麻:"总归是殷府的人,否则他们不敢在此行苟且之事。" 白晓儿忙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经白晓儿这么一打岔,方才的那点旖旎瞬间不见了。 林致远眯起眸子,显然有些不悦。 白晓儿低头不理他,外面突然传来女子惊慌的叫声:"呀,逸哥哥,那边好像有人过来了。" 那叫做"逸哥哥"的男子显然也急了,拉起女子,衣裳顾不得穿好就跑了。 白晓儿想出去看个究竟,被林致远制止。 果然这时又有人过来,却是柔嘉郡主:"玲珑,人怎么不见了?" 柔嘉郡主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方才隔得老远就听到动静。 玲珑是她的贴身侍女,从小被当作死士训练的,她上前仔细查验一番,从地上拾起一条红色的汗巾,道:"郡主,这是方才落下的。" 第83章 柔嘉郡主看到那鲜红的汗巾,顿时脸色大变。 她如果没记错,方才白晓儿穿的就是红色的衣裳。 若果这是她的东西,那另外一个人,肯定就是林致远了。 林致远瞒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他方才分明是追着白晓儿那狐狸精出去的。 柔嘉郡主气得生烟,恶狠狠地道:"玲珑,我们去找南安太妃,今日我定要揭穿小贱人的真面目。" 待到柔嘉郡主主仆走远,林致远和白晓儿才从山洞出来。 白晓儿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蹙眉:"柔嘉郡主方才说的是我?" 林致远点头:"她可能将那对狗男女当成我们了。" 白晓儿瞠目结舌。 她只是听了个壁角,就生出这么多事来。 林致远简直天生就是来克她的,他们是不是八字犯冲? 她咬牙转身便走。 林致远站在原地未动。 等白晓儿到了花厅,已经酒过三巡,汪如笙的小厮红药正在门口张望。 看到白晓儿,他立刻露出笑脸。 "白小姐,公子等你许久了。" 白晓儿随红药进去,汪如笙见她来了,立刻起身。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正准备派人去找你。"他温言说道。 他今日穿着淡青色绣竹纹丝绸长袍,腰间系着块明玉,愈加显得唇红齿白,俊美斯文,十分引人注目。 白晓儿对他笑了笑:"这里景致很好,我便多逛了一会儿。" 她说着,视线在厅内扫了一圈。 这样热闹的场合,柔嘉郡主居然不在,她会不会是急促找林致远去了。 汪如笙问道:"晓儿可是在找人?安夫人就在那里,要不你过去坐。" 白晓儿摇头:"不必,我就坐这里。" 大夏男女之防并不像其他朝代那般严苛,特别是士族男女,订了亲便可以经常往来。 有下人拿来碗筷,她便在汪如笙身旁坐下。 或是因为白晓儿身份低微,又或是她中途进来,当下不少人都向她看来。 汪如笙给她夹菜,她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出来一早上她还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的确有些饿了。 众人见她神态自若,丝毫不见拘谨,不由有些感叹。 有贵女看见白晓儿鬓边硕大的南海珍珠,忍不住一阵嫉妒:"这白小姐还真是有钱,这么大的珍珠,恐怕得百两银子一颗吧。" 另一人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白小姐家资丰厚,今天她一出手便包下整个席面的糕点。十几担糕点,少说也值几千两银子。否则以汪大人的才情,如何会娶这样的孤女,还不是因为她有钱。" 这位贵女成功地将话题引到白晓儿的婚事上来,当下又有人议论起来,毕竟女人总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白晓儿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吃菜,汪如笙却十分不悦。 他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先前议论白晓儿的两位贵女面前,说道:"我敬二位小姐,先干为敬。" 汪如笙仰头将酒干了,两位贵女见他风姿出众,又如此诚心,忍不住羞红了脸。 其中一人端起酒杯道:"汪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不必多礼。" 汪如笙正色道:"这位小姐,这杯酒是替我的未婚妻子喝的。还请两位不要背后议论他人,谨言慎行方是世家女子风范。" 