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殇之伶兰传》 第一章 初入宫廷(一)礼授院 “兰儿!快醒醒!” “唔 就再睡一小会儿” 话音未落,毓铃兰翻了个身,仍是贪睡着。 此时,席洛香望了望窗外,见天色已是蒙亮,生怕毓铃兰因贪睡误了事情,便使又劲儿摇晃着毓铃兰的肩膀,试图让她能快些清醒。 “兰儿,如今咱们已身在宫中,你可别再想着像原先在郑府一样,仔细不规矩是要结结实实挨板子的。” 洛香倚在铃兰耳边低声细语,声音并不大。但不知怎么的,仍是被同室耳尖的宫婢听入了耳。而后,默婢便在一旁冷嘲热讽道:“洛香,就你乱好心,索性就让她睡去,等到时误了事挨了板子,自然就长记性了。” 闻言,洛香回一冷笑,并未作声。 铃兰慢慢睁开双眼,定睛环顾四周,心想:“是了,方才半梦半醒之间,竟误以为自己还身在郑府之中,差点儿忘了昨日已同洛香姐姐一起被送入了宫中。 想原先在郑府,即便偶尔犯些小错,也因为年纪小的原因,总有‘少爷大人’在一旁帮衬说和着,从未真正挨过什么责罚。 可而今一朝入宫为婢,身旁只有洛香姐姐一人相依相伴,再无其他倚靠。 以后做事的确是要警醒些了,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再无辜连累了洛香姐姐。” 虽是个简单样式的发髻,但也被洛香梳的极为齐亮规整,铃兰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心里别提有多满意了,透过铜镜对着身后的洛香‘嘻嘻’一笑。 洛香将宫中习婢的冠饰为铃兰戴好,待梳装齐备,而后便连忙拉着铃兰往内务府去了。 二人来到内务府,取了宴会上用于装饰的绸缎之后,便又一刻不敢耽搁的往漪云殿赶去。 铃兰与洛香手捧绸缎沿东宫回廊而行。 一路之上,红漆柱、绿栏杆,曲廊蜿蜒。 每一间横廊上都雕有或富贵吉祥、或流云百蝠的纹样,华丽异常。 只见将行到尽头,回廊分开两边。 铃兰不禁问道:“洛香姐姐,这和方才那个的公公说的不一样啊?怎么还有岔路呢?我们究竟要走那一边才能到漪云殿呀?” 见状,洛香稍有迟疑,心中回想起方才内务府公公的话来:“我记得方才那个内务府的公公是说,沿东宫回廊而行,经过倚梅苑,再走不远便是漪云殿了。” 闻言,铃兰左右望了望,见左边不远处便有片梅林,且梅林深处似有一座宫苑,随后抬手一指。 “洛香姐姐,你看那便该是倚梅苑了吧。” 洛香顺势望去,轻轻颔首。 而后,二人便着沿左边廊子走去。 第一章 初入宫廷(二)倚梅苑 倚梅苑前回廊两旁种满梅花,行至其中,仿若置身于梅林花海之间。 满园艳却不妖,身姿苍古清秀。 铃兰越看愈觉心旷神怡,步伐渐行渐缓。 偶有寒风掠过,风送雨纷飞,更吹得梅香满怀,其香气淡雅而清幽,沁人心脾。 而此时,铃兰早已忘却了瑟瑟寒风侵肌刺骨,不禁迎风定立,竟看得入了迷。 “开百花之先,香苦寒而来。” 铃兰寻声望去,隐约见梅林之间似有一人影。 不自觉间,铃兰已沿回廊石阶而下,径自往梅林深处走去。 行至不远处,便见一年轻男子的身影。 那男子约么二十出头的样子,负手而立,身姿凛凛,一袭暗纹缁色长袍,腰系赤金玉躞蹀,乌发束髻,戴一精致的白玉发冠。梅园绯红与之相映,仿似一副写意丹青。 此时,男子发现身后有人,微微侧目。 铃兰见状,一时不禁心中慌乱。 虽见此人衣着华贵,但却不晓身份、品阶,也不知是任何职务。铃兰欲上前行礼问安,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才是。 铃兰此时回过身来想找洛香询问,这才发现已与之走散了。 情急之下,铃兰只得连忙欠身行礼,道了一声:“公子万福!” “公子?” “兰儿! 兰儿你在哪儿呢?” 此刻,身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凝结,令铃兰猛然醒过神来。 铃兰连忙回头循声张望着。 男子开口问道:“好像听见有人叫你?” “是,奴婢还有差事,这便先告退了。” 男子微微颔首道:“嗯,去吧。” 于是,铃兰欠身行了礼,便赶忙一路小跑往回廊方向去了。 才到回廊爆铃兰远远便看见正在回廊内左右张望的洛香。 “洛香姐姐!我在这边呢!”铃兰高声喊道。 洛香闻声,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你跑到哪儿去了?一转身便不见人影了,让我好找。” 铃兰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那片梅林:“这里实在太美了,不知不觉就走到梅林之间了,而且刚才!” 洛香忙开口打断了铃兰的话。 “别再而且了,你抬头看看这时辰,咱们若再不把这些绸缎送去漪云殿,怕是要误事儿了。” 闻言,铃兰连声应下,随后便与洛香二人一路往漪云殿的方向去了。 第一章 初入宫廷(三)漪云殿 漪云殿并非政殿,乃尸中礼宾、饮宴之用。从设建之初,沿用至今。 因此,漪云殿内的装饰陈设,也并非是像其它政殿那般千遍一律的威严肃穆,而是庄重之中彰显雍容雅致。 恰逢今日腊月节宴,漪云殿更是被装点的喜庆吉祥。 大殿之内铺设了外域所贡的毡毯,其色浓丽,纹样繁复。横梁、漆柱之上,皆用了上等的艳色绸缎装饰。而殿内两侧几步一盏的六角琉璃宫灯,更是各呈艳姿。 铃兰走到一盏宫灯之前,为其华美而吸引,不禁驻足观看。 “洛香姐姐,这王宫里面的宫灯可真是精美。” 闻言,洛香侧目,微微笑道:“那是自然,也就只有宫中才能用得这些琉璃做的宫灯,平民百姓家里哪里用得起琉璃制的物件。 即便是富贵人家,若是能有几件琉璃制的花瓶、摆件或是鼻烟壶之类的把玩之物,也算得上是稀罕的了。” 铃兰虽应和着点了点头,但实则并未太留意洛香方才说了些什么,而是努力想看清琉璃宫灯上面所做的画作与文字,于是,铃兰便轻轻踮起了脚尖。 定睛细看,铃兰心中不禁微微一颤,一眼便认出此图正是先父毓璟之的遗作‘岁寒朱梅图’,万没曾想竟能在这卫宫之中得见,不禁怔怔的看了半晌。 可待细细分辨之后,铃兰的目光之中却又添了几分失落之色。 年长的宫女见洛香说话恭谨有礼,又看这两个人是礼授院派来帮忙的,并非自己手下。虽说迟了些许,但毕竟也没耽误大事,于是便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行了行了,缎子都放在这吧。 既然来帮忙的就眼明手勤着些,看哪儿有活就去帮把手,好了,都去吧!” “是。” 铃兰与洛香欠身应下,随后便去寻着活做了。 忙忙碌碌一个整个下午,将近申时,二人才帮着将漪云殿里里外外都布置妥帖。 夕阳西斜,天色渐暗。 漪云殿内的宫人们将大殿两侧的六角琉璃宫灯逐一点燃。 霎时之间,整个漪云殿内灯火绚烂,华彩缤纷。 殿内一众宫人,无不惊叹、赞赏。 而此时,却唯有铃兰一人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方才的那盏绘着‘岁寒朱梅图’的宫灯之上。 第一章 初入宫廷(四)腊月节宴 落日熔金,云暮合璧。 酉时将至,暮色渐沉。 漪云殿内。 众位王公大臣以及王后以下妃嫔皆已就位,只待卫王驾临便可开宴。 待不多时,只听大殿门口的太监用尖细的嗓音传报道:“圣上驾到!王后娘娘驾到!” 殿内众人循声望去,皆行大礼道:“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吾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铃兰与洛香因为被委派前来帮忙,故此时也身在大殿之内,只不过位置是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二人前面层层叠叠,以女官为首,再来是侍女,而后尸女,最后才尸婢,而且铃兰与洛香还尸婢中的习婢。 尽管铃兰站在末尾,什么都瞧不见,但心中依然是万分紧张。因为身为宫婢,在宫中身份最为卑微,能够有机会得见天颜已实属难得。 此时,一个浑郁低沉的声音开口道:“免礼平身。 今日乃是节宴,意在君臣同欢,众位爱卿大可不必如此拘束。” “谢主隆恩!” 铃兰原本想着,日后不定什么时候再有这个机会能见到卫王与王后了,心觉机会难得,正打算趁着众人平身的机会抢先些起身,好一睹天颜。 于是,铃兰连忙抬起头来张望,只可惜此时卫王与王后早已远远的走上殿去,高坐龙凤金椅之上,并未能遂了铃兰心愿。 洛香接着又道:“而三殿下也就是我们日后的新主,事到如今,你也应该了解一下了。” 闻言,铃兰心中一惊。 “洛香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被分去三殿下宫里?难道我们不会像其它宫婢一样被分到什么御药局、打扫处、或者是浣衣局么?” 洛香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我们是从府里出来的,与其他那些宫婢又怎会相同。若不是犯了大错,断是不会被分去做粗使的。” 洛香话音未落,只见大殿之上卫王高举酒爵道:“今日与众位爱卿把酒言欢,共度佳节,寡人心中甚慰,寡人在此便与众位爱卿举杯共饮。” “谢主隆恩,吾王万岁万万岁。”众臣齐道。 说罢,卫王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卫王放下酒爵,侧目向王后问道:“方才寡人听闻王后准备的这些宫灯之中还暗藏了玄机,可有此事?” 王后孟氏微微一笑,颔首答道:“是的陛下,臣妾为诸位王公大臣们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助酒游戏。 这大殿之内的每一盏宫灯之上都写有楹联的上联,若是哪位大臣对得出便可得陛下赏赐,若是对不出,或是对的有欠工整则要自罚三杯。 想美酒佳句,也是风雅之事,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卫王笑道:“好好好!众位爱卿们都听见了吧,王后这是有心要试一试你们的才学啊。 不过今日节庆,理应同欢尽兴才是。 这样,寡人许殿内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如所对下联工整,即有奖赏,若对得绝妙,寡人便将外域进贡的夜光杯作为赏赐!” 第一章 初入宫廷(五)琉璃宫灯 听闻卫王放下话来,铃兰随即目光流转,连忙在殿内搜寻着那盏绘有‘岁寒朱梅图’的宫灯。 铃兰边四下张望,边开口问道:“洛香姐姐,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文采最好的了,那些宫灯上的楹联你一定都对的出吧?” 洛香一怔:“怎么?兰儿想要那夜光杯?” 铃兰连忙摇了,说道:“那倒不是,我怎敢觊觎那外域贡品,只是有个赏赐想求罢了。” 闻言,洛香不禁面露难色,迟疑道:“想要求赏赐可是 虽说圣上放了话,殿内之人皆可对灯上楹联,但这也正是那些王公大臣们一展才学、诸位王子们赢得陛下青睐的时候,只怕就连后宫妃嫔们也会借此机会争相引陛下瞩目。 像我们这些身份卑微的奴婢,怕是要避免在这种时候跟主子们抢露锋芒为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兰儿你到底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非要在今日求得不可?” 铃兰稍有迟疑,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是铃兰低下头来轻轻扯弄着衣袖,心想还是跳过因由,简单洁说的为好:“洛香姐姐,其实咱们才进漪云殿的时候我便看见了一盏宫灯,默灯上绘了梅花,跟方才倚梅苑的梅花好像,实在是太美了。 原本我是不敢觊觎那盏宫灯的,但方才听圣上金口玉言,说殿内之人都可参加对楹联。我就想着,若是能对上楹联,便要了这盏宫灯做赏赐,而且只是一盏宫灯罢了,想圣上应该不会吝惜才对。” “自然,圣上定是不会吝惜一盏小小的宫灯。”洛香言语稍稍一顿,而后又接着说道:“只不过” “洛香姐姐,只不过什么?” “就如我方才所言,咱们初来乍到且身份低微,行事不宜太露锋芒。 兰儿你试想,若一个小小的宫婢摘了宫灯到觐前向圣上领赏,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闻言,铃兰就如泄了气一般,眼畔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 洛香见状心有不忍,于是又接着说道:“幸而你也只是想要一盏小小的宫灯而已,其实也并非难事。” 随后洛香俯首帖耳,轻声在铃兰耳畔细语了几句。 听完之后,铃兰不禁目露异彩:“这样真的可以么?” 洛香用手指贴在唇爆比了个‘嘘’的手势,随后轻轻一挤眼,低声说道:“放心去吧,没事的。” 说罢,铃兰便顺着最外侧的通路溜到了一旁。 因后宫一众妃嫔亦列位席中,不便随意走动。于是,不少想要一展才学引卫王侧目的妃嫔便都是遣身边的宫女上前去取宫灯。 确如洛香所料,铃兰身在其中,也并不十分显眼。 铃兰走到靠近殿门的位置,抬头张望,一眼便看到了绘着‘岁寒朱梅图’的那盏宫灯。 于是,铃兰便走到跟前,使劲踮起脚尖,刚要伸手去摘,却忽见头顶一纤长的手只轻轻一提,便轻而易举的把宫灯取了下来。 铃兰连忙转过身来,却没想到竟与身后之人撞了个满怀。心觉失礼,铃兰便忙退开。待站定后仔细一看,铃兰这才发现,原来‘抢’了她宫灯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倚梅苑偶遇的那位‘公子’,卫国的三王子,卫胤宸。 第一章 初入宫廷(六)寒梅 铃兰不禁一怔,连忙欠身行礼道:“三殿下万福!” 卫胤宸细细看去,见竟是之前在倚梅苑遇上的那个称他为‘公子’的丫头,随即轻轻一挑眉峰:“怎么?短短一下午的时间,便把我的身份打探清楚了?” 闻言,铃兰一愣。回想方才,本是因听洛香提及过几位王子的序位,所以自然而然便唤出了‘三殿下’。 可如今三殿下却用‘打探’二字形容,使得铃兰心中局促起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依方才洛香所言,待一会儿宫灯便会人被摘的七零八落,即便少了一盏也绝不会引人注意,所以铃兰原本只是想悄悄的过来取了宫灯而后再悄悄的回去。 可而今那盏绘了‘岁寒朱梅图’的宫灯已落入他人之手,且铃兰更没想到,不巧与她看中同一盏宫灯的竟会是三殿下。 此时铃兰心觉,现在想要这宫灯怕是更加无望了。 半晌,铃兰也未回话,只不时的瞄着三殿下手中的那盏宫灯。 卫胤宸自然也是留意到了,于是便又问道:“你也想要这盏宫灯?” 铃兰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卫胤宸接着问道:“那这上面的楹联你可对得出?不然说出来听听,若是对得工整,我便将它让给你如何?” 听闻面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丫头竟能说出这图的名字,卫胤宸心中不禁有些惊异。 “哦?你知道这图?” 铃兰言语稍有迟疑,稍稍一顿:“嗯奴婢只是觉得这图意境唯美、笔风灵动绘得极好,所以十分喜欢,想若是得了这宫灯,便有幸可带回去临摹研习。” 卫胤宸眉峰一扬,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真看不出原来你也懂画。 只不过这宫灯现在我之手,且上面的楹联我心中已有应对,那倒不如先借我去讨个赏,待用完了便归还于你,如何?” 闻言,铃兰两眼瞪得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三殿下真的愿意将这盏宫灯让给我吗?” 卫胤宸轻轻颔首:“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你先看中的,我又怎好夺去。 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说罢,卫胤宸便提着宫灯转身往觐前走去。 待人走远,铃兰倒吸一口冷气,心说:“幸好刚才三殿下答应将宫灯让给了我,这样便不必用‘偷’的了。 不过,若不是因默灯之上绘着‘岁寒朱梅图’的话,这种顺手牵羊的事儿无论如何也是不情愿做的。” 而此时,铃兰远远望着三殿下的背影,心中竟不禁还有些期待,心想:“不知三殿下会为这幅‘岁寒朱梅图’配得一句什么样的下联。” 第一章 初入宫廷(七)奈何 三殿下卫胤宸手持宫灯走上觐前,神情泰然,仿似对那夜光杯志在必得。 此时,正在一旁左顾右看,一筹莫展的四殿下卫胤熙凑上前来:“三哥,你选好了?” 卫胤宸轻轻提了提手中的宫灯。 “嗯,就选它了。” 四殿下看了看:“诶?这宫灯有些眼熟啊? 哦,想起来了!这上面的图不正是三哥画的么?画时候我见过的呀!” 卫胤宸颔首道:“嗯,这图绘完之后我自己也甚为满意,原就想着要自己留下呢。” 四殿下连忙捧起宫灯左看右看:“三哥画的这是梅花啊,我看看太傅在上面题了什么楹联? ‘月夜花开花夜月’ 月夜花开月夜花开花夜月” 四殿下瞬间一副愁眉苦脸起来“哎平日里我最不擅长的就是舞文弄墨、遣词造句,这三哥也是知道的,今日这些个楹联,我左看右看总对不出什么像样的佳句来。 快帮帮我吧,我的好三哥,我这都快愁死了。” 卫胤宸浅笑道:“既然为难又何必勉强,只不过是个助兴的游戏而已。” 说话间,卫胤宸提起手中宫灯:“你看这上联‘月夜花开花夜月’。” 随后,卫胤宸将宫灯轻轻调转,接着又道:“而这宫灯之上所绘之景乃雪夜,上联既有月夜花开,下联应对梅香映雪。 若对‘雪映梅香梅映雪’,既合辙押韵,又应画中意境,四弟以为如何?” 听闻讲解,四殿下不禁拍手叫绝。 “妙!三哥此对绝妙!” 说罢,卫胤宸便将手中宫灯递到四殿下手中。 “你上觐前对出此句,再加母后美言几句,想父王定会将那夜光杯赏赐给你。” 四殿下接过宫灯,心中不禁大喜。 “真的吗?三哥愿意将这盏宫灯让给我了? 不过,三哥既然已经对出来了,何不自己去领赏?” 卫胤宸只得随便扯了套说辞道:“你想要的是那夜光杯,而我想要的只是这宫灯。 况且若是你得了那夜光杯,我若什么时候想看了便找你看去就好,这样一来,你也能对母后有所交代,何乐而不为。” 四殿下笑道:“还是三哥最为我着想!那我这便去了!” 说罢,四殿下转身便往觐前走去。 第一章 初入宫廷(八)夜拓灯影 铃兰依约站在原地等候。 因铃兰心中也好奇三殿下究竟会对出何等佳句,所以不时地向觐前望去,可却总也不见三殿下提灯上前请赏。 待不多时,见一人提灯上前,因隔着距离,也听不清楚在觐前说了些什么,而后只见卫王龙颜大悦。 随后,只听卫王觐前的公公高声通告道:“‘月夜花开花夜月’,四殿下妙对‘雪映梅香梅映雪’圣上赏赐夜光杯一对!” 殿内众人闻言无不探首、侧目,四下议论纷纷,皆以为此对甚妙,王公朝臣无一不称赞四殿下文采斐然。 正在铃兰满腹疑惑之时,三殿下卫胤宸手提宫灯迎面而来。 三殿下将宫灯递道铃兰面前,而后一言未发便转身迈步出了漪云殿。 铃兰一时未能反应得及,只呆愣愣的望着三殿下的背影。 虽不知方才宫灯怎么会被四殿下拿了去领赏,但此时铃兰望着三殿下,只觉那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忧郁与落寞。 铃兰想着三殿下既然将这宫灯赏赐给了她,那她便一定要去道谢才是。铃兰见三殿下还未走远,于是连忙追出了出去。 “三殿下!三殿下请留步!” 三殿下卫胤宸身形一顿,轻轻转过头来。 “何事?” “奴婢没事,只是方才殿下走的急,奴婢还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 朱梅寒中立此身,不同桃樱混芳尘。 寒冬腊月之时,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傲然立于雪中。 横枝优雅,斜枝潇洒,曲枝温婉,铃兰一笔一笔细细临摹描绘。 绘着绘着,铃兰忽然回忆起白天在倚梅苑时的情境,不知不觉,笔下竟多添了个赏梅人的背影在画间。待铃兰反应过来之时,微微一怔,定睛细看。无论怎么看都觉得笔下这温润儒雅的赏梅人,身形气质皆像极了三殿下,不禁心头一紧,面泛羞色。 正在入神之时,突然铃兰只觉肩膀一沉,顿时吓得一激灵,转头大叫一声:“谁?” 铃兰这一诈唬,弄得洛香也是一惊,于是连忙捂住了铃兰的嘴,示意她轻声一些。 待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看清来人,铃兰连忙轻道:“洛香姐姐,你怎么也起来了。” “我就睡在你旁爆你这一宿翻来覆去的,我又怎么能睡的安稳。” 铃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哎呀,原来是我吵到姐姐歇息了。” “无妨的,反正也睡不着,想着就起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 洛香留意到铃兰手中拿着画扎和毛笔:“咦?兰儿在画画儿?都画了些什么?快让我看看。” 不知为何,铃兰下意识的用手将画扎捂了起来,连忙道:“没有没有!没画什么!灯火太暗了,实在看不清楚,没画好,难看的不行。姐姐若想看,改日我再给姐姐画副好的。” 话音未落,不知是同寝的何人喊了一句:“谁啊?这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闻言,二人不禁相视怯笑,连忙吹熄了宫灯。 第二章 旦夕祸福(一)习礼仪 转眼入宫已两月有余,铃兰与洛香一直在礼授院学习着宫中的规矩礼仪。 铃兰坐在礼授院中庭廊边的石阶之上,一手抱膝,一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懒洋洋的看着其余几名习婢们在院子里走过来,走过去。 “唉琴、棋、礼、乐样样都要学,就连走路也要练,都快不记得该如何正常的走路了。” 席洛香款步姗姗从铃兰身旁走过,微微侧目,轻声说道:“兰儿你又偷懒,小心一会儿让慕容姑姑见了是要罚你的。” 洛香着了一袭碧色高腰宫裙,金莲款动,裙摆随之微漾,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煞是好看。 “洛香姐姐,都练了整个上午了,难道你就不累吗?要不也过来歇歇?” 洛香轻轻摇了,笑而不语,继续练着步子。 铃兰托腮仰望,接着又道:“看这时辰,马上就要吃午饭了吧” 话音未落,霎时间,铃兰惊觉颈后一凉,只见地上一个人影。 “别人练习你偷懒,竟然还惦记吃午饭!” 铃兰瞬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忙紧跟在洛香身后有样学样的走过来,转身,走过去 此时,站在中庭廊前的礼授院女官慕容娉“啪啪”拍了两下手,说道:“好,上午就练到这儿吧! 慕容娉在一旁,见铃兰撅着小嘴忍着受罚而心中又有些委屈的样子,仿似是又看到了初入宫时的自己,不禁觉得是好气又好笑,便没再忍心多训斥。 “好了,我出去办趟差事,你自己小心练着。待我一会儿回来,看你若要洒了一滴,便就接着罚,罚到你日后再不敢偷懒为止。” 铃兰扁了扁嘴,讪讪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而后,铃兰便这样狼狈的顶着水碗,一摇一晃地在中庭继续练着步。 约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铃兰开始觉得脖颈有些酸痛。但因头上顶着水碗,铃兰小心着不敢动作太大,于是便轻轻侧目朝着大门的方向瞄了瞄,却仍是不见慕容娉归来的身影。 铃兰心说:“慕容姑姑究竟是去办的什么差事啊?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该不是给我望了吧! 唉这要罚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铃兰心中抱怨分了神,脚下一个踉跄,不禁左摇右晃,瞬间失了平衡。幸得她眼疾手快护住了碗,但这水可是摇摇洒洒没了大半,而顶着碗的铃兰自然是不能幸免的。 顿时只觉头顶一凉,铃兰眼瞅着水顺着脑门儿往下直淌。 铃兰泄了气般的将水碗从头顶拿了下来,嘴里还嘟囔着:“得了,成这副狼狈样子还练个什么,请等着一会儿接着挨骂吧” 铃兰抬眼瞟着被水浸湿耷拉下来的一缕发丝,仍在“滴嗒、滴嗒”地往下滴着水,气鼓鼓的使劲儿一吹。 而这一幕,正被路过礼授院门前的两人全都瞧在了眼里,且其中一人竟是没忍住“噗嗤”一下地笑出了声。 第二章 旦夕祸福(二)蜀锦丝帕 铃兰循声望去,见门口站着的人竟是郑府的少爷郑晟隆。 “少爷大人!”铃兰许久未见旧主,一时有些忘形,惊呼道。 待定睛再看,铃兰发觉郑晟隆身后可还跟着一位,且那不是别人,正是三殿下卫胤宸。 虽然眼下境况可谓狼狈至极,但毕竟是对着王子殿下,宫规礼仪铃兰不敢马虎。 想至此处,铃兰便赶忙欠身行礼道:“三殿下万福!少爷大人万福!” 卫胤宸颔首浅浅一笑,示意铃兰免礼平身。 一旁的郑晟隆也忍着笑意道:“行了,兰儿丫头,赶快起来吧。” 铃兰闻言,虽是起了身,但仍低着头,心想:“如今这幅狼狈样,一定是糗极了,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洞,真恨不得立刻便钻进去。” 而此时,铃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纤长的手,手中拿了一方蜀锦丝帕。 铃兰一怔,缓缓抬起头来,迎着和煦的日光,正望向那如冠玉一般的面庞。那人微微一笑,却令得铃兰心中一紧,不禁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哦?受罚?礼授院的姑姑罚你了?是你了犯错?还是受了欺负?” 铃兰又羞又气,心说:“少爷大人今日难道是特意前来找茬的不成,如此狼狈的样子都被撞见了,还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留。” 若是要说自己是偷懒所以挨的罚,铃兰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只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这么吞吞吐吐的答话,反倒令郑晟隆误以为是自己府里出来的人受了欺负,于是问道:“你倒是说啊?是不是挨欺负了? 要是真有人欺负你,你就直说。虽说后宫里的事儿我管不了,可这不是还有三殿下在么,定会为你做主的。” 此时,一旁的卫胤宸见铃兰一脸的羞怯而非是委屈,心中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想她是定犯了什么小错,但又不好意思启齿。 卫胤宸轻轻摇了,不禁笑叹,想他这表弟从小到大都没什么长进,永远这般直来直往,说话做事不会转圜。 “你是因何而受的罚?” 铃兰听闻三殿下忽然开口问话,连忙抬头望去。 只见三殿下微微浅笑,看起来温柔又和善。铃兰轻声答道:“回三殿下,奴婢是因练步才受罚的。” 卫胤宸轻轻扬了扬眉峰:“那我来考考你,若是你答的出,我便向礼授院的女官替你讨个人情,让你免于受罚,意下如何?” 第二章 旦夕祸福(三)祸从口出 听三殿下要帮自己说情,铃兰自然愿意,连忙使劲儿点了点头。 随后,卫胤宸接着又道:“既然你是因练步而受罚,若能答出所练何步、如何行步,即是已学有所成,自不必再费时再练。 可若是答不出,那便确实该罚。如此一来,我便不好去帮你说情了。” 铃兰轻轻颔首,认为此言合情合理,于是细细回忆起慕容姑姑教学时的情景,依样学样地晃脑道:“室中谓之时,堂上谓之行,堂下谓之步,中庭谓之走。 此步名为安步,凡出入进退,行步要安祥。掉臂与跳赚客止殊不臧。惟有长者召,疾步却无妨。于此过舒迟,不似侍女行。” 见铃兰有模有样,对答如流,卫胤宸点了点头:“行了,你回去歇息吧。” 如今不必再继续受罚,铃兰心中自是欢喜,欣然向二人谢了礼,之后便连蹦带跳的退了下去。 卫胤宸看着铃兰的背影,轻轻摇了,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心觉在这冷冰冰的后宫之中,确是少见如此活泼有趣的丫头。 而后,卫胤宸与郑晟隆同往麟云宫而行,半路正巧遇见三殿下嫡妃俞瑾萱的贴身侍女芸香。 芸香迎面见二人走来,连忙上前欠身行礼道:“三殿下万福!郑大人万福!” 卫胤宸示意其免礼平身。 芸香接着说道:“三殿下,王妃见今日您迟迟不归,便命奴婢出来相迎。” 卫胤宸轻轻颔首。 芸香又道:“王妃早已布好棋局,正恭候您回宫呢。” 三人前后而行,说话间这便到了麟云宫。 麟云宫,紫宸殿。 内书房中,三王子妃俞瑾萱早已备好了棋局茶点,正静候夫君归来。 见三殿下一行人迈步入殿,俞瑾萱连忙上前去迎。 “殿下。” 俞瑾萱欠身行礼道。 卫胤宸伸手轻轻一扶:“王妃免礼。” 见郑晟隆同行而来,俞瑾萱点头致意道:“原来郑大人也来了,正好方才做了些茶点,郑大人若不嫌弃,便也尝尝妾身的手艺。” 郑晟隆笑道:“表嫂客气了,你们下你们的棋,我只是顺道过来坐一坐,不必顾及我。” 俞瑾萱颔首礼貌的一笑,随后便与卫胤宸二人对坐于香几前,继续着昨日未下完的棋局。 卫胤宸棋艺过人,在宫中也是有一号的。当年俞瑾萱就是听说了这一点,于是便潜心钻研棋艺,而后每每入宫向王后孟氏请安,便借着机会找卫胤宸切磋棋艺。这一来二去,二人慢慢也就相熟了起来。 