那贵女听了这话,顿时从云端跌落地上,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显然没料到汪如笙会如此。 白晓儿也有些吃惊。 汪如笙向来谨慎,今日如此为自己出头,他难道就不怕得罪了人。 汪如笙看出她的想法,对她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定然会护着你。你放心,不会有事。" 白晓儿"哦"了一声,放下筷子。顿时没了胃口。 宴席接近尾声,众人起身给殷小姐敬酒,七皇子自然陪在殷小姐身侧。 殷小姐生得很美,浑身透着世族贵女的风范,一身淡金色的湘绣衣裙将她衬托得犹如神仙妃子。 殷小姐和七皇子一同举杯,众人也举杯相和。 白晓儿垂首,隐藏在人群中,握在袖中的手攥得死紧。 看见七皇子,她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场大火,想起她的父母和姐姐,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七皇子的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她,带着审视和猜度。 汪如笙低声提醒:"晓儿,莫要失态。" 白晓儿深吸一口气,抬头已是笑靥如花。 可让她奇怪的是,直至散席,林致远和柔嘉郡主也没有出现,实在有些失礼。 第84章 想起柔嘉郡主走前放的狠话,白晓儿忍不住怀疑,林致远和柔嘉郡主没来,会不会和自己有关? 毕竟柔嘉郡主误会了她和林致远,以柔嘉郡主的性子,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闹起来。 带着疑问,她和汪如笙一起上了马车,院中突然传来小丫鬟惊慌的叫声:"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楚姨娘在花园里被人杀了。" "你说什么?" 殷小姐不敢置信。楚姨娘是父亲新纳的第八房小妾,十分受宠,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她。 小丫鬟哭道:"是柔嘉郡主……郡主拿剑刺了楚姨娘,血流了一地,姨娘当下便没气了。" 楚姨娘是殷大人的宠妾,貌美娇俏,性子泼辣,就连殷夫人也要让她几分。 她死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无疑会带来很多麻烦。 殷小姐沉声吩咐丫鬟切莫走漏风声,又上前对七皇子道:"如今府中有事,殿下先回去吧。" 七皇子想了想,说道:"如今你这里出了命案,又与柔嘉郡主有关。我作为协管宗人府的皇子,自不能坐视不理。" 殷小姐说道:"多谢殿下。" 七皇子留下,七皇子心腹的汪如笙自然也留下。 这件事既是柔嘉郡主做的,肯定会牵扯到林致远。 白晓儿想到这里,也跟着留下。 汪如笙和七皇子随殷小姐去了前厅,白晓儿被人请到花厅等着。 白晓儿突然想起佳卉,她今日伤了脚,也不知现在如何了,她问殷家的丫鬟:"麻烦这位姐姐帮我去门口的茶水房瞧瞧,我的丫鬟佳卉伤了脚,一直待在那里。" "白小姐稍坐片刻。" 那丫鬟应了,立刻出去问。 过了一会,丫鬟回来道:"白小姐,茶水房的嬷嬷说佳卉姐姐早些时往园子里去了,这会子兴许还在呢。" 白晓儿想起她下午去过的园子,九曲回廊,假山花圃极多,不熟悉的人进去很容易迷路。 佳卉又有点迷糊,此时此刻,她说不定正急得哭鼻子呢。 白晓儿便又央丫鬟着人去找。 丫鬟应了,自去安排,只是许久不见人回。 白晓儿攥着帕子,突然有些担心。 这时,殷小姐突然过来,白晓儿起身。 殷小姐面色凝重地看着她:"白小姐,还请随我去趟前厅。" "殷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白晓儿稳住心神,不露痕迹地问。心中却想,柔嘉郡主会不会将自己和林致远的关系揭了出来,因此他们才找她。 殷小姐道:"去了就知晓了。" 白晓儿和殷小姐来到前厅。 天还未黑,厅内就燃了八根儿臂粗的蜡烛,强烈的火光令白晓儿眼睛一阵不适。 她眨了眨眼,抬眸去看,厅内已然站满了人。 仅殷家的主子便到了十几位,七皇子、汪如笙和"杀人嫌犯"柔嘉郡主自然也在其中,只不见林致远。 众人看见白晓儿,眸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特别是柔嘉郡主,盯着白晓儿的眸光就像淬了毒。 白晓儿见柔嘉郡主顶着"杀人嫌犯"的名头,此刻竟还有闲心管自己,心中不免奇怪。 