时日久了,王后也看出了她这外甥女的那点儿小女儿家的心思,便就遂了俞瑾萱的意亲口许下了这门婚事,又在去年选定吉日为二人举办了大婚之礼。 这桩婚配由不得卫胤宸自己,其一,王室婚配本就是仅君主之命,王后不但是后宫之主又是他的继母,赐婚之事他无法违抗;其二,俞氏背后的势力虽不及孟氏,但仍不容小觑,若结成姻缘则能为己所用,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其三,对于卫胤宸而言,他与这宫中的其他王子皆不相同。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阴谋,是王后孟氏夺取权位的一枚棋子。只可惜天不眷怜,棋子落得变弃子。而这场婚姻无疑使他这颗弃子重新得以复用,变成了王后连系俞家的最好的纽带。 就这段婚配来说,于今可算是一道救命灵符,或许未来还可消灾化煞、驱邪辟妖,因此卫胤宸实在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第二章 旦夕祸福(四)前缘 卫胤宸与俞瑾萱对坐于香几边弈棋、品茗。 俞瑾萱执子纵观棋局,一番斟酌,终是未能落定。 卫胤宸端着茶杯,轻轻吹散茶汤上的浮叶,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 俞瑾萱温婉贤淑,聪慧过人,有大家闺秀之风范。但碍于俞瑾萱是王后外甥女这一层身份,总令卫胤宸心怀芥蒂。卫胤宸自认与俞瑾萱不会是那种相濡以沫、鸾凤和鸣的夫妻,但要做到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还是不难的。 一旁的郑晟隆见这棋局下的温温吞吞的实在没趣,再也坐不住了。 郑晟隆这便起身道:“表哥,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先告退了。” 卫胤宸轻轻颔首:“嗯,去吧。” 俞瑾萱忙吩咐芸香:“还不去送一送郑大人。” 芸香欠身答是,而后便随着郑晟隆迈步出了殿门。 二人前后而行,刚走到麟云宫门口,不巧正见孟宝莲带着侍女迎面而来。 郑晟隆见是孟宝莲,不禁步伐一顿,怔在原地。 只听芸香欠身行礼道:“孟姑娘万福!” “免礼吧。瑾萱姐姐呢?” “王妃正在内书房与三殿下弈棋。” “嗯,我进去瞧瞧。” 说罢,孟宝莲便领着随身的侍女径直往殿内走去。 打从一开始孟宝莲便没看过郑晟隆一眼,只当他是空气一般。 “” 去年中秋宴碧波池畔 “郑晟隆,我再说最后一次,麻烦以后再见只当互不相识行不行,尤其是在宫里。” “为什么?莲儿,我们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你怎么最近突然就变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要是有的话你直接告诉我啊,我向你道歉、给你认错,要打要骂随你还不行么?”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好像我们很熟一样,再让别人误会。” “难道不是么?” “我们?顶多也就算是幼时玩伴而已,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难免会交到一些门不当户不对的朋友。 现在你我都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拜托别再做些幼稚的事情,浪费彼此时间。” “莲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别叫我莲儿! 也罢,我就直接告诉你吧。王后姑母前些日子给瑾萱姐姐与胤宸哥哥定下了婚约,近日便要完婚了。” “这事我知道,可又与你我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我比瑾萱姐姐更受王后姑母疼爱,所以王后姑母说了,我可是要嫁给太子的。 将来待胤熙哥哥做了太子,我便就是胤熙哥哥的太子妃。 而且我爹爹也说了,既然日后我是要做太子妃的,便要恪守礼矩,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 爹爹还说,你是郑家的人,郑家处处与孟氏一族作对,早晚是要收拾你们的,不让我们再来往,不然是要惹王后姑妈生气的。 所以日后再见,互相就当作不认识好了。你我本来就不是一种人,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 “” 第二章 旦夕祸福(五)搬弄是非 孟宝莲迈步入了内书房,见二人正好收了棋局。 “胤宸哥哥,瑾萱姐姐。” 俞瑾萱见是孟宝莲,连忙笑脸相迎:“莲儿妹妹,你怎么过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准备些你爱吃的。” 孟宝莲笑道:“不用,我那雨花台什么都有。我呀,就是一个人呆着闷的慌,所以就过来走动走动。” 此时,一旁的卫胤宸客气的一笑,说道:“我还有些事儿,你们聊。” 说罢,卫胤宸便转身出了书房。 待卫胤宸走后,孟宝莲没好气地说道:“含一个继子而已,总是端着副架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俞瑾萱闻言,心中不悦。孟宝莲平日里骄纵蛮横,俞瑾萱心知卫胤宸不喜,故每每遇见都敬而远之,但卫胤宸毕竟是王子,孟宝莲再如何也只不过是个臣女。且卫胤宸看在王后的面子上,对孟宝莲一直是客气的,从未失礼,但孟宝莲进来气焰愈长,说话也越发的刺耳了。 可即便如此,俞瑾萱仍是硬生生的挤出了个笑脸。 “莲儿妹妹多虑了,三殿下确是有要紧的事情。” “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成日里总是摆着那副样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就让人讨厌,真不知道瑾萱姐姐是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他。” 俞瑾萱僵笑着,没有作答。 孟宝莲接着说道:“不过瑾萱姐姐,也不是我说你,你看这麟云宫又小又冷清的,还是在西宫,离我住雨花台那么远,不然我去向王后姑母说一说,趁早给你们迁个大些的宫殿吧。” 孟宝莲一听,不知为何,只觉气从中来。 此时,俞瑾萱则静静的在一旁饮着茶水,一边暗暗抬眼观察着孟宝莲的表情。 孟宝莲忽然站起身来:“瑾萱姐姐,我有点儿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芸香,替我去送送妹妹。” “是,王妃。” 芸香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孟宝莲。 走到麟云宫门口时,孟宝莲突然回过身来。 “芸香,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奴婢亲耳听见的,千真万确。” 孟宝莲接着又问:“郑晟隆他真的很在意那个丫头?” “奴婢看郑大人好像是挺在意那丫头的。不过,要奴婢说,这郑大人也真是担心过头了,这分到麟云宫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咱们这儿成日里又没什么活儿,不知有多清闲呢。 况且,咱们三殿下跟郑大人的关系摆在这,这麟云宫他还不是想来便能来,想要见什么人便来见就是了,要真是分去了别的宫里,郑大人才真应该担心呢。孟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孟宝莲听芸香这么一说,不禁轻轻的挑了挑眉,轻哼一声道:“对!你说的没错,要真是分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他才真该担心呢。” 第二章 旦夕祸福(六)分宫名录 “林婉儿、方淑文,永安宫。” 礼授院一众习婢在院内依序排开,正听礼授院女官慕容娉宣读者分宫名录。 “常玉、吴嬅,瑶华宫。 席洛香、李嫣儿,麟云宫。” 洛香听到分去麟云宫的宫人中没有铃兰的名字,心中颇觉意外。 “杜鹃、冯小蝶,蓬莱殿。 扬筱晓,镜月轩” 听了许久,铃兰也未曾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向身旁的洛香低声问道:“洛香姐姐,为什么还没念到我?咱们不是应该一起被分去麟云宫的吗?” “宫女分派名录如上。”语毕,慕容娉将官婢的名录簿合上,递给了身旁的宫女,而后又接过另一本名录,继续开始宣读。 席洛香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想着这当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令洛香不解的是,身为府中送进宫的官婢,即便是授习期间表现失格,再不济也就是被分到小宫小苑去侍候那些新入宫的小主,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沦为粗使宫婢的。况且若是同为宫女,只是被分去别宫里还好办些,只需三殿下说句话,调换回来即可。但若是铃兰真被分去下九局做了粗使宫婢,想要越级调换就绝非那么容易了。 “王小灵、方雨燕、江茯墁太药局。 文绣、柳迎春、秦翠云,打扫局 毓铃兰,浣衣局。” 慕容娉轻叹一声,接着说道:“不过,从入礼授院到至今,你果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或许浣衣局才是真正适合你去地方。至少于你而言,对着衣物总比对着人心要容易得多。” “慕容姑姑,你再帮我看看名录吧,或许真是弄差了也不一定啊。” 铃兰话音未落,席洛香便上前轻轻扯了扯铃兰的衣袖,而后轻轻摇了,示意她不必再问了。 见铃兰身边有个明白的人,想是不用再自己多费口舌,于是慕容娉说道:“时候不早了,快些去浣衣局赴任吧。” 说罢,慕容娉便转身离去了。 见状,铃兰刚想再去追,却被席洛香喊住了。 铃兰问道:“洛香姐姐,为什么不让我找慕容姑姑问清楚?” 洛香沉吟半晌,随后说道:“方才慕容娉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了,定是有比郑大人位高之人向内务府下了令,才使得内务府的人改将你分去了浣衣局。” “可是谁会这么做啊?又是为了什么呢?” 洛香稍有迟疑,而后问道:“兰儿我想你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 铃兰极为认真的仔细想了想,而后使劲儿摇了:“洛香姐姐,我敢确定,绝对没有! 你想,咱们天天都在礼授院学习规矩礼仪,连大门都难得迈出去,我又哪有机会得罪到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呢? 唯一就只有腊月节宴那日出去帮过忙,可那日洛香姐姐你也在的啊!” 洛香细想,铃兰说的话也没错,在礼授院的这段日子二人几乎形影不离,若有意像她应该能及时发觉才对。不过如此一来,事情便更为蹊跷了,洛香认为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第二章 旦夕祸福(七)浣衣局 冬去春来,乍暖还寒。 铃兰被分入浣衣局已有数日,从来赴任的那天起,铃兰便没日没夜的浣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原本洗衣服对铃兰这样出身的丫头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活计,可这浣衣局内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衣物,即便是浣洗完了眼前的,又会有新的送来,无论铃兰如何加紧浣洗,却也不见消减。 铃兰是新晋的浣衣婢,自然局子里的将脏活儿累活儿尽数都丢给了铃兰。 初入浣衣局的日子,铃兰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干着活儿。 直到席洛香前来探望,虽说洛香未能给铃兰带来好消息,但总算使了些银钱替铃兰打点。 铃兰暂且还只能继续留在浣衣局中,可经由洛香这么一打点,局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了铃兰上头有相熟的人,便开始对铃兰另眼看待,因此在浣衣局的日子算是比之前容易过一些了。 一大清早,铃兰便打了冰凉的井水,与浣衣婢们一起在院子里洗着衣裳。 过了辰时,旭日东升,见日光正好,铃兰忙放下手中浣洗的衣裳,起身从后院搬了一个盛水的大桶,而后从一旁的井中打了水,一趟趟的往大桶里蓄着。 见铃兰从方才便不知在忙活着什么,于是同为浣衣婢的戴盈儿开口问道:“铃兰?你这是在做什么?” 铃兰用衣袖轻拭着额头涔涔冒出的汗珠,而后答道:“天气才入刚春,我是觉着这井水还是有些冰冷扎手,咱们成日这样直接打上来洗衣裳,手一直浸在这井水里,时候长了怕是要吃不消的吧。 就想着不如先将水打起来,待太阳出来晒一晒,等不那么冰了咱们再舀来洗衣裳不是更好些。” 盈儿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其实我也觉得了,手浸在水里的时候就感觉着指节缝儿间凉飕飕的,干完活儿以后又觉着骨节儿火辣辣的。” 铃兰继续一边打着水一边说道:“那可不是么,你想吖,就算在大夏天里的,那么大个西瓜镇在井水里也能镇得透心儿凉,就更别说是这双手了。 不过你说的那个情况可要当心了,我娘亲年轻时候就是因为手曾经受过凉,现在年纪有时候稍微天气寒凉了些就会发病,什么活儿都不能沾,一碰东西骨节钻心的痛。” 盈儿点了点头:“铃兰你说的对,以后就靠这双手干活儿是要小心些的,本来我就什么都不会做,舅舅好不容易托关系才帮我在宫里找了这么一份浣衣婢的活计,家里还要指着我这份例银糊口呢。万一到时真向你娘那样,就连洗衣服的活儿都做不成了,到时肯定会被赶出宫去的。” 二人闲话间,铃兰往大桶内蓄满了水,而后便接着回去干活了。 自洛香来打点之后,浣衣局的女官分给铃兰的活儿明显见少,过不多时铃兰便将手里的活儿做得差不多了。 可铃兰见自己少做的那些,却尽数都被分去了戴盈儿手里。铃兰不忍心让平日便常受局子里人欺负的戴盈儿再因她而多劳,于是铃兰早早把手里的活儿做完,端了洗衣的木盆坐到了戴盈儿身旁。 “盈儿,我帮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 说话间,铃兰便从戴盈儿那边拿了些待洗的衣物过来。 “没事儿的,我的活儿都做完了。” “你要是做完活儿去歇歇多好,咱们浣衣局平日都挺忙的,多难得才能歇息会儿呢。” 铃兰笑了笑:“哪儿有我在一旁歇着,却看你在这儿干活儿的道理。 咱们一起洗,干完活儿咱们一块儿歇着,那多好呢。” “嗯!”戴盈儿笑着应道。 家境贫寒身份卑微的戴盈儿自小便备受他人冷眼,就连这浣衣婢的差事也黍求舅舅,靠舅舅辗转托了关系才得来的。又因性格怯懦,戴盈儿自入浣衣局起便倍受欺压。但为了家人她都可以忍下来,因为她知道这份浣衣婢差事得来不易,而且单就她一个月的例银便可以供娘亲、弟、妹吃饱穿暖,让家人不再忍饥挨饿,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戴盈儿一直以为人心皆是凉薄的,但没想到在这冷冰冰的后宫里竟然还能遇上像铃兰这样纯真温厚的人儿,这不禁令戴盈儿感到心头一暖。 第二章 旦夕祸福(八)彼垣禁院 将手中的活儿都干完儿后,二人终于得闲歇息。 可铃兰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自顾自的跑去浣衣局存放废旧衣物处搜集了一些破衣烂布,而后便拉着戴盈儿一同往后院去了。 铃兰背靠在院墙边的一颗大,将搜集来的这些布头细细裁成了布条。 戴盈儿看不明白铃兰是要做些什么,于是便问道:“铃兰,你拿这些烂布头来究竟要做什么?” 铃兰笑了笑,说道:“一会儿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铃兰细细裁剪着手中的布头,将裁好的布条一条条摊开,随后取出几枚铜钱来。 “盈儿你看,把这些细布条从枚铜钱孔中穿过去,然后” 铃兰边说手中边做着:“然后将布条折过来,最后再把布条与铜钱扎紧。” 完成之后,铃兰将其高高抛起,又用脚接住,颠了几下。 “哎?烂布头变成一个毽子了!”戴盈儿拍着手道。 铃兰得意的一笑。 戴盈儿接过破布条做的毽子赞叹道:“铃兰,你办法真多,原来我只见过那些羽毛做的毽子,没想到拿这些破衣烂布也可以做得成。” “这些啊,都是我小时候娘亲教我的。 那时我家里穷极了,看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玩粳可娘亲却给我买不起,于是就变着法子将家里的废物利用上,我小时候玩儿的很多东西,都是我娘用边边角角的物料给我做的。 铃兰笑了笑,接着又道:哎,不说这些了,既然做好了咱们就来试试。” 说罢,二人便提起衣裙,摆开阵势来。 毽子飞去又飞回,在二人之间来回飞舞。 铃兰一个没站稳,忽然重心向后,仰天翻倒过去。 铃兰万没想到,方才还站在墙沿上大言不惭的吹着牛,结果下一刻竟是要以这种方式落地,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站着的戴盈儿见状已经吓得是目瞪口呆。 “哎呦!” 听见铃兰的声音,但是隔着一堵墙,看不到情况,戴盈儿心中十分担心。 “铃兰你怎么样了?铃兰!” “哦!盈儿别担心!我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呢?从那么高摔下去的!有没有摔到哪儿?要不我去喊人帮忙吧?” “不用不用!没事儿的,一点儿都不疼,真的没事儿。” 忽然,铃兰心中也犯起嘀咕来:“盈儿说的对啊,这么高摔下来的,怎么会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而且不但不觉着疼不说,反倒还觉着软软的。” 此时只听身下传出一声闷哼。 铃兰一惊,赶忙闪开身来。 猛然回身一望,竟见地上还躺着位年轻的公子。铃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摔下来没事儿,是因为有这么个‘肉垫’的关系。 而此时,面前之人也正怔怔的望着铃兰,明显比铃兰更加惊异。 “呃!” 见那人一捂胸口,仿似是受了些内伤。铃兰心知这定是方才被压到的,不禁心存愧疚之意。 这时,铃兰定睛细细看去,见那年轻的公子身着一袭宝蓝色云纹衣袍,未佩冠饰,墨发垂肩,松散的束在身后。面若脂玉,眉目疏朗,虽说眼下稍显狼狈,但仍不掩其出尘之表。 第三章 祸起萧墙(一)被软禁的公子 铃兰现在想来确实有些后怕,方才若不是有面前这个模样俊朗的‘肉垫’,从那高高的院墙摔下来,或许是真要摔出个好歹来的。 看这位年轻的公子虽是有着不凡的气宇,但衣着却又不华丽。环顾四周,见这院子规制不低,但院景却极为萧条,仿似从来无人打理一般。而且这座宫苑竟还与浣衣局毗邻,在宫中算是极为偏僻的位置。 铃兰心中存疑,不禁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 “你这小丫头,真是没道理。是你闯入了我的院子,这话应是我问你才对吧?” 说罢,年轻的公子闷哼一声,用手撑着坐起身来。 铃兰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肉垫、哦不,公子!你怎么样?没事吧?”铃兰一不小心在称呼上说走了嘴,现下只觉尴尬极了,忙想着要做些什么掩饰过去。 瞥见其衣袍之上染了尘土,铃兰连忙上前为其拂去。 年轻的公子身子轻轻一颤,下意识的倒退两步:“哦,没事,我自己来就行。”随后,轻轻拍弹了几下衣襟。 铃兰这才惊觉,男女授受不亲,方才之举确实大为不妥,霎时间面露怯色。 年轻的公子清了清嗓,说道:“方才问你,为何不答?到底是何人?” “我是”铃兰抬手指了指围墙的方向,接着说道:“隔壁浣衣局的浣衣婢,名叫毓铃兰。” 年轻的公子轻轻颔首:“隔壁浣衣局的?那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我是来是来找”说话间,铃兰环顾四周,搜寻着越过高墙飞进院来的毽子。 铃兰东瞧西看,都未能寻见,最终视线落在男子的手中。而后,铃兰抬手指了一指年轻公子手中正攥着的那团破布条:“哝,我就是来找它的。” 闻言,那人一脸惊奇的盯着手中的那团东西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找这个?方才这东西忽然落入院内,我还正纳闷儿是哪里来的怪东西,原来是你搞出来的动作?你倒说说,这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对于自己的手工被称作了‘怪东西’,铃兰自然是要为自己的作品分辨的。 “什么叫怪东西?这、这是毽子啊。看不出吗?方才游戏之时无意间踢了过来,我过来就是为了找它的。” 此时,围墙另一边忽然传来戴盈儿的呼唤声。 “铃兰?怎么那么久?你到底捡到毽子没有?” 铃兰在隔着围墙高声回应道:“嗯,已经找到了!” 戴盈儿接着又道:“既然找到了就快些回来吧,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糟糕了!” “哦好!盈儿你别急,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铃兰连忙走到墙爆正打算再翻墙回去。可是围墙这一边竟连颗树也没有,而且墙面也殊秃秃的,竟然没个可以踏脚的地方,这可把铃兰给难住了。 铃兰转身讪讪一笑:“呃那个我好像” 夏卿云看出铃兰的用意,微微一挑眉峰:“怎么?来的时候拿我当肉垫,走的时候还想让我做踏脚石?” 铃兰连忙使劲儿摆了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更何况我也想走正门吖,可这不是禁院么,若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总是不好吧” 闻言,夏卿云‘噗嗤’一笑:“算了,就给你这小丫头做这一回‘踏脚石’又有何妨,这院子里也难得能来个陪我说话的人,我就暂且勉为其难的让你一次好了。” “真的吗?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做‘踏脚石’的,改日我做些好吃的送来给你做补偿,如何?” “诶,免了!你忘了我是被软禁在此吗?你这么随意出出进进的,万一让人发现了就不怕掉脑袋啊?” “不过”夏卿云言语稍稍一顿,转即抬手一指:“那边围墙的上倒是有一小道残缝,你若真有时找我可以从那里仍些小石子过来。这院子里安静,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听得道,若有声响,我自然便知道是你要找我。” “嗯好!那现在这样,我们也算是邻居了吧!”说话间,铃兰朝夏卿云方才所指的方向望去,见靠近墙角的地方果然有处约么一拃长缝隙。 夏卿云闻言微微一笑,随后走到墙边稳稳的扎好了马步,双手交叠。 “小丫头,来!” 铃兰见状,毫不犹豫的一脚踏了上去。 夏卿云顺势向上轻轻一托,铃兰接着力轻轻一跃,纵身翻上了墙沿。 第三章 祸起萧墙(二)松子糖 几日后待铃兰得了闲,悄悄借浣衣局的伙房做了些松子糖。 铃兰将做成的松子糖分了五分,一份铃兰留下自己吃,而后找了几张油纸将剩下的包了起来。铃兰又找来一些彩绳,把一个个小油纸保束好,打上了漂亮的绳结,而后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眼前都收拾利落之后,铃兰便拿着一个小油纸包往后院去了。 走到后院围墙爆铃兰先是俯下身来透过墙壁的残缝处向另一边望了望,见夏卿云不在院子里,而后便随手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从残缝处扔了进去。想是因隔壁院内空旷的缘故,石子‘啪嗒’一声落在青石板上,竟还略有回响。 不一会儿,只听院墙另一侧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叫我可是有事?” 铃兰连忙凑到墙焙“上次不是答应过的么,这不,今日做了些小吃,就给你也送来些尝尝。” 说罢,铃兰将油纸油纸包拿着与墙上的残缝比了比,明显从这小小的缝隙里塞过去是不可行的。于是,铃兰便倒退了几步:“夏公子,我这便给你仍过去,你可接好啊!” 院墙另一侧的夏卿云轻轻应一声。 铃兰卯足力气,使劲儿一抛。而后,抻着脖子听了半晌,但隔壁却没有任何回应。 “夏公子?” 过了一会,墙壁另一侧的人开了口:“嗯这糖饴有种松香叫什么名字?以前还从未试过。” “怎么样?怎么样?夏公子可喜欢这个味道?” 夏卿云含了一颗糖饴,细细的品味着。或许是因独自在此待的久了,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世隔绝,如今忽然出现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女,虽与之仅有一面之缘,但却能将他记在心里,愿意与他分甘同味,夏卿云此时只觉心中一股莫名的暖意。当糖饴在口中慢慢融化之时,仿佛有一丝莫名的情绪纠缠着绵绵的松香一同沁入了心间。 “嗯喜欢” 铃兰笑道:“你能喜欢就太好了!这是我家乡的小吃,叫松子糖,我还怕你吃不惯这个味道呢。 我自小在芜菁村长大,村外就有一大片松林,小的时候我常和村里的孩子们一同爬树摘松子。回到家里,娘亲便会将松子一颗颗剥好,做成这种松子糖。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好,我都是把松子糖收到剔里,馋的不行了才舍得拿出来吃一颗。所以,这松子糖对我来说是儿时的记忆,是娘亲的味道,糖饴含在口中,便能想起家的味道。 像我这才进宫没多久人都想家想的要命,所以觉得你应该也很想家才对。不过上回走的匆忙,我也没来得及问你,就自作主张的做了这个。若是你有什么想吃的或是想从外面捎的东西尽管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达成的。 那日我见你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能说出这墙壁之上何处有残缺,缺口有多宽,就想着你定是一个人在里面待很久了吧?因此所以周围的一草一木,就连墙上缝隙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铃兰自顾自的说着话,但院墙的另一侧确是一片寂静。 “夏公子?你还在吗?”铃兰问道。 沉寂半晌,忽闻对方应声道:“七年了。” 闻言,铃兰不禁一怔。 “什么?” “像这样独自一人被软禁于此,算起大约也有七年了。” 铃兰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七年?整整被关在这里七年吗?”铃兰心想:“七年之前自己还只是九龄孩童而已,还是成日没心没肺的跟着村里的孩子们满处乱跑惹母亲忧心的年纪。而院墙另一侧的那个人,却早已在那时便被囚禁在这座只有无边萧瑟与落寞的宫苑之内,独自一人,画地为牢。 七年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多少个七年,想是一双手便能数得清清楚楚。而对于他而言,在这漫长的七年中不知面对的是何等煎熬。 想若是自己的话,定是感到绝望无助的吧。若是自己的话,真的会像他一样有这般勇气在漫长的岁月中独自面对这无边的灰暗与寂寥么。” “毓铃兰!有人找!”忽闻,前院有人唤。铃兰回过神来,连声应下,转即又凑近院墙爆轻声说道:“应该是洛香姐姐来看我,我要先走了。夏公子,我明天会再过来的。” 只闻院墙另一侧的人轻声回了一句:“好,那我等你。” 第三章 祸起萧墙(三)阳奉阴违 麟云宫。 席洛香才打浣衣局归来,刚进宫门便听见有人唤她名字。 抬头一看,见正是三殿下嫡妃俞瑾萱身边的近身侍女芸香。 “芸香姐姐。”洛香欠身见礼道。 芸香微微一扬下巴:“含你这是又跑哪儿躲懒去了?” “回芸香姐姐,奴婢方才有些私事出去了一趟,事前跟王妃请示过,是王妃许了的。” 芸香双眼微微一眯眼,上下扫量着洛香:“好啊!我手下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去向,还需要王妃说了这才能知道你去了哪里?仗着自己是三殿下亲信府里出来的人,派头不小啊!” 洛香心想:“据平时的观察,芸香这人一向爱拿着鸡毛当令箭,而且心眼儿还窄的很,如今这府架势定手罪自己越级办事,说不准就是要一通教训,这下可是麻烦了。” “究竟是何人派头不小啊?也让我知道知道!” 听闻有旁人说话,二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是禁军督卫郑晟隆迈步入了宫门。 “郑大人,万福。”二人欠身行礼道。 郑晟隆轻轻摆了摆手:“免礼免礼。 “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奴婢替铃兰向大人讨了些松子?这不,铃兰制成了松子糖,说让奴婢也给大人您带一份呢。” 郑晟隆笑了笑,接过油纸包来:“行!吃水不忘打井人,算那丫头有良心。 对了,她那边现在境况如何?“ “被分去了浣衣局还能如何,成日就是做浣洗衣物这类的粗实活计。才去的时候虽是吃了些苦头,不过后来我去打点了一下,现在算是好过多了。” 郑晟隆轻轻点了点头:“嗯,你办事我放心。 这次的事情我也查到些眉目,这事儿并非是内务府一时失误造成的,据知情人透露的消息,说是因为昭阳宫那边有人往内务府总管那儿递了话,所以才特意把铃兰那丫头划去了浣衣局。” “昭阳宫的人?这怎么会?铃兰初来乍到的,哪儿会与昭阳宫的人结怨。” “我也这么想的,不过照现在的状况来看,铃兰只能暂时待继续呆在浣衣局。这事儿沾上了昭阳宫,三殿下也不得不谨慎些。我就怕,是王后发觉了我们正在宫中培植势力事情,有意借此警醒三殿下,若真是如此,咱们都应当要小心了。” 洛香虽是轻轻点了点头,但心里倒觉着事情应不至于此。想这次选婢女入宫,还是让俞瑾萱主动王后面前提的,且从亲族府中选用个把婢女、婆子之类的事,在宫中实属寻常,该不会因此就令王后生疑才对。 郑晟隆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道:“还有,那个芸香,我听说她早前在昭阳宫当过差,后来是三殿下大婚时王后把她赏给了俞瑾萱做陪嫁,这才进的麟云宫,难保不是王后安插过来的眼犀日后你要多留心了。” 闻言,洛香点了点头。 “行了,我今日同三殿下还有事相商,这就进去了。”郑晟隆轻轻掂了掂手中的小油纸包:“回头你告诉铃兰那丫头,让她别担心,从我郑府出来的人,无论遇上什么事儿,我郑晟隆都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罢,郑晟隆便往紫宸殿去了。 第三章 祸起萧墙(四)无端之祸 翌日清晨。 铃兰起身梳洗完毕,推开房门,只见院内晨雾还未散尽,烟海扬波,雾霭弥漫,一花一木皆染薄纱,美则美矣,可毕竟才是初春,仍是透着丝丝寒凉。 铃兰心思着,约好今日要去探那隔壁的‘邻居’,于是便连忙往前院去了,打算早些将手里的活儿干完。 忽闻院内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姑娘身后跟着四名宫女迈步进了院内。 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年轻的姑娘俊眉修眼,肤如凝脂,身着一袭绣牡丹花样的茜色百褶高腰襦裙,外披一件广绣水红软烟罗衫,衣衫上用金丝银线绣了翩翩蝶舞,精美华贵。 凭这无品无阶的装束,而又前呼后拥,可在宫中随意走动,任何人看了都猜得出,这便是当朝太师孟靖承之女,王后的亲侄女,孟宝莲。 见来者不善,浣衣局内众人纷纷悄然退散到两旁,为这群‘不速之客’让出了一条通路。 孟宝莲在宫中的传言不少,铃兰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王后对孟宝莲及为宠爱,地位有别于一般臣女,特许其入住宫中。孟宝莲虽无品阶,但无论衣食住行皆近于公主规制。更有传闻,说孟宝莲仗着王后的宠爱恃宠生娇,在宫中没有人敢招惹她,就连有些不受宠的公主见了她也要礼让三分。 铃兰心中只觉纳闷,这种身份尊贵的,为何会来浣衣局这等地方。 “你就是毓铃兰!”站在孟宝莲身旁年长些的宫女高声质问道。 铃兰忽地一怔,心觉莫名。 “奴婢正是毓铃兰。”铃兰欠身答道。 年长的宫女闻言,在孟宝莲面前轻轻俯下身来,仿佛是在等待主子指示。 “孟,奴婢真的不适意的!方才、方才实在是奴婢一时失手!对不起!孟!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芸香忽然开口道:“冒犯了孟,你以为道歉就行了吗?” 这时,忽闻孟宝莲怒声呵道:“把这贱婢吊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得了令,玉竹随手抄起一根洗衣用的木棒。而后两名小宫死死地按住铃兰,三下两下便将铃兰的手用麻绳子束住,吊到了一旁的树上。 铃兰哭喊着连声求饶,但根本无人理会。与此同时,玉竹则牟足了劲儿,挥起木棒朝着铃兰身上狠狠地就是一记。 孟宝莲在一旁不依不饶地高声呵道:“给我往死里打!没我允许,不准停!” 既然主子吩咐了让狠狠地打,玉竹便使足了十分的力气,没打几下便已经见了血。 浣衣局内其余众人,只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因皆知孟宝莲有王后撑腰,无人敢去招惹,就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铃兰被打是得皮开肉绽,任谁看了都觉触目惊心。躲在群之中的戴盈儿再也不忍直视,于是悄悄溜开躲去了后院。 戴盈儿蜷缩在后院的大瑟瑟发抖. “天哪铃兰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会惹上孟宝莲 怎么办,照这样打下去,就怕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怎么办怎么办啊 各路菩萨!大罗金仙!快来救救铃兰吧!” “你说什么?!快把事情给我讲清楚!” “谁?!是人薯?”戴盈儿而被忽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了一个激灵。 第三章 祸起萧墙(五)牙扇搬救兵 夏卿云清早起身,听隔壁隐约有动静。简单梳洗后,凑到墙边打算要听仔细,忽闻隔壁有人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当中分明提到了铃兰。夏卿云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青天白日,何来鬼怪!你刚才说铃兰什么?快给我说清楚!” 戴盈儿细细一听,发觉声音是自隔壁传来,于是定了定神,问道:“你认识铃兰?” “算是有些交情。不过她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和院内的吵闹有关?” 听说是铃兰认识的人,戴盈儿便除去了戒备。此时想到铃兰在前院正在遭人毒打,不禁嘤嘤抽泣起来:“铃兰她铃兰她不知怎么的不知怎么惹了王后的侄女孟宝莲,现在现在孟宝莲正在院子里动起了私刑。 铃兰平日待我极好,可我可我也只是一名小小的宫婢,人微言轻。虽然有心,但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见她被打成这样,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才躲到了这儿来。” “孟宝莲” 戴盈儿只听那人嘟囔了这么一句,而后半晌没再听见隔壁有动静。 没过多久,隔壁之人开口说道:“我有办法救她。我给一样东西,接好!” 话音未落,只见顺着墙沿扔过来一把折扇,戴盈儿连忙伸手去接。捧手里一看,见是一把系着翠玉云纹扇坠儿的象牙骨雕纹折扇,戴盈儿不禁疑惑:“扇子?拿这个就能救铃兰?” “嗯,你现在悄悄的带着这把折扇去找一个人,他自会帮忙。” “那我要去哪儿找这个人呢?” “现在这个时辰话 嗯,你立即到东宫书院,去找卫胤熙,将折扇给拿给他,就说有事相求,他见了折扇便知道是我,一定会出手相助的。” 你别急,这事儿好办,我这就随你过去!” 卫胤熙与戴盈儿前后而行,刚走开没几步远,便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且慢!” 卫胤熙转过头来:“三哥?我有要紧的事,必须要去走一趟才行!” “嗯,方才都听见了,我同你一道去。” 四殿下卫胤熙闻言有些纳闷,他心知三殿下平日从不理这些闲事儿的,今日仿佛有些一反常态,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卫胤熙想着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此时,卫胤宸转即对戴盈儿说道:“你就别同我们一起去了,若被孟宝莲看见日后怕是也要惹祸上身。 你现在即刻去趟麟云宫,找到王妃将此事向她言明,她自知该如何行事。 事不宜迟,快些去吧。” 戴盈儿听了命,便欠身退去了。 四殿下卫胤熙不解:“三哥?她区区一个孟宝莲,我还治不了她!何必还要惊动三嫂。” 卫胤宸轻轻摇了:“并非是要惊动王妃,而是要让王妃去惊动王后。” “惊动母后?何故?” “先走吧,眼下救人要紧。” 说罢,三殿下卫胤宸与四殿下卫胤熙便一路直奔浣衣局而去。 第三章 祸起萧墙(六)出手相救 “住手!” 闻声,浣衣局院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四殿下卫胤熙正站立身于院门内,随后见三殿下卫胤宸也迈步入了院门。 二位殿下驾临,孟宝莲心中一惊,连忙上福身见礼。而一旁的宫女和浣衣局众人也连忙迎驾,顷刻间院内便跪了满地的人。 卫胤宸才一进院,远远便看见了被吊在树上的铃兰。见其已被打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血肉混着涔涔汗水使衣衫紧紧的贴在了皮肤上,紧紧的蹙了眉。 四殿下卫胤熙刚想上前,却见三殿下先其一步上前,为铃兰解开绳索。 铃兰因之前奋力抵抗,而后又被吊打许久,早已虚弱衰竭精疲力尽,一头扑倒在了三殿下卫胤宸的怀中。 “救救我” 铃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求救,而后便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时,铃兰发觉自己躺在一张梨木雕纹的床榻之上,床架周围饰有缭绫帷幔,华美异常。 铃兰缓缓闭上双眼,心说:“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你醒了?” 听见旁边有人说话,铃兰忙要起身,可只轻轻一歪便牵动了身上伤口,引得钻心的痛。 三殿下卫胤宸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扶了下铃兰的肩膀:“你身上敷了药,别乱动,只管躺着。” 此时,只听有人轻叩房门。 “三殿下,药已经煎好了。” “送进来吧。” 话音才落,只见一宫女端着汤药迈步房内。 宫女欠身行礼道:“奴婢秋婵,是奉四殿下之命前来负责照顾毓的。” 卫胤宸轻轻颔首,闪身将铃兰跟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秋婵端着汤药走到铃兰榻前,欲喂铃兰进药。 “不用麻烦姐姐了,我自己来就好。”铃兰说罢,便硬撑起身靠好。铃兰想着,如今本就寄人篱下、受人恩惠,再劳他人照料,实在是不好意思。 见铃兰伸手欲接汤碗,秋婵轻轻一闪:“毓姑娘身上还敷着药不便乱动,还是奴婢来吧。” 随后,秋婵将药碗放到一旁,拿了一个靠枕放在铃兰身后,让铃兰能靠着舒服些。看铃兰仍是有些拘谨,秋婵笑了笑,又道:“奴婢奉命来照顾姑娘的,所以这些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姑娘只管安心养伤就好,莫要叫奴婢为难。” 铃兰闻言,便只得乖乖听话任秋婵喂了。 一口药汤含在嘴里,铃兰只觉得这药味道又苦又怪,不禁眉心紧蹙。 卫胤宸见了便吩咐秋婵下去取些梅脯、杏干之类为铃兰下药,随后接过药碗,侧身坐在了榻边。 第三章 祸起萧墙(七)夜探灵曦宫 卫胤宸一手捧碗一手持羹匙,舀了一勺汤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转即抬头又道:“现在看来,或许郑晟隆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你的确不适合生活在宫中。 现在又惹上了孟宝莲,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不过,既然已身在此中,或许一切都是命数所致,眼下也别无出路,唯有努力活下去才是,我也时常如此告诫自己。” 铃兰不解,三殿下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在后宫之中生活无忧,锦衣玉食、高床软枕,何故也要担心这些? 正在此时,卫胤宸将手中匙羹送到铃兰嘴边。 铃兰微微一怔,连忙羞怯低下头来:“不,不劳三殿下,奴婢自己可以的” 就在伸手去接药碗的一瞬间,指尖无意的触碰,忽然令铃兰的心跳乱了节奏。 铃兰接过药碗,面颊丹红,显得十分局促,只得故意找些话说避免眼下的尴尬。 “不知三殿下可知道四殿下现在身在何处?奴婢奴婢想当面向四殿下道谢。” “四殿下嘛”卫胤宸特意顿了顿,而后浅浅一笑道:“他现在应身在昭阳宫,正在应付王后与孟宝莲,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得来。” 铃兰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但一切都逃不过在卫胤宸眼睛。卫胤宸毕竟是成过婚的人,他清楚的看到了铃兰方才羞涩的表情和慌乱的眼神,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房间之内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铃兰只觉得耳边充斥着自己心脉跳动的声音,而越是这样,铃兰就觉得更加的紧张。 铃兰低下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药碗,紧蹙眉头,强忍着苦涩,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灌着汤药 直到日渐西斜,四殿下卫胤熙才返回灵曦宫,到铃兰房间看了看,命其在此安心休养。四殿下显得有些疲惫,没有多言便离开了。 而后铃兰独自静卧在床榻上,呆愣愣地望着窗外。自从她得知要入宫后,每一日都过得忙忙碌碌、稀里糊涂的,今日的事也是一样,这无端的祸事不知因何而起,也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 “小丫头,别怕,是我!” 黑暗之中,铃兰细细辨认着声音。 而后惊呼道:“你是夏公子!” “嘘小声点儿。” “怎么会?你不是被被” 夏卿云笑道:“那小小的禁院又如何能关的住我?你想那院墙,就连你一个小丫头都能翻得过,更何况是我。” “那难道七年之见,你竟没想过要逃?” “逃?怎么没想过,有时待的不耐烦了也想越过宫墙一走了之,就此浪迹天涯。不过我不能这么自私,不可以只想着自己。我若是逃了,只怕会害了我的亲人。” “可夏公子现在就这么出来了没关系吗?” “不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如今你这隔壁小丫头有了难,我又怎能不闻不问呢。” “不过,夏公子贸然偷出禁院,会不会因此而惹祸上身?我就已经够倒霉的了,可不想再连累别人了。” “麻烦嘛,自然是会有一些,不过无碍的。我又没出这王宫,怎么能算是逃跑呢?待一会儿我再回去便是了。即便是被发现也不会把我怎样的,你放心好了。”夏卿云望了望窗外盈盈闪烁的灯火,而后又接着说道:“只是方才不巧被路过的宫女看见了,好像是被当成了刺客,现在灵曦宫的侍卫正在四处搜寻,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正在此时,门口灯光越来越亮,仿似正有人提着灯笼缓缓靠近。 门忽然地被推开。 与此同时,夏卿云飞身一闪,躲到了一旁的柜子后面。 第三章 祸起萧墙(八)云纹玉佩 铃兰借着灯笼的光亮,这才看清来人。 “四殿下?” 卫胤熙没有应声,而是转身又将门合了上,随后迈步入内,走到圆几前燃点了桌上的烛火。 “夏卿云,你以为灵曦宫是你那禁院的后院儿么?想来便来,现在连声招呼都不会打了。” 闻言,夏卿云缓缓从柜子后面走出,泰然自若的坐到了圆几爆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来喝。 “又不是来看你的,跟你打招呼做什么?” “诶!你这么说话可就让人寒心了。你就随便找人捎了句话,后面出力的事儿可都是我去做。现在人我也帮你救了,你倒好,连句谢都没有!以后像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可不干了!” 夏卿云嘴角微微一扬:“什么费力不讨好,说的跟多难办似的,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 “你还说呢!母后那边倒是好办,可你是不知道那个孟宝莲有多麻烦,整个下午都在母后面前强词夺理,吵闹不休,到现在我脑子里都是‘嗡嗡嗡’的,别提多烦人了!” 说话间,卫胤熙不经意的瞄了一眼夏卿云怀中露出的折扇,:“我说这大半夜里的,你若想会佳人,悄悄来悄悄走不行么?非要取这破扇子,闹出这么大动静,若是今夜之事传了出去,怕是明日又要在母后面前好一番解释,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还不够多?唉!真是不慎啊!当初我真应该听我三哥的,跟你划清界限,也免了日后这么多麻烦。” 卫胤熙话里虽是透着埋怨,但语气却是玩笑的。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似一对熟识的挚友在相互打趣。 铃兰一时看得走神,竟未注意到夏卿云在叫她。 “小丫头,你为何如此在意这折扇?”说话间,夏卿云将怀中折扇拿了出来。 铃兰盯着那折扇的扇坠,又仔细的看了看:“好像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见铃兰竟然打算伸手去摸那扇坠,夏卿云下意识的往后一撤,不禁用异样的目光望向铃兰。 铃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于是将贴身佩戴的玉项坠从脖子上取了下,连忙解释道:“夏公子,你别误会,我刚才只是想看仔细而已。夏公子,你看,你那个扇坠是不是跟我这个长的很像。” 看着铃兰手中那块与自己扇坠一模一样的云纹玉佩,夏卿云霎时间愣住了。 卫胤熙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新鲜的事儿一样也凑了上来:“什么好东西?让我也看看!” 卫胤熙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对比之后也颇为震惊:“看这雕工应是出自同一位工匠之手这纹理、质地分明就是同一块料嘛!这两块玉可不只是看起来样子相像那么简单。” 而此时,一旁的夏卿云却显得异常沉默,盯着两块玉愣了良久,随即又若有所思的望向铃兰。 这两枚玉佩其实乃是夏卿云幼时的拙作,曾被其视为珍宝。自然不必卫胤熙多言,夏卿云一眼便能认得出。也确如卫胤熙所言,两枚玉佩同出自一块原石。被制成扇坠的这枚,多年以来夏卿云一直收藏在身爆而铃兰所戴的那一枚,夏卿云分明记得当年被自己作为信物赠予了一位故友,而那枚玉佩的真正所有者应是早已不在人世了。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夏卿云也几乎已将幼时所盟之事淡忘。 而现如今,旧物重现,夏卿云心中有惊、有喜、亦有疑。 第四章 九州博古(一)后宫绯闻 翌日,后宫之中流言四起,皆相传昨夜日之事。宫中向来人多口杂,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竟然被传讲的越发的离奇。 灵曦宫,西厢。 秋婵轻轻推门而入,欠身行礼道:“毓姑娘,到时辰该喝药了。” 见是秋婵,铃兰连忙撑起身来。 秋婵端着药碗正打算喂铃兰喝药,铃兰连忙伸手接过了药碗来。“自打我来之后,总是让秋婵姐姐忙前忙后的,实在数意不去,我自己来便好。” 秋婵笑道:“毓姑娘可别这么说,这是我分内之事。” “虽说是受了些伤,可这些小事还是力所能及的。还有秋婵姐姐你不必总是毓姑娘前毓姑娘后的,直接叫我铃兰就好。” 闻言,秋婵一愣:“这恐怕不妥吧万一四殿下听了怪罪下来” “怪罪?四殿下为什么要怪罪?” “难道你和四殿下不是传言中说的那种关系么?” 秋婵这话让铃兰听得是一头雾水。 “秋婵姐姐,我听不太明白。究竟有什么传言?又是哪种关系?” 秋婵抿了抿嘴,说道:“你一直都在屋里,或许还不知道其实,从昨日开始就有些闲言碎语了。可今日早起,好像整个后宫都传遍了,都说都说你与我们四殿下在宫外早就有私情,这才让人安排你入宫。孟知道了心生妒忌,买通了内务府修改了分宫名单,这才把你贬去了浣衣局。谁知那个孟还不肯罢休,竟闹去浣衣局对你动用私刑,幸亏四殿下及时赶到英雄救美才” 秋蝉看铃兰一副不可置信表情:“难道?事情根本就不是传闻中的那样?” 铃兰呆愣了半晌,心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到底是哪里传出来的这种流言,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既然提到了分宫名单的事情,倒真是有些奇怪。” 铃兰连忙问道:“秋婵姐姐,方才你是说内务府分宫名单的事与孟宝莲有关?” “十五十五,也就是天弘十二年生人。 嗯,那家乡又在何处?” 铃兰想了想:“家乡嘛这个有点儿复杂” “哦?如何复杂?” “回四殿下,奴婢自幼随父母几经辗转漂泊,五岁时才随母亲定居在卫国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的。” “嗯你再详细说说。” “是,四殿下。 据奴婢的母亲说,奴婢是生在岳国的,自奴婢出生之后,一家人便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早年前,闹过一场大饥荒,奴婢一家人途经卫国之时意外失散了,母亲只找到了我,却一直寻不见不父亲。母亲决定暂住在失散的地方,等父亲回来寻我们,可父亲一直都没能找回来,而我与母亲这一住就是十年。所以奴婢虽然长在芜菁村,但说起来,那里并不能算是奴婢的家乡。 不过四殿下问这些做什么?” “啊,没什么。 对了!我想依着孟宝莲的性子此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浣衣局怕是你也回不去了,回去就暂时安心留在灵曦宫吧。” 随后,卫胤熙又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一本画扎递给了铃兰。 “差点儿忘了,这是三哥托我给你带的,说是让你无聊的时候拿这个解解闷儿。 好了,我先走了,你休息吧。” “是,恭送四殿下。” 铃兰翻开画扎,见里面尽是些水墨名画的临本,花、鸟、鱼、虫、山、河、湖、海各类风景应有尽有。 “这是,三殿下” 第四章 九州博古(二)东宫书院 朝阳落霞,时光流转。 铃兰暂住灵曦宫也已一月有余。 静养期间,四殿下偶尔闲暇时会到铃兰住的西厢房小坐,可每每总会问些没头没尾的问题,令铃兰一头雾水,摸不到头脑。 当间,夏卿云夜里偷偷来过灵曦宫一回,但是却与前次不同,这回只是隔着门问了问铃兰伤势恢复的如何,没有多言其他。而后又说是与四殿下有事相商便离开了。 而三殿下卫胤宸却自托四殿下捎过一本画扎之后,再没了消息。 眼下伤势既然痊愈,四殿下又没另作安排,铃兰自觉总归是奴婢,怎有白吃白喝却不干活儿道理,于是便去了正殿求见四殿下。 “你的意思是想寻个差事做?”语毕,卫胤熙低头轻轻吹了吹手中茶杯里的热茶。 铃兰俯身答道:“正是,虽说当时四殿下是让奴婢暂住,但是现在奴婢的伤都已经好了,奴婢觉着就算是暂住也好,哪怕只在灵曦宫待一天,也是要有个差事做才合规矩。” 卫胤熙饮了口茶,而后说道:“话倒是没错,可我这灵曦宫里不缺人手,一时也寻不到什么空差。” “奴婢什么活儿都可以做的,砍柴、挑水、洗衣、烧饭这些奴婢都会。” 卫胤熙放下茶杯,笑了笑道:“怎么可能让你做这些粗使的活儿,要是让夏卿云知道了,还不得找我算账来。”卫胤熙不知想起了什么,转即又道:“对了,你不是会画画么?之前看你临摹三哥给你的那本画扎上的画,我看画还挺像样呢。” “会是会,不过奴婢只是儿时学过一些皮毛,也就能算是略通而已。” “略通才好,要是精通我还不敢把这差事给你呢。” 铃兰疑惑,问道:“不知四殿下说的差事是” 就这样,铃兰摇身一变,成了四殿下卫胤熙的近身侍女,而铃兰所任的差事,便是偷偷为四殿下代笔作,蒙混太傅留下书画的功课。 所以,从即日起,铃兰便要跟随四殿下一同出入东宫书院。 东宫书院为辟雍式建筑,四角攒尖重檐顶,顶覆琉璃瓦盖,大殿正面屋檐之下,高挂御笔亲题的金漆匾额,上书‘九州博古’。大殿四面各辟一门,以回廊、池水环绕之,太池周围设有雕栏,池上架石桥,连通四面大门。 此地乃尸中众位王子及朝廷重臣子弟听受讲学之所在,书院以太傅为首,主授《四书》、《五经》、《大学》、《中庸》等课业,以各界名士为辅,传授书、画、礼、乐等技艺以陶冶情。 初入东宫书院,铃兰自然见了什么都觉着新奇,打从踏入书院大门后便一路左顾右看。 铃兰紧随四殿下身后,迈步走上石桥。站在桥上向池中望去,芙蓉锦鲤,景色雅致宜人。铃兰不禁驻足,趴在栏边痴痴的望着。 “玉露金盘九州殿,芙蓉宛在太池洲。锦鲤游弋莲碧摇,五月春风送荷香。” 闻有人赋诗,铃兰不禁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三殿下卫胤宸负手立于池畔。 而此时,三殿下仿佛也注意到了四殿下和铃兰,正回望向这边。 铃兰见了,连忙欠身见礼。 卫胤宸则微微颔首,回之一笑。 “三哥!”话音未落,四殿下卫胤熙便凑上了跟前。 铃兰站在桥头,远远望去。见卫胤宸今日着了一袭绣波纹素色衣袍,白玉腰带、脂玉冠,卓然而立,出尘之外,凛凛身姿与池中景致互依互融,相得益彰。 第四章 九州博古(三)代笔作画 三殿下与四殿下上课的期间,铃兰同三殿下的随侍小太监一同被安排在了后殿的小书房等候。 “你是灵曦宫新来的那个宫女吧?我听说过你,嘶叫什么来着?” “毓铃兰,公公称奴婢铃兰就好。” 那位小公公笑了笑:“嗨,你是四殿下的近身侍女,咱俩应属平级,用不着奴婢来奴婢去的。诶,对了,听说你是洛香姐姐的结义妹妹?” 铃兰连忙点了点头。听闻小禄子也人认识席洛香,且还知道二人结义金兰的事情,想必他二人也是有些交情的。这一来,铃兰对小禄子一下子感觉亲切了许多。 在书房候着主子们下课实在是枯燥无聊,小禄子好不容易逮着个能说话的,自然不能放过,就这么聊了开来。 小禄子又问:“我过了年就十六了,你呢?” “我比你虚长几个月,年底的生辰。” 小禄子听了仿佛泄了气一般:“看着你年挺显小的,没想到又是位姐姐。跟麟云宫里就数我年纪最小,还以为这回终于遇上个比自己小些的呢。结果,哎” 铃兰‘噗嗤’一笑:“年纪小有什么不好的,老幺一向最受宠了。我们灵曦宫有个才十四岁的小公公,大家对他都可照顾了。” 小禄子点了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在我们麟云宫也是这样的。” 说着话,铃兰四下望了望:“对了,方才我见诸位王子、公子们不是都带着随侍么,怎么不见其他人来呢?” “嗨,咱们三殿下与四殿下看上的房间其他人哪儿还敢往进凑啊。后殿里的书房其实的诗用的,而且房间不多,也没有谁固定使用一间书房这么一说,赶上空着的就用,没空书房就到课室去。但是课室人多嘈杂,温起书来不够静。主要还是看了四殿下的面子,王后特许留了这间书房。” 三殿下同四殿下放课归来,小禄子连忙上前侍候茶水。 四殿下招了铃兰上前,递给了铃兰一张题纸,随意交代几句画博士留下的课业内容,而后便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了。 题纸上书:“玉露金盘九州殿,芙蓉宛在太池洲” 铃兰想着,这不正是之前三殿下吟诵的那首诗么。所以说,画博士留的题目就是以九州博古内的太池之景作画。想至此处,铃兰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今晨目睹的情境,石桥、太池、锦鲤、芙蓉,还有那了一袭素色衣袍出尘而立的侧影。 铃兰微微侧目,见对面三殿下那边已准备齐毕开始作画了。其实三殿下赋诗之时心中早已有了画,但没想到画博士听了所赋诗词,也觉意境甚佳,便就以此为了题。 三殿下执笔悬腕,笔势来去挥洒自如,犹如行云流水一般。而铃兰却仍旧犹豫不决,心中虽已有些模样,但几度提笔,终未成画。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三殿下便收了笔。微微侧目,见一旁的小禄子不知何时起便歪在一旁打起盹儿来,轻轻摇了。 铃兰看在眼中,轻声道:“都说三殿下待下人极好,今日得见,确非虚言。” 三殿下抬头望去,回以浅浅一笑。随后轻轻起身,走到铃兰身后,本想是看看画作的如何,却没想还是白纸一张。 “怎么?还没想好?” 铃兰轻声答道:“倒也不是,心中已算有了个大概,只是想着是替四殿下作画,怕作不好。” “心中有画,便有境,画由心,即有意。