汪如笙上前,低声道:"晓儿,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管,你且记住,一切有我。" "汪如笙……" 白晓儿看着他,表情疑惑。 汪如笙刚想对她解释,殷夫人突然起身道:"白小姐,这个丫鬟你可认得?" 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丫鬟从后堂进来。 那丫鬟双手被粗麻绳缚着,面色惨白,衣襟上沾了点点血迹,看起来狼狈极了,白晓儿瞳孔倏然紧缩。 "佳卉。" 佳卉抬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白晓儿转过头,声音清冷地问殷夫人:"我的丫鬟到底犯了什么错,夫人要这样待她?" 殷夫人道:"白小姐,你的丫鬟杀了我府上的姨娘,我们自然要送她去见官。" "殷夫人,佳卉平时连只蚂蚁也不敢踩死,又怎会杀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白晓儿冷笑。 方才还说杀人的是柔嘉郡主,现在就变成佳卉。 这些人不敢动柔嘉郡主,便想拿佳卉做替死鬼,那也要问问自己同不同意。 "夫人说佳卉行凶,可有人证物证?"白晓儿问。 这回不待殷夫人出声,柔嘉郡主便站了出来,她施施然走到白晓儿跟前,扬起下巴道:"物证是本郡主的佩剑,人证就是本郡主。" "白晓儿,你的丫鬟用我的剑杀了楚姨娘,我亲眼所见,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85章 白晓儿道:"佳卉没有习过武,气力又小,怎能将楚姨娘一剑毙命?我建议请仵作过来查验,还佳卉清白。" 大夏的刑侦技术十分发达,有经验的仵作能通过伤口的角度大小,判断出凶手的身高体重,以及有没有习过武。 白晓儿的话有道理,却无人回应。 这些人显然"认定"凶手就是佳卉。 柔嘉郡主看着白晓儿,满面讥诮,佳卉吓得瑟瑟发抖。 汪如笙上前拉住白晓儿的手,白晓儿一脸倔强地挣开。 一直未曾开口的殷大人突然说道:"顺天府马上会派人过来。白小姐若有异议,还请上公堂去说。" 佳卉当夜便被收监,作为杀人嫌犯,白晓儿没有获得探视的资格。 白晓儿不傻,虽然她不知晓柔嘉郡主为何要杀楚姨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那就是殷家人已经和柔嘉郡主达成共识,佳卉作为牺牲品,掩盖了柔嘉郡主的罪行。 佳卉虽跟着白晓儿时间不长,但她忠心可靠,白晓儿一直拿她当作姐妹一样。 她不能看着佳卉被人陷害,她要想办法救她。 她拿着银票去找汪如笙想办法,汪如笙道:"晓儿,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下午传来谍报,柔嘉郡主的父亲颜折亲王在边关击退敌军,皇上龙心大悦,传旨犒赏三军。" 白晓儿愣了一会儿,显然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难怪柔嘉郡主如此有恃无恐。 白晓儿道:"你去找七皇子,七皇子可能是未来的皇帝,顺天府定会卖他面子。佳卉根本没有杀人,她没有道理替人偿命。" 汪如笙皱眉:"佳卉是丫鬟,柔嘉郡主是金枝玉叶。即便为了皇室的颜面,这件事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晓儿,任何人都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去得罪风头正盛的郡王府。即便我去找七殿下,殿下也不会插手。" 白晓儿怒极,尖声道:"汪如笙,你不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佳卉去送死。" 白晓儿推门而去,也不管夜色深重,外面下着小雨。 她揣着银票,来到枫叶街的尽头,重重敲响了门。 许久之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圆圆的脸。 "这么晚了吵人睡觉,有事明天再来。" 被人扰了清梦,那开门的少年有些不悦,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我要见你们老爷。" 白晓儿拿出一张银票,在那少年眼前晃了晃。 少年的脸立刻亮了,开门放白晓儿进来。 这里是京城一处隐秘的所在,专替人干些阴私勾当,所知者甚少。 当然,收费甚高,能够付得起银子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白晓儿曾无意间听林致远提起,记在心里。没想到今日居然派上用场。 白晓儿花了五千两白银,终于得到了一个见到佳卉的机会。 她穿着一身衙役的衣裳,跟着两个狱卒进到监牢。 那狱卒刚收了她的打点,告诉她道:"只有半个时辰,白小姐可得快这些。" "我知道了。" 白晓儿应了,狱卒转身出去。 佳卉见白晓儿来了,激动地道:"小姐我你怎么来了。" 白晓儿道:"佳卉你还好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佳卉见白晓儿设法为自己奔走,心中感动异常。 这便是她的小姐,从来都不因为自己是下人而看不起自己,反而待她就像亲姐妹一样。 为了这样的小姐,即便去死,她也是甘愿的。 佳卉握拳,暗自下定决心。 "小姐,其实柔嘉郡主并没有冤枉我,人是我杀的。" 白晓儿一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佳卉你胡说什么,你和那楚姨娘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她?" 佳卉道:"小姐,楚姨娘真的是我杀的。" 她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原本准备去找小姐,走到园子里便听见有女子在争吵。我一时好奇,走到近前,楚姨娘和柔嘉郡主正吵得不可开交,言语中还攀扯到小姐。 柔嘉郡主骂得难听,楚姨娘就回骂了几句,没想柔嘉郡主抽出长剑,说要划花楚姨娘的脸。我怕闹出事来就扑了上去,可没想我的脚受了伤,一下子压到柔嘉郡主身上,郡主手中的剑刚好就刺进了楚姨娘的胸口。" 听到这里,白晓儿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佳卉的话不像说谎。这么说……难道楚姨娘真是佳卉错手杀的? 佳卉道:"小姐,柔嘉郡主说她根本没想要楚姨娘的命,拿剑出来只是吓吓她。小姐,虽然我是无心的,但害死楚姨娘的人终究是我。这一次,我肯定是逃不过了。" 第86章 白晓儿失魂落魄地离开顺天府大牢,面色很是难看。 先前她一直以为佳卉是被人恶意陷害,却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的和她脱不了干系。 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瑟缩起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湿透。 突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瞬间映亮半边天空。 雨势更大了。 白晓儿抱着肩膀,行了两步,一把伞突然移了过来。 隔着氤氲的水气,林致远的脸俊美谲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冷冽的药香瞬间萦绕开来。 她伸手抓住眼前少年的衣襟,抬眸看着他:"林致远,你来了。" "林致远,救救佳卉。" 她眼神带着祈求,仰起的小脸湿漉漉的,分不清上面是雨水还是泪水。 佳卉陪她走过了那段失去亲人的的日子,对她而言太过重要。 即便她错手杀了人,自己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林致远轻声道:"我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白晓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答应过她的事,每一样都能办到。 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一 作者:九色 02、《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二 作者:九色 03、《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三 作者:九色 04、《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四 作者:九色 05、《点心姑娘奔富贵》卷五 作者:九色 06、《点心姑娘奔富贵》卷六 作者:九色 注2:本作品由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