意境皆备,想必不失为一副佳作。所以,随心而作即可。”语毕,三殿下浅浅一笑,转身离去了。 铃兰决定就如三殿下所言,随心而作。 执笔提腕,挥洒笔墨。可铃兰脑海中除了太池之景,浮现更多的是那个人时常挂在嘴角的一抹意味不明浅笑。 第四章 九州博古(四)夜光杯 铃兰所代笔的画作令四殿下卫胤熙得了画博士的几句赞赏。放课回宫的这一路上,卫胤熙的心情明显不错。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这还是头一回将我的课业与三哥的放在一起比较,这就证明连画博士也觉得你画的好。” 铃兰跟在身后,不禁有些羞愧。铃兰自然清楚自己的画技还远不能与三殿下媲美,而画博士之所以会将她的画与三殿下放在一起讲解,多半是因为画的内容。铃兰画的售景之人,而三殿下画的售景之人眼中的景色,画博士自然是看得出两幅画中微妙的关联,只有对绘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的四殿下才会看不出来。铃兰轻轻俯身道:“四殿下谬赞了,奴婢的那点儿拙技如何敢与三殿下相提并论。” “那倒是,你那三招两式比起我三哥来肯定还差的远,三哥的画连太傅都称赞呢。之前腊月节宴上我提着去请赏的宫灯,太傅看了上面的‘寒梅图’连连夸赞,当时还拐弯抹角想将宫灯讨去来着。” 铃兰一愣,而后问道:“四殿下领赏的宫灯?四殿下是说默灯上的图是三殿下所绘?” “是啊!不过三哥说想自己留着,我拿它请完赏便又还给三哥了。早知道默灯这么抢手,我该自己留下才是。我要是开口要了,三哥定会让给我的。” 铃兰心想,原来她偷偷收藏的那盏宫灯是三殿下亲手所绘,怪不得方才一瞥三殿下的作的‘荷韵’,无论笔调、气韵、风格都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卫胤熙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即说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提起默灯,当初本就是三个让给我去领的赏,说好了之后也让三哥见识见识那夜光杯呢,后来竟就这么给忘了。一会儿就让人去麟云宫通传一声,就说我要请三哥过来灵曦宫用晚膳。今天本殿下高兴,要用那御赐的夜光杯同三哥喝个痛快。” 铃兰微微俯身答道:“是,奴婢记下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夜幕渐沉,三殿下卫胤宸应邀而至。 灵曦宫正殿内设了一桌宴席,四殿下特意命人取来了夜光杯,且不叫宫人在旁侍候,只兄弟二人把酒畅谈。 卫胤宸轻轻摇了。 “太子之位。” 卫胤熙一愣,而后问道:“三哥的意思是,父王打算要再册立太子了?” 卫胤宸微微颔首。 卫胤熙想了想又道:“也是啊,大哥的那件事也过去好多年了吧,当时好像是因为重修祖祠的事,但究竟大哥当时是犯了什么错,却记不太清楚了。” 卫胤宸轻叹一声:“十年前的事了,那时你也才六岁,况且后来宫中没人敢再提及此事,你不清楚也不奇怪。” “不过,大哥究竟是犯了什么错啊?竟会引得父王震怒,不但废了大哥太子之位,还将大哥逐到奉山那等穷乡僻壤的地方去。大哥原来也是堂堂一国太子,现在却要在那种地方当个小小的郡王,想想就觉得憋屈。” 卫胤宸略带迟疑,言语一顿,而后摇了道:“太久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得了那么多了。” 若说记不得,这是托词,那段往事三殿下卫胤宸永远不会忘记。自小待他最好的大王兄被人陷害贬黜,而他则亲眼见证了一切,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正视了自己的懦弱与无力,那段记忆在它心中也是永远无法消逝的伤痕。 卫胤宸记得那年他应是十二岁,梅妃娘娘寿诞,准备亲手画一副画像送给梅妃娘娘作为贺礼。他觉得梅妃娘娘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很悲伤,他希望梅妃娘娘看到他的这份贺礼会开心一些,多笑一笑。梅妃娘娘的笑颜美极了,他还从没见过笑起来那么好看的女子。 若不是大王兄的庇护,或许他根本不会有机会作那副画像,若不是悉心教导他的那位画师,他便不可能独自完成那副画像。 画像即将完成的那夜,他就在祖祠内。他分明听见人声怕被发现才偷偷躲在了宗祠的祭台下,从缝隙之间他看的清清楚楚,也听的明明白白,一切都是那个人一手策划的。因此,他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个秘密。可最后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为了自保,为了活命,什么都没有说。 第四章 九州博古(五)眉眼俱笑 席间,四殿下嫌一大屋子下人侍候着不自在,便命宫人们都退在外面候着。 夜深了,可宴席却仍没有要散的意思。铃兰看三殿下与四殿下也只是喝酒聊天,想着左右没什么大事儿,用不着这么多人,于是便让众人都回去休息,只留了自己一人在殿外守着。 候的时候久了,站的腿脚酸疼,见四下也无旁人,铃兰就在殿前石阶坐了下。许是今日从早忙到晚也乏累了的缘故,不多会儿铃兰便倚围栏打起盹儿来。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是有人传唤,于是猛的惊醒了过来。 推门而入,铃兰见四殿下已经醉倒于酒桌之上。 “四殿下!” 三殿下卫胤宸轻轻放下手中的夜光杯,“许是是酒劲儿上来了的缘故,方才忽然就睡了过去,快让人送回寝殿去吧,这么睡着是要受凉的。” 铃兰回头瞄了瞄空荡荡的门外,讪讪道:“奴婢见天色晚了,已将众人都遣回去休息了。三殿下在此稍后,奴婢这便去叫人来。” 铃兰转身刚要赚便被卫胤宸叫了住。“算了,不必麻烦了,过来帮把手吧。”说罢,卫胤宸起身扶起了卫胤熙。铃兰见了,也连忙上前帮忙。 将四殿下卫胤熙送回寝殿,卫胤宸将其扶到榻边躺下,铃兰忙去准备解酒的薄荷茶。 卫胤熙才刚躺稳,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止不住的泛恶欲呕。 这一吐不要紧,正在榻边的卫胤宸可遭了殃。 铃兰取了薄荷茶回来,见四殿下已经睡了过去,而一旁的三殿下满身污浊面色惨白的僵直在榻爆霎时怔在了原地。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卫胤宸硬生生的说道,仿佛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是!是!”铃兰顿时慌了手脚,随手拿了一条汗巾便上前一通乱擦。 铃兰支楞着耳朵使劲儿听着,也没听清卫胤宸说了些什么。“三殿下?您说什么?奴婢没听清。” “我说,现在才发觉,原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笨。” “三殿下的想象?” “咳,我的意思是,之前曾听郑晟隆提起过,说你笨手笨脚的总闯祸。可看你拿笔画画倒挺利索的,还以为是郑晟隆言过其实了,没想到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听闻少爷大人又在外面到处说她坏话,铃兰气鼓鼓的问道:“真是少爷大人说的?他怎么又这样!太不仗义了!” 卫胤宸微微一挑眉:“怎么?事实如此,还不许人家说了?” 见在三殿下心里她这‘笨手笨脚’的坏印象已经做实了,铃兰自然不愿意,连忙为自己分辨道:“我才不笨!我只是没有经验罢了!像侍候更衣这种事还是头一回,所以才有些不知所措罢了!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一定!” 话说了一半,铃兰立即收了声。惊觉自己无意间竟说了这么没羞没臊的话,心中暗暗犯起嘀咕来:“什么‘一回生二回熟’!难道下回还想脱三殿下衣裳不成!三殿下该不会把我当成女**了吧?真是丢脸死了!” 卫胤宸见铃兰话说了一半,突然满脸通红的怔在原地,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铃兰不时偷偷抬眼瞄着开怀而笑的卫胤宸,不禁看得发了愣。心想着,这仿佛还是她第一次见三殿下如此放声大笑。 记得初次偶遇三殿下是在倚梅苑外,当时的三殿下给人的感觉是对一切都淡淡的,不知因何眼神中似乎还总染着些许忧伤。 第二次见三殿下是在腊月节宴上,那时的三殿下给人感觉又很和善,嘴边总浅浅带笑。 再见便是礼授院内被罚的那次,那天简直狼狈至极,但三殿下的蜀锦丝帕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伴着那日和煦的暖阳在不经意间仿似化解了一切,令那段记忆中竟多了几分温暖。 而后,尤其是随着四殿下入九州博古书院侍读开始,与三殿下几乎天天都会见面。可不知为何心中竟慢慢有种感觉,或许三殿下的那种浅浅的似笑而又非笑的表情只是一种礼貌,并没有什么更深意义在里面。不因喜,不因乐,仿佛仅仅是一种习惯而已。 笑声忽止,卫胤宸也是一怔,想自己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像这样眉眼俱笑过了。 第四章 九州博古(六)梅林深处的宫苑 清晨醒来,四殿下卫胤熙仍觉有宿醉之感,早膳也没能吃下几口。 宫人们都劝着让四殿下今日歇了,可四殿下仿似是还有什么事儿要办,早早的就往九州博古去了。 铃兰看四殿下早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便借用九州博古的小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糕点和薄荷茶,以备不时之需。又想着昨日三殿下也一同饮了酒,今日或也有不适,铃兰这又便多备下了一份。 看着时辰近了课间,铃兰便端着茶点回到小书房。回到书房没看着四殿下,却见三殿下一人独自在书房内倚在书案上小憩。 平日里从未见三殿下贪睡过,所以铃兰猜想三殿下或许身体也是不太舒服。于是便蹑手蹑脚的将托盘放到一旁的书案上,而后端起一份茶点轻轻地向三殿下的案边走去。 铃兰原本是想劝三殿下用些薄荷茶,或许会缓解一些宿醉之感。可到了近前一看,熟睡的三殿下眼角仿似微漾着泪光,看得铃兰不禁心中微微一紧。 铃兰猜想,三殿下定是做了噩梦才会如此,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三殿下唤醒。铃兰轻轻的将茶点放到了桌案上,刚伸出手却又停了住,终是不忍惊醒,随后从一旁的一架上取了件披风轻轻的为三殿下披了上。 这时隐约只听三殿下口中含糊的说了些什么‘木’什么‘非’之类的,而后便忽然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铃兰也是一惊,“三殿下?” 卫胤宸睡眼朦胧的循声望去,待定睛看清之后,不禁露出些许失落之色。 铃兰接着又问道:“三殿下,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卫胤宸正起身来,眼角残存的泪痕顺着面颊滑落而下,泪水滴落在他枕在书案上的手背之上,忽然周身微微一颤,下意识将手的往回一撤,而后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了手背上的泪痕。随后,不知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表情骤然一冷,起身便扬长而去了。 见三殿下似乎有些异样,铃兰心中放不下心,于是便一路悄悄跟随在后。却没曾想,一路随行穿越东宫回廊,最终竟走到了倚梅苑。 今日的三殿下眼神冰冷得有些阴森有些可怕,可不知为何,见三殿下转身迈步走远,铃兰仿佛就像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腿脚不听使唤的又跟了上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卫胤宸忽然止住了步伐。 铃兰心中一惊,也跟着停了脚步。 “为何还跟着?”卫胤宸微微侧目,质问的言语中透着戒备。 “奴婢” 卫胤宸忽然眼神一沉,不知心中盘算了些什么,而后转而又淡淡说道:“一会儿别多话。” 听三殿下意思这是许她跟着了?铃兰连忙使劲儿点了点头。 二人前后而行,没走多远一座破败的宫殿便渐渐显露在眼前。 铃兰抬头望去,见殿门正前匾额上的金漆早已脱落,但依稀可见倚梅苑三个大字的痕迹。 环顾四周,宫殿周围竟不是用红墙高围,而是直接建在梅林中央,以林为宫墙、以梅为园。怪不得之前只知道这片有梅林的地方叫倚梅苑,却从未见过宫苑在何处。 倚梅苑四周虽颓垣残瓦、杂草丛生尽显破败之态,但从廊柱和梁枋上早已剥落的彩绘而观,这班驳的华彩定也是有过一段绚丽的过往。铃兰心想,原来这就是倚梅苑,之前在浣衣局时听浣衣婢们说过才知道这里是禁宫。后宫中关于冷宫、禁苑的故事不少,但是与倚梅苑相关的却不多,只知道这里面原来住过一位得宠的妃子,后来重病去世了,而后这里便一直荒废着。 ‘嘎吱’一声,殿门被推了开来,因老化而发出尖锐的声响,听的铃兰心里有些不舒服。 卫胤宸迈步入内,一步一步往事渐渐重现眼前,卫胤宸轻轻驻足静静凝视着殿内正中的主位。 铃兰不知三殿下究竟是在看什么,但只觉那神情中暗含着无比思念与眷恋。 第四章 九州博古(七)宫苑的主人 二人迈步出了倚梅苑,卫胤宸望着眼前一片早已凋谢的梅林,不禁遥想起当年的情景。 铃兰见卫胤宸眼眸中泛起哀怜之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三殿下一定很爱这座宫殿的主人吧?” 卫胤宸微微一怔,而后缓缓闭上双眼,仿佛倚梅苑那位貌美的女主人音容犹在。 “嗯,很爱” 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看见三殿下用那样的眼神痴痴的望着这座倚梅苑,铃兰心中早就有些猜测了。可不知为何,三殿下的亲口证实,仍是抽痛了铃兰的心。 的确,像三殿下那样温润如玉、品貌卓绝的翩翩君子,又有哪个女子会不为之倾心,铃兰自然也没能例外。三殿下在铃兰心中一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所以铃兰也常告诫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仿佛自己的心总是不听摆布,在不该心动的时候心动,又在不该心痛的时候心痛。 “三殿下一定十分思念她”铃兰的语气明显沉了下来。 “嗯,非常、非常思念” 铃兰缓缓低下头来,“能得三殿下如此眷顾,奴婢想,那位主子无论现在身在何处,都一定会感到幸福的。” “会吗?即使已经不在身边了” 铃兰言语稍稍一顿,“一定,会的 奴婢斗胆多问一句,那位主子的心也跟三殿下是一样吗?” 闻言,卫胤宸微微侧目。 铃兰连忙拉着洛香坐下,又为洛香倒了茶水。 洛香轻轻拿起茶碗仔细看了看。 “灵曦宫的东西果然非同一般。” 铃兰拿起茶碗笑道:“这是早些日子别人送给四殿下的一套茶具。刚收到的时候,四殿下对这个还爱不释手呢,结果有一回喝茶时候自己不小心打破了一个,而后便说这茶具不成套了,美中不足,放着也是碍眼,非让我去给扔掉。我劝了几句,说这虽然短了一件可其它都还是好好的,丢掉实在可惜了。结果四殿下却说我不懂欣赏,反正东西也交给了我处理,我就擅自做主拿回来用了。” 洛香笑了笑,轻轻抿了口茶,想着同为王子的三殿下可要比四殿下节俭多了。无论衣、食、陈设一向有度,从不会失了王子的身份,也从不奢靡浪费。 二人喝茶先聊着,铃兰一直拉着洛香问东问西,仿佛对麟云宫内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好奇。 洛香随意的答了几句,而后忽然话锋一转:“四殿下最近如何?” “四殿下?就就还是平时的样子啊。白天跟三殿下一起去上课,放了课就邀些王侯公子陪他骑马、蹴鞠,每天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洛香接着又问:“那那你知不知道四殿下平日不做这些的时候会去哪里?” “不上课、不骑马、也不蹴鞠的话哦!那就应该是在御花园里跟小太监们斗蛐蛐儿了。” 洛香忽然如此关心四殿下,让铃兰觉得有些反常,不禁坏坏地一笑,“诶?洛香姐姐为何你如此关系四殿下的事情?难不成洛香姐姐你你?” 洛香知道铃兰定是想歪了,但既然是要打听事情,也没必要说破,就然铃兰误会着,她才会知无不言。洛香故作羞怯的笑道:“不是兰儿你想的那样。” 洛香这么一笑,铃兰心中的想法算是坐实了,铃兰心觉洛香一定是喜欢四殿下,但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这才要拐弯儿抹角儿的打听四殿下的事情。 第五章 千秋宴(一)翰墨书香 知晓了洛香这个好姐妹的心思之后,铃兰事无巨细几乎知无不言。但洛香却觉得铃兰所说的事情都是些日常琐碎之事,当中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洛香借故托辞托词要赚铃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 “哎呀!说了半天我怎么把大事儿给忘了呢! 四殿下的生诞快到了,听四殿下说往年都是王后给办的千秋宴,可今年陛下与王后正打算启程去樊林的避暑山庄,所以四殿下有意让三殿下办千秋宴。姐姐一向能歌善舞的,到时干脆就向三殿下请缨,千秋宴筹备起来两宫之间肯定少不了要走动的。若真能如此,姐姐也可以常跟我见面了,而且” ‘而且也能常见到到四殿下’这话怕直说了洛香不好意思,铃兰便又咽了回去。 洛香自然明白,想这法子也不错,若是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做起事情来岂不更加方便。早点查明四殿下近来究竟背后偷偷搞什么鬼,也好早些向三殿下复命。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而后洛香便辞别了铃兰,回麟云宫去了。 几日后,千秋宴便筹办开来。 原本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有三殿下负责的舞台搭建图纸,一连拖了几日,最终仍是未能定稿。工缮司吏生怕再拖下去恐会工期但又不好直接去麟云宫催讨,于是便旁敲侧击的向四殿下汇报了此事,想借四殿下口去催促一下。 卫胤熙听了倒也不十分着急,吩咐铃兰晚膳后若是闲暇便去麟云宫走一趟,看看那边进展如何。 铃兰应下了差事,心急的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几口,放下碗筷便直奔麟云宫去了。 到了麟云宫门口,正遇上办差回来小禄子。 “诶?兰姐姐!”小禄子远远的就看见了铃兰,紧走了两步上前招呼道。 铃兰心中不知寻思着什么走了神,待小禄子走到了跟前,这才注意到迎面来了人。 “兰姐姐今天怎么过来了?来找洛香姐姐吗?”小禄子笑着问道。 铃兰摇了,“是四殿下让我来看看三殿下的图纸绘的如何了,今日工缮司吏过来催呢。” “哦,原来是图纸的事儿,三殿下这几日正为这个发愁呢。不过姐姐来的也不是时候呀,这个时辰三殿下应该正同王妃在用晚膳呢。 这样,我令领着姐姐先上书房候着吧,一会儿三殿下用完膳,我代姐姐通禀殿下。” 铃兰点了点头,便随小禄子往书房去了。 安顿好铃兰后,小禄子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留了铃兰一人在书房内。 铃兰初次进来三殿下的书房,只觉得与灵曦宫里四殿下的书房感觉完全不一样。 说起四殿下的书房,那配置都是顶级的,但使用率却极低,基本形同虚设,看着书房里那些文房瑰宝静置书案上落灰,铃兰都为它们觉得惋惜。 而三殿下的书房却不同,轻轻一嗅,感觉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笔墨书香。书柜内藏书众多,从古今各类诗书典籍到各地书画名家的字画名帖俱全,涉猎极广。再看书案之上,红丝石宝砚、玛瑙水注、犀角笔洗,旁边的檀木雕花文海内更是盛笔如林,文房一应置备。虽也皆数佳品,但都在规制之内毫无奢靡之迹。不像四殿下,明知都是用不上的,只是摆着做样子,也都要包上金、嵌个宝石的。 铃兰留意到书案边堆叠的几张画卷,刚要伸手去拿,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书房大门被推了开。铃兰一惊,连忙将手抽了回来。随着三殿下身后进书房的小禄子见状,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小禄子在三殿下身边侍候多年,最为清楚三殿下的习惯。对于三殿下来说,比起寝殿来更为看重书房,平日里用的最多的也是这间书房了。而且像书籍画卷这类,三殿下是忌讳别人乱动的,即便是平日整理打扫的时候,下人们都是记着原样,怎么拿起来的,收拾好了还是怎么放回原处。虽说极少见三殿下发脾气,但是毕竟下人都知道这是主子忌讳的,也都不敢掉以轻心。 小禄子使劲的朝铃兰挤眉弄眼,有意提醒铃兰千万别去乱动眼前的那些画卷。 铃兰自是看不明白的,纳闷儿盯着小禄子看了半晌。 三殿下忽然回过身来,小禄子连忙尴尬的一笑,收敛起来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儿没你事儿了,下去吧。” 小禄子听了吩咐,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第五章 千秋宴(二)左右为难 三殿下卫胤宸走到书柜前抽出一幅图纸,而后在书案上摊展开来。 “你来的正好,帮我看一看。” 闻言,铃兰凑上前去。 “这是?”见图纸中竟绘了三个不同样式,铃兰不禁疑惑起来。 “其实方案还未能确定,所以才拖延了。”卫胤宸指了指其中之一,“这个可以直接用畅音阁的戏台作为舞台,无需另外搭建,简单布置即可,最为节省。” 铃兰仔细一看,“这个好像上个月惠妃娘娘的生辰就是在畅音阁听的戏,总觉得以四殿下的性格,或许” 卫胤宸轻轻颔首:“我也想到了,其实畅音阁的戏台也略微狭小了些,在选择舞乐方面也会受到一些限制。 虽然我比较倾向于一切从简,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毕竟是四弟的生诞,他一向喜欢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还是要以他的喜好为准。” 随后,卫胤宸又指了指另外两个图:“若是在漪云殿办固然场面宏大,但是整个漪云殿若是装点起来,我细细算过,花销也一样‘宏大’。” 铃兰回想起之前腊月节宴就是在漪云殿办的,当时布置大殿,就各类丝绸、布匹、宫灯、挂饰就不知从内务府来来回回运了多少趟。经三殿下这么一说,铃兰再细想,那确实应该是一笔很客观的数目。这样的话四殿下一定会很满意,但总觉三殿下仿佛不太喜欢这样铺张。 “其实选在西宫的落霞殿也是不错的。”卫胤宸指了指图上落霞殿门前的一片空地说道:“只是殿内或许不能同时容纳宾客和舞乐,需在此处搭出一个舞台,这样搭建工程也颇为繁复,耗费人力物力只为享乐,同样劳民伤财。” 铃兰点了点头,觉得三殿下的忧心不无道理。虽说为王子庆祝生诞也是大事,一些排场终是必要的,但是完全若按照四殿下的喜好来办,怕是唯有极尽奢华的才能算得上好。 卫胤宸轻叹一声:“父王离宫往避暑山庄修养,朝政尽数托付给了孟太师和俞尚书。据我所知分明有边陲城郡民生凋敝请求赈济的奏疏上递,但孟太师却不闻不问,既不下发救济款也不寻觅良策改善现状,反而将办千秋宴的事情看的比天还大,钱款拨了一次又一次。 朝政之事我无权干预,但至少在我负责的部分不能助长这等奢靡之风。可话又说回来,毕竟是四弟的生诞,千秋宴的筹备我也不想敷衍了事,令他失望,所以如今才会这般左右为难。” 听了三殿下这番话,铃兰心中暗暗赞许。没想到三殿下身为王族,竟能如此体恤百姓疾苦,即便自己不在其位,一些事情难免有心无力,但却仍坚持以身作则、先正其身。若是天下君王皆能如此,四方百姓定可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或许当初她一家也不必迁往异乡,也就不会在迁徙途中遇上灾乱,或许现在一家人还能全全整整的生活在一起。想到这些,铃兰不近有些伤感。 看着这张令三殿下左右为难的图纸,铃兰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奴婢有个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卫胤宸抬头,“说来听听。” “依三殿下的意思,这办千秋宴的钱款左右是已经拨下来了,奴婢以为还是应当物尽其用才是。” 闻言,卫胤宸不禁微微蹙眉。 铃兰接着又道:“奴婢的意思是,既然孟太师对上奏边陲民生的奏疏不闻不问,那不如就借四殿下生诞的名义行其好事,尽量缩减千秋宴的各项花销,利用余下的钱款惠民。这样既办了千秋宴也接济穷困的百姓,而且如此一来百姓们也会感念王室的恩德。” 卫胤宸微微颔首,沉吟半晌。“接着说。” 铃兰看了看图纸上标注的舞乐内容。“‘姮娥仙子’、‘披香舞’、‘大梦飞天’,如此飘飘仙乐,若想诠释,寻常的方法确实需要搭建一个有隔层的舞台,而后在台基下焚香以营造仙境的感觉,这样的话确实既费时、费力又费钱。”在宫内也有一段时日了,大小宫宴也跟着四殿下参加了不少,基本都是大同小异,铃兰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那以你之见是需要改换曲目吗?乐坊似乎已经开始排演,只怕临时调换,不免有些” 铃兰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不用,只要换个场地即可。” 卫胤宸想着,即便是换了场地也一样也免不了搭建舞台的花销,若是节制也省不出多少。因此对铃兰所说的可以‘两全其美’办法,仍是有些怀疑。 铃兰怕用说的不够详细,于是从一旁找了一张纸,又从笔海中选了一支称手的笔。铃兰提笔,问道:“三殿下觉得玉清宫那边的水榭如何?” “玉清宫的水榭?你的意思是” 第五章 千秋宴(三)筹备宫宴 铃兰边画边说道,“虽然玉清宫内环绕瑶池所建的水榭大都不够宽敞,看起来似乎既不足以设宴席也容纳不下舞班和乐班。 说着话,铃兰手下也没闲着,细细将玉清宫内水榭的布局描绘了出来。 “不过奴婢却觉着,水榭环抱瑶池所建,本就已是最好的席位和舞台了,只是要将席位、乐班和舞班拆分开来。”说着,铃兰用笔的末端指了指一侧的水榭。“这里就足够可以容纳宾客,宴席可以设在此处。”随后,又指了指瑶池对岸的水榭,接着说道:“而舞台便可设在这里。而且,水榭内的彩绘本就已经十分华贵艳丽了,无需再添加过于繁复的装饰。而舞台一遍,需要着重装饰一下以烘托气氛,不过奴婢认为倒也无需昂贵的丝绸之类。 之前奴婢在浣衣局当差,记着浣衣局内的仓库存放着许多各宫各院丢弃的破衣烂布。虽说都说那些是‘破’衣‘烂’布,但在奴婢看来,其实绝大部分都是可以再用的,当中有些根本就只是一些主子们喜新厌旧的弃物,当中也有些虽稍有小小残破,但只需稍作缝补便可焕然如新。 不过因为都尸中的主子们的弃下,即便是觉得可惜,奴婢们也都不敢觊觎,就一股脑的全都堆在库里等着内务府统一处理。不过,内务府说是处理,其实也是将这些衣物缝补之后拿出宫外散到黑市卖掉,而后中饱私囊。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们拿来用呢。只需稍加手工改制成帷幔,这样一来装点舞台的开销也就可以节省下来了。” 听了铃兰一番话,卫胤宸轻轻点了点头。原来他只觉得这丫头会画两笔画,有些小才情,但是整日懵懵懂懂的,有时做事情还有些莽撞。可却不曾知道她那脑袋里还是有点想法的,眸中不禁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想法是不错,只是用破旧的衣物拼凑出来的帷幔未免有些” “这个三殿下放心,如过三殿下觉得此法可行,奴婢可以负责去做这些装饰之物。而且,千秋宴是晚宴,设在的话水榭又是户外宴席。想着夏夜月光皎皎、凉风习习,围坐池畔赏舞乐、饮佳酿。远处帷幔上的些许小小不严,或许不会引人注意吧?而且若方法得宜,应该没那么容易看出破绽的。” 铃兰‘嘿嘿’一笑,虽说这想法有些投机取巧,但事实也确实如此。每逢宴会节庆,布置宫殿宴席都是大费周章的,但是真正开了席,注意力都会在歌舞戏曲、美酒佳肴上,谁又会去注意那远处的帷幔是什么质地上面绣了什么花样呢?而且,原先在家里见娘亲做过不少缝绣的活计,虽然铃兰自己不太在行,但也是知道一些的。只要手工活儿到位,即便是碎布头拼凑出来的也可以做得很漂亮,更别说是那些华丽的衣料了。 随后铃兰又调了些淡彩的颜色,将心中所想样式一笔一笔的呈现于纸上。 卫胤宸看了浅浅一笑,只觉面前这个小丫头确实有些小机灵。不过,暂且先不说其它,就依画而论确实已是不俗,只是有些笔法技艺稍显稚嫩,但以她的年纪、出身,能如此已是难得了。 细细看过铃兰所绘的图样,卫胤宸心中也生出些主意来,而后俯身执笔,又在池中添一宫船,船周身用彩缎装饰,船身两侧各挂六只宫灯,船上立一‘大梦飞天’舞扮相的舞姬,舞姬手中捧一玉瓶。 “这是?” “夏夜漫天星璨,池畔微风徐徐,隔瑶池相望,对岸灯火映在池水之上泛起粼粼微光,鼓瑟琴声悠然徜徉,舞姬弄绢翩翩起舞,如仙似幻确是不俗。所以想着,若是最后一曲做飞天舞时,让仙女手捧仙瓶,飘然摆渡而至,于太子觐前献酒拜贺,寓意岂不更妙。”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商量将布置的细节逐一在画纸之上呈现,最终竟将图纸绘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铃兰放下笔来定睛一看,自己也颇感意外。 卫胤宸拿起图纸来亦觉甚为满意,抬头望望窗外,见皎月高悬,夜色已深。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这图便先留在我这里,既然现在无需搭建,也就与工缮司没什么干系了,回头我派人去给他们传个话即可。” “是,三殿下。” “至于帷幔的部分,待我通知了织造坊女官后,命她去灵曦宫听你差遣。” 见三殿下心中已有安排,铃兰便没再多言,欠身行礼退下,回灵曦宫向四殿下复命了。 而后的半个月里,麟云宫与灵曦宫上上下下都在为四殿下的千秋宴做准备。舞乐坊的舞姬、乐班们紧锣密鼓的排演着宴上所舞的曲子,偶尔三王妃俞瑾宣会与三殿下同去舞月坊,从旁指导一二,但更多时候多是由洛香协理舞乐之事。 铃兰这边的工作则更为繁复一些,头几天里,铃兰几乎整日的猫在浣衣局的库房里翻找着合用的旧衣物,而后将选定的衣物尽数运到织造坊,同织造坊的宫婢们一起将衣物按颜色分类,而后再裁剪出可用的部分,最后才是按绘好的样式细细缝制。 幸好也只是一些缝缝补补活儿,铃兰觉得还算是能上手,若真是再要绣个什么花样之类的,那就确实不在行了。 虽是一心要帮忙的,但拿起这绣花针来,铃兰总是不如绣坊的宫婢们伶俐。当然,绣坊的宫婢们做起这些简单的缝补活儿来不在话下,也没人指望着让铃兰帮什么大忙。铃兰也只谨小慎微着细细去帮着做,争取不为大家再添了乱就是了。 第五章 千秋宴(四)夜宴 上 开宴的那一日,铃兰提前到玉清宫确认完宴会的布置,又看了洛香与宫中舞姬们的最后一次排演,而后便赶回了灵曦宫。 回到灵曦宫时,宫人们已经侍候四殿下换好了宴上要穿的华服。 卫胤熙见铃兰进了门,连忙招呼她上前。“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看看。” 铃兰欠身应道:“是,四殿下。” 卫胤熙着了一袭水红色的金丝蝠纹锦袍,面前摆放的一大片饰物,正一件件放在身上比试,发愁的左挑右选着。 “你说究竟戴哪条腰带好啊?我这选了半天也没选定。” 铃兰凑上前去,看着面前这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腰带、冠饰、玉佩、香囊之类,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这奴婢觉得四殿下的东西每一样都很好。” 卫胤熙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都好?废话,我的东西有不好的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就没个人能帮我分忧!” 闻言,殿内的宫人纷纷俯下身道:“四殿下息怒,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 卫胤熙轻轻一瞥众人,想着左右没人能给出什么好意见,于是只能自己选了起来。卫胤熙选中了其中两条腰带,一条嵌满宝石,另一条是镶着脂玉。 而且,宴上那么多宫女、婢女,哪用你着干什么活儿了。你这一身出席千秋宴,搞得跟我虐待你似的。去去去,赶紧回去把换衣裳,再好好梳妆一番。” 铃兰想着,四殿下成日就爱讲究这讲究那的,把自己折腾的够呛不说,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忙的团团转,现在居然连她都不放过。铃兰就不明白了,又不是她过生诞,又不是她的宴会,她一个小宫女,穿什么衣裳做什么打扮谁又会注意呢,何必要如此麻烦。 不过,既然四殿下吩咐的,铃兰也没了脾气,除了照着办别无他法,于是便灰溜溜的回房间更衣去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酉时已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铃兰提前去了玉清宫,到后厨去帮忙打理宴席事宜。 而在席间侍候的宫女们则将洞天水榭内外宫灯点燃,瑶池内的池水之上倒映出水榭内的绚烂灯火,衬得整座玉清宫华贵缤纷。 已近开宴之时,宾客们相约而至,三殿下卫胤宸与王妃俞瑾宣也已入了席。因三殿下与四殿下最为亲近的缘故,所以三殿下夫妻二人的席位自然实在主位左手边的上席。 这时孟宝莲携侍女而至,由侍候宴席的宫女领着入了席。不过,孟宝莲的位置却意外的被安排得离主位极远。 只见孟宝莲面色一沉,显然她对与自己有婚嫁之谊的四殿下做出的安排十分不满意,但因席间贵客众多,孟宝莲不好发作,只能勉为其难的保持着生硬的微笑,在这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待不多时,四殿下身着华服步入主位落坐。 而此时,三殿下卫胤宸却意外的发觉,对面右手上席位坐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第五章 千秋宴(五)夜宴 中 三殿下起身走到四殿下身旁,低声问道:“他怎么也来了?” 四殿下见三殿下一脸严肃,笑了笑,答道:“三哥,你别紧张,是我他来的。我自己做主一两个好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卫胤宸瞥了一眼右边的席位道:“有没有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他。” “唉,三哥,你实在是多虑了。那边现在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这样的时局,怕是你敞开宫门让他赚他都不一定愿意出去呢!我保证!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三哥你就放心吧!” 卫胤宸闻言微微颔首,想这话虽是没错,可这么多年来大小节宴,也不是没人去禁院请过他,可他从未出来过。如今他忽然现身席间,未免有些反常,实在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随着一声‘开宴’,宫女们纷纷将好酒美食呈上。不一会儿,每位宾客的面前便摆满了。白玉金樽、碧玉羽觞、翡翠玉盘、珍馐如画。 水榭四周,挂满琉璃宫灯,以华彩的帷幔装点,炫目斑斓。透过琉璃灯罩,烛光萤萤闪烁,犹如天上点点繁星,璀璨迷人。 “有酒无乐,这酒喝的岂不憋闷。”那边二殿下见有美酒在前,早已自斟自饮了起来。 卫胤宸闻言,莞尔。随后向身后的宫女递了个眼色,默女便悄悄的退了下。 待不久,远处传来阵阵清脆悦耳铃声,随之渐渐又起磬声、钟声、琴声。 众宾客只闻乐声悠扬,却不知此音源于何处,皆翘首寻望。 而后鼓声渐起,对岸的宫灯也逐一燃亮,随之,只见瑶池对畔的舞台逐渐浮显。 台之上,舞姬身着水色碧霞罗仙裙款步而出,裙摆浮动如流云逐波,似仙女下凡。舞姬齐齐舞弄长娟,水袖中事先藏好的一泻而出。霎时间,舞台之上繁花落雨,飘飘洒洒,仿若仙境一般。 满座宾客无不叹为绝妙,席间顿时亦热闹非凡。 铃兰笑笑,倒不觉得四殿下在贬她。想着四殿下那比天还高的眼光,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入眼的。铃兰反而觉得,她‘讨’不到四殿下的‘喜’,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笑什么?不是跟你开玩笑!总照那样下去,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忽闻四殿下替及嫁娶之时,还未经过情爱之事的铃兰瞬时便羞红了脸。 “殿、殿、殿下,奴婢年纪还小,嫁什么人啊?” “你今年都十六了吧?这还小?你该不会想要当一辈子宫女吧?” 二人说话间,三殿下卫胤宸不经意间瞥向主位这边。 卫胤宸注意到了铃兰异样的表情,有心去细听二人对话,但因席间声音嘈杂,且伴有舞乐之声,隐隐约约只听到二人仿佛是在谈论婚嫁之事。 四殿下卫胤熙又接着说道:“你既是卿云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所以看你这样我也不能不管呀。你一会儿看看席上有没有中意的王候、公子,到时候我帮你说去。帮你找个好人家,还是不成问题的,若是对方不愿意,我便向母后求道懿旨给你赐婚,看哪个敢抗旨!” 闻言,铃兰不禁汗颜,四殿下这话说的,仿佛是她恨嫁一样。一说到嫁人,铃兰的目光不自觉的瞄向了三殿下。可铃兰万没想到,此时三殿下居然也正朝向这边望着。 铃兰一怔,连忙躲闪。二人视线仅交融了瞬间,铃兰便觉心跳不已,不禁涨的满脸通红。铃兰故作淡定,眼神随意地扫视席间,无意瞥见三王妃俞瑾宣正俯在三殿下耳边与三殿下细声耳语。 铃兰心头忽然一紧,仿佛有一大盆冰凉的井水从头顶倾泻而下了,方才心中的情绪顿时便冷了下来。 铃兰连忙收回了视犀使劲儿的甩了甩头,心中暗暗自言自语道:“天呐!毓铃兰!你这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整日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家三殿下是一国的王子,而且品貌皆备、文采出众、温润如玉、气宇不凡,向这样的男子哪有女子不会为之倾心的。钟情三殿下的人就算从麟云宫一路排到王都大街上,也都轮不到你毓铃兰! 更何况三殿下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出身名门,貌若芙蕖的王妃 而你!你又是什么?一个村野里出来的小丫头,这已经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才能在宫中寻了个这么好的差事。现在可倒好,居然还有胆子敢惦记起主子来了,简直是疯了!疯了!” 第五章 千秋宴(六)夜宴 下 对于四殿下卫胤熙忽然提到了婚嫁之事,铃兰心中不禁觉着有几分奇怪。转念想了想,而后怯怯问道:“殿下,该不会是奴婢做错什么事儿了,您想要赶奴婢走吧?不然为何想起要把奴婢嫁出去” 卫胤熙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那样的人吗!” 此时忽闻席间传来一阵惊叹之声,随后席间众宾客皆翘首向瑶池中心望去。只见池水中央燃其一盏宫灯,而后两盏、三盏随着宫灯一盏盏点亮,逐渐显现出一艘载满‘仙女’的宫船来。 直到船身周围的宫灯尽数点燃,宫船也慢慢的靠了岸。 铃兰连忙凑到四殿下卫胤熙耳边说道:“殿下快看,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呢!” 话音未落,只见宫船之上数名‘大梦飞天’扮相的‘仙女’手捧羊脂玉瓶,款步走入水榭之内。 一众‘仙女’迎面而来,迎在最前的两位‘仙女’轻轻挥舞仙袖,袖中随之飘洒而出。转瞬宴席间花落成雨,华美缤纷。众人无不为之惊艳,皆频频赞妙。 而眼前的繁华落雨,却让铃兰不禁想起腊月节那一日,倚梅苑梅林前初遇三殿下的情景。随之铃兰的视线再次不自觉的飘向了三殿下所在的席位。 见三殿下与三王妃二人双双举杯,饮酒谈笑,铃兰胸口忽然微微一紧。 明明不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也不可能是自己的,但却莫名的有一种失去了的感觉,铃兰觉得那是一种心里闷闷的,形容不出来的滋味,因为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前面散完的仙女’分别从两边退下,各自为席间的宾客敬酒去了。直至末尾两名‘仙女’撒完之后分至两爆这才显出了洛香来。 洛香轻舞衣袖,顿时鲜花伴着阵阵幽香在水榭中纷纷飞舞。洛香随即款步上前,道了一句恭祝的话,而后托起手中羊脂玉瓶,低垂眼帘,将御酿缓缓注入四殿下杯中。 铃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洛香,只觉真真美极了,想着虽说二人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但洛香姐姐的教养却格外的出众,平时就觉得洛香姐姐很有气质,此时身着华服,举手投足间更是尽显仪态。再加上洛香姐姐今天这么一打扮,简直像是真的仙女一样。 夏卿云朝铃兰做了一个手势,而后又向身后指了指。 可铃兰看在眼里,却并不明白夏卿云这个动作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禁小声嘟囔了一句:“一会儿指前面,一会儿又指指后面的,究竟想说什么啊?” 这时,在一旁同样也注意到夏卿云这个小动作的卫胤熙开口解释道:“他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要私下跟你说,一会儿你见他离席,跟着去就行了。” 闻言,铃兰轻轻点了点头,心想四殿下与夏卿云的关系果然不一般,二人竟还有这样的默契。夏卿云就这样随便指一指,四殿下便能明白当中的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夏卿云起身离席了。铃兰刚想要跟着过去,却被卫胤熙叫了住。 卫胤熙低声说道:“慢着,有些话也是因为把你当作朋友才直说的。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俩是如何认识的,之间又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对你的事情特别上心,但我想知道你对他究竟是怎么看的。” 铃兰不禁一愣,‘他’?‘怎么看的’?铃兰显然是没明白卫胤熙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四殿下?您的意思是?” “夏卿云一直在跟我打听你的事情,我看得出他好像是对你有些意思。 但是你也清楚他现在的情况,就上次夜里,他为了见你居然偷偷溜了出来,我不想看着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更不希望他因你而再次犯险。 虽然他与我是认识多年的挚友,但你也看到了,他现在一切都身不由己。而且,以现下的时局来看,这个状况不可能会什么改变,但或许以后可能会有转圜,不过这一切还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若是你有心真的愿意等他,那我作为朋友,一定会尽全力帮你们。可你若是无意,不如早点跟他说清楚,到时我定会为你寻个好人家,让他断了这份念想,免得因此再惹出什么麻烦,对你二人都无益处。” 铃兰听完卫胤熙的这一番话,只觉当中一定是生出了什么误会,连忙告辞退下,想去找夏卿云将一切解释清楚。 第五章 千秋宴(七)夏卿云的秘密 铃兰顺着夏卿云离开的方向寻去,没走多远便来到了玉清宫后院,远远望见后院当间一棵大槐树下的身影。 今日夏卿云着了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腰系玉带,乌发整齐的束起,戴着与腰带上镶嵌的脂玉同样材质的冠饰,与那日在禁院初见之时的闲散样子大不相同。而此时身着华服负手静立,凛凛英姿,更透着些许不凡的气宇,毫不逊色于席间在座的任何一位王侯公子。 见铃兰前来,夏卿云忙向着铃兰的方向挥了挥手。 铃兰刚想回应,却想起之前四殿下所言,莫名的尴尬起来。于是走上前去规规矩矩欠身行礼道:“夏公子万福。” 铃兰忽然变得如此礼数周全,令夏卿云感到有些意外。 “怎么?因为太久不见,竟生疏了?” 铃兰也觉方才的问安太过生硬,好像是在故意疏远一样,于是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夏公子。只是奴婢方才听四殿下提起一些事,奴婢觉得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初次听闻铃兰自称‘奴婢’,夏卿云不禁微微一蹙眉。 “既然是误会,那你就说出来,讲开了,不就没有误会了?” 铃兰想着,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那样的事明知是误会,却也没那么自然能说出口。 “四殿下说说夏公子你你对奴婢奴婢” 夏卿云浅浅一笑道:“原谅我之前没能向你表明身份,其实我是夏国的世子。夏、卫两国常年结盟,因早年战时我为夏国招来了通敌之嫌,所以才被送来作了质子,以表夏国赤诚。” “你是说你是夏国的世子?” 夏卿云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自从初次遇见夏卿云之时,铃兰便感觉以他的言行气宇来看绝不是普通罪仆那么简单,但却万没想到他竟是出身帝王之家,也就是与三殿下、四殿下可以平起平坐的一国世子。 铃兰这才明白,夏卿云为何能与四殿下结交。原本铃兰以为二人身份悬殊,不应有交集才对,可现在知道了夏卿云的身份,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铃兰接着又问到:“可你既是夏国的世子,即便作为质子也不应得到那样的待遇,怎么会把你软禁在那样偏僻荒芜的宫苑内,而且身边连一名是从都没有,卫国与夏国不是盟国吗?” “其实,初被送来卫国之时,境况的确比现在好很多。那时我虽然不能随意在宫中走动,但是也被允许在有监视的情况下,可以到九州博古与众位王子一同读书。除了对我的监管稍稍严格一些以外,与其它王子的待遇并无太大差别。” “那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铃兰又问道。 闻言,夏卿云神情略有闪烁,漠然半晌。 “因为我在战局僵持的时期逃跑过,还伤了人卫王对我便更加忌惮了。”夏卿云一声叹息,接着道:“其实当时我得到消息,知道父王病危,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想要逃出卫宫返回夏国。原本有四殿下的帮助,按照我的计划应是可以顺利逃脱的,但后来有人告了密,卫王命人设下了埋伏将我捉了回去。”说道此处,夏卿云嗤之以鼻。 “我也是一心担心父王安危,没能静下心来理清整个事情的始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龙威,激怒了卫王,中了奸人的诡计。” 第五章 千秋宴(八)许诺相助 静静地听夏卿云诉说着过往的种种,铃兰从夏卿云略显无力的口吻中,感到他对多年身处他国寄人篱下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 的确,卫疆域广阔且国力更胜,但相较之下,夏国只能算是一个依附卫国生存的小国,自然在一些方面不得不屈从于卫国。 不过,再如何,夏卿云他到到底还是一国的世子,却被送来作为质子,失去了原本应有的自由,长达七年之久。他被送来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孩子吧,那时的他心里该是有多么的无助。 见铃兰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之情,夏卿云撇开了视线。 “怎么?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铃兰闻言稍稍一顿,而后轻轻摇了。 “其实以你现在的能力是完全可以逃出去的,你为什么不走呢?” “逃?如何逃?” 铃兰低头看了看脚下。“这么高的地方,你不是也轻轻一跃就上来了么。还有那日我受伤的时候,你不时也从禁院溜出来了吗?你曾说过的,那里是困不住你的呀!难道你不想回夏国吗?” “想,怎么会不想”夏卿云略带苦涩的笑微微一笑。 的确,束缚住他的并不是禁院的围墙,也不是这座王宫,而是他的亲叔父,夏国当今的摄政王夏启勋。当年,他从四殿下卫胤熙那里得知夏王驾崩、王后被幽禁,叔父夏启勋摇身一变成为摄政王时,他便明白了一切,知道了当时为何叔父千方百计也要劝父王送他来卫国当质子。那时年幼的他竟还愚蠢的以为真是自己行为偏颇影响了两国交好,而自己前往卫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其实,那只不是一个阴谋的开始,风云突变前兆。 他认为或许当时父王也是洞悉了这一切,最起码作为质子卫王绝不会要他性命也不会动他分毫,而留在夏国,留在那条野心勃勃的恶狼身爆那时年幼的他只不过是祖上的鱼肉罢了。 七年来,夏卿云每日勤加习读、苦修武艺。他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为的就是静待时机的到来,好重新踏上那片本该属于自己的故土。这几乎成为了支撑他作为质子继续忍辱留在卫国的唯一念头。 直到那日,夏卿云看见铃兰脖子上戴的那块与他一模一样的云纹玉佩,他这才恍然,铃兰与他的相遇绝非偶然,而那云纹玉佩就是他开启复兴之路的钥匙,也是命中早已注定好的一段缘分。 “我已决心要重返故国,但并不打算用逃的。我要以夏国世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踏上那片土地。 如果你有能够帮我达成这一切的能力,你会愿意助我吗?” 郑晟隆吩咐手下先行,而后独自走上前去。 “刚才你一直在这?” 铃兰连忙点了点头。 “可看见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铃兰微微一怔,轻轻摇了。 郑晟隆眯起双眼细细扫量着铃兰。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怪怪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铃兰使劲儿摇了。 郑晟隆只觉得铃兰有些反常,但也没再多问,只以为她是今日忙着千秋宴的事宜有些累了。 二人刚准备往折返席间,正巧撞见孟宝莲带着近身的侍女离席。 许是因有之前浣衣局的那档事儿,见是孟宝莲迎面而来,铃兰只觉心里犯憷,下意识的往郑晟隆身后闪躲。 但没曾想孟宝莲早就远远的看见了二人,又瞧铃兰现在这般举动,好像是与郑晟隆关系很亲近一样,这令孟宝莲原本就有些低沉着的面色显得更显阴森了。 肩而过之时,孟宝莲仍是没看他一眼,仿佛就像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般。但孟宝莲却没放过他身后的铃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郑晟隆忽然怔在原地。 自从方才孟宝莲朝这边过来,他就一直注视着她,他分明看见了她刚才的表情。二人自小相识,他就一直是看着她的,就算她只微微一蹙眉,他也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如果说,之前她特意去浣衣局找铃兰麻烦的时候,他还不能确认什么。可方才亲眼所见,他断定她的心中是有波澜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郑晟隆愀然回首,凝望着那早已远去的身影。 铃兰明明看见郑晟隆嘴唇颤了颤,仿佛是说了什么,但那声音微如蝇语,怕是除了郑晟隆自己,在没人能听得清了。 第六章 不虞之隙(一)劝和 自千秋宴过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暑月的蝉鸣,更是扰得人发由心底的生燥。 即便像四殿下这样好动的,外出一类的走动也是能免则免了,只是总憋在灵曦宫里,却也是乏味无趣。 一日,铃兰从冰窖里取来了镇好的水果,往正殿送去。 正殿这边四殿下卫胤熙才用完午膳,正斜倚在坐榻上,手中把玩着千秋宴上得着的一枚红翡玉雕。 铃兰将手中的果盘轻轻放在坐榻旁的边桌上,瞥见卫胤熙手中的物件,只觉着那玉雕的有几分新鲜,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有点儿意思?”卫胤熙将玉雕握在手中,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是啊殿下,这玉上雕的雕的竟是只小狐狸?” 卫胤熙点了点头。 “这样式的确是挺新鲜的,常见的不都是雕些貔貅、季鸟、蟾、蝠之类的,或许是奴婢孤陋寡闻了,这雕狐狸的还真是头次见着。” “别说是你了,我也是头回见。听说这玉雕还是有故事的,可送礼那人也说不仔细,反倒让我越的发好奇了。” 说话间,一名小太监前来通报,说是孟宝莲在殿外求见。 “我知道,这是母后的意思,婚事无可违逆。看看那几个王兄也明白了,哪个正妃是自己做主选的?还不都是父王母后硬塞过来的。但她要真能像我三哥的王妃那样,我倒也不介意打开门来迎她进来,这样的婚姻不过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反正我这灵曦宫地方也多得是。更何况,她到底还是我的表妹。” 说着说着,卫胤熙忽然话锋一转,“诶!我看你是忘了当初在浣衣局受的委屈了,是吧?这会儿还帮她说起话来了?到底谁是你主子啊?” 铃兰就稍微说了几句,没想到卫胤熙竟还发起牢骚来了。 “奴婢这可不是在帮孟说话。奴婢只是觉得,四殿下您既然都明白终归是要娶孟的,还不如趁早缓和了关系,也不至于以后相对,令彼此之间徒添烦扰。您也不仔细想想,要一直像现在这样,那日子还能过痛快么?” 卫胤熙轻轻一撇嘴:“你说的这些,我会不懂?主要是她孟宝莲不明白啊!你劝我有什么用?该劝她去才对!” 听四殿下这口气,像是有松口的意思,铃兰便又接着说道:“四殿下,您看今天外面这样毒的日头,您自己都怕热不愿出门呢。可是,人家孟还是大老远的走过来给您请安,再怎样,也送算是一番好意吧?不管孟对别人如何,但就奴婢看着,对您这个表哥是真上心的。可您像这样连面也不见、话都不说一句就将人拒之门外,总是不太好吧” “那什么意思?还就得跟母后一样宠惯才对了?厌恶她这种骄横跋扈的性子,倒还成我的错了?” “怎么会!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了!四殿下,您想,孟或许正是因为自小被周围的人一直娇宠着,即便是真做错了什么事情长辈们也因为疼爱不忍责备,久而久之才会养成如此的个性,不一定本性就是坏的啊!而四殿下您身为孟的表哥,将来还可能会成为孟的夫君,对于孟,您既然发觉她行事有偏颇,应当从旁引导辅其从正才是,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四殿下您平日对待别人也都不是这样的,可对孟,为何就这般苛刻呢?” 听铃兰这么一说,卫胤熙也稍稍静下心来细想了想。 的确,一开始虽然也不怎么喜欢孟宝莲这个表妹,但那会儿对她的态度或许并不像现在这么强硬,要说也可能是从这门婚事被提出来之后,心里才开始起了变化的。 第六章 不虞之隙(二)误会重重 卫胤熙觉得铃兰的话也没错,孟宝莲虽然骄傲蛮横不太招人喜欢,但他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偏激而将孟宝莲的一举一动都视为恶意。 至少,像是今日过来请安这件事,或许就是出自一片好意,而他也意识到,有时候对孟宝莲确实数于苛刻了。 “唉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让人去回话了。大不了下回!下回她再来,我让她进来喝口茶就是了” 话音还未落,便闻院内传来说话声,听着声音像是孟宝莲。 铃兰便顺势说道:“四殿下,看来孟姑娘还没走呢。您看外头天儿热的,孟姑娘在外面候了好一会儿了,万一害了暑气就不好了,不如今日就请孟姑娘进来坐一会儿喝杯茶吧。” “但愿她能安安静静的喝完茶走人,别让我后悔请她进来。”卫胤熙说着话,但没抬头,只轻轻一挥手:“去吧去吧” 铃兰从正殿退了出来,越走听着动静越对,似乎是孟宝莲与前去回话的小辛子在外头嚷了起来。于是,铃兰便快走了几步,径直往前院去了。 前院这爆见孟宝莲已经进了灵曦宫大门,在院子里正被小辛子挡住了去路,二人争辩了起来。 铃兰想着,或许小辛子传话又是直来直去的没个转圜,要是真将刚才四殿下的话原封不动的学给了孟宝莲听,肯定会让孟宝莲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的,这事儿搁孟宝莲身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现下,一边孟宝莲硬是要往里闯,一边小辛子伸手去拦。 “你个狗奴才!竟敢拦我!” “孟,我们四殿下说了不见您,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还知道我是谁!我还以为你那双狗眼只是摆设呢!我孟宝莲可是王后的亲侄女,未来的四王妃,我是主子你是下人,就凭你?还敢拦我?我今儿就非要进去不可了!” 听孟宝莲放了狠话,小辛子心里也犯怵。 “孟您是不是对奴婢有什么误会?” “误会?没有误会!”孟宝莲嗤之以鼻,“当初算你命大,让三殿下、四殿下看见,救了你条贱命。不过当初该打也打了,该罚也罚了,我孟宝莲一向宽宏大量,就不再追究了。 可这因为事儿,后来害得我在王后姑妈面前落了不是,被念叨了好一阵子,你说,这笔账我该找谁算呀?” 说话间,孟宝莲忽然扯住了铃兰的衣领。 这时,一旁的小辛子见情势不对,连忙脚底抹油悄悄溜了回去。 而孟宝莲这边仍旧不依不饶的。 “都是我亲眼所见,你还敢说是误会?你当本眼瞎不成!不过,我也是真没想到,世上竟还有你这么不要脸的贱人,从那之后就一直赖在灵曦宫不走了!就凭你?还想攀上四殿下的高枝,乌鸦便凤凰?贱婢!想得美!给我滚回你的浣衣局去!” 闻言,铃兰怔怔的愣住。铃兰不明白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孟宝莲对她狠得如此咬牙切齿。 “奴婢奴婢不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孟?” 孟宝莲嘴角微微一勾,阴冷的一笑:“你不知?好啊!本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见孟宝莲不由她分说,抬手便要打,铃兰下意识的紧闭了双眼。 孟宝莲高高挥掌,刚要落手,忽然手臂被力道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孟宝莲一惊,回头看去,正对上卫胤宸冷彻的双眸。 但紧握住孟宝莲手臂的人并不是卫胤宸,而是站在孟宝莲身后的郑晟隆。 “孟,还请您自重!” 第六章 不虞之隙(三)大闹灵曦宫 半天没有动静,而且感觉周围的气氛忽然变得很怪异。铃兰睁开眼睛一看,见是郑晟隆制住了孟宝莲正要落下的手。 “孟,还请您自重!” 孟宝莲先是一怔,转而正使劲儿想甩开郑晟隆的手。但是郑晟隆仍是紧紧的握着,没有一点儿打算放手的意思。 三殿下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周围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也都感觉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 孟宝莲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连忙高声呵道:“郑晟隆!你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尉,竟敢对本动手动脚!” 郑晟隆闻言眼神一沉,慢慢松开了手。 “你也闹够了,别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三殿下卫胤宸冷冷的说道。 闻言,孟宝莲回过身来,轻蔑的一瞥:“骸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三殿下你来提醒!我身为灵曦宫未来的女主,教训灵曦宫的下人,还轮不到外人插嘴吧? 不过,倒是三殿下你,恐怕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难道三殿下竟还真把自己当” “放肆!” 孟宝莲话还没说完,四殿下卫胤熙从内院踱步而出,喝止住了孟宝莲。 “孟宝莲!我就知道有你的地方准没好事儿!”卫胤熙指着孟宝莲毫不留情面的吼道。 “表哥!是这贱婢她!” “你给我闭嘴!灵曦宫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灵曦宫未来的女主?你到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卫胤熙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丝毫不留情面的话,听得孟宝莲面色一阵青一阵紫的,难看极了,僵在原地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还不快送你们回去。”一旁的郑晟隆向孟宝莲身旁的宫女低声吩咐道。 宫女们也看明白了眼下的情形,连忙应下。孟宝莲明显有些恍惚失神,就这样任着宫女们搀扶着退下了。 “三哥,你怎么也在这儿?找我有事儿?” “恰巧路过而已。” 见卫胤宸似乎没有多留的意思,简单寒暄之后,卫胤熙便带着铃兰和小辛子回了宫。 一场闹剧散去,郑晟隆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望着孟宝莲离开的方向,卫胤宸轻轻的拍了拍郑晟隆的肩膀。 “并非天意弄人,而是你们路原本就不同,忘了吧。 另外找个机会,好好做个了断,别牵累了无辜。” 郑晟隆的视线依然望着远方,其实他早就已经发觉这当中的误会,但竟因为自己的贪恋而不像了断。他甚至想过,就让孟宝莲一直这样误会下去好了,因为每次看见他与铃兰接近的时候她那在意的神情,就让他觉得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她还是小时候那个会因为看他跟别的女孩儿一起扮家家酒,而生气、哭闹,信誓旦旦的像所有女孩儿宣布,世上只有她才能和他一起玩儿这个游戏的那个莲儿。 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孟宝莲这一闹,引得宫中流言再起。 一传十、十传百,宫人们都私下议论着,说是灵曦宫那个跟四殿下关系暧昧宫女,又被孟宝莲教训了。最后孟宝莲不但被四殿下斥责,而且四殿下还亲口说了决不会娶孟宝莲为妃。 宫中人多,闲言碎语本就不少,原本之前四殿下与浣衣局宫女的绯闻传了一段时间已经平息了下来。但这次的流言传出,不知为何,就连上次已经平息的流言都又被重新添枝加叶的再传了开。 流言不只在宫中快速散播开来,居然竟蔓延到了避暑山庄,入了王后的耳。 第六章 不虞之隙(四)帝后回朝 听闻后宫不宁,远在避暑的帝后也将回宫的日期提前了。 到了帝后御驾回銮的日子,众人将会于北阳门前恭迎御驾。各宫嫔妃们都忙着梳妆打扮,自然是为了能在数月不见的圣上面前留下些印象。 而灵曦宫里更是忙叨,四殿下卫胤熙一向对服饰着装特别挑剔,每逢这种正式场合,灵曦宫中便上下忙做一团。 不过,幸好铃兰随侍了一段时间,基本也摸清了卫胤熙的喜好,吩咐众人不必慌乱,而自己则胸有成竹的选好了衣袍冠带往寝殿送去了。 卫胤熙看了看铃兰送过来的衣物,“嗯,更衣吧。” 一旁侍候更衣的小辛子向铃兰挤了挤眼,悄悄的在袖筒下竖起了大拇指,铃兰会意的微微一笑。 到了北阳门,已经聚集了不少皇亲、嫔妃、姬妾。 卫胤熙看见前排站着的三殿下卫胤宸,连忙凑上前去。 “三哥!” 卫胤宸听身后有人唤,微微侧了侧头。 铃兰跟着四殿下走到近前,福身行礼:“三殿下万福。” “免礼。”卫胤宸略带深意的打量了下铃兰,而后又收回了视犀转即对一旁的卫胤熙说道:“方才来报,銮驾已入了王城,现下应是快到了。” 说是快到了,可是御驾仪仗浩浩荡荡当穿过半个城,想也知道哪能那么快就到宫门口。 “嗨,四殿下那脾气谁不知道啊,肯定是给她撅回去了呗!” “呵,那小贱蹄子还真是不简单,不知这用了什么手段?要我说呀,咱们改日还真得找她讨教几招去” 耳边传来阵阵刺耳奸笑声。 近来,宫中这些言言碎语传的越来越难听,铃兰一直刻意回避着,如今真正亲耳听着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一言一语仿佛都像是尖细的绣针,一下一下的刺进心里。 “骸嘴巴这么毒,怪不得不招父王待见!”四殿下卫胤熙鄙夷的一瞥不远处的那群姬妾们。 卫胤熙声音虽不大,但也足够让那群姬妾们听见。 那群姬妾们循声望去,见说话的竟是四殿下,这才惊觉,连忙收了声,悄悄散开了。 这时与卫胤熙并肩而立的三殿下卫胤宸微微侧了侧身,低声说道:“不必太过在意,宫中捕风捉影的事多不枚举,那些不得圣宠的妃嫔们整日百无寂寥,只得编造出来一些绯闻聊以消遣。”卫胤宸言语稍稍一顿,“下次,你若遇上什么不想听话,只管捂上耳朵不听,随它去。” 三殿下的一番话,令方才犹如针刺一般的心得到了些许宽慰,铃兰轻轻点了点头,但愿这些流言蜚语真能像三殿下说的那样,尽快随风而去。 远处,传来太监掐尖细着嗓音的传报声。众人听闻皆知是帝后的銮驾近了,于是便都正襟而立,正阳门前的气氛瞬间比方才庄严了许多。 “圣上驾到!王后娘娘驾到!” “圣上驾到!王后娘娘驾到!” 通传的太监们一个接一个的传报,直到正阳门前。 第六章 不虞之隙(五)素袍医仙 御驾仪仗缓缓驶入了正阳门。 待御辇缓缓驶驻,两旁的宫女轻轻拉开御辇的纱帐。 “恭迎圣上!恭迎王后娘娘!”正阳门前等候迎驾众人齐齐行叩拜大礼。 “免礼。”只听卫王淡淡的说道。 “免礼!平身!”一旁随侍的太监尖细着嗓音高声喊道。 虽然圣上说了‘免礼’,但迎驾的队列当中能够真正能平身的只有列位主子们,一概宫人仆婢仍要低着头、半俯着身子,不可平视圣驾冒犯天颜。 铃兰自然是同众宫人一般恭迎御驾,微微侧目,正瞥见一袭鹅黄色的缂丝锦裙。只看裙角,铃兰便知正从身边经过的乃是王后娘娘,因为这后宫之中除了王后娘娘,再没别人可以着这鹅黄色的衣裙。 发觉身边王后在自己身旁停住了脚步,铃兰不自觉的将头埋的更深了。过了一会儿,仍不见王后娘娘有移步的意思,这样刻意的停留令铃兰不禁紧张起来,手心微微发汗。 “你就是毓铃兰?”王后言语之间不起一丝波澜,只淡淡的问道。 王后这说得不紧不慢的短短几个字,却令铃兰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同在此时,九州博古书院门口,铃兰正着急的踱来踱去。只因上面派人来通传说圣上一会儿要来旁听太傅讲学,但是四殿下方才课间却不知溜去了何处,铃兰找遍了整个书院也没见人影。三殿下卫胤宸得知后带着小禄子往书院外面找寻,留了铃兰在书院内等候。 铃兰一抬眼,远远见着两个人影。原以为是三殿下和小禄子回来了,定睛细看,却发觉走在前面的那人像是四殿下。 铃兰连忙应了上去。“四殿下!您去哪儿了?一会儿圣上” 注意到四殿下身后跟着的那位男子,铃兰言语一顿。只见那人身着素袍,以轻纱蒙面,乌发松散的束在身后,腰间还别了一支紫竹笛。 铃兰不禁一怔,惊声唤道:“丘大哥?!” 卫胤熙听了也是一愣,纳闷儿的回头看了看身后之人,又看了看铃兰。 “你们认识?” 铃兰十分惊讶,卫胤熙也是一头雾水,而那位铃兰口中的‘丘大哥’却显得极为淡定。而他,正是是卫王此次带回宫中的那位云游医仙,丘正攸。二人之所以相识,那还要说起铃兰早前还身在芜菁村之时。 早年前,一名自称丘正攸云游医者带着家仆途径伶兰郡,见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因生活贫苦无银问诊,不少村名患病接不就医,将原本只是些细小的病症,拖延治疗,有些已然发展成了重症,更有些还因此而生出了疑难之症。之后便决定逗留数月,为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免金医诊、布施药材。 当时,铃兰的母亲蓝氏身患痨症,村里的人多数都说蓝氏怕是不济了。但多得丘正攸妙手仁心,蓝氏竟奇迹般的死里逃生,虽未能根治恶疾,但也算是躲过了一劫。可自此之后汤药便是要服用不可间断,丘正攸临别之前虽也是赠了不少药材,可总有一天也是要用完的,铃兰想着此非长久之计,便因而动了去镇上寻差事做的念头。 那会儿也正赶上郑府在招丫鳜铃兰见了张贴的告示,觉着待遇薪资都也合理,于是便就此去了郑府。也因如此,才有后来的这许多事情。 第六章 不虞之隙(六)故人重逢 四殿下卫胤熙一心只想着那枚红翡玉雕的事情,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铃兰与这云游医仙是如何结识的。 “丘医师,你们一会儿再叙旧。咱们先去把像画了吧!”卫胤熙有些心急的催促着。 丘正攸点了点头,二人便望书院里去了,铃兰见状忙跟了上去。 “殿下,方才上面来人通传了,说是一会儿圣上要来旁听太傅授课!这个时候您还” 卫胤熙‘哦’了一声,随意的点点头,仿似并不把铃兰说的太当作一回事儿的样子。“啊,对了,怎么没见我三哥?” “您方才回来时候没遇上三殿下么?听说圣上要来,又不知您去了哪儿,三殿下就上别处寻您去了,吩咐奴婢留在书院候着您。 另外奴婢听三殿下说,前段时间您经常缺课的事儿太傅已经跟圣上说了,王后娘娘在圣上面前虽是帮您掩饰了过去,但是这次您可千万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要在圣上们面前好好表现才是。” 卫胤熙一愣,似乎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心想着太傅这老头子嘴也太碎了,怎么什么事儿都往上捅,真是年纪越大越招人厌。 听见外面开课的钟声响了,卫胤熙便像铃兰简单交代了一下。而后便留下铃兰与丘正攸在书房作画像,自己溜达着上课去了。 铃兰按着吩咐,备下了一应画具。即是要作人像,铃兰便在动笔之前将所画之人的身份年龄体貌特征都细细的都寻问了一遍,丘正攸也耐心的一一解答。 “丘大哥,既然你与这位姑娘相识,那你可否再说说这位姑娘的性情如何?喜欢什么眼色?擅长什么?可有什么爱好?总之说得越详细越好。” 丘正攸不禁‘扑哧’一笑,只觉对铃兰拿着画笔问出这么一长串问题时的样子,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想起了一位故人,也想起了一些趣事。 丘正攸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讲给了铃兰。 铃兰则在一旁专心的听,用心的去感受。听完丘正攸的描述之后,又斟酌了好一会儿,铃兰这才开始落笔。 铃兰作画期间,丘正攸随意的在书房内四处走了走、瞧了瞧,而后故作无意的问道:“对了,小姑娘,你娘亲的病现在如何了?” “多亏了丘大哥的药方,娘亲之后便按时服药,眼看着气色一天比一天要好。我离开村子的那会儿,娘亲已经能下地做些简单的家务了。 入宫之后,例银也随着多了起来,近日又问了宫中的太医,给娘亲添了些滋补的汤药。近日收到娘亲的家书,说是不但病情稳定了下来,气色也大好了。” 丘正攸轻轻点了点头:“嗯对了,娘亲姓什么来着?离开的久了,都有些不记得了。” 铃兰笑了笑,“丘大哥有那么多病人,自然是不可能全记得姓名的,我娘的母家是姓蓝的。” “也是姓蓝果然”丘正攸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小的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当时在芜菁村一心只顾着诊症医病,竟没注意到这些。原本他就认为自己的职责是医病救人,从来都太不关心病人是何家境出身。起初听村子里的人唤铃兰娘亲为蓝大娘的侍候,也只觉得蓝这个姓氏比较少见而已,并未多加留意。 直到接到密函后他才想起来,原来一直在寻找的故人毓璟之的妻子也是姓蓝的。而铃兰姓毓,她娘亲姓蓝,这已经是难得的巧合了,可他当时只顾着寻毓璟之,一心认定也只有找到毓璟之才能找到那个孩子。他不禁暗自懊悔,当初在芜菁村的时候他为何就半点儿也没怀疑过铃兰就是当年的那个婴孩。 丘正攸微微张了张嘴,仿佛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忽然听闻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便没好再开口。 第六章 不虞之隙(七)画狐仙 “ 我见门口那个小书童递了卷书册给三哥,堂上又听太傅那样帮三哥打掩护,之后大概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不过没想到,太傅那个老,唬起人来还是挺在行的嘛!哈哈哈! 可也就是三哥你了,因为太傅那个老一向视三哥你为最得意的门生,要是这次换成了我,那个老不火上浇油,我就要烧高香了。” 随着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三殿下与四殿下二人谈笑着迈步入了书房内。 “画得如何了?”卫胤熙向着铃兰这边问到。 铃兰这边的画像也才收了尾,刚撂下笔来。丘正攸往一侧退了退,让卫胤熙上前来看。 画中女子着了一袭艳红色的衣裙,眼瞳中透着像火焰一般妖冶的颜色,双眼迷离,微微半眯着。虽然只是纸上的画作而已,但不知为何,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神秘之感,令卫胤熙无法移开视犀目不转睛的盯着画中的那个妖媚的女子,仿佛是被摄去了魂魄一般。 “虽说这画像已是有七八分相像,但她毕竟不是凡人,不会那么容易会被找到,劝四殿下还是别抱太大希望。”说话间,丘正攸取下腰间的紫竹笛递给了卫胤熙,“不过,见四殿下这般感兴趣,便将这笛子交予殿下,留作纪念。万一有幸真被四殿下寻到了,还望四殿下能替我将此物归还,也了却了我一桩心愿。”丘正攸没有再多留的意思,说罢,转身迈步出了书房。 这幅画像让原本就好奇心满溢的卫胤熙,心中更燃起了一股莫名的向往之情。卫胤熙才不管这画中的女子是人是妖还是仙,只想要尽快找到她的踪迹,见上一见,亲口问问传说中的那些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卫胤熙只觉一刻也等不了了,拿起书案上的画像便冲了出去,说是要立即派人拿着画像出宫替他去寻。 而此时,书房内只剩了铃兰与三殿下。 三殿下卫胤宸显然对那传说并不尽信,对那画中的女子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对作了那画像的铃兰有几分在意。 据三殿下之前观察,铃兰笔法技艺也不是说就如何精妙,可以说还是有些稚嫩的,但她又是如何以那尚不纯熟的画功,只听描述便能画得七八分相似,更何况人像还是画中较为难作的。 “听四弟说,你与那位丘医师早就相识?” “是的殿下,奴婢与丘大哥是认识的。丘大哥一直四处云游行医,早前途径芜菁村,曾停留数月,在当地赠医施药,奴婢家里也受过丘大哥的恩惠。” 卫胤宸点了点头。 “那你可否也见过那画中的女子?” 铃兰轻轻:“奴婢并未见过。” “既是素未谋面,又如何能只凭他人描述便将那女子的样貌画得如此相似?”卫胤宸言语稍稍一顿,而后接着又道:“其实,我虽擅长山水景物,花鸟鱼虫之类,但在作人像方面技艺略有欠缺。不知这当中可有何诀窍?不妨说与我知道。又或许可告知你习画艺究竟师承哪位名家?我也有意拜访求学。” 听这话,铃兰觉得三殿下这分明是在向她请教画技,可心里却不禁有些惭愧。要说她接触作画倒是早的很,听娘亲说,早在她还咿呀学语之时就开始俯在父亲膝头看着爹爹作画了。而她真正开始学画,也是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的事情,可当时毕竟年幼,能记忆至今的事情都数寥寥,更别提是学画的事了。不过,从家中留下的一些她儿时的笔墨来看,说薯画符,已经算是赞誉了。 想到这里,铃兰不禁发觉,说起作画的天赋来,她还真是半点儿也没继承到爹爹的精髓。虽然现在还算是能画两笔,但那也是因为听娘亲说爹爹当年是位名画师,想着即便是靠勤学苦练也要让自己画得更加像模像样一些,以免辱没了爹爹画师之名。 铃兰抿了抿嘴,“其实奴婢并无师承。奴婢的父亲本是位画师,年幼之时父亲曾教导过奴婢一些作画的要领。父亲不在了之后,奴婢就只是靠着临摹父亲遗留下来的一些画扎、绘卷练习。所以,技法、诀窍之类的奴婢不敢说,只是隐约记得从听父亲那儿听过些画人像方法。 父亲曾说过,作人像是应以形为基础神为主,意思就是说不只要观察外貌,而是要抓住神韵,也就是,要去了解你画的人。比如说,一位貌美的女子柳叶弯眉丹凤眼、樱桃小口点朱唇,可是不少样貌清秀的女子五官大都如此,若是依样画出来或许作不出什么分别。但当你了解所画之人的一切,就会知道她轻轻弯起的嘴角是因何事,她眼眸中流露的悲喜是因何人。画中有了神韵,人就能‘活’起来,也自然就相像了。” 铃兰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究竟解释清楚了没有,试探性的望了望卫胤宸。 而卫胤宸听了铃兰一席话,却恍然间有些愣了神儿,只觉得这些话仿佛是原先就有人同他说过一般。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一)后宫的传闻 光阴穿梭,星辰流转。 九州博古的大殿前,一个约么十一、二岁的少年坐在石阶之上轻声叹息。 “三弟?你这是怎么了?”一年长些的少年路过,轻轻俯下身来向少年问道。 “太子殿下”年少的三殿下见是太子殿下,连忙起身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 太子宠溺的摸了摸三殿下的脑袋。 “不是都说过了,咱们兄弟私下里不必如此多的礼数。就像小时候一样,随意些就好。” 三殿下听了,轻轻点了点头。 当朝的太子殿下是与三殿下关系最为亲近的长王兄。王兄长他七岁,自小便对他照顾有加,写字、抚琴、舞剑、骑射,多数都是由王兄亲授启蒙,二人关系自然也比其它王子间更为亲近。因此,三殿下言语间也就没有太多避忌,直接将心中的苦恼倾诉而出。 听完三殿下说完,太子殿下眼神之间似有一瞬的闪烁,沉吟半晌,才又开口。 “三弟,这事儿你应当早些同我商量的,如今惹怒了王后娘娘,恐怕”太子话说一半,不禁神色一沉。 “太子哥,臣弟听说梅妃娘娘还算是臣弟的表姨母呢,可为何母后却似乎不太喜欢梅妃娘娘?臣弟只是想为梅妃娘娘画一幅画像作为生诞的贺礼以表孝心,但不知为何,母后不但撕毁了画作,还大发雷霆不许臣弟日后再踏足倚梅苑。” 太子轻叹一声,“我想,王后娘娘并不是不是不喜欢梅妃,而是有所避忌。” “避忌?母后因何要避忌梅妃娘娘?” 太子言语稍稍一顿,“你还小,不必知道这些。有朝一日你总会明白当中的因由,现在不必深究这些。”太子用略带怜惜目光的看着自己这个行三的王弟,他是所有弟弟中最聪明、最懂事、最恭谨谦顺的一个,可是也是最命途多舛的一个。太子其实也想将真像告诉他,但是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候,毕竟他年纪尚幼,即便知道事实也无力扭转,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相传,正宫王后孟氏入主中宫多年无所出,曾遭到朝臣弹劾。一度有不少老臣联名请旨废后,改立大殿下生母荣妃为后、册立大殿下为太子。 当时,已在朝中一席之地的孟氏一族得知王后正宫之位将要不保,便又立即送了王后貌美的表妹梅氏入宫,以襄助王后孟氏稳固后位。 谁知,梅氏因生得花容月貌,很快便得到了卫王的宠爱,一路扶摇直上,没用多久便破例晋了妃位。卫王不惜在宫中大兴土木,专为梅妃辟了一方土地,为其建造了一座专属的宫苑,并亲手在宫苑周围种满梅花。 有了梅妃夜夜吹枕边风,卫王最后虽仍是坚持册立大殿下为太子,但却没再提过册立容妃为后的事情。废后风波得以平息,王后孟氏的位子也暂且算是保住了。 不久,梅妃娘娘便怀上了王嗣,地位更加非同一般。更有传闻,说是只要梅妃娘娘一招诞下王子,便有极可能取代中宫之位,成为正宫娘娘。 而后,梅妃临盆,果真诞下了一位小王子。可不知为何,忽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梅妃母家被冠以谋逆嫌疑,判处流放,而梅妃也受到牵连终身禁足倚梅苑。至于梅妃所诞下的小王子,自然而然的被过继到了身为梅妃表姐的王后膝下。 正得圣宠的梅妃被禁足,而因多年无出地位险些不保的王后名下平白添了个王嗣,自此后位得以稳固。此中无需多言,明眼人一看便知。 梅妃诞下的王子行三。当然,一直没有子嗣的王后起初对三殿下的确视如己出,悉心教导,爱护有加,并对其寄予厚望。但没想到的是,几年后,王后竟中年得子,也诞下一位小王子。自那之后王后对三殿下便不再那么上心了,满心全都扑在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 梅妃的事情还是早些年间的事儿,宫中知道内情的老人儿现今还在的也并不多了,也就卫王、王后、大殿下和几个年纪大的妃子是清楚的,但是谁都不会提起、也不敢提起。所以,宫里新晋的人也都不甚清楚当中的情况。只是昭阳宫的下人们却是都看在眼里的,王后娘娘对这昭阳正院的两位殿下可是一个百依百顺娇宠到心尖儿,而对另一个却是冷言冷语刻薄苛待。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二)宗祠的画匠 自太子接下监理宗庙修缮的差事后便常守在宗庙监工。 太子了解自己这个三弟,知道既然是他决心想要做的事便断然不会轻言放弃,想着不如就让他过来宗庙这边画,省得在昭阳宫总是偷摸遮掩着,若是再被王后发现更是麻烦。而且宗庙中也有不少壁画需要修复,颜色墨料都是齐备的。 得了太子殿下的允许,三殿下只要得了闲,便会到宗庙这边来画画。 三殿下那时只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平时虽爱好作画,但是画技尚未纯熟。再加作人像又需写技巧,总觉画来画去都不得要领,画不出梅妃的神韵,不禁有些泄了气。 因宗庙内有大量壁画需要重新绘制和修复,所以工缮司从民间招纳了不少画匠。三殿下偶尔遇上瓶颈,也会撂下笔在宗庙中随意转一转,观摩画匠们绘制壁画,从中学习些技法。 一日,三殿下走到圣祖爷的功绩墙跟前,被墙上重新绘制上色过的壁画所吸引。 圣祖爷因伤病缠身很早就让位给了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卫王。但也正因如此,他们这些子孙辈的才能经常簇拥在圣祖爷的膝前,听圣祖爷给他们亲口讲述青年时代跟随他的父王南征北战的丰功伟绩。 而这眼前的璧画便同当年圣祖爷讲述的故事中的情境极为相似,画中御驾亲征的圣祖爷年轻英伟、气宇轩昂,与三殿下幼时想象中骁勇善战的圣祖爷如出一辙。 见负责这面壁画的画匠拿了刚调好的颜色回来,三殿下开口问道:“这是你画的?” 那画匠一心构思着画面,方才竟未注意到跟前还站着位少年。听见声音,这才侧头回望。见是时常跟在太子身边的小王子,画匠俯了俯,算是简单的见了个礼。而后便提笔继续描绘起面前的壁画,“小殿下也对画有兴趣?”画匠边画边笑着问道。 三殿下点了点头“嗯,爱好,但也只是算是略通皮毛罢了。可近日遇上了些瓶颈,不知能否向画师请教些作画的技巧?” “在衙门里有一种专门绘制人像的画师,他们就可以仅凭他人的描述准确的描绘出素未谋面之人的样貌。之前我也觉得这里面该是有些门道的,所以特意去请教学习过。” 三殿下点了点头,想着原来小小的衙门里也是卧虎藏龙的。 画匠接着又道:“画人像与画山水景物略有不同。山水景物是靠取景、构图、而形更需精准。但画像则是形行为基础神为主,也就是说只徒形似是不够的。所谓神就是神髓,可神髓又从何而来呢?那便是需要你去了解你所画的人,他的事迹、经历、好恶,甚至是一些细小的行为习宫这些都可帮助你来塑造人物。当然,我作壁画时也不可能是凭空想象的,自然也从宫人那里打过听圣祖王的事迹,而且详细的询问过样貌特征的” 三殿下听完了画匠所说,忽觉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的画像之中少的就是画匠所说的‘神髓’。因他对梅妃娘娘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才只能画个形似,却画不出梅妃娘娘特有的那份神韵。“不知宗庙修缮结束之后,画师可愿留在宫中书院教画,我有意拜师求学。” 画匠听了,轻轻摇了。 “等宗庙的修缮一结束,我便要立即出宫。 自从小女尚在襁褓之时我便一直在身旁照顾,至今五年有余,还是是初次与她分离,心中甚是惦念。 其实,这次是听闻宫中有宗庙壁画需要修复重绘,也是一时起了兴趣才应承了下来。没想到这差事竟这样紧急,当时直接就被人带进宫来了,连捎个消息回去都不许。若早知道是这样,定是不会为了一时之兴抛下她们不管的。不是家中还有牵挂话,倒也是愿意留下教教你的。” 闻三殿下想着这么好的画师却当不成他的老师,心中觉着十分遗憾,便只借着几回多请教些。 画匠见三殿下真心爱画,且又好学,心里甚是喜爱,便又赠了一本平时闲来无事随笔所绘的画扎作为纪念。 三殿下则如获至宝一般,并且又约定了在修缮宗庙期间,许画匠让他跟着观摩学画。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三)废黜的太子 待到宗庙修缮完工之后,卫王依祖宗礼法,择吉日吉时,焚香燃敬以慰先王列祖。 谁知正午十分,吉时方至,宗庙内一面绘有壁画的墙面忽然离奇起火,那火焰燃散发着极不寻常的亮光,放出浓浓的白烟。而几乎同时,其它几面绘了壁画的墙也随之发生了同样的异状。 宫人们慌乱的四散奔逃,当中还有人高喊着‘列位先王震怒’之类的惑众之言,场面十分混乱。 卫王受到了惊吓,连声高呼‘护驾’。 火势迅猛,绵延的也极快。但这怪火说来也怪,没跟没源的着了起来,可持续的时间却不长。甚至宫人们打了水回来都还不及扑救,这怪火便自己熄了,只剩下浓浓的白烟还有宗庙内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一面面壁画。 自此事件之后,朝中一片倒太子之声。卫王听信了‘先王降怒’的谗言,下旨废黜了太子,并逐大殿下离宫,去往西郊守陵以平列位先王之怒。为了防止消息外泄引得民心慌慌,工缮司吏及以下所有参与修缮宗庙的人全都惨遭灭口。 废太子被逐出宫的那日,没有人敢前来送行。而三殿下也只敢远远的躲在宫中甬道爆默默注视着悄然远去的马车。他悔恨、愧疚,他知道如果自己能有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父王,或许大王兄便不会沦落至此,但他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三殿下回想起那一晚。 原本他那晚是打算连夜把送给梅妃娘娘的画像画完,却没曾想画到一半宗庙里忽然来了人,他下意识的藏起画卷,自己躲到了宗庙的供桌。 当时听着说话声音,是两名女子,而且竟还都是他认识的人。其中一人说话,听着像是太子身边的芸芳姑姑,而另一个声音他更为熟悉,正是母后身边的芸姝姑姑。 外面那两人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听起来似乎与宗庙的祭礼有关。 “明天敬香是在正午,提前命人把这个洒到壁画上。” 当他用尽全力挣脱着宫人的束缚,呼喊着绝不会让那她伤害他的太子哥的时候,那个妇人居然发狂般的笑了。 “你?凭什么?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全凭你空口白话,圣上就会听信你所言?不过,你也不妨试上一试,倘若真能成事,到时孟家倒了,你以为梅家就能全身而退么?还有你,咱们的三殿下,骸全都要给哀家陪葬! 来人呐,咱们三殿下要去告御状,还不送三殿下去承明殿求见圣上!” 是了,破坏宗庙、嫁祸太子,罪同谋逆,是要株连九族的。而无论是他还是梅妃或是他那一直视为亲兄弟的四王子都将难逃一死。 当他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绝望又惊恐的看着面前这个让他感觉极为陌生的妇人之时,她那近乎于扭曲的笑魇令他铭记至今。 三殿下卫胤宸抬头望着面前的铃兰,眉心紧蹙,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他踱步奔出书院,一刻未停,径直往西宫方向去了。 回到麟云宫,他顾不上理会向他福身行礼的王妃,直奔内院的书房,在书柜众多的藏书中疯狂的翻找着什么。 终于,在顶层书柜的最内一侧,翻出一本外封已微微泛黄的画扎。因自小就参照着这本画扎临摹习画,这画扎里面的内容他再为熟悉不过。翻开内页,他准确的找到了他记忆中的那幅画。 画中,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枝铃兰花,脸上泛着笑意,纯净又可爱。‘卫天弘十八年伶兰近郊绘铃兰毓璟之随笔’。这是整本画扎里唯一有落款的一副习作,卫胤宸也是从这张画中才得知赠他这本画扎的那位画师的名讳。原本他一直以为‘绘铃兰’所指的是小女孩手中的铃兰花,而今日铃兰那几句似曾相识的话,似乎奇迹般的与往事重叠,令他回想起那段尘封已久的旧事。 毓铃兰,毓璟之。没错,那落款中的‘铃兰’并不是指花,而是指画中那女孩,画师的女儿。 他没想到世上竟还能有如此机缘巧合的事情,眼下一心只想着赶紧将这画扎拿给铃兰看看。 方才转身,身形又忽然一顿,他止住了前行步伐,轻轻扶在门框爆不禁一阵苦笑。 “有些真像,不知也罢”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四)侍者殷韶 入夜后,灵曦宫西厢房内,几盏四浆灯将整个房间照的明亮通透,墙边条案之上的香炉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铃兰静静地伏在案几上,直愣愣地呆望着香炉上升起的袅袅青烟。 铃兰总觉得,大家最近似乎都神神秘秘的。四殿下从收了件稀罕的贺礼后,就对其背后的奇幻传说着了魔似的沉迷;另外,夏卿云自从千秋宴过后,就办步也未离开过禁院,出奇的安静;还有,三殿下下午在九州博古时候,见三殿下举动也有些异常。但三殿下究竟是因何事如此紧张,她便不得而知了,而至今为止她也是初次见三殿下露出那样的神情。 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声,起初铃兰并未在意,只自顾自的想着近来的一件件怪事情。可待仔细再听,便觉得不知是否是自己,总听着这鸟鸣也有些异常。 “三长,两短不是鸟!是竹哨!” 此时,窗外忽然一道暗影闪过,但铃兰却欣然一笑,毫无畏惧的快步凑上窗前。 “差点儿以为你不记得这个了呢。”窗子半敞着,暗影之中,一黑衣少年倚在窗框爆虽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听着声音,说话时是含着笑的。 “殷韶哥哥!真的是你?” “嘘,这儿说话不方便。你去开门,咱们屋里说话。” 铃兰看看敞着的窗子,又探出头去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小声嘟囔着:“奇怪,什么时候开始走门了?”虽然这么说着,铃兰还试乖的把门打开,让了殷韶进来。 殷韶自然是听见铃兰小声抱怨的话了,竟有些羞涩起来,“你现在又不是九龄孩童了,我怎么好还乱翻窗子。” “什么啊,殷韶哥哥现在说起话来越来越像丘大哥了。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我已经见过丘大哥了,当时看你没跟在身旁,还以为你没有一起进宫呢。” “我还有些事,所以迟些才来的。”说话间,殷韶从怀中摸出个小油纸包递到铃兰手上。“给!” “这是”铃兰拆开外面包着的油纸,眼睛直放光。“哇!这是镇上东头那家糕点坊的枣花酥!” 原先铃兰每次上镇子里替娘亲交绣活儿时都会经过这家糕点坊,一闻到刚出炉的各种糕点的香味儿就口水直淌,馋得迈不开步子。可是一年到头,她也只有在过正月节的时候才会舍得去买一小块来解解馋。倒也不是娘亲不让,是她自己不许。因为家中唯一可以维持生计的就是娘亲的绣活儿,她知道娘亲没日没夜的做活儿才辛苦换来的这一点点银钱,她舍不得把钱用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地方。 而自从娘亲患了痨症之后,身体每况愈下,针线的活计也做得断断续续了,生活自然也变得更加窘迫。后来得知娘亲的病是慢症,必须长时间服药才行,而这汤药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买点心解馋这种事儿对儿时的铃兰来说一直极为奢侈的。 “看着点心发愣做什么?不喜欢吃这个吗?我听蓝姨说你可喜欢这家的点心了,所以办事儿回来特意去给你买了。” 听殷韶提起娘亲,铃兰忙追问道:“殷韶哥哥,你出去办事儿是路过我家了吗?” 殷韶点了点头。 “那我娘怎么样?她最近身体好不好?气色好不好?上次我托人捎回去的例银和药材她收到了吗?还有四殿下赏赐的那些补品,她有没有吃?” 殷韶笑着让铃兰放宽心,说去看过家中一切都好,她娘让他给带句好。殷韶又说了些铃兰娘亲的近况给她听,但是却避过了此次去她家中的真正目的。其实殷韶是想将一切都向铃兰和盘托出的,但想着‘主上’反复交代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殷韶也只能忍下不提及此事。 听了殷韶说的,铃兰放心不少。她想着,虽然自己的例银在宫中并不算多的,但是维持家中生计再负担娘亲的汤药费也是富富有余了。娘亲不必再不分昼夜的辛苦做绣活赚钱,安心静养、定期服药,身体也一定能早日复原的。 铃兰这么想着,嘴角不禁漾起了笑意,轻轻掰了一小块枣花酥放到了嘴里。浓郁的枣香味儿顿时在口中扩散开来,外皮酥酥脆脆,馅儿料软糯香甜,正和记忆里那馋人的味道一模一样! 殷韶看着眼前的铃兰,只因吃到了自己喜欢的糕点,就能满足地展露出甜美的笑颜,嘴角不自觉的跟着微微上扬。一瞬间,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主上’的心思了,如果想让她一辈子都能过得如此简单美好,或许那些残酷的真像就应该掩埋在阴暗的地下让它们静静地腐烂,任那些不堪的往事随着时间消逝殆尽。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五)冤家路窄 夏末,正执季节交替之时。 四殿下卫胤熙动了心思,打算量制些新衣,吩咐了铃兰去织造坊传话。 铃兰虽是应了下,但心中却有些纳闷儿,因为平日这些跑腿的活儿向来都是吩咐小辛子去的。可这几日说也怪了,但凡是有一丁点儿机会,四殿下都会支使她去传信儿、递话儿什么的,似乎是特意要支开她一样。 铃兰倒也不是不愿意去跑,只是觉得这些天里四殿下好像在秘密筹划着什么,就连小辛子也变得鬼鬼祟祟的。铃兰好几次遇上小辛子,都有心想问个清楚,可小辛子也是个鬼机灵,打起马虎眼来就这么给糊弄过去了。 “哎呦!” 铃兰心里寻思着事儿,也没顾上看眼前的路,不知是撞上了谁,一个踉跄没站稳,摔了个瓷实。手不小心擦破了皮,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铃兰连忙把伤后凑到嘴边吹了吹。 “大胆贱婢!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姑娘也敢冲撞!” 铃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听有人开口叫嚣。但听这声音,这语气,不看也知道是谁了。在这后宫中气性这么大的姑娘家,除了王后那宝贝侄女孟宝莲孟大也再就没有别人了。 铃兰心想着,都要怪四殿下和小辛子,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捣鼓些什么,害她总是琢磨着,这才分了心。若是平常,她远远见了孟宝莲,早就避开走了,也不至于弄得像现在这般狼狈了。 不过,赶紧服软认错才是眼下最为要紧的,万一这位孟大又发起难来,那可不是好玩儿的。铃兰忙撑起身子,跪起来解释道:“孟恕罪,是奴婢不好,冲撞了孟。奴婢只是一时没看见,您大人有大量,还望” 不待铃兰说完,孟宝莲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那人靠在墙便,畅快地放声大笑起来。 铃兰也已经跑得是精疲力尽,也一起靠在了墙爆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息着。 “夏、夏夏公子,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大白天的偷跑、偷跑出来?万一、万一” “小丫头,告诉你个好消息。”夏卿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个耀人的弧度,“我,自由了!” 铃兰睁圆了眼晴呆愣愣的望半晌,她还从未见夏卿云这样笑过,那爽朗的笑颜不染丝毫忧愁,仿佛就像是个孩童一般。 被铃兰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夏青云竟忽然害羞起来,这才惊觉自己一直还紧紧握着铃兰的手腕,便连忙松了开。 “夏公子,你说你‘自由了’是什么意思?”铃兰忽然瞪圆了眼睛,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拉起夏青云的手放声笑道,“夏公子!你被释放了!太好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孤零零的被关在禁院里!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趁夜翻墙出来!以后你就可以在宫中自由自在的走动了!” “不!只要还在这卫宫中,就不算真正的自由。”夏青云低头看了看被铃兰紧握住的双手,而后抬起头来直视着铃兰的双眸,“小丫头,我要走了,我要回夏国了!” 听到夏卿云说自己恢复了自由之身,而且还可以重回故土,铃兰心中自然为夏卿云感到高兴。只是二人之间有了当初在浣衣局的那段经历,铃兰早已将夏卿云视为好友、恩人。可一想到好友即将远行,而且或许一去便是永别,铃兰心里还是不泛起一丝失落。 注意到铃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夏卿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怎么?舍不得?求我啊!求我,就娶了你!做了我的夫人,便能名正言顺的跟着我一道回夏国,如何?” 铃兰见夏卿云一副玩味十足的样子,只让人觉得愈发的没正行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六)临别 自从二人于禁院相识,铃兰便觉得夏卿云的性子本就应当是潇洒爽朗的哪一类。可因长年的拘禁,他的世界只被划在他一方之内,尽管他有本领偷溜出禁院,但那一方囚笼之外的王宫对于他而言也只是一个更大的囚笼而已,所以那时的他,眉宇之间总是染着些许阴霾,即便是笑,也不能如此尽兴。 不过,如今总算是风吹云散。就像他一直希望的那样,不是‘偷逃’而殊明正大的走出王宫,名称言顺的重归故里。 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受束缚的行事,高声说话、放声大笑,竟还有了开玩笑的心思。看着面前这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夏卿云,铃兰作为好友是打从心底的为他开心。 铃兰笑道:“我看你呀,就是得意的过了头,人随便拿嫁娶之事开玩笑的呀。” 闻言,夏卿云瞬间退去了方才那副玩世不恭的做派,目不转睛的紧紧注视着铃兰的双眸。随后又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我方才说的不是玩笑,那又如何?” 铃兰还是初次见夏卿云如此认真的样子,再加上他又是用如此认真的口吻说了那样的话,不禁竟铃兰觉得有些紧张,心也跳乱了节奏,连忙心虚的将视线移了开。 “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不过算了,看在你被解除了的确可喜可贺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虽然铃兰自顾自的说话,但夏卿云似乎并没有打算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我说了这不是玩笑,我是真心想要带你走的。留在这里有什么好,你看,天天伺候人不说,那个孟宝莲还总是找你麻烦。若是等我走了,就你自己一个人,到时怎么办?” 听了这话,铃兰觉得也怪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怎么他走了她就成自己一个人了呢? “不会的啊,而且托你的福四殿下平时都挺关照我的,一点儿也不辛苦。而且孟的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今天是只是个小小的失误而已,平时我远远的见了她就会绕道避开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且还有”铃兰是想,宫里还有三殿下在,她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话音未落,夏卿云便又说道:“那是你不了解孟宝莲,你可别忘了她还有个跟她狼狈为奸的俞瑾宣呢。” “不许你这么说三王妃。虽然三王妃跟孟走的近,但只是因亲缘关系而已,绝对不是一路人。而且三王妃在后宫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对我们下人都很和善的。” “切,那是你们被外表的假象给骗了。总之,万一真有个什么,你还打算指望着卫胤熙帮你不成?他成天就想着吃喝玩乐,连自己都还管不利索呢! 再说了,他日后终归是要娶了那个孟宝莲的。等孟宝莲进了灵曦宫的门儿,那就成了灵曦宫的女主,到时要打要罚不就她一句话的事儿了。 所以,你跟我回去时最好不过的了。我夏卿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夏卿云虽然说了这么多,但铃兰心里却认为夏卿云只是因为即将离开卫国,所以对她这个总爱闯祸的朋友有些放心不下而已,毕竟他在这里除了四殿下意外似乎也就只有她这一个朋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是我的朋友,就更应该要相信我是能够做好的呀。而且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跟孟之间只是有些误会而已,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误会说清楚,自然就不会有事儿啦,你放心好了! 而且,你这次回国应该也会面对很多麻烦吧?之前你说过你那个王叔很厉害的,那你就这么回去不是很危险吗?所以说,眼下这种状况应该是我更担心你才对吧!” 听了铃兰这番话,夏卿云不禁苦涩的一笑,他这是被拒绝了的意思吗? 不过,铃兰说的也没错,若想带她赚眼下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此次归国,要处理麻烦的确不少。 这次,多亏有‘他’暗中相助,才得以获得卫王的信任,最终答应支持他复位。看来比起他这只自小被‘圈养’起来的小狼,卫王心里更加忌惮的还是那只野心勃勃的老狼。但卫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狡猾,他早该明白卫王跟本不可能真心想要帮助他。那个老狐狸最后只答应暗中调遣兵马助他,明显暗中还有算计。不过他许诺复位之后愿意年年进贡、岁岁称臣,显然卫王对这样的条件是动了心的。虽然夏国多年前便早已落入在卫国掌控之中,但若名义上夏国也从盟国变为臣国,卫王定然是乐见的。 然于他而言,夏国早已沦落至此,名声固然重要,但若舍此虚名而能让父王苦心经营的基业摆脱那狼子野心的王叔掌控,他也甘愿了。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他继承父王遗愿复位之后,定会再次重振夏国风威。 况且,冥冥之中姻缘早已定下,他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第七章 尘封的往事(七)空城计 几日后。 铃兰晨早起身,见窗前桌案上的烛台下压了一封书信,封上虽没有署名,但见封底印着青云纹章,铃兰便知留书之人夏卿云。 “尔览此书之际,吾已启程。 据悉此行一路南下,正途经伶兰郡。每闻尔提及故里秀美风光,心向往之,莫想如今或有幸可亲睹其风貌,欣然也。 复业虽有卫襄助,然世事难料,前途未明,成败亦不可预卜。 此一别,终难舍。勿牵挂,候佳音。” 铃兰才读完信上的内容,还没待往深里细想,便听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秋婵便推门而入。见秋婵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想是方才来的路上走得急,可秋婵一向稳重,不知是何时令其如此匆忙。铃兰正打算将秋婵让进来,可秋婵却不由分手拉起铃兰转身便走。 铃兰这便跟着秋婵往正殿方向去了,一路之上不知为何,铃兰心中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正殿门口,见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不似平日晨早。 按理说,一般日子里,到了这个时辰都是灵曦宫里最忙碌的时候。照平常四殿下起身由宫人侍候洗漱完毕,定是要让人将自己的一应服饰都摆的满寝殿是,然后仔细搭配当日的衣着穿戴,更衣梳理妥帖后,这才罢了。而段时间里,宫人们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好不忙乱。 秋婵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让铃兰进去。铃兰心中纳闷儿,屏息轻轻推开了殿门,可没想到殿内却是意外的安静。 铃兰迈步入了殿内,紧接着秋婵便忙将殿门掩上了。 铃兰不知所以的望着秋婵,“这,怎么回事?四殿下人呢?” 秋婵没急着回话,而是走进了内殿,从内殿里边拿了封书信出来交给了铃兰。 “这是四殿下留给你的,你看看。” 铃兰接过信来,见封上写着铃兰亲启,不禁眉心紧蹙。 “看到这信你可别太惊讶,也千万别吓的叫出声来,一定要帮我保密知道吗! 你也知道我最近吃香睡不好的,都是为了那红翡把件。可前些日子听说那了那宝贝的传说,而那传说里的狐仙就住在钟灵山,所以我自然是要去亲眼看看。等见了那狐仙,我要让她亲口把她的传奇故事统通给我讲一讲,到时回来也讲给你听,让你也长长见识! 对了,你也别费力气找我了,你看到信的时候估计我早都出了王都了。我的计划是混在夏卿云那小子同行的军队里出宫,可他现在还浑然不知,不过想着一会儿成功出宫之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样子,应该会把他吓到吧!一定有趣! 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很快的!这几天你就说我心情不好不见人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记着,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声张,万一要让父王和母后知道了,那我就惨了!有事儿就去找三哥,他一定会帮忙的!记住!除了三哥,谁都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铃兰看完信,偷偷瞄了瞄一旁的秋婵。虽然四殿下信上写着除了三殿下以外,这事儿谁都不能告爽但是铃兰感觉,至少现在眼前就已经有一个知情的了。见秋婵方才的表现,即便她没拆开信看过,也应是早已察觉了什么。 忽然想到最近总和四殿下一起不知道鬼鬼祟祟的密谋着什么的小辛子,铃兰认为小辛子应该会知道些什么。“小辛子人呢?” 秋婵答道:“小辛子也不在宫里,应该是跟着四殿下一起走的。” 铃兰一咬嘴唇,长运一口气。心想四殿下和小辛子实在是太胡闹了,王子偷跑出宫,此事可大可小,丢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可教她如何收拾。铃兰抬眼看了看秋婵,又不得不佩服,秋婵应该是第一个察觉四殿下出走的人,而在这之后却仍能从容应对。看来现在灵曦宫中能一如往,宫人各司其职毫无异动,应该也是秋婵提前吩咐下去了的结果。 不过,铃兰倒是觉得现在多个人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最起码这麻烦事儿她现在还能多个商量的人,要真是她自己一个人,说不定乱起来她自己先露馅儿了,还真不一定能像秋婵那样拿捏的好分寸。 铃兰想着,按四殿下的说法倒也应该行得通。四殿下他平时就经常如此,时不时就心情不好了、动不动就身体不适了,总之偷懒的借口多的是,宫里人也都习惯了,见怪不怪了。但铃兰心里还是希望四殿下能赶紧回来,这样一天天的瞒着要瞒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总不是个事儿。 虽说是悬着心,但眼下铃兰也只能硬着头皮这么撑下去。王子偷跑出宫这种消息一旦走漏出去,四殿下有王后保着或许还不会怎么样,但灵曦宫里这上上下下的宫人们到底都是难逃失职的罪责。 铃兰有了个注意,便与秋婵商量着。想四殿下总是不现身也定是会惹人猜疑,不如就饮食照旧,再由她俩轮流换班,一个负责照常例给四殿下寝殿里送饭,一个负责把膳食吃光。总之,是要做足四殿下的的确确还在寝殿里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出门的假象。 是日,正值秋婵轮上送膳,秋婵从膳房取了食盒一路往正殿回去。 铃兰也早已提前进了殿内等着,而正当值的宫人都在外面候着。铃兰到底也是四殿下的近身侍女,她传了四殿下的话说这几日不叫旁人侍候,的人也都是听命的。再者说,四殿下虽然平日里带下人是不错的,但若是真发起脾气来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况且,这灵曦宫中的下人也都有经验,四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情愿在跟前侍候。所以,宫人们倒也都没觉得这当中有什么不妥,只是已经开始有人在私下议论,说好几天没有见过小辛子,不知道那小子人跑哪儿去了。 第八章 惹祸上身(一)摔杯消难 也是不巧。不知怎么的,昭阳宫的女官芸姝竟专挑今日来了灵曦宫。 秋婵提着食盒才到寝殿门口,迎面正见芸姝朝着这边来。芸姝是王后娘娘紧跟前儿的人,她亲自登门,定是替王后娘娘传什么要紧的话儿来了。 秋婵一愣,连忙欠身行了礼。“芸姝姑姑,今日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秋婵说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调门儿,为的是给殿内的铃兰提个醒。 “王后娘娘听说近几日四殿下身体不适,吩咐我过来看看。” 铃兰在里面这么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什么‘身体不适’,那都是说的面子话。外人不知道内情,王后娘娘还能不清楚四殿下吗?打着这个借口,多半都是闹脾气或者干脆就是躲懒不想去东宫书院了。可今日这是怎么了?王后娘娘居然派了跟前儿的芸姝姑姑特意来看,莫非四殿下偷跑出宫的事儿已经露了馅儿不成。 芸姝一瞥秋婵手中的食盒,“怎么,四殿下这是正准备用膳呢?” 闻言,秋婵握着食盒的手下意识的一攥,“啊,芸姝姑姑,刚才奴婢是劝四殿下用膳来着,但是殿下这会儿闹着脾气呢,说是不想吃。奴婢正准备把膳食拿回膳房热着,待四殿下一会儿传了,再过来。” “这是谁又招惹了咱们四殿下?闹的是哪门子脾气呢?” “呃还不就是”秋婵一时语塞,半天也没编出个好由头来。 可芸姝见秋婵吞吞吐吐,以为是什么不好说的事儿。自然而然的便想起来最近王后催促四殿下与孟宝莲完婚的事儿。“可是因为跟孟大婚的事还在赌气呢?” 秋婵没好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对小冤家,从小闹到大,为的四殿下不乐意,他二人的婚事是一拖再拖,这回王后娘娘放下话来,说数了年,择吉日把事儿给办了。要说这大婚的日子选得是有些急,那次说话王后娘娘的态度也是强硬了些,唉四殿下心里不痛快也是应该的。”芸姝自小入宫便一直在王后娘娘跟前侍候,是看着四殿下打小长起来,对四殿下那也是打心底里疼爱。 秋婵听了这话,忙说道:“可不正是!还是芸姝姑姑知道咱们殿下的脾气。不过,您来的也真是不巧,四殿下现在正在劲头儿上呢,要不您就先请吧,等四殿下不闹了我立刻上昭阳宫给您捎信儿去。” 这爆铃兰在殿内仔细听着。似乎芸姝姑姑像是信了秋婵的话,想着秋婵应是把这事儿就这么给糊弄过去了,不禁松了口气。 芸姝又道:“你们也是,四殿下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这闹起来你们也不能全随了他,这不按时按晌的用膳可是要伤身子的。到时四殿下御体有恙,你们谁担待的起? “可不走了,‘四殿下’都摔东西了,谁还有胆子敢往跟前儿凑啊?”秋婵笑着说道。 铃兰轻轻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刚才芸姝姑姑说要进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秋婵笑了笑,打开食盒,将饭菜碗筷一一摆放好。“算你聪明,还记得四殿下有这招。只是没能一边摔一边骂,似乎差点儿戏。也不知道芸姝姑姑一会儿冷静下来过后,会不会觉出什么破绽。” 铃兰拿起筷子来,“唉,不管了。总之这一次先蒙混过去就行,下次再说下次的。不过,这都五天了,四殿下怎么还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要是再不回来,真是快瞒不住了。” 秋婵也叹了一声,“可不正是么” 说话间,秋婵的视线停在面前茶具上。 “等等。” “啊?怎么?”刚捧起碗准备夹菜的铃兰闻言猛地抬头,一愣。 秋婵望了望之前砸在门框上碎在殿内的那一地的残片,又指了指圆几上那套缺了两件茶杯的茶粳不可置信的盯着铃兰。 “你刚才摔得是这个?” 铃兰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秋婵一怔,“这下坏了,四殿下回来请等着挨骂吧!这可是!” 没待秋婵把话说完,铃兰便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可是四殿下废了好大功夫让孟太师找人从东洋寻回来的茶粳是四殿下的宝贝疙瘩。可是方才情势那么紧急,我也没得选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呀!” 铃兰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而后接着又说道:“可这又怪谁呢?要不是四殿下他自己偷跑出宫,丢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乱子来?再说了,方才外面的那些宫女姐姐们都看见了,连昭阳宫的芸姝姑姑也看见了,那茶碗可是‘四殿下’自己摔的,我是有人证的!到时候四殿下要真算起来,就找他自己算好了!” 秋婵听了‘噗嗤’一笑,实在是拿铃兰没有办法,轻轻摇了。 第八章 惹祸上身(二)急中生事 上 铃兰事后静下心来细回想,心里越来越觉得不踏实。虽说是暂时把芸姝姑姑糊弄过去了,但听秋蝉又说,听芸姝姑姑言下之意,王后娘娘像有什么事情要同四殿下相商,那要数后王后再派人来该又怎么办? 铃兰拿出了四殿下的留书,又仔细的看了一边。信上写得话都是没头没尾的,重要的事情一点儿也没交代,既没有写所去时日,也没有明确归期,只有‘钟灵山’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地名。前思后想,铃兰都觉得这事儿不妥,于是将信折好揣在怀中,起身往麟云宫去打算求三殿下帮忙拿个主意。 到了麟云宫门口,铃兰向内探头望去。也是凑巧,这会儿洛香正端了糕点刚打从小厨房出来,铃兰见是洛香路过,便小声招呼道:“洛香姐姐洛香姐姐!” 洛香循声望去,定睛细瞧,看见铃兰正扒在门框边探头探脑的。 “兰儿?你怎么在这儿?” 铃兰挥了挥手,招呼洛香靠近些说话。“洛香姐姐,你来。” “兰儿你这是怎么了?怪怪的。是有事儿找我吗?”洛香问道。 铃兰没有言语,轻轻地摇了。 “那是四殿下有事儿?要找三殿下帮忙?” 闻言,铃兰低下头来抿了抿嘴,“嗯,就是四殿下有事儿,要找三殿下。” 洛香见铃兰视线有些游离,但也并未多想,回道:“三殿下现在不在宫里,要不然这样,你留个话,等三殿下回来我代为转达。” 铃兰连忙摆了摆手,“不行不行!洛香姐姐,这事儿特别重要,我得亲自跟三殿下说才行。既然三殿下不在,那我还是等三殿下回来以后再过来好了。” 见铃兰转身便要赚洛香连忙又道:“等等!兰儿,不知道四殿下有什么急事儿,但是短时间内三殿下怕是回不来呢。” 铃兰闻言一怔,“什么?” “三殿下这趟殿下办差走的匆忙,未言明归期,不知何时才能回宫。若是四殿下真是着急,倒不妨将事情同王妃说说,或许王妃也能帮到四殿下呢。” 听了洛香这话,铃兰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了不用了!洛香姐姐,千万别告诉王妃四殿下有事儿来找三殿下帮忙,四殿下交代过,这事儿除了三殿下以外,不能让别人知道。”说罢,铃兰着急忙慌的转身便跑。 洛香站在原地望着铃兰的背影微微一愣,心想,铃兰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啊?神神秘秘的,但看样子,这回四殿下像是真有有什么要紧的大事儿呢。 洛香轻叹一声,摇了,转过身来一抬眼,洛香不禁吓了个激灵。 不知是打何时起,芸香就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芸香轻蔑的一瞥,冷嘲热讽的说道:“呦!你还有空儿跟你那妹闲天儿呐?王妃和孟都跟里面等半天了!还愣着!不赶紧给送进去!” 洛香微微颔首,没有言语,端着糕点便往三殿下嫡妃俞瑾萱住的凝芳阁去了。 凝芳阁内,条案上的香炉中青烟袅袅,香炉中散发出阵阵栀子花香,花香馥郁清甜令人心神舒展。俞瑾萱与孟宝莲二人正围坐在圆几爆喝着茶,说着话。 “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何时曾向谁这样低过头!你说的那些法子对他都不管用,我看还是再另想办法吧。”说话的这是孟宝莲。 俞瑾宣闻言浅浅一笑,“妹妹,别着急,这种事儿急不来。四殿下他就是孩子脾性,其实这样心性的人反而最容易相处。只要妹妹用心待四殿下,假以时日,四殿下他定能感受到妹妹的心意的。 况且,王后姨母也开了口,等过了年便择吉日将这婚事办了,你们二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妹妹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你看,当初我和三殿下不也是这样么。”提到三殿下,俞瑾宣的面颊不禁漾起一抹。 听俞瑾宣这么说,孟宝莲丝毫不以为然。“瑾萱姐姐,四殿下和三殿下可不一样。四殿下是嫡子,日后是要册立为太子的,将来还要继承王位呢!日后他当了王,后宫佳丽三千,我若得不到他的青睐,将来如何能保正宫之位!三殿下他顶到天了也就只能做个亲王,最多也就三妻四妾罢了,姐姐你当然不担心了。” 俞瑾萱闻言,端起茶杯低头抿了口茶,没有接话。她心里清楚的很,方才这一席话就凭孟宝莲那点儿心思,是万万想不通透的,只可能是王后分析给她听的。俞瑾萱放下茶杯,浅浅一笑,“这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去。若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 第八章 惹祸上身(二)急中生事 下 这时洛香迈步进门,端了糕点呈上前来。 俞瑾萱微微一笑,将盛着糕点的碟子往孟宝莲跟前推了推。“妹妹其实也不必为此太过担忧。来,先尝尝这糕点吧。” 孟宝莲一撇嘴,“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情吃什么糕点啊!姐姐你是不知道,四殿下这几日正为了婚事在跟王后姑妈置气呢!姐姐你想啊,万一王后姑妈这一心软,到时候婚期又被延了下来,那我可怎么办呀!” 俞瑾萱掩嘴浅笑,心想孟宝莲当真是看不透这眼前的情势,其实她大可不必为婚事担心。王后需要的儿媳妇是孟家的女儿,所以四殿下嫡妃的位置也只会是她孟宝莲的,至于孟家的这个女儿是不是四殿下属意的人选,王后倒并不十分在意。只是以她这副脾性,若还痴心想博得四殿下的青睐,成就一番恩爱和美的姻缘,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俞瑾宣赔笑道:“三殿下出门办事儿前倒是嘱咐过,说让我对灵曦宫那边的事儿多关照些。听说近日四殿下胃口欠佳,或许我这个做王嫂的也该备些炖品过去瞧瞧。妹妹要是真不放心不下,姐姐便去走这一趟,帮你探一探四殿下的口风,再好生劝一劝。四殿下一向还是最敬重三殿下的,说不定我这个王嫂的话他也能听进去几分呢。” 其实俞瑾萱心中明白,自己并没有本事说动四殿下改变心意。只是这这婚事早已成定局,虽是之前一拖再拖,但而今王后与孟家的态度都十分坚定,此次应不会再生变数,而这一切担忧都是孟宝莲庸人自扰罢了。不过,若她说自己是前去帮忙劝说的,孟宝莲一定会信以为真,到时候婚事顺利进行,孟宝莲怕是还要记她一份人情,何乐而不为。 听到这里,一旁的芸香忽然想起方才大门口的事情,凑到俞瑾宣耳边说道:“听王妃提起灵曦宫,奴婢到想起件事儿来,刚才灵曦宫那边派人来过。” 闻言,俞瑾宣微微侧目,问道:“四殿下派人来了?可是有要事?为何没人通传?” 芸香又故意提高了些声调答道:“回王妃,奴婢不清楚,刚才是洛香她”说话间,芸香略带轻蔑的视线滑落到一旁的洛香身上。 听了这话,洛香忙欠身禀道:“启禀王妃,方才灵曦宫的侍女铃兰是来找奴婢的,只是一些私事而已。” 俞瑾宣听这名字极为耳熟,“铃兰?哦,就是四殿下的那个近身侍女。” “正是。”洛香答道。 听人提起铃兰这个名字,孟宝莲脸色明显有些不爽。 原本这个话茬已经就这么掀过去了,俞瑾萱也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但一旁的芸香却揪住这个话头不依不饶的接着又道:“启禀王妃,事情好像不是洛香说的那样。奴婢虽然没将二人的话都听全整,但方才明明听她二人提及了三殿下和四殿下,末了奴婢听洛香说让那个铃兰把什么要事禀告给王妃您知晓,然后那个铃兰却说四殿下的事儿只能告诉三殿下知道,万万万不能跟王妃您讲,说是什么别人不能知道的要紧事儿。” 芸香一向看洛香不顺眼,每每揪住洛香一丁点儿错处便添枝加叶,此时抓住机会,更是存心挑拨。随后又故作姿态,重重地一叹,“当时奴婢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味儿,咱们王妃怎么会是‘别人’呢?更何况,这话怎么也不该是从她一个奴婢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是目中无人,奴婢当时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听了芸香的话俞瑾宣还没如何,孟宝莲却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因她原本就讨厌铃兰,再多了这么一出,便实在觉得铃兰太过嚣张,不禁在一旁抱怨起来。没说两句,孟宝莲心中的火便窜了起来,直接就骂了开,而且还专挑那些难听的话骂。 俞瑾萱在一旁冷眼看着,倒也不气不恼的。只因那芸香的为人她心中再清楚不过,平日就擅捕风捉影、闲言碎语,说出的话来也多是真假掺半,俞瑾萱且听在耳中,却也并未尽信,更觉得不必为此置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提起灵曦宫来,这几日俞瑾萱倒也察觉有些异常。四殿下歇在灵曦宫闭门不出这种事儿也是常有,借口更是花样百出,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若现在细细想来,四殿下前些时候的举动确实透着些许不寻常。 数日前,俞瑾萱曾在内务府见过四殿下和小辛子,二人去到内务府支取了不少现银。当时也没觉得什么。可现在想想,四殿下跟三殿下不同,本就极少被委派出宫办差,那他一下支取这么多银钱便有些奇怪了。可若说是四殿下支来贴补给三殿下出门傍身用,倒也能说通,这种情况之前也是有过,但看眼下的情势,四殿下似乎并不知晓三殿下出门办差的事情。如若知晓,断不会再派人来找。 而且,方才与孟宝莲一同从昭阳宫请安回来,正碰见芸姝姑姑回来,当时记者芸姝姑姑也曾提及四殿下。之前听那话倒不觉着怪,但现在将一件件事拼凑起来,想着也确实有些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俞瑾萱这不知是动了什么心思,吩咐芸香和洛香先退了下,而后零七八碎的跟孟宝莲说了些四殿下近来的异常之处,并暗示孟宝莲改日去昭阳宫请安的时候将这些说与王后知道。俞瑾宣解释说,王后若是越了解四殿下的事,便对帮助化解她二人之间的心结越有帮助。果不出所料,孟宝莲听是按此做法对化解她与四殿下的心结又益,便轻信了俞瑾萱的劝言。 俞瑾萱见状浅浅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她早就料想到,凭她说给孟宝莲的那些线索,孟宝莲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当中有何不妥。但孟宝莲若是将这些说给王后知道,王后一定立即便能察觉灵曦宫中的蹊跷。 第八章 惹祸上身(四)东窗事发 翌日,午时。 铃兰猛然推开正殿的大门,惊声疾呼:“秋婵姐姐!不好、不好了!王后、王后娘娘她!” 此时,正在殿内准备代替四殿下‘用膳’秋婵闻言,心头骤然一紧。 铃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也顾不上细说,拉起秋婵转身便就往内间寝殿冲了去。铃兰打开四殿下最大的那一间衣橱,将秋婵整个人硬是塞了进去。 “铃兰!你这是做什么?” “秋婵姐姐!我方才看见王后娘娘来了!怕是四殿下的事儿藏不住了!秋婵姐姐你、你就躲在这儿,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千万不要出来!” “可这!”秋蝉言语一顿,接着又道:“不成!王后娘娘既然亲自来了,若眼见应证此事定是会拿人问罪的,不能让你一个人独自应对啊!” “秋婵姐姐我们两个人不可以一起有事儿!而且一开始要隐瞒这件事儿就是四殿下吩咐我做的,这些个馊主意也都是我出的,原本就跟你没关系!” “这、这怎么行” 听见殿外隐隐传来的脚步声,铃兰不待秋婵把话说完便猛地将衣橱的门紧紧地合了上。铃兰俯在衣橱门边悄声道:“秋婵姐姐,你听我一回!千万不要出来!”说罢,铃兰转身便往正殿前厅去了。 铃兰心想,当初为了帮助四殿下掩饰偷跑出宫的事情,她才提议两人轮换伪装成四殿下,在殿内照常饮食,不时还制造出些声响、动静,让其它宫人都以为四殿下确实是在殿内的。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个欺上瞒下的主意到底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即便论以欺君之罪也不为过。可秋蝉之所以会接受这个提议,也是当时以为四殿下就是出去玩儿个两三天便能回宫,但谁也没想到时至今日,四殿下仍未传回半点儿消息。 铃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稍事整理好衣襟,而后便将殿门大敞了开来。 芸姝迈步行至铃兰跟前,淡淡说道:“铃兰是吧?随我走吧。” 铃兰低头应了声,便起身随着芸姝去了。 一路之上铃兰一直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四殿下偷跑出宫,她这个近身侍女欺上瞒下,为何王后既不气也不怒,没有即刻下令命人出宫寻找四殿下的下落,也没有将她这个‘帮凶’治罪,这不是太不合乎常理了么。 铃兰心中就这么胡乱的分析着,不知不觉间便随着芸姝来到了昭阳宫北面的一道僻静的后门。从这道门进去,便可直通昭阳宫的后院。最先看见的先是几排朴素的厢房,按宫中规制这应是下人门的居所。再往进赚便见长廊、假山、盆景、奇石等,不远处隐约可见一湾荷塘,铃兰猜想这便应是昭阳宫内花园的一隅。 铃兰随着芸姝绕过一座假山,可前方并不见再有通路,迎面正对的只是一面爬满常青藤的高墙。 芸姝走到高墙跟前,轻轻掀起一处密布的藤曼,墙上竟然显出一座石门来。只见芸姝有节奏的轻轻叩了叩石门上的门环,随后石门便缓缓开启了。 石门打开后,只见门内一左一右各站了两名侍卫,正俯身低首,像是在对芸姝行礼,但却又缄口不语。 “走吧。”芸姝微微侧目,向身后的铃兰说道。 铃兰点了点头,便跟着芸姝入迈步入内。内间是一座石室,没走多远,便见地上一处开口,顺下望去,是一级通往地下的石阶。二人前后而行,一路拾级而下便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的石窖。石窖之内阴漆黑、潮湿、阴冷又狭长,仅靠稀疏插墙壁上的火把照亮。 前行一段距离,便见一排石室,石室门口皆有名侍卫把守。芸姝走到其中一间石室门口石室,驻足。门口把守的侍卫见了芸姝恭敬的俯身行了礼,但依然没开口说任何话。芸姝向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侍卫便将石室的门打了开,而后一把扯过铃兰用力往里一推。 与此同时,芸姝开口说道:“四殿下回宫前,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至于该如何罚你,王后娘娘自有裁断。”说完,芸姝便转身离去。 石室的大门‘嘭’的一声又重新被紧紧的合上了。 第八章 惹祸上身(五)昭阳宫的地牢 虽才是夏去秋来,天气并不寒凉,但石室之内却是冰寒彻骨。 铃兰蜷缩在石室内一角的草垛爆细细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先是,夏公子毫无预兆的忽然被释放。再是,四殿下自从千秋宴之后得了一间红翡把件,整日爱不释手,之后竟还因追寻其中的传说而偷跑出宫。而恰在此时,三殿下也奉了王命出宫办差,且不明归期。而且王后昨日遣芸姝姑姑来灵曦宫后,曾听秋婵提起过,说依芸姝姑姑的意思,大约王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四殿下商议。而令铃兰意想不到的是,王后在得知四殿下不在宫中之后,竟然会如此淡定的帮四殿下继续隐瞒,且至今为止王后也只是将她拘禁了起来而已,似乎王后也不希望四殿下偷跑出宫的事情泄露出去,闹出什么风波。这接二连三的发生的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在铃兰心中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难以梳理的谜团。 就这样,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铃兰只能凭侍卫送饭的次数大概猜测时间。铃兰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小石子,在墙角一处画着一拍竖线的地方又多画了一条杠。她数着墙计数,方才的那一顿应该是她在这石室里吃过的第十餐饭,如果侍卫一直都是按时按晌送的饭,算起来她从被关进来的那个下午到现在应该已经是第四天了。 铃兰拿着小石子随手在墙上胡乱的涂鸦着,这也是她在石室里唯一消磨时间的法子了。铃兰也是很多年没有像这样在墙上画过画了,这倒令她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因家中只有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日子不免过得紧些,小铃兰虽爱好作画且母亲也十分支持,但因生活拮据不可能供铃兰随意使用画材。可小铃兰也从未为因此便放弃学画的念头,所以自然界中的各种天然材料便成了小铃兰可随意取用的画材。像是在木板、树叶、墙壁、沙地之类的地方作画也是常有的,这当中她最喜欢的是叶子。一年四季,春去秋来,每一季的叶子也都有着不同的韵味,虽然是因为没有画纸的无奈之举,但在叶子上面作上画后却又赋予了别样的情怀,而且这一种也相比之下最容易保存的一种。而其中曾给她留下不那么美好的回忆的,便是在墙上画画了。 原本墙壁之上的空间比较大,画起画来完全不用考鹿图的限制,小铃兰原本是很中意的。但当她把自己家的内外院墙都画满了之后,便不得不开始觊觎邻居家的院墙。可后来她慢慢发觉到邻居家的大婶儿们似乎并不像母亲那样欣赏她的画。有一次,隔壁家的大婶还领了周围几家的邻居堵到家门口,对母亲横眉怒指的,说她总在别人家院墙上乱涂乱画,太没有家教。小铃兰因不想看着母亲再为她而被周围的邻居埋怨,不得不一连几日都提着水桶去挨家挨户的檫围墙。不得不说,其中有些作品还是小铃兰极为满意的,可最后也不得不一点儿一点儿亲手给擦掉。可除了母亲以外,没人能理解当时心中到底有多舍不得。 而如今,面前的这几面墙可以随意的让她画,再没有谁会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没家教,应该也不会有人逼着她给擦掉。可是再看看周围,与其说这是一间石室,倒不如说这就是一间阴冷潮湿的监牢。铃兰不禁叹了一声,想想在墙上画画这件事儿恐怕注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了。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也是她眼下唯一消遣了。 铃兰一度也曾尝试过跟门口的侍卫大哥说说话、聊聊天。铃兰认为,她才来了几天就已经闷得心里发慌了,侍卫大哥们应该也会觉得更无趣才对。若是大家一起聊一些有意思的话题,这样时间也好消磨过去。可是来来回回,说话的永远是她一个人,外面从没有人回过一句,若不是她趴在门边的栏杆看着门口的守卫,她真怀疑外面到底有没有人。而且送饭的侍卫大哥也是如此,从来没有讲过一句话,问他也不会回答。 铃兰心里纳闷儿极了,那日芸姝姑姑带她进了这座‘地牢’,一路见了不少侍卫,可几日下来外面一丝动静都没有,似乎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听见其他的人说过一句话。铃兰想着,难道这石窖里的侍卫都不许说话的吗? 此时,石室的门忽然被人推了开,两名高大威猛的侍卫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将铃兰架出了石室。 铃兰见这架势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双脚凌空使劲的胡乱蹬踹着。“你们这是做什么?要带我去哪儿?”可仍旧是没人答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件石室暗无天日的缘故,铃兰这几日心中一直感觉有些莫名的压抑,而此刻这情形更是让铃兰害怕极了。铃兰不顾一切拼命的挣扎着,但面对一边各一高大威猛的侍卫,铃兰的这样的挣扎明显是无力的,最终仍是半拖半拽着的被拉到了另外一间更为宽敞的石室中。 到了这边石室,只见一位年长的宫女正坐在桌案前,身旁左右各站一名小宫女。铃兰环顾四周,棍、棒、绳索、长鞭、板凳、木架还有很多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刑粳铃兰心中不禁一颤。 侍卫将铃兰押到了桌案跟前,随后用力一按,铃兰便被压得‘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 座上年长的宫女扫量着铃兰,紧接着厉声问道:“据查,宫中各门皆无四殿下的出宫记录。你老实交代!四殿下究竟是何时出的宫?去向何处?” 铃兰回想起四殿下留的书信上所写,四殿下应是藏匿在夏卿云随行的队伍中偷偷出的宫,所以宫门那边肯定是查不到任何有关四殿下出宫的记录的。铃兰灵机一动,想着既然查不出四殿下是哪天出的宫,那不如就干脆一口咬定在王后娘娘去麟云宫之前四殿下还是在宫中的,是午膳时才发现人不见的,正好这个时候王后娘娘就来了。这样一来,就算王后怪罪下来她也可以一力承担,只说是她自己的失职,而灵曦宫中的其他人不知情。不然照她之前想出的那个欺上瞒下的主意,还一连隐瞒了这么多天,王后断然不会轻易相信灵曦宫中再无人知情。那到时恐怕便不只是她了,灵曦宫上下都难辞其咎。 第八章 惹祸上身(六)严刑逼供 不待铃兰说完,那审问的宫女重重拍案而起。 “你说谎!” “我没有!那日午膳前四殿下的确是还在的!是后来去送午膳的时候才发觉四殿下不见了的!”铃兰连忙解释道。 “骸臭丫头,还嘴硬!”默女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是想诈一诈铃兰,但没想铃兰却矢口否认。 其实,王后即是派人来审问,那事前便调查过内情的。只是派去的人也并未查出什么实处,无发证明什么确切的消息。但根据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王后猜测四殿下应从称身体不适闭门不出那日便已不在宫中了。 只可惜铃兰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以为只要缄口否认便可继续瞒天过海,但她却不还不知道,那日去麟云宫求援的事情已经引起了王后的猜忌,而这次审问的目的也正是为此。 审问的宫女见铃兰嘴硬,用诈不行,便又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问道:“那好,我再问你。五日前的午后,你可是去过麟云宫?” 闻言,铃兰微微一怔,心想,王后为何会如此清楚她何时去过何处呢?铃兰尽量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冷静一些,答道:“奴婢、的确是曾经去过麟云宫,不过那是因为!” “不过?”没待铃兰说完,审问的宫女便截住了铃兰的话,似乎对铃兰造访麟云宫一事早已有了解一般。轻‘哼’一声,接着又道:“其实,四殿下那时便已经不在宫中了吧?而你,则是怕王后再派人造访灵曦宫令四殿下离宫之事败露,而特意去向三殿下求援的,我说的没错吧?” 铃兰刚开口还不待出声解释,那审问的宫女又疾言厉色道:“你老实说!四殿下离宫的事是否与三殿下有关?可是三殿下在背后怂恿的四殿下?” 铃兰心中一惊,她万没想到,自己去麟云宫寻求帮助的举动竟还为三殿下惹来了麻烦。铃兰使劲摇了,连忙辩驳道:“这件事同三殿下没有半点关系!三殿下外出办差人都不在宫中,为何又将三殿下与此事牵扯了起来。” “是吗?你如此肯定与三殿下无关?”默女见铃兰极力为三殿下开脱,反倒觉得更有问题,想必她是知道些什么内情的。于是便口风一转,好言劝道:“这样吧,如果你说出四殿下的下落,我这就去回禀王后娘娘,让你将功抵过,立即放你出去,如何?” “奴婢的确不清楚四殿下如今身在何处。”铃兰没有多想,忙否认道。铃兰想不明白王后为何要疑心三殿下,这明摆着就是四殿下贪玩自己跑出宫去的。可是若是因为她之前去麟云宫求助的行为害的三殿下受到了牵累,那她现在更加什么都不能说了。 这一通下来,审问的宫女一点儿有用的东西也没从铃兰嘴里撬出来,明显已经是没了耐性,忽地拍案而起,高声呵道:“给你大路你不赚我想也就没有再跟你废话下去的必要了!来人!用刑!” 铃兰闻言,心中‘咯噔’一声,随后便见一名侍卫拎了一副拶指用的杨木夹棍站到了身旁,紧接着,这名侍卫与身旁另一侧的侍卫合力生生地掰开了铃兰紧攥的双拳,强行塞进了刑具之间,而后熟练的收紧了贯穿杨木棍的铁索。 虽然只是上了刑粳还未真正开始用刑,但铃兰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刑具冰冷地压迫感觉。 审问的宫女似乎是要最后再给铃兰一次机会,因为她的目的是来审问,不是来用刑,若是没有审出有用的消息,回去见了王后也是不好交差。 “你身为近身侍女!跟在四殿下身爆灵曦宫的一切你都应当了若指掌!四殿下有此等异举,你又怎会全然不知?”铃兰惊于眼前的架势还不及反应,默女话锋一转,又问道:“又或许正如我所言,是三殿下在背后捣的鬼?若非如此四殿下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王宫?” 闻言,铃兰不禁眉头紧蹙,有所迟疑。她总觉得默女说了一圈,又想要将话题引回三殿下身上。铃兰再次重申道:“奴婢似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此事与三殿下全无半点干系!” 审问的宫女见铃兰口气仍是强硬,便向用刑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两旁的侍卫会了意,手下又便多使了几分力。顿时,铃兰只觉十指间钻心绞痛。 见铃兰逐渐扭曲的表情,默女反倒不急了,阴声怪气的又接着问道:“你说此事与三殿下无关?那既然无关,当时你又去麟云宫找三殿下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找三殿下去赏花的?” 铃兰强忍着指骨间传来的阵阵剧痛,硬咬着牙答道:“奴婢、奴婢当时、之所以会去麟云宫,是、是因四殿下、四殿下他平日只要一有事情、就、就去求三殿下帮忙,奴婢、这、这才自作主张更何况、三殿下根本不在宫中,奴婢根本、根本就没有见到三殿下!” “骸不在宫中才最为可疑!麟云宫里说三殿下是出宫去办王差,可宫中并无人知晓其去向。圣上而今正卧于病榻,此事真伪无从证实。我看三殿下就是假借出宫办差之名掩人耳目,私下包藏祸心!” 此话铃兰听闻也怒,不满道:“你我同是身为下人!如何这般妄议主子!” 那审问的宫女听了不禁一声‘嗤’笑,她笑铃兰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连自身都难保了,竟还不忘帮着别人说话。随后,又向侍卫递了个眼色,那两名侍卫便又用力抽紧了夹棍的铁索。 此时,铃兰仿似听见了指骨被杨木棍夹的‘喀吱’作响,指间火辣辣的痛感直锥心头,额头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汗水沁入了眼中模糊了视线。恍惚间,铃兰隐约听默女又说了些什么,可只觉言语断断续续,分辨不仔细。 毕竟十指连心,随着指间的刑具越收越紧,铃兰终是忍受不住断指骨见那似乎被碾碎一般的剧痛,凄厉的一声惨叫,而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